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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全文阅读

作者:晃来晃去的大汉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txt下载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痕迹

    眼看不过一个时辰,夜鸣就走了出来,李听问道:“怎么样?”

    夜鸣转述了商水所说的白影之事,眼见李听点头,自己却有些犯愁,“李兄,白影是将死之人,如何逼她说出实话?”

    李听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在担心这个?”

    夜鸣同样回以诧异,道:“这,这不担心吗?”

    “用刑就好了。”

    夜鸣更加疑惑,“你说凡人的刑吗?会比逼供的丹药好用?但咱们现在也领不着那种药,真用刑?。”

    在修真界,毒药很贵,能让修行者难受却不致死的丹药更贵。

    李听闻言,看对方的眼神就像看毛头小子,他也不欲解释,而是道:“我倒是能逼她说出来,但不好出手,后患太多了。”

    先不说他出手会不会留下痕迹,就说留下“李听用刑逼白影说出实话”这种传言都够糟糕了,而且就算是毁尸灭迹,也太显刻意。

    为了夜三秀一事,他这几日已经足够张扬了,于是心中有些不安,只怕再暴露下去,身份就要藏不住了。

    “李兄,这简单。”这回轮到夜鸣不担心了,道:“用什么刑你教我就好。”

    眼看李听摇头,夜鸣皱眉道:“你不会担心我下不去手吧?她本来就是仇人啊,更何况我都是为了三秀安息。”

    “刑讯要讲究节奏,我怕你直接把人弄死。”李听解释道。

    夜鸣这回倒是听进去了,不再反驳,而是认真思考对方的话。

    李听见他如此,反倒觉得能教一教了,有些时候证明自己不是靠反驳对方,而是真的去思考,思考之后给出答案。

    “节奏,有什么今天能学会的吗?”夜鸣问道。

    李听也在认真的想这件事情,然后发现交给夜鸣一个人肯定不行,不过自己在旁边指导,不动手却是可行,毕竟白影现在是凡人,修行者小声一点说话对方就应该听不见。

    “准备止血丹,醒神丹,铁刷,开水,和我去刑房,铁刷没有的话自己用法力把钢板和千根细针合好,反正是对凡人,不需要炼器手段。”李听一点点吩咐道。

    李听想了想,觉得对付白影这样的,这些就能吓住了。

    夜鸣闻言点头,道:“那我准备好了再来找你。”

    ……

    另一边,谢一饮来到了执法堂,眼高于顶的炼器师甚至没打招呼,便走了进去,甚至吩咐门外的弟子道:“有人来就说我在此,不许打扰。”

    那两名弟子当然不敢顶撞一位炼器师,而且执法堂也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当下便点头应是。

    谢一饮走到第一处放留影石的地方,解开自己布下的小阵,脸色微微变换,阵法没有被破坏,留影石却被毁了。

    他快步走到其余几处布阵地点,脸色越来越难看,拇指有规律地一下下拨动手指上的戒指,似乎是在平缓心情。

    半晌,谢一饮走出执法堂,问道:“昨天之后,都有谁来过执法堂?”

    两个外门弟子都是有些疑惑,却还是没有忽视他的问题,答道:“回大人,我们打扫过,苏见师兄来检查了一番,还问了话,夜鸣师兄也带着人来感悟过。”

    谢一饮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才淡淡道:“苏见怎么检查的?你们可知。”

    “不知,他一人进去的,还问了我们事情结束后都有谁没立刻走。”

    “那夜鸣带着谁来的,怎么感悟的?”

    那刚刚回话的弟子迟疑了一下,才道:“是昨日帮助长老们的外门弟子,好像是叫听什么,夜鸣师兄也是直接进去的,中途要了水桶和扫帚,说是有利于感悟。”

    “要了什么?”

    “水桶和扫帚。”

    谢一饮按照这两样东西如何能探查出自己阵法的方向思考了一下,眼神逐渐冷了下来,他就说这些人修为不如他,怎么可能检查出他布下的极小型法阵。

    就算是碰巧发现一个,也不可能找到全部,这回他倒是知道了,现在只能希望夜鸣不要发现自己身上的端倪才好。

    然而谢一饮注定失望了,当他找到夜鸣的时候,对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此时的夜鸣为了找铁板来到了正岭宗的后厨,他正在用一颗灵珠换龙山手中的锅铲。

    谢一饮找到他时,他一手拿着一个黑色铁铲,并且问龙山道:“有没有针之类的东西?”

    龙山摇摇头道:“我这没有,你去别的地方问。”接着他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谢一饮,脸色有些奇怪,他并不认识对方,但好歹也不是毫无见识,能看出他那一身蚕丝一样的衣服有多金贵。

    今天怎么回事?内门弟子找自己来要铲子,这会儿又不知来了个什么大人物,龙山有些挠头。

    谢一饮没有理会一个厨子,而是看着夜鸣手上的东西神情微动,直接道:“你拿这个干嘛?”

    “关你什么事?”夜鸣的神色发冷。

    谢一饮神色一滞,平静了一下才道:“我为之前的鲁莽道歉,但我是炼器师,昨天手上沾有石粉,蹭到了你衣服上,可否让我处理一下那件衣服,毕竟我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炼器材料,损坏我会赔偿。”

    谢一饮说到最后,还破天荒的露出个笑。

    “那衣服脏了,我烧了。”夜鸣无所谓道。

    “在哪烧的?”谢一饮脸上的笑要挂不住了。

    夜鸣的语气有些犯懒,回道:“后山,万丈悬崖。”

    谢一饮要再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就是傻子了,他冷哼了一声,看都没看这两人一眼,拂袖而去。

    他径自回到了住处,冰冷的面容渐渐缓和下来,眸光深深。夜鸣做事太滴水不漏了,留影石能够全部毁去,甚至藏在衣服里的都能发现,他本不该有这样的实力,这只能说明他背后有人指点。

    而如此了解自己能力的人……他很难不往陈时身上猜。

    再者说,他在和陈时聊炼器时,说起过凡间刑具,了解这些东西的修行者不多,如果不是陈时少时经历特殊,也不会知道那些。

    而今天夜鸣在找的东西,组合在一起很熟悉,像陈时和他讲过的一种刑具。

    这么多事,反而更能证明夜鸣所言“没有前世记忆”是多么虚假。

    只是为何他不愿见前世故人?无论是亲妹妹,还是欠了定金甲的莫行雨,甚至是整个正岭宗,就真的失望到连相认都不愿,连补偿的机会都不想给这些人吗。

第四十七章 逼问

    夜鸣准备好东西后,就和李听一起来到了正岭宗的牢房,此处阴暗背光,顺着台阶一点点向下,越发森冷。

    牢房倒是干净,白影在偏里面的一间,身上并未戴着镣铐一类的东西,毕竟仙门牢房,门上都带有法力,她却只是一个凡人。

    夜鸣走了进去,看着她变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容,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李听,回头看了一眼夜三秀和有趣,却也见这两只鬼没有什么反应。

    白影听到了动静,却并没有抬头,只安静的坐在石床上。

    李听用极小的声音对着夜鸣道:“现在让她觉得你是来折磨她的,不是问金香丹。”

    修行者用法力能听见李听的低语,但对于凡人来讲,他不过是动了动嘴皮。

    夜鸣看了白影一眼,慢慢想起了李听所言,妹妹死前的惨状,心中恨意翻涌,可是对方已经法力尽失了,他竟想不到什么更痛苦的惩罚,最多是把对方一剑杀了,但他到底知道不能这么说,所以一时板着脸僵在了那里。

    李听木然地看了他一眼,认命的说悄悄话,“你说,这么安静地死真不适合你。”

    夜鸣闻言松了口气,冷声重复了一遍。

    白影这才有了点动静,女子的声音沙哑苍老,带了点无所谓,道:“那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李听皱了皱眉,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白影已经心如死灰,这样会让一切变得更麻烦,但也没什么,解决麻烦就好了。

    于是他继续小声指点夜鸣。

    空气中沉默了良久,才传来夜鸣冷淡到让人分不清情绪的声音,“看来是折辱也不怕了,那正好,我还不想看你人模人样呢。”

    白影的身子颤了一下,声音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你说的……正岭宗不会让你那样做的。”她耷拉着眼皮,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一般。

    她不确定夜鸣话中的意思,但就是因为未知,才升起了一丝恐惧。

    确实,真正折辱一个弟子的事情,正岭宗是不会允许人做的,仙门有仙门的尊严,恩仇也不过是以生死来论,不可有如邪修一般用些下作手段。

    李听当然也知道,所以此言也不过是试探。

    看到白影熟悉的故作镇定的模样,他心中倒是更有把握了。

    “那不如告诉我,你把我妹妹的东西,私藏在了哪里?”

    白影低低的笑了一声,“那会被我带进地府。”

    李听闻言倒是觉得好笑,带进地府的话,他倒是方便询问了,只可惜时间有问题,有趣的力量不够。

    “你不说也好,我怕我舍不得放过你。”夜鸣冷然的声音带了一丝诡谲,“这样三长老也不会与我计较了。”

    他模糊的话语让白影的心有些乱,是师父派他来问的吗?还是夜鸣自己想要东西?他是要公报私仇还是什么……从被废开始,她的身心就都陷入了绝望,现在思维也是呆滞和混乱的。

    接着她就感觉自己被夜鸣一直手拎起,摁在了旁边的十字刑架上,白影心里咯噔一下,背后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

    她的双手很快被绑在了架子上,手腕处因为不充血而有些发麻。

    “我准备了醒神的丹药,你受的住。”隔了一会儿,夜鸣又道。

    紧接着,夜鸣的手在白影看不到的地方顿了一下,才拿起手上的东西,放到了白影的下巴处。

    白影感受到一阵冷意,垂眼就看到了无数的钢针,她下意识地微微抬头,那东西便也跟着抬高,直到最后她的头都后仰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那针芒依旧不紧不慢的往上。

    她额间的汗缓缓滴落,接着银芒一闪,下颌处便是一阵剧痛,凶器在下她不敢开口,喉间却发出了惊恐的咕噜咕噜声。

    鲜血顺着铁针缓缓流下,房间不知何处传出了轻笑的声音,让白影感觉心脏发空发冷。

    “忘记这个了。”夜鸣如同在自语一样,却轻易地触碰到了白影的神经,接着她就看到了夜鸣提着的那一桶热水。

    “这个浇下去,肉就会烫熟,然后我们用刚刚的铁刷一点点刷下来。”

    夜鸣一边说,一边就要浇水,白影张了张嘴,想要大喊出来,却看到对方顿住了,她一口气微微松了下来,颤抖着喘着粗气,却又听夜鸣道:“忘了给你吃药了。”

    接着夜鸣拿出一个小瓷瓶,扒开了白影的嘴,手指撑住就要把丹药塞进去。

    “唔,不,等……等一……”这么几番下来,白影真的要崩溃了。

    “嗯?”夜鸣停下手,丹药就在白影脸旁边,“你说什么?”

    “你,你要什么,我知道,我知道……”眼看对方似乎有松口的意思,白影有些不敢看夜鸣犹自捏着药的手,连声道。

    夜鸣漆黑的眼眸微亮,刚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住,而是缓缓道:“三秀所有你没烧的东西,都在哪?”

    他本想直接问金香丹,却被李听发现不妥,便改成了这样。

    “软甲在书房底柜,丹药在寝居床下暗格,黑檀在院中桃树阵下,就,正岭宗的解阵手印就能开。”白影抖着嘴唇,缓缓道。

    夜鸣心中微冷,果真是不止藏了金香丹,还留了这么多东西吗?

    “那我先去看看。”夜鸣道,他说罢拿出佩剑,划开了对方手腕上的绳子,看对方瘫坐在地上也没管,而是转头看向李听。

    李听点点头,虽然夜鸣最后一句自己发挥的话节奏不如之前好,但既然已经得到了信息,他也不打算再一字字教夜鸣说话了,便和对方一起走出了牢房。

    出了牢房,夜鸣看了看手上拎着的两样东西,叹了口气,“李兄,要是她真不说,我们真的那么干吗?”

    李听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然呢?”

    夜鸣垂眸思索,缓缓点头,道:“也是,反正你让我干我就干。”他到现在其实都有点紧张,他在里面几乎没有一句话是自己想的,全是在重复李听所言,搞得自己精神绷得死紧。

    现在想想,李兄好可怕。

    幸好是自己这边的。

    二人一路行至内门,李听对着夜鸣道:“行了,你自己去找吧。”

    “我会尽快。”夜鸣点头道,说罢便去了三长老的银雾峰。

第四十八章 温柔妄念

    牢房里的画面勾起了熟悉的记忆。

    李听望着紫易峰的方向,有些出神,上一世,他也曾有过年少的时候,单纯冲动,那时气运不济,只觉整个世界对自己都是恶意。

    有一次出去办事,他误中法阵被封了修为,七日内与凡人无异,他狼狈地从山里跑出来,却不知那山正是一凡人国度的秘密练兵场。于是他就被凡人小国当成间谍抓了起来,挨了一番堪称惨虐的审讯。

    那时候的陈时在想,既然是这样的运道,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世界。

    修为恢复后他几乎是疯了,直接就生出了心魔,勾起了往日所有压抑过的怨愤和暴戾,留下了满堂惨相。

    那之后他的性情就有些改变,心魔被压住的时候也会去凡间,他在一个小国当过一段时间的捕快,就喜欢与穷凶极恶的人拼命,也喜欢审讯,凡间刑具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研究得炉火纯青。

    有时正赶心魔入体,便总是一身血的回来,他不敢看师父,在师父召他吃饭时甚至会移开眼睛,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问了,还是特别蠢的问自己做的对不对。

    他的师父当真是世界上最温和的人,她说,“我要是经历你这样的运道,恐怕发泄起来都会伤及无辜,但你却从未,所以哪有什么对不对。万事有因果,你心里能舒坦点就好。”

    他松了口气,便放任自己如此度过心魔,宣泄情绪,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伤到了师父。

    心魔入体时,师父正与他传功,他下意识的召出自己的冷鞭,一下子就砸在了师父的胳膊上。

    为了不伤到他,师父没有挡,可也因为正传功,没办法用法力护住自身。

    他一瞬间就清醒了,整个人被莫大的恐惧笼罩,看着师父白纱染血,露出森森白骨,陈时只觉得天都塌了,看都不敢看,跑到了后山的冷潭就一头扎进去,好不容易才被救回来。

    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家师父依旧温柔的面容,她一如往常的给自己做好了吃食,道:“阿时伤了我,这没什么,但自暴自弃,让我伤心。”

    那时才十多岁的陈时愣住了,他皱着眉,五官都显出冷色,“为什么伤您没什么?”

    女子笑了出来,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吃饭,“因为你在难过,难过时伤了我,不算数。”

    “这是错的。”陈时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错的。”女子还是笑,“但你是我唯一的徒弟,谁让我喜欢你,想保护你呢,所以有的错误对我来说没什么。别多想,我就是愿意这样待你,以后也会有很多人都愿意这样待你。”

    陈时愣愣看着面前的白米饭,多年来沉在眼中的阴郁竟缓缓消散了一点,“师父,我也想这样待你。”

    女子愣了一下,却听得少年人咬牙道:“我要修仙,不惜一切去努力,摆脱这样的命运,我想解开枷锁,认识真正的自己。”

    少年人的眼神偏执而安静,仿佛这一刻说的话,刻在了他以后的全部生命里。

    他的师父当时只是笑,如今再想,她也许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师父,懂得如何识人,如何教人,那些稍微处理不好,就能成为新阴霾的意外,被她用最温柔的方式包容,反而成为了让他走出阴郁的光。

    不得不说,拥有那样运道和性格的陈时没有变成一个邪修,甚至懂得体贴和照拂他人,可谓是他师父亲手创造的奇迹。

    只是可惜,这个奇迹在上一世,没能有一个好结局。

    在陈时看来,顺境中的努力不叫努力,那叫顺势而为,努力这个词,远比常人想象的要艰难和痛苦。

    他许下了那样的誓愿,选择了那样的路,逆流而行,失去师父,失去亲信,失去挚友,都咬牙强撑,撑到最后一刻都不曾放弃修仙,不曾放弃求生,可也正是因为撑到最后一刻才太苦,才那么不想要下辈子。

    可惜天意弄人,师父留给他的昼夜护住了他的记忆和灵魂,只是这一世,他真的不想再那样努力了。

    昼夜,既然你选择了我,那我便带你尝试另一种活法儿罢。

    李听想到自己的本命法宝,面色终于微微柔和,这是陪伴他最长久,至今未离去的存在了。

    他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看着幽静的山林出神,直到夜鸣找到他。

    顾不上参观兄弟的新居所,脸上带着血痕的黑衣青年眼睛很亮,嘴角高高扬起,竟流露出几分初见时的感觉。

    李听看了他一眼,道:“脸怎么了?”

    “解阵时伤到的,幸亏有三长老在旁边提醒,白影还是藏了点私,但这些无所谓,我没事。”夜鸣快速的解释着,然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手都在颤抖。

    他的嘴角咧的大大的,道:“妹妹留给我的,金香丹。”

    李听看清了玉瓶的模样,他看到暖玉上刻有小小的娟秀字体,“赠兄长夜鸣”,想必是想攒成一瓶,当做礼物的吧。

    其实在夜鸣拿出丹药的那一刻,一直跟在李听身后的妄鬼就有了动静,她飘到了夜鸣旁边,直视着眼前的画面,眸中的红色渐渐褪去。

    她的脸依旧是死人样的惨白,黑白分明的眼眸却缓缓转动,流露出人性化的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过,李听的所做所为,夜鸣的种种变化,皆是一点一点浮现在了她的记忆里,夜三秀怔怔地消化着这些内容,看向了夜鸣手上的那瓶金香丹。

    那是给哥哥攒的,想送给他做生辰礼物。

    她若是死了,就没人拿给哥哥了,他无亲无故,以后修行暗语夜行该多苦,就是这样温柔的遗憾,成为了她无法跨过的妄念。

    如果她还是人,应该会流出眼泪吧,夜三秀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干涩的眼睛,无奈的垂了下眼睫。

    夜鸣看不见望着他的夜三秀,他只能看见李听,于是问道:“李兄,接下来怎么做,不止金香丹,还有三秀的别的东西,全在我这里了。”

    李听看了一眼夜三秀,笑了下,“足够了。”

    夜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呐呐道:“三秀她,那她……”他那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安心了。”李听道。

第四十九章 谢谢

    夜鸣像是猛地松了口气,又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某种空茫,慢慢喘着气,出神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小院。

    他当然看不到夜三秀,可夜三秀却能看到他,少女的眼中漫上一抹心疼,她张了张嘴,只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这就是你要告诉他的?”李听并没有避讳夜鸣,直接问道。

    夜鸣闻言抬头,眸光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夜三秀愣了愣,轻轻笑了一下,她是那种很清冷的长相,如果不是面无人色,这一笑应该有春风化雨的柔和。

    “说多了他就要惦记我了,不好。”

    夜三秀看向李听,死气沉沉的眼眸也盖不住话语中的通透细腻,“刚刚先生不是说我安心了吗?不必这样温柔,告诉他我安息了就好。”

    与其惦念,她更想让夜鸣释然,去好好地活在当下,活以后的人生。

    李听心里莫名一酸,他突然就能够理解夜鸣了,这真的是一个能把人和事看的很清楚,对他人充满善意与体谅的女子。

    若他有这样的亲人,也一定会非常非常为之骄傲。

    所以一朝生变,痛苦非常,因为失去的实在是太珍贵的东西了。

    “嗯。”李听淡淡点头。

    女子见此便笑了,她生时就仰慕眼前之人,未想死后受尽对方照料,若不是此番死亡太对不起活着的人,当真是没什么遗憾了。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先生,真的很谢谢您。”

    谢谢您为我付出的辛苦,谢谢那一次,在我不小心抓伤您时,那一句“没事,我原谅你。”这世上有一种幸运,就是崇拜的人是值得的人吧。

    而眼前之人不仅值得,还度她妄念。

    “李兄?”夜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试探地叫道。

    李听看了他一眼,道:“她能够安息了。”

    夜鸣脸上泛出一抹着急之色,“她,李兄,我刚刚听你问她,是,她是不是有意识的,没说什么吗?”

    李听缓缓摇头,让夜鸣不确定他在否定自己的哪一句话,但接着李听拍了拍他双手紧握着的玉瓶,“逝者已逝,心愿已了。”

    夜鸣的手一松又一紧,渐渐回过神来,如同大梦初醒。是啊,三秀毕竟已经去了,虽然他总觉得她像活着一样,但从那天自己看到宗门记录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她已经死去了。

    所有努力都不过是想完成她生时的遗憾罢了,虽然不知李兄眼中的世界是何模样,但他哪能那么贪心地去想着和鬼魂说话呢。

    总要接受现实的。

    三秀亡魂能安息就好了,他相信李听。

    夜鸣眼中一直压抑的痛意缓缓流泻,他死死握着金香丹,想笑一下却没笑出来,只对着李听重重点了点头,“多谢。”

    李听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

    夜鸣又是重重点头,“李兄,我先……告辞。”

    “嗯。”

    李听看着夜鸣一步步离开,直至身影消失不见,才看向夜三秀道:“这样就好?”

    夜三秀看着夜鸣的背影,道:“这样就好,他现在才开始接受。”

    之前还有仇恨撑着,还有令亡魂安息一事可为,夜鸣便总有一种妹妹还没有完全离开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可他终究要接受,接受仇恨已报、心愿已了后的空白,接受夜三秀的人生早就被划上了一个句号这件事。

    这也是夜三秀不愿意再与之说些什么的原因,因为那样夜鸣容易把她当成一个尚活着的人,虽能解一时之痛,之后却会更难面对现实,若再贪心什么亡魂留世,死而复生之类的可能,还容易生出心魔。

    而且那瓶金香丹,已足够替她说完所有的担忧和祝愿。

    她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在受伤时有药可医,福寿延绵。

    李听看向了有趣,问道:“接下来如何?”

    有趣双眼直直地看向远方,道:“他来了。”

    “谁?”

    “谢必安。”

    李听还在思索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属于谁时,就看见远方出现了一个白影,白影在视野内越放越大,渐渐停在了自己面前。

    他的官帽上有“一见生财”四个字,面色和在场其他两个鬼一样惨白,鲜红的长舌垂着,看起来有些刺目。

    谢必安,白无常?

    倒是与传说中的样子差不多,只是在地府时未见过,说起来自己死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无常鬼,睁眼就在地府了

    如今算是同僚了?他百无聊赖的想到。

    白无常脸上挂着僵硬而夸张的笑容,对着夜三秀道:“时辰到了,走吧。”

    李听眉头微皱了一下,觉得某一瞬间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习惯性的将此种不对劲的感觉暗暗记住,然后才看向夜三秀。

    夜三秀对着白无常点了点头,颇为安静地最后看了一眼李听,然后才转身跟在了对方后面。

    一白一黑的身影渐渐走远,李听这才看向了有趣,问道:“什么时候能去地府?”他的眉眼有些发沉,他心里有太多问题要问阎王了。

    “从夜三秀变成生鬼的时候就可以了,我随时能带着哥哥去。”有趣道。

    “那就现……”李听刚说到这就脸色一变,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随手扔下几个低阶的防御符纸,就盘膝坐在了床上。

    丹田处有着非常熟悉的感觉弥漫开来,就连心头也清明无比,可以称之为顿悟,也可以称之为突破,如果这个时候不好好梳理法力,很可能反噬自身,或者走火入魔。

    李听其实有些懵,即使他对天地的领悟远远超过如今的修为,但他平时从来不刻意吸收法力,增强修为,也不静心凝气去感悟,怎么可能顿悟加突破一起来了?这天地规则疯了?

    但当此关头,他也没有办法想那么多,只能宁静心神,消化突然上涨的修为。

    十几日后,李听缓缓睁开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修为,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他此世不想修仙了,修为却莫名其妙的增长了一截,这算是什么?阎王只说让自己摆脱糟糕的运道,可没说过会有什么什么洪福降临吧。

    李听看向了有趣,直接道:“你知道我修为为什么会增长吗?”

    眼看着有趣摇头,他揉了揉眉心,道:“带我去地府。”

第五十章 唯一一人

    有趣拉住了李听的手,接着他就感觉到了一阵浑天暗地,整个人晕的不行,甚至有一种如果不是小女孩拉着他,他整个人都会被撕裂的感觉,要命……当初从地府到人间的时候也没这么难受啊。

    昏昏沉沉一日多,李听眼前才看到点光,他面色有些发白,站在原地微微垂头,单手按压着胃部,平复着头晕恶心的感觉。

    就是这种状态下他也没有忘记观察四周,于是余光一扫,他就看到了孟婆那张熟悉的脸,再微微侧头,旁边就是一条排孟婆汤的长队。

    李听:……

    孟婆见他如此,竟然把手中刚盛好的一碗孟婆汤递了过去。

    “谢谢。”李听有礼道,接着便抱着碗慢慢喝汤,忘忧豆熬出的汤很清甜,让他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

    本来以为那碗汤是递给自己的·正在排队的鬼:……

    他喝完汤后把碗还给了孟婆,“婆婆辛苦。”

    孟婆阴着脸,看着他没事儿人一样的脸色,有些失望的接过汤碗,放弃了把李听送入轮回这种挑战。

    李听喝完汤才看向有趣,道:“走吧,去找阎王。”

    走在熟悉的路上,看着地府暗红色的天,李听的心情有点莫名其妙的复杂。

    行至阎罗殿,看着主座上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李听没有开口说话,见他如此,没胡子的小阎王率先道:“你来做什么?”

    “第一个妄鬼解决完了。”李听道。

    “那很好啊。”小阎王呆呆接道。

    “我有些疑问,能否解答。”李听一边说一边看着二人的神色,然而他们的神色却都没什么变化。

    一把胡子的阎王点了点头。

    “之前你和我说过,鬼分三种,生鬼、寂鬼、妄鬼,可为何后来又有了怨鬼?”

    李听问道。

    胡子阎王神态自若,道:“我说的三种是最原始的鬼,可相互转换,怨鬼却是这三种发生变化后诞生的,不能回转,算不得正经鬼。”

    李听有一瞬间的沉默,这是所有解释权都归对方所有了啊。

    于是他决定不再纠结鬼的定义,而是问道:“你知道尹麒被怨鬼代替了吗?”

    “知道。”

    “那为何不派鬼差管,为何不告诉我?”

    “故意为之。”

    李听神色有些冷,话语却反而慢了下来,“原因?”

    “怨鬼附到人类的皮囊里,是人间事,地府的鬼差管不了,而且不是有你在么。”

    李听细细体会胡子阎王话中的意思,神色间的冷意没有丝毫减退,继续问道:“既然想让我插手,就更应该告诉我。”

    胡子阎王闻言反而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

    “考验?”

    “李听,你觉得改运我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如果你没有能力,便是无法送你投胎,我也能将你幽禁于地府。”

    阎王的眼神幽深暗沉,却让李听无所谓的勾了下唇角,他素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以对方这样说,自己倒是不用想太多了。

    从莫名其妙的重塑身体改运开始,他就觉得一切太不真实了。

    “为了昼夜?”李听突然问道。

    “嗯。”阎王是个聪明人,只这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昼夜,阎王不敢动李听,所以下下策是囚禁对方的魂魄,让昼夜永远的留在地府。

    但也正是因为昼夜,阎王不确定囚禁对方魂魄的代价,正因为昼夜,他们有了有双赢的可能,所以他给了彼此一个机会。

    如今成果,他很满意,便不打算冒险收回那些令自己肉痛的塑造身体之物了。

    “有趣知道那个怨鬼的存在吗?”李听突然问道。

    “知道。”

    “你让她隐瞒的?”

    阎王点了点头,李听却微微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觉如此来看,有趣也不可全信,但说到底,这世上又有谁完全可信呢?

    “你不必担忧,如今你算是通过考验,我也不会再让她隐瞒你别的事情了,而且她有自己的思想,你若不能正视,恐怕难以渡她。”

    李听还是沉默,阎王说他通过考验,但他又如何判断这是不是新的试探,总归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想太多也没有意义,但至少要保持怀疑和警惕。

    倒是小阎王突然发话,“我们这里只有她一个是半个妄鬼,她知道的比我们多。”

    此话虽不甚清楚,却让李听眼神一动,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所以地府没有妄鬼的信息?只有她知道?”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鬼很难接触妄鬼,因为根据他来看,有趣对自己的反应要比对地府其他鬼大,而夜三秀也是,更多的只理会自己,并不搭理有趣。

    眼见阎王缓缓点头,李听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有些事情自己心里差不多有数就好,没必要说出来不是吗。

    如此的话,有趣的立场倒未必完全是地府了,李听心中叹息,不再纠结信不信任的事情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的修为,为什么会上涨?”谈及此,李听的神情很是严肃。

    胡子阎王笑了,“妄念之鬼,是凡间与地府未完的因果,你渡了一个,便是替两界完成因果,天地规则自然感念,反馈你身,李听,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人。”

    唯一一人?

    那以前的妄鬼不就是都变成怨鬼,魂飞魄散了?那这确实算是凡间因果未了,地府因果未开了,李听想到。

    可如果按这样说……他突然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我再去渡妄鬼,岂不是修为就一直涨?”

    “嗯,有何不好?”

    有何不好李听说不出来,但他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他排斥的是苦苦修仙,无助反抗命运之手的卑微感,而不是讨厌有修为,所以按道理说应该高兴才对。

    只是此番阴差阳错下,他却更觉得这命运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也不求什么结果了,能真真真实实做自己就足够满足了。

    李听心中又叹了口气,道:“行了,我没什么好问的了。”

    “嗯,来去找有趣就行,不送。”胡子阎王爽快道。

    “告辞。”李听也不啰嗦,淡淡一礼,便和小女孩一起走出了阎罗殿。

    “回去还会晕吗?”他边走边问道。

    “第一次是阎王用自己的力量转移的空间,所以不会晕,可我带哥哥要正常穿越两界,所以回去也晕。”有趣耐心的解释道。

    李听闻言皱了下眉,带着小女孩走到奈何桥头,又找孟婆要了一碗汤,喝完后才笑了笑,道:“走吧。”

    孟婆:……

第五十一章 下一个

    李听回到屋内,又是一阵晕头转向,他环顾了一下略显空荡的小屋,坐在椅子上,心中思量应该种点薄荷,因为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绝对不是他最后一次去地府。

    他捧着昼夜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就听到了敲门声,下意识的收起昼夜,李听问道:“哪位?”

    “李兄,就我一个。”夜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吧。”

    夜鸣闻声才推门而入,看了一眼脸上依旧没有血色的小女孩,神态自若,道:“昨天找你你不在,终于回了。”他眼神清明,神色也不像夜三秀离开时那么糟糕了。

    “什么事?”

    “明天那个,你去吗?”

    李听皱眉,没听懂夜鸣说的是什么,便道:“哪个?”

    “就是,陈时的忌日,要祭奠啊,正岭宗大多数弟子都会过去。”夜鸣解释道。

    陈时的忌日……他已经死了两年了啊,如今,祭奠?

    李听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荒唐,但他观察着夜鸣的神色,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去?”

    夜鸣点头,虽然活人就在自己面前,但他总觉得“西洲陈时”这四个字就像某种符号一样,代表了很多东西,不去有失敬重。

    李听看着他,有些无法理解他眼中的认真,不过……“内门弟子都去吗?”“应该是都去的。”

    “好吧……那我也去。”他名义上还算是陈时教过的人,如此情况却只有自己不去的话多少有些不妥。

    自己祭奠自己,当真荒谬,不过转念一想,他既然决定抛弃陈时的身份,便也应该有此态度。

    ……

    翌日,后山,李听站在内门弟子之中,望着乌压压的一片人,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自己的衣冠冢。

    来的人当真是比自己想象的多,他刚刚往侧面瞥了瞥,甚至还看到了龙山……

    这是陈时的第二年忌日,第一年的时候,乐柏心闭关,谢一饮不知何原因未来,所以这也算是他们俩第一次来看这座坟。

    易肃宁站在坟前,道:“陈时已经转世,修者之路不止,尔等来此看望,告慰前尘,释然因果,皆可自便。”

    他说完后便用法力融了一颗灵珠,点点灵韵随之落在墓前。

    此为“灵珠传法”,是修行界生人对逝者独特的表达方式。

    此间人陆陆续续的上前表达着自己的纪念,旁边有一外门弟子站立,记录着祭奠相关的事项。

    蓝溪只是神色淡淡的融了一颗灵珠,什么也没有说。

    她伤在金朝酒手下之后安静了一段时间,整个人看起来淡泊了点,可那双眸子在看向墓碑上的“正岭宗大师兄陈时”几个字时,依旧有着冰晶般的冷意。

    倒是轮到莫行雨的时候,李听微微侧目。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子跪了下去,甚至是一个头叩下,“见过大师兄,以前多有不敬,在此赔罪,若能遇到您转世,定金甲必原物奉还。”

    莫行雨说罢融了一颗灵珠,他跪的坦荡,话也说得利落,落在李听心里却只剩下一句不至于,他不是一个往回看的人。

    眼见莫行雨离开,他身后的陈夭夭便上前,少女俏生生的站着,融了一颗灵珠,道了声,“哥哥”,然后又迟疑了一下,才小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这是道歉大会?

    李听的眼中不仅没有感动,还有着一丝嘲讽,迟来的补偿毫无意义,了却的也只是他们内心的因果,若这些人真能在陈时活着时能多哪怕一点儿理解,上一世都不会惨到那般境地。

    他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乐柏心上前,融了一颗泛红的灵珠,“陈先生你在哪啊?就是转世我也会找到你的。”

    灵珠异色,是其中有特殊的灵气或者能量,乐柏心明明知道他已转世,却还是敢拿这种东西祭孤坟,该说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大小姐吗,有些冲动和感情用事了吧……

    他这边刚吐槽完乐柏心,就看到谢一饮拿出了一颗金色的灵珠,不会吧……李听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三长老商水都迟疑了一下,道:“谢道友慎重,至宝被毁,想必是陈时也不愿看到。”

    谢一饮看了他一眼,平淡道:“我就是要用它来祭他。”即使陈时已经转世,他心中还是记得他曾经有多喜欢天材地宝,如今挚友坟墓在前,即使里面连尸体都没有,他也愿意毁灵珠以告慰。

    商水见他神色坚定,有些可惜的看了他手上的宝贝一眼,不再多言。

    那应该是有着金灵气的灵珠才对,李听看着那灵珠缓缓消融,眼中真的有一瞬间的心疼,他前世为了修行费尽心机,四处找寻异宝,眼力非常独到,可以说是对珍贵的修行材料有一种诡异的执着。

    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宝物被毁,就算是他不修仙了,心还是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

    他上辈子都不见谢一饮富成这样,真是死了都不让他安生。

    李听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波动,才神色淡淡的重新看向谢一饮。

    谢一饮融完金色灵珠后身子僵了僵,似乎是在权衡什么,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对着那个名字弯了下腰,而后转身退开。

    轮到夜鸣上前了,他认真地融了一颗灵珠,“谢谢。”他这两个字说的很认真,说罢也不多留,径自离开。

    此举倒是让李听笑了一下,只觉这个人莫名有些憨直。

    然而夜鸣不知道的是,他此番举动让笃定陈时还活着并且有记忆的商水迷茫了一瞬。

    他只觉如果夜鸣认识拥有记忆的陈时的话,不至于如此啊,这副诚心把“陈时”当成一个死人去祭奠的样子,商水有些看不明白了。

    只能说,破绽与误会,在这其中都奇妙的很。

    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李听自己,他走上前,手捏着一颗灵珠融掉,淡淡道:“多谢老师前世指点,愿您今生如意。”

    前世与今生渐渐被他划开,如果祭奠真有什么意义,那他会祝愿自己。

    他说完后便径自转身,决定离开,有趣也是一直隐匿着身形跟着他,身边渐渐寂静,他却听得一直安静的小女孩突然开口道:“哥哥,下一个妄鬼。”

    李听微愣,明白过来后神情一动,鬼术传音道:“在哪?”

    “回头。”

    回头?李听心中愕然,他思索了一下,确定刚刚祭奠时他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他又走了两步,才在人群中回首。

    他的墓碑前,一个漆黑的鬼影安静站立。

第五十二章 墓碑前后

    后山开阔,远方云海可见,李听有些怔然的看着那鬼影,一瞬间,似与对方相望。

    为什么站在我的墓碑前?

    他不知那个妄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看不清对方模糊的面容,可他却发现,众弟子一个个融着灵珠的时候,那鬼物的身子动了动,像手一样的东西伸出,似乎是想夺过灵珠。

    人群中,李听问有趣,“它手怎么了?”

    他依稀记得,夜三秀未显露面容时,偶尔露出的手也能看出一截截惨白,如今这个妄鬼,却全部是漆黑似雾。

    有趣自顾自的飘上前去,围着妄鬼转了一圈,小手掀了掀对方鬼雾缭绕的衣袖,然后才回来,鬼术传音道:“妄鬼的样子是它死亡时的样子,你看不见手,是因为他死时没有手。”

    死时没有手吗。

    李听依旧站在原地,问道:“那若是死时没有脸呢?我叫出名字后还能看见长相吗?”

    “这不一样,名字所带来的羁绊,破除迷惘之雾,显化前世容颜,与死亡时的模样无关。”小女孩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听着反而显出空茫感。

    妄鬼浑身都在黑雾里,不露一点白,它是怎么死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李听在人群中找到了夜鸣的身影,待他走到自己身边时才道:“晚上陪我来一趟。”

    李听往自己的住处走,夜鸣便一边跟他走,一边问道:“何事?”

    “帮我护法。”此处容易有人,只有趣一个他不放心。

    夜鸣闻言也不多问,只点点头,眼见到了李听的住处,他又道:“你这还缺什么吗?我可以帮忙。”

    李听思考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道:“缺笋。”

    “什么?”

    “笋。”

    “竹笋?”

    “嗯,我想养。”

    夜鸣有一瞬间的茫然,竹笋是怎么来的来着?要先养竹子吗?

    “我,帮你问问吧。”他挠了挠头道。

    “好。”

    李听应完便回屋,召唤出昼夜,让它自己吸收灵气和日月精华,自己倒在床上睡觉。

    他晚上还要去自己坟头倒流时间呢,可得养足精神,这些日子折腾来折腾去,昼夜都没怎么放出来吸收力量。

    ……

    天色暗了下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想起,李听收起昼夜,才问道:“哪位?”

    “李兄。”夜鸣在门外低声道。

    “进吧。”李听在他面前也不装样子,径自翻了个身,把外袍披上。

    夜鸣看着对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无语,“你是真的不修炼啊,但我怎么感觉你修为比刚见时涨了点?什么道理?”

    李听:这没道理。

    他懒得解释这些自己都想不通的事,只对夜鸣道:“走吧。”

    又到了熟悉的后山,夜色黑沉,孤月孤坟相称,比白日多了些凄凉之意,但李听和夜鸣却都觉得舒服多了,一个是因为人少觉得自在,一个是本身修炼暗语夜行,更亲近夜晚。

    “我会让有趣在远处看着有无来人,你在我旁边给我护法。”李听道。

    眼看夜鸣点头,他便走到了自己坟的后面,他的墓碑很大,足够挡住三四个人……或者一个鬼?

    李听看着同样在墓碑背面的妄鬼,有些无语,他已经习惯了和鬼物相处,不仅不害怕,甚至还对着对方点了下头。

    妄鬼当然不会理他,只安静地站在那,不知在做什么。

    李听也不在意,派有趣在道口警惕来人后,便召唤出了昼夜,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妄鬼是从何处而来。

    李听把时间倒流回了一天前,他推开“门”,来到了自己的坟前。

    坟前无一人,许久后才渐渐出现易肃宁的身影,李听不管别人,只牢牢地盯着墓碑,他并没有忘记,那个鬼是在自己转身后突然出现的。

    他绕着墓碑走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便站在墓碑侧面,安静注视。

    山间似乎有一黑影在移动,让李听神色一动,那黑影在他的视线中渐渐变大,轮廓有些熟悉,正是白日里所见的妄鬼。

    那鬼影渐渐变大,围着他的墓转了一圈,定在了背面。

    这鬼速度好快……

    然后李听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形,他看到自己走到墓碑前融了一颗灵珠,也就是在他融完灵珠的时候,那个鬼又移动到了墓碑前面。

    好啊……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

    在过去的时光里移动的距离很有限,这只鬼速度那么快,又好像从山里来的一样,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在此次判断它来自哪里了。

    李听退出昼夜,却发现一片漆黑……

    漆黑?

    他莫名其妙的抬起头,就看到夜鸣用法力操控着自己的两件衣服罩住他,自己只剩下一件单衣。

    眼见李听睁开眼睛,夜鸣松了口气,用口型比了两个字——有人。

    李听在感觉到周围一片漆黑的时候就立刻收起了昼夜,此时见夜鸣如此,神情更是一动,明白了过来。

    夜鸣应该是发现墓碑的另一面有人,但因为那人还没发现他们两个,所以他只是用衣服罩住了昼夜可能发出的幽紫色光芒。

    真有想法……

    看着夜鸣一件件把衣服穿上,李听的眉毛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一下。

    此时此刻,有趣也站回了墓碑侧面,似是准备好了如果被人发现就随时出手。

    墓碑另一面的声音渐渐传来,“谢一饮,你来这做什么?”

    李听听到这个声音就开始皱眉了,这是乐柏心的声音,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怎么比鬼还阴魂不散,大半夜的都能来他坟前叨扰。

    “那你来这做什么?陈时都死了,你连他的墓也不放过,乐柏心,你这么恶心吗?”果然是谢一饮,说话毒到能把人气疯。

    乐柏心也确实气疯了,“老娘做什么关你屁事,你和我不是一样的目的?那个夜鸣的,那什么一番鬼话你信?”她甚至气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夜鸣闻言眼神有些尴尬,一来是没想到贵气爽朗的大小姐有这样粗鲁泼辣的一面,二来是有些抱歉,自己好像并没有成功为李听遮掩到。

    李听倒是没所谓,死了两年就转世成了有独立行动能力的人,这确实很扯淡,若不是有极特殊的机缘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没有人会信,他也把这当成是放在明面上的谎言。

    反正按照这两个人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会不断调查,那就不如编瞎话影响他们的判断了,只是对夜鸣来说,可能觉得自己在很努力的找借口吧。

    李听想至此,给了夜鸣一个安抚的眼神,夜鸣见他如此,虽不甚明白却依旧松了口气,咧嘴笑了一下。

    对他来说,李听说没问题就不会慌,当下便躲在墓碑后,专心偷听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掉落

    李听想了想,又把昼夜放到了夜鸣的储物袋里,然后道:“如果他们离的近了,你去吸引他们注意力,我找机会绕路离开。”

    夜鸣看了一眼装着昼夜的储物袋,嘴角跳了一下,李兄果然就是这种关键时刻会把自己扔出去顶上的性格……

    他面上闪过一丝大义凛然,艰难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谢一饮还在和乐柏心吵,“我当然不信,怎么,你不还帮人家伸张正义吗?现在发现自己是个蠢蛋了?”

    乐柏心只觉有股火“腾”地一下升起来,“谢一饮,这与我帮人无关。”

    “呵,你这么正义,有本事你让陈时别躲着你啊!”

    “躲我?”乐柏心声音猛地变高,“他若真是夺舍重生,第一个躲的是你这个害死他的人吧!”

    谢一饮一瞬间面沉如水,眸中泛起杀意,“张嘴就说些你不配管的事,我们的事与你这个外人没关系!他上辈子就不愿意见你,只你仗着性子往跟前凑,这辈子还要来指手画脚,惹人讨厌碍我事,你就仗着性格犯贱吧!”

    他这话说得极狠极冷,半句不饶人,听得墓碑后面的李听都皱起了眉头,觉得有点过了,更别提三观都被二人刷新了的夜鸣。

    这样都不打起来?随时准备出去吸引二人注意力的他迷惑住了。

    紧接着就听轰的一声,乐柏心终于控制不住出手了,她的法力中蕴含着火灵气,随剑斩出,爆裂声便响起。

    谢一饮自然不甘示弱,直接召出武器,他用的是一把银色单钩,单钩算是极难用的法器,需要有着对武器和法力非常细微的掌控,所以很少有人用。

    但他是炼器师,有着一双精巧无比的手,动作无一丝多余,招招都能挡下接住,走势如浪。

    法力的对撞声不断响起,谢一饮的银钩挡住乐柏心的剑,眼中的轻蔑和厌恶有如实质,让女子冷哼一声,再度把法力灌注到剑上,“暴烈。”她低喝道。

    谢一饮见状银钩一转,从剑上滑开,乐柏心的这一招很出名,是火雨三式其中最具爆发力的,距离短,但威力极强,他可不打算硬接。

    李听让有趣偷偷看了一眼,知道他们一边打一边往墓碑反方向退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小声对夜鸣道:“咱们一起从旁边山路绕回去。”

    他可不想理这两个人,脾气一个顶一个的不好,不如趁此机会赶紧溜。

    陈时的墓在后山,多山石小路,如果二人打起来不关注四周的话,就给了他们绕道而行的机会。

    李听一边想,一边颇为可惜的看了一眼身旁一动不动的妄鬼,知道今晚是查不出来什么了。

    他二人和有趣悄悄后退,向旁边的小路进发,另一边,谢一饮和乐柏心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法力不断激荡开来。

    “试试这个!”银钩如刀,谢一饮眸色如寒霜,一手平削,钩如锐浪。

    乐柏心眼中战意燃烧,“早就想试试你这一招了。”这也算是谢一饮的标志性招式了——顺水刃。

    “银色浪白钩,寒意顺水流”,这句话说的就是地阶神器浪白钩,以及它最出名的一式杀招,顺水刃。

    对于谢一饮对着自己使杀招这一点,乐柏心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在她心里,这个人可是连陈时都能害死的。

    法力对撞间地动山摇,夜鸣眼睁睁的看着一块遮挡身形的山石断裂,显露出他的身形。

    不会这么倒霉吧……李听心中想到,这一世已经很少这么感叹了,他心中叹了口气,看向了和夜鸣四目相对的谢一饮。

    他推了下夜鸣的后背,示意他走出去,毕竟已经被发现了,只能想办法解释了。

    夜鸣和李听走到了谢一饮与乐柏心的面前,此时此刻,谢一饮发丝有些凌乱,浪白钩上却有几滴鲜血顺刃滑下,显然,他伤到了乐柏心。

    然而看他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他付出的代价并不小。

    夜鸣顶着对方一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睛,压力有些大,但好歹这些日子不断炼心,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了,调整了一下心情,他开口道:“我们……听到这边有声响,就来看看,见是二位,不知如何是好,才没有出来。”

    这个解释很充分,可无法求证的地方也很多。

    谢一饮冷冷地看向夜鸣,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轰隆一声,接着,李听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墓碑塌了。

    墓碑……塌了?

    这是李听往下摔的时候脑中不断循环的内容,墓碑塌后他便觉得脚下一空,接着土地裂开,他们四人都是直直地往下坠,掉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里。

    他先用法力稳住自身,然后才用手挥了挥呛人的尘土,心中是控制不住的苦笑,按照陈时的运道来说,墓碑塌了还真不是什么怪事,好不容易摆脱了前世的运气,他真的是不该靠近自己的墓。

    不过和那两个在他墓前乱来的家伙也脱离不了什么关系,李听漠然想到。

    漆黑的洞内渐渐泛起点光亮,李听眯着眼睛看过去,光源中心正是谢一饮手中的夜明珠。

    炼器师啊,有什么东西都不值得稀奇。

    只对方的眼中也有着一丝没来得及收起的愕然,料来也想不到会突然摔进洞里,不过随即,他面上就闪过了一丝安静的怀念。

    李听准确的捕捉到了这丝怀念,只觉自己眉头的青筋都在跳。

    前世他和谢一饮遇到过太多次这样的事情了,一开始谢一饮还无法理解什么叫“气运差”,直到好几次差点被埋在山里,陷进沼泽里,掉到凶地,年轻的炼器师才重视起来此事,养成了和他一样的,走到哪里先扔一把符纸的习惯。

    他所炼制的防御类法器也越来越多。

    看着这小子面上的神情,就知道他是想起来那些倒霉事了,在别人墓前打架掉到坑里,不仅不抱歉还怀念那些厄运,也就只有谢一饮能干出来了。

    驴脑子,如果李听能抓着人训的话,他一定会这样说的。

    乐柏心咳嗽了两声,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歉意,她性格冲动,惹下过不少祸事,当下就联系了起来,此番变故,肯定和她与谢一饮的打斗脱不开干系,而且这场战斗还是她先出手的。

    倒是夜鸣,有些惊讶的看着前方,问道:“那是什么?”

    他们是呈圆形站着的,每个人所朝的方向都不同,所以夜鸣说完这句话后,其他三人皆是微微转身,朝他视线所在之处看去。

    一株棕橙色的小花微微摇曳,在李听的眼中,它旁边还有一个刚刚和自己一起待在墓碑后的妄鬼。

第五十四章 衣服

    “矽尘花。”乐柏心和谢一饮异口同声道。

    说罢两人便直接上前,谢一饮伸手欲拿,乐柏心却一剑劈过,谢一饮再度召唤出浪白钩,反手一挡,紧接着要用另一只手摘花。

    乐柏心不甘示弱,剑上法力激荡,谢一饮只好缩手,以同样的法力和她对上。

    他二人都是金丹后期,法力相差无几,乐柏心比谢一饮多了一丝猛,谢一饮又比她多了一丝巧,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李听揉了揉眉心,推了夜鸣一把,“阻止他们。”

    怎、怎么阻止啊?有一说一,夜鸣连矽尘花是什么都没搞清楚,但他已经被李听推的往前了一步,眼看那两个煞神又盯着自己,夜鸣只好干巴巴的喊了一句,“你们不要再打了!”

    乐柏心:……

    谢一饮:……

    李听:……

    其实这一句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夜鸣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继续道:“这里,这里毕竟是陈时的墓……又打又抢,不敬!”

    李听:……

    谢一饮为了抢花早就扔了夜明珠,滚落在地的莹白宝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洞外的皓月,缓缓收起了浪白钩。

    乐柏心冷哼了一声,但也收起了剑,看了矽尘花一眼,没有再动手。

    夜鸣又愣住了,真的有用?他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听,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佩服。

    现在,矽尘花旁边只剩下妄鬼自己了。

    李听皱了皱眉,和妄鬼产生羁绊的关键难道是矽尘花?这样的话岂不是说自己要得到这朵花?他看了谢一饮和乐柏心一眼,只觉有些头痛。

    “请问,这矽尘花到底是何物?”气氛有些尴尬,夜鸣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默。

    乐柏心看了一眼一脸冷漠的谢一饮,叹了口气,解释道:“是个宝贝,非常擅长吸收天地灵气,同时吃泥土以中和,转化成自身力量,长大后会还会吐土属性的灵珠。

    想必是这土中有种子,有人拿灵珠祭奠陈先生,它便吸收了其中灵气,同时消耗泥土,今天融灵珠的人尤其多,矽尘花便加速生长,也吃了不少土,导致上方的土层越来越薄……我们打斗间再一震,就塌了。”

    在看到矽尘花的那一刹那,除夜鸣外的三个人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按照前世陈时的性格,看到这样的宝贝定然不会放过,可却未料到这东西死后长在了他的墓里,还掏空泥土震踏了墓碑。

    此运气也算是令人唏嘘了。

    眼看着谢一饮还在抬头,乐柏心有些好奇,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上看,就看到了陈时棺材的……横切面。

    准确说应该是在棺材的六块板中,最小的那一块。

    在几人的视线中,那块板子开始摇晃,摇晃的力道一点一点变大,接着“啪”的一下掉了下来,砸到地上,掀出点泥土。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矽尘花橙色的花瓣微微摇曳,为掀起的泥土而高兴,向着小棺材板处微微探头。

    “应该是棺木里有土质和土灵气,也被它吸收了,所以散了。”乐柏心呆呆解释道。

    小棺材板落地后,一件衣服也从黑洞洞的棺材中飘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衣服慢慢往下落,直到它落到李听头上,让李听不得不伸手,一把抓住了它。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听身上,或者说是手上。

    李听是真的累了,手上的衣服那么陌生,大小和材质都不对,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那不是他前世的衣服。

    正岭宗,所谓衣冠冢,不过如此罢了。

    他们埋下陌生人的衣服,所融灵珠也全喂了矽尘花,也就墓碑上“陈时”那两个字还与他有那么一丝关系,如今也塌了,真不知祭的是谁。

    不过无所谓了,总归师父死后,他就没有家了。

    关于陈时的事,总不会是好事的。

    谢一饮走到了李听面前,礼貌道:“可否给我一看。”

    李听无所谓的把衣服递给了他,谢一饮好好拿到衣服后,便没有再看他,而是小心的把衣服摊开,看了看,可接着他的眼中就闪过杀意,手上法力激荡,那衣服便直接在他手中化为了碎片。

    “你干什么?”乐柏心喝道,她根本就反应不及,只能伸出手去捞,却只捞到了碎片。

    她秀拳紧握,骂道:“谢一饮你是不是疯了?”

    “这不是他的衣服!”谢一饮冷声道。

    乐柏心愣住了,随即反应了过来谢一饮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他是炼器师,上一世不知给陈时炼过多少外袍与护甲,非常了解对方的穿衣习惯,是不是好友的衣服一看便知。

    “也许,也许是很多年前的呢?”乐柏心呐呐问。

    谢一饮冷哼一声,陈时二十多岁时就已经驻颜了,前世死时已经三百多岁了,三百多年前的衣服吗?

    “若是三百多年前的衣服,我会看不出来?”谢一饮冷冷道,若真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他会认不出吗,当他这个炼器师眼睛是瞎的?

    乐柏心不吭声了,脸色也有些不好。

    坟墓已踏,棺材已毁,她原以为是他们和矽尘花扰了陈时安宁,却原来棺中衣服都不是陈时的,他根本就是死后都无归所。

    “正岭宗欺人太甚。”乐柏心恶狠狠道,她舍得融一颗那么珍贵的灵珠,不就是因为这里是陈时的墓吗?无论他是否转世,是否夺舍重生,她都想让他能在任一安息之地得到安慰。

    陈时生前最喜欢能修炼的天材地宝了,她是很诚心的表达思念的,哪成想变成了这样。

    想至感性之处,乐柏心眼眶都红了,简直是快要落下泪来。

    李听看了她一眼,移开了视线。

    谢一饮走到了矽尘花的旁边,乐柏心见状忙收起情绪,警惕的上前一步,问道:“你要做什么?”

    “虽然不是陈时的墓,但墓碑上也刻着他的名字,这花算是与他有因果,你觉得我会拿它炼器?”

    谢一饮难得解释,乐柏心却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谁知道你了。”

    她警惕的站在一旁,没做多余的动作,嘴上却不饶人,“对炼器和修仙都有好处,万一你就改变主意了呢?”

    李听神色一动,他清楚的看到,在乐柏心说出“修仙”二字时,妄鬼微微抬“头”,往她那边移了两步。

第五十五章 矽尘花的归所

    李听心中一紧,若是这妄鬼和乐柏心建立了羁绊,他以后到哪找去,难道“修仙”是什么关键词?

    他当下也顾不了太多,只得开口道:“修仙?是因为它能吐灵珠吗?所以对修仙有好处?”

    这是李听掉下来后大声说的第一句话,也成功的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乐柏心知道他和陈时有过一段师生缘分,对他倒是没有恶感,只点头表示认可。

    李听眼看因为自己多说了一个“修仙”,妄鬼迟疑了一下,不再飘向乐柏心,而是向自己飘过来,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夜鸣见李听说话,只觉有些奇怪,他还以为李兄要一直躲到他身后呢,怎么突然放弃低调了?此举怕是有什么深意,当下他便肃了神情,问道:“李兄怎么突然提到了修仙?灵珠对修仙肯定有好处啊,我想留着这花,应该是要比炼器或炼丹更有利于修仙的。”

    李听:……

    他眼睁睁地看着妄鬼飘向自己的身形一动,转身看向了夜鸣,这鬼也太善变了……谁说修仙就和谁走。

    看夜鸣还要开口,李听很不高兴,眼神一凉,道:“闭嘴。”

    夜鸣很听话的把嘴闭上了,看向李听的眼睛中充满了询问之意。

    谢一饮猛地转头,牢牢地盯住了李听。

    李听心里知道要糟,但是他真的不想让妄鬼跟着别人跑了,那才是真的麻烦,所以他只得自顾自道:“修仙修仙修仙,你怎么和老师一样,总是念叨着修仙。”

    眼看夜鸣眼中的疑惑更多,李听也管不着自己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见妄鬼又朝自己这边过来才松了口气,强行凑出四个修仙已经有点奇怪了,再说下去他就要被当成失心疯了。

    这正岭宗还是早日离开为妙,没道理天下的妄鬼都在这里吧,比如眼前这一只,不就是从山外来的吗?

    倒是可惜了那适合种竹子的后院。

    夜鸣讪讪的望着李听,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随意说话。

    谢一饮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是想了些什么,然后才看向夜鸣,道:“你与他关系很好?”

    夜鸣意识到了问题,也不再回头看李听,干脆继续自己以前的瞎话,“他是陈时陈先生的弟子,我夜家两世也算是受了陈先生不少帮助,自然亲近。”

    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胡乱的编。

    谢一饮不再说话了,白衣青年若无其事的转头,甚至是不再看李听,也没有看任何人。

    所以没有人发现,他一双素来冷漠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慌张和震惊。

    “咱们先出去吧?”乐柏心仰头看了看洞口,突然道。

    只有金丹修士能够御法器以飞行,所以如果出去的话,就要乐柏心和谢一饮带着他们两人出去。

    乐柏心觉得谢一饮是不可能愿意带人的,所以她倒是可以来回两趟,一趟一个,但这样的话她就要把谢一饮单独留下了,万一他趁她出去送人的时候把矽尘花摘了呢?

    “谢一饮,你能不能带一个?”乐柏心问道,眼看谢一饮没什么反应,她不满的推了对方一下,却把对方推了个踉跄。

    乐柏心顿时惊恐的后退了一步,谢一饮可是炼器师,防备心极强,她本以为这一下连碰都碰不到的,哪成想能把对方差点推倒。

    早知道就拿剑砍砍了,乐柏心想到。

    谢一饮这才回头,黑眸如被冷泉浸过,没什么情绪,甚至还有一丝刚刚收起的茫然,“你说什么?”

    乐柏心闻言差点冒火,倒是李听看了谢一饮一眼,眉头越皱越紧,不会吧,谢一饮这个反应可真是让人担心……不过按照对方那种尖锐的性子,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应该会立刻质问吧,所以只是怀疑?

    李听心中不确定了,甚至有些发毛,他看了妄鬼一眼,只希望能快点解决这个又爱花爱修仙的鬼。

    “我说你能不能带一个人,一起上去?”乐柏心道:“咱俩谁也不碰这花。”

    “我们不动,正岭宗的人就不会碰了?他们连衣服都能作假,还会在乎是谁墓地里的花?”

    李听闻言也是有些纠结,妄鬼今日在墓碑前后徘徊,应该就是为了这朵矽尘花,它虽然对“修仙”这两个字有反应,但也没到能建立羁绊的程度,万一这朵花被别人得到了,妄鬼过几天也跟着别人跑了,他岂不是人财两空?

    所以,他现在也想要这朵花了,只可惜要不到……实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让夜鸣这种知根知底的人得到也可以

    李听的手蠢蠢欲动,又想推夜鸣一把。

    乐柏心则是自顾自的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谢一饮的话有些道理,却又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便道:“反正不给正岭宗也不给你就行。”

    谢一饮闻言冷哼一声,却难得的没有与她争辩,又是让乐柏心微微侧目,也正是此时,李听终于推了夜鸣一下。

    夜鸣:……

    他感觉自己快成了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了,李听那么一推,他就知道对方有意矽尘花了,于是夜鸣走上前一步,硬着头皮摆出一副平静的嘴脸,“……要不给我们。”

    “什么……”

    “可以。”

    第一句话是乐柏心说的,但是在听到谢一饮的“可以”后戛然而止。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大,像是在看什么异兽一样看谢一饮,一毛不拔的天才炼器师竟然同意把矽尘花给人?还是一直以来不屑一顾的人?

    莫非她真的看错谢一饮了,其实他只是嘴毒,内在里却是一个良善之辈?

    乐柏心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二人一个是也许有记忆的陈时要帮助的人,一个算是他前世的学生,好像也算是有些意义。

    就是这两人不会为了矽尘花打起来吧?

    乐柏心眸光在夜鸣和李听身上转了一圈,有些狐疑道:“你们怎么分?”

    夜鸣其实很想说让李听来安排,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高压下他的脑子转得飞快,道:“这花也算是受陈先生恩惠了,我们不会炼化,自然是养着,它若吐珠就平分。”

    他说完怕二人不信,道:“我是重义之人,不会因此与同伴产生什么嫌隙,二位若不信,我可以发下心魔誓言。”

    以心魔许誓是很严肃和危险的,没有修行者敢违背。

    “那你发。”谢一饮点点头道。

    夜鸣:……

第五十六章 上去

    如果另一人不是李听,夜鸣真的就要甩袖子不干了,毕竟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从没想过这两位的指缝间把至宝溜到手。

    但既是恩人,又是兄弟,他先前还犯过蠢,所以倒是能接受被折腾。

    只是这矽尘花显然是李听要用来做什么的,他如果乱发誓,可能会影响到对方。

    于是他权衡了一番才道:“我愿对心魔起誓,矽尘花的处置方式,绝不会与同伴李听有异议。”

    他这话说得略显委婉,但本质就是如何处置全平对方,没什么余地。

    夜鸣说罢看向了二人,道:“如此可放心了?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宝物,置此地于不顾。”

    他的声音虽然偏冷,话语却很真诚,让乐柏心都难得的沉默了。

    虚假的衣冠冢,倒塌的墓碑,只有这一朵矽尘花,承了所有祭奠的灵气,若真对此间主人心存敬意,便不会相争罢。

    夜鸣此举,倒是显得他们心胸狭隘了。

    “对不起。”谢一饮突然开口道。

    乐柏心愕然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人家根本没有对着自己,她也不打算自作多情的应下,只觉得谢一饮今天处处都不正常。

    李听看着面朝棺材的谢一饮,叹了口气,对方的反应太过于明显了,只是他多少有点太敢猜了,总不至于自己只说了两个字就被贴上“陈时”的标签吧,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装傻到底了。

    谢一饮说罢走向了矽尘花。

    “你做什么?”乐柏心喝道。

    “采集、伪装。”谢一饮难得的解释,他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个小玉盆,又拿出一个小玉刀,极细心的把矽尘花连着泥土挖了出来。

    炼器师就是什么都有呗?

    乐柏心眼中带了点兴趣,看着他在那栽花。

    “我毕竟不是炼丹师,可能不专业。”谢一饮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红色的珠子,手上法力流转,将珠子嵌在了白玉盆上,道:“这是闭色珠,矽尘花的花瓣上有红色纹路,可用此珠隐藏,看着就会与普通的五阳花一样。”

    若他一直这样说话,自己也不会总与其起争执了,乐柏心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若有所思的看着谢一饮,只觉对方真是阴一阵晴一阵。

    白玉盆上,橙色的五瓣花微微摇曳,看着平凡而可爱。

    谢一饮将花盆递给了夜鸣,看着夜鸣回身递给李听,道:“李兄帮我拿着吧。”他觉得李听要这花肯定有用,所以早点给对方是好事。

    李听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用左手接过玉盆托住,无名指习惯性的微微抬起,但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动作自然的变托为抓,另一只手也摸上花盆,双手抱住,老实一笑道:“拿好了。”

    他装作没有看到谢一饮一直落在自己左手上的视线,自顾自地对夜鸣点头。

    如果有心怀疑一个人,那么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李听已经很努力的调整自己的习惯了,但有一些小动作是前世三百多年间养成的,他不可能在短短一月内全部改掉。

    所以他知道,如果谢一饮真的盯上自己,那么不出三日,他就会彻底暴露。

    李听心中苦笑,他之前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会回正岭宗,也想不到能遇上谢一饮和乐柏心这两个发了疯一样要找他的人。

    他这一世本来就只想悠哉度日,哪有什么改掉自己习惯的意识。

    说到此事,能如此了解他细微语气神态动作的人只手可数,里面偏偏就有一个谢一饮,还遇上的这么早,若再给他几年时间,李听有自信能控制自己将所有的小动作都改换掉。

    唯一能安慰到他的,就是在他说了很多个“修仙”,手持矽尘花后,妄鬼终于暂时稳稳跟在他身后了。

    也不知这个鬼是男是女,真的好想揍一顿,抱着花的李听想到。

    乐柏心眼看着矽尘花有了归属,便道:“我们上去吧,我分两次带他们。”

    “一人一个。”谢一饮道,说罢就走到了李听面前。

    夜鸣终于感知到了好友身份即将暴露的风险,很怕谢一饮这个疯子直接就把李听一钩子割喉了,便上前一步道:“谢前辈可是要带我?”

    李听:干得漂亮。

    谢一饮理都没理,直接绕过他,站在李听面前,转身道:“我背你上去。”

    眼见谢一饮就要跪下身去,李听整个人都非常不好,忙道:“怎敢劳烦前辈。”

    乐柏心看着李听也要跪下去的的身形,满眼的莫名其妙,谢一饮同意带人也就罢了,但竟然不是直接抓着人提上去,而是要背?

    没见那个弟子都惶恐的要一起坐在地上了吗?这俩人在这唱戏呢这是?

    也就是在此时,洞口旁边传来若有若无的人声,打破了僵硬的氛围,几人抬头去看,正好见到闻声来查探的莫行雨与纪往文。

    他二人算是比较有资历的弟子,恰巧今日都住在主峰,也都比较重视陈时的墓,听到声音后便亲自赶过来探查了。

    见到倒塌的墓碑,二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再见到这么一个大洞和洞里的四个人之后,更是不知作何表情。

    但好在他们能看出来几人没有受伤,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纪往文看着自己的亲师弟,有些无奈,只觉最近的事情总是围绕着夜鸣,但他还是关心道:“无碍吧?”

    “谢师兄关心,安全。”夜鸣回道。

    “这洞是怎么回事?”莫行雨神色有些冷,问道。

    “抱歉,是我与谢一饮争斗。”乐柏心坦然道。

    “我新炼制的法器没控制住,炸出的洞,恕罪。”谢一饮也开口解释道。

    矽尘花的事情他们不打算告诉正岭宗,自然就也要为这个凭空出现的深坑找到一个借口,索性谢一饮是炼器师,没有人会追问他炼制法器的底细。

    确定没有危险也不是什么阵法后,纪往文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跳下十余米深的坑洞,道:“我带师弟上去吧。”

    莫行雨闻言也下来了,抓住了帮过自己忙的李听,道:“我也带一个。”然后李听就被拎着衣服领子,提到了地面上。

    他捂了捂自己的脖子,压下心中的不爽,道了声“多谢”,虽说被拎着有些不舒服,但也比再被谢一饮来回试探强啊。

    他是真的担心谢一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顿操作检查昼夜契约痕迹。

    李听退后两步,捧好自己的花,带好自己的两个鬼,默默看着下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

第五十七章 窥探

    谢一饮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手中还拿着那块陈时的棺材零件,他站在大洞边缘,手中浪白钩蕴满法力,顺着坑洞一划,洞中泥土便又簌簌掉落一层,并不多,却显得光滑了一点。

    看着纪往文质疑的眼神,他自然道:“不想留下新法器痕迹,见谅。”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听着根本就不像让对方见谅,而像是给对方面子。

    一向守礼的纪往文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他也算是了解这位炼器师的脾气,知道在此事上开口毫无意义。

    倒是莫行雨冷声道:“你是大师兄生前友人,如今却在他衣冠冢前与人争斗,毁他墓碑,可否给个解释?”他看着对方手中的小棺材板,神色不善至极。

    谢一饮已经处理了小木板上矽尘花的痕迹,心里也有了底气,道:“棺内根本就不是陈时的衣服,你正岭宗不该给我个解释?”

    莫行雨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愕然,接着道:“不可能。”

    “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谢一饮态度刻薄,乐柏心眼见莫行雨神色转冷,不想在再这种地方浪费时间,直接道:“你让人把衣服缝了,检查一下就知道了,我们又不会跑,是不是闹事之后便知。”

    纪往文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礼貌一笑,“好,此事我会派人去做,若当真如此,我正岭宗自会给陈师兄赔罪。”

    莫行雨没有反驳纪往文,若事情不是那样,他们当然也不会放过捣乱之人。

    他想罢才看向李听道:“你怎么拿着朵花?”

    “路上看见的,采了给我妹妹。”李听道。

    莫行雨却是不知他说的人是谁,但当下也没太过纠结,而是再度跳下坑,主动收集起碎片来。

    纪往文往下看了一眼,问道:“这衣服为什么会碎。”

    “我太生气,毁了。”谢一饮道。

    纪往文:……

    他的表情都有点僵住了,可以看出来是真的不擅长与谢一饮这种人打交道,当下便又看了一眼因为聪明被收入师父门下的夜鸣,道:“今日先回去吧,明日我会将此事禀明师父。”

    眼看着几人点头,李听也松了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居所走,却不妨谢一饮追了上来,“我有事要问你。”

    李听退了一步,手也往后缩,低头道:“今日太晚了,请谢前辈先回去休息吧。”要是查妄鬼不需要在正岭宗的话,他是真的会连夜逃跑。

    谢一饮顿了顿,点头。

    李听这才往夜鸣那边走,低声道:“有留影石吗?”

    夜鸣正在储物袋里翻,就又听到了谢一饮的声音,“我有。”

    两人回头,便看到他伸出的手上有一块菱形的留影石,紫色的晶体纯净到没有一丝瑕疵,看着就不是普通的留影石能比的,“谢前辈的东西,弟子不敢接。”李听还是低头,恭敬回道。

    谁知道谢一饮又会做什么手脚,执法堂一事之后,他是真的不想再让这些人查下去了,还好夜鸣很快就翻出了一块,直接扔给了李听。

    李听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伸手接住,“谢了。”

    谢一饮看着对方熟稔的动作,没说什么,只又看了夜鸣一眼,收回了手中的留影石。

    这回就是连乐柏心这种人都看出不对劲了,她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听,似乎是想看出这人有什么不寻常的,这般不给谢一饮面子,谢一饮却没动怒?

    李听这回也是真的头皮发麻了,拿过留影石就快步往回走,就差小跑着回院了。

    终于到了屋内,李听把矽尘花放在桌子上,又召唤出昼夜让它吸收天地灵气,然后才看着眼前并排站着的两个鬼,揉了揉太阳穴。

    “有趣,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是今天,你用昼夜应该也看到了。”有趣道。

    “我和它现在算是产生羁绊了吗?”李听问道。

    有趣闻言迟疑了,“哥哥,我试试行吗?”她的小手指向了矽尘花。

    “嗯。”

    有趣见他同意,便捧住了花盆,开始念叨,“修仙、修仙、修仙、修仙、修仙、修仙……”

    李听:真是个聪明孩子。

    稚嫩的童音在屋子里响起,妄鬼缓缓转头,看向了有趣,慢慢飘向她。

    有趣闭上了嘴,李听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懂了。

    果然,有趣顿了顿才道:“他对修仙和矽尘花的反应都很大,但这些却不是他死前的执念,所以你只是说的话,没办法产生让他一直跟着你的羁绊。”

    李听皱眉,他调查夜三秀的时候,妄鬼只对执念相关的东西有反应,所以他能用知道的一些字产生羁绊,可如今这个妄鬼,明明对一些东西反应很大,这些东西却和它的执念没有一点关系,这也太诡异了。

    “能知道它是从哪来的吗?”李听问道,昼夜倒流时间后行动范围很小,这个鬼速度很快,又翻山越岭,他很难查地点。

    但问完之后他也觉得此事难办,因为上一回的时候,有趣就没展现过这样的能力。

    小女孩并没有摇头,而是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妄鬼思考,许久才道:“吃了那个怨鬼后,好像力量变强了,但我也不确定……”

    李听的眸光微亮,道:“没关系,你试一试。”

    有趣点头,走向了妄鬼,微微飘高了点,摸上了妄鬼的胸口位置,闭上了眼睛。

    “除了墓碑处,他一直没有停……从正北方向来,好像在一个大剑一样的地方停过,然后,然后……”

    妄鬼身上黑雾突然间变得浓郁,似是因为被人窥探而气息骤变,有趣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蹲下了身。

    李听神色一动,“怎么了?”

    他警惕的看着妄鬼,不知该不该上前,但还是蹲下身,观察着有趣的变化。

    条条黑雾一样的东西从妄鬼身上延伸,仿佛捆住了有趣全身,让她的双眼都微微往外凸,“疼,啊!疼!”小女孩的声音沙哑凄厉,眼球泛着紫红色,让李听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眼看着妄鬼又离有趣更近了一步,有趣却没有躲,反而把自己的胳膊伸了出去,“对不起,有趣的,你来吧……咯咯咯……”

    接着李听就眼睁睁地看着黑雾侵蚀了有趣的胳膊,小女孩一边疼得凄厉尖叫,一边在疯了一样的笑。

    一时间,整个屋子内都弥漫着地狱般的冰凉气息。

    血一样粘稠的东西顺着两个鬼挨着的地方缓缓流淌,淌到了李听脚边。

第五十八章 新的打算

    不是只有怨鬼才会攻击吗?

    还是说有趣刚刚施展的鬼术触动到了什么?

    眼看着周围气息越发森冷,有趣一边努力的把身子缩起来,嘴上却说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听觉得不行。

    再这样下去他这边就要死鬼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后退一步,抱住矽尘花,开始念咒,“修仙修仙修仙修仙修仙……”

    在这样的声音下,妄鬼的动作迟疑了,它缓缓地转头,“看”向李听。

    它身上的黑雾不再像刚刚一样蠕动,仿佛要吞噬掉小女孩一样,可是也没有完全退散。

    “放开吧,无论是矽尘花还是修仙,都应该比她重要。”李听在尝试着沟通,因为他记得,妄鬼状态下的夜三秀,虽然没有感情和记忆,但也是能用执念有关的事情沟通的。

    半晌后,妄鬼身上的雾条缓缓收回,它在原地待了半天,待到李听都有些迟疑,才慢慢向他飘了过去。

    那一瞬间李听都要被感动了,简直想摸一把它的鬼头。

    他当然没有这样做。

    李听放下矽尘花,靠近小女孩蹲下身子,道:“怎么样?”

    “好,好的。”小女孩呐呐道。

    “什么好的?”

    “疼。”有趣慢慢抬头,露出扩散着的灰黑眼瞳,眼白没有血丝,如晚间灰雾。

    李听大概知道,如果鬼的眼白泛红,就有可能攻击他,所以他只是顿了一下,就扶起了小女孩。

    “怎么样能好一点。”

    “好一点好一点,现在就好一点。”童音干净顺耳,寒气却从周围的血色与小女孩的身子里弥漫。

    李听神色不变,耐心地调整措辞,“你怎么样能恢复?”

    “吸收阴气就恢复了。”

    眼看有趣终于正常回答问题,李听松了口气,问道:“地上的是什么?”

    “鬼物受伤,阴气四散了。哦,哥哥,它经过过大剑,我从它身上的气息中,感受到了北方有大剑。”

    “现在能站起来吗?”

    有趣安静一笑,嘴角向上高高翘起。

    她伸出自己的胳膊,却空无一物,下身也只剩下黑雾。

    “不能。”

    “要多久能站起来?”

    “十天,但看不见手。”

    李听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刚刚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攻击你?”

    “鬼魂和人不一样,身体由阴气组成,刻着经历过的一切,所以忘川可映照,我上次吃了怨鬼,变强了,去地府的时候向忘川河学习了,可以看到一些画面,但是学的不好,而且我窥探它,就像把它的身体拆开,组成画一样,它会难受,妄鬼正常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你如果让它很难受,它还是会反击。”

    “嗯,有什么办法让你加快吸收阴气吗?”

    “去所有阴气重的地方啊,或者吃生鬼、怨鬼。”有趣道。

    “比如墓地?”

    “嗯,倒也可以。”

    “好,我知道了。”李听理了理思绪,才走到桌子旁,取了纸和笔,画了一柄直直插在地上的巨剑,一点点勾勒出花纹,然后举到有趣面前,问道:“是这个吗?妄鬼经过的地方。”

    “对。”有趣呆呆答道,也没问李听是怎么知道的。

    李听却叹了一口气,这剑,正是谢一饮昔日宗门,百器宗山门前的镇宗之剑,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山,到达之后倒是可以用昼夜还原一下妄鬼来自哪里。

    所以他是真的不用再待在这里了,而正岭宗除了龙山和夜鸣外,也没什么新认识的人,既如此,不如死遁。

    明天可以看看有什么宗门任务,接下他就不回来了,李听神色沉沉,想个差不多之后才放好昼夜,合上了眼睛。

    翌日,他还未睁眼,就听到了敲门声,想起谢一饮说过的要找他,李听眼中的懒散之色褪去,“哪位?”

    听着夜鸣熟悉的声音传来,李听打了个哈欠,却又因为他的后文生生憋了回去。

    “李兄,是我……和谢前辈。”

    李听反手收起昼夜,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然后才打开门,有礼的问好,“见过前辈。”

    一抹翠绿几乎是戳到他脸上,李听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了夜鸣扛着几根竹子……

    “这是?”

    “你不是要养笋吗?这个适合,我是问过了师兄,才从冷竹峰挑的。”夜鸣笑道。

    真是太有效率了,李听一时不知道应该先解决谢一饮,还是先和夜鸣解释自己要离开的事情。

    “谢谢。”

    他说罢看了一眼谢一饮道:“前辈何事?”

    谢一饮看了一眼夜鸣,没什么犹豫,直接道:“陈时。”

    李听沉默了,扛着竹子的夜鸣也沉默了。

    谢一饮想了一晚上,这些天的事不断在他脑海里重复,细节也被他反复琢磨,他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陈时能让夜鸣拿着他的昼夜,就说明这二人一定交情不浅。

    而他们虽然不张扬,但只要有心去查,就能知道在正岭宗,夜鸣和李听总是一起出现,他对着李听的态度也是平等相交,甚至有一点言听计从的味道。

    虽然那熟悉的语气和动作已经足够证明李听的身份,但夜鸣的存在更让谢一饮肯定了这个答案。

    所以他觉得没有必要在此时遮遮掩掩了。

    李听闻言看了眼天色,道:“却是辰时了,谢前辈何意?”

    夜鸣很震惊,只觉李兄当真适合去做个戏子,这话接的一点破绽也没有,所以他也很不理解,谢一饮到底是怎么发现对方身份的。

    谢一饮的表情有些僵,道:“不必如此,陈时,当时在金霓沼,我并非……”

    李听的脸色从他说到金霓沼就有点发白了,他一瞬间就回想起了金丹爆炸的疼痛,甚至他还经历了两次,那种整个身体都碎裂开来,每一块肉都被切割拉扯灼烧的感觉,整个人都被蒸发,所有感官都被剥夺……太痛苦了。

    没死过是不会理解的。

    他的眼神一点点冰冷,带着一种奇异的愤怒,李听努力的压抑着那种感觉,道:“前辈,我身体不适,您说什么我也不太理解。”他说罢就要关门。

    两人都注意到了他发白的脸色,夜鸣的眼神也瞬间的不友好起来。

    谢一饮闭上了嘴,他迟疑了一下,反手召出浪白钩,还不等动作,便见夜鸣猛地上前挡住李听,“你要干嘛?”

    竹子噼里啪啦的滚落在地,夜鸣反手召出了自己的剑。

    谢一饮神色转冷,一个蕴灵期的后辈也想拦自己?他看这小子就是来给捣乱的,不把他解决自己连个话都说不完,想至此他便一钩砸下,夜鸣见状举剑抵挡,法力激荡间,一口鲜血喷出。

    “李兄,你跑吧。”他抹掉了嘴角的血,神色坚定道。

    而李听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一幕,眼神已经彻底没什么温度了。

第五十九章 前世因果

    李听一把抓住了夜鸣的衣领,往旁边一拉,然后没有管谢一饮,而是道:“先吃伤药,再捡竹子。”

    夜鸣下意识的服下一颗止血药,然后有些担忧的看向两人。

    “前辈,在院内伤人,不是好事,晚辈想不来太复杂的事,您高抬贵手。”这些话很卑微,却被李听以一种很漠然的方式说出。

    谢一饮的表情都快崩溃了,他看了一眼脸上还有血迹的夜鸣,一种荒唐感油然而生,他知道自己性格的弊端,可从前有陈时相配合,有独一份的炼器才能,所以从来不知收敛。

    如今再看,却发现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道歉都说不明白。

    他调转浪白钩,手握到刃上,把可持的那一端递给了李听,这也是他刚刚拿出武器的真正目的。

    “从无违逆之意,但愿意抵命。”

    夜鸣愣住了,到此刻,谢一饮认出李听的真实身份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一个事实,毕竟谁也没见到过眼高于顶的天才炼器师,说出这样任人宰割的话。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那时,谢一饮靠着陈时的昼夜找出了自己炼器的问题所在,靠着昼夜寻找天材地宝,节省炼器材料。

    只要有昼夜在,陈时就能在过去的时光近距离观察材料的变化,谢一饮炼制一样东西就永远不会超过三次。

    极其戏剧化的发展,百器宗自请脱离宗门的外宗弟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西洲最天才的炼器师,成为了陈先生的知己至交。

    那时的陈时已名动四方,很多人为请他出手,九死一生的涉足险地,寻找异宝。很多人为寻他踪迹,几乎耗空家财。可谢一饮不一样,他永远知道陈时在哪,永远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让他出手。

    这样风光张扬的炼器师,会引来多少嫉妒,尤其还是谢一饮这种性格刻薄的,他言辞犀利,报复心强,不知羞辱了多少昔日看不起他,后又求上门的人。

    连让人跪着磕头,磕到他炼器结束这种事情他都做的出来,然而那人只能唯唯诺诺,顶着一脸的血,拿着他炼制好的法宝对他感恩戴德。

    这就是那个时候的谢一饮。

    有太多恨不得他死,不愿意他好的人了,于是,谣言四起。

    最后传到快人尽皆知的一条,就是他的一切全部是靠陈时得来的,他本人就是个废物,如果不是厚着脸皮放弃自尊求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所谓好友,也不过是为了面子所编造的谎言。

    天才的名头摇摇欲坠,更有甚者,传他不过是陈时的走狗,一个只会巴结人的、撞了大运的炼器师。

    一开始谢一饮是不在意的,因为他觉得大家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厚着脸皮缠着陈时帮忙,如果没有陈时,他不可能崛起。

    而且陈时虽运道差,脾气古怪,却并不是不尊重人,他答应了不反驳陈时的话,陈时也一直也维护他的利益,没有做过错误的决策。

    所以就算是说自己听他的也没什么,谢一饮觉得他们是好友,自己心中知道就好,无须对外人解释,无须理会离间之言。

    可这种话听在耳朵里,一天还好,一月还好,一人还好,十人也罢,若是日日如此,千百个人皆如此说呢?

    他们说,谢一饮不行,他们说,若被陈时放弃,他就是垃圾一个,他们说,他不过是被人赏赐的下人,他们说,谢一饮那种刻薄的人,愿意结交只能是因为利用,他们说,炼器师千千万,如果不是因为陈时,根本就没有人会找他谢一饮。

    总之,他一无是处,不过就是附属着陈时的无用傀儡。

    这种话他听了半年,心态便一点一点的发生了变化,他没有办法再一边傲气的笑,一边拍陈时的肩,他没有办法再在陈时说完要求后,自如的道一声“没问题”,他越来越沉默,脾气也越来越差。

    这些陈时都看在眼里,可他却从未想太多,他觉得两个大男人,不需要为了这种离间之言叽叽歪歪,他性格素来强势,很少解释,而谢一饮是他最好的兄弟,自会理解他,懂他。

    谣言终有一天会停止,而他们之间什么也不会改变。

    所以面对谢一饮的沉默,陈时态度未有丝毫变化,可这落在谢一饮身上,却成了加重的压力。

    陈时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他是不是永远不屑于解释,永远高高在上?

    他真的把自己当兄弟吗?

    人心,如深渊。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怀疑,就会愈演愈烈,谢一饮不仅减少了和陈时的交流,甚至还躲着陈时。

    于是陈时也怒了,他上一世一身威压,生气的时候眼神冷的像寒冰,充满了疏离和压迫感。

    “谢一饮,你要躲着我不管,但明天就要去雾林,阵呢?武器呢?你都不打算和我商量?”

    “商量?”谢一饮盯着他,眼神有些让人发毛,“不就是你说我做吗?”

    “是啊,所以你做不做?”陈时问道。

    “说吧,什么阵,什么武器。”

    陈时报出了一堆阵法和武器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子修炼了,翌日,谢一饮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和陈时一人一份,去探雾林。

    那之后,他们好像除了炼器和寻宝外,几乎没什么交流。

    但那段日子所有的寻宝,都是为了去北州,都是为了穿越金霓沼,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们还没有隔阂,谈起北州都是野心勃勃。

    终于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距离跨上两生桥,穿越金霓沼,还有十日。

    陈时没有等来莫行雨归还定金甲,但很多准备的材料有时限,他们无法再拖了,于是一路北行,终于抵达了白泥原。

    马上就要跨越两生桥,需要炼制的法宝有很多,谢一饮的眼中都出现了红血丝,整个人的气息低沉压抑。

    陈时知道他不想看见自己,所以也不怎么打扰。

    可这一日,他还是敲响了谢一饮的房门。

    “一饮,靴环,改成十三道阵法。”

    金霓沼上不可飞,两生桥并非完整相连,无论是什么修行者,都要自行跳过浮在半空、由块块黑金石头组成的奇异石桥。

    这上面常常有伏击,杀人夺宝,结怨寻仇,比比皆是,所以想顺利度过,需要准备足够的丹药和法宝。

    靴环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样。

    它能配合谢一饮炼制的绸带使用,靠吸力在半空中转移位置,是跨越两生桥不可缺少的东西。

    但是谢一饮炼制的绸带和靴环,都只加了十一道法阵。

第六十章 不论前尘

    因为有些材料取到后不炼制容易失效,谢一饮已经不眠不休的炼器半月了,听到陈时此言,他才抬起头,道:“绸带就只能加十一道阵法,靴环要配合它使用,多加没有意义。”

    “不,我可以让靴环与我的铁鞭相配合,能多跳两次。”

    “但那配合很消耗法力,而且靴环加多法阵容易不稳定,我觉得十一次更稳妥,你还有别的法宝可用。”谢一饮冷声道,持续的炼器让他的手指都微微红肿,面对不同意见的陈时,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就十三道,不稳定你就再套个阵,消耗完之前不崩坏就可以。”陈时道,他素来运道差,此番也有不好的预感,只觉多两道就是多两条命。

    积累下来的隔阂与多日的疲惫都在此刻爆发,面对不同意见的陈时,谢一饮第一次反驳,“你是炼器师还是我是炼器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陈时的眼神依旧很冷,他手上拖着昼夜,淡淡道:“你疯了?”

    对方平淡冷静的态度直接刺激到了谢一饮,凭什么自己累死累活,为谣言所扰,陈时却像个局外人一样?那托着昼夜的手又稳又干净,不像自己,都快握不住材料了还要强忍疼痛,服药用法力稳住身体。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道:“陈时!我有自己的炼器想法,我是炼器师,不是废物,也不是你的属下,你能不能尊重下我!”

    “到底是谁不尊重你,你想清楚,别在这和我发癫!”陈时一点也不给他面子,直接开口就训。

    眼见谢一饮不说话了,陈时也不打算继续骂,他的语气重新平淡了下来,道:“别反驳我,就十三道,你养足精神,注意法力恢复,五天后一起跨桥。”

    “嗯。”谢一饮冷声应道。

    陈时听到他答应,便放下了心来,他与谢一饮认相交多年,知道对方虽然脾气不好,但答应下来的事是不会反悔的,他们在行动上有着十足的默契和信任,不会被情绪左右。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谢一饮虽然被流言干扰了心绪,甚至是觉得再听陈时的话很伤自尊心,但他并不是不分轻重的傻子,正如陈时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陈时,对方运道不好,自己对自己的事情有一种诡异的直觉,此事已经叮嘱了他三遍,无论如何,他都不打算反驳了。

    所以虽然不满,但他也是真心答应了。

    但是谢一饮的状态已经很差了,他要炼制的法宝却还有十几件,要记挂的事情更是有数十件,等炼制到靴环时,已经又过了两天,他习惯性的只加了十一道阵法,完全忘记了陈时的要求。

    这也是他第一次忘记。

    把三十七件法宝装好递给陈时后,谢一饮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没有多说,只等着明天一起跨越两生桥。

    翌日,陈时是数着所有法宝的使用次数对敌的,他在桥上一边跳跃,一边直鞭横扫,把伏击自己的敌人打下两生桥。

    又是一招,他选择了跳过,对岸近在眼前,而靴环还有两道阵法,配合直鞭一击,借敌人之力反跃,上岸后甚至还能余下一次。

    他想的很好,可那一跳,靴环却碎了。

    怎么可能……谢一饮,只加了十一道阵法。

    若早知道如此,他不可能这样计划,刚刚有几招,也会换成别的……

    陈时人在半空,无法借靴环调整方向,一把大刀便直直地刺入了他的丹田,法力带火,爆炸席卷开来。

    谢一饮愣住了,他看到了陈时脚的姿势,那是使用靴环的姿势,他看到了陈时手中的直鞭,那是对方说过的,可以代替绸带帮靴环发挥作用的武器,他看到了对方被捅穿的丹田,看到了对方……坠落两生桥。

    仿佛如梦初醒,他终于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莫大的恐惧席卷了谢一饮全身,让他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凉,以至于面上完全失去了表情。

    他眼睁睁地看着陈时下坠,而陈时死之前,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倒映的是挚友面无表情的脸。

    谢一饮,你是,想我死吗?

    也许我以为的区区流言,我以为过命的交情,我以为的北州,我以为的修仙,全都和想象的不一样。

    巨大的不甘席卷着陈时,他太想活了,哪怕只是看清楚这世界真实的样子,哪怕只是好好的活着这件事本身,都那么有吸引力,于是他催动了昼夜,试图回到过去,昼夜剩下的力量不多,他只倒流了片刻时间,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过去的时间里使用法力。

    接着空间紊乱,挤压到他全身,下一刻他又出现在了半空,又看着谢一饮那张冷然的脸,摔了下去。

    但这一次的疼痛,是之前的百倍,不止是金丹碎裂,他整个人仿佛都被一双巨手给揉碎了,疼得他面目扭曲,每一根血管都在抽搐。

    也许他已经没有血管了。

    也许,是他错了。

    他不曾体了解爱恨别离的大喜大悲,只觉这世间最苦,就是求不得。

    好累。

    ……

    ……

    谢一饮,这世上已经没有陈时了,不管前世你到底如何想,如今,你都是名声显赫的炼器师了。

    陈时的死最后为你做了证明,让世人看到你不靠他也能很好,让世人知道你没有昼夜也能炼器,你一个人从两生桥活了下来,回到西州,以独立的姿态再次走入了修真界。

    但我要退出了。

    再不会有人压你一头,再不会有人遮掩你的光芒,你的未来无限光明,你有很大的潜力飞升仙界,何必浪费修行的时间,与我讲什么抵命。

    那些过去,我都让它过去了。

    不然还能如何。

    李听接过了浪白钩,谢一饮松了手。

    “我无意大道,也不想论因果前尘,陈时早就死了,请你也向前看,不然,我也会生出心魔。”

    谢一饮要解释的话全卡在了“心魔”二字里,陈时前世的样子对他影响太深,他知道对方有多想修仙,为了抵御心魔,付出过多少惨痛的代价,那段血淋淋的过去在他们喝酒时被翻出来过,所以谢一饮也对“心魔”二字非常警惕。

    而且他没有忘记对方难看的脸色。

    他不再反驳,也不强行解释,只呐呐的看着李听手中的浪白钩,不知如何是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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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892/ 第一时间欣赏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最新章节! 作者:晃来晃去的大汉所写的《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为转载作品,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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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介绍:
修仙世界,运气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总有那种特别差的。
比如陈时。
可他不甘心,他性子傲,掌控欲强,又有天阶神器昼夜在手,于是定要反抗命运,来一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较量。
然后他死了。
轮回路上,十碗孟婆汤喝下去,都因为昼夜护魂而消不去记忆,于是他和阎王做了场交易。
再活一轮,他叫李听。
忘川河畔看尽过往,李听想开了,和命运斗争这种傻事,谁爱干谁干,他就要做个懒汉,没事帮阎王抓抓漏网之鬼,这才叫生活。
……
欠的债他不讨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当年的陈时,那个手托昼夜,虽然独断了点,却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心安的端方青年。
修仙世界,因果是避无可避的东西,和运气好坏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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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为主,修仙为辅,非传统升级流,有私设,简化传统体系。
在努力的新人,日更。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