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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义理二字势如山

    林尚沃勾搭上了此次的接送问讯使闵景爀的消息不胫而走,林尚沃才出门,就有闻着肉味的湾商同僚凑上来。

    他们自然是希望做使团的随员,就算是去凤凰和盛京,那也是一桩好生意,不做白不做。两三倍的利润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轻轻松松。

    闵景爀很不耐这些俗务,他是清贵官儿,一直做得文艺,加上出身京华士族,天生的高人一等。比他哥哥闵廷爀对于下层人的同理心更少,但也无可厚非。

    把俗务交给林尚沃,洪景来反身回屋,汉阳内的景况如何,总要打听清楚。现下这个礼曹的差事干不了多久的,一旦回京指不定还有要被当枪使的时候。

    “怎么说呢,实在是扑朔迷离,无法辨析。”闵景爀能考上进士,除了出身以外,才学肯定也是有的,政治智慧和经验肯定比洪景来要足,他居然没看懂。

    “难道金政丞有什么?”

    “你知道《五晦筵教》吗?”闵景爀斜靠在扶几上,有些疲惫。

    “略有所闻,但不甚清楚,还请先生细说。”洪景来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也就是有些印象而已。

    “说来话长……”

    在正宗大王死之前一个月,即正宗二十四年(1800)五月三十日发表了《五晦筵教》,阐述了他自己调剂峻论的荡平政治理念,表面上不追究老论的罪责,但是也暗中表露出不能原谅导致思悼世子故去的老论,要重用南人的想法。

    先说峻论和缓论,英宗大王初年,在各党派内部都产生了主张打破朋党,实行荡平政治的人,这些人的言论被称为缓论。而那些坚持朋党义理高于荡平义理的言论,被称为峻论。当然,峻论中也有一部分人不反对荡平,但是认为荡平论不能损害峻论的立场。

    英宗大王四年(1728)戊申之乱之后,掌握政权的主要是缓论荡平派,对不断出现换局的朋党政治持否定态度。英祖时期大体上就是以缓论集团为中心,在他们所主张的緩论荡平理论和人オ保合下推行荡平政策,以安定政局和强化王权。

    荡平论的消融保合说在一定程度上是与朱子学的名分论、君子小人论相对立的。当时主张緩论荡平论的一些人物将朋党分为君子党和小人党,有人甚至否定过去区分士大夫的君子小人论。

    对于英宗大王来说,各党派的义理论统称为“党论”,为追求一党私利,将国王看做本党的党首而已,所以导致各党派分别选择自己的君主,也就是党论损害君主的权威,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自作义理,所以党人没有议论是非的资格。在这种理论下,自然是不需要分什么狗屁党派,一切政治以国王为中心,节制党论,选拔人才。

    总之,荡平论大体上成为英宗、正宗时期大约七十余年间政治运营的主导理念。英宗大王年间主要是缓论荡平论者掌权。英宗朝后期,乙亥狱事以后,虽然老论一党掌握了政权,但是也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政治理想行事。

    这时期南人中有人在研究顾炎武、黄宗羲的政治思想,而少论则研究明清时期中国政治制度,对英宗的荡平策也有一定的影响。荡平策表面上是瓦解朋党,其实也是要削弱在以前不断的换局中得以膨胀的京畿名门阀阅的势力。

    己酉大处分之后,英宗在老论和少论中缓论派的支持下实行荡平政治。老论、少论缓论势力掌握政权。英宗十六年(1740),政治再次出现重大转折。辛壬狱事直接有关者到这时期几乎全都已死,所以前一阶段以人物为中心的保合也就没有必要了,以后转为制度中心的保合。

    首先是改革吏曹郎官的通清权【注1】和翰林的回荐法,废除朝鲜官僚制度中保留自高丽时代以来传统的官职的清要职地位,官员的位阶秩序进一步严格起来,将权力集中到荡平派的宰相手中,使缓论为中心的荡平政局得以长期稳定下来。

    《续大典》就是这时候编撰的。金昌集、李颐命得以伸冤,因辛壬狱事而死的老论四大臣也全部复权,争论的问题消失了。这时期老论金在鲁、少论宋寅明、赵显命所构成的政权维持了大约十二年,在这十二年间独占相府,主导政局。这是英宗荡平政治实行得最好的一段时期。

    但是这一时期,主张峻论荡平论的势力也在发展,清南系列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基础。而老论、少论缓论势力的一部分名门渐渐变成戚臣,成为戚臣主导的一个党派。到英宗二十六年(1750)实行均役法的前后,王室外戚实际主导政局运营,成为荡平政权的形态,反而会威胁王位继承者的权力。所以到正宗大王时期又不得不启用重视义理和政治原则的峻论。

    实际上也就在正宗大王继位之后,原本英宗朝得到任用的缓论逐步改换成峻论,朝堂上再次换局!

    原因说来也很现实,因为英宗年间实行缓论荡平论的结果,导致士林不再重视义理,权臣和他的追从者隐瞒自己的党色,一起加以推荐,实行互举双对,表面上看来是荡平,实际上是谋求私利。不仅不能消除党争的弊端,还带来戚臣政治的复活,威胁到王权。

    当时一般士大夫,甚至百姓都认为世道已失去,所以要求挽回世道。所以正祖即位后重用清议、峻论人物,以他们为中心实行荡平政治。

    这样做的结果是瓦解了英宗晚年兴起的洪凤汉(惠庆宫洪妃的爹)和金龟柱(1740-1786,贞纯王大妃的亲大哥)两个外戚党,批判了支持他们的义理的赵载翰、李德师、沈翔云、洪趾海等人。

    与外戚或驸马势力相互结托的洪启禧家族和金尚鲁、郑厚谦、洪麟汉等老论、少论荡平党系人士也被驱除,支持洪启禧的一部分缓论系山林,如洪启能、洪趾海、洪量海等人也被驱除。而老论、少论和南人的峻论人士受到优待。同时在标榜右文政治的同时,切断士大夫势力与王室外戚的联系。(丰山洪氏也就是这之后基本凉透的。)

    也即在正宗大王的心目中,再次恢复了义理这一所谓的政治道义制高点,但这个制高点的掌握者是他自己,以及以宰相蔡济恭为首的南人势力。

    既“君主道统说”义理!

    那么死灰复燃的“义理”学说,现在就成为了正宗大王死后一个最重要的政治节点!

    早先有贞纯王大妃垂帘听政,对义理并不是十分在意的老论僻派现在眼看着贞纯王大妃一日不如一日,随时有不虞之状。

    那么还想要继续掌握政权,并打压新兴的外戚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掌握整个李朝政治道义的制高点——“义理”!

    几年前僻派为了驱逐朝堂上的南人时派势力,发动了“辛酉邪狱”,这一事件直接导致了时派势力的总崩溃,南人遭到大驱逐!

    本身这种行为就属于党争而已,只不过是借着驱逐基督教的名义罢了。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行为,使得僻派在义理上面成为了捍卫“朱子学”正统义理的守护者。毕竟包含基督教在内的西学理论是“邪说”,驱逐了这个邪说,约等于捍卫了正统。

    再回到《五晦筵教》上面,作为正宗大王生前所颁布的教旨,其中涉及与正宗生父思悼世子之死有关的壬午义理,正宗在教旨中一方面提到老论僻派的责任,但是又说因为他们并不反对自己的改革政策,所以不再追究。

    这是为了缓和老论僻派对改革政治的反对,关系到正祖荡平政治的最后胜负。可是在他突然去世后,也就是说最终解释权的拥有者没有了!

    以金达淳为首的老论僻派现在就公开指出,他们认为这一教旨表明正宗已经承认了他们的正当性。这样,老论僻派的理论依据不仅有朱子学的义理论,还有“先王的义理论”,以此来巩固自己的政治立场。

    僻派掌握政权不再是仅仅因为贞纯王大妃垂帘听政,而是因为他们掌握义理,乃是坚守朱子学的君子之众,他们天经地义应该掌握政权。

    这一主张的提出现在在汉阳的政坛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外戚势力和残存的南人时派势力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谁叫正宗大王的教旨明晃晃的摆在那里,写的清清楚楚。而洪景来刚刚攻击的权裕就是以逆反先王遗旨下狱的。那么现在谁敢跳出来说金达淳说的不对,那就是逆反先王!

    打死不论!

    这使得僻派的声势一瞬间占据了整个政治的制高点,以至于上个月去世的僻派大将沈焕(之)直接追赠领议政,以一等大匡辅国崇禄大夫的身份下葬。并且得到了追谥,还有配享正宗大王的殊荣。

    原本看着风雨飘摇的僻派现在又成了浪尖上的弄潮儿,风向的掌控者,即使纯宗大王也不能指出他们说的不对。

    若果洪景来还在汉阳,那真就要像一只臭虫一样,被彻底碾死!

    【注1】:通清权,即吏曹正郎、佐郎(铨郎)对三司人事任命的同意权。

    (文中约七百字来源为某论文,并非写手本人创作。)

25.拣辨飘民甚轻易

    幸运逃过一劫的洪景来暗道侥幸,果然是事事有因果,桩桩过因缘。

    在官厅找了两个粗使官奴,服侍闵景爀暂时歇息,洪景来退出来,立刻筹备使团去凤凰的各项事宜。

    这事情现在想来不会难办,但是总要抛费些个,索性先找林尚沃,让他去兑换二十张盛京可兑的百两银票来。这趟差事这点钱不一定遭得住,不过反正也不是洪景来的钱。

    来前汉阳的文书上写明了,至于行事清使等项,可酌情呈来,善后报销。

    没错的,李朝的中央财政预算里,一直有一笔善后款子,是用来对上国大使方便行事贿赂使用的。多的时候不下白银十万两,且一直保证有现款在案。

    洪景来虽然早有耳闻,但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善后款。

    一张纸,轻飘飘,但是能换钱!

    又要开张啦!

    把事情处理一处理,然后就是满文汉文译官各一名安置好,护卫闵景爀而来的旗牌官,随扈的巡捕官都打发了,剩下都是细枝末节。

    铁山左近的官员夜间自然是要招待闵景爀大宴小宴,把人招待好了才算完事,顺路各自都有孝敬份例。

    逡巡了两日之后,原本只有三十来人的使团就扩张到百二十人,这还是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不然还会更臃肿。

    照例是去往义州,住义兴馆,过XX江,在禁门安检,发给护照进入清境。栅门团练使早就得了消息派了引导前来,而清方也派了一个领催过来。算是作为先导,带领朝鲜使节团去拜见天朝上官。

    到了凤凰,人家也已经到盛京了,打马遣人去请,稍等两日。

    洪景来到是想起了当初那位女儿面貌极为凶恶的凤凰巡检,转圈一问,大概是捞满了,已经回转关内,不知道任什么官去了。

    以前觉得那女儿长得很凶恶,避之不及,现在不见,怎么还感觉挺想再见一面。哎呀,咱们洪景来也算个“念旧”人儿。

    至于以前那个说着漂亮话,拍着胸脯让洪景来下次来尽管找他的马弁,也不知道去向何处。现而今的凤凰还真有些物是人非的意思在里面,令人心生感慨。

    以前是一个白身路过,现在却是以李朝副使的身份到来,境遇大不相同。

    清方来的押送使是一个礼部的员外郎,满员,唤做倭兴额,随来的还有一个刑部的笔帖式。嘉庆能派这样的阵容过来,已经算是给李王面子了。

    以前甚至还有过派个太监就来传旨的事情,现而今派个员外郎过来,已经是因为李朝孝子,事大忠诚,格外优渥。

    隔壁琉球,就前几年册封使弄一条十来米长的封舟,和玩笑似的就往中山去了。人家不还是当天使供着,该怎样怎样啊,

    这趟也算半个苦差事,又得不到李王的招待,自然酒席美食,歌儿舞女一概享受不到。倭兴额肯定也见不着什么好脸色,大概是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拜见天使!”洪景来跪他等于跪嘉庆,这年头没办法的。

    “起来吧,此番用事,本官自当谨遵圣意。”倭兴额向燕京方向遥遥一拱手。

    虚活结束!

    “此系龙川郡西市里户籍黄册,请大人过目。”洪景来捧着黄册,半弯着腰给这位大人递过去。

    可是很显然倭兴额对这玩意根本没有兴趣,瞥了一眼身边的家人,让他随意的收起来拉倒。

    这怎么行,洪景来可不光是简单的一本黄册。假装是为了给倭兴额看清楚,立马掀开封页,首页安静的躺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原本还不甚在意的倭兴额,小眼睛突然一亮,咳了一声,往前迈了两步接过黄册。就杵在原地开始翻起来,一连翻过去十页,全都夹着银票。那一副死人脸立马就改换了颜色,笑意融融。

    “委实是清晰明证!”

    “还请天使明鉴!”这下子闵景爀也过来弯腰行礼,说漂亮话。

    “放心,圣上宽仁,遣本官来,必不教良民冤屈。”

    “还有份副本。”洪景来肯定不会忘记那个刑部的笔帖式,三瓜两枣的也要打发几个。

    跟在人后的那个笔帖式喜从天降,本来就只是随从监押而已,审案断案和他基本没什么关系。和李朝使节交接也没有他的分,更不要提馈赠了。

    瞧了一眼倭兴额,看人没有什么不满,兴冲冲的接过副本。也不急着掀开看,能有就是意外之喜了,不强求太多。

    “还请天使将所系人等发还查验,比对火牌。”洪景来当然要趁热!

    “传!”把黄册合上,倭兴额兴致好上不少,命家人传那十几个渔民。

    十来人被传上来,看样子到没有受到过什么虐待,嘉庆还给他们每个人发了身衣服。等一见堂上有穿着大明袍服的官员,知道自己终于能回家了。原本麻木怯懦的人也立马跪下,口呼大人不止。

    闵景爀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示意洪景来问他们。堂上高官一样说的汉语,又不用谚文的,老师不方便开口,还不是洪景来跑腿。

    洪景来先让这些人住口,而后恭敬的和坐在上面的倭兴额以及闵景爀汇报,分辨良民的办法很简单。神色怯弱,目光呆滞,手背无茧,身无刀疤,基本就是良民了(谢谢上章发章说的书友)。

    洪景来说完,倭兴额和闵景爀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两位都是细皮嫩肉,倭兴额还留着长指甲,肯定不是刀头舔血用兵刃的人。再看下面跪着的,可不就是和洪景来说的一样嘛。

    “看来果系良民,按律应当送还李王。”倭兴额点了点头。

    一桩大事了结!

    当然大家还不能走,一来是希望滞留在清境内继续大做生意,二来是出于显示我为主分忧,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不能这么快办完。

    闵景爀做东,反正凤凰背靠盛京和义州两座大城镇,想要啥立时传来。自然是极尽招待之能事,让人家吃好喝好,兴尽而归。

26.再裹行囊向汉阳

    和清使团混了几天,洪景来才知道倭兴额来头不小。

    之所以奔五了还是一个员外郎不过是因为之前犯了事,这趟办完差事,回去就是一个郎中转侍郎。至于为什么说的这么准,说一说他的谱系就都明白了。

    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玄孙、太师遏必隆之曾孙、内大臣尹德第四子钮钴禄·阿里衮之子、大学士讷亲之侄。

    这还没完,其父阿里衮乃是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卒于清缅之役军中,谥为襄壮,祀贤良祠。爹给力也就罢了,他还有一个兄弟也一样给力。

    正白旗满洲都统、步军左翼总兵署统领钮钴禄·布彦达赉,其女为将来的宣宗道光皇帝之元妃,也即孝穆成皇后。

    一门的皇亲国戚,外加功臣元老!

    倭兴额注定是要大用的,这回过来真就是镀一层出使属国的金,把履历修的好看一点。

    把这些都打听清楚以后,也别说洪景来势利眼,这年头谁还求不着谁啊,多认识个朋友多条路呗。就算是酒肉朋友,指不定以后也有半毛钱的用处呢。

    曲意结交之下,倭兴额自然是能感觉到洪景来的刻意接近。别人只当洪景来这位朝鲜副使那就是惯例的拍马屁而已,连闵景爀都以为如此,哪里想到光是银子,洪景来就又送了千两。

    “听闻燕京冬寒颇重,大人事务操劳,曝霜迎露,殊为不易。”

    说完洪景来就捧着一张叠好的皮草过来,这玩意儿还是林尚沃千辛万苦替他套换来的。表面看上去是海獭皮,实际上是海龙!

    就是那个相声里五百万没处买的海龙的帽子的那个海龙!

    清代何秋涛《朔方备乘·卷二十九》记载,“俄罗斯出海龙,按即海獭皮也”。

    清代梁廷枏《粤海关志·卷九》记载,“海龙皮帽边,每副税二厘四毫”。

    海獭不用细说,可见于北太平洋的高纬度地区,最南达到日本北部北海道地区。朝鲜北部和西伯利亚也可见,相当的珍惜。

    这其中,越处于寒冷地区的海獭的皮草越珍贵,也就是传说中每平方英寸有一百万根毛的西伯利亚海獭和阿拉斯加海獭,他们被称为海龙!

    “这……”倭兴额不是不识货的人。

    旁边的家人还以为是海獭皮,略睁眼看了看,毕竟如果只是海獭皮的话在燕京贵族圈子里并不算什么,更不要说在六代都是公侯名门的倭兴额家了。

    《红楼梦》第一百五回里抄家的清单里就有海龙皮,只不过数量多少略有些差别。贵族高官家中备有些上等的皮草在清代并不稀奇,甚至应该是必须的。

    “只得这一张,权且献给大人做个便帽。”【注1】

    “你倒是有心了。”手感那肯定不一样啊,倭兴额稍微摸一摸就能感觉到不同。

    倭兴额虽说得了洪景来不少馈赠,但是这年头还算有起码的道德素养,规矩什么的虽然不是在明面上。只是收了你的钱就会问你有什么要求,能办的会帮你办,不能办的人家也大抵会或明或暗的告知你,再把东西退还给你。

    “栅门前处就是义州,于凤凰和盛京都相去不远,这个是义州湾商团的林尚沃,常往来燕京做些买卖。”洪景来既想和他搭上关系,也想为林尚沃谋福利。

    这位的兄弟干着步军左翼总兵,说白了就是九门提督下面的大员,直接照管燕京内外四九城大小地面,有这样的人在燕京关照关照,那林尚沃去燕京不就是更加方便。

    “写个履历来,我收下了。”倭兴额老官僚了,哪里能不懂。

    他估计林尚沃就是洪景来的白手套,代替洪景来做生意挣钱的。所以洪景来上赶着过来通融,收了东西,这点事情也不大,而且定下关系,以后林尚沃来京总要有一份土仪。

    “快谢过天使大人!”

    ……………………

    如此盘亘了十余日,两边都尽兴了,事情办妥,交割飘民以及文书等项,各自回返本国。

    洪景来职在护送飘民返乡,自然是要做到的。人家父母妻儿相见,感激流涕自不去说,洪景来还要回家让老母亲收拾包袱。

    长时间把老母亲留在老家也不合孝道,家里也没有亲近人照顾,要是有个老婆也就算了,可现而今不是没有嘛。

    家里的地委托林尚沃兼顾一下,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粮食就屯那里,当做社仓。要是以后逢着什么水旱灾害,五峯山上那几千口人也不需要四处买粮食。如果存了两三年粮食陈了,就由他做主汰换。

    时不时还可以开个粥棚,施舍一下灾民,既然做了官了,那么肯定要要在乡下有块根基地。以后儿孙指不定还要归乡读书呢,宅院也不能荒废,实在不住就改成乡塾。

    反正封建乡绅那一套,都是现成的,洪景来过来人,又不是不会照抄。起码在铁山混一个人望,以后就算朝廷党争失败,还能回乡把持地方。

    老太太倒是对铁山很是留恋,毕竟生活了半个世纪,不管怎么说都有感情了。但是现下洪景来要一直在外地做官,还是和儿子住一块儿感觉好些。

    避免不了大包小包,既然要进京,土仪一样少不了。什么大枣酒、姜梨膏、彩漆箱盘,都带上不少,回京少不了联络感情。

    而闵景爀几乎称得上是孤身来出使,回家却是四十驮马的庞大队伍,他倒是运气好,白捡的功劳加银子。

    望着远去的家乡,洪氏坐在牛车上,掀开着帘子,有些要抹眼泪的样子。

    “你说娘这把老骨头还能回铁山吗?”

    “去汉阳不好吗?”洪景来知道老太太不舍。

    “汉阳是好,但是怕住不习惯。”

    “起码咱们一家人能住一块儿,是不是?”

    “也是……”

    铁山的影子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注1】:此处倭兴额任礼部员外郎是没有资格用这样的皮草的,但是他身上有个一等子的爵,所以无所顾忌。

27.洪聪珏调修城司

    把交涉具体情事具文上书,闵景爀和洪景来一同签发,一到义州就发回汉阳去了。

    议政府诸位大佬已经知道这次真就是普通的国际间漂流民救助,当然啦这年头的话算是圣天子施恩于属国之类云云。

    等下去恭祝嘉庆圣寿的使节或者贺冬至的使节总有一个会多一项任务,拜谢圣天子光弘辉远,照耀万方,连黄海上的怒涛都能平息,让四方的百姓咸享安乐。

    反正和洪景来无关,洪景来这会子还没到汉阳呢。管他汉阳派谁去,不过是换个人发财而已,有什么难的。

    这回跟着闵景爀回京,按理说洪景来一行人是从北边到汉阳的,对应的应该走北门是吧。但是闵景爀不知怎么的不喜欢北,偏要走东大门。

    这东大门说来也有点故事在里面,东大门也就是“兴仁之门”不同于其它各门的三字匾额,中间加了一个“之”字。据说这是因为兴仁之门所在的东城地势比较低。所以先王要求加一个“之”字,以增其地力。

    同样的,汉阳的南大门崇礼门的匾额不同于其它匾额的横写方式,采用竖写方式,据说这是为了抵挡来自南方冠岳山的火气。

    反正这玩意儿都有说法在里面,洪景来实际上算是个外乡人,不懂这玩意儿,闵景爀却讲究的紧。

    按他的说法,像是德寿宫的大汉门,以前叫做大安门,因为据说“安”字宝字盖下面的“女”字,会招来女祸,因而将“安”字改成了“汉”字。

    汉阳这些门牌故事真不少,忌讳也不少!

    因为这一绕,没曾想居然遇到了洪聪珏。就是之前给昌庆宫守大门的洪聪珏,洪景来离京之前还和他吃过两次酒,明明是明政门的门郎,怎么到了东大门了。

    打了个招呼,因为还要回衙门交卸差事,两人没有什么时间多聊,约好了晚上到家里来吃饭以后就分别。

    家里有人照看,和几个月前离开时一样,甚至被褥什么都是现成的。相开伙做饭也简单,买些薪炭回来即可。就是遣散的粗使仆人又要重找,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留京的韩三石经常帮洪景来打扫房屋,省去了不少麻烦。先把老太太安置下来,其他的都无所谓。洪景来又不是挑剔的人,有个干净被窝就成。

    洪氏应该是旅途劳顿,天气又有些热,所以人显得有些萎靡。想了想,还是让李济初拿着自己得帖子去惠民署“请”位医官过来问个诊。

    吩咐在嘉山跟上的韩五石,去街上买米买面,再买些酒肉果蔬,回来自有人整治。既然约了洪聪珏,就不能怠慢人家。

    其他在京的诸位,不急于一时,慢慢通知到就得了。反正带了那么多土特产,会一家一家送到。东西到了,人家自然也知道洪景来回来了。

    “怎么就调到了东大门?”洪景来给洪聪珏倒了碗酒,两个人坐在廊下对饮。

    “阁郎别笑话,大小还升了个官。”洪聪珏像是在自嘲。

    “升官了?恭喜啊!”

    “不值一提,以前虽说只是门郎,好歹还在宫门上,现而今到是升了个别坐,看着是从五品的官儿,差点去守西冰库。”

    “西冰库!”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干嘛的,西冰库就是王室在冬天储存冰块,然后夏季使用的地方。由于不在王宫内,自然需要专门派人守卫。

    “别提了,这鸟官做的真没意思!”洪聪珏放下碗。

    现在汉阳内僻派如日中天,气势咄咄逼人。而且大概是受到权裕狱事的刺激,对于外戚沟通宫内,以及往来查阅文簿更加的小心。只要不是僻派的人,基本上全部给调到了王宫以外。所有守卫昌庆宫、昌德宫的门将都换成了僻派的人马,以保证宫禁。

    虽说金祖淳担任训练都监、兵曹判书,掌管兵权。但是王宫内的守卫,能说得上话的还是余威尚存的贞纯王大妃。毕竟是给王室看门的,遇上个强势的领导,自然是容不得外姓臣子插手王宫禁卫的。

    包括韩三石也是,从千秋门换缺,改去议政府廊下做守将了。别看还是在王宫旁边,但是不在宫内就是不在宫内,差别很大。

    这还是因为闵廷爀晓得了这桩事情,给他换来的。不然指不定就真的去守什么酱库、冰库了,给你打发的远远地。

    而洪聪珏没有被扔到西冰库,也是因为他好赖算是闵廷爀保举的,他虽然没有过来求闵廷爀,但闵廷爀还是出了个手。

    “那你现下在什么衙门?”

    “修城禁火司,实在是……”洪聪珏有些无奈。

    修城禁火司,顾名思义是李氏朝鲜为防火而设的官厅。1426年(朝鲜世宗8年)2月26日,把禁火都监与城门都监职务统合,设修城禁火都监,1460年(世祖6年)李氏朝鲜进行大幅人事削减与废止不要不急之官厅,修城禁火都监因此廃止。它建设的工作由工曹继承,消防的工作由汉城府继承,废止时间达35年。后朝鲜成宗时代火事频发,1481年(成宗12年)3月奏请复设禁火都监,之后升格为修城禁火司。

    之前王宫着火时召唤的救火军,就是隶属于修城禁火司,承担着城门的维护和相应的守备任务,但是真就是个苦差事。

    因为虽然守城门,可是不能收过税!

    而且洪聪珏是内禁卫的郎官出身,按理说怎么样都应该升转到御营厅,训练营,或者在义禁府内升转。

    结果把他赶去消防大队了!是个人都会心怀忧郁啊!何况还是洪聪珏这样一个有心报效国家,振作自己家门的人。

    “这职司确实是委屈了老弟。”洪景来也没啥办法。

    要是以前还能活动活动,现在紧要的武官职位都被把持住了,根本不是洪景来能插手的。

    “不提也罢,干着吧,还能如何。”

    “老弟弓马娴熟,武艺精湛,若是有机会,一定能有所作为的。”

    “希望如此吧!”

28.恰有文学清华缺

    把略带失意的洪聪珏送走,坐在一旁陪客的韩三石感叹连连。

    他本来就是个卖衣带零碎挂件摆饰的小商人,从来没想过当官,更没有想过什么报效君王,忠心国事。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于他的生活。

    所以他很难理解洪聪珏这样满腔抱负无法伸张,沉沦于卑官下僚的痛苦。在他看来能做一个官就得了,虽然做官不一定挣什么钱,但是回乡人人都叫他老爷。

    就凭这一声“老爷”,那也爽的飞起啊!

    “洪别坐怎么说也是从五品,这官做的这么憋屈?”

    “你与他不同,你想想你做官是为了什么?”洪景来看一个仆人领着洪聪珏回家,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不为啥啊,之前不是阁郎你让我去守着,看看每日有什么人进宫嘛。”

    “那不就结了!”洪景来转身往院里走。

    “你就没想过你能当上官,他却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当大将军的,你说呢?”

    正在关门的韩三石若有所思,大概是想明白了关节,但不免还是对洪聪珏有些惋惜。明明一身的本事功夫,却在禁火司做一个修缮城门晚上值夜的门将,难怪这样的失意。

    泡在大木桶里的洪景来,由洪聪珏的境遇引申开来,现在闵景爀升任礼曹参议,虽然确实是跨过了正三品堂上官的这个龙门,但是却由于职位的上升而失去了担任纯宗大王日讲官的差遣。

    大王的讲官,那可不仅仅是和大王讲一些儒家经典,叙述一下历代的执政得失就完了的。不但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王师”,和大王结下君臣师徒情谊,还可以用自己的政治理念去影响听课的大王,到达某种政治目的。

    现在纯宗大王的经筵讲官肯定属于双方争斗的目标,甚至可能早就是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了,闵景爀如今这一去,等于外戚这方又失去了一个基础阵地。

    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明明外戚此前上手就是一个大招,火烧昌德宫璇源殿,一举烧毁历代先王御真影,把贞纯王大妃给吓得半死。

    甚至还因为洪景来的冒进,以及恰好各种不算证据的证据先后出现,让权裕论罪下狱。到这时候外戚还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权裕直接就暴死狱中。

    结果现在金达淳来一出明辨义理,居然就逆转形势,占据政治道义制高点,逐步清洗诸外戚在朝中的各路人马了?

    外戚们居然有溃守之势!

    看不明白看不明白,洪景来决定收起一切小心做人,只要在公众场合一概一问三不知,问的紧就点头,多应是,多磕头,静观待变。

    另外就是跟紧了闵廷爀,现下金祖淳肯定不知道怎样焦头烂额呢,根本不会有什么心思关心洪景来这个小喽啰。每天应付僻派的各种明枪暗箭就够他烦的了,洪景来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嫌。

    ………………

    “大监、先生。”洪景来去礼曹虚应了一下,反正典客司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才坐了两个小时的班就找借口偷溜。

    至于咱们的老师闵景爀,那更厉害,直接报了一个修养。和纯宗大王说他出使归来,天气暑热,身体不适,暂时歇几天,根本就没有去上值。

    所以两个人早就在家里等闵廷爀回来了,闵廷爀现在是能够直接上殿面君的大监。在贞纯王大妃撤帘归政以后,纯宗大王按照规矩几乎每日都召见大臣。这样的重要场合,那两边都是盯得死紧,几乎就差住在昌庆宫外廊了。

    “今次这趟差事你办的很好,主上殿下前两日还夸了你一句。”闵廷爀今天好像精神不错,说起话来中气挺足。

    “不过是为王分忧,分内事而已。”

    “听说你连母亲也一并迁来汉阳了?”

    “是的,就近也方便照顾。”

    “你这次任官虽然是个冷曹,但是终归是回来了,现下什么情形你应该知道,可不能再像上次一般冒失。”

    “大监提携,没齿难忘!”洪景来当然知道不能再跳了。

    “算不上算不上,一个正郎罢了,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这次来……”套交情的话说完,洪景来自然是想要问问以金祖淳为首的外戚们,在往后的日子里准备什么动作。

    “这个不急,事还未定,今日还有一桩大事。”

    闵廷爀摆手示意洪景来不要往下问了,他似乎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和两人说。稍停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语言。

    “今日殿上议事,议论到最后,有几个缺儿,争执不下。”

    “大兄说的是?”闵景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是的,恰好还与你们礼曹有些关碍,主上殿下的掌宝令出缺了!”闵廷爀看向洪景来。

    “掌宝令!”洪景来立刻会意。

    看字面意思就知道是掌管宝玺的大臣,现在搁英国不是还有掌玺大臣嘛。在英剧《是,大臣》里面,男主角吉姆·哈克就说那是一个荣誉职衔。和体育大臣,驻欧共体专员一样,都是拿来安置首相不想看到,但是资历摆在那里的大臣的。

    在明代,也设有尚宝监,管理皇帝的御玺和各种宝玺印章。那在李朝,自然也是有掌管朝鲜国王金印的尚宝令的。

    这个位置怎么说呢,真的非常非常闲,闲的你发慌的那种。但是理论上可以日日面君,毕竟要抱着宝玺天天做个木头人在大王后面装样子。

    平时不过是一个升转之阶罢了,但是现在不同了,谁叫他天天杵在大王身边!

    “且先不急,还有一个。”闵廷爀还没说完。

    “金政丞提出为主上继续经筵初讲,但是讲官不足,且充起居注的文学之臣亦不足!”

    “而你恰好是(成均)馆生出身,又是进士及第,甲等第三探花,论文学肯定是应该择用你的,但是金政丞似有反对之意。”

    “起居注官和日讲官本就应该用文学之臣啊!”

    “但是先正庙曾言及若主上初筵,当左贤右戚!”

    就是说文学之臣和外戚一边一半,不能让一方独占了对当时还是世子的纯宗大王的教育,这自然是他出于将来便于统治的需求。

    “所以枫皋大监要举何职?”

29.洪妃问我私囊丰

    闵家一番密议,洪景来大抵上心里有数。

    正宗大王左贤右戚的用人方针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义理”,现而今用人也大致上有延续这一方针的趋势。

    士林清流遍布天下,读书人总要有个进身之阶才好安抚,天下才好治理。而团聚在汉阳的京华士族们,累代与王室结亲,掌握着庞大的权势,更要团结。

    这也是金祖淳身为国舅的执政合法性的来源,朴宗庆作为户曹判书也不是因为他的才学和能力,更多的是因为绥妃朴氏生下纯宗。

    李朝自身又不禁止驸马参与政治,能当上驸马甚至不失为一种进身之阶,很多现在的京华士族就出过驸马。包括洪景来所在的丰山洪氏在内,都是设法依托于大王本身,然后相次谋取权力和财富。

    现在洪景来不仅在客观上属于丰山洪氏这样的外戚集团,自身又是标准的惠庆宫洪妃的族侄,外戚肯定算的上。

    同时洪景来又是货真价实的进士文科出身,甲等第三名及第,天下传闻的探花郎。又就馆成均,成为士林公认的儒学生。

    左贤右戚两个方向,洪景来都占得上!

    这就是洪景来本身的优势,不然闵廷爀也不会特地拿出来说。现在这个礼曹典客司正郎的官职,正好踩着正五品的线,属于完全有资格去竞争那一类。

    当然啦,像是成均馆的直讲(正五品),弘文馆的校理(正五品),春秋馆的编集(从四品),承文院的校理(正五品)等等,都有资格担任经筵的侍讲官。

    潜在的竞争者很多!

    这次侍讲官也就只补两员而已,再加上尚宝令,也不过就是三个缺额,洪景来当然想要更进一步。虽说下定了决心暂时做一个鸵鸟,但也不能真的两耳一闭啊。该知道的都要知道,不然连明哲保身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金祖淳的夹袋里现在肯定是有洪景来了,但这不一定能保证洪景来十成!咱们还是要去找一找洪妃,和她商量一下,也许老太太看出了什么,亦或是有别的安排。

    说干就干!洪景来赶忙派韩五石去宫门递牌子!

    果然宫内对于后宫的亲戚求见严厉了许多,原先好说话的那些守门郎官一概被打发去别处了,现而今守门的都是僻派家中的子弟。

    现任的内禁卫大将(从二品)正是贞纯王大妃的弟弟金观柱,而兼司仆大将(从二品)郑日焕也是僻派的骨干之一。内宫的警戒和防卫现在都集中到了僻派的手中,外人等闲想要插手相当的困难。

    不过人家主要防的也是接近纯宗大王和纯元王妃,其次再防绥妃。洪妃一把年纪,谁知道哪天就蹬了腿。而且一辈子到老,也不过是个世子嫔,正宗虽说尊他为母妃,但到底不是名正言顺的。

    好说歹说,又前前后后拖了三四天,宫里这才把洪景来入宫拜见洪妃的请求给批下来。

    这次入宫这么艰难,甚至时间还给限死了。几时几刻几分入宫,几时几刻几分出宫都说明了,到点就要走,谁说话都不好使,还派了个专人跟在后面盯着。

    虽然没有跟着洪景来进入殿阁,但看那人跃跃欲试的样子,要不是被呵斥了,指不定真就跟了进来。

    “臣侄拜见娘娘,娘娘一切安好。”

    “我这儿能有什么不安好的,静的很。”洪妃虽然也由于璇源殿大火而失去了丈夫的御真,但是他可能本身经历就坎坷的多,现在大概快放下了。

    “那是侄儿打扰了娘娘的清净,实在有过……”洪景来知道老太太难得有外人进来扯闲篇儿,所以故意玩笑一句。

    可洪妃一副我这双眼睛见过了太多的表情,才不吃洪景来这一套,就等着洪景来表演。

    “娘娘可知道主上殿下在择选侍讲官?”洪景来感觉自己在洪妃面前就是剥了壳的鸡蛋,嫩光水滑的,被老太太一眼看个通透。

    “你想去做这个讲官?恩?”

    “莫非……”洪景来只听老太太的语气就感觉老太太肯定是有些别的意思在里面。

    “你可知道现在主上殿下的经筵,那可是每日都有政丞亲自主讲的。”

    “金右丞也出席经筵!”洪景来可以理解金达淳去听经筵,但是没想到居然天天去。

    “不是什么稳妥去处,尚瑞院的尚宝令(尚宝判官)你是不是也打听过了?”洪景来都没开口说,洪妃就知道洪景来要问的是什么。

    “难道这个缺儿也有不妥之处?”幸好过来问了问洪妃,到底是后宫三把手,知道的比自己多多了。

    “不妥之处自然是没有的,也算一个去处。”

    “那……”

    “这个且先按下不谈,你在外任上也就只做了两年吧?”洪妃突然岔开话题。

    “实打实在东莱判官任上,只做了一年半而已。”

    “丰裕了私囊没有?”

    恩?

    你说啥?

    挣着钱没有?

    洪景来一瞬间有点没明白这意思,洪妃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没有什么收入,缺钱花了?想要从洪景来这里“借”一点,还是别的什么?

    “娘娘的意思是?”

    “看来是挣到了几个啊,那你在铁山有没有投效的田地庄户?”

    这下真不明白了!洪景来满脑子问号,老太太是要干嘛啊?问这么多,总不会是开口要借十万二十万吧。虽说这钱洪景来拿的出来,可是她一个幽居深宫的老太太要这么多钱也没处使啊。

    “约有三四百户吧,田地不多,也就约莫二千结。”

    “那你等闲拿三五万出来不成问题吧?”洪妃满意的笑了笑。

    “娘娘用度有缺吗?臣侄这就派人递进宫来,五万即可吗?”

    在这上面洪景来肯定是不小气的,有这么一杆大保护伞在,洪景来就算犯了错,只要不是什么谋反,顶多也就是流放千里而已。给就给了,好钢用在刀刃上。

    “我不缺银钱,这钱另有用处,就看你舍不舍得了!”洪妃睿智的眼神又扫了一遍洪景来。

    这是要干嘛!

30.宣惠厅常平佥正

    洪妃自然是不要洪景来的钱,她就算混的再差,在宫外也有庄田收入,宫内也有日用开销,再说一日三餐,衣服首饰都是大王掏钱,开销也就那样。

    所以那五万两,她要洪景来掏出来,但不是掏给她用!

    她要洪景来拿去送人!

    白花花的银子和钱都拿去送给不相干的人!

    而她属意洪景来去干的乃是宣惠厅常平佥正,从四品!

    看样子还给洪景来提了一级,步入了四品的级别,而且还是在宣惠厅这样一个掌管天下贡米收储的机构,那岂不是天下第一等的肥缺?

    再者常平佥正,就是主管宣惠厅常平司(厅)的官。而朝鲜使用的货币就叫常平通宝,两者之间感觉有莫大的关系对不对!

    实际全是屁!

    宣惠厅是主管天下贡米收储的顶级肥缺部门,但是常平佥正不管收储贡米,常平佥正主管发放俸禄!

    发俸禄!

    发个屁!

    李王就是个穷鬼,他发个屁的俸禄!

    以洪景来自身为例,他这个礼曹典客司正郎,正五品的京官,自然是是有一份俸禄的。由于朝鲜的货币经济在李朝建国早期不发达,所以一般是用大米和黄豆等实物发放。

    太宗七年(1407年),规定正五品五十六石科田米(或等价的布、豆),实发四十九石。一年分两次发放,称为初番和二番,是不是很抠?

    不抠啦!抠的还在后面!

    世宗二十一年(1439年),《经国大典》从新厘定俸禄,规定每年分四次发放,时间上称为四孟朔日。正五品可得四十二石,实发三十七石,以米、豆、麦、正布、楮货(造纸那玩意儿)发放。

    仁祖二十五年(1647年),历经两次倭乱和两次胡乱之后,朝鲜的国力遭到了毁灭性的巨大破坏。

    最近新的韩剧那个李尸朝鲜第二季里和洪景来一样正五品的世子翊卫,偷世子的水梨回家给老婆吃。世子说给他吃肉饼,就把他给收买了。真的有这么惨吗?

    比这还惨!

    因为这时候正五品的官员一年规定只给俸禄二十七石米,而且这回给的是田米,也就是不脱壳的谷子。说白了就是要吃的话,你还要自己去脱壳,然后回家和老婆孩子吃糠吧!

    二十七石米还是名义上的,实际到手有一半就了不起了,五品官员一大家子可不就是吃都吃不饱,过得和要饭的差不多!

    显宗十一年(1670年),李王连这点俸禄都发不出来了,表面看上去四海升平,八道天下终于安宁。所以将正五品的俸禄改为三十石,但是实际上要打一个八九折,也就是直接规定只发二十六石,实发多少鬼知道。

    肃宗二十七年(1701年),戏已经演不下去了,李王脸都不要了,正五品从今以后一年只发十七石。

    景宗元年(1721年)甲午改革,编订《续大典》,将俸禄定为每月发放,并沿用至今,规定正五品的年俸为十七石米和豆,米豆各半。

    是的,洪景来现在的工资是一个月一石三升米豆,还是陈米新米掺半。

    对了,除了干检详的第一个月以外没有发过!

    升了佥正的话可以每个月多领二升米,至于能不能领到就看你的命了。

    这也就算了,没有俸禄拿出来发放,咱不是还可以铸造常平通宝,发钱也是一样的,而且铜钱硬通货,只要铜在那里,就值钱,这个官不是一样干的嘛!

    在李朝早期常平厅并入宣惠厅的时候,确实不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个铸钱的权力是掌握在宣惠厅手里的。这个常平佥正也确实是肥缺中的肥缺,很多人干。

    但是,又要说但是了,生活不会这样一帆风顺的!

    倭乱了!胡乱了!

    这个朝鲜就乱了!

    首先乱之前李朝中央政府的实权还蛮大,尤其是中宗仁宗大王那会子,社会发展,天下承平,又没有多少战事,自然的铸钱也主要集中在中央的宣惠厅和宫内。

    但是后来女真和倭寇势大,边疆军费飞涨,从汉阳搬钱过去很麻烦,于是就开始各地监营铸钱。中央的铸币机构也转移到了备边司,常平厅算是半废,但好歹还能铸币。

    结果德川幕府早期大规模出口红铜导致国内贵重金属开始缺乏后,经过新井白石等人的呼吁,红铜的出口大规模消减,常平厅彻底完蛋!

    没有廉价的日本铜,铸造个屁!

    朝鲜自己的铜矿那时候就没有什么大的发展!

    一直到了英正年代,李朝自己的采矿业发展了起来。地方上运营的银矿多达六十八座,铜矿也差相仿佛,但是都是私营的。

    朝廷还是没有铜!

    能掌握的那点铜,都拿去给训练营厅铸造铜钱,发放军饷了!常平厅也就是个后娘养的,啥也没落着,铸币业务几乎就是没有了。

    所以汉阳诸候选官员,完全视宣惠厅常平佥正为畏途!发不出钱米来,被成均馆的儒生揪着满街打也不是不可能。

    这帮士林儒生,也就这些年被打压了下来。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一个个就是键盘侠,治国无术,嘴炮有方。就和有些网络上的下三滥一路货色,免费的书那真是追的起劲,二百多万字一毛钱也没给还上蹿下跳。

    京华士族出身的官员,在地方上有田产庄园,本身自然是不需要靠什么俸禄生活的·。所以他们也没指望过俸禄。但是那些在京中三馆学习守选的进士,还有儒生,以及生活困顿的中下层官吏,就很需要这笔钱了。

    洪妃让洪景来去这个位置,免费撒币给这些穷鬼,自然不是为了邀买人心什么的。这种所谓的“读书人”,拿了你的钱也不会说你的好,觉得是天经地义。

    甚至还会看你撒币,觉得你好欺负,欺上脸来!

    这你能咋办,这些人就是一部分“士林”啊!他们一闹,就是金达淳金祖淳也要退避三舍,总不能焚书坑儒吧。

    而洪景来自掏腰包的最大用处就是在这几个月,让金祖淳少一桩烦心事。

    你是选择轰轰烈烈到经筵上去和僻派的诸大佬大战三百回合,还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在后勤上添砖加瓦。

    以后金祖淳会怎么看?

    他是要一个嘴炮王,还是实心办事的,会解决后顾之忧的?

31.枫皋对我换颜色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这话看着正确,但是在党争中那可就不一定了!

    洪景来刚经历完权裕狱事这一遭,完全看明白了,不管你经历的风险有多大,哪怕大破了天,最终收益最大的永远是站在台上的金祖淳和朴宗庆。

    同样的,就算洪景来在经筵上以一敌五,大战四方,喷的其他僻派的讲官无言以对。这肯定是有功劳的,当然会得到一定的注意和奖赏。

    但是扳倒了已经是领议政的金达淳,这个领议政能让洪景来来做?

    想想也不可能嘛!

    顶多给洪景来升上一两级,至于其他的高官厚爵还不是那些台面上的大佬瓜分。

    那咱们出那么大的力干嘛?

    混就得了呗!

    当然洪妃就看得明白,反正最大的获利者不会是丰山洪氏,那不如就用最小的风险,去博取最大的回报。

    与自己的性命和未来的前途想比,区区五万两,也就是洒洒水而已!只要做了官,还怕搞不来钱的嘛。今天做投资,那就是为了明日得回报的。

    而且洪景来也算看明白了,单打独斗那就是弟弟,自己也要弄上一帮小弟。就算小弟不管用,但是喷人的时候充个人数,站台的时候捧个人场,那也有牌面啊。

    赔钱赚吆喝,那也是个声势!

    既然要花钱,索性豁出去了,我一个丰山洪氏,出过国舅和驸马的家族,再烂也有几个男人吧!

    咱们凭本事买官,干了!

    洪景来即刻去拜见丰山洪氏此刻的所谓族长,洪乐信的长子洪守荣。他爹洪乐信早死了好几年了,丰山洪氏现在凋敝的很,连个台面上的大人物(男的)都没有。

    洪妃给人家递过话,洪家在洪国荣逆反一案,洪凤汉壬午之祸一案,以及辛酉邪狱一案的三重打击之后,家业败尽。别看还是个京华士族,实则就剩个空壳。

    用王熙凤的话说就是“况且外面看着,虽是烈烈轰轰,不知大有大的难处,说给人也未必信。”

    合着一打听,他们这一支,也就是宣祖大王驸马爷,娶了贞明公主的洪柱元传下来的这支。除开洪妃他爷爷洪铉辅这一支的几个儿子接二连三的出任到正三品堂上官以上之外,其他的鲜少见正三品以上的。

    而且甚至有部分人都搬回庆尚道的老家去了,再扛在汉阳,迟早饿死。剩下来的,也就是干着什么县监、校理、注书之类的五品以下的小官。

    一个都靠不上!

    难怪洪妃愿意栽培洪景来,甚至帮他牵线和丰壤赵氏家的女儿结婚。因为能上得了台面的男丁太少了,更不要提洪景来还是进士出身,未来远大。

    能用得上的就一个洪右吉【注1】,在忠清道做郡守,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办法再升一步的。还有一个洪景辅,身上有个通德郎的散官阶,到是正五品,可惜没有实职,不过在京,可以活动一下。

    都买了!

    我洪景来现在替你们活动,帮你们出钱,大家本身就是一族的,互相帮帮场子,抬抬身价,不要关键时候再拉跨。

    找到在吏曹的金在昌,人家原本是不大乐意这时候收钱办事的。实在是风声紧,但是抹不开面子,加上洪景来到底是外戚这一方的,金祖淳又兼任着吏曹判书。

    大家算是一路人,洪景来的要求也不高,一个弄回汉阳来做司仆寺佥正,一个拟一个奎章阁的直阁。

    金在昌犹豫之后,到底是收钱替洪景来办了。洪守荣各自去信给这两个,让他们知晓此事,丰山洪氏总归要收拾起来,不能再这样瓦解下去。

    现在有一个撒币童子洪景来愿意暂时挑起担子来,给大家谋生路,洪妃也默许,大家更要抱成团。

    …………

    吩咐韩五石回铁山取钱,给洪妃的话开张钱票就得了,但是要发俸禄就要实打实的钱布,粮食倒是可以弄官仓的老陈米。

    这个官虽说十拿九稳,但是洪景来还是准备去一趟金祖淳家。

    人家是大权在握的宰相,洪景来一个五品官,就算有闵廷爀的带领,不免还是在门房干坐了半个时辰。

    等打发走了其他更加重要的人,处理完了事情,金祖淳才派人来传洪景来。洪景来急忙理了理衣服袍带,提了提精神。

    “拜见大监!”洪景来也算是和金祖淳久别重逢。

    “你上趟差事办的甚好,报销也写得明白。”金祖淳没有上来就吓唬洪景来什么的,既然进了他的夹袋,就是自己人了,胡萝卜和大棒要轮流用的。

    “都是托您的福!”洪景来和闵景爀开花帐,多报销了一万多两白银,心黑的很。

    “此番带五峯过来,到底有些事情……”闵廷爀也在旁边帮腔。

    “侍讲这个事,那边也盯得紧,总是不好这样轻易就论下。”

    “这是自然的,这是自然的,到底关系重大,不能轻就!”

    “下官并不想去做经筵的讲官!”洪景来看两个人云山雾罩的。

    “……”两人一同转向洪景来,虽说到了他们这境界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脑袋这稍稍一动,还是说明他们两位心里有些惊奇。

    “下官想去宣惠厅!”

    金祖淳皱了皱眉头,宣惠厅那是朴宗庆的自留地,都是安插他们潘南朴氏子弟的地盘。怎么可能洪景来说想去,就能去的。

    洪景来这要求太不知趣了!

    “五峯!”闵廷爀小声呵了一声洪景来,这样贪婪的要求太过分了。

    “下官求一个常平司佥正。”洪景来没动弹,笑了笑,又低头行了一个礼。

    “你知道那是什么去处吗?”金祖淳原本有些厌烦,想打发洪景来走,现在心下大生兴趣,洪景来这明显不是个二愣子,怎么会要去那个绝地!

    “自然知道,下官才疏学浅,没有什么大本事,只能略帮大监分忧了!”

    “好!明日你就是宣惠厅常平佥正了!”

    金祖淳抚掌大笑,闵廷爀则对洪景来突然有些看不透。

    【注1】:这人没什么名气,但将来的北朝鲜第一任内阁副总理,朝鲜三一运动的发起人,洪命喜是他的曾孙。

32.走马上任常平司

    洪景来来前和闵廷爀约好的,不管要什么官职,闵廷爀都帮个场子。

    毕竟一下子好几个缺,金祖淳可能已经先允了别人,或者也有其他大佬过来推荐了子弟。如果定死了要哪个缺,不仅金祖淳不好办,也显得洪景来不识相。

    结果本以为洪景来会三选一,应机而动,结果洪景来一个不要。真就是跳出三界外,点名要去朴宗庆基本盘宣惠厅,但又是人人不肯去的常平司。

    “你去拜见过惠庆宫娘娘吧!”闵廷爀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

    “一切都瞒不过大监,都是娘娘教我。”

    “娘娘到底是看的长远……”

    虽说嘴上在夸惠庆宫洪妃到底是宫斗高手,政治斗争经验丰富,愈老愈辣。但是闵廷爀心下对于洪景来又有了新的认识,年轻人敢于推却表现的机会,隐身到幕后去,不求名利,这种心性到底是慢慢磨练出来了。

    “不曾和大监细说,孟浪了。”虽说来前就不知道到底能干啥,但到底是超纲了。

    “算不上算不上,既然是娘娘的办法,肯定更为妥帖些。”

    “就是私囊受不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洪景来嘴上说心疼钱,但是得了这个官,心里却高兴。

    “你这趟差事少说挣了三五万,还差这些?”蒙谁也蒙不了咱们闵大监啊,也就是当年洪景来卖小黄书的事情还没泄露,不然闵廷爀早知道洪景来私囊丰厚了。

    “大监明见万里!”

    “少来这套。”

    转天果然就有宣惠厅的书吏送文书来,只用了区区半天时间,就走完了一切该走的的程序,洪景来正式由礼曹典客司正郎升任宣惠厅常平佥正。

    那个书吏站在洪景来院子里,不住的张望,似乎想看出什么来。等洪景来出来接过文书时,这书吏甚至略带冒犯的猛瞅了一眼洪景来。

    看着也不像是个傻子啊!

    洪景来哪里不知道这人想的是啥,肯定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居然愿意去接那个烂摊子,冒着被全汉阳下层官吏和各馆儒生暴揍的危险,干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给了他一张五两的兑票,问清楚朴宗庆下午两点之前会在宣惠厅办公,洪景来赶忙随便对付了一顿,就往宣惠厅去。早入职早安心,先把从四品坐实了。

    拍马去了宣惠厅,刚递上履历,只看到履历抬头的名字,门口守门的御营兵就瞪大了眼睛。

    “您就是洪景来洪大人?新任常平佥正?”

    “这还有假?”

    “您稍等!”那个御营兵弯腰行了个礼,转头就往里面跑。

    只是一瞬,洪景来就感觉眼前这座宣惠厅衙门活了,嗡嗡嗡的声音立马传进了耳朵。其他几个守门的御营兵看着还是站的笔直,但是无一不是悄悄地打量着洪景来。

    “您快请,朴台传您进去!”只一会子,那个御营兵就跑了出来。

    说完门口的书吏官兵齐齐目送洪景来,像极了是目送一位无畏的勇士。

    “拜见朴台!”洪景来现在的身份,还是要跪的,不能弯个腰就了事。到底是第一次拜见直属的上官,以后不是大事就只需要行礼即可。

    以户曹判书的身份提调宣惠厅的朴宗庆,任上不到四年时间,这个常平佥正空缺了三年半,至于为什么有几个月有人干。

    因为那是仅有的能发得出俸禄的日子,所以可以强行命令个把候补官或者闲散官来署理十天半个月的。一旦发不出了,那怎么样都留不住人。

    这个衙门的公务就是发俸禄,现而今没有俸禄可发,所以没有官员倒也没事!就这么一直空着到了现在!

    “你这个名字有些面熟啊!”朴宗庆示意洪景来起来,拿着履历若有所思。

    “下官曾任东莱判官……”

    “噢……原来是你!”朴宗庆终于想起来了,他的白手套朴贤瑜是洪景来带进京的。

    “正是下官!”

    “不曾想,你居然是惠庆宫娘娘的族侄,难怪枫皋会亲自来荐你!”

    “平时多赖娘娘回护,前两日还曾入宫拜见。”洪妃还有一定的政治影响力,说出来没啥见不得人的,都是丰山洪氏。

    “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和你废话了,你知道常平佥正职责所在吧。”

    “下官省得!”

    “现在那些毛锥子喧哗的很,你这个差事不好当,要有预备。”到底是外戚这一圈的自己人,朴宗庆想了想还是多嘴提了一句。

    “娘娘早有所教!必不教朴台难办。”洪景来五万两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好废话的。

    “既然如此,也不难为你,马上八道贡米运来,先允你一万石罢!”朴宗庆好像开口要说二,但是临时还是改了一。

    一万就一万,起码可以应付一个来月,总比没有来得强。现在看看,金祖淳亲自出面保举的洪景来,这面子也就值一万石米豆而已。

    不怎么值钱嘛!

    当然啦,这也算是一锤子买卖了。八道的贡米运到汉阳,朴宗庆才只肯给一万石,那到明年的贡米运来之前,这常平衙门就只能靠这一万石来维持。

    “朴台厚爱,下官感恩不尽!”心里腹诽,但是嘴上还是要谢的。

    “好了,退下吧!”朴宗庆也是大忙人。

    他能在百忙之中立刻接见洪景来,一来是因为金祖淳的面子,二来是因为他真的好奇居然有不怕死的愣子愿意做这个常平佥正。

    不用怀疑发不出俸禄的常平佥正会是什么结果,因为历史上有一桩非常有名的事件。

    壬午事变!

    因为十三个月不发饷,外加各种天灾人祸一道上来,许多因素汇聚,当时提调宣惠厅的闵谦镐直接就被打成了肉泥。加上处于八月份,天气炎热,等到事件平息,去沟渠里找,已经只能找到几块零件了。

    这事情洪景来真就是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个事件之后,诞生了将来的大头总统嘛,靠着镇压李朝起义有功,大头做了李朝太上皇。

    反正做好大出血的准备咯!

33.本官奉命发饷俸

    “听说没有?”

    “听说了!听说了!”

    “怕是就在这一两日了!”

    “用去同去!”

    “自然同去!”

    几个穿着破旧,但是还硬是一身长袍的男子站在艺文馆中一处被风的墙角,恰好有太阳的地方。

    若非悬在一旁的火牌乃是黄杨木包铜,如何也看不出这几人居然是艺文馆的知事和权知事,乃是正经的李朝候补官员。

    曾经得中生员和进士的光荣早就被无尽的贫困生活给消磨殆尽,在他们身上看不出什么读书人的风仪,只剩下穷酸和“傲气”。

    洪景来刚拜完朴宗庆走马上任,第二天小半个汉阳就知道新任常平佥正已经到任,第三天连住在城外的五军官兵家属都知道朝廷终于又要发饷了。

    惯来是没有钱粮就没有人会干这个常平佥正的,一旦宣惠厅的提调上官任命了新佥正,就意味着发俸禄饷银的日子到了。

    按照《续大殿》规定的每月朔日(初一)就应该发粮食的,不过规定这东西大家都知道的,也就是个屁。我遵守了那才叫规定,我不遵守能耐我何?

    八道的贡米依次由京商的汉江船队解递到京,京畿道征发来的劳役日夜不停的向宣惠厅的官仓都捧所搬运解送。

    汉阳这个人口约三十万(可能更多,因为这时候奴婢不算户口,白丁僧侣倡优等下贱另开户籍)的大都市,完全是一个消费型城市,需要整个八道输送物资来供养一城的消费型人口。秋末冬初解来的贡米,影响着整座城市未来一年的市场供应。

    当然啦,向洪景来这样口袋有钱的,就不甚关心这种事情!

    可能整个家里最在意冬天要到了,贡米什么时候到京的是洪氏,由于在汉阳,没有了田地直接产出的新米,老太太念叨着没有新糯米打年糕。几次嘱咐洪景来上值的时候关心一下市面,看看新米上市没有,她要开始做过年节的准备了。

    既然老母亲开口了,洪景来看她真的闲在家里很有些手足无措,想着给老太太弄点事情忙一忙也可以。

    等市面上卖新米的时候,洪景来就让李济初和几个侍从,给老太太扛了二百斤回来,人口多,不光祭祖要用,其他人也要吃。

    老太太这下子一改无聊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的神色,精神焕发,把丝绢的衣袍一解,立马换上麻布围裙。终于有她会干且能干的事情了,可算得劲!

    糯米当然不够,又叫去买黄豆,小麦,蜜枣,柿子……

    现在韩国的很多家庭妇女已经不会整治整桌的供品了,但是洪氏门清儿,泡豆子磨米粉,别看五十多,干起活来手脚麻利的很。

    洪景来告诉她把糯米送去南门外江边上的蒸汽机磨坊,等闲要好几天的米粉,在那里等一个时辰就完事了。老太太还不信,结果跟着李济初去了一趟之后,回来直夸。

    “汉阳到底是汉阳啊!”

    “就看到那个大木槌,咚的一下,一臼的米就都细粉了。”

    “快得很!哎呀,活了一把年纪,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东西!”

    “到底是不一样!”

    一边夸,一边和面的手不停。

    “老夫人亲自打年糕?”韩三石下值回来,看老太太在忙活。

    “闲不住,做的又是供品。”

    洪氏对洪景来而言是母亲,但是对于死球的老爹和老爷,那就是媳妇了,这年头媳妇就是要做这玩意儿的。《红楼梦》里王夫人不还是照样要伺候完贾母,才能退下去吃饭,只因为他是媳妇,在长辈面前,就是干活的人。

    两班家的妇女尤其重视这东西,更何况洪氏是节妇,要做表率的嘛!

    “对了,阁郎,听说宣惠厅的贡米都收储了。”韩三石小声的说道。

    “知道了,议政衙门的那些穷官怎么说。”洪景来不在议政府了,但是韩三石还在议政府的外廊守门。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群情汹汹?”韩三石大概是一直在中枢机关,学了个新词。

    “这算什么话!”洪景来差点笑出声。

    “哎,咱是粗人,也不懂。您啥时候去放粮?听说这帮人拿不着会打人的。”

    “快了!”粮食到了洪景来自然就要放粮,不然真就要给人爆捶一顿。

    ………………

    补了一个军丁名额的李济初第一次披挂全身的布面甲,甲上的铜钉还是现打的,这幅盔甲居然要足足二十四两,换做白银也要五两多,那帮狗贼的甲仗库书吏,偷出来的东西也敢卖的这么贵!

    洪景来原本以为李济初擅使弓箭、鸟枪和长刀,结果李济初说披了甲以后使刀不得劲,自己出门去寻摸了一把长连枷。

    就是农村打谷子的那种农具的变种,硬要说像什么的话,大概可以理解为一长一短的双截棍之类的,一般是骑兵在马上使用。人在马上借着马势,连枷一挥下去,西瓜脑袋保准立马就熟透炸开了。

    这才知道李济初真是腰背有力,那连枷在地上舞的都起风,遑论在马上会是什么光景,在场围观的各个叫好。有功夫没功夫的看一眼,真就能分出来。

    都捧所外,李济初和一尊门神一样举着个连枷瞪着围在外面,形形色色瘦瘦弱弱的男子。韩五石本身就是九品司勇,更是披着一身豆锡鳞甲,左右双刀,扶着腰往那里一定。

    剩下几个家人,还有宣惠厅借来的几十个御营兵把人群隔开,虽然和洪景来的家人一比,这些御营兵和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但到底手上有根带尖的棍,能唬人。

    “本官奉命发放甲子年十一月俸饷诸项,尔等不得喧哗!”

    “不得喧哗!”李济初和韩五石一道同声大喊。

    这两位手上都是背过人命的,喊出来后人群就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好两步,到底是功夫在这,可以镇住场子。

    很快都捧所的库直开仓,宣惠厅的书吏按照官衔名册,军籍花册,开始对在场的各色人等,发放饷俸。

    场面虽然杂乱,但是到底还有那么一分秩序在。

34.赞叹枫皋得贤才(为爱吃油焖大虾加更)

    现场来领米的都是些杂鱼,洪景来知道只要米到他们的手里,就掀不起风浪来。

    大概是给朴宗庆面子,又加上宣惠厅的书吏知道,常平佥正发不出饷俸会被打死的。所以朴宗庆答应的一万石新米,最后给了洪景来九千石,新旧各半,只飘没了一成。

    洪景来想了想,最后没有要新米,让司库全部换成了陈米,这样还能多一些,反正陈米一样吃的嘛。洪景来不学前任给他们掺沙子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前任还有人发霉米呢。

    至于各位堂上大监的俸禄米布,那不归洪景来管,由直属户曹的内膳寺和义盈库负责发放。在普通百姓的眼里,两班就已经是老爷了。

    可在京华士族的堂上大监眼里?

    呵呵!

    这个国家,除了他们京华士族算是人以外,大概其他的人都不入他们的眼。外乡八道的那些乡班乡吏在他们眼里和普通的百姓比,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硬是要分层的话,顶多也就是算是下等人。

    再往下的百姓嘛,不好意思,话太难听了,咱们就不说了。在京华士族大监们的眼里,大概比不上家里的私奴婢更值钱,更重要。

    所以洪景来给不给眼前这些领取饷俸的下层官吏儒生和兵丁好脸色都一样,人家未必对你这位出身京华士族丰山洪氏的佥正感恩戴德,洪景来这位常平佥正也没必要讨好这帮人。

    直白的说,阶层的割裂明显的很!

    对立的种子早就种下,只不过爆发的点还没有到罢了!

    第一批冲进来领取的人,已经和发放的库直们掰扯完,几升几分的分量也不肯差。虽然库直们也看不起这帮穷酸,但是再穷酸也是两班老爷,打死一个库直还真不一定会让两班赔命。

    所以缺斤少两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发生,或许其中也有洪景来或者说洪景来手下两个看起来真的会杀人的家人在场的原因吧。

    领到米的人,挤出人群,第一时间就是拆开盛米的草袋,二话不说撸开袖子就往米袋的深处插去,以往的官吏甚至会在草袋中装二成的沙子,从中设法获利。

    而这次洪景来除了换成陈米之外,并没有做任何手脚,他们自然也不可能从米袋里掏出什么沙子来。

    没领到还在排队的人围上去看领到的人的米袋,居然全都是米,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个个有些稀奇,没来由的看了看站在库前的洪景来。

    “真的全是米?”

    “出了奇了!”

    “本应如此,算他识相!”

    在外围窃窃私语的这帮人说的啥洪景来肯定听不到,不过洪景来早就有数,这个月拿了饷俸,那这个月就能安稳一个月。

    不至于还有人聚众到汉阳府或者刑曹去击鼓,吃饱了的儒生也不会扯一张草席往昌庆宫门外一跪,弄点什么“万人疏”恶心当政的金祖淳。

    ……………………

    “今日都捧所发饷俸了?”

    “这不是应该问户判嘛!”

    “虽非朔日,但是积欠数月,委实该放。”

    议政府的公事房内,七八位大监各自坐着。由于议政府内的大部分下层官吏,除了稍稍几个留守人员之外,实际经办事务的人员都跑去领俸禄了,大监们总不能自己去抄写公文吧,所以自然闲了下来。

    “前几日,原先的小洪检详任了常平佥正,办事到是勤勉。”朴宗庆才把米批给洪景来,没想到洪景来真的立刻就发放了。

    “小洪检详?不是开缺回籍了嘛?”郑日焕放下茶杯。

    僻派的几位大佬看向闵廷爀和金祖淳,虽然洪景来是个小角色,但是在座的心里都有数,这位惠庆宫洪妃的侄儿,铁打的外戚方小弟。

    “上国此前出送龙川飘民,小洪检详补了个典客郎去接送。”闵廷爀看似很随意的回答。

    “到是恰当人选。”金达淳记得这事,因为这事儿当初他点头的。

    “不意竟选了常平佥正?”郑日焕知道这个官那真就不是人干的,怎么会把人放去那里。

    洪景来率先弹劾权裕的事情,在座的哪个会忘记,堂堂正二品的知中枢府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义禁府的大狱中。如果不是洪景来开缺回乡了,早被僻派寻个由头流放千里去济州岛吃海带汤了。

    按理来说,洪景来对外戚们来说也是有功人员,就算不选一个美官,怎么会放去常平佥正任上,这不是置洪景来于死地嘛!

    “说来诸位许是不信,这是小洪检详自请的。”金祖淳特意对着金达淳说道。

    “喔?”

    就算是大风大浪都过来的金达淳,一时间也没想明白此中的关节,自愿去干这种苦差事,图个啥?这差事可是既无名又无利的。

    “拜见诸位大监!”门外一名公事官大概是去排队排的早,此刻已经领完回来。

    猛地一看满屋子的大佬,虽然心下惊慌,但是还是按着规矩给各位大佬行礼,然后就准备坐下继续抄抄写写。

    “你且过来,本官有话问你!”金达淳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那公事官立刻起身,硬着头皮跑过来,再度行礼。

    “不知大监有何事吩咐?”

    “你且把领来的禄米取来给本官看看,要全袋!”金达淳特意的吩咐要所有的都拿上来。

    “省得了。”那公事官一头雾水的应命。

    在座的诸位大佬虽然表面上不为所动,但是都暗暗静下了心思,也不闲聊喝茶了,就等待那个公事官把禄米取来检看。

    整个米袋里都是大米,并没有其他!

    “退下吧!”金达淳点了点头。

    慢慢的议政府的许多官吏和兵丁回来了,金达淳又叫住几个人,有官阶更低的司录和参奉,也有守门的哨长。

    不分品阶,不分文武,尽是大米。

    “枫皋选了一个德才……”金达淳到底感叹了一句。

    “实心办事,殊为不易!”朴宗庆也没想到洪景来真的一点没贪,全数发放。

    “哈哈哈哈哈,你我耳根清净矣!”

    “哈哈哈哈哈,正是正是!”

    在座的诸位一团和气。

35.大赦八道官奴婢

    议政府内的谈话并不为洪景来所知,洪景来只知道将近一万石陈米发完了!

    自己还倒贴进去一千多石,用优惠价从宣惠厅的书吏手里买的浮在账面之中的米,一共花了两千多两。

    到底当官的和儒生没几个虚额,说是要一万,就是要一万,朴宗庆给的真准!

    回到家里,看到老太太正在挂柿子。虽然堂堂佥正大人家的堂屋边挂着柿子有些难看,但是既然洪景来不管,这个家就是洪氏最大,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柿饼原本也要做供品的嘛!

    拿来晾柿饼的柿子都不是什么软和的甜口柿子,往往入口生硬且涩嘴,但是削皮晾晒风干以后就会结出柿霜,变成甜人的柿饼,大自然委实变化神奇。

    看到洪景来到家,洪氏也没有歇手,洪景来和她道了一声好,洪氏也只是胡乱应了一声。到底是有事情干,现下也顾不上洪景来。

    李济初和韩五石两个人披了大半天的甲,累就不说了,还好天气冷了,不然大夏天能捂出痱子来。到了家里两个人就赶忙进屋卸甲,换棉衣。

    洪景来本想回屋凑着火炉看小说,却看到洪氏自顾自的搬了一架梯子往屋顶上爬。虽说李朝的房屋建制没那么高,但一个五十多的老太太这样也挺危险。

    自然是要赶紧去换,结果就一眨眼的功夫,老太太已经爬上去了。洪景来只好扶住梯子,在下面盯着。

    老太太抱下来一个大簸箕,上面盖着纱布,也不知道晒的是啥。

    “娘,这种事你让荷善做就行,怎么能自己爬上爬下。”

    “她毛手毛脚的……”

    一边说,洪氏一边打开罩着的纱布,里面居然是整整一簸箕的麦苗。

    “荷善去打碗水来。”大概是感觉纱布不湿润了,洪氏转头和荷善说道。

    “这个天,养麦做什么?”现在种冬小麦也太迟了啊,洪景来看了看天气,这一两日都有可能要下雪了。

    再说又不是水稻,育什么秧子啊!

    “做糖啊!”

    “麦芽糖嗷!”洪景来立马就明白了。

    (这里多嘴说一句,上次说的梨膏糖,大概十八斤到二十斤水梨熬成一斤糖,外加超过十二个小时的连续搅拌和熬煮。成本就在一斤二百块钱以上,说梨膏糖冲水不好喝的,可以看看自己买的梨膏糖多少钱。)

    “不是要做糖饼嘛!”洪氏瞧了一眼簸箕里的麦芽,大概是今天太阳很好,温度尚可,又罩纱浇了一圈水,所以芽发的很不错。

    “看来今年有口福了,老夫人准备熬糖啊。”

    “你就贪了这一张嘴!”韩三石大肚汉,一直吃的多。

    “哈哈哈哈哈,天生了一个大肚皮,没得办法。”韩三石也不恼,立马上去帮洪氏收拾东西。

    想吃但不会做,那可不就要帮忙洗碗嘛!

    “有糖吃?”韩五石换了衣服出来,听着点话音,这人就是耳朵好使。

    我这帮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嗷!

    洪景来转身就回屋烤火去了,眼不见心不烦。平时看着都是正经人,结果老太太熬锅糖,人就全跑了。

    韩五石看洪景来进屋,立马提着一个小筐进来,里面装着上好的红罗炭。这玩意儿,那真就是敲击起来有金铁交戈之声,像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且悠扬。

    烧起来又无有烟尘,热力还高,惯来是李王用作赏赐朝中大臣的好东西。不过再好的东西也就是价码高些罢了,洪景来又不差这一点,自然用好的。

    “阁郎,东莱那边有个伙计过来递信,说是过两日朴行首要来汉阳办贡,到时会来拜见。”韩五石一边添炭,一边说道。

    “正好,发完饷,衙门就无事了,他来的到是巧得很。”

    朴贤瑜过来汉阳正常,他是承办冬至典仪用品的贡商,又是东莱梨膏糖的运商,每年总要跑两趟汉阳,算算也到日子了。

    还可以问一问韩确在东莱做得怎么样,李禧著的近况如何之类的。这年头通信不便,总要靠熟人带信。

    ………………

    “大人近来一切可好?”朴贤瑜一直是这般的富态,精明的神色一点儿没变。

    “好得很,你看来是日进斗金,财源茂盛啊!”洪景来让他坐下。

    “东莱一切都好?”

    “新任的韩判官委实是个自在人,万事不开口,事事都依先例,前月里和李行首已经走了一趟日本了。”

    “禧著也好?”洪景来点了点头。韩确老官僚了,完全分得清轻重,洪景来吩咐的他肯定会记住。

    “李行首生意做得可不小。”朴贤瑜自己的生意也不小,但是哪有人嫌钱多的。

    “拜会过朴台了吗?”

    “那是自然,到京第一日就送了帖子,不去拜见过朴台,也安不下心。”

    朴贤瑜现在傍上了朴宗庆的大腿,做了朴宗庆的白手套,但是洪景来这边也一点儿没忘下。这次来,不仅带了不少洋货海产,还送了一千两的兑票。

    只抱一条大腿肯定是不稳固的,左右逢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啊!又不是什么出不起的大钱,扣扣索索的发不了大财。

    “朴台今年又交办差事了?”

    “先庙周年,要大祭,杨州还有一摊子事情要办。”

    “果然是得了朴台青眼,办的差事愈发多啦。恭喜啊!恭喜!”洪景来当然替他高兴。

    “也就是跑个腿,挣不得什么钱。”嘴上这么说,朴贤瑜到底还是有些自得的。他自认为自己本事一点不比京中的贡商小,只不过他地处偏远,无法施展罢了。

    “说笑啦!哈哈哈哈哈……”

    两人正说着,这时屋外突然喧哗起来,洪景来依稀听见跑马的声音,还有人声杂乱的喧闹,街面上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五石!街上有何事啊?”洪景来朝外面问了一声。

    “阁郎,刚刚宫内驰出来不少王骑,还有汉阳府的差役,正在沿街通报!”

    “通报什么!”

    “大赦八道监营及汉阳府官厅,释还奴婢二千人还乡,度僧侣五百众。”

    “大赦了!”洪景来脱口而出。

36.只闻一句大不好

    大赦天下!

    朴贤瑜没明白咋回事,转头看向洪景来,怎么无来由的就突然要释放各地的官奴婢,给无籍的僧众度牒。

    洪景来心下却已经有所猜测,但是这种大事没必要抖露给朴贤瑜听,他一介商人不能牵扯进这种事情来。

    “抱歉,今天不能招待了!”洪景来表情郑重,朴贤瑜虽然还没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这模样也不敢多话。

    “那便告辞了!”说完就走,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五石!你哥回来了吗?”

    “没呢!”

    “赶紧备马,我要去一趟先生家!”洪景来转身回屋套大氅。

    “好嘞!”韩五石答应的极快。

    现在韩三石还没有下值,他在议政府多少应该也听到了些风声。不过既然人没回来,洪景来也不准备等了,要赶忙出门。

    朝廷现在大赦天下,只有一种可能!

    冲喜!

    贞纯王大妃要不行了!

    赶到闵家,闵景爀也已经得了消息,正在家中紧张的等待闵廷爀从宫中传回消息。现在议政府诸大臣都入宫听命,没有人出来。

    “大监可有吩咐传来?”洪景来看闵景爀来回在家踱步,就知道他也急了。

    “只说了一句宫中或许有事,万勿轻举妄动!”

    “怕是康宁殿那位……”

    “只会是这事!”闵景爀也十分确定。

    现在这个景况,是肯定不可能入宫拜见洪妃的,不然洪景来早就奔去了。论宫廷斗争,洪景来感觉三个自己斗不过看透一切的洪妃。

    “不行!不能在此枯坐!学生先去设法探问消息!”洪景来知道这种事千万不能比别人慢一步。

    “你且去,这边要是有事,立刻就去传你。”闵景爀见状也不多说。

    “省得!学生会在家中留下家人。”

    韩三石不在,而且很有可能一时半会子不一定会给回来。洪景来也不准备去找他了,叫上李济初和韩五石,准备去联络宫中的那些尚宫。

    “多带些票,只挑五十一百的拿!”洪景来完全不吝惜。

    “省得!”韩五石跟了洪景来这好两年,政治敏锐度多少练出来了,虽然并不拔尖,但他也感觉到了不对。

    昌庆宫现在完全就是如临大敌的状态,洪景来不准备去碰这个硬茬,但是昌德宫之前被烧,现在还是一片大工地,几千个和尚在这里服劳役。人马混乱,肯定有些漏洞。

    只要找到个把熟悉的人,就有机会问到宫内的消息!

    洪景来还不信了,这么大个王宫,真就是铁桶一般。要有这个本事,不管是金达淳还是金祖淳,早把对面摁死了!还至于在这你来我往,明枪暗箭,没完没了的嘛!

    换了身衣服,洪景来就跑去了司饔院。这里是宫中各殿各处所的小宫女出来申领杂物的地方,本来就允许外间的商贾和百姓进入。

    《大长今》中的大叔姜得九因为自己身上那个待令熟手的身份,以及为宫廷提供米酒的便利,甚至往宫内夹带小黄书给那些久旷无甘霖的小宫女。还顺带着卖号称月圆时分,雄赳赳气昂昂的海狗那玩意做的大补丸。

    他往司饔院里跑,真就是和回家一样,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他老婆也可以随意的进入,反正从司饔院进宫还有门禁,所以管理的相对松散。

    现在昌德宫大修,多少物料堆积在外,还有几千个光头和尚和白丁倡优们来回穿梭,和乞丐一样且不足员的御营兵自然把守御重点放在宫门,而不是司饔院之类的地方。

    事有轻重缓急嘛!

    三个人在司饔院等了一会子,韩五石眼尖,见到一个大殿烧开水的小宫女。立马告诉洪景来,洪景来肯定是不认识这样的小人物的,但是韩五石说见过的话应该不会错。

    拉住那个小宫女,仔细一问,果然是大殿的!韩五石立马掏出一张五十的票,塞给她,让她去请大殿的至密尚宫传句话出来。

    小宫女一脸迷糊,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但是兑票摸着很香,而且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抱着一盒她领的什么物件反身回宫。

    大殿的至密尚宫当然不止一个人,而且待遇差别很大,有的是管大王穿衣的,有的是管大王吃饭的,有的则是只管洗漱。崔正基那个姐姐就是气味尚宫,只管替大王试毒以及布菜,其他的一概不管。

    如今央求的是个替纯宗补全针线的,也算是信用的尚宫。但洪景来还不放心,现在宫内指不定什么景况,不能大意只看这一个。能多问一个就多问一个,以策万全。

    以这些在宫内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尚宫的智慧,洪景来要问的只会是贞纯王大妃的详情,好或者不好,答案很简单。

    但是越急越找不到,除开那个小宫女韩五石认识之外,平素总会往来的几个尚宫属下的宫女再也没有出来的。

    硬等了一个多小时,换了一个小宫女出来,那个小宫女张望一阵,不认识洪景来,但是认出了韩五石。

    于是跑过来,说了句“大不好!只得一二日了!”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给那个尚宫递了三百两,这个小宫女也塞了五十两之后,洪景来立马往回赶。贞纯王大妃真的要咽气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是真到了临事,心下还是一阵波动。僻派的中心贞纯王大妃就在这一两天,这个消息绝对重要。

    “城外的训练营入城了!”这是闵景爀见到洪景来后的第一句话。

    “那位已然大不好!”洪景来也立马开口。

    宫禁的兵权虽然在僻派手中,但是汉阳城内外的大半兵权却掌握在金祖淳手中。而且巧之又巧的经洪景来的手,刚给这些兵丁发了饷。

    “刑曹赵(得永)判书刚出宫,现正统带训练营。”赵得永是赵万永的堂兄,也是金祖淳的干将之一。

    “汉阳府内呢?”洪景来问的自然是掌管着汉阳壮勇营的汉阳府尹,之前赵镇宜因为救火不力倒台之后,汉阳府实际上是汉阳左尹在署理。

    “尚不明确!”

37.宫门外群龙无首

    训练营入城,八千人的大军在汉阳似有鼎定乾坤之力!

    但是训练都监金祖淳不在!

    今天这事情发生的太急了,真就是电光火石!

    而且外戚这边金祖淳、金麟淳、金文淳等几个兄弟,还有金履冀、闵廷爀、朴宗庆、朴宗来等大佬全部被召唤进宫。

    真就是一网打尽呗!除开一个会喷人胜过会办事的赵得永之外,包括南人和几乎已经完蛋的时派在内,眼下竟没有一个拎得起的正二品以上大员在外主持。

    贞纯王大妃病重!外戚大佬尽数被唤进宫中侍疾!然后没多久就是训练营入城,现在天黑,昌庆宫宫门落锁,僻派名正言顺的把一众政治对手都关在宫墙内。

    无有首领且先不说。

    回到训练营入城这事上,汉阳当然不止有训练营这一支兵马,只不过这一支相对战斗力最高,饷员二者皆比较充足。而洪景来刚刚问的汉阳壮勇营就是另一支重要力量,虽然谈不上仅次于训练营,但胜在常用,可以快速集结,人数相对也足。

    洪景来知道训练营号称二万,实额只有八千多(刚发的饷,必然清楚),但是不可能八千人全部入城,到底是世兵,除开老弱,以及固守营盘的,能入城大概五千人就不错了。而汉阳维持街面治安,偶尔充当消防队的壮勇营则大部就住在城内,兵力总在三千人以上。

    直白点就是势均力敌!

    汉阳府现在理事的左尹乃是金日柱!

    看看他和金龟柱、金观柱名字的相似度,就知道这位仁兄是哪一边人物了吧。正儿八经的贞纯王大妃弟弟,僻派一党。

    眼前的戏码实在是狗血无比,因为受到各种烂片和三流小说情节的轰炸。加上洪景来笃定贞纯王大妃真就要死了,什么烂事都有可能发生。明摆着僻派到底还是危机感丛生,索性趁着外戚诸大臣进入王宫问疾的机会,闭锁宫门。然后就很俗套的赶在贞纯王大妃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威逼外戚交出兵权财权。

    然后就可以把外戚们砍瓜切菜,流放去济州岛喝海带汤!

    虽然这是猜测,但是眼前的场景让人不得不往这上面想!

    “金左尹是不是也在宫中!”洪景来确认道。

    “亦在宫中!”闵景爀很确定。

    “也即诸公皆在宫内!”

    “宫门业已封闭。”冬季的夜来的特别早,现在大概也就午后六点钟的样子。

    两个人都想到了一块,这绝对是要宫变,杀不杀人不清楚,但是朝局大震是一定的了。

    “训练营入城,金左尹一定会下手令征调壮勇营登殿。”

    昌庆宫内现在有几百个别监,还有些内禁卫,这些人马大致上都执掌在僻派的郑日焕和金观柱手中。另有一只捉虎军,不过二百来人,但是人人鸟枪精熟,以一敌三不成问题。【注1】

    满打满算宫内也就千把人,但是僻派经营日久,控制严密,大致上算是铁杆的拥护者。只要加上壮勇营的三千来号人,凑吧凑吧就是五千。

    不管是真的只威逼囚禁外戚们,还是明火执仗的连夜打一场,双方到底实力相差不大!

    “为什么赵判能出宫!而其他的大监却尚在宫中。”

    “主上殿下本意是让赵判出宫传旨,通告八道大赦官奴婢的。”

    这些被罚为奴婢的人,自然是身上有罪的,稍微一想,洪景来就转过弯来。赵得永身为全国最高司法机关的主事人,出来宣布免除罪人的刑罚,合情合理。

    “还有什么消息吗?”洪景来继续问闵景爀。

    “明确的一概俱无!混乱的铺天盖地!”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家人仆役们似乎知道两个人在商量大事,无有一人敢于靠近。天色又黑,四周虽然喧嚣,但是却又暗的深黑。

    洪景来心下混乱,现在真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心中虽然笃定贞纯王大妃要去世了,也知道历史上外戚们终究是斗倒了僻派。

    可怎么斗倒的?几月几号斗倒的?过程如何?高|潮在哪里?低谷是何处?历经了多少风波?出现了几许坎坷?

    一概不知!

    眼前的状况却真实无比,外戚大佬们被锁宫中,宫外虽有雄兵和党羽,但是群龙无首。而僻派占据先机。控制了对手,占据了天时地利。

    虽然兵马上还差的不少,但是只要壮勇营一登殿,那就是人和占一半。宫外面的小鱼小虾绝对不敢发兵攻打昌庆宫,去营救金祖淳。

    等到明天天亮,指不定就尘埃落定!

    要是这时候闵廷爀在就好了,只要他振臂一呼,作为骊兴闵氏的大家长,第一流京华士族的头面人物,外戚中的骨干分子,金祖淳的儿女亲家,宫外的党羽们会迅速集合到他的麾下。

    到时候不管是不是要逼宫,都能立时作出决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暂时人多势众,党羽遍布朝野,却和没头苍蝇一样乱飞。

    “赵判和训练营现在何处啊?”

    “就在南门!赵判像是得了枫皋大监的信,管束训练营,但一直踌躇不前。”

    “先生自觉能说动赵判前往敦化门吗?”

    黑暗中的洪景来,说话间露出满口白牙,竟有些森然。

    “怕是不能……”闵景爀一瞬间竟被洪景来吓到,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来。

    “今夜要是犹豫,明天就是万劫不复啊!”

    “可事未临头,何人能立时就决断呢……”

    “不能坐以待毙!”洪景来看自己这位老师确实不是真能商量事情的人,到底比他哥闵廷爀差上一截,办起事来畏首畏尾,变通也不及他哥。

    “五峯你要如何?”

    “学生这就去一趟汉阳府!”

    【注1】:捉虎军并不是一直常驻在汉阳的,大部分时间都散在朝鲜北部,化整为零。真就是在打猎各种猛兽,毕竟设立之初,每年要进贡给黄台吉数百张皮草的。这里是时间刚好,捉虎军带了皮草来汉阳交差,让使节送到燕京去,所以在汉阳。

38.孤身闯入汉阳府

    闵景爀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很有些想法,也有胆略,但是做事还有些毛躁,当然洪景来的毛躁显然是对应于他们这些主要求自保的封建官僚而言。

    在世人眼中,汉阳府现在分明就是僻派的基地之一,汉阳府左尹金日柱乃是贞纯王大妃的弟弟,铁杆儿中的铁杆,绝对不可能背叛僻派!

    洪景来现在要去汉阳府衙门,那真就是羊入虎口!

    但是有一点洪景来是亲身体会,所以十分笃定!

    金祖淳是党争高手!

    而且是修出元婴的那种顶级高手!不然不可能把号称李朝最后一位明君的正宗大王都给迷惑住,居然临终前托孤给他。

    如果不是僻派的诸位大佬都一道入宫,金祖淳绝对不会也带着外戚的诸位大佬都进宫的。明摆着贞纯王大妃要不虞,让僻派留几个人在外面搅风搅雨?

    可能吗?金祖淳绝对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所以现在僻派只不过是占据着提前发动的优势,在宫内宫外有所布置。

    如今既没有手机电话,也没有无线电,宫门落锁,外戚们被锁在宫内,僻派也都被锁在宫内。不管僻派在此前的布置有多么完美,但是实际在外面处置的党羽,同样也是群龙无首。任何的波折和变动都会影响到整个宫外的局势!

    汉阳左尹金日柱在宫内,汉阳判尹赵镇宜已经被罢官,汉阳右尹是个昭义大夫,惯来不能管事的宗亲,备位而已。

    那现在汉阳府的掌事官是谁?

    从四品汉阳府庶尹宣烟!

    是洪景来引见给赵家才坐上去这个位置的宣烟!

    虽然不排除他在赵镇宜去职之后转而投靠僻派的可能,但是也有可能他还是亲近外戚一方,还是外戚一党的外围人员。

    这世上哪有真的十成十把握的美事,现下的状况,想一点儿风险都不冒,就能有所改变是不可能的。洪景来在赌,赌宣烟还没有投靠僻派,还是和外戚方的丰壤赵氏眉来眼去。

    金日柱肯定得到了城外训练营入城的消息,现在也必定要宣烟集结壮勇营到宫外待命。

    当然这都是辅助手段,不到最后一步,双方应该会保持着最后的克制。起码不会真的在汉阳火并一场,杀一个你死我活。现在顶多在宫内用武力威逼金祖淳等人,逼迫他们就范,主动交出兵权财权。

    再不济金祖淳也是国舅爷,他的女儿乃是中殿王妃,肯定在宫内尚有小猫两三只。只要宫外的壮勇营不能集合登城,而训练营能够前进至昌德宫,遥遥威胁昌庆宫。

    他一定会抗住金达淳等人的胁迫!

    等到天亮,僻派就不能再这样明目张胆的隔绝宫内外!

    ……………………

    下雪了!

    今年汉阳的雪来的不早也不晚,但终究裹挟着冷冽的寒流冲向整个朝鲜半岛。洪景来夜里不敢再骑马,至于坐轿子,哪有那个闲心思?

    好歹军吏世家出身,从小习练枪棒功夫,强身健体,虽然比不上真的练家子,但是迈开十一路跑上一段没有任何问题。

    只带着李济初和韩五石,两人提着灯笼跑在前面,洪景来一点儿不觉得冷。只是热,热的像是要把人吞了一般。

    汉阳府门前灯火通明,金日柱进宫前很显然已经调集了部分人马,加上平日就在衙门当值的人手,现在都团团汇聚在衙门前的操场。

    洪景来既没有穿官服,也没有骑马坐轿,就这么直接步入人群。操场上的兵丁目光汇聚过来,对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些好奇。

    到了衙门口,果然有个兵丁上前阻拦,口称没有金左尹的命令,闲杂人等不许入内。李济初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好小子,认不认得你爷爷我!”

    李济初那张前两天才在都捧所威吓万众的脸被篝火照的分明。韩五石也不废话,把另外几个也上来阻拦的兵丁往外一排。端的是威风凛凛,胆豪气壮,万军辟易。

    “你你你你你……”那兵丁显然认出了李济初,或者认出了李济初那个可以把西瓜脑袋一下就崩掉的连枷。

    “认识了?认识了就滚!敢拦我们大人的驾!”

    李济初把手一松,那个兵丁没了力,一屁股墩坐在雪地上,但是没有下意识的嚎痛,而是用手撑地连忙往后挪了好几屁股。

    无人再敢上前阻拦!

    两人护在洪景来的左右,直晃晃的进入汉阳府衙门。就算是龙潭虎穴,洪景来也终于闯了进来!

    大堂上虽然一样的灯火通明,但是却不见宣烟的身影。韩五石随手就揪住一个小吏,眼睛一瞪,宣烟在哪个公事房就问的清清楚楚。

    “夤夜调兵,急不得!告诉左尹,最快也需一个时辰。”坐在案边的宣烟没有抬头,仍旧在不断的书写着什么。

    大概是以为金日柱又派人来催他集合壮勇营的人马去往昌庆宫,居然不疾不徐,没有什么紧迫感。

    “要是我让宣尹按兵不动呢?”洪景来自顾自的坐到宣烟对面。

    闻声宣烟立刻抬头,烛火中洪景来微汗的脸有些红,帽檐边还有些雪粒子没有化开。正微笑的看着他。

    “小洪检详……不对!是洪佥正。”宣烟放下笔。

    “宣尹别来无恙。”

    “洪郎来此,不会只是为了来看望在下吧。”

    “小弟的来意已经说明,请老兄按兵不动,尽力拖延。”洪景来换了称呼。

    “老弟孤身前来,到是大胆的很啊。”宣烟顺势也喊起了洪景来老弟。

    “尽人事,安天命!”洪景来让李济初和韩五石去把守住屋门。

    “为兄做的也不过是分内之事而已,老弟便也不让?”

    “发兵自然是分内之事,但是停兵却是泼天功劳。”

    “功劳?老弟说笑了,功劳不是你我可定的。”说完,宣烟遥遥看了一眼昌庆宫所在的方向。

    宣烟按照金日柱的命令调兵,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只是奉命行事,无功无过。但是他要是按兵不动,那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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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实录·纯宗卷》洋洋数万言,唯留一句——万古逆贼!李朝万古一逆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朝万古一逆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