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特警巡逻值班车
福特全顺运兵车上。
有队员想象着排爆手身上厚重的排爆服，疑惑道：“许队，你这身衣服可以抗住多少当量的zha药呀？”
许明亮伸出双手在眼底下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道：“衣服能抵抗三公斤TNT的当量。”
“哦哦，那就是说小于这个当量的，真炸了也没事啰？”
许明亮呵呵一笑：“衣服是没事，人就只能留个全尸了。”
其实，大家有所不知，防爆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个心理安慰，防爆服虽然能够挡住（b-ao）炸带来的碎片杀伤，但问题的关键是防爆服没办法防护（b-ao）炸所带来的冲击波，往往冲击波是最容易杀伤别人的。
所以，防爆服最大的作用就是给排（b-ao）手提供一种心理上的安慰，给人留一个全尸。至少不会因为（b-ao）炸把自己炸得七零八落，连尸首都没了，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四个中队，就一中队的许明亮是特警支队出身，和同样在特警支队待过一年的陈书还是有那么点香火情谊。
陈书琢磨了会儿，依照当年在支队巡逻的习惯，开口请大家去华莱士吃些点心。
众人欢呼雀跃，许明亮觉得这副大队长人也挺不错。
车子到了店门口，陈书喊上许明亮一起去了前台点餐。
“许哥，我们这值完班第二天有补休吗？”陈书随口问道。
“除非晚上有熬夜或者正好轮到在周末值班，一般是没有补休的。一般来讲，我们不会熬夜的。分局指挥中心分派的警情在晚上九点后也就没了。”
“好的。那我们平日里在单位都忙点啥服务员，我要七个鸡腿汉堡、七个鸡肉卷和七杯中可乐。”陈书拍拍自己的肚子，测试了下容量，更改要求道，“都六个就好了，另外再加一杯咖啡吧。我得少吃点，健康饮食.”
“六个鸡腿汉堡、六个鸡肉卷、六杯中可乐、一杯热咖啡。”服务员重复了一遍。
“等一下。”陈书转头向许明亮问道，“许哥，这样可以吗？你还要来点什么？”
许明亮笑道：“可以了，那群小子有点吃的就开心了。不过话说回来，陈大你这身材确实得练练。”
“哎，都是在派出所里日夜颠倒，饮食不正常逼出来的。服务员，就这样吧。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忙了会儿，两人提着几袋子出了门直奔运兵车。
到了车上堪堪坐下，就有警情从许明亮的对讲机里传了出来。
家庭暴力。
一名男子报警，说是被老婆打了，现在小区门口回不了家，希望民警能跟着他回家拿换洗的衣服。
地点位于上桥路附近的一个老小区。
警车到了以后，就见一名穿着睡衣的男子站在小区铁门口等着。
对方也是有些吃惊，只以为过来的会是派出所民警，没想到黑压压的来了一群特警。
只以为特警们要对他老婆下手，这男人头皮发麻，紧张兮兮地说道：“特警同志，我报警的时候可能没有说清楚。打我的是我老婆，就一个文弱的女人。我也没想干嘛，就是看能不能回家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陈书笑着打断对方：“没事，我们陪着你上楼。”
男子瞅着这名唯一穿着民警服装的警察，看他笑眯眯的直觉得挺好说话，犹豫了会儿开口道：“民警同志，你看能不能就你陪着我上楼。他们，他们看着”
陈川卸掉装备，从车上跳了下来：“书，我跟你去吧。”
陈书点点头，带着陈川一起去了楼上。
到了三楼，男子畏缩地敲了敲门，弱弱地喊道：“开门，开门.”
陈书护着陈川往后多退了几步，解释道：“你刚从机关下来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种类似派出所的出警其实最危险的。”
“危险？”
陈川往门那头伸了伸脑袋，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陈书正色道：“你别看特警、刑警他们出任务的目标对象都是凶残的暴力犯，其实对于全副武装、有计划、有目的的警察来讲，都是有足够的保护。你想想看，几时有听说过特警或者刑警受伤的？
而像这种临时出警的地方，我们根本不知道屋子里是谁，又有什么人，突发性的情况特别多，因此也最危险。前几年，就有警察在对出租房的例行检查中，被藏在屋内自以为被发现的毐贩隔着防盗门开枪打死。”
正说着，一名膀圆臂粗的女人打开了门，左手提着一台快散架了的台式电风扇：“行啊，能耐了，都学会报警了。”
不得不提一句，h国的警察在为人民服务方面真的是做到了极致。以至于，女人看着屋外头的两名警察，一点都不虚，将电风扇提了起来，作势又要往男子身上砸去。
男子低眉顺眼道：“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买游戏机了。”
女人把电风扇一丢，叉着腰说道：“游戏机？现在敢承认是游戏机了？早先不是说新买的路由器吗？要不是那个遥控器掉出来被我看到了，指不定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
男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老婆你要是今天真消不了气，就让我到屋里头拿点衣服出来，我回我爸妈那住一晚。”
女人一愣，挥挥手让过身体：“算了算了，回家吧。我跟你说，以后可不准再瞒着我买东西了。”
男人的脸立时灿烂了起来，赶忙着往屋里凑：“肯定听老婆的。”
两人说话间进了屋，然后把门带上，独独将两名警察落在外头竟丝毫不曾察觉。
“这就完了？”陈川瞪着眼睛，吃惊道。
“没我们事了，走吧。110警情百分之八十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能在现场解决都算好的了，就怕那种要带回所里的。遇到性格泼辣的，有时候能把整个派出所给吵翻天了。”
“难怪办公室里那批老家伙都不愿意下基层。就这么两下，我脑袋也被吵晕乎了。”
陈书耸了耸肩当先走了下来，陈川三步一回头的跟了下来。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女人的大嗓门。
“什么！这么个玩意儿要四千！你这个天杀的败家子！”
伴随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隐隐约约掺杂了些许男人的讨饶和惨叫。
第329章 特警也有指标？
陈书和陈川回到车上，让许明亮将出警结果回报给指挥中心，这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陈川一边啃着汉堡，一边点评道：“这特警感觉也不是特别有意思啊。”
许明亮喝了一口可乐，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想有意思，可以去支队特警，那边事情多。听说前几天又跑到下面的县里镇人了，啧啧，好像之前现场都翻了几台警车了。”
“翻车？点上没？”陈川一听一下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事情引发的？严重不？”
许明亮咽下可乐，故意气道：“你们警院出来的同学这么多，你自个儿问去呗。”
陈川眼珠子转了转，赶忙从口袋里掏出白皮烟递了过去，讨好道：“许哥，我这同学再多，也不抵你这么多年实打实打出来的人脉呢。”
看着两人互相调笑，坐在边上的陈书心里也是稍有轻松。分局的特警大队和县里的特警大队差不多，平日里只负责街面巡逻和部分的接处警，地面上真出了大事情基本上都得市局特警支队出面解决。
一方面是因为大队里的民警少，比如陈书所在的正明区特警大队，整一个大队连带着领导也就12个民警，平时干事还得靠协警。而特警支队直属的三大队（巡逻大队），单单一个大队就有六十多个民警。
这里不是埋汰正明区特警大队的协警战斗力弱，主要是人家工资低也没有编制，一些具有一定危险性的任务在执行的积极性相应的会比较低一些。
再说了，你总不能给人家四千的工资却要求人家去干两万的活吧？于情于理，这可是怎么都讲不通。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支队这种全民警编制的特警队伍出面进行处置。
许明亮放下手里的吃食，看了一圈周围的队员们，坦诚道：“陈大和你，和我，我们三个都是支队出来的，算下来也是自己人，我就说句老实话了。像我们大队这种业务倒数第一，训练倒数第一的特警单元，虽然在外头讲出来，面子上难听一些。
可对我们这些干活的人来将，却是舒服得紧。出来上班嘛，时间久了哪有什么职业荣誉感，就是拿一份工资罢了！”
旁边的队员们频频点头附和。
“对，许队说的是。我们特警没钱没地位，哪来的荣誉感？”
“呵呵，你让我一家老小过年吃荣誉感？”
“我觉得吧，没有什么职业那么高尚，也别把我们想的太功利，都是为了生活。”
陈书一愣，这许明亮真是敞亮，放着手底下的协警们也是一个态度。这态度和中山所的王崇明倒是一致。不过再怎么敞亮，也得对得起单位给的这份工资呀。
中山所的王哥，他再怎么躺平、再怎么以家为重，该完成的任务指标都是一个不少，这成绩放在分局也是中下的水平。可你许明亮这会儿嘴上喊着业务和训练都是特警系统里的倒数第一，这躺平，真的有点不大合适。
此刻，副大队长陈书抿紧了嘴唇，觉得往后这工作，难度不小。
正明区公安分局会议厅，正在召开一场主题为“反诈”的专题会议。
赶来开会的分局下属各个业务单位的老一，看到挂在主席台上方显眼的横幅【20XX年分局反诈工作会议暨打击治理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工作联席会议】，就一个头两个大。
电信诈骗的出现虽然有十多年了，可其采取的诈骗手段都是套用在如今网络时代的新鲜事物上，花样翻新名目繁多，比如网上刷单、投资理财、无偿贷款、通缉令、养老、招嫖、**等，让人防不胜防。
相应的，警察如果用往年的，针对传统型犯罪的侦查手段去应对此种新型网络犯罪，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坐在首位的常务副局长张绪明扭头看向坐在角落的联络员小李，点了点头。
小李急忙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摞文件，依次发给在座的头头脑脑。
张绪明也拿过一份文件，缓缓道：“省里边给的最新数据，去年我们东海声一年的电信网络诈骗立案6.5万起，群众损失近40亿。”
听到这个数字，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纷纷抬起头来。他们知道最近几年电诈肆虐，老百姓苦不堪言，可没想到这具体数字竟然如此可怕。
全省的盗窃案金额，一年加起来才多少钱？即使把传统金融诈骗的涉案金额放进去，估计也达不到这个电诈的零头！
会议上，张绪明将上级的意见和要求做了简单的陈述，随后对下一步的工作安排进行了详细的布置。
主要是两个点，预防宣传和打击诈骗都要兼顾。具体的考核标准就是【反诈中心APP】的下载数量和追讨赃款的金额。
张绪明在台上面讲的认真，坐在下头的各单位老一们个个也是紧锁眉头，跟着领导的思路准备着回去以后该怎么把任务指标给落实下去。
只有坐在角落的特警大队大队长李达架着个二郎腿心情轻松，抽着空隙端起茶杯，吹走漂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慢品。
吵吧，烦吧，反正这事情也轮不到我特警大队。
坐在旁边，正苦恼着任务指标的某派出所所长看不过去，低声叹了口气：“赶明儿我也去特警大队养养生。”
李达眉梢一挑，心里得意：这就是老子待在特警十几年不挪窝的原因！
时间过得很快，台上的张绪明总结道：“大家看一下屏幕，这是各单位需要完成的具体指标数量，都是按照往年的数据给定的指标，应该是准的，如果有问题，会后自己去找分管的林局。”
“好，散会！”
李达就等着这句话，瞅着张局离开会议室，看也没看那大屏幕，跟着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就往外走。
这时，被坐在旁边的所长给拉住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哈哈，老李，你别急着走呀。你们特警也有指标哦！”
李达直以为对方在瞎开玩笑，甩掉对方挂在身上的手，不耐烦地往前台上头的大屏幕扫了过去。
【特警大队】四个字明晃晃的落在了各单位的最下头，后边跟着的是要求的APP下载数和追讨金额。
李达如遭雷击！
“我勒个去！我们可是特警啊！我们可不会办案！”
“我要找林局！立刻！马上！”
第330章 格局要打开嘛
分局，副局长办公室。
“哈哈哈！”
张绪明张局坐在沙发上爽朗的笑着，手里捏着一份新打印的传真报告，在空中不停晃动。
“你说这家伙脚都崴了还不在家好好休息，偷摸跑出去搞事情！一跑还跑到X北那鬼地方。你看他逮的这个光头，单这一个人的追赃金额就达到了四百多万，啧啧，这才一个人啊。”
老吴主任同样笑眯了眼睛，从联络员小李手上接过一份文件：“这个孟海县分局也是果断，通过陈书抓到的这个光头，当天就成立了专案组兵分六路千里缉捕，将六个隐藏在国内的洗钱组织一网打尽。事后清点一番，追回的涉案赃款达到了三千多万。
张局，我估计就这一下，别说他们县局了，就是他们市局，把今年的任务填平了估计还有富裕。”
张绪明放下手上的传真件，从茶几底下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瓶盖喝了几口，胳膊肘搁在沙发的扶手上，打趣道：“他们要是没吃饱，也不会把光头的这四百多万让给我们呀。”
老吴主任：“这四百多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张局，你看我们怎么处置的好？是不是局里开个返赃大会，将这笔钱都现场返回给受害群众，到时候在让宣传科的给报道一下？”
张绪明笑道：“老吴，你这样子就有点小家子气了。既然这人是陈书抓的，就该把活动放在他们特警大队办，我们分局不抢这个风头。”
“是这个理儿。”
办公室内两位领导聊得是风生水起，这次能在省厅下发反诈专项打击，开展破案追赃挽损工作的指令后，立马抓捕了境外组织的二号人物，并成功追回赃款四百多万。
破案不算本事，都是干公安的，谁不会破案抓人？能把老百姓被诈骗的钱追回来才是真本事。针对电信诈骗，公安系统内部还真设立了一个唯追讨论成败的硬指标。
所以这成绩拿出来，那是能让张绪明在市局横着走的。兴许在中午和市局白衣大佬们聚餐时，都能趁着他们夹菜的时候，还能把桌子上的转盘给转几下。
又聊了一会儿，在最后老吴主任提议后面可以将陈书拉出来大力宣传一番，随即起身告辞。
站在旁边的联络员小李赶忙陪着将主任送出了门外，回来的时候冷不丁提了一句。
“张局，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讲。”
张绪明一愣，自己这个秘书的性格他是了解得通透，平日里口风紧得很，一般是不会开口讲话的。
“现在这儿就我们两人，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吧。”
小李点了点头，从手上的牛皮档案袋里又取出一份资料递给张绪明，边等着对方看着，边揣摩着慢慢开口解释：
“张局，虽然陈书这次把人送到当地派出所是以普通群众扭送的方式实施的，可实质上他这次出去是偷渡过去的，嗯，涉嫌偷越国境罪。
根据笔录，这个落网的光头男子是不知道陈书的身份，所以在当地公安的笔录上是咬着陈书不放，指认他非法持枪、偷渡国境。估计是存了报复的心理，想着自己反正被抓了进去，现在能垫一个是一个。
到时候当地的检察院顶真起来，要他们公安再出一个证人笔录，或者抓获经过而把陈书给拉出来的话，这就有点麻烦了。”
张绪明低头看着文件，沉吟道：“这跨国执法许可也不是我们一个分局可以办理的.那你的意思？”
小张慢慢说道：“老吴主任提议的大力宣传陈书显然不可取，这事只能冷处理。然后孟海县分局还得我们出具一个函，表明陈书是因为化装侦查的原因不能透露身份，希望他们能在笔录或者相关文件上直接将陈书的身份信息抹平。”
张绪明点了点头，肯定道：“我觉得用卧底侦查更适合一些。毕竟是边境地带，受条件限制动用卧底侦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小李，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嗯，以我的名义。”
“是。”
小李一个立正，退出了房间。
人员退却，偌大的一个办公室就剩下张绪明一人。他拿着小李最后给他的资料文件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椅前坐了下来。
“X北、枪战、卧底、解救被绑人质.有点意思。”
张绪明反复念叨着这几个词语，心里似乎冒出些许的想法，但又有点抓不住。
余光中看到压在玻璃下的分局各单位值班电话联系表，其中挤在偏僻角落的国（人-呆）两字有些醒目。他将手放在办公桌角落的一台红色座机的话筒上，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最后长叹一声，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这是条捷径，却也是一条不归路。
正明区特警大队，教导员办公室。
从分局开完会的李达回到单位，直接来到老搭档谢持的办公室，敲门进去，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谢持此时应该黑着一张脸。
却没成想，他居然提着一个塑料小水壶，在窗台边上浇花，还哼着歌，看样子心情很好的样子。
李达气呼呼地走过去用力坐了下来，抓起放在茶几上刚沏好的茶水，也不管是不是泡给他喝的，径直喝了下去，接着“咣”一下重重地按在了茶几上。
谢持笑呵呵开口道：“你不正好想搞指标吗？这次局里把指标划给我们大队，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么。”
“哎哟，我以前那是主动搞额外的工作，现在这个是必须完成的任务，这可是两码事，能算到一头上吗？再说了，先别提APP的下载量，单就是那追讨金额我们就完成不了！”李达瓮声瓮气地说道。
谢持放下手上的小水壶，坐在了李达的边上，看着眼前这位单位的一把手，此刻却像是小孩子一样生着闷气，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说为什么我们就完成不了？”
李达双手往身前一摊，愁眉苦脸道：“反正吧，我是想了一路都想不明白该怎么办。”
谢持见李达难受，也熄了调笑的心思，坦诚道：“刚接到局里的电话，陈书半个月前办了个案子，追回电诈赃款四百多万。这个，算我们大队头上。”
“啊？”
李达猛地站了起来，圆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半个月前？他不是崴了脚在家里养伤吗？等等，你刚才说多少万来着？”
“四百万。”
李达嘴里反复喃喃自语着“四百万”三个字。过了许久，方才豁然开朗，哈哈大笑着伸出大手用力拍着谢持的肩膀。
“老谢，我前几天就跟你讲过了。你呀，得打开格局。你看这下，咱楼下那排平房的装修款不就回来了吗？”
“哈哈哈哈！老谢，回头就把那训练厅隔一半出来装修成留置室！”
李达大手一挥，豪气极了。
第331章 宣传报道
清晨，办公室里，陈书挂下电话，心里有些好奇，自己半个月前把那X北的光头男给丢到当地派出所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大家都知道了。
当时，他可是特地隐瞒了工作单位，把人绑好了往派出所的值班室一丢，和值班的民警简单聊了几句，将对方的罪证视频传过去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追到了本单位。
陈书摸了摸鼻子，左右想了会儿，只能感慨天眼系统人脸识别的强大之处。也许，下次办案的时候可以试试内网里的这个侦查系统了。
哦，对，他现在特警，估计是用不上了。
陈书自嘲地笑了笑，开始制作大队的训练计划。自从和许明亮巡逻归来，他就琢磨着先从训练入手，尝试把正明特警大队带上路子。
不管怎么说，这倒数第一的名号得先摘了，不然他可真受不了这委屈。
“书，刚电话里啥事啊？”
陈书抬头往沙发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特警正“葛优躺”在沙发上，划拉着手机，有气无力的样子仿佛加班了很久一般。
“陈川，虽然说你是下派的，编制不在我们大队里，可你大早上的上班时间就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影响也不大好。要不你还是回你分管的门卫室楼上去？”
陈川微微侧过头白了一眼，故意拿捏着嗓音说道：“怎么，这才几天时间，就嫌弃人家啦？当初人家还陪着你亡命天涯，这么快就忘了吗？”
陈书一听，差点没回过气来。
这时，张扬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工人，搬进来一台饮水机，外加两桶水。
摆放好位置，蓝色的水桶倒着往上一怼，汩汩汩，红灯亮起开始烧水。
张扬指挥着工人把事情办好让对方先回去，自己顺势坐在了沙发上，看着陡然爬起来，穿着特警作训服的陈川，打趣道：“陈川，你不是在市局机关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跑特警了？”
陈川看着这位自己好兄弟的红颜知己，忽得娇柔起来，眉眼风骚，嘴角含羞，并发出杠铃般的笑声，道：“我呀，看上咱家的小书书了，这会儿是贴上门追人家了。你不会骂我吧？”
噫！
陈书和张扬齐齐一颤，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哈哈！逗你们玩的。”
陈川恢复正常的神情，走到那新来的饮水机，拍了拍上头的水桶底部，说道：“扬扬，送福利来了？”
张扬无视陈川什么“扬扬”的自来熟，看着陈书微微笑道：“书哥，这是给区府供应的品牌桶装水公司，这次做活动给我们大队免费送了水和配套的十多台饮水机。哦，对了，还有水票！”
说着，轻巧的拍了下自己的小脑袋，吐了吐小舌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用透明膜纸包扎好的大叠水票放到了陈书的桌子上。
陈书往那水票一看就知道这估计得有个两千来张，再加上送来的饮水机，这福利估计不会低于个小几万。
他想要推辞，张扬却是先起了头：“书哥，我已经和你们教导员都沟通好了。”
陈书跟着陈川先前的称呼，诧异道：“扬扬，你怎么走到哪都跟哪的教导员认识的？”
听到陈书喊的“扬扬”，张扬满脸羞红的回答：“你们公安平日里都是各单位的教导员出面和我们媒体接触，所以基本上都能混个脸熟。”
其实张扬这句话是客气了。作为东州电视台的台柱子，她在平日里与公安系统内接触最小的基本上也都是到了政wei这一级别。教导员？还真得看看时间。
见两人聊得开心，陈川陈公子这下不乐意了，厚着脸皮也是混在里头插科打诨了半响。
三人聊到后面，张扬从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陈川的面前，先是礼貌的喊了声“川哥”，然后正色道：“我知道你们警察没多少工资，上次过来X北救我肯定花了不少钱。你理应收下来。”
陈川乐了，说道：“救你是情分，不图这玩意。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的没错，我们警察工资确实没多少，你书哥这次为了救你，真是掏空了自己的钱包。书，前几天你偷摸着在半夜往我银行卡里打钱了吧？别以为我半夜酒喝多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这眼睛可是盯着你呢。”
陈书没搭理陈川，一手拉过张扬的小手，一手拿过茶几上的银行卡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都是朋友，不谈钱，谈钱就伤感情了。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可以请我们几个吃顿饭。”
说着，陈书瞥了眼放在边上的饮水机，笑道：“扬扬，这水票和饮水机不会就是你自己掏钱买的吧？”
“陈书，陈书！”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声。
陈书起身走到门口打开办公室的门，见大队长李达一脸兴奋地闯了进来。
“陈书，分局把上次你追回的赃款送过来了，现在人都在教导员办公室，你也过来看看吧。”
看着已经年过四十的李达，此时还带着满脸涨红的亢奋劲，陈书笑着摇摇头往走廊劲头的教导员办公室走去。
因为这件事情算起来和张扬与陈川也有些干系，两人默契起身跟了出去。
几人来到办公室，只见里头有几位面生的警察正在和副教导员谢持挨着头，商量着什么。
谢持转头见主角来了，几步走来将陈书拉过来介绍了一番。这会儿，陈书知道了眼前这几个人都是分局宣传科的干事，想趁着这档子事情好好地给宣传一番。
这种活计陈书属实是掺和不进去，也就存了陪着聊会儿就撤的准备。
可跟在后头的张扬却是这方面的专家，她站旁边听了一会儿，心里大致有了数，合着自己多年的媒体经验，顺势提了几个建议。
旁边的几个宣传干事顿时亮瞎了眼睛，几人凑到边上琢磨了会儿，回过头来就定下这次的宣传计划将会全盘依照张扬的建议开始实施。
张扬笑弯了那双美丽的丹凤眼，偏过头来看向陈书，小小地吐了下鲜红的小舌头，可爱极了。
第332章 男人的友谊
正明区特警大队协警招录的身高标准为170cm以上，再加上在单位里长期的体能训练造就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体型。
把新款的特警服饰和装备穿戴整齐一衬托，两个帅小伙儿往特警大队大门口一站，英姿飒爽，的确非常养眼，安全感也是十足。
大门口靠马路边放了张四四方方的大桌子，把这次追讨回来的四百多万赃款全部折成现金摆成了一个小山。
旁边再放上一个关联特警大队任务指标的反诈APP软件下载的二维码。内勤邹晴同样穿着特警作训服拿着个喇叭在旁边“反诈APP拯救了你的钱包”、“反诈APP守护着你的钱包”之类的喊着话。
还别说，凡是经过的群众，看到这堆成小山一样的诈骗赃款后，拿起手机扫着搁在旁边的二维码下起软件来也是溜得飞起。
再加上一些联系到的关联受害人，在抵达现场后揣着沉甸甸的被骗钱财，感受着站在眼前亲切可爱的特警小姐姐的关怀，再一联想到自己被骗时的无助和绝望，实打实的感激涕零。
附近再安排一些和电视台有多年业务往来的气氛组，这个现场正能量的情绪就被调动了起来。
李达、谢持、陈书等一行人站在院内不远处，看的也是欣慰不已。特别是李达，在频频联系分局的科信科后，得到了特警大队的APP下载量已在第一时间达成指标，位列全局第一后，那真的是笑嗨了。
作为始作俑者的张扬看着远处闹腾的景象，其实心里有些难过。因为她知道，这种热火朝天的场景，归根到底还是平日里群众们被这些诈骗分子欺负到极致，所爆发出来的一种情绪上的发泄。
她低声问道：“书哥，这些赃款会全部退给受害群众吗？”
陈书看了眼张扬，感受到了她言语里的失落感：“四百多万的赃款，只能退给关联的受害人，剩余没有来源的钱款都会上缴到国库。我前头翻了下资料，里面也就几十万能关联道受害人，其余的三百多万都被洗白了。”
“啊？”张扬捂着嘴巴，吃惊道，“为什么不把钱按照比例，或者分一点补偿给受害群众？这起码也是一点心理安慰嘛。”
“单单一个东海省，去年一年被立案的诈骗金额就达到了40亿，你说波及到全国又是多少？这钱，没办法分的。”
陈书看着远处一名四十多岁，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左手捧着领回的钱财，右手抱着邹晴痛哭流涕，心里也是思绪飞起。
他把张扬当成了自己人，开口说出了心里想法：“我大学读书那会儿特别想进刑侦专业，后来毕业了也四处托人想干刑警。当时满脑子都是破大案、要案，抓杀人犯、抓抢劫犯。只觉得这才是一个警察真正该干的事情。
后面去了基层派出所待了七年，这七年里碰到的也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过也是体会到了底层老百姓的疾苦，能为他们办点事情，也算是守得一方安宁。”
陈书停顿了会儿，指着不远处情绪激动的群众们，沉声道：“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不管是在刑大还是派出所，我所能做的就是抓一个是一个，顶翻天抓十多个对象。其实吧，帮到的人极为有限。
可要是把反诈工作做好了，那破一个案子，救下的可就是成百上千的人。这里面可能就有妻离子散的家庭，也有濒临破产，或者掏空一辈子储蓄又四处借贷的打工人，这些绝望的受害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自绝人生。”
说完，陈书拍了拍站在一旁听傻了的张扬，笑道：“随便唠唠，你别放心上。”
张扬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陈川凑了过来，嬉笑道：“书，你现在可是特警，先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X北那些人，会有警察去收拾他们的！”
这时候，一名穿着黑色外套的年轻大男孩小跑着来到众人面前，深深鞠了两个躬转身离去了。
“这？”
张扬有些莫名其妙。
陈书回忆着先前翻看的返还资料，人不多，所以他也是记得清楚：“张兵，大学生，农村家庭。这次因为网络刷单被骗了八千多块钱，全是他下学期的生活费。”
张扬一听就明白了，鹅蛋脸扬起甜美的笑容：“男孩子嘛，脸皮子薄，能理解。”
陈书想起了他自己早年读书时省吃俭用的场景，感同身受。
晚上，九点。
陈书、陈川和张扬三人吃完牛排，从西餐馆走了出来。
两位男士礼貌的等待着张扬上了车，先走一步。
随即，陈川掏出准备叫车。
陈书伸手盖在他的手机屏幕上，笑道：“陈川，我们再走几步，去前面的酒吧喝点。”
陈川白了他一眼，调侃道：“得了吧，我们的陈sir什么时候喜欢去酒吧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还是让我独自一个人去买醉吧。”
说着，故意在‘藏污纳垢’四个字上加重了鼻音。
陈书抬起左脚轻轻踢了过去：“别墨迹了。我还喊了胖子和小强，就我们四个。我请客。”
“行，既然叫了人，那就捧你的场。”
陈川知道陈书这次邀请他们四人的缘由，不过男人么，其实不喜欢把这些你帮我，或者我帮你的老放在嘴边，这样显得特娘。
按照他们警院的老规矩，一切都在酒杯子当中。
他将手臂勾搭在陈书的肩上，随口道：“这次就先去酒吧吧。不过我觉得吧，其实兄弟几个喝酒，还是在大排档喝得痛快。”
“得了吧。就你和胖子两个人的德行，我还不知道？走吧走吧，别废话了。”
“哎，书，你不懂。现在我们趁着年轻玩得尽兴一些，等结婚了，就可以安下心来照顾家庭了。”
“对对对，我们的陈公子说得太对了。”
“哟，你这眼神和嘴角，看着就让人不爽！”
“哈哈，陈川，梅事的，疣什么大不了的，中奖几率为淋，痿什么要担心呢？打个疱而已嘛，下次就不药了”
“滚你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哈哈！”
月光下的路灯，把两个男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第333章 紧急归队
周六晚上七时许，东州南站，飞船控制中心。
刚吞服了感冒药的值班长王凯，浑身有些无力地靠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窗外肆虐的道道闪电，右眼皮止不住地一直跳。
“隆！”
“隆隆！”
“隆隆隆！”
他伸手拿过桌子上的对讲机，按下对讲键，呼叫道：“丁安辞丁安辞，我是王凯，听到请回复。”
松开对讲键，对讲机里是半点没有音信。
王凯将声音旋到最大，又是重复呼叫了几遍，甚至呼叫了其他同事，除了听筒里因为信号干扰而传出“滋滋”杂音，俱是没有反应。
“哎！”
这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对讲机来传了出来。
“.我.是.辞.回.事.”
飞船部统一配置的这种模拟信号的对讲机，很容易受雷暴雨天气影响。比如今天，这雷电一多，对讲机就得熄火。
过了不久，同事丁安辞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笑呵呵地说道：“王凯，找我什么事吗？对讲机信号不好，都听不清楚你说的什么。”
“诶，也没什么事。就是外头这雷打的，心里是怦怦直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丁安辞顺着王凯的视线看向窗外，感叹道：“这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闪电的，我在东州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几次。”
王凯抿了抿嘴唇，心里的不安一串串的：“老丁，要不你到处去转转，重点看看那些消防设施，以防万一。”
丁安辞低头抿了一口茶，答应下来。
这时，摆在王凯面前的电脑突然发出一阵阵警告声，随即电脑屏幕上开始红、黄、绿三色交错闪现，没有一丝规律可言。
王凯心头一惊讶，扑倒屏幕前，死死盯着上面显示的轨道电路。
丁安辞见状也是慌里慌张的，站在王凯后头看着电脑屏幕，嘴上还不住抱怨：“王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哎！大晚上的人都没有几个在站里，找谁都不知道！设备又都是去年刚升级的”
“你先别吵！”
原本就感冒不舒服的王凯，这会儿被丁安辞在耳边念叨个不停，心里一急就冲撞了一句。
“红光带！”
王凯指着终端显示器上泛红的一角，沉声道：“马上联系东海调度站，把情况给反应上去。”
“好的好的。”
丁安辞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心下着急，不过也知道遇事第一个就要向上级汇报的铁则。
他拿过放在桌上的对讲机，开始切换频道。
“哎！用手机！”王凯喊道。
……
当晚，一架编号为333号的电动飞船快速而稳定的在既定轨道上行驶，距离目的地东州站也就十来公里。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驾驶员目视前方，正襟危坐在船首的驾驶舱内。
虽然全自动化的智能导航系统基本上已经不需要驾驶员的亲自参与，不过对于刚刚拿到飞船驾驶证未满两年的他来说，此刻所承担着的身后这几百名乘客安全的这份责任可不轻。
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上面有妻子发来的语音和图片。语音不用说，自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图片的话，八九不离十就是自家那下半年就要上小学的儿子了。
想此，驾驶员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他已年近四十。当初也是为了妻子和儿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才在三十多岁的“高龄”刻苦学习，通过一系列的考试和培训终于完成了从乘务员到驾驶员的蜕变。
驾驶员将手机塞回口袋，准备一会儿到了东州站的时候，趁着停站的短暂空隙再回复自己的妻子。
运气好，也许还能和她们来一段视频聊天呢。
电动飞船驶入隧道，窗外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驾驶员眯上眼睛注视着前方。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一会儿飞船出隧道时短暂出现的“眼盲”，会出现视觉差异。
“呼！”
飞船一下驶出隧道。
外头是晚上，眼盲也不是特别严重。
这时，驾驶员发现既定轨道前方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艘正同步缓慢行驶的电动飞船。
电光火石之间，他马上按下刹车按钮！
船速微微降下。
驾驶员打开手动操作模式，右手把住驾驶台右侧的制动把手，用力往后一拉。
把手纹丝不动!
他一咬牙，整个人从侧面扑了上去，胸口直接抵住圆钝的制动把头，双手用力死死把住制动把手，尝试着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撼动这极沉极沉的手动刹车。
感受到了船速的快速下降，他僵直的身体稍稍松了一口气，抬头往前方瞥了一眼。
可是，满眼的黑暗映入眼眸。
“轰！”
晚上八时许，大雨倾盆，雷电交加。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没有带伞的陈书站在了解放街边上店铺门口的屋檐下，躲着雨。
他摸了摸下午刚去银泰买的一身新行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蝉云商厦，还是舍不得冒雨蹚水回家。
掏出手机，准备刷会儿抖音，等着雨停之后再慢慢走回去。反正今天是周六，早点晚点都没关系。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大队长李达打了电话进来。
“喂，李大，什么事？”
陈书接起电话，瞅着外头依旧不停的雨水，和地上众多不知深浅的水坑，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一会儿可以叫一辆滴滴网约车直接将他送到商厦的地下停车场，通过停车场再回到楼上的家里。这样的话除了上车时会沾点雨水，后面也就干净了。
下午刚买的新衣、新鞋子，他是着实不想弄湿和搞脏。
“陈书，紧急归队。”
陈书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情。
电话中，
电话里，李达的声音停顿了会儿，似乎也在消化这个刚刚收到的命令。随后慢慢说出原因：“有两艘电动飞船从阳艺街道那边的一处高架桥相撞。”
陈书一个没拿稳，手机差点从手上掉落：“不可能吧。这飞船都是单轨通行，怎么可能撞的起来？”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刚接到的命令就是集结队伍，即刻出发前往现场。”
“明白了，我这就过来。”
陈书挂下手机，目光有几丝呆滞，半天都没消化掉这个惊天的大消息。
飞船时速极快，载人数也密集，这要是两船相撞的话，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就像在做梦一样，几分钟以前还站在沿街店铺下，为着回家路上打湿衣服鞋子而苦恼的陈书，一个紧急归队的电话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的烦恼。
他将手机收好后，大踏步往马路对面的蝉云商厦地下停车场跑去。
他得马上驾车以最快的速度去往单位。
一定有很多受困群众等着他们去救命。
对，去救命！
人命！
第335章 疏散
阳艺街道，某路。
四辆隶属于正明区特警大队的全顺运兵车被极多的围观人群和一些其他单位的公务车辆堵在了道路外头。
尽管司机已经在使劲地按着车载喇叭和警笛，可无奈现场太过混乱，车队已是无法前进半分。
坐在副驾驶座的陈书从车窗上探出大半身体，然后扶着车顶站在了窗框上，向远处的高架桥望去。
漆黑的夜里，一节长达三十多米的船舱，就那么倒插地上，直直斜靠在高度为二十米左右的高架桥边上。
雪白的车身直指天空，背后是道道雷光，惨白惨白的。
陈书拿出对讲机：“除司机以外，全体队员下车，把车后备箱里的工具、急救包什么的全部带上。整队后跑步前进。”
三十多名队员陆续跑下了车，在两名中队长的指挥下，很快地列了两排纵队。
陈书一挥手，带头跑步往事故现场前进。也不用问路，那高耸的雪白车身就是最显眼的指示牌。
由于现场位于郊区农田附近，并且先前又是下过几场暴雨。此时陈书等特警队员是深一脚浅一脚跋涉着往里头跑去。一路上，也是顾不得恶如粪臭的田地泥泞，眼里只有前边喧闹的现场。
同时奔跑在他们队伍旁边的还有一群身穿白衣的医生和护士。她们零零散散的自顾跑着，其中一名年轻小姑娘提着个不小的医药箱，跟紧在陈书的身侧。
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就那么散乱的挂在额前脑后，身上的白袍也是湿透了，可她就那么咬紧惨白的嘴唇紧紧的跟跑着。
奔跑中，陈书伸手掏过对方的医药箱，迎着她那诧异的目光，笑道：“跟紧了。到地方了再还你。”
说着，拿出对讲机，大声喊道：“各单位注意，现在取消队列行进，取消队列行进。兄弟们帮旁边的医生护士提下东西，以前方那台红色消防救援车旁为集中地。
解散！”
为了加快效率能让医生们也马上配合起来，陈书这次的指令下达，是朝着旁边跑着的医生们同时间大声喊话。
哗啦一下，队伍里散出一大部分队员，争先恐后的跑到旁边的医生、护士身旁，提药箱的提药箱，扛担架的扛担架。
黑与白一下子混杂在一起，不过场面没有乱，大家都憋了一口气，希望能更快地到达高架桥那边。
人声鼎沸。
有站在大车车厢上，左手拿着个大喇叭，右手激动挥舞着调控现场的临时指挥人员；有抬着担架进进出出急促小跑着的消防队员；有一起推着120急救车驶出深坑又赶往下一辆陷坑车辆的附近村民们；也有同样提着粗绳、铁锹等工具喊着口号陆续进场的武警官兵。
虽然大家穿的衣服各不相同，可现场整体秩序井然，各单位的分工清清楚楚，陈书看得分明，显然是有领导在指挥。
一中队中队长许明亮跑了过来：“陈大，队伍都整好了，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直接冲到里面帮忙？”
陈书看了眼不远处搭起的开放式帐篷，那上头挂着高功率的户外灯，在一众黑压压的现场极为显眼。
他知道应该是有领导过来坐镇指挥了，此时自己这三十多个人招呼不打，冒然冲进中心区域指不定会引起小纷乱。
“让大家原地休息，我去那边看一下。”
陈书跑到帐篷处，一眼见到了身着警服的几名市局领导，旁边还站着一些穿着黑色夹克白色衬衣的地方领导。
“.同时，将事故现场分成桥下地面、竖靠车厢、高架桥面3个战斗段，以每节车厢为一个救援点，展开全面搜救，做到搜查一处、标记一处；层层推进，确保不漏一人。”
陈书走到一名眼熟的市局领导旁，低声说道：“王局，我是正明区特警大队的陈书，我们过来了三十多个人，接下来怎么安排？”
王局转头一看，马上就认出了眼前这人正是两个多月前在火车站绑架案中出手控制住歹徒的特警陈书。
他拉着陈书走到帐篷外头，指着不远处的隧道洞口说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现在桥上面正缺人。你带人从隧道口这里上去，这里有台阶能上去。
到了上面后，你们不用去管那几个直接相撞的客舱。你们负责把隧道里面的乘客引导下来。对，让他们从你们上去的这个台阶下来。等隧道里面的乘客全部疏散后，你们再撤下来修整。”
陈书一个立正，领命而去。
高架桥上，隧道内！
陈书站在乘客舱门口，探进头来往里大致看了一圈，因为断电的原因，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打开所剩电量不多的手电筒，陈书一边喊着话一边走了进来，一排排的座位看了过去，连走廊间的厕所都没放过。
按照先前接到的指令，他安排大部分队员以二十米一个岗沿着撤离路线一路设置，再安排六个机动岗位负责协助行动不便的乘客撤离。
剩下的几个人就跟着他，挨个检查车厢，看里面会不会还有人留着。
来回检查两遍，确定了乘客舱已空，陈书又回到高架桥上，帮着一起协助撤离乘客。
大约过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完成工作，隧道内一侧的乘客被全部疏散干净。
陈书让一中队中队长许明亮带着队伍到先前整队的空地休整，司机已将运兵车开了进来；二中队中队长杨昌带几个人去临时指挥中心领点矿泉水和干粮。
他自己则留在隧道口，以防万一。
人去路空，陈书找了块稍稍干净一些的小平台坐了下来，点了根烟，一边抽着一边看着高架桥下面来来去去的人群。
此刻的心情也是有些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从事故中心那处跑来一名消防队员。
“哥，你们人呢？”
陈书看着对方脸上黑一道、灰一道脏兮兮的脸庞，估摸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他站起来笑着问道：“人都撤下去休息了，你们那有什么事吗？”
半夜天冷，小消防擦了一把鼻涕，难为情道：“我们班长让我过来请你们去几个人帮忙。”
陈书呵呵一笑，抬脚就往小消防过来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问道：“走吧，我跟你去。对了，帮什么忙？”
小消防跟了上来，却没有回答。
陈书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正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一句沉甸甸的话从后头传了过来。
“尸体太多了，想请你们一起搬一下。”
第336章 无愧于心
陈书和小消防两人走了过去。
在事故中心地带，两架放在砼护栏的探照灯一左一右直直打在高架桥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隔着凸起的大约30cm高的一排道床边坡，里侧的轨道是丝毫没有一点光亮，乌黑黑的一大片；而外侧的路肩上，却是全程被打上了灯光，看的是清清楚楚。
应该是为了乘客和救援人员通行的方便吧陈书隔远扫了一眼，如此想到。
等走近了，不经意朝里侧的轨道探头瞧了瞧。
只见一具具尸体就那么沿着铺开来的钢轨肩并着肩，整齐的被放置在轨道上，其中还有一二具够不着肩膀的。
安安静静的。
仿佛睡着了一样。
虽然小消防先前的回答让陈书心里有了些许的准备。可真当他亲眼目睹惨状时，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轰”的一下脑海里一震，他已是忘却了呼吸，停在那里傻傻看着。
陈书僵硬着脖子，一寸寸抬头往轨道前方看去。
一排的尸体没入黑暗，看不着尽头。
跟在后头的小消防见状，上前轻轻拍了拍陈书的肩膀，安慰道：“哥，这里还算好的，都是齐整的。一些碎的都被我们班长放进了袋子里，那场面.”
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呢！
陈书在公安干了多年，各种各样的尸体也是司空见惯。比如独居老人死后两三个月才被发现、泡水一星期被捞上来的巨人观浮尸，最为夸张的是一具横死野外的。
当时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尸臭味让人窒息。关键是肉都是松散的，一抓就是脱落一把。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蠕动着的蛆虫。后面浇了很多消毒水，体外的蛆虫是没有了，可是体内脏腑里头还有许多小虫子爬进爬出的。
上面说了这么多，也不及此时现场带给陈书的直观冲击感。
虽说做警察的也是见惯了生死，但是看到那么多原本活生生的人，一下子被撞死，这种对内心的触动绝对是极为震撼的。
陈书长呼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虽小却同样投入救援工作的消防队员，尽量平静道：“走吧，我们过去干活。”
“好嘞，哥！”
一大一小刚好组成了一个搬运小组。两人没有说话，领了一个装尸体的白色密封袋，排在了搬运队伍后面。
队伍不长，人也不多，除了填装尸体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整个地方安静得很。
一具接着一具。
抬起，放入。
离开。
两人第一个搬运的尸体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孩，穿着粉色外套，青春靓丽，可惜脊骨是折的。
说是两个人一起搬运，当陈书抬起尸体的头肩部时，小消防还傻站那里，只盯着人家姑娘的脸蛋看。
陈书想了想，弯腰直接把女孩横抱起来，示意小消防把密封袋敞开，接着把人送了进去。
拉上拉链，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袋子往桥下走。
路上，陈书随口问了句：“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她脸看？”
小消防突然停下脚步，让一时不备的陈书差点摔下台阶。
“刚我就是想看清楚一点。看清楚一点她大概几岁”
陈书一愣，轻轻说了句“走吧”。
搬完尸体，陈书主动又上了桥面，他想再做点什么，不然空下来的脑袋还得装满那一排的尸体。
他受不住。
在高架桥上的两车相撞地带，后车空荡荡的前走行部和半节车厢径直压在前车的最后一节车厢车顶上。该车厢的后半部直接给压塌变形，整个车体的后半截已然支离破碎，破裂的厢体和座椅无序的散落一地。
回到桥面，陈书见先前和他一起搬尸的小消防，此刻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和另一名消防队员准备进舱。
陈书上前问了下，知道他背的是专门用于搜救在障碍物后生命迹象的科技救援设备。
这个视频生命探测仪没有陈书原先想象的那么高大上。比如在混杂叠堆的座椅或者倒塌的舱体上头一扫，或者透视、或者热成像、或者人体电波反射什么的，就知道下面有没有压埋着活人。
它其实就是通过一种带有实时视频功能的软细管，绕过破碎的沉重舱体和散落一地的座椅，去探查堆埋在下头的底下空间，查看下面是否还埋着活人。
这根管子不长，长度大约在七八米，因为都是靠后头的消防队员手动控制，扭来扭去的，稍稍伸长一些撞到个很硬的舱体碎片或者尸体，它就再也深入不进去了。
据这位消防队员说，先前还有一名队员背着的是声音探测仪。原理差不多，也是通过一种软管去探听底下有没有人响，不过因为附近杂音多，机器效果不好就被撤了下去。
陈书跟着进来给两位消防队员打下手，三人一排一排的搜查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前后搜了几遍，除了车厢尽头深处被后车车厢压塌的区域，皆是没有再发现存活乘客。
三人回到车厢尽头。
陈书看着眼前塌方似的，碎片堆成小山一样的车厢尾部，疑惑道：“这下面会不会还压着人？”
拿着细管的小消防说道：“应该没人。虽说里头堆的东西多，管子伸不进去。不过前面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就趴在上面用声音探测仪听了半天，没有听到异响，一点都没有。”
陈书一脚跨在上面，伸出双手抓在一片舱体碎片边缘，咬紧了牙齿往上一抬。
纹丝不动。
年纪稍大的消防班长说道：“不用试了，前面我们一个班的人进来都翻不动。这东西应该是不锈钢做的，重得很。只能等吊车过来把上头的车厢吊走，我们才能继续翻找。不过我也觉得里头应该没人了，这么点空间压着，就是有人也要被压死了。”
陈书点点头，附和道：“你们是专业的，那就应该没错了。”
消防班长一听，长叹一声，失落道：“权威思想要不得，会害死人的。”
陈书一听，再一看这班长突然的失魂落魄，知道对方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依着现在这情况，也不适合向人问询。
他安慰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无愧于心。”
第337章 暗流涌动
桥下，泥泞地。
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们忙着拍照、录像。除了几个附近自发组织救援的村民，警察、消防、医疗等忙着救援，也有纪律上的要求，所以都没怎么搭理他们。
采访完村民的几个记者在碰了几个钉子之后终于放弃，挑了个角落凑在一块，意犹未尽的闲聊着。
“哎，这种救人的新闻也没什么意思。最多就是煽煽情图个热闹，白白熬夜赶过来。”
“就是就是，这还不如山北煤矿里出点什么事故呢，起码还能扯上煤老板他们。啧啧，老百姓就爱看这些又土又有钱的人的八卦。”
“bingo！我跟你说，几年前我就搞了几篇煤老板投资影视片的新闻。文章里只要能把女星给捎带上，都是几十万的阅读，火得要死。”
“这些内幕你都知道？小子混得不错啊。”
“知道个屁，我就是凑着那几部片子上映得火热，蹭着流量瞎写的。这世道有人看，看得爽就足够了，谁还闲得没事去管真假？不过估计他们私底下也真的脏，不然我写了这么多年，怎么没人找上门？”说话的家伙还有点得意，甚至带有几丝伸张正义的姿态。
“是呀，小马说得对。像我们这种二三线记者想搞大热门，如果干等着那是肯定不行的，谁TM会理我们？那是大记者的特权。我们呀，必须得发挥主观能动性！搞大对立，大矛盾才是我们的出路。”
小马扔下烟头，笑嘻嘻说道：“老金，我是搞娱乐出身的，这时事的道道还摸不清楚。你倒是说说，就冲这些八杆子也敲不开嘴巴的当兵人，今天这事情，我们该怎么发挥主观能动性？”
老金扶了扶眼镜中框，眼神狡黠诡动：“咱们报道时事可不能瞎写，必须有一说一，二可不能说成三。但是呢，这一二三四五是按顺序说，还是倒着说；是全部说，还是漏几个说；是完整的说，还是凑着说，就看我们的本事了。嘿，这可是技术活。”
小马一听来了兴致，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一包看着就是不菲的新烟，赶忙拆了递上去。
其他在场的几个小记者也是连连附和，阿谀奉承不在话下，只等着能蹭一口汤喝，也不枉今天熬夜赶来这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
老金听着旁人的巴结讨好也是得意，吸了几口小马的好烟，指点着那临时指挥室忙成一团的两拨人马说道：
“原先的临时地方指挥部和新来的飞船指挥部现在正在交接指挥权，这段时间管理上肯定很乱，也是他们信息交接最无序的时候。
我们只要分出两组人马，一组去采访那临时地方指挥部，现在他们把指挥权移交出去了，心理防备不会高，估计也能摸点东西出来；另一组去采访新来的飞船指挥部，他们有专门的新闻发言人，按惯例一会儿就会召开发布会。这家伙我知道，是个Fish。
这么大一个救援行动，两拨人互相之间肯定有细节对不起来，到时候我们来个移花接木，如果效果不好，再跟上个断章取义，嘿嘿”
老金作为十几年的现场记者，自打着一番算盘。他的计划，单单就他一个人肯定实现不了，所以他需要帮手。
而其余小报记者也抱着反正人已经过来了，不如白蹭一个新闻，万一爆出个大热门呢？顺便也可以学学这老油条的“移花接木”，何乐而不为？
无论任何记者，都有着不嫌事大的性格。
老金伸出中指又扶了下眼镜中框，眯着眼睛扫视一圈周围贪婪的人们，戏谑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我觉得可以试试。”
“试个屁！开始，马上开始！”
“老金，你就下命令吧！我们都听你的！”
凌晨三时许，正明区特警大队休整地。
在连续工作五六个小时后，陈川席地而坐，看得出来，这位皮肤白净的公子哥难得的筋疲力尽。
他靠着运兵车的轮毂死命灌着矿泉水，没几下工夫就喝完，晃荡几下随手一把将空瓶子扔出。
他想把空瓶子扔远一点，起码离自己远点，好显得他不是那种没有素质的，随地乱垃圾的人。
可惜手腕无力，落地的瓶子咕噜咕噜滚几下，撞停在了一双红色小运动鞋边上。
抬眼看去，一个穿着白色外套，年龄约在八九岁的小女孩表情肃穆地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辛苦了！警察叔叔。”
小女孩说完，向陈川敬了一个少先队礼。
可能是因为疲惫，陈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迅速起立，顾不上一身淤泥，回敬以标准的警礼，并说道：“不辛苦，谢谢！”
这就是一位优秀的人民警察！无论付出什么，需要的回赠只是一瓶清水和一个敬礼而已。
内心里，陈川如此给自己评价道。
小女孩应该也是车上的乘客，身上的白色外套到处都是泥泞。她向警察叔叔敬完礼以后，也不多说，倒退几步就往站在不远处等着她的父母跑去。
经过陈川丢弃的空瓶子时，还弯腰捡了起来。
“他们被安排坐大巴车去东州南站，重新坐船回家。”许明亮走过来，看着一家三口手拉手离去的背影说道。
陈川心存温暖，缓缓放下手臂，打趣道：“现在还敢坐飞船啊。”
说完，却突兀地沉下脸来，他转头看向附近不远处的一辆大巴车上。透过透明的车玻璃，可以看到里面都是一个个被填满的大型白色密封袋。
“有些人就回不去了。”
心情沉重。
老道的许明亮往下一探手，从陈川手里取过先前那小女孩送的矿泉水，旋开瓶盖子喝了几口跑开，站得稍远处，故意哈哈笑着挑逗道：
“陈川，我跟你说，这种老百姓送过来的水，特别好喝。有点甜！”
陈川冲上去给了对方一拳，互相绕着空地你追我赶，嬉笑打闹成一团。
“我去，打这么重！刚你那敬礼的照片我可要删啰。”
“照片？赶紧给我看看！”
“哈哈，没门！”
在这一刻，两人抛却了基层民警和机关民警互相之间的偏见和不屑，成了真正的战友。
第338章 老头他不接受啊
高架桥！
趁着北方来的飞船部领导们过来交接指挥权，高架桥上的救援行动暂且停下，消防队只留下两人看顾现场。其余人等俱是撤了下来开始休整，一方面是等着吊车过来，另一方面大家熬了一夜，体力上有些吃不消。
陈书从消防队那边听说来了一批飞船部的专业人士将要替换掉原先的地方指挥部，寻思着可能会有新的任务，就跟着消防队一起撤了下来。
一行人在桥下经过的时候，见到几个记者围着一名消防干部采访。
“他们是阳艺中队的，负责桥下的救援。来的最早，听说救了二十多个人出来，有几位兄弟直接用手指头扒的人，流了不少血！”跟在陈书旁边的消防班长介绍道，眼里满是自豪。
经过的时候，班长客气地招呼了声“指导员”。
那名指导员虽然被记者围成一圈，也不忘朝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们比了个大拇指致意。
陈书仔细看了一眼，虽然这指导员脸上和身上都是脏兮兮的，不过眉宇间洋溢着一股淳朴气，浓眉大眼身姿挺拔，看着就觉得安全感满满。
“指导员，请问现场的救援情况是怎么样的？”
“.人员搜救已经基本完成，现场进行了5、6次搜救，直至用生命探测仪探测已没有生命迹象了”
“指导员，也就是说，从事故发生到现在已经有8个小时的时间了。在这8个小时里总共进行了6次人员搜救，到现在为止，整个人员搜救行动是已经结束了？”
跟在消防队员旁边的陈书，突然被一个老头拉住一只手。
这老头满头的灰尘，身上都是泥泞，背驼得很历害，但他把头使劲往上抬，似乎想站直起来，但终究有些徒劳了。
他先是仰视着陈书，眼里俱是泪水，凄惨道：“警察同志，救救我孙女吧，她还在车里没出来呢。救救她吧。”
高架桥上的搜救陈书有参与，除了那被压着的车厢尾部，其他地方也都查了个遍，乘客全下了高架桥；桥下的搜救，听刚才那位指导员讲也是已经结束。现在这会儿还没找到孙女，估计人应该是死了，或者是被车厢埋在了下头。
兴许是怕老人家年纪大受不了刺激，所以这么久了都没人告诉他实情。
陈书停下脚步，伸出另一只手握在老头的双手上，关心道：“老人家，你孙女是坐几号车厢的？”
老头往旁边侧了侧头，指着一节车体大部散落在地的车厢说道：“就在那。那座位啊，还是一位好心人看我们爷孙站得辛苦让给我们的。
我孙女坐上去可开心了，然后我就去了后边的走廊口坐在地上候着呢。后来车子一晃，我孙女就不见了，就不见了啊.呜呜不见了啊求你们再帮我找找，再帮我找找她肯定还在里面等我咧”
陈书想起桥上面那一二个肩并不上肩的小孩，眼睛一热，噙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消防班长挥了挥手让队伍自行前进，这边站在陈书旁边也是不停的唉声叹气：
“老头那孙女的尸体第一时间就给我们找到了，可他不接受，不接受啊。”
天微亮，寒风嗖嗖。
东州本地电视台主持人张扬带着节目组一行人赶到现场。由于距离事故已经过去八九个小时，乘客基本上被疏散干净，连夜救援的警察、消防、医疗等单位也是暂时撤下来休整。
张扬站在临时指挥部门口，看着里头的大领导们吵得热火朝天，也是不敢进门叨扰。
她还是有眼力劲的，连东州市的副大官此时都是在旁边老老实实地端端茶水，递递资料的。她一个小小地方主持人，能怎么着？
她有些懊恼昨晚怎么就把手机给放客厅了，然后又是早早的休息，结果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听不到手机铃声！
此刻，是恨得频频咬牙，在旁边跺着脚却无能为力。
摄影师小赵安慰道：“扬姐，这也没办法。我们前段时间追那火锅店偷用地沟油事件，搞得都是天天熬夜蹲点。昨天刚完工肯定是睡得天昏地暗的。台里会理解的。”
张扬皱着好看的眉头，哼了一口：“我自己不理解！”
一想到要无功而返就头疼，索性就留下来再到处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张扬往高架桥下一处人最多的地方一指：“走，我们去那看看。”
到了近前，发现是后车的车头驾驶舱，外头站满了从北方过来的飞船部的工作人员。
其中有几人见到随行人员小赵扛着的摄像机和灯光师提着的大型补光灯，知道是媒体记者，下意识的就把三人拦在了外面。
张扬原本想套下近乎，或者死皮赖脸挤进去一探究竟，没想到里头一位看着像是领导的中年人朝那几位拦路的工作人员挥了挥手，放张扬等人走了进来。
“让记者朋友们进来。”
张扬一使眼色，三个人快步往里走去。
她笑容可掬，嘴巴甜甜地说道：“领导你好，我是东州市电视台的小扬，这是我的名片。”
“嗯，我叫王平。”
领导王平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站在驾驶舱的门口，望着里头，眉头皱得紧紧的。
张扬凑了上来，舱内的情景一目了然。
只见一名穿着蓝色制服，应该是飞船司机的男尸横躺驾驶台上，紧紧贴靠抱在上面竖起来的制动闸把。
整个制动闸把穿透了他的胸腔口！
王平叹了一口气，语气低落，指着那从司机胸口穿透而出的闸把，低声说道：“你看那刹车的把头，这么钝。想想从胸口穿插出去，该是有多疼啊。”
他走到里面，轻轻拍打着司机的后背，继续说道：“要不是他这用命刹下来的速度，不知道还得多死多少人呢。你们进来吧，手脚轻点儿，慢慢抬出去”
几个年轻人轻轻推开傻在了门口的张扬，走了进去，低头站在司机身旁，默哀着。
张扬情不自禁捂住了嘴巴，心口一下子涌上沉闷，却是半分说不出话来。
第339章 就地掩埋
王平特意安排了四名工作人员将司机从驾驶舱里抬出，全体人员行注目礼。在默然中，致以最高的敬意。
将人送走之后，张扬缓了口气，准备和这位和善的北方领导聊上几句。结果人家忙，笑着摆摆手婉拒。
临走之前，和气地留下一句“还会再见面的”，就带着一拨人急匆匆走了。
小赵看着远去的一行人，说道：“扬姐，这北方来的领导也没什么官架子，人真挺不错的。应该不是什么大官吧？”
张扬撇了撇嘴：“小赵，你看整个事故现场早就清理得差不多，就这唯一的一具尸体一直放在这儿没动。明显是等着大领导过来拍板。”
“所以刚才那人是个大领导？”
“起码不会小。”
两人随意聊着天，眼尖的小赵指着不远处的一对看着像是情侣的人，连声道：“扬姐，那边站着的一对儿看着像是乘客，要不我们过去采访一下？”
张扬看了一会儿，忽地一拍手，道：“走，开干！”
张扬是主持人负责出境，小赵是摄影师端着个摄像机就可以了，再加上一个灯光师，高效易用。
“学生啊”
三人凑近，张扬下意识来了一句，甭管什么时候，社会人对学生都有一种宽容、照顾的心态。
她凑近了这一对情侣，没有急着递出话筒，只是那么随意的往前面一站，笑着说道：“受苦了吧。”
语气温柔，像个知心姐姐。
那男生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刚想说不苦的，结果挽着他手臂的女生却是先哽咽了出来。
张扬从怀里掏出丝巾，给递了过去。
女生接过丝巾，小声说了“谢谢”。
等着女生情绪稳定下来，张扬才和对方聊了起来。
在聊天中得知，男的叫韩民，女的叫许丽娜，都是北市同一所的大学生。两人原本也是不熟的，只是在飞船上的座位是连着一块。这次发生了这大事故，两人在逃离飞船的途中相识，接着发现还是校友，就自然走到了一块。
张扬问道：“怎么还不走？”
许丽娜不好意思道：“扬姐，我前面走得匆忙，把行李忘在高架桥上的乘客舱了。前面想上去拿的时候，被警察给拦了下来，说是封了。”
“封了？那你行李可怎么办？”闲的无聊的小赵放下摄影机，跟着三人一起聊起了天。
许丽娜看向不远处坐在地上休息的特警队员们，感激道：“他们上去帮我拿了，说上面危险，让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张扬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习惯性的把那些特警队员挨个查看了一番，接着猛地发现自己好像是在找陈书的身影。
韩民插了一嘴：“以前还在网上跟着公知喷警察，真出事了还得靠他们。”
张扬一听，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采访题材，按下触动的心思，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韩民看着不远处的高架桥，心有余悸地长吐了一口气，随后眼里有光的说道：
“出事的时候，我们跑下车厢，外头黑魆魆的。大家踩在湿漉漉的十几米高的板砖上，桥头风又是呼呼的乱吹，头上是不断劈下的闪电。
那种感觉就是，没出车祸挂掉，也有可能掉下去摔个稀巴烂或者被雷给劈死。我们虽然人多，但是那种孤零零站在夜空中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大约半个小时都不到，警察叔叔们就着警车过来了。在那个时刻，我们都是非常无助和脆弱的，看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警车，真的是感动得想哭。”
张扬、韩民、许丽娜等人站在临时指挥部旁闲聊，正式的采访已经结束。
正聊着天，几人远远看见一名特警队员双手抱住箱身，用肩膀扛着个大约26寸的大型银色行李箱往这边走来。
行李箱底下是有小轮子的，不过兴许是不想脏了行李箱，这名特警并没有把箱子放在泥泞地里推过来。
许丽娜一推韩民，韩民自觉朝着特警跑了过去。
特警摆摆手，执意将行李箱扛到了这边稍稍干净一些的水泥路上。气喘吁吁放下硕大的行李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苦笑着摇摇头：
“小姑娘，你这东西可不轻。”
说着，转头对张扬一行人招呼道：“扬扬、小赵，你们也来了啊。过来采访呢？”
张扬微微垂下了头，脸有些红，声音轻轻的：“书哥，我们来迟了，现在也没什么好拍的了。”
陈书“哦”了一下，指着不远处桥底下的一处地儿说道：“扬扬，那边有几个记者正围着一个消防队的指导员在做采访，一会儿还会有一个飞船部的人过去，你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接着挥手催促那一对小情侣：“都这么晚了，你们赶紧回家吧。是东州本地的吧？”
“是的！谢谢警察叔叔！”
“谢谢警察叔叔！再见了！”
为什么不能是警察哥哥，或警察大哥？
这平白高了的辈分，让已经奔三，内心对于年龄有些敏感的陈书略有感慨。
转过头来，见小赵和灯光师已走远，可张扬还站在自己面前，陈书有些疑惑，正想询问的时候，张扬却掏出怀里的丝巾，探过身来帮陈书仔细擦了擦满是灰尘和泥泞的脸庞。
清香扑面而来，让陈书不知所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缩头猫腰，一溜小跑的奔向桥下。
陈书擦了下鼻子，不由自主又吸了吸，清香悠久。
随即转头往临时指挥部走去。
指挥权已经交由新来的飞船部，他得过去报到，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陈书走到临时指挥部近前，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极为激烈的争吵声。
“不行！绝对不行！我坚决反对就地掩埋受损的船舱！”
“王平你不要激动。掩埋船头和船舱是为了便于继续抢险。因为现场狭窄，附近还有几个泥潭，必须先填埋了后，才有助于继续的救援。大家可以查一下过往的救援记录，这是我们飞船部一贯的做法。”
“扯几吧蛋！如果一个群众的亲人在这几节船舱上，现在联系不上了，看到新闻在说即将就地掩埋船舱。如果这个人是你，你能理解吗？你还查救援记录吗！”
第340章 建议取消发布会
高架桥下。
几辆挖掘机在事故现场不远处挖好了坑，接着将落在地上的船头以及一些零散部件开始逐个放入坑中。
不远处，五六个记者围着一名飞船部新来的官员。
老油条老金抬脚轻轻踢了下站在旁边的小马，小马心领神会，洋溢着热情的面容，将话筒递了过去：“领导你好！就是说你们准备要将这些桥下的船舱埋了吗？”
这名官员年纪不大，温文儒雅，戴着副白框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
他耐心解释向众人解释道：“把已经报废的船舱拆解、就地掩埋，填埋出一小片坚实的地基，让救援的大机器、大设备可以进场展开救援。
这个是我们飞船部一贯的做法。这儿地面非常松软，只有挖掘机等履带车辆能到桥下，严重影响了救援和抢险进度。”
小马继续问道：“这次出了如此大的事故，为了方便后期的追责，是不是应该保护好现场的证据？”
官员扶了下眼镜，沉声道：“我们的飞船上都配有黑匣子，这里面记录了飞船运行的所有数据资料，这才是最全面、最真实的证据。再说了，这船头等救援结束，按照程序我们还是会挖出来带走的。”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挤开围着的记者，走到那名官员旁边附耳说了几句。随即，那名官员对着记者摆了摆手结束采访，赶忙着跑去挖掘机那边指挥工人和车辆停止掩埋船头的工作。
记者们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工作人员跑来跑去，忙个不停。
过了十来分钟，现场停止掩埋工作。飞船部工作人员和现场工人相继撤走。
老金和小马对视一眼，笑出了声音。
得意的老金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多了一名新来的东州本地电视台的女记者，看着模样也是相当得俊俏。
都是同行，本着在美女面前露一手的心态，老金向众人显摆道：“你看，这不就多了一个曝光内幕的东西了么。”
小马从怀里掏出好烟，递了一根，讨好道：“金师傅，你可真绝了！一会儿我们把这飞船部掩埋车头和毁灭证据、掩盖事实联系上，再发上新闻，肯定得火！”
“对对对！金师傅真是太厉害了！”
“我现在是恨不得马上回车上写文啊！”
“哈哈，心痒痒！”
“跟着金师傅有饭吃！”
老金被众人捧上了天，可余光中却发现那名肤白貌美的女记者却是沉默着没有做声。
看不上我们？
还是觉得这新闻不够火爆？
老金想了想，伸手往下压了压，指点道：“瞧你们这点出息，才掉出这么点肉末就把你们兴奋的？先不要忙着发文，等我通知。
一会儿飞船部就要召开新闻发布会了，那发言人我知道，是个老实人。到时候我们施加点压力，制造一些冲突，不怕他不出错！”
他双手抱胸，一脸的神秘莫测。
先前按照陈书的指点过来准备蹭点新闻素材，没想到还是一些无聊的阴谋论。
这种小把戏只能在世面上引得一时的关注，终究上不得大台面。
虽然同为记者，但这种踩着别人上热门的行为，张扬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她也没有兴趣去提醒飞船部那边的人有部分记者在搞花头。
一则没必要，人家也不会领她一个小小地方电视台记者的情；二是这种搬弄是非的小伎俩在记者中也是太过常见。
其实作为记者，也是要养名声的。
哪些新闻可以报道，哪些人物不能采访，作为一名有远见的记者，理应做到心中有数。
张扬不屑为伍，不过在现场又找不到好的新闻素材，就提前去往那飞船部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场地，想找一个有利的位置，兴许能被发言人点名也不一定。
因为场地有限，发布会的地点就设在临时指挥部的旁边。工作人员简单搭了个巨大的背景布，布上蓝底白字印有硕大的五个大字《新闻发布会》。背景布前放了一张长桌给发言人使用，底下放了四五排的凳子，给到访的记者坐着。
第一排位置是留给国内主要媒体的，凳子上都放了具体的媒体名称。后面几排是给其他记者坐的，不做位置的预留，大家先到先得，随便坐。
张扬在发布会场地门口，见到了站在临时指挥部门口的陈书。她觉得时间还早，让小赵放下摄像机交给灯光师看管，然后帮她到发布会里面占位置。
她则是蹦蹦跳跳往陈书那边过去。
近了才发现陈书皱着眉头盯着指挥部里面瞧着，而他旁边还站着一位肩上挂着麦穗的警察大佬，同样也是紧锁眉头，不苟言笑。
张扬见警察大佬都是待在门外的话，心态上就有些拘束。凑到陈书旁边，小声问道：“书哥，里头怎么了？”
陈书回头一看是张扬，说道：“前面因为掩埋车头的事情吵半天，总算是消停下来了。现在又开始为谁主持发布会在吵架。”
张扬好奇道：“这肯定由他们部里的新闻发言人主持呀，这有什么好吵的？”
陈书指了指一名面善的中年男子：“努，这是他们部里的发言人。从下飞机开始，他来东州满打满算也没有一个小时，没把握应对记者。可他们领导要让他上。”
“这是命令，没办法的。”旁边的警察大佬插嘴道。
“王局，你好。”张扬乖巧招呼道。
警察大佬正是市局的副局长王局。他运气也是不咋的，自从交管局升上来后，每次市里碰到要背责任的事情，都是他值班。
果然如王局所说，里头的争论结束，最后还是让那新来的发言人主持发布会。
“我不是不主持。我就是希望能推迟一天。现在情况这么乱，我又是才过来，很容易出事情的。”
“王平，你不要再吵了。是上头领导的意思，这事就这么定了！”
张扬听着耳熟，朝里头仔细看去，才发现这新来的发言人竟是先前在桥底下碰到的那位北方来的和气的大领导。
正瞧着，气呼呼的王平带着几名随从从指挥部走了出来。
原本并不想管这摊子麻烦事情，不过先前这王平却是帮过张扬他们。所以在王平经过门口时，张扬毫不犹豫地拦住对方，不顾周围人的诧异，诚恳道：
“王领导，那边很乱的。今天可能会出事，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去。取消这次发布会吧。”
第341章 现场对峙
王平没想到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小记者，此时竟然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劝阻他别开发布会。
心里隐隐有些小感动。
他脚步一顿先是愣了一下，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女记者认真的眼神，摇摇头郑重说道：
“这个事故太重大了，舆论对飞船部极为不利。我掌握的信息又非常有限，准备工作也很仓促，再加上要现场直播，我自己确实没有底气。
不过，我既然作为发言人，还是得给媒体和民众一个交代。”
说完，坦然一笑，随即往旁边的发布会场地走了过去。
一会儿工夫，指挥部里的人就都走得差不多了。
陈书和王局往事故中心地带走去。
张扬自来熟跟了上来。
陈书问道：“你不是记者吗？怎么不去那边的发布会？”
张扬嘻嘻一笑：“有小赵帮我占着位置啦。发布会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现在过去干坐着太无聊了。对了，你们现在去干嘛？”
艹了一晚上的心，此时的陈书脸上有些干涩。
他随意抹了一把脸，说道：“大型吊车过来了，要把桥上面的车厢给吊下来，我和王局过去看看。”
陈书向张扬解释了一番。
他先前就在高架桥上救援，知道那里的车尾还有一小块地方等着搜查。虽然消防队友都说没戏，不过他这心底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知道王局是名老交警，半辈子都在和交通事故打交道，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就拉过来一起过去看看。
地方不远，路上泥潭倒是挺多，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花了五六分钟才到了现场。
正好撞见一名飞船部的现场指挥员下达指令，决定把高架桥上方受损最为严重的尾部船舱从桥上面吊离到地面。
有着多年交通事故经验的王局一听，私底下和陈书说道：“这种重特大交通事故，只要救援没有结束，就不能轻易移动船体，否则极易对可能存在舱内的人员造成二次伤害。”
张扬指着桥底下两台巨大的吊机，一声惊呼：“那种大吊车机械臂一夹，就是活人也会轻易被夹死。”
王局补充道：“更大的可能是人会从船舱里滑落。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危险得很。”
陈书回想起来先前和消防队员一起搜索压塌了的尾部船舱，觉得那里也许还存有生命。
他将当时的情况和王局讲了下，两人一起找到飞船部的指挥员表达想法，提出先将压在尾部船舱上的后船船舱吊走，等搜救人员在桥上再搜救一番。
现场指挥人员是飞船部的一位路局副局长，虽然和王局都是“副局”，但两人的行政级别差距还是挺大的。
对方见是公安口的兄弟，说话也比较客气，表明部里的命令是必须在今天晚上六点通车。这个时间也是通报给了全国的媒体，所以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抢修轨道。
“兄弟，前面我问过负责搜救的消防大队长了，他明确表示里头没有活人了。如果按照你们的方案在桥上吊一舱，再搜一舱，肯定赶不及晚上六点的通车时间。
再说了，我们不是不搜救，只是把船舱吊到桥下再搜救。这样的话，搜救工作和抢险通车工作两不误！
我们都是专业负责事故救援的，全国的事故都是这么个流程来处理的，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
对方提起消防大队长，陈书反倒是想起来先前那名和他一起在桥上搜救的消防班长所说的话。
“权威思想要不得，会害死人的。”
言犹在耳！
眼见陈书又要顶撞，王局将他硬是拉到边上，低声劝解：“陈书，这种飞船线上的事故抢险救援，原则上都是以他们飞船部为主，我们就是打个下手。再说了，人家的级别摆在那里，对我们已经是很客气了。”
陈书有些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不管是行政级别，还是管辖范围，他们地方公安还真管不着。
飞船部别看只是一个涉及单项交通运输工具的部门，实则它是能直接参与国jia部级议zheng的重量级行政单位。
全国性的运输权力和庞大的财力保证了飞船部能形成一个封闭且独立的系统，公检法、医院、大学院校样样俱在。
比如王局、陈书等人是在东州市公安局的编制内，也就是说归属于地方公安管辖；而飞船部则自设有公安局，直接归飞船部管理。通俗点讲，也就是早年的行业警察，和地方公安分属两条管理线，谁也管不着谁。
飞船部的现场指挥员见两位过来的警察沉默下来，回头又开始指挥吊车开始工作。
跟在边上的张扬毕竟是记者出身，和半军事化管理，以服从为天职的警察不同，还是具备一定的冒险精神和独立人格。
前头陈书和王局对于事故的探讨，她也是没有落下，一字一句的都记在心里，觉得颇有道理，毕竟人命关天，能救一条是一条。
此时脑海里更是浮现出驾驶舱里，那位为了挽救乘客生命而牺牲的司机，她的胸口突然有点闷。
张扬越过陈书、王局，走到那现场指挥员面前，径直问道：“领导你好！我是东州电视台的记者张扬，我现在想问你一句。如果万一船舱里还有活人，可被你们这么一搞却搞死了，这个责任由谁来负？”
这态度可把身位地方路局副局长级别的现场指挥员气了个半死。
前面过来提建议的两位地方警察都是客客气气的，同样的，他也是给足了对方的面子。
哪想到被人当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现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本地电视台小记者，都敢过来指着鼻子刁难！
这边，由于被三番五次打断，现场作业的吊机工人开始人心惶惶，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手上的工作不可避免得慢了下来。
指挥员气歪了鼻子，喝道：“这是我们飞船部的事情，现在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跟在指挥员后头的几位年轻人见自家领导发怒，立马围逼了上来。
陈书见气氛僵硬，就准备上前把张扬给拉下来。
这时，先前那名垂着个断臂，到处找人帮忙救他孙女的老头循声走了过来，拉住陈书的手臂，期待地问道：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找着我孙女了？”
第342章 我坚决反对
老头这话让陈书眉心一跳。
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老头还是执意在事故现场周边徘徊，心里对其孙女生还的渴望自是极强。
陈书有些伤怀。虽然从消防官兵的口中得知老头的孙女已经死了，可此时看着对方悲伤的模样，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直留在现场第一线，老头肯定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家孙女的死讯，只不过在潜意识里拒绝了这个结果。
现在还有十几名失踪人员尚未确定，指不定就在这桥上待吊的车厢内！
老头的孙女是死了，可别人家的孩子也许还在等着他们抢救！
陈书下定决心，轻轻拍了拍老头枯萎的手背，不忍欺骗：“老人家，你孙女应该是走了。我现在得去救其他人。”
老头似乎心有所悟，放开紧紧抓着的手臂，反而催促道：“去吧！去吧！快去救人！救人要紧！”
陈书不管王局的阻拦，大步流星朝那指挥员走去。
“领导！我坚决反对用吊机将未经搜查的受损车厢吊至桥下施救！人命关天，必须在桥上先进行搜救！”
他站在指挥员和张扬之间，眼神清澈，坦然注视着现场行政级别最高的指挥员。
口气坚决。
“你！你们！”
指挥员手指头点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察，这次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位年纪不小，穿着黑夹克白衬衣的中年人苦口婆心劝解道：“陈警官，这小记者不懂事我们能理解，你还过来凑什么热闹呢？部里已经下了命令要在今晚六点通车。
这个通车时间是传达给国内的媒体们了的，媒体也都将这个通告发到社会上了。你说我们能拖延吗，敢拖延吗？到时候先别提上级领导，就是老百姓的唾沫都能淹死我们！”
说完，几名飞船部的年轻人皆是围了上来，且有意无意地露了露，原本被上衣挡在腰间的银色手铐。
陈书抬头看了眼高架桥上残破的车厢，又转头看了眼站在后面不远处唉声叹气的老头。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同意。”
气氛几近焦灼。
正在休整的正明区特警大队一行人。
“许队！许队！”一名一中队的特警队员从远处飞奔而来，人未至，声音已经远远传了过来。
坐在地上和刚刚赶来的内勤邹晴聊天的许明亮跳了起来，焦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咳咳。”
特警队员弯着腰，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朝后头事故现场指去：“陈大和飞船部的领导吵起来了！他们很多人都围上去了，陈大他就一个人！”
“吵架了？”
许明亮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印象里这位新近调任的副大队长可一直是笑眯眯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和人吵架的样子。
对方还是飞船部下来的领导！
“这，这”
邹晴一贯活泼的语调，也不禁掀起了波动，带着颤音道：“这该怎么办啊？”
“这个屁！”循声过来的陈川一听，丢下句话，也不含糊，拔脚就往事故现场跑去。
许明亮稍稍一愣，扭头往大队长李达所在的桑塔纳警车跑去。
“李大！”
许明亮径直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冲着躺在座椅上睡觉的李达大声喊道：“陈大和飞船部的人吵架了！这会儿可能打起来了也不一定！他就一个人！”
刚合眼的李达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从车上滚了下来。他踉踉跄跄从车上下来后，急问道：“陈书怎么回事？和谁打架了？”
听完许明亮的述说后，李达的脸色一变，片刻之间阴晴不定。
这可是飞船部啊，大佬级别的大部门！
飞船部的直属领导，那就是大佬中的大佬！
他这个大队长站人家跟前，指不定行政级别还没对方的警卫员高呢！
“马德，反正这几年都是倒数第一！也不差这点鸟事！”
李达啐了一口往事故现场快步走去，喊道：“许明亮，赶紧带上兄弟们跟我上。”
许明亮一听就知道大队长要过去给陈书撑场面，这种场合不是心腹可上不了场。
结果如果是好的，那他们鸡犬升天；如果是坏的，就一同下地狱吧。
哦，反正都是倒数第一了。
不愧是大队长，问题看的就是透彻！
许明亮顿悟，急忙跑到一中队的驻地摇人。底下兄弟们跟着他许队长躺平了这么多年，该是展示真正实力的时候了。
“一中队的！全体都有！跑步走！”
这边，事故现场。
陈书后退了半步，挡在张扬前面。处了半年多，也知道这位朋友率性的脾气。
他扫了一圈周围越聚越紧的人群，沉声道：“我是正明区特警大队的民警陈书。你们想干什么！”
指挥员拉拨过旁人，走到陈书面前，这会儿已是平静许多，重新恢复了上位者应有的严肃，说道：
“陈警官，这本来就是我们飞船部的事情，你却执意要插手阻挠。这个责任太大了，已经不是你来背还是我来背的问题了。到时候，这么多人都得陪着你担待。
如果推迟了通车时间，几千人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陈书眉头紧皱，静站许久，涩声道：“难道就不能延迟通车？”
指挥员摇了摇头：“没有办法了，这事情已经通告出去了。我们飞船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接下来不能让民众再看了笑话。”
陈书据理力争：“难道通车的时间一定是重于生命吗？如果我们把现场救援的情况如实向民众陈述，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指挥员哂笑：“现在网络舆论的形势有多差，你可知道？你们太幼稚了，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年轻人，世间没有这么美好。我也想慢点抢险通车，我也想慢点搜查救人，可问题是可能吗？
先吊车再搜救。这个做法，可能有人认为做得对，有人认为做得错，这没关系，但是这种做法不是针对这次事故才发明出来的，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看看以前飞船事故的救援记录，就会知道了！
我告诉你，现在网上的那些公知们就等着我们犯错，然后像秃鹰一样对我们群起而攻！”
他顿了顿，苦笑道：“难咧。”
第343章 吹一辈子的牛
指挥员不愿再浪费时间，上前一步，逼视道：“陈警官，请不要让我难做。你就一个人，接下来如果还是执意扰乱我们的工作，就别怪我们不给你体面了。”
站在陈书背后的张扬气不过，从怀里拿出手机端了起来拍摄现场视频，不管不顾的说道：
“体面？是你们先不要体面的！我现在就把这视频拍下来发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
这次没等领导发话，几名飞船部的年轻人就扑上来准备强抢手机。
“啊！”
张扬惊吓之下，手机一丢，从后面双手一环，抱住了站在她身前的陈书。
“给我住手！”
两条火气从脚底直冲顶门，陈书怒极，第一次冲这些大部门、大领导喝道。
现场的气氛降到冰点，但互相的争执也被这一声喝骂给暂时的压制住了。
人多势众的指挥员内心反而隐隐有些发虚。他端详着眼前这名年轻的特警，看着对方毫不畏惧的直视，心里没来由涌出一阵无关的想法。
这警察，有杀气，应该杀过人！
指挥员按下心中的胡思乱想，摆了摆头，示意众人上去将这两人带走。
这时，另一名特警强行挤了进来。
“你们干嘛？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这是人干的事情吗？你们往后还怎么在单位混？”
虽说是质问，但语气轻佻，被此人说出来竟隐隐有些玩笑的味道。
陈书问道：“陈川？你怎么来了？”
陈川笑了笑，紧走两步站到了陈书身侧，伸出右手比了个“yeah”的手势，笑嘻嘻地朝那指挥员说道：“领导，我们现在是两个人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川这下子胡乱掺和进来，倒是把双方紧张的气氛稍稍化解了几分。
指挥员被这新来的特警搞的一愣一愣的，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属实难受。
正犹豫着，旁边一人附耳过来，告知指挥员外头又有十几个他们单位的队员正往这边跑来。
指挥员知道这会儿的事情已经不好解决，只能长叹一声，吩咐旁人前往临时指挥部报告这边的情况，请上级领导定夺。
说完，他挥了挥手，人就全散了。
现场的吊机作业也暂时停歇下来。
这边，李达、许明亮带着十来个特警队员赶过来。不远处站了许久的王局，也跟着凑了过来。
李达大大咧咧问道：“怎么人都散了？”
陈书颇为惊讶地看了陈川一眼，指了指他说道：“刚才那位领头的可是实打实副高官级干部。这个牛，你可以吹一辈子了。”
王局点点头：“确实是副高官级。”
话一出口，全场瞬间安静，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陈川。陈川内心略慌，面上却是波澜不惊，鼻子上还冷冷“哼”了下。
心虚的偷瞄了一眼那飞船部副局长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终于放下心来。
这下把背挺直了，嚷道：“那必须的。官大有个屁用，咱们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
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陈川妥妥利用了一番。
在一通声泪俱下的表述中，陈川单枪匹马救下陈书等人的前因后果在极短的时间被他编排好。终于是在大队里扭转了下派民警一贯懒散的印象，好好露了一把脸。
众人都识趣地向他围了过去，独留下陈书和张扬二人。
陈书轻轻拍了拍尚抱在他腹上的玉手，笑道：“扬扬，没事了，人都走了。”
“啊？啊！”
张扬半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见那些飞船部的人真走了，附近也都是正明区特警大队的熟人。虽然此刻都是背朝着他们，可显然应该都是见着了刚才那令人尴尬的场景。
心思稍一放下，才想到自己还抱着陈书，赶紧“呀”的松开手，丢下一句“我去发布会那边了”，一灰溜跑远了。
陈书走到边上弯腰拿起张扬先前丢在地上的手机，来不及叫唤，只能目送对方离去。转过头来看着桥上尚横亘着的残破船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过了十来分钟，一名身着便服的飞船部工作人员带着一名消防官兵跑了过来，对陈书说道：“你们和消防一起上去搜救吧。搜一舱，我们吊一舱。”
高架桥上！
特警队员和消防官兵如蚂蚁附在木头上，一群人密密麻麻趴在船舱的里里外外，每个人都是恨不得把舱体扒开了再检查一遍。
陈书站在高点，一点点看过去。
这会儿发现，消防官兵在搜救方面确实要比特警队员专业许多。除了装备上的差距，在行动力上也是一眼可见的相去甚远。
一些消防官兵碰到情况复杂的舱体碎片，如果手头的工具用不顺手或是不适用，那都是撸起袖子直接用手指头开挖。
陈书看着都觉得疼。
大约四十分钟，叠在最上面的船舱搜查结束。
吊机开始工作，巨大的机械臂一抓一拉，稳稳的将舱体直接吊离高架桥。
被吊在空中的舱体，果然如王局所说，里头的碎片随着机械手臂的摆动，而不断从高空掉落下来。
这要是真有人在里头，确实有危险。
陈书注视着吊机运作，知道在吊离全部舱体以后，如果没有发现新的幸存者。他在事后肯定要被追责，受到极为严厉的处分。
陈书自嘲道：“这个档次的事情都能被他给搅和了，往后也是能吹一辈子的牛了。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晚上睡得着觉。”
长吁了一口气，集中注意力，继续带着大家伙儿搜查底下的船舱。
这个被压塌的尾部船舱，先前他和消防队的一名班长使用视频生命探测仪，对下面的底部空间进行过几次探测，包括消防一早使用的声音探测设备，结果都是没有幸存者。
这次把压在上头的后车走行部以及船舱吊离，再重新搜救，估计希望也是不大。
陈书站在略高的地方，静静看着特警队员和消防官兵一件件的移开这个堆成小山一样的塌方。
将一些舱体的碎片搬开以后，底下先是出现了不锈钢制的行李架，架子下面埋着厚厚的五六具尸体。
没有丝毫动静。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擦了擦身上的衣服，虽然也没干净多少，但起码也是对遇难者的一份尊重。
两人一组搬一具，搬走一具，再补上两个人继续搬，次序井然。
突然，众目睽睽之下，
一只小手从几具尸体的间隙里伸了出来，颤颤巍巍的，但是坚强的伸了出来。
这一瞬间，心头仿佛被狠狠拨动了一般，陈书颤抖着手指头，点向那只小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有人！！！”
这是生命的奇迹。
他满含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