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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神思不属嘉庆帝

    嘉庆终于开口询问,虽然突然,但终究有了答话的余地。

    “或有心疾,行为乖张。且似萎症,始终不育。”林尚沃陪着小心回答。

    这短短的十六个字,实际上直接抹杀了身为封建君主最重要的两项职责。一个是治国理政,代国家祀,一个是诞育后嗣,绵延国家。

    “心疾?萎症?”嘉庆似乎并不大信。

    真要有精神病的话,怎么可能到了十七岁才发现,按理说小时候就应该有所预兆了。至于萎症,不就是不孕不育嘛,这个东西,虽然不好公开说,但确实是古代君王十分在意的病症,要是得了,天塌地陷也差不多。

    “主上心疾原似不重,但大王大妃归政之后,国事日繁,操劳不已,遂成恶疾。以至于有杖杀宫婢,欺辱大臣之举,委实令人心痛。”

    至于萎症,林尚沃就不解释了,嘉庆似乎也不想多问求证。毕竟李玜确实成婚五年一个响儿都没有。而嘉庆一直当成榜样的“我圣祖仁皇帝”,在十三岁以前就已经生育了五个子女。就是那位五十年之太子,便是康熙在十九岁上生的。在这一点上,生了就是生了,没生就是没生,争辩不得,便也罢了。

    到底国君生不出来就是罪!而且是重罪!致使国家的宗庙社稷无人继承,简直是国君最失道的证明,那是要在史书上被大喷的。

    “确乎如此?”嘉庆自然知道朝鲜国数千里之遥,林尚沃红口白牙自己叭叭,谁知道具体啥情况了。

    “委实如此,是以都统制使洪公方才率领群臣,上告大王大妃惠庆宫,改命我主监国。”

    “都统制使洪某是何人?乃为军将乎?或为外戚乎?”

    “都统制使名唤洪景来,原为知制教承旨官,内掌机要之职。至于外戚,乃是大王大妃惠庆宫之从侄。”林尚沃关于这个只需据实回答,不必遮掩什么。

    现在就是半真半假,该真的地方一定要真,真真假假,才能像那么一回事。不然说出来连林尚沃自己都没法相信的话,就更不要说嘉庆了。

    “洪景来?洪景来?洪景来……”嘉庆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什么记忆。

    “曾任副使,前来朝觐过圣天子当面。”林尚沃小声提醒。

    “难怪这般耳熟,似有些印象。”

    林尚沃正准备答话,却见嘉庆轻轻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好似在回忆一般,于是立马闭嘴,免得打扰了嘉庆的思绪。

    养心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暖洋洋的空气惹人困倦。见嘉庆始终无话,林尚沃甚至感觉自己的额间正在冒汗。可是他又不好就这么一走了之,嘉庆不发话,他能如何。

    “佛爷,外头庆王爷递了牌子,说是已将所赐陀罗经被等项办妥。”一个太监过来小声禀报。

    “老十七来了?快传。”

    这边林尚沃傻了,你不是正和我谈着事情呢嘛,怎么我这边还没结束,你那边又传新的人进来。这是什么意思?赶我走?你要是要赶我走,直接一句话就得了,用不着这样啊。

    直弄的林尚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搁哪儿进退不得。

    在太监引领下进入养心殿的庆郡王永璘一进来,也懵了。这不是正在召见朝鲜使臣呢嘛,怎么又传我进来。难道我一个堂堂的郡王爷,只配站在朝鲜使臣后面答话?那我这面子往哪儿搁,以后出去怎么见人。

    可是腹诽归腹诽,永璘也只好赶紧进来行礼请安。看永璘跪下,林尚沃没得办法,只能自作主张的站起来。没有他这个使臣坐着,清朝的王爷跪着的道理。

    大概是一个人下跪,一个人起身的动静终于把嘉庆从自己的小世界中唤醒,他这才发现林尚沃还在殿内,谈话并没有结束。

    现场陷入了某种无言的安静中……

    “朕乏了,都退下吧。”现场的局势正处于某种尴尬的安静之中,可是嘉庆的这句话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

    “臣告退……”林尚沃和永璘互视一眼,帝王心思实在摸不透啊!

    永璘最懵,他进来是要禀报关于朱珪的葬礼进度,作为帝师且还任大学士的朱珪,赐葬极为隆重,而且一个“文正”的谥号是肯定跑不了的。连祭葬银子都达到两千五百两之多,甚至胜于一些蒙古的札萨克王爷。

    眼下一句话都没禀报,刚磕了一个头,就让跪安,那这葬礼怎么办?如何办?总要给个明确的章程啊。

    林尚沃也傻了,这根本没问出结果啊。随意问了几句话,要是雷霆大怒什么的也好啊,起码让林尚沃知道一个态度,再设法转圜。可嘉庆什么表态都没有,就这样跪安了,那后面的求封怎么办理啊?

    两人一前一后弓着身子退出养心殿,然后大眼瞪小眼。

    “可是朝鲜使臣林尚沃?”永璘先开口,而且他作为清朝的郡王,直呼林尚沃的姓名也不算逾礼。

    “正是下臣。”林尚沃稍稍退后两步,拱手行礼。

    “皇兄问了你什么?”

    “圣天子问了下国众臣推戴监国一事。”

    “就这?”永璘不可思议。

    “仅此而已……”林尚沃实话实说啊。

    “唉……”除了一声长叹之外,永璘无可奈何。

    望着叹气而去的永璘,林尚沃可不敢懈怠。永璘那是嘉庆的亲兄弟,就算办错了事,顶多一个罚俸。可他眼下担负着洪景来的重托,要是不能办妥,怎么有脸回去。

    思罢这便出宫,林尚沃自往满班领班军机章京倭兴额家里跑,这位和林尚沃打过交道,曾经在龙川飘民出送事件中有过一面之缘,多少算个故人,不久前还收了林尚沃六百两银子。

    别看是领班军机章京,但是嘉庆都乏了,政事不用进呈,那么军机章京们自然也散班回家歇着。林尚沃要是去的晚些,倭兴额就要出门吃酒会客了。

    “还请倭大人教我啊!”林尚沃不仅送钱,姿态还摆的很低。

    “圣上近来神思不属,我等亦无可琢磨。”倭兴额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嘉庆老年痴呆了?

22.沉迷自我做明君

    倭兴额一句神思不属,直教林尚沃不知所措。虽然这话已经说得十分含蓄了,但是还是包含着某种“大逆不道”的意思在里面.

    “可是因为先宰相朱公过世,上心哀恸所致?”林尚沃只能猜测。

    朱珪在嘉庆获得皇位继承权的道路上出力不小,在嘉庆登基以后,又始终在身边出谋划策,内预机要,外掌铨选。算是嘉庆皇帝的左膀右臂,须臾都离不开。朱珪在去世前三天,还和嘉庆皇帝对谈,商议国家大事。

    据说听闻朱珪过世的消息,嘉庆皇帝大哭扑倒,为痛失良师朱珪特赐奠、祭、葬三道圣旨,以示对他的后事料理和怀念。直言朱珪乃是“半生惟独宿,一生不言钱。”

    “并非只本月如此,老弟你不是外人,此言出我之口,可不能入他人之耳啊。”倭兴额和林尚沃一来是因为有洪景来的介绍,二来是几年前有过交往,所以才说这话。

    “省得省得,自是省得。”林尚沃知道事情的轻重,立刻保证道。

    清王朝行进到乾隆末期,衰落的趋势已经完全无法阻挡,长达半个世纪的“嘉道中衰”的前奏早就已经敲响。严重的粮食危机初现端倪,国家吏治的腐败达到了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面对这个局面的恰恰是嘉庆这样一个平庸且没有魄力的皇帝,虽然亲政之初他也试图振作一番,但是结果显而易见,他的带清在下坡路上一路飞驰,他甚至还帮着踩了一脚油门,全速向深渊冲去。

    所以马上四十八岁的嘉庆皇帝,开始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只要墨守着自己祖宗的成法,学习“我圣祖仁皇帝”治理天下的样子,天下一定能够大治起来。将来我也能够变成一代明君,留名青史。

    人这玩意儿,就这批样,一旦松懈下来,想再把弦给紧上去就难了!

    嘉庆开始沉湎于追忆先祖美好时光的梦幻中,整个人神思不属都算是好形容词,虽然老年痴呆可能不太恰当,但是精神上出现某种颓唐和混乱是一定的。

    “你这事儿,不急于一时,且多侯几日,或许便成。”倭兴额也没有好办法。

    不过身为满班领班军机章京的倭兴额却知道,若果哪天嘉庆皇帝的脑子一抽抽,道了一声准,这事情便也就成了。林尚沃现在就是水磨工夫,在燕京候着,到时候他们这帮大臣再帮着提点两句,这事情说成立刻就成了。

    至于朝鲜到底换没换大王,对于满清而言,其实并无什么分别,只要继续执礼恭顺,安静的做一个小弟即可。

    这就是满清朝堂大佬和皇帝的一致想法,至于干涉朝鲜国内的君王更替。如果是乾隆早中期,国库充盈,那么给乾隆一个由头,那还真有些干涉的可能。可是现在嘉庆经历了席卷内地数省的白莲教大起义,国库日渐枯竭,兵力捉襟见肘,就算是想要干涉也有心无力了。

    林尚沃从倭兴额这儿离开,立刻又找到翰林院编修沈维鐈。这位仁兄文名高著,在士林很有威望,当年与洪景来一番对谈,详叙沿海各事,颇有些意气相投。现在身在翰林,更是在朝中有老大一批同年知己,消息灵通,舆论权也掌握在他们这一批人手中。

    虽然沈维鐈几乎没有面见过嘉庆皇帝,但是他消息灵通,人头广,面子大,也知道了林尚沃此番前来出使,是为了何事。对于林尚沃的登门,沈维鐈一点儿没有吃惊。还为林尚沃引见工部尚书曹振镛,这位将来的领班军机大臣,现在已经初现峥嵘。

    总之一切的门路,林尚沃都已经设法走通,剩下的真要看嘉庆皇帝那脑子能不能转过来了!

    …………………………

    1807年到来,在尚显愚昧贫穷的有明朝鲜国,无波无动。

    但有一帮人的内心却是火热的,自朝鲜八道各处赶到汉阳的良民及中人子弟,超过三千人。这些本来极难获得参加进士文科考试资格的人,在洪景来的强力介入下,不必再哀求当地的两班出具两班保审,只持四祖清单便赶至汉阳。

    礼曹门前拥挤着无数前来领取号牌,登记注册的良民中人子弟。他们清楚的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鱼跃龙门,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只要考中,那么阶级的跨越就在眼前。

    执政的洪景来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仅登用了大量原本处于两班中下层的乡班乡吏子弟,还设法拉拢农村中的富农良民,和城市中操持手工业商业而富裕的中人子弟。

    也只有这种家庭富裕的百姓,才有可能供应得起一个孩子十几年求学。至于真正广大的贫民,说句实在的,还是无法真正的参与到国家的政治生活中。

    拿着李禧著亲笔手写的保审名册,陈耀祖站在礼曹门前,等待着进入其中。意外的被丰山洪氏势道政治中的大将李禧著赏识,并不能使他获得更多的助力。李禧著和他明言,洪景来这一科只取真正有才学的人,不再像以前那般提卷通榜。

    长期占据科举席位的京华士族此前遭受强力打击,这一回的科举,被权势所操弄的可能性大大下降。只要有真才实学,就有出头之日。

    “已经登录了多少人?”洪景来站在廊下,望着那些前来注册的子弟。

    “已经有千七百人。”洪守荣刚刚才从书吏那里问过。

    “先生,此前央你照料之事如何了?”洪景来复又问闵景爀。

    之前让闵景爀去劝退京华士族中想要报名参加本届恩科别试的子弟,闵景爀极不赞同,但是无奈洪景来强硬坚持,他也只能勉力去做。

    “唉,五峯啊,现在各家都以为你要尽选洪氏子弟,虽有些不满,却无人言二三。可要是知道你尽选良民中人子弟,必定大哗!”闵景爀带着忧虑。

    “老弟你也这般认为?”不答闵景爀,洪景来复又问向赵万永。

    “必然不满!”

23.再与赵氏一状元

    真特么的烂事多,干啥啥不行,做啥啥反对!刚杀了一千五百人,原以为能天下太平起码几个月吧,没曾想所有人都确定只要今儿这事做了,就又是一波群反。

    商人在朝鲜地位低下,除了那些以两班的身份经商,并依托于大士族或者权门的豪商之外。在国家的统治层,也就是李王和京华士族眼中,你洪景来杀了也就杀了,碾死几个臭虫,这年头哪天不死人啊。

    至于有朝一日与全京华士族为敌,那场面应该会很刺激!

    “这科我一定要用良民!仅此而已!”洪景来要是妥协,那就不是洪景来了。

    “中上几个便罢了,不必要全用啊。”闵景爀还是想劝劝。

    这件事的影响太大,想都不用想,一定会遭到全体京华士族两班的激烈反对。他们怎么容许自己碗里的肉,突然间全部落到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臭虫的良民和中人手中。

    “只中上几个,何谓之变法革新!”

    “要不这样,赵大府之弟赵云石学问深厚,你允他一个头名,一来兄弟双桂,举世嘉名,二来可塞悠悠众人之口。”闵景爀看了一眼赵万永,又和洪景来建议道。

    这一科如果要取良民,那么不要做的那么直白,把天下第一的状元之名给赵万永的亲弟弟赵寅永,做一个表态,让两班大贵族们都知道这八道天下还是京华士族做主。小赵家肯定会因此而十分满意,那么作为五代冢宰之家的小赵家,以及附属于小赵家的大量两班士族便都不会对本届恩科别试多嘴。

    “舍弟学问尚浅,不足以服众。”赵万永没想到闵景爀会这么提议。

    诚然,听到这个消息赵万永是很高兴啊,毕竟状元的荣耀那在封建科举时代简直就是举世第一等的荣耀。抛开灭国平倭等不世之功以外,这就是所有京华士族所追求的最高荣耀。即使连之前权倾八道的金祖淳,也不过是得中一个探花而已。

    要是这一届状元能给了赵寅永,那丰壤赵氏的声名必将再上一层楼,兄弟两状元,五代齐登科的美名八道罕有。

    “先生此议到是中肯……”洪景来知道闵景爀说的这法子,还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此议甚好!”洪守荣也觉得不错。

    而且这也算是个突破口,今天能劝洪景来把状元允给赵寅永,明天大伙儿再来劝劝,榜眼就给了闵某某了,后天探花就给了洪某某。到时候三十三个中试的名额,匀出来十个八个,敷衍一下糊弄糊弄那些良民中人子弟,洪景来面子上也过得去。

    “赵大府家士林膺望,赵云台点选状元,乃是名至实归啊!”闵景爀立刻添一把火,想要今天就把这事给说成了。

    洪景来这人只要应了,那就是言出必行的,尤其还是当着赵万永的面答应的。哪怕是为了维护丰山洪氏势道政治的稳定与团结,这事情决定了也就不会改变了。

    “老弟你意如何?”不可否认的,洪景来有一点点意动。

    “若说本心,那自然是万分期望。但为世兄而计,今日开一口,明日便能开两口。”赵万永在洪景来面前一直是这幅赤诚的样子,两个人谈话从来不隐藏或者掩盖之类的。

    “哈哈哈哈哈,赵老弟说话便是这样,从来不做半分虚饰。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二,大伙儿散了吧。”洪景来笑着拍了拍赵万永的肩膀。

    在场的诸位知道洪景来这是有些意动了,但是洪景来既然说散了,那便不好强说。闵景爀和洪守荣换了换眼神,示意洪守荣再去加把劲,尽量说动。

    到是赵万永,天降给你们赵家一个状元,你这小子还不上赶着,闵景爀感觉小赵也太实诚了,不会做人。

    这边散场不提,赵万永回到汉阳府衙门处理了一番庶务,现在一切都步上了正轨,汉阳府的僚属也都是他全盘从自己叔叔赵镇宜那边接手过来的,用的很顺。

    当然啦,刚刚在礼曹的一番谈话对于赵万永还是触动很大的,虽然赵万永是改革派,但是他毕竟是这个时代的改革派,从来么有想过废除科举制这种东西。要是自己弟弟赵寅永能点选状元,那真是天大的喜讯。

    有些心不在焉的处理完事情,赵万永就赶紧打马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老爹赵镇宽。别看赵万永参与起兵的时候,赵镇宽说以后这个家业要交给赵寅永继承,你输你赢都是你自己得的。但是真成了事儿,没见着现在整个丰壤赵氏都绕着赵万永转嘛,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一家人分开下注罢了。

    听到风声的赵镇宽、赵镇宜、赵原永、赵寅永都跑来,这大帮子要么是人老心不来,要么是不甘寂寞,享受过权力的滋味,那就没人能放的下。

    “父亲,领相属意三弟点选今科头名,已然向世兄提议。”赵万永指了指赵寅永。

    “哦!领相居然没有推举本家子弟,而是让寅永去应科?”赵镇宽那也是吏曹判书致仕,政治经验极为充足,赵万永愿意听听自己老子的想法。

    “一来是闵氏现在恩荣至极,位列领议政,二来也是为了施恩于万永吧。”赵镇宜听哥哥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按理说,那位已经允了你吏曹,功劳重酬。”赵镇宽感觉不全像是报答赵万永当初千里来投。

    要说报答,小赵身为一等靖社功臣,封丰恩府院君,已经是人臣之极。等这届别试结束,洪景来安排完了人,连吏曹判书都是小赵的。这样的待遇,完全足以报答小赵的倾心相随了,不必要再陪一个状元啊。

    “世兄的势道到底还不算稳固,反对者尚存,或许是借领相之口,希望我赵氏全力跟随?”小赵也有自己的猜测。

    “你这话不错,若是寅永选了今科,恩师又是礼判(洪守荣),你们兄弟便与洪氏不解了。”赵镇宜觉得这话有理。

    “万永啊,你觉得这位,是个能固权二十载的人物吗?”赵镇宽不作答复,想听听赵家最熟悉洪景来的赵万永的看法。

    若是洪景来能嚣张一代人,赵家跟着干,也未尝不可!

24.洪景来好事将近

    咱这老岳父给自己提的这个意见还怪有可行性!

    洪景来要任用选拔良民和中人子弟进入国家的统治阶级,并不需要人人都做状元,只要是个进士就能正大光明的安排他们去做县令县监。而且他们能中进士就已经是意外之喜,毕竟本来连科举他们都没办法参加。

    把状元的荣耀和名衔给赵寅永的话,别的不说,赵万永听到这个消息时那个眉眼间遮不住的愿意洪景来可是看在眼里。

    这一辈赵万永就兄弟三个,赵原永继承赵镇宜,赵寅永继承赵镇宽。按理来说他们不考科举,靠着老子的荫庇都能做官,可状元的诱惑太大了,忍不住的念想。

    “来来来,赶紧来试一试衣裳!”洪景来正在权衡其中的利弊,却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在这个有明朝鲜国,不经通报就能来拜访洪景来的人,大约有十好几个,但是不经过通报直接就能闯进洪景来房里的,那唯有家里那位正一品铁兴府夫人,咱的老娘亲。

    “知道了,知道了……”外面那是醒掌八道权的大统领,家里面洪景来还是老娘亲的儿子。

    “瞧瞧你,做了那么许多官,平日里瞧的威风八面,对自己的大事一点不上心!”老母亲才不管儿子做了多大的官,再说她现在也是正一品,谁比谁更大,对着洪景来就是一阵暴风洗脑。

    “这不是国事纷繁嘛……”洪景来只能求饶。

    “国事,国事,国事,我一个老太婆是不懂国事,但是你马上成婚了,我却是知道的!”

    “哎呦!”老母亲一紧衣带,洪景来感觉胸口都被勒住了。

    “闵家的女儿已经被你耽搁了一回,这回你要是再不办好,哼哼……”老娘亲突然向院里洪景来强身健体,用来练习用的长棍看去。

    直看得洪景来心中一阵哆嗦,这回咱老母亲是一定要见着小白菜过门才肯罢休了,要是中间再出什么烂事,老母亲绝对不会放过洪景来。

    “这么一想,还有三日就要成婚了。”洪景来自己都有一些恍然。

    “就你事情忙!人家小赵昨天还来问了呢,他不是做的汉阳府尹?没你忙?”老母亲白了一眼洪景来,一副你也好意思的样子。

    老母亲这边看好喜服完全没有问题,终于“骂骂咧咧”的离开,大概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看着退出书房的洪氏,在外面稍等了一会子,实际上全程旁听的洪守荣捂住嘴走了进来。老母亲看到洪守荣,还和他见了个礼。

    “大兄来了。”洪景来好不容易哄走老母亲。

    “五峯你的好事将近啊,我看老夫人那个着急的模样,哈哈哈哈哈哈……”洪守荣带着些许放肆的笑了出来。

    “莫笑莫笑,哎呀,你莫笑!”

    “还有三日罢?”洪守荣终于忍住笑。

    “是了,还有三日,大族兄来所为何事?”洪景来引着洪守荣在案边坐下。

    “还是今日礼曹里谈的那事,赵石厓之弟,便允了他一个状元又如何。现在咱们洪氏初兴,少不得他赵家相助一二。”

    “话虽有理,可这口子一开……”洪景来不置可否。

    “虽说你现在手执兵权,但是到底大事初定,还是不要这么激进。”

    这话虽然表面上是说不要觉得手上有点兵马就认为可以横行无忌,实际上还是暗示洪景来,京华士族虽然不一定能成事,但是一定能坏事。现在朝廷的绝大多数官职是京华士族在担任,地方上的郡县也有许多京华士族的子弟。

    你洪景来这一科就算拉拢了三十三个良民进士,有了三十三个新的县令,可是其他郡县呢?平安道咸境道确实是提拔了一堆地方上的小地主乡班乡吏,可是也就仅限于这些用武力攻打下来的地方,其他望风景从的六道,还是用的那一批金祖淳和朴宗庆提拔的人。

    尤其是实际处理事务的那些差吏,说句实话,就和多年前洪景来遇到的金斗吉一样,他既是金进士的家仆,又是官府还政米的放贷人。

    京华士族以及地方上那些大地主大豪强的家仆,大量的充斥于地方郡县衙门中,甚至有人因为办事得力,得以“赎贱”获得了良民的身份,再通过冒籍等方式进而买官。

    现在成为了安州牧使的金斗吉就是这些人的榜样,他们精熟于地方的大小事务,征税理民,户籍刑狱,夫役漕运,离了他们这样一帮人还真办不成事情。

    要是彻底得罪了京华士族们,一时半会儿,这国家的大事小情就算洪景来三头六臂也处理不完,到时候完蛋的肯定是洪景来。

    “所以把状元让给赵家,有大利而无一害?”洪景来知道洪守荣的意思。

    “正是如此,就算是变法也要循序渐进,国朝至今四百年,积弊颇深,非是一朝一夕能够轻易变更。”洪守荣连连点头。

    “寸步难行啊!寸步难行!”洪景来何尝不知道国家积弊日久,难道用猛药就错了嘛。

    “五峯你行年不过区区三十二,还有数十年的光阴!”

    也是了,除了掌握兵权这一条之外,洪景来最大的优势是今年三十二岁,而本次没有被清洗的京华士族以及李王宗亲,几乎个个都是四五十朝上,甚至年纪更大。拖他十年八年,这帮人就能死掉一大半。

    到时候新生代崛起,有的是手段把这些年轻人拉拢到改革的阵营中,像是小赵那样的改革者虽然不多,但是在京华士族中还是有几个的。

    慢慢的聚集志同道合者,就和当年洪景来与赵万永设想的那般,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培植沃土,纠合同志,深养厚望。到时候什么改革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有的是人为自己摇旗呐喊,有的是人愿意倾心跟随。

    “老爷,老爷,汉阳府赵大判来了,正在外间。”一名家仆小声的在门外禀报。

    “请他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25.四方同庆祝大婚

    洪景来意识到了一件事,即使人数众多,且有相应的文化程度,但是良民及中人中的富裕阶层,仍没有与朝鲜的精英统治阶级京华士族相抗衡的实力。甚至可以说,连挑战的实力都不具备。就算加上洪景来的军事支持,也不行。

    他们虽然因为自身经济实力和受教育程度的增强,而萌发出某种追求政治权力的想法,但是这种普遍诉求是贫弱的,是分散的,既没有诞生出能够引领潮流的哲学家思想家,也没有孕育出有葛明精神的领袖。

    真正使得这一批人诞生民族意识,且逐步走向团结,还需要到一百年后的日据时期。强加于国家和民族头上的殖民统治,且日寇还有上层京华士族的配合,让这些良民中人头上的欺压者又多了一层。

    残酷的文化统制和经济掠夺,极大的伤害了这一阶层的利益,西方的各种思想潮流又因为开国的原因汹涌而入,终于培养出了像是韩民族国父金九这样的领袖人物,葛明导师。

    这时候,广大的人民才逐渐觉醒并与金九站到一起,接二连三的为韩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奋斗。无数本民族的仁人志士前赴后继,在历史上谱写了光辉灿烂的篇章。

    至于现在,一盘散沙!

    统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能为了一个不团结的阶级,而得罪一个目下更加强大的阶级。这便也是洪景来接二连三与诸将和诸大臣商议之后的决定。

    随后,汉阳京华士族圈子就流传开来了,本届恩科别试的状元已经内定丰壤赵氏的继承人赵寅永。

    原本被闵景爀劝退的京华士族各家族一下子心思大亮,你洪景来个老小子,想要把科举名额拿来拉拢自己的老相好们就直说,这规矩大伙儿谁都懂。上台了以后安排自己人,那是咱们京华士族的规矩,谁也说不出一个“不”来。

    既然洪景来是要安排自己人,所有的京华士族都吩咐自家子弟,以后眼睛擦亮着一点,你瞧瞧人家赵万永,把弟弟变成继承人,自己带款去投洪景来,现在不仅自己发达了,顺带着还把全家都给捎上。

    你再瞧瞧你们,当初洪景来中了探花,怎么不想着去交集一二,洪景来起兵的时候怎么没有眼光去跟着他干啊。不然现在这个状元,指不定就落在咱们家了呢!

    闵景爀的面子不能不给,大伙儿这一科就别去了,反正去了也中不了,由着洪景来安插自己人吧。

    但是那些经历了清洗,幸存下来的绝大多数中立派京华士族被劝退不来,可是跟着洪景来轰轰烈烈干仗,或者一早就投了洪景来的那些京华士族心思就活络了。

    赵寅永他们丰壤赵氏那是五代冢宰,门生故吏满天下,赵万永又是千里来投,第一个表明反正投诚的三品高官。他们家分一个状元,那是天经地义,没人不服。可是分两个进士给我们不过分吧,当初我们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你干,这点回报不算啥吧。

    接二连三的,金在昌带了他老婆娘家的孔楠柱,韩确也把自己同乡的朴道飞(我希望有些老铁以后起名字能正经一点,你们老要这样名字的龙套,我真的很难办!),金平淳原本以为是个忠厚老实人,不知道吃了什么花露水,也带了一个叫金孤真的年轻人过来。

    洪景来只能一一接见,都是靖社功臣,大伙儿谁不见都不行。但是他们带来的这些子弟,洪景来也和他们明说了,能不能中还是要考上一场才行。

    虽说允了赵家一个状元,但是赵寅永那是真有文化水平的,他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去考,考不上状元,进士却是稳得。更不要说,历史上赵寅永本身就是状元出身。

    总之洪景来妥协了,终究开了一个口子!

    大伙儿来洪家这一趟,自然是有借口的,今儿乃是洪景来成婚的日子。宾相赵万永前夜就临时住在洪景来家,堂堂的汉阳府判尹,吏曹参判给人做宾相,这大概也是有明朝鲜国历史上第一遭。至于洪景来这个执政揆首成婚,更是不要说了,人家执政的一般二十冒尖就成婚了,唯有洪景来这么晚。

    不管怎么说吧,总归是轰动汉阳的大喜事,各家也借着这个机会向洪景来示好,接二连三的送来贵重的礼物。

    原本是不准备收东西的,顶多也就是喜饼、酒、年糕米、水果之类的收一收,但是小赵说你不收东西,人家心里要打鼓。谁叫你刚搞出来一个本届恩科重申良民中人允许参加的事情,京华士族们怕你变法出大招。

    现在收了,大不了到时候再高风亮节,全部捐给惠民署,拿去给百姓看病施药,或者作为丧葬烧埋银子。不仅还能继续弘扬你的美名,还能安定汉阳老百姓之前浮动的人心,收获他们的感谢。

    与其两边不讨好,不如左右逢源!

    好!小赵你说的对,洪景来摊摊手,在小赵的引导下往前走。洪守荣专门找的两个洪家的八岁童子,捧着一对大雁,跟着送到闵景爀家里。

    鼓吹旗牌队伍相次抵达,人人都说闵家的女儿运道好,刚嫁了夫君,就能受封一品夫人,显赫荣耀。这种欢快的时候,当然没有人会再提去年洪景来反出汉阳,小白菜突然得知此事,自己的未婚夫被定为大逆恶贼,举国讨捕的事。

    当初的担惊受怕一夕之间全部解开,得到的是举汉阳羡慕的婚礼。连李㼅都下赐了自己的半付鼓吹给洪景来,当然这是要还的,只能这次婚礼用。忠丰府院君的婚礼,哪里能寒酸,可不得是大操大办。

    有的是人愿意为这事掏钱,各家各户都派家仆前来扩张洪景来的迎亲队伍,等洪景来到闵家门口时,队伍硬是排出去小一里。

    闵家的子弟也在门口迎接前来迎亲的洪景来,一个个真是开怀大笑,洪景来打下来江山不还是做了咱老闵家的女婿。

26.铺装枕木安铁轨

    春闱别试顺利举行,礼曹判书洪守荣担任主考官,为了给李㼅一个面子,宗亲李书九担任了本届别试的副主考官。

    至于同考官,则由亲近于洪景来的金在昌,以及早先投降洪景来的沈西平、金益淳等人担任,基本保证了本届恩科别试,没有什么旁人能阻扰洪景来取士。

    洪景来的小老弟金平淳担任巡阅官,亲自入场监考。他这人出身孽畜子弟,对于录取良民和中人子弟毫无偏见,十分支持。而且大伙儿也都知道的,金平淳最开始亲近洪景来的原因,就是洪景来的探花出身。

    他本人是没有受到过优秀良好的传统儒学教育的,但是他对通晓文理、熟悉经典的学士儒生都很尊敬。此番能够担任科举的巡阅官,那是高兴至极,一大早就闭院锁厅,做好了参与本届别试巡阅工作的准备。

    如此这般,除了李书九一个变数之外,洪景来的布置已经完全!

    远超历次科举人数的约四千人进入昌庆宫,在明政门外唱名,整个明政殿外的广场上,站的满满当当,全都是朝鲜八道前来应考的士子。因为人数太多,破天荒的连两侧的长廊以及明政门的大门通道内外都站满了人。

    作为自己继位以后的第一届科举考试,李㼅显然是兴致勃勃,不仅亲自到场观览,还与一众考官好生一阵攀谈。对于巡阅考场的金平淳,更是握着手,“推心置腹”。谁叫金平淳掌握着残余的训练营兵,还是个极为拥护君主制的人呢。

    诸位考生用心考试不提,这边洪景来已经驰出汉阳,来到汉阳南门外的原蒸汽机工坊这边。经历了三个多月的尝试组装建造,丁若镛有了第一部称得上“机车”的试验品。

    起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洪景来那真就是兴奋的一蹦三尺高,要是蒸汽机的动力能够进入到运输行业,那么整个运输业数千年来的固有模式,都将被“火车”这一新兴事物给碾碎。毫无疑问的,这将是改变无数人生活方式的发明。

    但是真到了现场以后,洪景来那燥热的心也基本熄了下来,好一阵降温。虽然没有到被泼一盆冷水的地步,大抵上也差不太多。

    就眼前这个稀奇古怪的机车,和任何洪景来记忆中的那些庞大大物,体现出工业革命那种“暴力美”的器物完全没有可比性。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一样的地方的话,那大概就是机车前部的那个起码有两米五高的大烟囱。

    这个标志性的烟囱,似乎不论蒸汽机车怎么改进,好像都是处于整个车体的头部。大概是有什么门道在里面,只是洪景来不懂而已。

    至于蒸汽机最主要的部件——锅炉,按照丁若镛的描述,似乎是变成了什么卧式锅炉。通过加大他的传热面积,提高他生成蒸汽的速度等手段,使整个蒸汽机的动力进一步加强。锅炉内有上百根铜管导热,而锅胴又与火厢拼接在一起。至于汽缸,则分为左右,与水平线成35°角斜装于锅炉后侧。最后就是机车身后还拖拽着一个小小的煤车,作为机车的附属车辆,为锅炉提供燃料。(采用“火箭”号机车的描述)

    “所以你们试开过没有?”洪景来指着这个大铁疙瘩。

    “这边铺设的铁轨只有一里多,往往刚开没多久,就需要停车,实际的情况,还需要更长的轨道进行试验。”丁若镛指着按照洪景来的吩咐,建设的铁路轨道,区区六七百米的轨道,确实开不了多久。

    “那么有没有拿他牵引过载重的货车,一道试开?”洪景来继续问道。

    之前命令李禧著开始整备济物浦至汉水南岸,也就是现在韩国汉城江南区的官道。按照计划,应该是要夯筑结实,两侧设立水沟,且截弯取直,不再考虑穿过县镇等需求,以最简单最便捷的方式修筑。

    由于洪景来的提前安排,实际上就已经开始了铁轨铺设的筑路工程,一俟路基修筑完成,就只需要在上面铺撒碎石子后加装枕木即可。

    至于铁轨的问题,朝鲜虽小,但区区八十里路的铁轨还是拿的出来的。一时间拿不出来,也完全可以往对岸清国的扬子江上购买。

    托英正时代的太平年月,朝鲜境内的矿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和进步。因为此前朝鲜是依靠倭银以及倭铜的进口,来增加国内的通货。日本贵重金属的大量出口,使其成本远低于朝鲜国内自行开采,所以朝鲜国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矿业是陷于停滞的。

    现在日本方面禁止了金、银、铜等贵重金属的大宗出口,可朝鲜国内还是要用银子,要花铜钱啊,那么这就开始倒逼国内的矿业发展。开矿需要大量的铁制工具,总不能用个木铲子来开矿吧,于是贵重金属矿藏的开采,也带动了铁矿的发展。

    现在朝鲜国内虽然仍旧缺乏铁器,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穷二白,啥都没有的年代了。甚至仅凭铁山的铁矿,就完全足以应付济物浦铁路的修筑用量。

    “一开始只牵引了两部装载碎石的货车,发现还可以增加,最后相次增加到六部货车。不仅完全牵引的动,还能使蒸汽机车每小时前进约四十至五十里。”

    “每小时前进四十至五十里?”洪景来脑子一掰,时速二十公里左右,这已经算是挺了不起的速度了啊。

    或许以后继续改进,就能达到时速五十公里,乃至八十公里。但现在的时速二十公里,就已经完全有了实际运用的可操作性。济物浦距离汉阳不过八十里而已,两个小时就能走一趟,比之之前的蒸汽机船还要快捷。

    而且这玩意儿就几乎不受什么天气啊,地形啊,水文之类的影响,一天可以往返两三趟。这个载运量,硬是得行啊!

    “召集工曹官厅以及汉阳府署的铁匠大工,再派人去通知禧著,准备在新修的官道上铺设和安装铁轨!”

27.财政还需再整顿

    修铁路是个花钱项,虽然回报也大,但是这不是还没回报呢嘛。

    洪景来自然是回来找管勾宣惠厅的崔正基,朝廷现在还有几个银子?有钱才能启动整个济物浦铁路的项目,进而获利。

    但是崔正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以前穷的连兵饷官俸都发不出来,地方官靠自筹,京官靠收受赂收孝敬,吃拿卡要。那些在汉阳,还不在权力部门的小京官,一年到头也就是李王过年赏赐的时候见着点荤腥,平时穷的死去活来。

    依附在李朝赋税这条线上的蛀虫太多,五倍十倍于正赋的实收钱款,最后到汉阳户曹和宣惠厅官仓的十不存一。

    刚刚打掉的京商,别看抄家也老大一笔,不过是整条利益线上的蛀虫之一罢了。依附在这条利益线上面大吃大嚼的人太多了,况且这不才把京商按下去,新一年的赋税钱粮能解来多少,还是个未知数,但去年秋末冬初解来的钱款,却已经是开销的差不了多少了。

    况且洪景来上台之后,奖赏诸军士兵,然后把汉阳收拢的旧军逐步解散裁撤,都是花了大钱的。人家本来就是世兵,虽说一年十二个月就发两个月饷,但那也是铁杆庄稼对不对。自己干点小买卖,过得挺好。

    如果洪景来钱没给到位,他们暴动起来,那战斗力绝对比为李王,为金祖淳,为朴宗庆战斗的时候强上一百倍。为自己的利益拼命嘛,那可不得用尽全力。前不久征发汉阳旧军二千众跟着李禧著去济物浦,那场面别提多闹腾了。

    要不是开了饷,怕是当场就能哗变!

    别看他们打仗的时候和死鱼差不多,可闹饷的时候,那本事,就差把汉阳南门给你堵上,然后封禁交通,阻隔商旅,和你玩一场大的。

    也就是当时李禧著上千水兵在旁边监押着,他们也就嘴上比比一阵,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以龟速向“远离”京城汉阳的济物浦地方赶去。

    虽然失败者受到处罚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毕竟旧军上万,家属数万人,一个处理不好,还是会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的。他们还是受过军事操练,有一定军事素养和水平的封建军队官兵,更加轻忽不得。

    “所以宣惠厅还能支出来多少银子?”洪景来也不看账,直接问崔正基。

    “您要是现在就要,那么库里尚有前次抄没京商的二十万两,暂无需要应支的地方。”崔正基颇有些理财的本事,闪转腾挪,四面支应,反正洪景来一直没有接到说哪里拨款不足,有人闹事的报告。

    “二十万?”算下来也有五万两白银了,可是整个工程的造价,不知道能不能支应的下来。

    洪景来也没有修建铁路的经验,或者说现在整个世界都没有人有修筑一条长达四十公里的商用铁路的经验,更别说工程造价了。要是是个人就能会工程造价,将来也不用专门上大学学四年了,随便找个会计不就得了。

    “但是现下虽然没有需要支应的款项,可是本次别试之后,尚需支应修缮宫殿,以及本场别试的开销,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崔正基翻着账本,略带一些担忧。

    “往后八个月的兵饷和官俸能支应的出吗?”洪景来知道崔正基说的是实话,便也坐了下来,了解一下情况。

    “其实不用支八个月,支五个月,本年度的秋税漕粮就解赴汉阳了,那时候国库充盈,一切开销尽可支应。”

    “是了是了,只等秋税下来即可。”

    “这五个月,兵饷大致无有问题,至于官俸,诸位堂上大监的俸禄由主上的司饔院发放,与下官无有关系,其余官吏的则最多只能支应一半。”崔正基掰着指头,和洪景来大致的估算着开销。

    “这么说我的俸禄一直是主上在发?”洪景来这几个月就没歇过,确实一直没关注这件事。

    “包括下官的俸禄,也是主上在发啊!”崔正基看向洪景来,心想你未免也太心大了吧。

    “家中那点家私,我惯来是一概不问的,应该是娘亲在收纳。”

    “虽说也无有多少,但每月支应,也是一笔颇大的款子。”

    “主上流放多年,哪来的钱款?”洪景来别人不清楚,但是现在宝座上那位,以前穷的饭都吃不上,那是肯定的。

    “主上有宫庄啊!而且您不知道宫庄有多少吗?”

    崔正基虽然并不能染指到李王的收入,但是干了这半年的户曹参议、管勾宣惠厅,对于整个朝鲜八道的财政收入,都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基本的了解。

    李王有自己的宫庄田,这事情洪景来是知道的,当年洪景来担任宣惠厅常平佥正,也实际经手过对于下层官吏和士兵的饷俸发放。但是对于正三品堂上官及以上的官吏,也只是简单的知道另有机构发放俸禄。

    等到做正三品堂上同副承旨、知制教的时候,洪景来忙的和狗一样,去江原道斗智斗勇,赈济灾民,根本就没考虑过什么俸禄的事情,铁定又是自己的老娘亲在汉阳帮自己代收的。至于回到汉阳以后,那不就是那帮子神棍出了事,咱连夜往外跑路了嘛。

    老娘亲当时全身心都扑在洪景来和小白菜的婚事上面,在她眼里,除了这是正事以外,其他的都不算啥。收了俸禄就放库房里一丢完事,但凡做了堂上官的,还能因为没发那么点俸禄给饿死了?

    朝鲜国的财政,就是一团乱麻,除了正经的三政田赋之外,各种东西不少,简直就是他隔壁亲爹大明的翻版。

    这宫庄田,和大明的皇庄基本就是一个意思。只不过大明的皇庄没有夸张到随便一个得宠的妃子都能在地方上占据广大庄园的地步。可在朝鲜就是可以的,咱们的大王大妃洪氏就有自己的宫庄田,其他的后宫殿阁主人,概莫如是。

    但是占据最多的,还是李王本身!

28.先从废妃寻突破

    “宫庄田一共有多少,你能查明吗?”

    洪景来当然不是立刻就要拿李㼅的小金库开刀,但是这种完全独立于整个国家财政之外的庞大收入,怎么着洪景来也不能两眼一抹黑啊。

    “不能!”崔正基回答的很快,一点儿停顿都没有。

    “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洪景来可不信,李王的宫廷惯来就是个蜂窝煤,是人是狗都能从那透着风的眼里知道些什么。

    “内院之官署,往往不尽由吏曹选用,均是主上一言而决之,且多用宗亲、仪宾等,等闲外官最多虚衔提调而已。”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和对面清国的内务府一样,也是国家的经制官署,但是实际上是王室的管家内务部门。官吏是和普通官吏并轨升迁,可是这边却能避开吏曹铨选,单独任命。不仅能直接任官,还不需要外朝同意。

    你要是去问,遇到个强势的帝王,直接给你发配三千里。遇到个普通的,那也是一句此乃寡人家事,不需卿家费心。

    “所以现在提调司饔院、内需司的是哪位?”洪景来感觉有必要换个起码是亲近自己的人上去,就算不能插手进入此事,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洪约轩。”

    “洪?”

    居然姓洪!可是洪景来从来没有在丰山洪氏里听说过这个人啊。完全不知道这人是哪个,而且这名字显然是字号,也不是本来名讳。

    “乃是先正庙大王之郡马,善淑善翁主,永明尉洪显周啊。”崔正基看来是和这位打过交道,不然不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洪显周?南阳洪氏?”

    “正是!确乎出身南阳洪氏。”

    难怪了!洪景来还以为这是哪门子亲戚呢,原来是洪聪珏他们那边南阳洪氏的子弟,居然能娶了正宗大王唯一一个长成的女儿,现在还能在这“内务府”里混日子,美滋滋啊。

    有机会得让崔正基先去试探试探这位洪显周,到底是个彻底的保王党,还是个中立的保守主义者,抑或是其他什么。

    至于李㼅本身占据的宫庄田,还有后宫这些娘娘们占据的宫庄田,总归要搞明白数量的。正好此前逃出宫去然后被捕,现流放江华岛的李玜生母绥妃朴氏,以及李玜的王妃金氏这两人的宫庄属于应当没收的敌对资产。

    先拿这个借口,去摸一摸宫庄田的底儿!

    “废妃金氏以及朴氏,原所占据的宫庄田可曾查抄过?”洪景来这就等于是明示崔正基了。

    “尚未!”崔正基眼神一亮。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修成的精,谁还不是一句话就能点明白的。现在有洪景来这句话在,崔正基去查抄两位废妃的宫庄田那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到是洪景来,进了汉阳城,居然都快半年了,还没有全盘掌握朝廷的财政情况,这大概算是穿越者里最麻木的一个。

    也怪当初的清算不彻底,大量的中立派都因为最终开城门后前来跪迎,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宽免。洪景来手头上又乏人,没办法连根拔起。虽说也有不少投机者前来投靠,但是投机者这种东西用的还不如反对派放心呢。

    起码反对派那是在明面上的,洪景来知道这人跟咱不对付,可以处处小心,处处提防。投机的人,那才是防不胜防。要是哪天洪景来露出一点颓势,指不定就立刻找下家,去新主子那里摇尾乞怜了。

    还是要培植起自己的党羽,或者这么说太老套了,应该是培养出足够的,愿意支持洪景来进行变法的年轻人,且不能和京华士族这样的既得利益阶层有太大的纠葛,免得真用了他们,结果束手束脚,啥事情都干不成。

    而且当下身边也缺一个长期执掌汉阳朝廷中央实务的老练官僚,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察遗补阙,甚至在必要时背背黑锅什么的。

    小赵他们的才华本事是有的,但是都是突然提拔到现在这样的高位上,能管好自己这一摊子事情就已经是不错了。不可能像当初那样,一堆人围在洪景来身边出谋划策。摊子大了,事情多了,没有办法。

    一路往回走,洪景来其实心中早有人选,但是又感觉这样影响不好,毕竟那位可是自始至终,一直坚定的站在金祖淳一边,到汉阳开城也没有说出卖金祖淳的。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铁杆”安东金氏支持者。

    闵廷爀!

    咱们的老相好了!

    用还是不用呢?这位可是当初安东金氏势道政治的核心人物之一。当初曾经和洪景来一道在金祖淳家里开内部会议的人,金祖淳自杀了,金芝淳、金文淳等人以大逆之罪处死了,整个金家淳字辈在汉阳得势的基本玩完。当时小团体,现在活着的就剩三个人。

    洪景来自不必去提,闲住在家的闵廷爀算一个,流放外岛看管的赵得永算一个。

    现在再度登用闵廷爀,是不是就等于向外界释放出一个讯号,清算已经结束,一切以恢复朝廷的正常运作为先。以前的事情就不会再追究了,这章就此揭过。

    或许这样也挺好!

    随即洪景来就调转马头往自己的老岳父家里走,闵景爀还是老习惯,一天只上半天班,上午去露个面,下午就优游娱乐,并不把那些小小的俗务放在心上。

    他贵为领议政,国家的领相,有的是人巴结他,想要见他的人从汉阳北门排到南门,仅次于洪景来。

    别人要排队,洪景来当然不可能要排,咱这人影刚出现,就有眼尖的闵家仆人开道。排开那些排队求见的,不管是谁先来,那也是洪景来第一个进。

    “老大人可在见客?”洪景来称呼也是换了,又是老又是大人的,仅次于叫爸爸了。

    “老爷尚在午休,但是应该快起了。”闵家的家人小心的回答道。

    “那正好,先传些茶点上来,容我歇上片刻。”洪景来跑了半天了,正好蹭老岳父家的热茶润润嗓子。

    “是是是,小的明白。”

    门外一众等候的人,可是羡慕。这有明朝鲜国,能让洪景来等的人,也就闵景爀了。

    (再说一遍!不要打赏!不要打赏!不要打赏!不要把自己的血汗钱丢进垃圾桶!)

29.先行起复任谏台

    原说闵景爀只是骊兴闵氏的子弟,虽也是京华士族,但是骊兴闵氏家门衰弱,得中了一个进士蹉跎二十年,还只是礼曹的小小参议。

    不曾想自家运道好,先是长兄闵廷爀慧眼独具,在正宗李祘末期站队金祖淳,在短短五年时间,就从六七品的下僚升入堂上。后是家族子弟兴旺,不仅儿子多,女儿亦是不少。长女许了没落宗亲李宷重,次女竟许了如今的执政洪景来。

    福源深厚,悠久绵长!

    我只是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罢了!闵景爀如此对众人说道。大伙儿当然是是是,总不能说你躺赢吧。

    就差来一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闵景爀午睡将醒,从榻上坐起,左右摇了摇头,轻轻咳了一声。立刻有熟悉老练的仆役从外间进入,帮他擦脸净手,更衣着袜,全程都不用闵景爀自个儿动手,享受着就得了。

    “老爷,姑爷在外稍候了片刻……”一名家人轻声提醒道。

    “五峯来了啊。”闵景爀点了点头,反正现在两人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翁婿了,他多少也是有了几分体面,不用再和婚事未成以前那般,事事谨守小心。

    洪景来也乐得和咱老岳父“相敬如宾”,毕竟老岳父现在是议政府领议政,天下文官之首。虽说不实际掌握各曹的事权,但是人杵在这儿就是杆大旗,身份资历什么的,有时候真的是相当有用,权威这东西在通讯交流不发的时代,比最锋利的刀子都好使。

    “今日朝中无事?”闵廷爀身着素绢并内细罗袍,头戴东坡巾,好一幅闲散富家翁的模样。

    “还是您闲适啊!”洪景来这是真羡慕,闵景爀现在这模样,极乐了。

    不就是将来那句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嘛,没有更合适的形容了。

    “是为了大兄的事情来得吧。”天气开春,气暖和清,闵景爀整个人都很舒适。

    “到底老大人眼明心净。”

    咱这位岳父论才能,那可能真的算不上太出众,除了经义文章做得好之外,凡俗的庶务他都是不大乐意搭理的。以前做的也是清流官,根本没去州县做过苦力。真要让他怎么怎么实际执政理事,可能还真不行。

    但他有一点才能确实毋庸置疑的,政治敏感度极佳!

    对于各种汉阳城内的,朝堂上的大小风向,闵景爀虽然不插手,但是绝对都看在眼里,而且看得明明白白。他不像是李书九那种喷子,就永远按部就班,谨守己身。当然啦,你要是找到他问他事,他必然也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

    至于能不能解决事情,那还需要你们这些办庶务的小官吏干嘛?我身为堂上大监,只要负责指明方向,提出问题。怎么解决,怎么处理,就不是我需要亲力亲为得了。

    “大兄若是起复,不宜太高。”闵景爀内举不避亲,但却很有分寸。

    “老大人的意思是?”洪景来暂时还没有准确的想法,还真不知道怎么任用闵廷爀。

    毕竟闵廷爀在被罢官归家时,已经是正二品的大员,你要是现在立刻起复他为政丞或者判书,那就有人要让位。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自己麾下的大将,洪景来不可能厚此薄彼,让人撅腚。

    “五峯你在谏台,似乎还未有布置吧。”

    “谏台!”洪景来了然。

    以前咱自己就是成均馆的儒生出身,掌握一定的舆论权,没在意这个。后来进了京,刀枪之下,敢于跳出来比比的暂时是一个都没有。以至于谏台上还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调整,很有些放任自流的意思在里面。

    “先委大兄一个司谏院司谏(从三品),进入两府,稍候可以再行操作。”闵景爀直接点出了一个官职,并不避讳什么。

    “司谏嘛……”洪景来摩挲着下巴,权衡起来。

    把闵廷爀调入谏台,这自然是本方势力插足言官系统的一步。虽然谏台现在乖得和哑巴一样,但是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批样,现在安排人进去正好。再者做言官嘛,主要任务是上谏言。可现在“天下大同”、“四海安宁”,你上谏是什么意思?

    对我洪景来的执政有什么不满?

    我们可以去西冰库好好聊聊!

    不用提谏言,那台谏的事情就很清闲了。正好适合洪景来现在的需求,能够有足够的空闲在身边为自己出谋划策。能够就执政中出现的遗漏缺失,作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你是有主意的人,利弊取舍都在于你。”

    “唔……容我三思……”洪景来点了点头。

    两人三言两语,各自明白。剩下的真就是就着热茶,吃些点心,聊一些普通的杂事。甚至还提了提小白菜最近咋样,感情是不是挺和谐。

    看了看天色,洪景来新婚,自然没兴趣在这陪自己的老岳父吃晚饭,自己家里有小白菜等着一道吃饭呢。这下便出门告辞,回返家中。

    出的门来,原本歇在闵家门房,以及侯在闵家门外的大小官员两班都排排站,迎候在一边。恭敬的向洪景来行礼问好,希望能因此和洪景来搭上关系,要是能因此更近一步,那就是天大的好运了。

    洪景来没空敷衍他们,让闵景爀不用送出门,这便有仆役牵马过来。马伺候的极好,显然喂了精料,还刷洗了一番。

    守在廊外的金士龙突然带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过来,看洪景来已经和闵景爀话别,这便立刻开口。

    “怎么?”洪景来已经准备上马了。

    “义州府尹传信来了。”金士龙指了指身边的信使。

    “义州?是尚沃回国了?”洪景来眼前一亮,林尚沃回国的话,就意味着他在清国的外交多少有了一个结果。

    “是的!清使也一并前来!”那信使立刻回答。

    清使也来了?洪景来和闵景爀相视一眼,清国派遣使臣来,要么是册封使,要么就是前来诘问为何改立李王的诘问使!

30.借清使整顿市容

    清使到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汉阳的诸位堂上大监都知道,这算是新建立的以李㼅为主,实际掌握在洪景来手中的丰山洪氏势道政治的第一个大考!

    满清两度攻入朝鲜,俘虏百官及王子后妃,杀掠百姓以二百万计。但是至今在三田渡,仍旧留有“大清太宗皇帝功德碑”,被打服了,无力反抗。

    如果满清对李㼅的继位提出不同的意见,从心理上整个朝鲜的朝廷上下以及社会上的百姓,便会产生相当的恐惧感。毕竟满清直到刚刚结束的乾隆朝,仍旧有所谓的“十全武功”。朝鲜的使臣往燕京去,几十年来都是去恭贺乾隆皇帝又平定了哪里哪里。

    谁知道现在的满清已经开始是外强中干,席卷数省的白莲教大起义,极大地伤害了整个满清的财政补血能力。现在满清正处于某种不可言明的虚弱之中,朝廷的财政不足以支持嘉庆再进行大规模的战争。

    所有人还以为满清尚且沐浴在天朝上国,万邦来朝的盛景之中,连英吉利国这样的小邦,都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前来朝贡。刚刚平定的白莲教大起义,也说明满清的军事能力没有退化到老爷兵的地步。

    以满清之大,揍你一个朝鲜,还是轻易!

    除了洪景来,其他人可不就是这么一个看法!

    洪景来当即入宫,李㼅知悉了清使到来的消息,也带着几分慌乱。虽然面上说的好看,但是他底子里确实属于“靖难”上位。这要是清使不满意,真发大兵来帮助李玜复位就搞笑了。

    现在清使过栅门的消息刚刚传来,具体什么情况还不太清楚。但是一应的招待之类的,可不敢含糊了。李㼅立刻把整个宫廷的那些舞姬乐伎,打包了往北送,自己没得听没得看不重要,不能让清使在路上孤单了。

    汉阳官厅以及松都监营、平壤监营的各路官伎,全部都推掉一切其他的安排,随时静候清使的驾临。这时候要是哪个官吏敢于调用官伎,李㼅保准儿能把他一刀给劈成八瓣。

    朝廷一直准备着现钱的善后款子及时开列,同时命令贡道上的各郡县,即刻开始准备各式礼品。像是虎皮、马鞍、屏风、螺钿漆器、扇子之类的,只要有的,就全部呈送给清使。咱们宫廷里的李㼅没得用不要紧,也是先照应了清使再说。

    汉阳诸人当然焦急的等待着林尚沃的具体回报,是好是歹,总要有个话音传回来。隔了一日之后,林尚沃的陈奏终于送到。

    清使前来册封!

    消息一出,满堂欢欣,人人喜悦。这下算是完满,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值得担心。只要上马金,下马银,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把清使伺候舒服,完成册封即可。

    话虽如此,事情还是要办的。先是赶紧派人去三田渡把那块大清太宗皇帝功德碑给好生打扫清洁一番。满清来了使臣,都要去瞻仰一下他们先帝的圣神功德的。至于迎恩门,也要派人去髹漆装饰彩画,好方便迎接清使。

    城内也要整备一番,那个泥水横流,甚至街上还有垃圾和粪便的路肯定是不能够见人的。立刻动员所有的汉阳壮勇兵,外加裁汰的汉阳旧军,起码把主城干道给整理了。

    洪景来一想算了,索性搂草打兔子,正好把整个汉阳乌糟糟的市容给整治一番。反正都是李㼅掏钱,他现在就等着清使来册封,好像封完他就天命加身一样。一天天可把他兴的,就差站到汉阳北门去眺望了。

    除了洪景来,实际上是个人就对汉阳那个肮脏的市容环境感到不满。谁希望自己活在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啊。可是几十万人的大城市,又没有专职的城市管理队伍,可不就是只能全靠老百姓自觉嘛。

    赵万永也是同样的想法,城内的夜香好解决,城外有专门的人愿意进城来收。但是人有三急,有些人也不讲卫生什么,肚子一急,找个角落就来。这种玩意儿就根本没法管了,又没有监控摄像头啥的。

    这个东西洪景来以前看小说,到是有解决办法,在每个街巷的尾部设立一个公共厕所。交给城外收夜香的专门来管理,夜香他们自己收走,但是要维护公共厕所的卫生。官府就起一个指导作用,不实际参与进去。

    早先开始的时候,肯定还有些不知羞的人继续四处大小便,这时候还是要发挥那些收夜香的人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不光守厕所,还可以抓现行,抓到了报官。每个街口都有汉阳壮勇兵在职守的,报官很快。抓到的,就把他扔去掏一天粪坑。

    我不信你改不了!

    生活垃圾这个就不好解决了,夜香在农业社会有的是人要,可垃圾却是毫无用处。随意乱丢也不行,只能汉阳府雇人每天出来清运。这是要开销银子的地方,一开始有洪景来和赵万永督促,可能不会有什么问题,等到清使走后,没有了李㼅的拨款,可能就难办下去了。

    没有办公经费,开展不了工作,也是个难题。只能说先把眼前的事情做掉,到时候再去想办法开辟财源。

    要不是时间不够,洪景来甚至想大规模的修建下水道。当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下水道,只是开掘沟渠,然后在上面覆盖石板。既可以作为城内污水的排放渠道,也可以在类似于失火的时候充当救火的水源。

    这么做不也可以为了将来的城市近代化,开始下水安装对接到户什么的做准备嘛。现在虽然还是一个美好的设想,但是不妨碍洪景来提前开始规划这座城市。

    李㼅的拨款用的很是开心,人力又是几乎不要钱的,洪景来和赵万永又一齐推动,民心所向的事情,办起来还是相当快捷的。

    等汉阳城焕然一新的时候,林尚沃陪同着的清使也已经抵达松都。洪景来赶紧让李尚宪和曹允大前去迎接宴请。

31.道光与我神助攻

    李尚宪和曹允大在松都开城打前站,洪景来和领议政闵景爀就得在碧蹄馆迎候,至于李㼅,则需要在清使驾临汉阳时,出城相迎。

    城内的市容基本上有了一番改观,李㼅甚至还微服出来巡视了一圈,嘱咐赵万永,不要怕花钱,只要是为了招待清使的开销,他都可以报销。至于市容,他也很是满意。原本污水横流,甚至带着人畜粪便的街道被清理一净。

    该铺黄土的铺黄土,该整修石板的整修石板。因为赵万永盯得紧,现在敢于在街上乱丢垃圾的一律抓起来去运垃圾。屡教不改的,放进公共厕所掏一天粪坑长记性。

    洪景来也大致看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又在迎恩门外扎了九道彩棚,容纳李㼅和其他公卿贵介。至于鼓吹和仪仗什么的都好解决。把教导兵队的六百骑兵拉过来就能做仪仗队,宫廷内的别监和各位大人家里的军官子弟都盛装带着旗帜出场。

    一连数日,快马连连,不断回报清使所到何处,最后由洪景来和闵景爀在碧蹄馆接驾,当然接的不是清使的架,接的是嘉庆皇帝圣旨的驾。一封诏,一封敕,和越南国王、琉球中山国王、南掌国王都一样。

    按着行程,清使终于抵京,遥望见车马伞架,此番清廷册封委实令人惊异。乃派遣觉罗万复以及礼部主事崇贵二人为正副册封使(此处特做说明,因为历史上并未发生此次册封,所以册封使乃是用的正宗大王李祘的那一波人,十分抱歉。),清廷居然使宗室红带子为册封使,这在有清以来的朝鲜历史上是罕见的荣宠。

    一般也就是个五品左右的旗员前来册封而已,像是康熙朝的阿达哈哈和查柯丹,雍正朝的阿克敦等,都不是地位高隆的一方大员,或者王公宗室。

    此番居然能来一个觉罗,真是意外之喜!

    看两位册封使臣,面带笑意,以及他们车架后面那上百名背着礼物,赶车牛车的朝鲜仆役,洪景来心里最后那么一块石头就落了地。显然人家十分满意于此,对于朝鲜国的招待,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别看洪景来在汉阳人五人六的,在人家万复面前,那是赔上十二分的小心。人家还没下马就往前连走好几步,上前躬身行礼。自有仆役家人去帮万复下马,出使朝鲜路程数千里不能坐轿,到是让这位觉罗感觉很是不便。毕竟骑马怎么比的上做轿子来的舒服,燕京城内的好轿夫,抬起轿子来平稳至极。

    万复在朝鲜这小一个月,除了骑马赶路觉得累,其余时光那都是自出生以来最快活的时候。别看他是个觉罗,但是在燕京城,觉罗有好几千乃至上万。日子过得惨的多了去了,铁杆庄稼倒不是假的,可那点钱根本不够开销。有些人早就把房屋土地之类的典卖一空,搬到城外的棚户区里去生活了。

    现在在朝鲜,又让万复感受到了二百年前他祖先在朝鲜做人上人的感觉。就是那些歌姬不如燕京的好,虽然他也未必见过几个好的。

    旁人介绍说眼前乃是朝鲜国的领议政闵景爀和忠丰府院君、三曹判书洪景来,万复表示点头知晓。洪景来很是识相的的命令金士龙抬了一箱三千两的银锭给万复做下马银,也给副使崇贵包了一千两银子的大红包,教两位清使宾至如归。

    见了银子自然是无有不满,哪有人和银子有仇,闲话少叙,这便进入碧蹄馆暂作休息。那边洪景来也赶紧安排人手去通知李㼅,做好明天清使到来的准备。

    这边当然是饮宴不提,汉阳这边最后的那点吹拉弹唱、蹦蹦跳跳的玩意儿都一股脑儿打包到了碧蹄馆,把闵景爀留在席上,和万复应酬。洪景来赶紧找到林尚沃,询问此番出使的具体情况,林尚沃则是大呼运气。

    原来是正月上嘉庆命令给皇二子绵宁择选福晋,当时一眼相中一等承恩公舒明阿的女儿,认为这是良配,十分高兴,立刻给绵宁,也就是将来的道光皇帝赐婚。

    要说这个舒明阿也是出身大族,瞧瞧他那个一等承恩公就知道不凡。他家老祖宗乃是大明奠堡指挥使、副总兵佟养真(正),因为一大早就投了满清,被满清完全视为自己人。其家族在满清兴旺至极,佟养真的孙女乃是顺治皇后,康熙生母。现在舒明阿之女又选为皇二子绵宁之福晋,与皇室的联姻更加亲厚。

    也因为这件事情,嘉庆那几天高兴的不得了,认为自己给自己儿子选了一个非常好的媳妇。他现在也一把年纪了,自然是早就开始考虑太子的事情。既长又贵的皇二子绵宁实际上就是他的第一选择。至于皇长子,生下来就夭折了,不提也罢。

    老三今年十一岁,如果不是没有选择的话,一般皇帝也不愿意把江山交给一个小破孩吧。主少国疑,权臣做大,是任何一个封建帝王家都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绵宁指婚,便宜了林尚沃,嘉庆在他的上书上写了个知道了!

    领导嘛就是这样,写个已阅,剩下的事情小弟们跑腿就得了。林尚沃在燕京那就是撒币童子,是人是狗,只要在嘉庆面前能说的上话的都塞了钱,现在干起来不要太顺畅嗷。

    整个流程走下来,都没用一礼拜。甚至因为高兴,嘉庆还指了一个觉罗作为册封使,前来朝鲜册封。顺便让新君李㼅到时候派个使臣来燕京,参加皇二子绵宁的婚礼。

    “千般计算,万种筹谋,真是不及喜事一桩!”洪景来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这种凑巧的事情居然一道发生,这是老天爷给我白送啊。

    “就是啊,面见天子时,天子分毫不问承替之事。原以为此事极难办理,不曾想就突然成了!”林尚沃也是不敢相信,他被嘉庆召见,啥好话都没说上,净谢恩了。

    “事成便好!事成便好!”

32.尚沃解来四十万

    “皇帝勅谕朝鲜国王世兄李㼅,览奏尔弟王玜体态不怡,朕心恻然。据庄献王妃洪氏奏称,尔聪明孝友,宽弘仁恕,夙有长人之德,为国人所愿戴,请册承袭。朕俯顺舆情,一允所请。兹遣官齎诏,诞告尔国,封尔为朝鲜国王,继理国政。封尔妻洪氏为国王妃,佐理内治。幷赐尔及妃诰命彩币等物,尔宜永矢,靖共懋缵,承於侯服,迪宣忠顺,作屛翰於天家,尔其钦哉!毋替朕命,故谕!嘉庆十二年正月初二日。”

    高踞在王座上的万复,大声宣读嘉庆皇帝的敕谕。当然啦,他不是坐在那张朱漆宝座上,只是站在旁边而已。但即使这般,也能让人明白,上邦之臣,凌驾于下邦之主。

    站在明政殿堂下的李㼅,躬身弯腰,聆听圣训。不仅没有一丝的不耐烦或者不满,反而始终带着一丝微笑。毕竟这是天使代圣天子降敕,不能有丝毫的不敬。

    闵景爀则领衔一众大臣,在李㼅的身后,听奉诏谕。眼下一切尘埃落定,嘉庆皇帝也已经认可了朝鲜的王统承袭,国中再也无人可以置喙李㼅继位的合法性。

    站在高处的万复继续读圣旨,虽说册封已经读完,但是实际上圣旨还有后续,展开来保不齐真有小二米长。

    “赐朝鲜国王李㼅,黑狐裘一袭、三等貂皮百张、金背玲珑带鞍马一匹、大蟒缎一匹、小蟒缎一匹、妆缎一匹、锦缎一匹、大缎二匹、四团补缎二匹、石青缎一匹;赐王妃洪氏,大蟒缎二匹、妆缎二匹、锦缎二匹、倭缎二匹、闪缎二匹、帽缎二匹、素缎二匹、石青缎二匹、大缎三匹、彭缎三匹、纱四匹、绸四匹。”

    李㼅这便出列赶紧谢恩,这赏赐不出意外,都是以前历代国王继位时满清皇帝赏赐的东西。而且这还是一个逐步增加的过程,一开始黄台吉的时候,能让你继续干朝鲜国王就是给你脸了,提个锤子的赏赐。

    到了顺治末年康熙初年,满清已经基本平定了境内的反清拥明势力,自动继承了中央大国,天朝上邦的体系,这时候就开始给朝鲜赏赐了。有恩怀远国,薄来厚往之姿。但是这个数目一般也不会太多,大致表里二十余缎而已,一直持续到雍正时期。

    至于乾隆皇帝,这位就不必去提了,惯来是个喜欢奢华景气,万邦来朝,好大喜功的人。对于朝鲜、暹罗、琉球、南掌等国的赏赐他认为太少了,要求礼部查询旧典加赏。因为朝鲜事大忠诚,所以一下子加赏表里五十四件,这才有了现在的景况。

    圣旨宣读完,这边李㼅接过,立刻往宗庙里送,等招待完册封使,他还要赶去告祭历代先王,表示自己得到承认,合法承统了。

    闵景爀则代替李㼅引导清使万复和崇贵往宫中莲花池香远亭走去,要设宴招待清使。料理也是极尽招待之能事,光是待令熟手就召集了八十余员。

    甚至连以前洪景来在熊津听说过的,作为贡品上交的熊津鲸鱼也下洋拼死捞了一头过来设宴。而且和隔壁的清国不同,清国称“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朝鲜这边则称为“天上龙肉,地上骊肉。”所谓骊肉,乃是通身全黑的马肉,这时候也搬上宴席。

    至于龙肉,当然不是什么真的龙肉啦,乃是在朝鲜北部,以及东北地区的深山老林中的“飞龙鸟”。学名叫做花尾榛鸡,要不是为了招待清使,洪景来也根本见不着。

    这玩意儿在后世里都快灭绝了,平常人一辈子都见不着,更不要说品尝了。据说那个汤,一口下去顺滑无比,还带回甘。

    但是这种时候嘛,哪有人真的把心思放在吃东西上面,就算有,估计也就只有没啥负担的万复和崇贵。他们在朝鲜现在是“人上人”,谁见了都要陪着小心,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哪怕肆意妄为一点,也无所谓。

    李㼅的姿态摆的很低,和万复乃是左右同排并坐,至于崇贵则是和闵景爀对坐,大家一溜往下排排坐。万复银子拿的足,吃的也开心,一点儿刁难的意思都没有。

    唯一比较可惜的就是李㼅的汉语不太标准,大伙儿也知道李㼅跟着他爹被流放,吃苦遭罪,好日子都没过几天。在江华岛上也不可能有专门的教师教导他汉语,全是在家庭内部学的,和万复对答起来,多少有时候不能融洽。

    万复也不知道李㼅的底细,他只以为是李㼅从小不学无术。这点在他们满清的宗室和八旗子弟里那就见的多了,唱戏的、玩鸟的、斗蛐蛐的,什么人没有啊。反正做大王的又不一定要各个英明神武,群臣辅佐嘛。

    嘻嘻哈哈这么着也就过去了!

    清使招待周全,大小事务完善,洪景来把剩下送人的事情交给闵景爀他们,便找来林尚沃。此前林尚沃出使燕京,除了帮助李㼅正位获得嘉庆皇帝的认可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全力在此次使清时,赚取利润,贴补朝鲜的财政。

    为了这个,洪景来可是把从金祖淳、朴宗庆等原先大佬家查抄来的那些珍珠宝贝、皮草人参都一股脑儿的打包给了林尚沃,作为他本次出使的本钱。至于其他京华士族凑出来的本钱和货物,也一并给他带上,就为了赚钱。

    现在去年秋天解来的秋粮正税都用的七七八八,查抄京商的钱则拿来给李㼅大婚,还有重新整修宫殿官署之类的,所剩无几。洪景来就指望着这笔钱继续办事呢,济物浦那边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完全见不着钱。

    “尚沃啊,此番去往燕京,获利如何!”洪景来到底带着些迫不及待。

    “不太多,约莫白银四十万两,而且需要在汉阳各处发卖以后,才能有这些。”林尚沃早就知道洪景来会问,所以立刻报出一个价钱。

    “那便是一百六十万两钱了,可以了可以了,尚沃你做的很好。”洪景来听了这个数字,长舒了一口气。

    “我在燕京发现一件事……”

33.一场机遇在眼前

    “怎么个情形?”洪景来知道林尚沃是个精细人,肯定有什么发现。

    “清国燕京现在银贵钱贱,且钱愈发贱了!”一说到老本行,林尚沃那神采都不一样了。

    这事情说来话长,也不是林尚沃和洪景来两个没有学过现在国际贸易的人能说明白的,但是有一点是没有错的。

    清国的白银在大规模外流!

    主要有两个方向的外流,一个是以广州为贸易中心的鸦(屏蔽)片贸易,每年净流出六百万两之巨。另一个是以燕京和盛京为贸易中心的高丽参贸易,每年流出白银超过三百万两。

    但这两者又不可同日而语,鸦片贸易是净流出,高丽参贸易则由于朝鲜国内的物产贫瘠,每年又有超过二百万两的回流。

    即使如此,整个清国,每年也有超过七百万两的巨额现银流出。这一现象在乾隆年间早已出现,但彼时还没有如此巨大之规模,尚未引起朝廷和皇帝的重视。当然啦,即使现在,虽然已经银贵钱贱,但是还没有什么明眼人看清这一切。

    庞大的帝国,即使是君王驾崩这样的重大消息,想要全部传达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路,都需要数月之久,更不要说这些士大夫视为贱业的工商之事了。

    可是市场又不会骗人!

    原本应该从广州连年北运的鹰洋钱,以及广东藩库改铸的关平银子,现在自然是数量越来越少,这一点广州的市场以及商人感觉肯定最敏锐。原本应该充斥市场的白银,居然出现了缺乏的情况。

    现在这一情况已经完全的波及到了整个帝国,连只不过去燕京的林尚沃都已经察觉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现在清国鸦(屏蔽)片烟中毒者无算,而鸦(屏蔽)片烟都是自远海而来,流出白银无法计算。”林尚沃带着商人的敏锐。

    “所以连燕京市面上都银根收紧了?”洪景来只知道还有三十来年就要第一次中英战争了,至于其他的了解则少一些。

    “燕京市面上尚可,因着清国户部收兑天下解来的白银,改铸京平银,降低成色,每年可凭白多收数百万两。”

    “是不是清国的铸钱也开始轻薄了?”洪景来听林尚沃这么说,也想到了一些。

    “是的!清国户部铸钱,一半为宝泉局私铸小钱,每钱不足七分重,往往两枚才能当一枚制钱使用。百姓呼之为‘京钱’,贱时四五千钱才能换银一两。”

    “果然如此。”

    原本所谓的制钱,每枚实际应该重一钱四分,当然啦,重一钱的也可以当制钱用。毕竟缺铜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中原帝国,满清也是在雍正以后云南贵州等地完全否平,才在乾隆年间获得了稳定的铜、锌产地。

    “现在或许是个机会。”林尚沃不自觉的凑近洪景来。

    “什么机会!”洪景来眼睛一亮。

    “我听说在铁山的大工,已经把棉纺全套机械打制出来了?”

    “是有这么一件事。”

    这事情说来也没劲,本来洪景来以为把纺纱机、织布机、梳理机等机械仿制出来,就可以大发横财。但是千算万算,算差了一点。

    朝鲜人少地多!

    二百年前的两轮大规模人口灭绝,使得现在朝鲜也不过千万人口,种粮食的人都不够,就不要提其他的了。

    没有人种棉花,织个锤子的棉布哦!

    所以那些织机现在就都堆在铁山吃灰,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别说让洪景来发财了,这茬事情洪景来都要忘求了。

    “因着银价上涨,现在清国的粮价以及布价都比之康熙时,上涨三倍还多。”

    “恩?”物价上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但是……”林尚沃一瞧洪景来疑惑地样子,那真是三伏天吃西瓜一样爽,咱洪大哥也有狗屁不懂的时候。

    农村各种农产品进入市场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换取银子和铜钱,用以向朝廷官府缴纳赋税。但是小户农民对外出售的物品,往往数量并不足以多到需要用白银来支付,所以大致上,在农村中流通的都是铜钱。

    又是那句老话,朝廷官府要收银子的呀!

    现在外银外流,银根紧缩,到处都缺乏现银。到了秋税缴纳时期,市面上的银子就必然被大量的铜钱挤兑,到时候铜钱就更加不值钱了。

    变相的,也就导致了农产品的价格被严重打压,以至于农产品的价格甚至可能只不过和生产成本接近。

    同时由于居住在城镇和城郊的手工业者生活成本大大提高,不论是雇用熟练的纺织工匠,还是雇佣物流工人,其成本都远较清初康熙时期大大增加。

    如果洪景来所督造的那些机械,和汉阳城外那些日夜驱动不息的蒸汽碾米机以及蒸汽磨面机一样,可以让织布机等机械日夜运转,且效率比十几个,乃至于几十个工人还快。那么这其中就存在一个巨大的商机,且这个商机蕴含一个大到恐怖的市场。

    人工贵了,且熟练的纺织工人更贵,但是蒸汽机除了投入生产前花钱,以后的连续投入就剩下烧煤了呗。

    而且朝鲜和对岸大陆的水路实在接近,进入扬子江,从江南江北大面积收购棉花,要不了几天就能载运到汉江口。

    已经从亲近众人中得知了济物浦运河和铁路事宜的林尚沃有了更加大胆的想法,纺织厂不必设置在汉阳,完全可以设置在济物浦,用南北朝鲜海运便宜运来的煤炭,扩大生产规模。对接整个清国市场,并设法向日本输出。

    这个计划有点意思!

    “清国虽然对我国的商船并不全面禁止,但是直航扬子江全然可行?”洪景来知道在安平郑氏被消灭以后,清国基本就不怎么海禁了。

    他主要是规定各国的洋船,必须到哪个港口来交易,不允许你直接行往内地或者是在其他港口随意交易。就像琉球国的洋船,只允许在福建。暹罗国的商船,则只许在广州。

    “不可行,咱们就漂流遇难船嘛!”

34.我与尚沃论财计

    和林尚沃一番对谈,洪景来到是豁然开朗,现在隔壁的清国还是男耕女织的小农社会。但是实际上整个封建小农社会也在瓦解,只不过速度非常缓慢而已。

    因为人口的快速膨胀,而实际上农业技术并没有飞速的增加,虽然所谓的红薯、玉米等作物传入了,但是根本无法满足超过两亿五千万乃至三亿人口的庞大食物需求。满清能勉强养活的起这么些个人口的更重要原因乃是间套复种在北方的推广,将封建时代土地的所有潜力全部开发出来。

    但即使如此,现有的农业也远远无法养活庞大的人口,必然会导致出现大量的浮浪小民。以白莲教大起义为重要表现,往后整个清国吃不上饭,又找不到活干的人只会不断增加,无业安身的结果就是起义和叛乱。

    男耕女织的封建家庭生产模式,自然就在这样的困局下,成为了不适应时代发展的生产方式,并慢慢走向瓦解。

    洪景来真怕这一冲,就给他在滑坡上踩了一脚油门!

    至于林尚沃的计划,洪景来感觉可以先试试水。但是不是用棉布去试水,而是用棉纱去试水。洪景来穿越前记得很清楚,在某个特殊时期,江浙一带最兴盛的就是棉纺业。包括那位上了历史教科书的状元实业家张謇,不就是创办了大生纱厂嘛。而洪景来穿前的老家常州,也有刘国钧先生创办的大成纱厂。无锡荣氏就不必要多说了哇,那既是“面粉大王”,也是“纺织大王”。

    除此之外,洪景来还记得棉花好像还分什么长绒棉、短绒棉之类的,自己这狗屁不懂,不能就这样躁动。需要从长计议,好生规划。

    “这样吧,你既然回来了,愿不愿意做官?”洪景来拍拍林尚沃的肩。

    在原本的计划中,林尚沃就是洪景来为了梳理全国财政,进行全面革新的帮手之一。需要这位有创新意识的大商人,协助自己,兴办实业,革新农业。

    “若是您的吩咐,在下不敢推辞!”林尚沃也准备大干一场。

    他反正不会打仗练兵,但是挣钱办实业理财什么的都是一把好手。就算当官,洪景来肯定也是让他当处理财计的官员,不可能去其他的。

    “好!既然如此,那么你即刻改任户曹参判,兼任仁川牧使!就驻济物浦,开始对济物浦的全盘扩建与营造。”洪景来当即下令。

    “遵命!”林尚沃一听这任命,没有任何犹豫就立刻答应下来。

    现在济物浦只是一个人口不足五千人的小小港镇,作为南部各道贡米转运的中继站,每年只有秋季兴盛一阵,平时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渔村。但是因为洪景来轻轻的画了一个圈,现在一下子搬迁进来数千名民工,又有上千名水军进驻,实际上已经成了上万人常驻的大城。

    朝鲜太宗十三年(1413年10月15日),仁川命名设郡。世祖时期(1460年),升级为仁川都护府。英宗二十四年(1748年),降级为仁川县。英宗三十三年(1757年),还原为仁川都护府。

    现在的仁川治所并不在济物浦,而在内地的石岩里。洪景来命令林尚沃移驻,即意味着仁川府的治所迁移到济物浦,从此以后,济物浦便是仁川所在!

    “禧著已经在济物浦筹备,此番你在汉阳解款,我先拨给你五万两白银,筹备设立官办仁川纺织所,只要你办的好,将来全部打包卖给你们湾商!”

    “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现阶段,洪景来看的很清楚,需要拉拢几大商团,扶植他们,快速的把摊子铺开。毕竟那些庸碌且封建的两班官僚,没有十年二十年的改化,是绝对用不上的。等那时候洪景来都老了,还不如现在就用更有冲劲的商团势力。

    他们要是变成财阀了再考虑后面的事情,历数英法德美,哪个没有产生过哪些大规模的财阀垄断集团。像是美国的福特,那是号称整个汽车制造的一切上下游部门,无所不包,无所不有。至于石油行业,洛克菲勒甚至连铁路运输都给他兼并在一块儿了。但等到政府强力干预,还不是给拆分成了好几节。

    “朝廷现在缺乏现金,如果可以,需要你们湾商和莱商给朝廷拆借一些。以前那时候讲得是报效,是奉纳,现在我执政了,不会再这么做。”洪景来想趁着手里有几十万两白银的时候,把另一桩事情也给办了。

    “您这样宽待我们湾商,报效一二也是应该的。”林尚沃这倒没有什么不快的。

    那会子起兵,他代表湾商,给洪景来解运军费,前后花费不下百万,洪景来就没缺过钱。现在回报不就来了嘛,京商抄家,店铺产业啥的不动产全部打包几乎不要钱似的发卖给了湾商和莱商。现在又朝廷出资,官办纺织所,却承诺将来转卖给湾商,那好处太多了。

    官商勾结,一道发财嘛。林尚沃很熟悉的,只要自己跟对人,报效两个算什么,完全可以用特权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不不不!你知道清国的钱庄吗?”洪景来准备仿照隔壁日本几十年后明治维新的模式。

    “钱庄吗?怎么了?”林尚沃点头表示知道。

    和他们湾商做生意的,主要就是晋商,也就是山西商人。这些老西儿的钱庄,那是赫赫有名了,不需要多赘述。

    “假设由你们湾商和莱商出面,创办国立的中央收兑储蓄所,承担一部分户曹和宣惠厅的职责,逐步协助朝廷秋税的解运收兑,以及将来的支付。”洪景来只是一个设想,并没有全盘详细的计划,还需要李禧著和林尚沃一道补充协助。

    “这!这这这!”林尚沃眼神一亮,知道这是湾商的大机遇。

    “诶!还不急,你先去济物浦,和禧著就此事聊一聊,你们两个是惯会做生意的,知道具体,想明白了,回汉阳和我说。”

    “省得省得!”

35.规划仁川大都市

    清使万复和崇贵带着超过二百驮的礼物,美滋滋的离开了汉阳。洪景来命李书九这个保王党做遣清谢恩使,顺便把这位立场转向反对洪景来的大喷子赶得远远的。

    偏偏现在李㼅可以信用的保王党以及保守派分子还真不多,他的王叔李书九还真就是他少有的几个可以托付的人。护送清使,并且去燕京谢恩的事情,李㼅还真就信任李书九,觉得别人不一定尽心尽力。

    毕竟当初李书九那可是仗剑守护宫门,亲自搀扶着李㼅登上昌庆宫明政殿的宝座,又是第一个带头山呼千岁,恭迎李㼅继位的大臣外加李氏宗亲。李㼅连他都不信用的话,也没什么人能信用了。

    真好,耳边又可以安静几天!

    量他李书九也不敢坏了李㼅的大事,洪景来拍拍李书九的手,就把人给送走了。别提笑的有多开心了,就差鼓掌了。

    李㼅带头回宫,车架鼓吹好不热闹。洪景来就随侍在车架旁边,另外一边的是李尚宪,作为另一名保王党兼实权保守派,李㼅把这位也是当成臂膀一样的人物。

    “主上,现在京城街面市容甚好,但是尚需接济钱款,才可维持,还望主上能自内需司规划善款,整备街道。”洪景来边走边搭话。

    “确实一直那般脏污有碍观瞻。”李㼅点头,他小时候也在汉阳生活过,对于那个肮脏的市容环境有很深的印象。

    现在好不容易因为迎接清使,把这茬子事情给办成了,要是因为后续维持乏力,就又荒败下去,就太可惜。李㼅自己也不愿意活在满是垃圾和臭气的城市里,但是这毕竟要花钱,所以他还是犹豫了。

    “不过是雇募百十个隶役,委实花不上几个银钱,也是一桩善政。”李㼅还在犹豫,到是李尚宪帮腔了一句。

    他和洪景来毕竟是一道反正打出来的队友,虽然因为身份的不同,在某些方面有些意见相对,但是根子上还是属于政治上的友善者。不是触及到根本利益,或者伤害到李王统治的事情,李尚宪一般都是持同意或者默许的态度。

    “也是,洪卿可委人写了条陈送来,大致有个开销去处。”李㼅点头,这基本就算是答应了。

    “臣也已经命汉阳府和工曹,整备城内的沟渠,既可收防火之效,也可做排水之用。全赖主上的英明!”洪景来不介意嘴上拍拍李㼅的马屁。

    “哈哈哈哈哈哈,都是诸位辅佐。”李㼅那是今天心情好,办啥都开心。

    几个人这便把汉阳城的这桩事情给敲定了,这便是势道政治的某种好处,朝廷上大事小情几个人点头,就等于大半个官僚系统的点头。

    这边洪景来管汉阳市容问题,那边赶到济物浦的林尚沃,正准备开始大展拳脚。与早就相熟的李禧著见了面,两个人把臂言欢,边走边谈。

    已经被起复,任命为三道水军都统制使衙门判官的丁若镛,为林尚沃介绍他对新仁川府的规划。从石岩里迁移来的仁川府衙门,要就近设立在港镇。整座城镇就不再设置什么城墙之类的东西了,反正有李禧著的水军驻扎,就冲那几百门大炮,也是出不了事情的。

    至于城市的规模,按照丁若镛的估计,很有可能会超过十万人!

    “不!丁判官要按三十万人丁的大城来设计!”

    林尚沃比丁若镛的胆魄大多了,他是要在仁川大干一场的。不仅要设立官办仁川纺织所,还要设立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办事业,并将仁川作为对请贸易的新节点,直接对接清国商贸发达的扬子江流域。

    这不仅会使得商业人口逐渐增加,依附于官办工商业上下游的各类行业人员也会大大增加,到时候还要从南道地方招募足够多的造船工匠和木匠,在仁川搭建船坞。少说这也会聚集数千名工匠,拖家带口的,又是三五万人。

    “三十万人的大城!”丁若镛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这时候的汉阳,也不过就是三五十万人的城镇罢了。这还是因为数万兵士及家属,数千家两班户及其奴仆户,都在汉阳的缘故。一座小小的贸易港口,能够在未来发展成十万人口的城镇就已经是丁若镛认为的极限了。

    只不过这两个人都算错了,将来的仁川会是一座人口三百万以上的大城市!

    “未来人口可能会更多!”林尚沃到是充满了信心。

    “这……”丁若镛转头看向李禧著,两个人最近搭档,丁若镛知道李禧著是个有本事有决断的人,也比较相信李禧著。

    “都按林参判的话去做!”李禧著既是相信洪景来的用人,也是相信林尚沃的眼光。

    做生意这个事情,有时候带一点“好高骛远”,也许不是什么坏事。要是不带有一点冒险和赌博,全都想着按部就班的吃现成,那生意做不大。

    把丁若镛送走,李禧著排开闲杂人等,站在正在大兴土木的码头上,指着处处动工的各项建筑和形形色色的劳工。

    “老弟这次来,想来是一定有任务的!”

    “洪大哥允了我五万两,前来创办纺织所,并联通对岸清国扬子江的贸易。”两个人私下聊,就不必要打什么官腔了。

    “纺织?”李禧著到是一直往日本倒卖清国进口来的丝绸。

    但是对于实际的整个纺织行业,没有什么太深入的了解和参与。他们莱商主要是做清国和日本之间的二道贩子,仗着日本闭关锁国,禁止本国的商船出海,这生意已经赚了二百年了。

    不过近来嘛,二道贩子越来越不好做了,日本自己已经开始走上殖产兴业的道路。能不进口就不进口,能国产就国产,这钱越来越不好挣了。

    包括柳成用在内的莱商上下,此番举商团投靠洪景来,未必不是想要通过这次风险投资,给贸易量日益萎缩的莱商寻一条新出路。

    “纺织这事小事,来前洪大哥吩咐我,与你商谈创办国立中央收兑储蓄所的事情。”林尚沃掏出一封洪景来的手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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