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沉默的泪光
第一百零五章:
“要走啦。”
风并不凛冽,可陆喻却觉得它有些锋利。
胖子和女人依偎着站在航站楼前,爷爷奶奶互相搀扶着,陆喻提着大大的银色箱子,笑着看向他们。
女人哭了,陆喻几乎没见过哭,他的记忆里母亲是不会哭的,她永远只有笑的样子。
“好啦,好啦,就是去念书。”胖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又不是去送死。”
“陆玺你有没有心啊。”女人啜泣道:“你儿子是要去留学,你说的跟去楼下买烟一样。”
“其实我也挺不舍得的。”胖子耸了耸肩,叹息道:“可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不能一直陪着他的。”
他看向陆喻,陆喻也看着他,看着那和自己年轻时一样的眉眼,胖子有些恍惚,却笑了笑,说道:“真的长大了,陆喻。”
他不是玉玉了,他是陆喻。
陆喻接过爷爷奶奶递来的一大包水果,尽管他明白这些在海关会被丢掉,但他没有拒绝。
“怎么就忽然要走了呢?”奶奶眼眶有些发红,似乎面前这个男人还是当年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孙子。
“孙子长大了,长大了都要走的。”爷爷是个老知识分子,他板直了脸,尽量不让那张老脸露出其他表情。
“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跟人倔,还要注意疫情传染,最好...”女人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一刻她就像一个俗套的母亲,殚精竭虑的思考着陆喻可能面对到的所有困境。
陆喻安静的听着,平静的笑着。
人在远行前要有面对孤独的勇气,去和世界的搏斗里光荣的受伤,勇敢的痊愈自己。
“没什么特别多要嘱咐你的。”胖子笑着说道:“去闯吧!已经是男人了就不要再害怕远行,男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害怕的东西。”
“你不害怕我妈?”陆喻笑着说道。
胖子有些尴尬的看着身边眼眶泛红的女人,悻悻笑道:“偶尔,偶尔。”
“我要走了,爸,妈,爷爷奶奶。”陆喻看向众人,面带微笑:“等我回来,你们放心。”
他不敢再去看他们的眼睛,因为他的眼泪不应该再流出来,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小陆,保重,不管什么时候,妈都在你后面,如果觉得痛苦了,就回来,妈一直在。”女人擦了擦眼泪说道。
“没有那么严重。”陆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去上大学,只不过稍微远了一点。”
他摆了摆手,向家人告别,向过去告别,向城市告别。
“再见啦。”他轻轻笑着说道:“别难过,我会回来的。”
机场附近的迎春花快要开了,冬天似乎永远也关不住春天。
大人们成了孩子,孩子们成了大人,连胖子眼角都有点微红,可陆喻只是笑着,笑着看向曾经养育自己的亲人们。
他记得胖子带自己吃的蛋炒饭。
记得母亲永远跟自己插科打诨。
记得奶奶在暴雨里举起的伞。
记得爷爷执拗的一次次在汤里放胡椒粉。
记得很多很多东西。
他看向二位老人,似乎自己记忆里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苍老过,也可能他们每分每秒都在衰老。
胖子卸下了眼睛,用指头挤压着微微有些凸起的眼球。
母亲哭的梨花带雨,就像个小女孩。
陆喻笑着,在北风中尽力的笑着,似乎维持这个表情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他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再见。”
他轻轻说道。
这个冬天还是那么冷,说出去的话会变成白气,眼泪会变得滚烫,灼痛冰冷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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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他一遍遍重复着,就像复读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喻走进了航站楼,去追寻那个属于他的梦,那个藏在远方的梦。
他面无表情的走过身份验证的机器,走过临时安检,他回头看时,家人们已经回到了车上。
男人松了口气。
好像不止松了口气。
他的表情如同山崩一样崩塌,所有的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崩溃。
男人走着,眼泪从脸旁滑过。
男人可以哭,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可以。
陆喻哭着,也笑着,他没有嚎啕,没有啜泣,只是流着眼泪,眼泪打湿了口罩,他没有停下前往安检的道路,只是一边走一边流着眼泪。
“保重。”他轻轻说道:“真的保重。”
飞机在夕阳下起飞,发动机的轰鸣在耳边响起。
陆喻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城市变得渺小,看着街道变得疏远,看着自己离开了故乡。
如果人生本身就是一场远行,那么就不要害怕离别,离别是常态,是残缺的月,只有相聚才是圆满,可一个月只有那么一两天满月,连幼儿园的小孩都会告诉你月亮像一弯银钩,因为他们的教科书上就是这么画的。
飞机穿过云端,他看到了夕阳。
云层像是火海,在古人眼里,云上的世界是绮丽的想象,是梦寐以求的天宫,可这里只有一片火焰,似乎要把世界都点燃。
“很美。”他说道。
世界仿佛安静了,发动机好像不再转动,他好像凝固在了空中。
他往下看,已经看不到那座熟悉的城市,也看不到熟悉的人,他们都因为距离而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再见。”陆喻轻轻说道。
旧的事物消失在眼前,新的事物才会诞生。
回忆是上个世纪里的遗骸,藏在博物馆的最深处。
长安在他眼里蒸发,他的眼里是最遥远的远方。
飞机飞着,带着他漂泊的魂灵。
...
陆喻到BJ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他在附近的机场酒店住下,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从BJ到伦敦。
他漫不经心的坐在窗前抽着烟,他在等人。
门铃响动,他打开了门。
程缨。
女孩笑着看着他,他也以微笑回应。
接下来的是急切的拥抱,和一个足够绵长的吻。
月亮在天上高挂,今天依旧是个满月。
陆喻抱着程缨,坐到了沙发上,她怀里的幽香像要把他扯入雨后的森林。
“我想你了。”她轻轻说道。
“我也想你。”他看着她,再也移不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他们足够敞亮。
爱意是通透的,会让我在黑暗中找到你的眼睛。
第一百零六章:远行
第一百零六章:
爱一个人需要用什么来证明?其实很简单,当我看到你的眼睛,那里面有宇宙的倒影,有不会溃散的黎明,有熠熠生辉的群星,那我一定是爱你了的,否则它只是眼睛。
陆喻看着怀里的程缨,她身上的幽香要把他扯入湿漉漉的森林,青苔在岩石上疯长,树枝上站立着群星。
“看着我做什么?”女孩红着脸说道。
“想把你刻在眼睛里,瞳孔里是你的倒影。”陆喻轻柔的说着,他们在长夜前依偎,也会在黎明时分开。
“这次去,要去好久吧。”程缨咬了咬下嘴唇,却是笑着说道:“没关系,我等你。”
“好。”他点了点头,看向窗外。
雪花在玻璃上涣散,薄雾稀释着星子,天幕就像诡谲的古老航道。思绪变成礁石,在路上纵横。
“其实不久的,或者说不太久。”陆喻停顿了一下:“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他很自信,却没有自负。爱意需要自信,就算相隔上万公里,灵魂也会在时间的缝隙里依偎。
程缨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在黑暗中轻柔的吻着,给黑暗以更神秘更晦涩的东西。
“这个世界太大了。”女孩轻声说道:“可我只能看到这么小,只能看到你。”
“是很大。”陆喻抱着她,轻轻闻着她的发香:“但并不妨碍我们在这么大的世界里面相爱。”
情话说多了会烦,人爱久了会倦,可如果足够赤诚,足够敞亮,那爱意会生生不息。
他们依偎着,说着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我觉得,你冲动的要死。”程缨笑着说道:“差点跟那个小孩他爸打起来,最后还是我把你拉走的。”
陆喻耸了耸肩:“我就是看不惯你被欺负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你真的很胆小。”她说道:“在鬼屋里抖得像筛糠。”
“你也害怕,要不然干嘛跟我贴在一起?”陆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不满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害怕?”女孩笑嘻嘻的说着:“也可能我是故意的呢?”
他怔了怔,有些摸不到头脑。
“你这个人啊,有时候情商真的很低。”她摸着他的头说道:“别傻了,你以为自己单方面追我吗?如果不是我给你台阶,你连路都找不到。”
她的脸上露出成熟女人的温柔和小女孩的得意,好像打赢了一场战争的胜利,尽管交锋的兵刃名叫爱意。
“爱情从来都是双向奔赴。”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她从来不怕黑的,也不会害怕,更不害怕鬼。
陆喻若有所思的看着程缨,片刻后才缓缓说道:“那你不能给的台阶清晰一点,我成天猜猜猜的。”
“不行。”程缨把他抱得紧了点:“太容易就不珍惜了。”
“才不会。”
夜足够深沉了,深沉的像能把城市吞下去。地上的光比天上的光还要旺盛。
世界上每个角落都上演着邂逅,只不过很多人说了再见就再也没有遇见。
但他们不会。
他们静静的拥抱在一起,连头都贴在一起,脑海里是一个共同而甜蜜的梦。
...
黎明比一整个夜晚都要耀眼,程缨从睡梦中醒来,看着身旁仍在熟睡的男人,她盯着他的脸,在他脸上轻柔的一吻。
她看着他,这张脸她已经足够熟悉,可她还是想一直看着他。
她有些恍惚了,她试图回忆起些什么,可脑海里还有情愫过后带来的混乱。
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
是在那片潦倒的霓虹里吗?
已经人事不省的男人带着满身灰尘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的是一张内存卡。
她有些甜蜜的笑了,可下一刻却被男人拉进怀里,她没有挣扎,只是伏在他的胸口,静静的聆听着心脏的跳动。
“我跟你说哦。”她轻轻说道:“我超爱你的。”
...
陆喻和程缨站在航站楼前,这是他们第二次在机场分别。
雪白了头,他们在北风里依偎,好像提前看到了他们老去的样子。
“一路顺风。”她绞尽脑汁的想说点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里足够僻静,容纳的下一个短暂而深刻的吻。
当他们嘴唇分开的时候,细雪已经落满了头。
“这次真的要走了。”陆喻笑着说道:“等我回来。”
“等。”她也笑吟吟的。
他们没有悲伤,没有恸哭,只是笑着面对着对方的眼睛,彼此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陆喻提着箱子,消失在了那一年的风雪里。
程缨看着他的背影被距离磨灭,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脸上的面具一点点破碎,从微笑到泪水,她吸着鼻子,最后一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嚎啕。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融化着吹到脸上的雪花。
“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她喃喃的说着。
在北风里,她的身影显得瘦削而孤独。
...
从BJ到伦敦需要十三个小时。
陆喻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耳机里的音乐和泪水一起流淌着。
他身边坐着的男人拍了拍他,他回过神来,用手背擦掉泪珠,看向那个白种男人,笑着问他怎么了。
他的邻座看上去年龄已经不小了,大概五十多岁,留着络腮胡,头发有些谢顶。
“你怎么了,年轻人?”他笑吟吟的说道:“是有什么很难过的事情吗?”
“没有。”陆喻在脑子里组织着英文:“只不过是一些小事,也可能不算小事,我和我的爱人在机场分别,让我感到很心痛。我已经开始想她了。”
“冬天是寒冷的,年轻人,但它也是短暂的,很短暂很短暂,分别的时光没你想的那么难熬。”男人继续说着:“我来中国工作,雅思考官,我的妻子和孩子留在英格兰,每一次离别我都会想他们,但我想我是为了他们。心有了重量,人才能远航,否则太轻了,走不了多远。”
陆喻看着男人,愣住了神。
我们都有远行的理由,为梦想,为了某个人。只要记起来为什么远行,离别也就显得不那么寂寞,好像灵魂也有了重量。
第一百零七章:灵魂
第一百零七章:
伦敦的风比伦敦还要大,夜色好像更加深沉。
留学中介的人带他前往了住宅区,安顿过后,陆喻开始熟悉周边环境。
首先是中餐厅,他并不喜欢吃西餐,甚至可以说除了中餐陆喻基本不吃什么,无论是在日本还是在英国甚至是新加坡,他都没找到比西红柿炒鸡蛋更好吃的东西。
大家上流浪的人在寒夜里震颤,陆喻裹着黑色的羊皮大衣走在有些古朴的街道上,每个国家都有落魄的人,好像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得意和窘迫。
程缨已经睡着了,中国的下午四点就是陆喻以后的清晨。
“真冷。”他喃喃道,把大衣裹的更紧了一点。
学校离市区很远,这里更像是一个小镇。
路灯发着昏黄的光,他在路灯低下小心翼翼的点燃一根烟,很多国家都有禁烟条例,陆喻还没查英国的相关情况,自然得小心一些。
他需要点什么东西暖和一下,烟也好火光也好,都能在某一刹那照亮寒夜。
留学的网课期间,他没交到什么朋友,陆喻觉得自己大概并不需要什么朋友,孤独才是最好的创作源泉,让他始终清醒。
何况他也不孤独,当心灵有了依靠,孤独也就无从谈起。
他走回了房间,点上了蜡烛,他没有开灯,因为他觉得蜡烛已经足够敞亮。
明天会有人带着他去学校报道,现在他要做的是养精蓄锐。
陆喻没有睡觉,却趴在窗台看起了月亮,窗台上的垫子有房东撒过的香水。
它与故乡的是一个模样。
...
程缨打开手机,看到陆喻发来的照片,是昨晚那已经有些残缺的月。
她微微一笑,顺了顺头发,自拍了一张发了过去,轻轻说道:“今天你的月亮长这样。”
按照时差,陆喻差不多在下午四点会醒。
爱人在远行时会被装在手机里,他们是隔着时针和分针的恋人。
她整理着心情,开始看资料。
那是关于原创导演竞赛的资料。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程缨在某些方面真的很聪明,甚至不亚于陆喻。
既然他选择了编剧这条路,那我就做你的导演。
她的野心从一开始就不止于制片,现在的制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需要多么专业,甚至投资公司的老板可能就是制片人。
制片这个专业很繁琐,它涉及了剧组里几乎每一个地方,从经纪人到导演,甚至到编剧,他们都上过课。说白了就是万金油专业。
“上面说主创团队需要两个人,一个导演一个编剧。”
她笑了笑,恐怕没有比这再合适他们的比赛了。
程缨的情绪引导和导演逻辑很厉害,比起陆喻的随心所欲,她更像是定海神针,他们已经配合过不少原创作品,如果说陆喻可以决定他们的上限,那她绝对可以兜住他们的下限。
毕竟陆喻那种人,写出多么离谱违背社会道德甚至是人性的东西,都不奇怪。
艺术创作是有边界的,它可以黑暗,但是不能丧心病狂。
程缨想到陆喻之前写的一个剧本,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丧心病狂已经不能拿来形容了,她感觉碳基生物都不能干出来那事。
可他就是这么一个对世俗甚至是伦理都桀骜不驯的人。
说白了就是上限高下限极低。
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静静的等待她的爱人醒来,每天醒来之后第一个视频,是他们约定好的事。
...
当陆喻从床上爬起来,外面还飘着雪,他打着哈欠,打开了手机。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的脸好像是用美玉雕成。
他裹上衣服,拨通了视频。
“我到啦。”他吸了吸鼻子,似乎有点感冒。
“感觉怎么样?”女孩好奇的看向他的四周:“你把你房子给我拍一下。”
他举着手机,绕了一圈
“不错啊这房子。吃饭了吗?”
“没吃呢,昨晚吃了个泡面。”陆喻打了个哈欠:“咱就是说,老外的泡面就是不靠谱,比康师傅的差远了。”
“不许老吃泡面。”程缨叹了口气:“你在国内宅完不能去了国外还宅。”
陆喻坐在床头,看着视频里自己的鸡窝头,赶忙整理了整理头发。
“泡面配烟?”女孩的声音高了八度:“你怎么一大早起来就抽烟。”
“你不懂。”陆喻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子:“睡醒一根烟,快乐似神仙。”
“你一大早起来就犯病是吧?天高皇帝远了是吧?”程缨气鼓鼓的说道:“皇帝可正看着你呢,少给我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一套。”
“哪有皇帝是女的啊。”陆喻笑着说道。
“武则天!”
陆喻开始洗漱,电话放在一边,他听着蓝牙耳机里传来的碎碎念,他感到了幸福。
对,幸福,就是这么高大的词汇。其实它没有多难,也从来不是多么大场面的话,它很简单,比如现在程缨的碎碎念,让陆喻感到他不是孤身一个人。
“早饭买了吗?”
“买了,昨天买的热狗。”陆喻拿起桌子上的热狗吃了一口。
“这是凉的吧?”
“正经人谁吃热的啊。”陆喻耸了耸肩。
“你能不能健康一点,这些坏习惯都给我改了。”程缨被这家伙气的够呛,关键是他还一脸无所谓。
“什么坏习惯。”
“你不许抽烟了,抽一根烟减少十五分钟寿命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陆喻想当然的说道:“笑一笑还十年少呢,我一边笑一边抽烟,寿命没准还会增加。”
“你在这卡bug呢,”程缨敲了敲手机屏幕:“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好飘啊,是真的天高皇帝远了?”
“没有。”陆喻轻声说道:“我很开心。我很开心有你,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什么鬼?”
“我就是觉得,远行的人心里都该装着另一个人,这样的灵魂才有重量,才不会飘的太远,这份重量足够找得到回家的路。”
他看着手机里的程缨,笑得很坦诚。
“所以这就是你一边抽烟一边笑的理由?”程缨眼眶有些泛红,但还是佯怒道。
“不抽了不抽了。”陆喻喝了口水,无奈的说道:“洋烟我抽不惯,我想芙蓉王了。”
“跟你的芙蓉王过去吧!”
第一百零八章:圣诞
第一百零八章:
圣诞是冬的礼物,里面藏着古老的童话,麋鹿的铃铛在吹不完的北风里发出脆响,这是允许大人变成小孩,小孩变成傻子的一天。
一年的时间并不怎么悠远,有时候回头看的功夫就是好几年。我们的人生长的可以拿十年来计数,可难忘的日子就那么些天。
陆喻还是那个陆喻,程缨还是那个程缨。
BJ冷的让人窒息,圣诞老人在街上卖着十块一个的平安果,粗制滥造的包装看上去并没有怎么费心思,祝福变成商品孤零零的躺在摊位上待价而沽。
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这一天都会很热闹,可能人们并不需要过节,只是需要那种热烈的气氛,那是平淡生活里的小小陶醉。
小雪在人的肩头开花,又变成大衣上的一片绣花。
人们点燃了灯火,灯火又点燃了城市,城市安慰着每个孤独的灵魂,其实是人们的自我安慰,好像打开灯世界就充满了光明。
程缨觉得有些无聊了,她捧着手里的咖啡,在BJ的街头游荡。
不是她有什么事要出来,而是宿舍里空了,在平安夜大家都有要陪的人,只有她孤零零,她不想一个人在宿舍,冲着正在睡觉的某人的对话框发呆。
去年的圣诞某个家伙从西安跑到这里来,现在这个家伙在伦敦的冬夜里睡觉。
他好像真的很能跑,总是跑来跑去的。
想到那个人,程缨脸上多了些笑容。
她孤零零,但不孤独。
人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东西,心的力量好像就能改变现实。
过去的一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时间就像激流,会把拉不紧的人冲散,可他们拉的很紧,紧的好像要钻到对方的肉里。
尽管我的黎明是你的黄昏,尽管我们中间隔着白天与黑夜,但没有东西能妨碍我们相爱。
她看着手机上他发来的消息,说让她早点睡觉,一连说了好几遍。
“这个家伙,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啊。”女孩喃喃道。
她固执的在街上走着,买了一束玫瑰,她喜欢花,喜欢这用短暂生命换来的暂时的美艳。
外面有点冷,风雪吵的程缨有些脑袋发昏,女孩打了一辆车,回到了学校。
宿舍里刚约会完的舍友带着鲜花和平安果,程缨拍掉肩上的雪花,Gucci的虎头包被她扔在床上,这是陆喻很早就寄过来的,她的圣诞礼物。
“你回来啦?”舍友说道:“要吃苹果吗?”
“不要。”程缨脱掉鞋子,将头发拢在后面:“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明天要期末考试。”舍友耸了耸肩。
“陆喻这家伙还在睡觉。”程缨咬牙说道:“现在明明是他早上的十二点。”
“说实话。”舍友停了一下说道:“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程缨一脸无所谓。
“今天可是平安夜诶,按你男朋友那边的风格,多半会有舞会。”舍友想了想继续说道。
“他啊,他不会。”程缨明白她想说什么,只是淡定的笑了笑。
她太了解陆喻了。
只要她醒着,陆喻连上课都跟她连着视频,她偶尔还会突然在耳机里叫醒传来微微鼾声的男人。
他的生活太透明了,也太狭窄了。
他的一些朋友给他的外号就是“自言自语的男人。”好像他永远带着蓝牙耳机,永远在跟自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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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喻的生活简单到不可思议,从学校到家,没事会去钓鱼,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跟程缨吐槽这外国鱼嘴真刁,自己蒸的馒头都不吃。
“肯定是你蒸的太难吃了,不过你不是不吃馍吗?”
“有时候也会怀念点东西。”男人轻轻说道。
好像在他走之前总有个老人一大早拉他起来吃鸡蛋火腿夹馍。
程缨不担心陆喻能给她整出什么花活,这人根本就没有花活。
有时候她也会问他为什么不跟朋友一起出去喝酒或者聚会。
他会想当然的说道:“我觉得外国人都长一个样,我分不清谁是谁。何况我更想跟你说说话。”
他永远在和他的耳机对话,耳机里住着程缨。
“我男朋友送的花,好看吗?”舍友开心的捧着花,这是属于大学甜蜜的爱意,一束花好像就是很多句我爱你,尽管花并不贵。
程缨看了看她扔在床上的Gucci包,但只是微微笑着说道:“好看。”
当她问陆喻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陆喻只是一脸拒绝的说道:“你别给我买,我没有需要的东西,你留着自己买好吃的去。”
但她还是寄了戒指,从很早之前,不知道圣诞节能不能赶到。
两个坐在一起,程缨光着脚抱着膝盖,聊着恋爱中的事。
“他啊,他太看重学业了,多好的日子,非要回学校。”舍友有些不满的说道。
“那不挺好?事业型,这样的人比较有责任心吧。”程缨附和着说道。
“平安夜诶!”
“平安夜啊。”
程缨挠了挠头,她孤零零却不孤独,倒是有些不理解这种有人陪还觉得一个人可怜的人。
手机传来震动,程缨拿起手机,点开了陆喻发来的一条语音。
“呜呜呜呜呜我冻死了。”陆喻打了个喷嚏说道:“我昨天没关窗户呜呜呜呜。”
.....
“这...你换男朋友了?”舍友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记得他是去年冬天那个编剧老师吧,他看上去...挺拽的一个人啊。”
“你是不是想说他看上去有点傻?”程缨叹了口气:“没事你说吧,我也这么觉得。”
“多大人了?”程缨在对话框里回复道:“咱都二十来岁的人了别装嫩行吗?”
“我鱼死了,md。”陆喻好像没发现有另一个人在旁边听着,自顾自的说道:“死的太不是时候了,我打算早上把它煎了的。有没有办法能让它活过来。”
“...我旁边有人。”
“...”陆喻发来一串省略号。
“早,程女士。”
“倒也...不用这么正式?”
“早,我亲爱的女朋友。”
“...”
“你男朋友...挺....挺”舍友思考了会,说道:“挺独特啊。”
第一百零九章:She is my wife
第一百零九章:
陆喻打了个哈欠,用微波炉热着火腿,熟练的把鸡蛋打在平底锅里。
曾经他很讨厌这一套吃法,可到了后来的某一天,他突然很想念鸡蛋火腿夹馍,学着网上的做法买了面粉,试了几次才做出个固体的馒头。
窗外下着小雪,今天是这里的除夕,不管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圣诞老人的人在这一天都要说“Marry
Christmas”。
“你现在就去睡觉。”陆喻对着耳机说道。
“我不要,我要追剧”
“乖。”陆喻吃着火腿:“晚上有事找你。”
“什么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喻笑着说道。
他伸了个懒腰,将盘子和锅放在水池里,今天他心情好,不想洗碗。
...
“他干嘛要催你睡觉啊...不会?”舍友看着吃着自热锅的女孩说道。
程缨有种想骂她的冲动,干嘛总是把人往坏处想?
“可能他有事?钓鱼什么的,他就那点爱好。”程缨叹了口气:“他爱好不多的。”
“我男朋友又不理我了,你说他们有那么忙吗?”
“或许有吧,大家都有自己的事。”
平安夜的喧闹没有游荡在校园里,浪漫是这个夜晚最好的诠释,浪漫从不偏安一隅,它向来远走高飞。
...
“你的舞伴呢?”
这是陆喻在来到会场之后被提问起最多的问题。
“在呢,她还没来。”他总是笑着说道。
巨大的圣诞树立在舞池中央,学生们穿着现代化的礼服或者带些街头风格的大衣,耳熟能详的圣诞歌曲游弋在学校的每个角落。
每个人都有舞伴,今晚的平安夜每个人都会做主角,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
每个在平安夜里的人都不应该孤零零,除了陆喻,但他不孤独,他只是孤身一人而已。
孤零零不意味着孤独,这是他和程缨都明白的道理。
他端起吧台上的一杯冰酒,澄澈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通透,他慢悠悠的喝着,等待着舞会开幕。
黑色的休闲西装让他显得更笔挺,大理石地面光洁的倒影里,他似乎并不是孤身一人。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狂欢的礼花开始在入口处奔涌,彩色的纸条让人心灵开始放纵。
陆喻安静的坐着,喝着手里的饮料,默默欣赏着人们已经开始互相挽着,搂着彼此的腰,或者深情的对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伴,每个女孩再今夜都像女人,她们的妆容就像是夜晚的彩虹,惊艳着长夜,惊艳着他们舞伴的目光。
圣诞树下堆砌着装饰用的礼物盒子,四周撒满了雪花,它突兀的立在那里,又显得像一种标志,告诉人们为什么狂欢。
“陆,你真的打算一个人上去?我可以给你介绍...”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喋喋不休的跟陆喻说着什么,他身旁的舞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不时的扯动他的胳膊。
“真的不用。Justin”陆喻笑着说道:“我有舞伴的。”
他们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justin是这么认为的,可面前这个异乡人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孤零零的,他不想他在平安夜还自顾自的对着耳机说话,这个夜里每个人都不应该孤独。
“不要羞涩,陆。”他认真的说道:“这是我们的节日!”
“...嗐”陆喻叹了口气:“我没办法跟你的朋友一起去的,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知道的,我有女朋友,在我们的印象里,我们不可以跟除了伴侣之外的人一起携手亲密的舞蹈。”
“可她来不了啊?”Justin说道。
“谁说她来不了。”陆喻狡黠一笑道:“你快去吧,你的舞伴要等急了。”
金色的礼花在空中绽放,现在开始,这里属于每一个人,交响乐在音箱里响起,舞会即将开幕。
陆喻拨通了视频电话。
他的心开始悬了起来。
...
程缨被电话铃声吵醒,她打开手机,看到了一声黑衣的陆喻,他有些急切的敲着屏幕。
“你搞什么?”她睡眼朦胧的说道。
“没脱衣服吧?”陆喻低声说道:“我之前说了让你穿着衣服睡觉。”
“没有。”她打了个哈欠:“所以你在搞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你去楼道。”陆喻那边的声音很大,程缨的眼睛还有些模糊,看不清什么东西。
她拿上扔在床头的白色大衣,跳下床走了出去。
当她走到楼道里时,她才看清陆喻那边的状况,人们在舞池里跳着交际舞,金色的礼花铺满了地面,男人站在吧台旁边,手里端着饮料。
“这是舞会?”程缨挠了挠头:“你居然会去社交舞会?”
“对。”陆喻认真的说道:“而且你是我的舞伴。”
“什么鬼?”
“舞伴啊,就...舞会都需要舞伴,这是平安夜,要跟自己最重要的人跳第一支舞。”陆喻有些支吾:“他们说的,我...我入乡随俗。”
楼道里的窗户没有关,皑皑的白雪借着北风跳进了黑暗里,女孩看着脸微微有些发红的男孩,他看上去有些紧张,他的周围人山人海,人们都在乐声里依偎,可他只是举着手机,看着手机里的姑娘。
“喂。”女孩轻轻说道:“你这个人,真的,真的,真的很...很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你可以做我的舞伴,对吧?”男人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
“可以。”她眼眶有些发红:“可以的。”
尽管她不施粉黛,尽管她头发有些乱,可在男人眼里,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惊鸿,是最完美的舞伴。
乐声透过手机飘了过来,程缨轻轻跟着哼唱。
平安夜的第一支舞要跟最爱的人一起跳,当你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会看到星辰在双眸里跃动,在平安夜,每个人都不应该孤独。
陆喻拿着手机,看上去有些傻,在相互依偎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可他不在乎。
没有什么,比和最爱的人一起跳舞更重要了。
“陆,这是?”justin凑了过来,看向与自己手机跳舞的男人,问道。
他指着手机里的女孩,轻轻笑着说道:
“She
is
my
wife.”。
第一百一十章:消失
“今天好像有个学姐要回来给我们带下午的课。”
“据说是北电的。”
学生们在餐厅交头接耳,李良坐在所有餐桌的最后面,他面前的食物堆砌成了一座小山。
人好像还是那么些人,又好像又不是那些人了。
曾远崇成了机构的老师,虽然仍在上大学,不过已经有足够的东西教这些入门的学生。
杨辉去了四川,虽然没有上大校,但也有算有个不错的结果。
人生的圆满不是随处可见,遗憾才是常态。
李良没有去BJ,他还在这里坚守,那方主持台变得越来越旧,越来越多的学生在上面开始自己的梦想。
如果自己的梦想没法实现,那不妨就去做梯子,总是有人要做梯子的。
李良抽着烟,有些恍惚。
好像过去了很多年,可日历告诉他并没有那么久。
陆喻没有任何消息,他就像突然消失在了世界上,消失在了海的另一边。
如果不是细心关注大学生电影行业形式的人,似乎很难再次发现那个吊儿郎当男人的蛛丝马迹。
他曾经在一份国际大学生电影节的获奖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而BJ大学生电影节也同样出现了另一个名字,程缨,她的后面跟着一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名字,Edward
Lu。
当所有的人都在远行,站在原地的人未免会有些寂寞,李良点了一支烟,走在冬雪里,每一步都像是要陷在原地。
女人从计程车上走下,她站在北风中,看着那熟悉的路,在冬雪中哀嚎的蔷薇,好像在很久之前,有个男人跟他在这里一起抵抗着晚风。
“程缨。”李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哥。”女人轻轻微笑的说道。
他有些老了,她长大了。
时间给每个人都会带来点东西。
“路改了,怕你找不到怎么进去。”李良将烟头踩在雪地里。
“变化是挺大的。”程缨看着四周带着些陌生的景观说道:“不过,看样子是变得更好了。”
机构有邀请优秀学长学姐回来分享的惯例,正好程缨寒假比较闲,就过来了,比起陆喻对于所有人都有意见,在这里,程缨有很多在她心里印象不错的故人。
“怎么样啊,最近。”李良笑着说道:“是不是要先恭喜你,陈导?”
“还行还行。”程缨笑了笑说道:“运气好罢了。”
李良看着面前出落的落落大方的女人,在很久之前,她还是个有些倔强的小姑娘,总是孤零零的坐在那里,那时候她学的还是播音,总是说着有一天要站在那个舞台上。
“前一阵党子山他们也回来了。”李良说道:“大家变化都蛮大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肯定啊。”程缨将落到头发上的雪花轻轻拍去。
“今天你好好给学弟学妹们上一课,他们啊,就是眼高手低,打压打压他们的气焰。”
“哈哈哈哈哈。”
雪花飘的很慢,过了很久才落到地上,他们的脚印在积雪上开疆拓土,到机构的时候,正好赶上下午的第一节课。
谷
程缨顾不上和认识的老师打招呼,直接去了她要讲课的教室。
“大家好。”
程缨将包放在一边,轻轻坐下。
“学姐好。”一个男生用手托着下巴,他看起来就属于那种比较活泼的类型,玩笑似的说道:“学姐你是北电的对吧,楼下还放你的立牌。”
程缨叹了口气,那张她很久之前的立牌还放在楼底下,曾几何时,某人曾经给她拍了过来,说她像个呆子。
程缨住视着台下的学生,忽然想起来,某人曾经被拉过来做一样的事,不过他似乎做的有些过于成功。
“这个专业类别很多,大家说一说自己都想修哪方面的内容。”
程缨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进来就直接直入主题。
台下的学生面面相觑。
“不是就叫编导吗?”
“难道学的不是导演?”
“不,有很多。”程缨笑着说道:“比如导演专业,戏文专业,摄影专业,制片专业....可以说,编导是一个统称,里面有细致的行业划分,而你们在报考一所学校的时候,可以填报三个专业。”
“学姐,你是什么专业?”
“制片。”
“可是良哥说你导演的片子获奖了,制片也可以导演吗?”
“这个啊。”程缨停了一下:“怎么说呢,制片是一个很笼统的专业,我们几乎什么都要学,况且,一个片子的成功是很多人的努力,并不是谁一个人就可以的。”
“学姐。”一个女生有些怯生生的说道:“我将来想当个编剧,是不是就要报那个什么戏剧影视文学。”
程缨点了点头。
“您能给我讲讲戏文这个专业吗?”女生期待的看向程缨。
“...”程缨掏出了手机,打开时钟,看着两个截然不同的钟表,叹了口气:“我对这个不是很了解,因为我一般不用为剧本操心。”
“北电要怎么考?”另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问道。
“不如先说说,为什么你们要来学这个专业。”程缨将手在身前交叉:“或者说说自己在这个专业里有什么擅长的地方。”
她轻轻的笑了,笑得就像很多年前一个年轻人,他和她做着同样的事情,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
“在开始学习之前,我想你们应该先明白热爱这个主题,不是说有多么玄乎,只是你要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这比什么都重要。”程缨在最后轻轻说道:“人是需要点执着的,你想走的多远,就要看你对它有多执着。就这样吧,下课。”
学生们都在座位上坐着,像是一座座雕塑。
程缨提着包走出了教室,用手轻轻拍着胸口。
屋内的空气闷的她胸口疼,学生们有些幼稚的发言让她憋笑别的发慌。
她看向楼下的立牌,如今已经是女人的女孩在那里笑着,穿着机构的大衣,梳着整齐的马尾。眯着眼睛,露出两颗虎牙。
她翻了个白眼,好像错怪了某人。
不是他嘴贱,是真的很像呆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鸽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室内蒸汽氤氲,在冬天,好像没有比吃一顿火锅更让人舒心的事了。
程缨坐在桌子旁,喝着柠檬水。
今天很多那一届的学生都来了,曾远崇,党子山,杨辉,高菊,还有她以前的朋友。
因为是寒假,大部分人都回了西安。
大家彼此说着寒暄的话,互相察言观色,从言语之间看出彼此的生活。
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正好一张桌子坐的下。
大家坐在一起,却不再像小时候的样子。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实习?”杨辉问道。
“我已经开始了,就这。”曾远崇耸了耸肩,看向李良:“老大我是不是干的还不错。”
“别把眼睛往漂亮学妹身上瞟,我相信你会干的更不错。”李良笑眯眯的说道。
高菊正在考教资,她转了专业,打算当一个小学老师。
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结果。
梳着麻花辫的女生给程缨夹了一块肥牛说道:“让我好好巴结巴结程导,以后多给我点角色。”
“没有没有。”程缨笑着说道:“我也是给别人打工的。先得混个十年八年的。”
“陆喻呢?”杨辉喝了口冰啤酒:“好像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众人沉默起来,开始思索起那个曾经在年少时风光无两的男人,可想了很久,却没想起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发微信也没有回过,朋友圈也什么都没有。”
曾远崇叹了口气:“不知道他在干嘛。”
程缨夹肉的筷子微微一滞。
其实坐在桌子上的热络是平日的冷落,不仅是陆喻,他们彼此之间这么些年也没有怎么交流过,大家都有各自的事。
她和陆喻都不喜欢发朋友圈,他们的爱情是埋在地下的,隐秘而深沉,他和陆喻都觉得谈个恋爱有自己的小世界就好,不喜欢别人的打扰。
现在看来,好像是有点误会。
“他是不是挂了?”党子山眯着眼睛,微微有些醉了。
“没挂。”程缨笑着说道:“他还在伦敦。”
“你怎么知道。”
程缨将手伸出来,上面的钻戒熠熠生辉。
“卧槽。”杨辉不可置信的看向程缨手上的戒指:“你订婚了?跟谁?”
“没有订婚,只不过,是陆喻送的。”程缨笑吟吟的说道。
“卧槽。”
“卧槽。”
倒吸凉气声在室内回荡。
“陆喻这小子,变了啊。”李良笑眯眯的点上一根烟:“学会闷声发大财了。”
“他啊,他经历了很多事。”程缨看着看向自己的众人,笑着说道:“他现在可能不太用之前那个微信了,不过大家放心,他活的好好的。”
“给他打个视频,艹。”杨辉骂咧道:“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忘本了?”
他刚说完,程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程缨微微点头说道:“是陆喻。”
她接起了电话,男人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他笑吟吟的端着一杯咖啡,肩膀上落着一只白鸽。
“早。”
他笑着说道:“看鸽子,好像跟我特别亲。”
“艹,这byd。”曾远崇也骂咧道,直接站到程缨后边:“你忘本了奥,姓陆的。”
陆喻有些诧异,看着面前熟悉却陌生的人,下意识的问了句:“你这搁哪呢?这是...曾远崇?”
“还有我啊我靠。”杨辉也跑了过去,看着视频里有些发愣的男人:“这么些日子你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啊...啊?”
伦敦。
邻桌的客人有些诧异的看向坐在那的陆喻,男人赶忙带上了耳机。
谷</span>
“你们吃饭呢?”他想解释点什么,可又停下了,只是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没人知道从西安到伦敦,陆喻经历了多少。
当他想对过去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说一句好久不见。
“什么时候回来?”杨辉问道。
“快了。”他轻轻说道:“应该快了。”
“回来必锤你。”
“这...倒也不必?”
今天的风似乎力气大了些,扯着陆喻的衣角好像要扯回过去,可最终只剩下一声叹息。
他看着那些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庞。
“各位,保重啊。”陆喻在最后说道,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这家伙挂了?”
“他跑的好快。”
“卧槽,这byd。”
程缨叹了口气:“他一直都这样。”
只有她明白,陆喻这么些年吃了多少苦头。
从中文写作转化到英文,好比一切从小学开始,光是语言关这块,就几乎让陆喻吐血了。
截然不同的文化,截然不同的生活,别人的目光,这些年陆喻真的经历的比他们想象要多的太多。
疏远,并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
他曾经这么说过,如果要开始未来,先要斩断过去。
她那时候觉得他这么做并不对,但她今天觉得很欣慰。
从他眼神里的慌乱她看出来,他并没有完全斩断。
女孩喝着柠檬水,看着议论纷纷的人们。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他的消息。
“吓死我了。”
“你怎么跑机构去了?”
“我给你看鸽子,它跟我关系超级好。”
然后就是男人的自拍照,鸽子站在他的肩头。
程缨笑着回复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衣服上放了玉米粒然后用脑袋挡住。老把戏了。”
过了这么久,他还没变,至少在她面前。
他依然是那个陆喻,那个有时会犯病的男孩,那个自诩为聪明的傻子的男人。
外面白雪皑皑,屋内温暖如春。
酒足饭饱之后是人们彼此的插科打诨。
程缨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些过去的人。
过去没那么远,就像她坐在课堂上,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好像自己还在台下,兢兢业业的学着专业课,偶尔也会畅想未来。
再见时大家都已经是不同的模样。
但有些人,是没变的。
或者说,对彼此没有变。
比如她,比如陆喻。
...
男人小心翼翼的把玉米夹在指缝里,然后找好角度,把手伸了出去。
看着一只鸽子跳到自己手上,他找好了角度,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在远方的姑娘。
陆喻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次,应该看不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幽灵
随着outlook里邮件的发送完毕,陆喻松了一口气。
他点上一根烟,慢慢的抽着,青烟在眼前萦绕。
“终于,结束了。”
男人缓缓说道。
他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时光,他从没有这么平静过。
他用指节分明的手在桌面上轻轻的敲击,就像寺庙里的木鱼,一敲好像过了很多年,人却还是那么些人,寺也还是那么个寺。
今天的月光白的瘆人,星星也亮的异常,他抬头仰望星空,就好像几年前的那个雪夜,他顶着风雪来到了这里,为了梦想还是为了执念,他已经分不清了,总之过去了那么久,他都快要忘记当初为什么来到这里了。
我的旅途算得上是背井离乡,可最终我还是要回到那里,回到过去,因为过去有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whatsapp里导师的消息,他拒绝了留在这里发展,尽管条件很诱人,可他归心似箭。
四年半,称的上是五年。陆喻看着桌面上的日历,喃喃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一只黑猫跳到了他的身上,它慵懒的在他的膝盖上伸了个懒腰,在男人的身上蹭了蹭。
陆喻轻轻摸着黑猫的脑袋,这是他在溪边钓鱼的时候遇到的,它看上去很饥饿,陆喻随手把太小的鱼苗扔给了它。
它是一只猫,他也是一个人。
“你要不要跟我走?”男人想了想说道:“可能你再也不会挨饿。冬天也有个温暖的窝,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黑猫拨弄着脚下的石子,它不会说话,只是在男人收起渔具后静静的跟在他后面。
它刚来时不太会听话,陆喻觉得是因为洋猫听不懂中文,只是每天临走之前给它准备好饭。
“你长的这么黑,就叫你幽灵吧。”陆喻扯着猫的脸说道,它不满的嗷嗷叫了几声。
“我为什么搜不到你是什么品种,你是串串吗?幽灵?”
“喵。”
后来过了些日子陆喻发现,它能听懂中国话了,于是开始感叹起中华文化的感染力。
陆喻的生活里多了个小小的幽灵,夜深人静窗外冷的要死的时候,房间内一大一小两个幽灵会互相依偎。
“幽灵。”
男人摸着猫的头,看它服帖的趴在自己身上。
“我得回去了,你也得跟我回去。”他想了想说道:“去个很好的地方,虽然那没有邻居家那只你看了总是很激动的小白猫,但怎么说呢,那确实不错,吃的喝的肯定比现在好。”
幽灵喵了一声,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嗯,我想,我们得回家了。”男人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回真正的家,那还有人在等着咱们。”
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月亮会指引旅人回家的路,这是古早的浪漫。
谷
“你可能,可能会有个新主人。”陆喻扒拉着猫的耳朵,把它变成兔子:“她人也很好的,我们得一起生活,嗯,怎么说呢,可能她对于我来说就是邻居家的小白猫,但是你不要担心,咱们有福同享,我高低在国内给你找个更好看的白猫,比那玩意还性感。”
幽灵在他身上蹭了蹭,似乎它也明白他们要一起去什么地方,不过无论是哪,它也相信自己面前这个人不会让自己再流浪。
陆喻絮絮叨叨的念叨着,有点像个迟暮的老人。
“再有一个月,撑死再有一个月,我们就得走了,嗯,让我想想,那不如我带你去邻居家作客吧,我给你打掩护,你趁机...然后咱们就跑路?”
他被自己想法逗笑了,幽灵不屑的哼了一声。
外面下起了小雪,他走到窗边,黑猫跟着他跳到了窗台上,一起看着细碎的雪花在玻璃上横冲直撞。
“来的时候就是个雪天,决定要回去也是个雪天。”陆喻喃喃道:“这还真是个跟雪有关的城市。”
他从衣架上取下大衣,吹了个口哨,幽灵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
他带着幽灵出去从来不担心它跑远,它也不会跑远,因为他们是这座城市里唯一可以互相依靠的东西。
缘分就是很奇怪,陆喻在国内也养猫,可猫从来都跟他不亲,总是对他爱搭不理。
他踏着地上薄薄的积雪,昏黄的路灯下,这座城市好像正在歇息。
他去了他来的第一家餐馆,一个华人夫妻开的中华料理。
他们在十三年前搬到了这里,费尽心思才在郊区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
“老张。”陆喻笑吟吟的看着正在擦桌子的男人:“我来吃饭。”
“这么晚?”男人假装皱眉,然后又笑道:“是又馋了?”
“老样子,谢谢啊,我带猫了你不介意吧,放心它超乖。”陆喻扯了张椅子坐下,幽灵乖巧的跳到他身上。
陆喻总是很晚来吃饭,晚到餐馆快要打烊。
服务员都下班了,餐厅里只剩他们夫妻俩。
女人在后厨忙碌着,老张在陆喻对面坐下,这个点基本也是他们夫妻结束一条劳碌,坐在店里吃饭的时间。
“我得走了老张,”陆喻点起一根烟,给老张也发了一根:“得回家了。”
老张愣了愣,在这一片的中国人并不多,他的老主顾当然更少,中国人更喜欢自己在家做饭。除非是陆喻这种懒蛋。
“嗐,挺好。”老张点燃香烟,抽了一口说道:“有时候我也挺想回家的。”
“回嘛。”
“家里没人啊,那边比这边对我来说还要陌生。”老张带着些河南口音,他的文化程度并不高,高中毕业就去了泰国,在泰国一家华人餐厅打工,后来又去了日本,想当导游,但是考了两年都没过语言关,索性去了马来西亚,那边很多人都说中文,同时英文作为官方话,之后机缘巧合来到了英国,就在此扎根了。
老张没有根,家里也没有什么亲眷,只有一个不知道死了没死的弟弟。他出来的太早了,离家太远偶尔就会忘记故乡。
“其实我也想过回去。”老张的老脸有些动容:“但是回去之后呢?在熟悉的地方这么多年也陌生了,再亲的人也会疏远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幽灵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去之后,再想吃你这的饭就难了。”陆喻笑着叹了口气:“你这的西红柿炒鸡蛋可以算绝活了。”
“那当然。”老张有些豪气,他今年五十多岁了,厨子出身,夸他饭好吃就是最大的褒奖。
他的妻子拿了些白酒,一看就是自制的,桌上摆了个凉菜,另一个盘子里放了些花生米。
老张每天晚上都得喝两口,陆喻已经很多次蹭他的饭了。
“我跟你讲,这老外就是吃不明白花生米。”他夹了一颗扔到嘴里,喝了口白酒:“他们老是问我为什么要撒盐,我还想问他们为什么鱼要炸着吃。”
店门已经关了,这是属于华人的世界,两个异乡人坐在这里,这里好像也有那么几分像故乡。
“没想过留在这里干点什么?”老张抽着烟说道:“其实如果你留在这,工资会更高点吧。我听说国内对毕业生压的挺狠的。”
“我又不是上班的料。”陆喻耸了耸肩:“在哪没差的。”
“唉,”老张叹了口气:“临了还蹭我一顿。”
他还记得年轻人第一次来,那是很久以前的冬天,他长的很秀气,头发湿漉漉的,那时候都快打烊了,年轻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还有啥?”在他看到老张之后下意识的问道。
这一句话激起了老张很久以前的回忆,在国内,食客来到快打烊的店铺,看到店里正在收拾桌子打扫卫生,他们会问一句还有什么。
“没剩多少了。”老张看着那东方人的面孔,说道:“要不咱俩一块吃得了,这地方中国人不多见。”
“也行。”年轻人笑着说道:“会做西红柿炒鸡蛋吗?”
“你这说的,”老张骂咧道:“哪有华人他妈的不会做西红柿炒鸡蛋。”
面前的年轻人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自己却好像更老了,老张喝着白酒这么想着。
幽灵乖巧的卧在陆喻身上,甚至传来了些许鼾声。
“你这猫咋办啊,不然我替你养?”老张吃着花生米说道:“猫狗托运过去贵的要死吧。”
“我得带它回去。”陆喻看着怀里酣睡的幽灵,像是自言自语:“不能让它找到了家又被丢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嗐。”老张笑眯眯的说道:“咱就是不明白你们这些搞艺术文化的,脑回路个个奇怪的不行。”
热腾腾的西红柿炒鸡蛋被端了上来,还有些牛肉什么的,然后是一大盆面。
“三合一啊”陆喻取了双筷子:“这我挺喜欢。”
老张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句三合一,好像又把他扯回了很久之前,那个国内还不怎么繁华的时代,大家吃着面,就着蒜,聊着未来可期,聊着中国怎么大发展,哪里有大机遇。
老张的妻子其实是个泰国人,不过这么多年做中餐,也算做的像模像样。
“少了点蒜,可惜了。”老张搅着面说道:“这面还得就着蒜吃,一口面一口蒜,来劲。”
“无所谓,我又不吃蒜,”陆喻吃了一口面说道:“饿死我了。”
“回去之后,你好好试试。”老张也吃了一口说道:“就着蒜吃,地道。”
他似乎也只剩这么些故乡的影子了,知道吃面就着蒜,知道花生米要裹盐。
“你打算一直在这啊。”
“不然呢?能去哪?”老张叹了口气:“你还能回的去,我已经回不去了。家应该都被拆了,这么多年也没人给我来个电话,可能都以为我死了,现在中国人用微信,我们那会什么都没有呢,出来了跟古代没区别,死没死都不知道。”
“你当时为什么要出来。”陆喻想了想:“你们那会国内机遇很多啊。”
“梦,所谓的外国梦,好像出来了就能变得高人一等,就会看的更远。”老张点上一根香烟,平静的说道:“其实什么也不是,要硬说的话,勉强算得上丧家之犬。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哪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呢,能开这个店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该会去看看,哪怕是看看也好。”陆喻盯着碗里澄黄的鸡蛋说道:“人总归是要找到寄托的,灵魂没有重量,不用绳子牵住它,它会忘记自己在哪,随风飘荡。”
“你他妈的能不能说人话啊。”老张骂咧道:“知道你小子有文化,尊重一下老乡的感受。”
“落叶归根。”陆喻笑着说道。
“嗐。”老张吐了口烟气,咳嗽了两声,他确实有些老了,连着抽两根烟就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甚至被烟呛到,年轻时在泰国的码头,他跟朋友比着看谁能一次抽更多烟,最多一次他嘴里叼了十根,被撑的慢慢的,但是他还是能吸一两口,没有咳嗽,面色如常。
“回不去了。”老张的眼神有些恍惚:“可能回去会更好,可能也就不会那么惦记,但是回不去了。这一辈子都用来往外跑,哪有临了了往回走的道理?”
“回家就是最大的道理。”男人笑眯眯的说道:“家这个东西啊,很神奇,人的前半生用来离开它,后半生用来找到它。”
“你又开始说屁话了。”老张拿起酒瓶,给陆喻也倒了一杯:“你也来喝两口,去去你的书袋气。一个男人不能天天娘们唧唧的。”
陆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喝...”
“喝!”老张笑眯眯的说道:“男人哪能不会喝酒。”
“那你给我整点卤蛋卤肉啥的。”陆喻叹了口气:“哪有人就着面喝酒啊,太他妈寒酸了也。”
窗外依旧下着小雪,月亮把灯影拉的很长,显得有些突兀和孤单,冬夜的城里并不怎么热闹,街边的人独自潦倒在风里。
老张有些醉了,他看着面色微红的年轻人。
“妈的,你小子没酒德。”他笑着说道:“半天了你酒就下去一小口。”
“啊...啊?”陆喻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吗?”
这个世界大的让人害怕,风多的堵住人的耳朵,听不见远方的声音,故乡总是在每个游子心里回荡。
老张觉得自己喝多了,灵魂有些失重,肉体依旧埋在伦敦的郊区,可灵魂好像在北风里回到了那个很远是地方,那个吃面需要就蒜,花生米必须裹盐,白酒也可以就面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四章:回家
陆喻抱着幽灵,静静的坐在窗前发呆。
雪花一片片落下,他在手机上已经订好了回去的机票。
去年他参加了FIRST影展创投,并脱颖而出,获得了孵化的机会。
一切都好像如愿以偿,结果也对的起这么久的奔波。
“幽灵,你说人生是不是个很科幻的东西。”男人轻轻说道:“有时候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有的时候又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幽灵轻轻的喵了一声,它并不知道陆喻在想什么。
男人静静的坐着,看着满城雪。
这是一段关于梦想和执着的旅程,而旅程总是有终点的,陆喻走到了终点,哪怕这一路上是磕磕绊绊。
“我们该走了,幽灵。”他喃喃道:“去向过去再见。”
五年前,他以最决绝的姿势离开了故乡,五年后,他又走了回来,走在冬天的雪里,在每一处烙下深刻的脚印。
路并不遥远,它更像是踌躇,我们踮着脚在每一步前做出选择。
陆喻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现在看来,好像还不错。
行李箱被收拾在墙角,他没有多出来多少东西,箱子还是那个箱子。
他看向手指上的银色戒指,那是属于他和一个女孩的承诺,它在有些黑暗的房子里熠熠生辉,就像照亮了他那些孤独的岁月。
“程缨,等着我。”
他没由来的想到西湖的风和BJ的夜,以及在那个记忆深处守候的姑娘。
人要记得在黑暗里抱住你的人,陪你走出长夜的人,他们的温度是崎岖道路上的光点,温暖而灼热。
陆喻没忘,也忘不了。
他想到她嘴角仍会翘起,那是跨越时间的爱意。
那件来时的黑色羊皮大衣静静的披在他身上,陆喻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
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让他看上去更加平静,依然是那副秀气的面孔,好像有些瘦了,但看上去更加精干。
男人抱着猫,坐在那里,像一具被时间凝固的雕塑。
...
“崔姐,怎么今天看上去气色这么好?”
女人笑着回答道:“我儿子今天要回来,你们都早点下班吧,我先走了。”
女人坐上车,现在还是早上,她早就叫来了司机让送她回家。
如果不是因为有重要文件要签署,对工作从未疏忽过一丝一毫的女人压根不会来上班。
女人回到家里,她走到了那个房间,那个曾经装着少年的房间,如今,它的主人在伦敦的寒风里漂洋过海。
床单看上去并没有落灰,屋内也整洁异常。
如果没有钟点工打扫,这个家通常凌乱不堪,但这个房间却整齐的不像话。
她偶尔也会在这张床上睡觉,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在怎么保持面容年轻,可心的衰老是无法避免的,她没法像年轻时那样脑子里只有工作,她更多的时候在思念自己的儿子。
这个房间除了她和胖子,从没有让人进来过,甚至钟点工也不行。
她取来扫帚和拖把,开始打扫起来,尽管她并不熟练,甚至打扫这件事和她的翡翠耳环以及绿宝石戒指格格不入,但她还是认真的做着。
她没有用扫地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做和陆喻有关的事的时候她会感到幸福,那种幸福是成就感,是对儿子的思念。
没有什么会比有个儿子或者女儿让女人变得更温柔,尽管成长的道路上他们少不了口角,不过孩子的长大的过程也是父母的成长旅途。一个人的成长更像是一个家庭的成长。
她将陆喻那些摆件一个个在展柜上摆好,包括她讨厌的那套林正英模型,她总觉得那些僵尸看起来鬼气森森,但是陆喻喜欢。
“这孩子打小就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女人笑着叹了口气。
在一切结束之后,她静静的坐在床上。
陆喻一年没有回家了,在他硕士期间,甚至没有回家过年。
“该回来了。”
她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忽然,楼下大门传来开门的声音,她警觉的走出了房间,有些蹑手蹑脚。
一个胖胖的身影走了进来,胖子拍了拍肩膀上的雪,看着走下楼梯的女人,惊讶的说道:“你今天不上班?”
“你也不上?”她笑着叹了口气:“等不及了?”
胖子嘿嘿笑着,把脱下来的衣服随手扔到一旁:“儿子今天回来,我寻思着张罗一桌好菜。”
“我订了餐厅,国花。”女人坐到沙发上。
“订什么餐厅啊。”胖子不屑的说道:“咱儿子我还不了解,肯定在外面天天下馆子,他又不会做饭,吃了那么久的馆子应该吃吃家里菜。”
“你打算做什么,抓饭?”女人伸了个懒腰:“太单调了。XJ风味的食谱能不能改一改,回回就是抓饭。”
胖子在XJ长大,后来才迁到西安,做的最好的就是抓饭。因为肉很多又没有什么菜的原因,陆喻很喜欢吃胖子做的抓饭。
“你不懂,他就好这一口。”胖子骄傲的说道。
岁月会把大人变得更像小孩,把小孩变得更像孩子。
老两口讨论着如何才能让漂泊回来的陆喻体验家的温馨,老猫和老狗安静的伏在沙发旁边。
老狗已经特别老了,老的牙都快掉没了,它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叫爸和妈吗?”胖子忽然说道。
“不叫。”女人微微一笑:“今天儿子是属于咱俩的。今天是属于咱们这个小家的。”
父母在童年时或许子女的全部,但是随着他们的成长,属于父母父子的时间会变得越来越少,到最后这些共同的时光变得越来越稀薄,子女最后给父母留下的是一道很遥远的背影。
女人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胖子在厨房里挑三拣四,稍微破点皮的土豆都不要。
“要回来啦。”她有些雀跃,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
陆喻把幽灵先一步送上了飞机,他的肩膀上还有异乡的霜雪。
随着走入机舱,周围的一切开始熟悉起来,越来越多的黄色面孔,莫名让陆喻感到舒心。
“祝您旅途愉快。”空姐笑着对他说道。
“你也是。”陆喻用中文回复道。
他坐在飞机上,明明是要飞跃大洋的旅途,可他却觉得无比安心。
因为他要回家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回来就好
“想喝点什么吗?”空姐推着推车对陆喻说道。
“咖啡,谢谢。”陆喻微笑着说道。
他的心情很好,如果不是因为肉体阻碍,他的灵魂早就飞奔回了故乡。
看着手里的黑咖啡,陆喻艰难的喝了下去,像在喝一杯中药。
他不太喝咖啡的,单纯不喜欢那个味道,但是他发现咖啡喝了对提神很有帮助。
他看着窗外,那有些老旧的机场,他不想错过离开这个城市的模样,他要看着自己这一路远航。
在伦敦的五年,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随着有些复杂的思绪,发动机开始转动,轰鸣声在耳边响起,就像被包在雾里的雷霆。
他拿起了咖啡,轻轻的啜了一口。
这一路会很远,他要看着自己回到家乡。
“你是中国人吗?”
邻座一个小女孩忽然问道,开口是幼稚却标准的伦敦音。
她的母亲在一旁对陆喻露出有些歉意的笑容:“叨扰您了,抱歉。”
“当然是中国人。”陆喻没有觉得被打扰,笑着回答道:“我要回我家,你呢?”
“我要去旅游,去看长城。”小女孩挥舞着小手。
“可是你先到的地方是西安,也是一座很美的城市,在看长城之前你可以先看看钟楼。”不知是不是心情不错的缘故,陆喻破天荒的有耐心跟陌生人这样搭话起来。
“西安是什么地方,妈妈?”女孩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一座古老的城市,很古老。”女人似乎被难住了,只得这样解释道。
“西安是你的家吗?”小女孩把头转向陆喻。
“西安不是我家。”陆喻被她逗笑了:“是我的家在西安,只要家人在哪,哪就是我的家。”
“那你怎么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去旅游吗?”
陆喻沉吟片刻,抬头看向窗外越来越小的楼阁,机场消失在了云里,机翼劈开云层,就像扶摇的鹰隼。
“不是旅游,是为了梦想。”他忽然想不出多么高深的句子,只能用陈词滥调说道:“为了梦想执着的人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
“钟楼是什么啊?”小女孩问道:“一座用钟表拼成的楼吗?”
陆喻并不知道钟楼用英语怎么说,所以用了音译。
“那是一座很古老的建筑。”陆喻解释道:“它是西安的标志性建筑,就像伦敦眼,它的上面有很多古老的编钟,在黄昏和黎明时会被敲响,这是属于西安的声音,也是古早的浪漫。”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她的母亲将绒毯披到她身上。
“那西安有好吃的吗?”
“有很多。”
男人和女孩认真的交流着,他们说到了肉夹馍,牛肉汤,凉皮,女孩渐渐有些困了,小孩的精力没有那么多,他们总是在睡觉。
男人看着慢慢闭上眼的女孩,微微一笑,将头转向另一边。
今天的月色很好,云像一片海,月亮则像藏在海底的船锚。
他没有告诉程缨自己回国的消息,他要准备一份更大的惊喜。
一份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惊喜。
他抚摸着自己指上那枚银色的指环,程缨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玫瑰金。
有些人是漂洋过海仍挂念不忘的人,他们躲在我们心底最深处,就像异乡的黎明,在一片混沌中驱散长夜。
陆喻有些乏了,但他还是聚精会神的看着,看着飞机在云雾里穿行,时不时浮上云层,向着月亮飞去。
他打开手机,看着那份first影展的合约,轻轻笑了。
没有一个灵魂,会因为追求梦想而死亡,当你真诚的渴望某样东西,整个宇宙都会来帮忙。
飞机在雾中飘向故乡,载着游子的灵魂与背上的远方。
...
女人聚精会神的盯着门口,期待着墙上的屏幕里突然出来那熟悉的面庞。
胖子在厨房忙活着,不止是抓饭,他仔细的按照百度百科上的菜谱做着饭,好像比做生意还要认真。
门外传来异响,门开始颤抖了,男人背着风雪走进了门里。
女人错愕的看着背着行李箱的男人,不,在这里应该是男孩了,他的领口露出一个黑色的猫头,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大衣,若无其事的将那把钥匙仍在鞋柜上。
“hi.”他笑眯眯的说道:“想我没?”
女人有些怔住了,她想过很多儿子回来的场面,可没有一种是这样风轻云淡。他就像高中时放学回家的男孩。
“啊...啊?”
“啊什么啊?”陆喻诧异的说道:“奇怪,老年痴呆了?”
他微笑着。开着不着调的玩笑。
女人眼眶有些红了。
陆喻站在门口,他的背后还是风雪,猫从领口跳了下来,钻到鞋柜底下。
“妈妈。”陆喻笑着说道,笑得就像很多年前那个背井离乡的少年。
“我回来了。”
他眼眶有些发红了,这个家那么的熟悉,沙发上的母亲那么熟悉,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刻痕,她依然是那个模样,那个从小美到大的母亲。
“儿子!”
胖子火急火燎的从厨房跑了出来,叫喊着:“是不是玉玉回来了?”
当他看到站在客厅的男人时,他也怔住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骑在他肩膀上的小孩,那时候他总喜欢骑在自己肩头,因为那样看的更远,可他现在已经不用了,他挺拔的身姿连自己都需要抬头看。
“爸,妈。”陆喻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冲动,他轻轻说道:“我回来了。”
所有飘零的秋叶都会被风卷着钻入土里,那是它们生长的地方。
“回来了,回来了。”女人呆滞的重复着。
“回来啦。”陆喻也重复着,眼角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钻了出来。
他走到父亲和母亲身边,将他们抱入怀里,就像很久之前他们拥抱自己那样。
良久,当分开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泪光,只有笑容。
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开开心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胖子笑着说道。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在这里,你可以不用当大人,你可以变成孩子。
回来就好。
只要回来,就一切都好
地一百一十六章:再见时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六章:
等这个冬天,让一切都开花结果。
陆喻躺在那张熟悉却陌生的床上,幽灵静静的卧在他的身旁。
“是不是还不错?”
他摸了摸它的脑袋。
窗外的积雪堆满了枝丫,月光和雪成了树的冬装。
程缨在考研,因为国外大学学制短,陆喻修的又很快,所以他先一步毕业。
她说她打算考中传的研,对于电影,她其实没有太多兴趣,人总会在很久之后绕回原点,这一次她打算重新考播音。
陆喻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这不重要,学历只是一个人的附加品,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他就是认为她是最好的。
他下个月就要开始自己的第一份事业,去完成那部入围剧本的拍摄。
在此之前,一切都应该有个结果。
“已经走了这么远了?”陆喻看着周围没有改变过的布局自言自语道。
当他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是一无所有。
现在的他手里拿着市场的入门券,背上背着的是世界顶尖艺术学府的经历。
夜很静了,他靠在床头,点燃一根香烟,让往事在烟雾中铺天盖地的蔓延。
...
男人裹着黑衣,就像冬日里的黑鸦。
车子在门口缓缓停下,他走下车。
这里还是旧风景,却有着新的面孔,他走进这个曾经他最初接触梦想的地方,这里曾经对他来说光芒万丈。
“你好,请问你找谁?”前台的接待人员看着有些陌生的男人问道。
“良哥有钱了?现在居然还有前台。”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找李良。”
还没等接待人员反应过来,陆喻已经自顾自的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这是学生们的午休时间,机构里显得有些空旷,但陆喻知道,他一定在那。
站在那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有些疲惫的男声。
陆喻推开房门,房子里的格局并没有太大变化,连那浓稠的烟雾都是一如既往。
他微笑着,看向有些诧异的胖子。
“卧槽。”胖子嘴里的烟差点掉到地上:“陆喻?”
“不认识了?”他轻轻微笑,走到桌子前拿起烟盒:“还是延安啊,都有钱请前台了不知道抽点好的?”
李良看着那没有什么变化的男人,那依旧秀气的面庞,只是肩膀似乎更加宽阔了,笑着说道:“还穿黑衣服啊,去了国外都没学点骚的?”
“学不会啊。”陆喻笑着说道:“我是土狗。”
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再见,当我们互相凝望过去的彼此时,往往沉默会更多些。
他沉默着,他也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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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
“恭喜。”李良看向男人:“现在可以叫你刘导了。”
“知道了?”陆喻没有感到奇怪,影展这些本身就是艺考机构的关注点,那是行业的风向标。
“你今年多大?二十四?”李良笑着叹了口气:“我说过,你会让很多人大吃一惊的。”
早在三年前,陆喻就在国内出版了第一本书,之后却一直沉寂,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打磨出的剧本,在海选里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拿到了开机的入场券。
“好久不见,哥。”陆喻轻轻说道。
“好久不见。”他点上一根烟,玩笑着说道:“太久了,我以为你都把我忘了。”
“没忘。”陆喻也点上一根“延安”:“只是在没成功之前,我还没法让自己面对过去。”
“现在就能面对了?”李良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面对不面对的,当时你决定出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带着意气走的。”
“我回来这件事,不要告诉程缨。”陆喻叉开话题说道:“我有些事还不能现在告诉她。”
“什么事?”李良微微皱眉,看着面前这个他一时间也捉摸不透的男人:“你不会...那啥了吧?”
“怎么可能!”陆喻弹了下烟灰:“是好事。”
“那就好。”
时间会拉开我们的距离,但并不妨碍我们见面时仍是过去的模样。
“我这算不算出走半生?”陆喻看着摆在桌上每一届学生的相框说道。
“其实也没那么久。”李良靠在椅子上:“有些东西是不会变得。之前视频的时候,我以为你变了很多,现在看来还是过去的样子。”
“什么样子?”
“陆喻,还是那个陆喻。”胖子笑着说道:“就像我还是我,还在这里待着,一届又一届的给主持行业输送新鲜的血液。”
好像每个重要的节点都是冬天,陆喻看着窗外零星的小雪,他在雪里走出去,又踏着雪走了回来。
他们聊了很久,言语却稀碎平常,无外乎是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李良的机构做的更大了,现在他们把更多精力放到统考上,陆喻那一届的邪门遭遇让他们明白了文化课的重要性,机构开始与文化课机构合作,一起培养学生。
他们试着开拓少儿艺术教育的市场,按李良的话说就是“播音要从娃娃抓起。”,比起应试教育的压力,那样的课堂显得氛围感更足且更加轻松,只要是培养孩子对于艺术的感知力,对于特别有兴趣的孩子则是童子功的养成。
机构又开了分校,在大明宫那边,这边作为老校区,主要负责专业课的教学,统考集训和文化课则在大明宫那边的机构里和学大教育一起教学,完成统考学习的同时也能弥补艺术生文化课成绩较低的缺陷。
“现在门路真是越来越多了。”陆喻笑着叹了口气:“还好我跑的早。”
“我还记得你那数学,考多少分来着。”李良思考了一会:“哦对,三十。你说你把那答题卡踩上一脚,也能考个三十分吧?”
“你这就扯了,那选择题就五十分,你踩一脚能蒙对一大半?”
积雪压低了枝丫,然后缓缓坠下。
它们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地面上,和其它雪花相比,只是多看了一会远方的风景。
房间里云烟雾绕,就像那个夏天那样,只不过这次没有推门而入的“消防员”。
陆喻眯着眼睛,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面前的胖子两边还没有白头发,自己也不是什么新晋导演。
那个有些内向的男孩,伸出手,好像就抓住了阳光。
第一百一十七章:待定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陆喻?”程缨有些愕然,看着视频里朋友有些不知所措的面庞:“怎么可能,他应该还在伦敦啊?”
“我觉得我没看错啊。”女孩认真的说道:“他穿的黑色大衣,从机构走了出去,然后开车走了。”
“你确定是他?”程缨反复的确认着:他回来了不可能没告诉我啊。”
“应该不会看错,哦对,他开的路虎。”女孩补充道。
路虎,黑衣,机构,一切的一切令程缨感觉脑子轰然炸开,最近他和陆喻联系并不频繁,也没有视频,他好像一直在忙,忙着毕业论文。
她忍住脑海里渐渐蔓延的情绪,强笑着说道:“你一定是看错了。”
“好吧。”
电话被程缨匆忙的挂断,她坐在床上,思绪逐渐爬上她的面庞,她有些急躁的拿出电话,找到陆喻的头像,一个视频甩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之后才有人接起,那边传来陆喻有些慵懒的声音。
“你人呢?”她有些颤抖的说道。
“在睡觉。”他打了个哈欠:“我们这边可是晚上”
“你回国了?”
陆喻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他好像瞬间清醒:“谁说的,没有。”
“你别骗我。”程缨抿着嘴说道:“你不要骗我,有什么你告诉我可以吗?”
“我真的在伦敦。”那边的声音不耐烦起来:“我要睡了,很困。”
他挂掉了电话,就像被发现的小偷。
程缨无助的坐在床上,不是她不相信陆喻,可那几个名词串起来,加上陆喻最近反常的状态,不由得令她怀疑。
手机传来异响,那个在机构当老师的艺考同学传来一张照片,是大门口的监控画面。
照片里那个男人一身黑衣,微微回头,那模糊但依然能看出秀气的面庞,令程缨整颗心都缩在一起。
这明明就是陆喻。
“绝对是他,他为什么回来不告诉你?”
看热闹的人永远不嫌事大,程缨只是把那个同学的微信改成免打扰,然后静静的坐在床上。
她需要时间来冷静,平复自己的心情。尽管她现在很想歇斯底里,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试着再次拨打那个电话,但是那头却传来一个很平静的电子音:“当前用户正忙。”
当看到白底黑字的“呼叫失败”出现在屏幕上时,程缨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
“妈的,谁通风报信。”陆喻骂咧着把手机关机,在检票口排队登机。
他的口袋里装着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颗比五年前更大的戒指。
DR是可以多次购买的,只要绑定的双方不变,就可以继续购买。
他要做一件他等了很久很久的事。
当陆喻坐在座位上时,落日跌进机场,夕阳显得格外温柔,空旷的地平线变得有些滚烫,一切变得温吞而美好。
他想着昨晚的事,傻傻的笑了。
“妈,我给你说个事。”陆喻扒拉着碗里的饭说道:“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吧。”
“二十四。”女人笑着说道:“怎么说这个?”
“程缨,您还记得不?”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记得,不是你留学前的小女友吗?怎么了?”
“嗯...是这样的。”他斟酌着语句:“我觉得平外先得安内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结婚。”
胖子噗的一声,白酒从他嘴缝里流出来,他看着面前比他高出不少的儿子,诧异的说道:“结婚?”
“结婚?”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八个分贝:“你在说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要结婚了?”
“啊...这个...”陆喻尴尬的笑了笑:“是这样的,其实我们已经谈了五年了,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觉得,这五年你压根没提起过你那个女友,这怎么就忽然结婚了?”女人叹了口气:“你让我先冷静一下,我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这个事情对于女人来说过于震撼,在她心里,陆喻还是个孩子,他永远不会长大。
可是这个孩子漂洋过海回到家,说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想结婚,这让女人一时间转不过来弯。
“嗯...我觉得。”陆喻扭捏的说道:“我现在事业也算有点成了,你觉得呢?”
“这事不行我跟你说,现在不行。”女人急躁的用筷子在桌子上墩着。
胖子把女人手里的筷子取下,笑着说道:“别急,先听听孩子要说什么。”
“我现在有自己的事业,我已经拿到了影片的投资,也有新的书在出版,之前那本书的影视改编权已经卖出去了。”陆喻小心翼翼的说道:“而且我们真的谈了很久,我很喜欢她,她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跟我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需要有个结果不是吗?”
一切都该有个结果,是陆喻现在心里最大的念头。
“那孩子,唉,我真不想说啥了。”女人叹了口气:“总得让我们见见吧,你不能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啊陆喻,你学能了是吧,把你送国外你就学放卫星是吧?”
“见,那肯定得见啊。”陆喻悻悻一笑:“正好我明天要去一趟BJ,我把她带到西安。”
“明天?你明天就要走?”女人急躁的说道:“屁股没坐热你就要走?你是野惯了是吧?”
“工作,工作,您也知道,好久没回来了,一些具体的文件需要我去落实签署。”陆喻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也没办法啊,您也不想我回国就失业对不对。”
“走走走,啊不,滚滚滚。”女人骂咧道。
“那您这是,同意先见个面?”陆喻仔细打量着女人阴晴不定的脸。
“废话啊,结婚这事你给我往后,先见面。”女人哼了一声:“要做的事多着呢,你以为就是扯张证那么简单?我先跟她见面,再跟她父母见面,至于同不同意,见了面之后再说,得看我心情。”
“这个你妈说的挺对。”胖子点头说道:“确实得先见见面,坐下来谈,这件事不能着急,是一辈子的大事。”
“那您这是同意了?”陆喻笑着问道。
“没同意,待定!”
第一百一十八章:爱情本身
落日沦陷于云海,陆喻看到了一片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海洋。
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在他耳里听起来也变得像阿图尔的独奏,在黎明到来的前夕,一切都变得会变得美好,情绪美化着一切事物。
他坐了很多次飞机,却从未有现在这样,平静却兴奋,这两个本该极端的词汇,就是对他现在最好的描述。
任何事情都应该有个结果,也都应该苦尽甘来。
陆喻翻看着手里的聊天记录,国内的航班并没有WIFI,他看的是截图。
他喜欢保存他和程缨之间的聊天记录,包括视频截图,累积起来大概有五千多张图片。
任何平淡的语句在爱人嘴里说出都会变成我爱你,尽管它本身并没有多么波澜壮阔,但心意为他们加上砝码。
他在伦敦的居所也会在夜幕来临时变成庄严的教堂,他们隔着屏幕宣誓,美团会变成信鸽,为程缨送上鲜花。
一切的浪漫都藏在普通且平常的事物中,如何变得浪漫不重要,当你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的时候,这本身就是一种浪漫。
在这个浅薄的世界里,爱一个人很难得,爱“一个”人会更难得。聒噪的信息素和荷尔蒙堆砌着许多个年轻人无数的夜晚,他们无疑是幸运的,他们拿着时间用来互相守望,直到长夜破晓,黎明从混沌中诞生。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她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飞机变得像苍白的牢笼,陆喻不安的用指节敲着支撑板,发出的脆响也变成了噪音,窗外的云海开始腐烂,一点一点从天空中坠落,夕阳也变得毒辣,就像北欧神话中的火焰魔鬼,阻挡着寻找真理者前进的路,世界因为她而变得美好,又因为她变得急躁,变得崩坏。
他浏览着那些图片,回忆开始如同清泉洗涤着那颗躁动的心。
他们在屏幕里约定一起去很多地方,去大阪,去XZ,去伦敦,去埃及...很多很多,多到陆喻要数不清了,其实去哪都好,只要是在一起就好。
他开始期待那些日子,这一切变得触手可及,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她会成为他的新娘,在不知道中式还是西式的婚礼上,他们会隔着最薄的空气宣誓,他们不再有时差,会一同看着太阳从天空坠下之后再度爬起。婚礼会变成他们两个人的盛世,不管是凤冠霞帔还是纯白婚纱,他都相信程缨穿上一定芳华绝代,她配得上最美的婚纱,对于别人她可能只是一个寻常的漂亮姑娘,对于陆喻来说她就是阿芙洛狄忒,是伊西斯,是天池里的瑶姬。
每个被爱的女孩都会变成某个人的神明,从此开始主宰他的一切心情。
他的思绪越飘越远,他觉得自己就要去桃花源生活了,现在只不过是在收拾行李,他手里捏着地图,他可以按图索骥,而不是像很多人一样抱憾终身。
他们是喝了福灵剂的幸运儿,在这诡谲的世上单纯的相爱,这几年里有过争吵,争吵过后,他和程缨都会念叨着共同的话:“吵就吵呗,还能分咋滴。”
很多人把分手当成了争执的解决方式,会认为彼此不够爱也不够懂,认清了也到说再见的时候了。
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完全契合的人,这就像在亚特兰蒂斯里找一颗有标记的石头,可问题是亚特兰蒂斯根本就不存在,就算有里面的石子也多如繁星。
打磨齿轮的过程平凡且枯燥,他需要工匠的耐心和专注,每个人对于另一个人来说都有太多的短板和锋芒,如何把彼此镶嵌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爱恋该思考的。
陆喻爱犯病,他不够浪漫,甚至在感知方面像个傻蛋。程缨会教他,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送花的时候她会先拿着花去找他,在他们见面时程缨会先带着鲜花,后来的见面陆喻也懂得带上怒放的玫瑰或者是代表等待的薰衣草。
爱情是彼此教导的过程,大家都是咿咿学语的婴儿,需要的是耐心细致的聆听和传授,而不是冰冷的一句“你不懂我。”
在这个过程中,大家都应该有点耐心。
或者说,对于爱情本身,我们都需要更多的真诚和专注。
新的爱情每分每秒都会在这个世界不知道哪一个角落里们萌生,我们一生会为无数个人心动,可最终教堂里的对视是两个人的事,相爱本身就是万里挑一,本身就是深沉长夜里的昙花一现,那既然出现了,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守望呢?
陆喻一张张的翻过那些图片,是程缨陪着他度过了无数孤独的夜晚,女孩本身就是光,她穿越八千公里温润着他,他在冬夜也能如沐春风。
这不是爱到魔怔,这只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旅途变得漫长,尽管相比那些年来说两个小时已经足够短暂,可陆喻还是希望飞机飞快点,他的灵魂已经迫不及待。
...
“你今天晚上怎么了?”
客厅里,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养大的猪要跑了。”女人显得有些痛心疾首:“我之前完全没听他说过。”
“...”胖子装着悲伤,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
“长大的也太快了吧。”女人喃喃道:“我有时候还把他当小男孩看,觉得自己一把就能把他抱起来,可昨天我发现我现在只不过到她的肩膀。”
“其实这样也挺好。”胖子点起一根烟,抽烟的动作如出一辙,因为陆喻抽烟就是跟他学的。
胖子对于陆喻的教育堪称奇葩,想玩基金?我给你钱你去做,赔完了就知道心疼了。不想上学,我带你去逃学,回去被老师批评了就知道错了。他一直都是让陆喻先去做那些很离谱的事,完了再让他吃下失败的苦果,以后再也不会干同样的事。
“好什么好。”女人神神叨叨的说道:“他是不是想分家?”
“你这说的哪跟哪啊,这叫分家吗?”
女人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他这么快,这么快就走了,他才刚回来,不是,问题是,以后他就不是我的了,就,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就算他找到老婆,你也永远是他的娘啊。这个问题你怎么能想不明白呢?”胖子弹了一下女人的脑袋说道:“这不是要离开我们,而是我们的陆喻要成家立业了,我们应该高兴啊。他长大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门
第一百一十九章:
程缨呆滞的注视着手机屏幕里一连串的呼叫失败,她感觉自己有些麻木,痛苦就像在海边不断攀爬到身体的潮水,冰冷而窒息。
她太信任他了。
但是这件事本身就无解。
她在脑海里反复对自己说陆喻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可这件事本身就显得没有理由。
这种自我催眠的方式令人痛苦,她有些烦躁的躺到床上,此时的她再也无心处理手头上繁多的实习任务。
这个夜从开始的那一刻对于她来说就显得过于漫长,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太阳已经来到远方。
...
陆喻走下飞机,在他看到程缨的一连串呼叫失败后,强压住内心回过去的冲动。
如果程缨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骂死他。
这个家伙乐滋滋的想着:这次你该夸我浪漫了吧。
他一路踩着机场的加速履带,向着那月亮奔赴。
但当陆喻出了机场之后,他蒙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大兴机场的人特别多,车尾的红灯像是点燃了黑夜,带来的是聒噪的喇叭声和喧闹的人群。
“我靠,不会吧。”陆喻眼看排不上出租车,打开手机的打车软件,可系统却提示他等待分配第三十七位。
他虽然来BJ很多次,也在这里住过不少日子,可就算是西安他也几乎用了十几年来记住全市的交通,何况他习惯打车,连机场哪能坐到地铁都不知道。
天上飘起了小雪,似乎想按耐住夜里那颗急切的灵魂。
陆喻一根接一根的坐在石堆上抽着烟,他变得云雾缭绕,不时的低头看着手机。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他坐上了一辆比亚迪。
“师傅,开快点,谢谢。”陆喻一上车就这么说道。
那师傅看上去是个四十多岁左右的大叔,有些诧异的看着陆喻:“您看这路况,它快不了呀我尽量吧。”
陆喻看着前方如同黑云压城搬的车流,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您是有什么急事吗?”大叔好像是个健谈的人,好奇的问道:“只见过赶飞机的急,没见过下飞机的急啊。”
“太急了。”陆喻打开窗户:“方便抽烟吗?”
“您随意,”那司机一看也是抽烟的人,在看到陆喻拿出烟盒之后自己也掏出来点了一根。
出机场的路被堵的水泄不通,两个人就这么在车里呆滞的抽着烟。
陆喻心中有一种是不是玩脱了的想法,他不敢看手机,直接把微信设置成了免提示。
车流终于有了些松动的痕迹,司机眼疾手快,从这茫茫车海里杀了出去。
“师傅有多快开多快,我给你包红包。二百。”陆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忙说道。
“好嘞,您坐稳。”司机咧嘴一笑:“咱论开的快,绝对是顶中顶的。”
比亚迪在红包的加持下发出布加迪威龙的咆哮,有钱能使鬼推磨,同样也能使磨推鬼。
高速路上,陆喻的灵魂已经足够迫不及待,他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他抿着嘴唇,抽着手里的电子烟,烟雾被汽车扔在后面,就像发动机在着火。
窗外开始飘起些小雪,可陆喻感觉不到寒冷,他已经足够炽热。
司机确实开的很快,一个多小时的路只开了四十分钟,陆喻在车里点下支付按钮后下车,站在那个小区前,深深吸了口气。
从伦敦走到这里,他用了太多年。
尽管这个小区并不豪华,可在陆喻此时眼里却成了高贵不可亵渎的圣所,他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用香水冲掉那一身的烟味。
小区里大部分人家还开着灯,他知道里面有一束是属于程缨的,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姑娘。
他咽了口唾沫,居然破天荒的有些紧张。
月影幢幢,它让城市在夜里变得更加深邃,昏黄的路灯把陆喻的身影拉的很长,他好像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门里。
陆喻走入了小区,他就像在朝圣,虔诚的走在他们的神话里。
爱情本身就是一场两个人的神话,主角足够幸运,两颗心足够虔诚,经历足够波折,结局足够美好。
他一步一步走着,走的并不快,一路的急切在这里放慢,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
他在单元楼前站定,他想自己出现的足够惊喜,足够突兀,他没有按门铃,只是点上一支烟静静的等候,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或者要回家。
这个夜注定对于他来说不会平静,他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就像一个有些疲劳的旅人。
终于,一个大妈带着自己的小狗从门里走了出来,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个点遛狗,可能是因为无聊,又或者忍受不了狗在屋里随地大小便。
陆喻赶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装成寻找钥匙的样子,他演的足够好,在大妈离开的一刹那,他一把撑住了门,做贼似的钻进了单元楼里。
电梯一层又一层的上升,程缨住在十七楼,这里比地面离月亮更近,他有些微微颤抖,不安的在电梯里踱步。
一楼。
二楼。
三楼。
...
十七楼。
那“叮”的一声就像警钟,打破了陆喻有些纷乱的思绪,楼道里是声控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里足够黑暗,足够藏着他那颗紧张到扭捏的心。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那扇门,他趴在窗口,打开楼道里的窗户,点上一根烟,就着北风一同吸进肺里。
“我这是怎么了?”
他用冰凉的手指熨帖着滚烫的脸颊,他记忆里最美的女孩跟自己距离不过十几米,他居然紧张到手忙脚乱。
烟从微微颤抖的手里掉落,化成一颗渺小的流星被北风吞噬,陆喻已经没心思去想这是不是一件极没素质的事了。
他连烟都捏不住了。
他大口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渴望这温度让他镇定,可得到的只有发麻的口腔和更紊乱的思绪。
“来吧。”
他在心里喃喃道。
他一步一步走着,就像走过了很多年那样,在那扇黑色的门前站定。
门的那眫温暖明亮,门的这边阴暗寒冷。
打开这扇门之后,一切都会有结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在门上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