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继续
夜鸣却吐出一口血,露出了个大大的笑,“放心!李兄!”
他说完这句话,就快速拖动着李听。
李听下意识朝他后背看去,却发现白藤打中夜鸣身后的欧阳松后,像被什么东西伤到了一样,猛地弹开。
李听看着那白藤阵阵颤抖,冒出点点烟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
一切还要说回夜鸣大喊一声“好!”,然后提着剑去反击的时候。
他背着个人,哪里能那么灵活,就算是已经点燃了斗志,努力的砍断了两根白藤,还是被一根缠到了腰。
夜鸣觉得绝望,而且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背着个老头死。
两个人一起被勒断么,也太难看了。
可就在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死亡时,那藤蔓却在缠上欧阳松后被猛地弹开。
夜鸣愣住了。
确切的说,是白藤攻击欧阳松的后背,就仿佛被伤到了一样,立刻弹开。
夜鸣不懂这是为什么,但夜鸣知道他能活下来了。
在发现自己被白藤打中后背没事后,他就不再管后面的白藤,专心对付冲着他手脚来的。
或者是实在躲不开的时候,一个趴下转身,拿欧阳松的背后挡一挡。
只能说李兄绑的实在是好啊!欧阳松就像一块贴身的盾牌!
就在这么想时,他看到了刚刚挣脱白藤,却还是无法躲开下一个攻击的李听,于是想也没想,直接用后背的欧阳松挡下了这一击。
……
李听看着冒烟的白藤,心思转的飞快,那是一种雷,或者说是一种电,这欧阳松身上穿着什么东西,能正好护住他的后背。
一旦有东西重击上去,产生一定的力道,或者是法力攻击达到某种程度,就会放出雷电。
但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如果打他的人是火灵根的就不行了,在修行体系中雷火几乎为一体,火灵根的人通常不会那么容易被雷伤到。
欧阳松自己是炼丹师,而想要成为炼丹师的条件就是,一定要拥有火灵根。
这也是言安那么喜欢制药,却没有办法成为炼丹师的原因,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寒子期显然不是火灵根,而且鬼是畏惧雷火的,所以有用。
夜鸣挡下那一击后,看了一眼李听的腿,李听一边用竹节鞭撑地,一边又打掉了一根白藤,“骨头断了。”他解释道。
夜鸣眼睛瞪大,显然是有些难以接受。
就算他有了欧阳松可以帮忙挡住一部分白藤,但李听断了一条腿的情况下,他们又能撑多久呢?
“夜鸣,我想到一件事。”李听靠着墙壁道。
夜鸣扑到了他的腿旁,又用欧阳松挡了一根白藤,同时自己也累的气喘吁吁。
“快说,说。”夜鸣喘着粗气道。
“这腿太影响我攻击了,我有麻药,但这样药性会入体,让别的地方也不灵活。”李听快速道,一边说,一边强忍疼痛。
止疼药也只是缓解,不可能完全不疼,只要动就还是疼,就影响他攻击的准头。
夜鸣拿剑挡下一条白藤,又拽着李听躲,“所以呢李兄你直接说!”
“我吃止疼药,你用暗语夜行,让我感受不到这条腿的疼,行不,我配合的话,你能做到吗?”李听坚定道。
夜鸣的眼睛猛地睁大,下意识的看向了头顶。
李听知道他的意思,道:“戌时刚过,夜晚刚刚开始。”
“好,你要是配合的话很容易。”夜鸣心中只觉得李听好狠,他竟是想完全的屏蔽痛觉,可那样的话,他的腿到底什么情况,他自己就也没有办法感知了。
暗语夜行是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但当事人配合或者不配合区别很大,李听和他修为差不多,如果配合的话,消耗减半。
而且虽然代价是寿元,但他如果不帮李听,他们可能今天就死在这了。
“李兄,咱们,还能活吗?”夜鸣突然有点不确定。
“能,肯定能!”李听坚定道,只要能够拖延时间,他相信他们能活下去。
“夜晚刚刚到,他希望感觉不到腿伤,便渐渐察觉不到疼痛。”
夜鸣又砍向一根白藤,可他的法力消耗过甚,已经无法完全弄断了,他气喘吁吁的说完了这句话,一双幽黑如夜的眼睛对上了李听褐色的瞳仁。
李听感受到了某种法则的流动,他并不抗拒,反而全盘接受,接着,他确实感觉不到腿疼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坚毅,控制着断掉的小腿拄上一块石头。
小腿诡异的弯折着,甚至他的靴子上也渗出点血迹,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和观察力,他看着寒子期那从缝隙中伸下来的眼睛,再度出鞭。
稳、准、狠,打在了怨气刚刚流动过去,几乎没有怨气的位置。
白藤再次软掉,被他钉在地上。
但寒子期这回能看见他的位置了,于是所有白藤都对着李听袭来,夜鸣见状扑到他身上挡下了一击,同时脚蹬在后面的石壁上,往前一扑,一招“斩绝顶”使出,终于再次斩断了一根白藤。
夜鸣笑了一下,背对着寒子期。
李听往前一扑,压着扭曲的小腿,刚把那截白藤收到草笼里,就看到了夜鸣用欧阳松接下了一击。
可同时,一根白藤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几乎要缠到了他的大腿上。
玉石板的缝隙处,无法让整个身子进来的寒子期看着夜鸣,眼中有着明显的杀意。
缠住他的腿的话,就可以把这个碍事的人撕开了吧。
“往这跑!”李听喝道。
夜鸣神色一紧,也不思考原因,立刻迈腿。
但还是来不及!
眼看着那根白藤就要缠上夜鸣的腿了。
不行,不能打外面,它马上就要绕上了,如果打它可能直接把那白藤打到夜鸣腿上,促进它缠绕,而且现在白藤上的怨气流动也很快,他没有办法准确的打到正好怨气流动的少的那一处。
夜鸣往李听这边跑,李听却是往他侧边跑。
竹节鞭选准了大腿和白藤的缝隙,猛地插入,也就在这时,怨气流动而过,那段白藤上正好红色黯淡。
可竹节鞭贴着夜鸣,无法发力。
李听用尽力气,也只是把白藤微微挑开一点,让夜鸣把腿抽出来。
这也全得益于他刚刚又收了一段白藤,削弱了寒子期。
下一刻,白藤就立刻恢复,再次收紧。
它牢牢地缠住了李听的竹节鞭。
李听的神色有些变了。
夜鸣刚跑过来,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没有李听的竹节鞭,他们如何配合着击杀寒子期。
而寒子期勾住李听的竹节鞭后,竟是不当场绞断,而是拉着它快速后退,拉到了玉石板的缝隙处,给取了出去。
它不想给李听机会夺去。
玉石板的缝隙处,寒子期抱着竹节鞭,看着地洞中李听和夜鸣惨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个笑。
第二百一十二章 缠住
李听没了武器,该怎么办?
“剑给我。”李听神色不变,朝着夜鸣伸手。
夜鸣把自己的黑色长剑递给了他。
“易长老应该只教了你山式中的前两式吧,我来教你第三式。”李听平静道。
他本不该插手也不愿插手,但当此绝境,李听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每个人在绝境中的反应都不同,李听可能就是前世经历的太多,所以磨的掉锐气争心,却磨不掉傲骨。
这与修不修仙无关,这是作为修士和人类的意志。
夜鸣眼中闪过一阵错愕,接着看向了李听手中的黑剑。
“正岭宗嫡传功法,《三山四水》山式,点山石,是一需要全身力量的招式。”李听道。
全身力量?
夜鸣看向了李听的小腿,但李听的神色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也是,托夜鸣的福,他确实感觉不到。
“法诀你记得吧,自己默念。”李听说道,语气中带了一种他无数次说过这类话的感觉。
那是属于前世陈时的习惯,隔了百余年的时光,他依旧熟悉自己指点师弟师妹的样子。
“以《薄云功》为辅,调动全身力量,聚集剑尖,法力灵活游走,如仙人点化凡石,以动制静,料敌以先,一招必中,中则山石崩毁!”
李听一边说,一边对着寒子期打来的白藤全力刺去。
他时间把握的刚刚好,刺中白藤时,白藤那一处亮红色刚刚流逝,正值浅红色。
白藤猛地一软,李听脚下用力,朝右一踏,又刺中了另一条。
他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仿佛那白藤是静止的,如何也逃不脱他手中灵活的剑尖一样。
两根白藤同时软下,有一根甚至摇摇欲坠。
白藤的伤处渗出点黑色黏液,虽然不如斩断好,但这样也足以伤到不剩几根藤的寒子期。
毕竟它的实力还是高于二人的,不配合真的很难斩断白藤。
“李听!”
“李兄!”
两道声音响起,一是寒子期,它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一是夜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点山石需要全身力量,差一丝一毫效果都会不同,法力流转极快,身体若是跟不上,就会受到暴烈冲击。
李听非常熟悉这一招,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误,他的身体如同最好的工具,完全听从着他的心意。
可那条腿,确实撑不住。
它为了李听的要求,做出完美的姿势,承受着法力的冲撞,撞在山石上,被法力包裹,强行抵在地上。
此刻就像一滩黏连的碎肉。
李听的灰袍下,靴子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染,还流出了一小滩。
“我之前的钉白藤的鞭法,就是由这一式演化,多年未用剑,生熟了,但应该还是伤了它,你记住了吗?”李听神色淡淡,甚至露出点笑来。
但接着就喷出一口血。
“记……记好了。”夜鸣想去扶他,却不知该不该。
寒子期哪里能想到自己都夺了李听的武器,断了他一条腿,却还是能被攻击,自己明明可以轻松的碾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它趴在缝隙中,恨不得把脸都挤进去。
“记好了就试试!”李听把剑扔给夜鸣,严肃的眼中有着若有若无的鼓励之意。
夜鸣接过剑,还有些发愣,可他对上李听的眼睛,却觉得有无限的斗志。
前世的大师兄就是这样吧,有他在,正岭宗的弟子一定非常安心。
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慌乱,都仿佛有办法,胜券在握一样,这种信念真的能感染他,虽然夜鸣自己也不知道李听在依仗什么。
但他接过了黑剑,去除浮躁,默念法诀。
《三山四水》山式,点山式,他朝着寒子期的藤蔓打去。
剑与白藤相碰。
“腿的姿势不对,右脚脚尖向前!”
“手腕用力!”
“法力在剑尖游走,不是整个剑,用剑尖带身体。”
“再快,身法跟不上。”
李听靠在一块没有缝隙的石壁上,看着夜鸣站在他旁边,一边对付着寒子期的白藤,一边还要保护重伤的自己。
“不对,给我往前。”李听对着夜鸣的左肩一拍,又纠正了他一个错误的姿势。
“不用防守后面,有欧阳松。”眼看着有一条白藤被漏掉,李听翻身一滚,借着欧阳松挡下了这一击。
猩红的血迹也随着他的动作铺了一路。
他的依仗是什么呢?
其实李听也不确定,他也没有活下去或者必胜的把握,他只是在赌,他只是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没稳住,只会死的更快。
寒子期已经有些乱了,它已经开始焦躁,以至于它根本就没发现,连夜鸣都能对付它了。
之前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这就是砍掉六根白藤和刺伤它的效果吗?
注视着地上的黑色黏液,李听思索到。
所以他赌他们能撑过去,只要再谨慎一点,再仔细一点,每一招都不出错。
李听牢牢盯着夜鸣的动作,感应着身体里越来越强的羁绊,继续指点。
可忽然,下一刻,一根白藤重重击打在了夜鸣胸口上。
是击打,不是缠绕。
这样的话,就不会碰到后面欧阳松的后背。
寒子期的眼睛垂在缝隙中,充满恶意的看着二人,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傻了,只剩下愤怒了?
眼看着夜鸣终于吐出一口血飞出去,三根藤蔓全部奔向了再无遮挡的李听。
李听手中只有一根之前的小箭,努力的扎到了一根白藤的弱处,却是完全躲不开另外两根。
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李听的两条腿都被白藤缠住,而且是缠在了大腿上。
那藤蔓缠上便开始发力,让他的眼中立刻流露出了痛苦之色。
“李听……”寒子期沙哑而又带着极致恨意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要将你撕成两半。”
李听努力的调动法力,试图打白藤。
可是他刚刚抬起手,那两根白藤便带着他猛地往墙上一撞。
那一撞极为用力,李听的口鼻同时冒出鲜血,胸腔一阵剧痛,若不是有法力在身,此刻他已经被撞成了一滩肉泥。
他没死。
但这一撞,让他再使不出半点力气了。
还是来不及么?要死在这个地方?
李听神智都恍惚了,他只觉大脑一阵眩晕,看着摇摇晃晃的上空,一时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明明羁绊的联系越来越强了……
“李兄!”
夜鸣一声大喝,压了上来,死死的抱住了李听的两条腿。
那怪物已经把李听倒吊着了,若真任由他动作,李听真的会被它撕成两半,所以夜鸣想也不想,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撞了上去,抱住了李听的两条大腿,不让寒子期撕人。
“呵,早就觉得你碍事了。”又是一根白藤,绕过欧阳松,同时缠住了夜鸣的双腿。
那根白藤越来越紧,夜鸣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被强行挤压在一起,下一刻就会一起断掉。
“啊!”疼痛太过剧烈,他忍不住大喊出声,也终于理解了肉被活生生挤开,骨头也被一点点被勒断的感受。
他的叫喊让李听的神智有些回归,可那一撞的伤太重了,他只是皱了皱眉,努力调动着法力,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或者做点什么。
可是,无济于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别松开它
不想死。
尽管前世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生死危机,可到这一刻,李听依旧那么不想死,他还想要报仇,想要渡这山上的无辜妄鬼,想要学着真正体会生活。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让你没有一点力气,让你没有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做出反抗。
李听腕上的紫色圆环不断闪动,那是他感觉到生命在流逝,本能的在召唤本命法宝。
可昼夜也救不了他。
绝望和痛苦一点点弥漫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耳边还能听到夜鸣崩溃的大喊。
一切都太糟糕了,他们和一堆尸骨在一起,绝望挣扎,却好像也只能变成尸骨。
可就在夜鸣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裂开了的时候,身上的白藤骤然一松。
捆着李听双腿的白藤也软了下去。
洞口,寒子期垂着的黑色眼珠剧烈颤抖,一阵阵放大,一张看不出人样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它的眼睛退出了缝隙,看向了自己的身体。
一根弥漫着阴气的黑色雾藤,紧紧将它绑缚住,几乎要把它的鬼身勒断。
它猛地回头,看向了包裹在鬼雾里的鬼。
“言…言安?怎么可能,你……”
寒子期与言安之间仿佛有着某种与羁绊等同的联系,让它喊出了言安的名字后,渐渐看清了鬼雾凝聚的脸。
那是一张过于削瘦的脸,菱形,眉眼冷锐下垂,看着就很阴沉。
此刻那张脸一片惨白,眼中却有着浓烈的死气杀意。
“你还是找来了,我还没夺回黑丹,我还……不对,你怎么可能是妄鬼!”寒子期惊恐的大叫,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掌控。
它迅速抽出地洞中仅剩的三根白藤,试图攻向言安,可它此刻的实力和言安比起来还是太弱。
言安手处,又是一根黑色雾藤出现,直接把那三根白藤牢牢地绑在了一起,让寒子期一动也不能动。
李听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却突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他笑的咳了起来,可还是仍然忍不住的想笑。
是他赢了!
他之前就在地洞中感受到了和言安的羁绊,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变强,很明显,言安在往他这边赶。
只要他能够拖延住时间,能够最大可能的削弱寒子期的力量,等言安赶过来,他就能活下来,寒子期就会死。
他终于还是成功了。
虽然差一点他和夜鸣就都要被寒子期杀了,可就是差那么一点,言安过来了,他们活下来了。
死的会是寒子期。
寒子期依旧处于一种无法理解眼前局面的状态,言安被它所杀,怨气浓烈,怎么可能没变成怨鬼?而且没变成怨鬼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正常来讲,妄鬼也是没有攻击性的啊,对,妄鬼几乎没有攻击性的!
“言安,你,你想要另一半的无为草吧?”寒子期说着,果然,言安的动作一顿,黑色雾藤并未再收紧,但也没有松开。
寒子期心中一喜,只觉这个家伙可能是死要宝贝,所以无为草才是执念,不然怎么可能有反应?
“不在我这,它的力量在我的黑丹里,我身上没有!在……”
寒子期刚这么说,言安便又伸出一根雾藤,直接穿进它的丹田。
寒子期面粉一样白的脸瞬间就扭曲了,吐出了一大口粘稠的液体,妄鬼是根本无法沟通吗?都不听它说话,非要自己检查!
它们两个鬼气不同,言安这么拿自己的雾藤探查,对自己损伤极大。
但面前阴着脸的妄鬼显然没想这些,它的雾藤在怨鬼的丹田和早就空了的肚子里检查一遍后,又探查过了它全身,确定没有黑丹的存在,才抽出雾藤,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寒子期,等着它接下来的话。
寒子期七窍都是鬼雾和黑色黏液,心中恨极,却努力压抑着怨气,继续接下来的话。
“那黑丹在那个人类身上,被他夺走了,杀了他!黑丹就是你的了!是他夺走了你的东西。”
寒子期叫喊着,它还心怀一丝侥幸,如果能趁李听交出黑丹的时候夺回来就好了,那里面有它六成的力量啊!
它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言安并未松开黑色雾藤,而是绑着寒子期,来到了玉石板前。
李听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夜鸣也听到了,但他根本就没管,而是放松着身体躺在地洞里。
无论那什么黑丹在谁那里,他都认为言安不会伤害李听。
就像夜三秀不会伤害自己。
而且李兄的那颗黑丹,没准就是要给言安的呢,他们二人主仆情深的,你寒子期操什么心?
夜鸣一边躺平一边将法力缓缓的注入到腿部经脉,希望自己的伤还能救一救。
言安试图将鬼身融入到石头里,穿过石板,但他很快就发现这里有阵法和符文,他的鬼身不能任意穿梭。
但他一边抓着寒子期一边趴下,还是透过那缝隙看到了靠在石壁上,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的李听。
他死灰色的眼睛泛起一丝红,一直闭着的青紫色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又重归妄鬼的平静。
言安的黑色雾藤和寒子期的白藤极为相似,于是,他也把几根雾藤伸进了寒子期扒开的缝隙里,试图拉开玉石板。
但他同时还抓着寒子期,本来就不能使全力,所以玉石板只是又掰开了二指宽,接着就再也不能动了。
“够了,你把藤伸进去,杀了那个人类。”寒子期阴恻恻道。
言安不理它,雾藤猛地收紧,又似乎想松开它,全力掰玉石板。
“不要松开它!”李听艰难地挪到了缝隙下面,他看到了言安掰玉石板,然后猛地想到了什么,喊道。
寒子期愕然,然后狂笑,“你一个人类,还想管鬼的事情,你觉得你说的话它会听?”
可言安却停下了掰玉石板的动作。
寒子期不可置信的回头看过去。
“言安,别松开它,它是你的仇人,它杀了你,它抢了你的无为草,那无为草是你拿来给陈时修仙的,它阻碍我修仙!它断了我一条腿,你要报仇,你不能松开它!不能放它跑了!”
李听知道言安对“陈时修仙”这件事情反应很大,或者说他的执念就是这个,所以他才如此说,希望言安能对自己的话有反应。
可这话听在寒子期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你们……认识,你们认识?不可能,就是认识你也不可能和妄鬼说话的!”
寒子期根本就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它本想拖着李听一起死,现在李听却说,他和言安认识?
言安那无为草是给他找的?陈时是谁?他有几个名字?
怪不得当时它杀他时,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吃下那草提升力量。
李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是故意的?他杀自己不只是因为人鬼殊途,他是要为故人报仇?
一连串的信息直接把寒子期砸懵了,它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和武树等人说过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悔。
它不是人,可它却从人类寒子期的记忆里知道了一个成语,言多必失。
它现在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打开玉石板
也就在这时,两个年轻修士好像循着什么走来了一样,他们都是不说话,而且非常谨慎。
女子拿着一个红烛,照出了周围的路,男子则是手上有着个古怪东西,好像是用来定位的。
两人走到寒子期和言安前面停下了脚步,都是有些惊愕的看着这两个鬼。
女子盯着寒子期,眼中闪过茫然,接着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寒子期那张扭曲的脸,她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什么,神情中便多了一丝惊恐。
寒子期也注意到了来人,它也很意外,便短暂的从后悔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
它看着女子,眼中闪过不解之色,接着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年老东西把你逐出了师门!原来他是想让你活!”
女子根本就想不到自己能在这见到寒子期,整个人都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她像是对寒子期有阴影一样,控制不住的后退一步。
寒子期虽不能动,却是咧开嘴,牙齿上有着交错的黑色黏液,笑眯眯道:“师姐,好久不见啊。”
那两个修士,正是唐元和水莹。
寒子期被言安绑着,语气和笑容却一如既往,好像它还是那个精致乖巧的少年人一样。
但它早就失去了初见李听等人时的伪装,所以看起来格外可怖。
女子又看了一眼绑着寒子期的言安,才道:“它,它就是寒子期。”
唐元却是传音道——有那个鬼制衡着,没事,李听在那个玉石板下面,先看看。
他是知道言安的,当然也知道这家伙不伤人,关键是他找到李听和夜鸣的位置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个洞里,不过还是先把人弄出来好。
水莹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言安,接着朝玉石板迈了一步。
言安好像明白了什么,缓缓收回了自己的黑雾藤,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水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只觉得这个鬼非常的有灵性,但当下也不是研究那些的时候,她检查了一下玉石板,脸上惊奇之色更甚。
接着她掐了个法诀,玉石板便打开了。
“不可能!这是老东西后来研究的法诀,你怎么可能打开!你明明比寒子期更早被逐出师门!”
寒子期怒吼道,整个鬼看起来都很癫狂,可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水莹见它这副样子,眼中的忌惮少了不少,她看着玉石板,神情有些古怪,却没有说话。
着法诀她小时候就学过了。
下方,眼看玉石板打开,李听和夜鸣却根本没有力气出去,只能伸着脖子看看上方到底是谁。
下一瞬,言安带着寒子期飘到了玉石板旁边,他探下去两根雾藤,缠住了李听和夜鸣的腰。
缠夜鸣时,自然是带着他背后的欧阳松一起。
夜鸣看到藤蔓先是有些紧张,但言安的速度很快,他还来不及担心,就在李听后面跟着被捞上去了。
接着稳稳当当的放在地上。
看着浑身是血的李听,水莹和唐元都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唐元立刻翻找储物袋,拿出了三四个小瓶子,递给李听,示意他赶紧吃。
李听苦笑着摇摇头,暗语夜行已经失效,此刻疼痛锥心刺骨,他刚吃了粒止疼止血的药,总还不至于昏过去,更多的却是没什么意义了。
“不行,骨头都碎了,筋和肉也绞在一起,至少要清理一下才能服丹药。”
除非唐元的药能生死人肉白骨,但那样的丹药千珠难求,他们谁也没有。
眼见李听也在说话而不是传音,唐元肃了神情,有些迟疑,毕竟他是一直传音过来的,他还是担心这些跟着人的鬼,并未选择打破规则。
“那个……要不给我看看?”夜鸣眼巴巴的看着那一堆小瓶子。
唐元又严肃的看向后背绑着一个人的夜鸣。
“啊?你怎么不说话?”夜鸣有些不解,接着立刻反应了过来,“哦哦,欧阳前辈说了,这个不能说话是针对那些红眼睛的鬼的。
你说话它们会跟着你,但只要血烛点着,它们就不会把你带走,所以有血烛的话就没事的,总传音或者写字太麻烦了。
这个规则是有用的,有的可能不想要鬼跟着,但也要变通嘛!而且就算血烛灭了它们也只是把你扔进那里而已,不碍事,现在她都能打开了!”
夜鸣大大咧咧的说道,虽然不算很清楚,但也勉强让唐元理解了他的意思。
水莹之前叫她师兄名字时就已经打破了规则了,那个鬼也只是默默跟着,走了一路,足够唐元看出没有危险了。
但他性格谨慎,便习惯了传音,此刻见夜鸣这么说,又看李听也在点头,终于放下心来,不再一味传音。
唐元刚一开口,就是关于李听的伤势。
“你,那找炼丹师吧,或者他呢?他不能给你治吗?”唐元看着李听那惨不忍睹的腿,眼中有一丝担忧,最后却是指着言安,道。
李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接着移开了视线,没再说话。
唐元也不说话了。
李听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管其他乱七八糟的,而是看向了言安和寒子期。
“言安,杀了它吧。”李听道。
“等等!”水莹突然道。
李听在下面隐约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还提到了“寒子期”,此时又听她开口,便明白了过来。
“又见面了,抱歉,在下和宋平失散了,但他应该没有危险。”他先解释道,李听可没有忘记这个女子拜托自己的事情,至于寒子期的事情,等会再问就行。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水莹,昔日水寒门弟子。”水莹没有提宋平的事情,反而自我介绍道。
李听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水寒门还有弟子幸存?”
“是,我想问它一些事,可否手下留情,还有,嗯,你叫那个鬼言安,我能知道是哪两个字吗?”水莹神色有些难过,却是焦急道。
李听有点不理解,但还是回道:“可以,至于他的名字,言语的言,安全的安。”
水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听尔言安,别后往生”指的就是眼前的人和鬼吗?
她当然不觉得这是巧合,感谢上天可怜,叫这卜算应验。
李听看着水莹听到言安名字后一副要哭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要问寒子期什么?还是赶紧问吧,免得夜长梦多。”李听道,更关键的是,他想把黑丹给言安,却又怕拿出来后直接被寒子期召回。
“我水寒门的镇门之宝,是不是你拿走了!在哪里?”水莹对着寒子期喝道。
镇门之宝?
李听神情一动,也警惕起来,如果寒子期手里还有什么底牌的话,那他就要慎重了。
别让它来个绝处逢生。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迷晕?
寒子期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大笑出声,它恶狠狠的看向了言安,“是它,是它抢走了无为草!”
这水寒门的镇门之宝是无为草?
所有人都愣住了。
“师姐,它可是鬼,你杀了它,夺了它体内凝练的鬼丹,就能把无为草的力量提炼出来!”寒子期大叫道。
李听看了它一眼,默默弯下身子,捡起了掉落在地的竹节鞭。
那还是在言安勒住寒子期后,它实在拿不住掉下去的。
他不知道水莹的选择,但是此刻他必须要拿着能攻击的法器。
水莹看了李听一眼,接着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那没什么啊,反正水寒门也没了,只要没让你吃了就行。”
她话中的意味很明显,她无意争无为草,也不会威胁到言安,只要这东西没被寒子期得到就可以。
寒子期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寒子期吃了一半。”李听突然道。
水莹一愣,道:“吃了一半,那你还真不能轻易杀它。”
“为何?”
“你可能不了解,无为草是北州至宝,有着能够改变运道的传说,它能不能改运我不知道,但它生长条件却极为苛刻,首先,它必须有一存“运”之物,然后才能够生长。”
“存运之物?”李听有些疑惑,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就像人与武器有契约一样,无为草也必须和其他生物形成契约,汲取那个生物的运道,与之共生。
所以如果想养无为草,就要把无为草的契约生物养好,只要契约生物不死,无为草就能够离土离水存活,可同时,如果契约生物灭亡,那无为草也会立刻枯萎。”
听着水莹的介绍,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着惊奇之色,这草也是够奇怪的,不需要水不需要土就能活?
水莹继续道:“它就是靠契约生物的‘运’活着的,所以一定要选择强运之物,我水寒门的无为草,是用一株万年寒藤养的。”
“万年寒藤!”唐元有些震惊,他对无为草知之甚少,可万年寒藤却是至宝啊,无论是炼丹师还是炼器师,都对其向往无比。
如果让他选,他才不要那什么无为草,他甚至愿意用数万灵珠换万年寒藤,那可是有可能炼制出接近天阶神器的法器的材料!
水寒门真是富啊。
“对。”水莹点了点头,“万年寒藤,只要在冰寒之地就不会腐坏,能一直生存下去,而且只需要冰,非常容易养,所以父亲选择了用它做无为草的契约生物。
但即便如此,养了百年后,万年寒藤也开始缩水,甚至对冰的要求越来越高,也不像从前那样有光泽。”
李听神情一动,道:“无为草夺走了它的运?”
“是,无为草是吃运道而活的,每一株都不一样,我水寒门的这一株,因为契约生物是寒藤,就有了一些寒藤的特性。”
水莹一边说,一边看向了言安的黑藤和寒子期的白藤,那确实有几分水寒门寒藤的感觉。
“传说它被修士吃掉炼化后,吃下的运道就会被修士吸收,但运道这个东西是能够被抢夺的,所以那个修士也会被追杀。”水莹严肃道。
“抢夺?”唐元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人。
如果北州的众人知道这件事情,那他们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是,但这运道也有一个特点,就是必须在它的前主人未死的时候吸收,不然就会重归天地。
所以我想提醒你,如果你想要寒子期身上的那一半无为草力量,最好趁它未灭时夺取,不然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水莹诚恳道。
无为草确实是水寒门之物,但她早就离开了水寒门,也不知道言安与寒子期的恩怨,所以并无抢夺之意。
不仅没有抢夺之意,反而句句诚恳。
李听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他本性多疑,从不觉得会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水莹的态度不仅没有让他觉得亲切,反而有些担心。
难道她是故意示好让自己等人放松警惕,还有什么后手?
“在下只是蕴灵期,虽然之前有过帮忙的交易,但我们也不算相熟,告知这些,不知如何回报?”
李听郑重道,同时仔细观察着水莹的表情。
水莹不是傻子,自是听出了他话中的警惕。
“我……”故事不短,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唐元看了一眼言安和寒子期,也知道现在不是讲故事的好时机,皱了皱眉道:“她,水寒门,水寒门门主是她父亲,她与门派有些误会,她看到了她父亲,在那些妄鬼里,水寒门也曾有关于鬼的预言,需要你简单帮忙,和鬼说个话,你们应该是一致的。”
他试图简单的把事情讲清楚,语言却组织的乱七八糟,但该有的重点却是在的。
李听看着唐元,试图从他零碎的话中判断一些事情。
半晌,他的视线在水莹和唐元身上转了一圈,叹了一口气,生死有命,他在这一刻选择相信唐元的态度。
“寒子期的黑丹在我手里,那里面应该有无为草的力量,但不知贸然拿出它能否夺回,还请赐教。”李听对着水莹道。
他突然变得友好,反而让水莹一愣,“这,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把寒子期迷晕了试试?”
李听觉得她的想法有些奇异,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行的价值。
他也不管寒子期的表情是悲愤还是不屑,调动情绪,对着言安道:“言药师,给你个好东西,你先把它弄晕行不?用你的药?”
言安没反应。
好在李听不是轻言放弃的性格,于是他突然道:“言安,打晕它!”
那语气惟妙惟肖,像是自己遇到了危险一样,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一愣。
这家伙未修仙之前是不是在戏班待过?还怪会唬人的。
下一刻,言安手上的黑藤一紧,直接死死勒住了寒子期的脖颈,同时黑雾向着它侵蚀过去。
寒子期发出了惨叫,接着便好像被什么东西打断,叫声戛然而止。
言安也停下了动作,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看向李听。
寒子期的双眼耷拉了下去,整个鬼也一动不动了。
“算了,还是杀了吧。”李听突然道。
他说这话时盯着寒子期的眼球,眼见那总是能体现寒子期情绪的眼球微微一鼓,李听立刻道:“言安,它装的,没晕。”
水莹:……
他真的是好谨慎啊。
这样的人修仙一定很无聊吧,这么谨慎应该遇不到什么危险才对。
李听要是知道水莹在想什么一定会觉得好笑,事实总会和人的想法不同,他正是因为遇到了太多危险,才会变得如此谨慎。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吃了吧
言安闻言,又一动不动呆住了。
李听这时候格外的想念有趣和云舒,她们一个非常了解鬼,一个是擅长画符捉鬼的道家,肯定有办法牵制住寒子期。
但自己也不能总靠他人来了解鬼。
李听一双眼睛盯着神情僵硬的寒子期,突然掐住了它。
他打算自己试一试,试一试能不能让至死都会挣扎嚎叫的怨鬼晕过去。
如果要是真不小心直接把寒子期灭了,那就灭了吧。
李听掐住寒子期,手上法力涌动。
毫无抵挡之力的寒子期任由法力侵蚀,整个鬼剧烈挣扎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气息越来越弱。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李听,只觉得他马上就要把这个鬼灭掉了。
水莹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说话。
李听的法力灌注在双眼,眼看着寒子期身上的红线一条又一条的消失,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试图操控着法力,让固定的某条红线消失。
一开始还不行,但伴随着寒子期的惨叫,他一点一点的摸索出了方法。
他的手从寒子期的脖子往上,摁到了对方眼睛和头的位置。
“李听,言安和我一样是鬼,你会有报应的……啊!”灼烧的痛打断了寒子期的话。
李听不是药师,不了解人类的身体,也不了解鬼,但寒子期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试验品。
“啊……我,我比它更强,你放了我,我能……啊!”看着李听冰冷的神情,寒子期第一次感觉到了胆寒,它开始试图劝说,却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法力游走的越来越细,李听终于精准的灭掉了寒子期一只眼睛附近的红线。
寒子期惨叫了一声,一颗眼球突然化成一阵飞灰,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它的脸上。
不对,它还清醒着。
难道没有能把鬼弄晕的办法吗?
李听继续尝试,又是一根大脑处的怨气红线被崩断,碎裂,化为飞灰,同时,寒子期的一只耳朵也冒出了黑色的黏液。
不对,还是不对。
寒子期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只能发出凄厉阴森的尖叫。
李听的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他本就受伤,虽然吃了疗伤的丹药,但根本就没有办法挽救那条破碎的不成样子的腿。
法力也接近枯竭。
身体快到极限,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对寒子期体内鬼气和怨气的理解也更加清晰。
仿佛法力的游走和怨气的显化全部慢了下来。
这是他先前一次又一次观察寒子期白藤上怨气流动所带来的质变,是在危险中被锤炼出来的能力。
在修行中,修士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对天地对身体以及灵气有感悟的时刻,因为那就是顿悟,那就是突破的契机。
李听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算是什么,但他知道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所以他的本能告诉他不可以放弃。
法力如丝线般,一点点探查着寒子期的头颅,一点一点顺着怨气的红线游走,如同海浪追逐游鱼,一点点的和鱼的游动同频。
又一根红线灰飞烟灭。
那根红线后,好像有一根竖直的线,连接着寒子期大脑中的很多位置,李听一处一处的探查过去,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意味。
他的法力包裹住了那根红线,接着微微施力。
红线一瞬间变得黯淡,只要再施加一点法力,它就会断裂消散了。
夜就是在这时,李听快速的一收。
他额头上的汗顺着脸滑过,眼中出现了一丝喜色。
密密麻麻的红线是化成实质的怨气,组成了一个人形,组成了寒子期,想在这其中精准的找到某一根,再有针对性的削弱怨气而不是毁灭,实在是太难了。
但在一次次的尝试中,他做到了。
随着那根红线黯淡下去,寒子期全身的红线也都跟着变成了浅红色,整个鬼也失去了意识。
这才是真正的晕倒。
而且李听有一种直觉,只要给那根线一点阴气,或者将大量阴气输入到寒子期体内,就能点亮那些怨气线,让寒子期醒过来。
他很难解释他为什么知道,那就是一种直觉,他此刻有一种心境的提升,他前世修到过金丹期,自然是不缺心境,可此刻他身处蕴灵巅峰,却觉得对这片天地的理解比前世金丹初期还要深刻。
这就是一方天地养一方修士么?
李听知道,只要有足够的灵气积累,他就能突破蕴灵巅峰了。
有趣应该也是能看见这些怨气线的吧,所以她才会对不同鬼的状态那么了解,才会本能的知道怎么做,然后指点自己。
看着晕过去的寒子期,李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看向众人,道:“成了。”
水莹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讶之色,让鬼晕过去这事情是她提出来的,但她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因为她从未听说过鬼还能晕过去。
鬼在北州一直以来都很神秘,修士不了解鬼,不了解它们具体有没有实力划分,类别划分。
怨鬼横行仅仅二十余载,还不足以让人类了解这个新生的敌人。
他们最多只知道如何消灭,却是从未见过鬼能晕过去,而现今,李听做到了。
水莹的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她觉得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没准他真的可以做到让她和父亲相见。
李听却是没太注意别人的目光,他的手拂过自己腰间的草笼和包,装作是扶了一下腰带的样子。
接着一颗黑丹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瞬间,一股浓烈的阴气弥漫在这个空间内。
唐元神色一顿,有些疑惑的看向李听腰间的蛇皮包。
那是自己做的,可是……这黑丹阴气那么重,竟然能完全隔绝掉吗?等等,那个小草笼上的花纹……
唐元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掩饰性的眨了下眼睛,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言安,给你。”李听把黑丹递给了言安。
言安又抽出一根藤,摊平开来,接住了李听的黑丹,然后一卷,稳稳的拿住了黑丹。
它看了这东西一会儿,死灰色的眼睛中有一丝渴望,却又好像顾忌着什么,不愿意吃下。
“吃了吧。”李听突然道。
言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却让李听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言安的藤蔓缓缓回收,吞下了那颗黑丹。
瞬间,浓郁的阴气从言安身上散发出来,它的雾藤上也是黑雾翻滚,一种冰寒之气以言安为中心弥漫,让人觉得如处幽冥地府。
言安身上的鬼气不断暴涨,一种令人心里发颤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尽管没有人知道鬼如何升级,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迅速的变强。
鬼气暴涨到了极致,言安身上的压迫感也令人心惊,有一瞬间,水莹和唐元觉得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徘徊在人间的鬼魂,而是执掌地府的阎王。
第二百一十七章 好久不见
在阴气长到了某个至高点后,变化便停止了,或者说是那种外放的压迫感在逐渐回收,全部都收到了言安的身体内部。
他身上的鬼雾逐渐翻腾,由黑色变成了灰色,一种浓郁如油画般,不透明的灰色。
那灰色覆盖力极强,连他的藤蔓也跟着变了颜色。
原本由黑雾凝显的破烂黑衣也一点点改换模样,变成了一件绿色的长袍。
李听神色一动,这碧绿色的衣袍,正和言安前世惯穿的一模一样。
而这显然不是言安临死前的衣服,这,难道是按照言安的心意所化?
他的双手也不再是由半透明的鬼雾组成,而是一点点的凝实,那是一双过分削瘦,因而显得关节比较大的手,很像骷髅的爪子。
但李听知道,前世言安作为人时,手就是那个样子。
他不再是那个死无全尸,只能用鬼雾凝显身躯的鬼,而越来越有人的样子。
或者说是更精致,就像女娲造人时随意甩出的泥巴和认真捏的小人的区别。
地府的寂鬼和人间的妄鬼怨鬼就有这种区别。
阎王和黑白无常便是如此,有着整齐绣着花纹的衣袍,完整的四肢,清晰的五官,除了鬼特有的一些阴气和死亡特征,看起来和修士很像。
这就是此时的言安和之前的言安的区别,也是吸收了完整的无为草之后的样子。
他的面色倒是和大多数鬼一样惨白,嘴唇青紫,脸上有一道深的看不见底的伤口,从眉心向下斜划过左脸,隐没在脖子里。
一双眼睛依旧是死灰色。
这些大概就像白无常的长舌一样,是凝聚鬼身本体时不可去的死亡特征。
当然,如果言安用鬼雾幻化出正常的脸,应该就能和有趣一样,伪装成人类。
但这些对李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言安的实力,以及他刚刚转动了一下的眼睛。
那眼睛先是转向了被他袖口处伸出来的灰藤绑住的昏迷的寒子期,接着就向上向前,看向了李听。
他看了半晌,那一直没有表情的脸动了动,灰黑色的眉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李听压住了心中的激动,笑看着言安。
可言安却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在场的其他人,它的目光从水莹扫过唐元,又看向了夜鸣以及夜鸣身后的欧阳松,在欧阳松的身上多停了一会儿,像是在判断他的状态。
接着他缓缓笑了出来,“你们都比我弱啊!”
他的表情很生动,在那张削瘦的脸上显得格外欠揍。
夜鸣:……
原来传说中的狐医是这种性格么?真是亏你一直那么安静的飘着了。
别人都是青筋直冒,李听却觉得眼眶微酸,二十多年了,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看着那碎裂命牌时的震惊,以及那一段怀疑命运的时光。
他经历了太多不告而别。
师父,言安,谢一饮……
所以坠落金霓沼时,才会那么痛恨自己作为陈时的一生,他从未和任何人好好告别过。
所以他才那么颓废,那么不想修仙。
但这一次,前世最后的亲人,就站在自己眼前,用熟悉的语气说话,哪怕他只是一个鬼。
哪怕终究还是会分别,好歹他能知道原因,他能说一声再见。
这就是前世的陈时求而不得的事情,很普通,他却偏偏不得。
“好久不见了。”最后说出口的,就是一句平淡的话,带着笑。
然而,“你是谁?”言安退后了一步,挑眉道。
李听的笑僵住了。
“帮忙托下。”言安一边说,一边扔给了李听一个东西。
李听条件反射,下意识的用左手接住,做了个托的动作,无名指轻微的抬起了一点点。
这是他托东西的习惯,一个突发情况下很难改变的习惯,因为他就是这样托了几百年的昼夜。
言安神色一动,李听却是神色难看了起来,蘑菇?
那种湿滑湿滑的,像人肉一样的,粉色的,丛林中的蘑菇?这么恶心的玩意,自己为什么要帮忙托着?言安脑子没恢复好?
眼看李听黑着脸看着自己,却又保持了一点微笑,不好发作的样子,言安笑了,“主子,好久不见。”
他一边说还一边偷偷伸出一根藤,把李听手上的蘑菇扒拉掉了。
到这里李听还有什么反应不过来的,言安是个防备心很强的人,而且做事情天马行空,我行我素,刚才那些反应,只为再确定一下他的身份。
言安不是脑子没恢复好,而是无为草太补,让他脑子恢复的太好了。
连那份狡猾和恣意都恢复了个十成十。
“呦,这不是杀我的仇人么?”言安看着被绑的寒子期,问李听道:“我记得一点浑浑噩噩时的事,你送到我手上的?”
他虽然叫他主子,但更多的是一种古怪的调侃,亦或者说是长久养成的习惯,言安对陈时的态度,其实更像对多年的老友。
而无论是陈时还是李听,其实都没那么大的架子。
陈时或许看起来不好接近,高高在上,但那主要是因为他的谨慎,因为他的失望,因为他的运道。
他或许有掌控欲,但并不像谢一饮等炼器师一样,高傲自负,喜欢扬着下巴看人。
他是喜欢与人真诚相交的,尽管说出去也许没人信。
但若不是,又何来言安,何来谢一饮,何来乐柏心,陈夭夭,莫行雨,那些记得他,想要寻找他的人呢?
他们总归是觉得他好的,才怀念。
李听点了点头,“既然你都恢复意识了,那就你来杀吧,然后我们再谈。”
“行啊,但它得醒过来死。”
言安一边说,一边朝着寒子期的身体里注入阴气。
寒子期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了仅剩一只的眼睛,然后他就对上了言安的那张脸。
“你也变成怨鬼了!”寒子期怨恨道。
“要不这只眼睛也别要了。”言安伸手捏上了寒子期的眼球,道:“我是言安,可不是你这种怨气化成的垃圾。”
“不可能!”寒子期不能接受,但言安周身的鬼气告诉它,这个鬼身上确实没有怨气。
“闭嘴吧。”言安道:“是你杀了我,如今我没变,你没变,言安杀了怨鬼寒子期,这才是对的!”
“你来找我报仇,怎么可能不是怨鬼?”
言安勒着寒子期脖子的藤蔓一顿,“谁来找你报仇了?”他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怀疑寒子期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我都在湖边做好了布置,我感受到你过来了!我等了你很久!我们都只有一半无为草,终究要分个你死我活,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和恶心的人类合作。”
言安神色不太好看,手腕间藤蔓唰一下射出,伸进了寒子期的嘴里,接着用力一绞,寒子期便一声惨叫,哇的吐出了一截黑色的东西,正是它的舌头。
“我都说了让你闭嘴。”言安阴恻恻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了却因果
其他人看着他阴晴不定的样子,都是有些胆寒,当然,除了李听,他习惯了。
“我是来找我主子的,懂不懂?就是你伤了腿的那个。”言安一边说,两根灰藤同时弹出,绞上了寒子期的腿,“你不是很喜欢把人大卸八块么?”
那灰色的藤如同钢筋对上凡人的腿,转瞬之间就将寒子期的鬼身绞断,如它之前对待其他人一样。
寒子期惨叫了一声,言安却露出了可惜的神色,“鬼是没有人类那么容易疼的,你叫的声音大,却根本体会不到人类肌肉筋脉断裂的剧痛,哎,你懂个屁。”他一边说一边叹气,又绞断了寒子期的两条胳膊。
同时还不放弃念叨。
“要不是主子来这里,我可不会来找你,你就等死在这吧,谁稀罕你那肮脏的黑丹啊,我没想要那一半无为草,啧,还偏偏让我吸收了。
所以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不用抢,也不用一等就是二十来年,你可真是犯贱啊!还把命犯进去了。
但你是怨气意识,也不算有生命吧,靠着人类灵魂诞生的寄生虫,不苟延残喘的活着,偏要把自己当个东西,呸,可怜,可怜你一番算计没发挥作用,你还是要死在我手里。
寒子期,无为草本就是你欠我的。
而且你欠我的,远不止此。”
言安说到这里,神色阴郁了下来。
身体爆炸的痛,阴差阳错只能吸收无为草,生前欠陈时的承诺,都是因为寒子期!
寒子期这种垃圾寄生虫,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人类的羁绊,理解人类的感情,承诺,理想,爱好。
可却偏偏能毁了他的所有。
他当然是恨的,但他不擅长表达感情,性子又怪,只能这样一句一句的念叨,希望能先把寒子期气个半死。
好像这样才能稍微抒发心底的阴郁。
水莹,夜鸣,唐元全都呆住了,他们没有人见过言安,所以无论如何也无法料到对方是这样的性格。
寒子期大张着嘴,确实要被气死了。
李听觉得有意思,琢磨了一下,走上前去,道:“他的执念确实不是你,是我把他带进迷林的,无为草更是二十年前我们主仆合谋,一切因缘因果都在我们之间。
你是怨鬼,你不明白人的追求,就算你杀过他一遍,也不过是命运安排的未通过的历练,我不当你是生命,你都没法入轮回。”
寒子期那唯一的一颗眼睛猛地瞪大,只剩下躯干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怨气顺着七窍丝丝流淌。
在李听的视野里,那怨气几乎染红了这片空间。
他说的不多,那种不屑和漠视却发自内心,比言安还狠。
至于他说的话有几分是他真实所想,就没人清楚了,至少看到寒子期浓烈的愤恨后,他才觉得腿上的伤得到了抚慰。
二十多年的等待,自以为高人一等,却被这一对主仆当成了笑话,没有什么比这更打击寒子期的了。
这一刻,它几乎没有了斗志。
言安躁动的愤怒也在李听的言语中平静了下来,虽然寒子期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个玩意,但因果总要了,欠债总要还。
他灰色的藤蔓缠上了寒子期的脖颈,无数根灰藤包裹住了对方,下一刻,鬼气涌入,直接捏爆了寒子期的鬼身。
白色烟云缓缓散去,言安抓住寒子期留下的雾团,收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身上仿佛有什么枷锁碎掉了,他也是修行过的,大概也能理解,这是了却一桩孽缘的结果。
天地有序,灭寒子期这个害人无数的怨鬼,是为积阴德。
言安感觉到意识有些模糊,他心中大概明白这是阴气的积累达到了某种质变,自己可能需要调节一下,就像人类的闭关一样。
但他面上未显分毫,而是扫视了一眼其他人,道:“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要灭口么?”
这话却是在问李听。
李听看了一眼水莹,他知道她对言安这个名字反应不小,但似乎并不是听说过狐医言安,也没有听说过陈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别的缘由,只要不知昼夜的话,就不会引来什么争端。
昔日水寒门门主的女儿,对过这雾山有大用,很多谜团都未解开,他没有道理杀她。
至于唐元,李听暗暗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还不到说的时候,但他这般实力,唐元若想害他,早就害了。
他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他知道对方的目的不会是昼夜,应也不会宣扬。
既如此,便也足够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杀人灭口解决的。
至于夜鸣,那是他信任的人,也一直帮助他,他不至于恩将仇报。
所以李听摇了摇头。
言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管那些,点了点头,蹲下身,检查起了李听那条腿。
李听皱了皱眉,道:“先出迷林吧。”
言安动作一顿,道:“寒子期已经死了,也就蜡烛烧完了可能看不清,这里没什么危险了。”
“修士才是最危险的。”李听不认同,道:“还是先和我的同伴们会合吧。”
“我来不及。”言安坚持,“主子,按我说的来吧。”他认真道。
李听沉默了几秒,竟是话锋一转,道:“好,那我坐着?”
“嗯。”
言安说罢,李听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任由对方检查自己小腿的伤势。
他们看起来真的很默契,有一种相熟很久,所以很多话都不必多说的感觉,其中有着一种很纯粹的信任。
其他人知道寒子期已死,这里再没什么致命危险,便也不再着急,任由李听先处理伤势。
夜鸣看了二人一眼,默默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把欧阳松送给他的两捆蜡烛拿了出来,一捆红的一捆白的,推到了几人面前。
然后自顾自的点燃了两根,红光配着绿光摇曳,在这片空间里很是亮眼。
言药师担心没有蜡烛,这不就有了么,也省的他给李兄治伤看不清。
言安显然是感受到了红配绿的奇特光芒,回头朝夜鸣看去,看着对方友好的表情,咧嘴一笑,“小兄弟不错。”
李听也不知道夜鸣是哪里对了言安的脾气,但是言安这个人一直很怪,如果不是真的认同,也不会夸人。
夜鸣顿时就高兴了,言安只是低调,但不代表他能力弱,见惯了谢一饮和王飞才这类疏离的炼器师,又被欧阳松这种很独断的炼丹师下药,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现在见言安如此,只觉如沐春风。
“言药师过奖了!”他举着两根蜡烛,认真点头做礼。
第二百一十九章 闭关和故事
言安划开了李听小腿上的布料,那触目惊心的伤就显现在了众人眼前。
李听的骨头是被生生绞断的,筋肉在这过程中已经先一步挤压,损坏,后来他又借着暗语夜行屏蔽感知,不管不顾的使用剑招。
法力冲撞下造成了更多的伤害,此时已是碎骨混着肉,成为了黑紫的一滩,反倒显得流出的血格外鲜艳。
要不是有一丝法力堪堪吊着,他这小腿已经废掉不能要了。
言安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都是大男人也没有必要矫情,前世他药品齐全的那一会儿,就算陈时只剩个脑袋都能救一救。
他看了一眼自己鬼气弥漫的手,问道:“主子,我用鬼气代替法力了?没试过。”
言安以前是用法力覆在手上的,检查筋脉,接骨,但现在可不一样了,用鬼气代替法力治人,多少有点天方夜谭。
李听却是无所谓道:“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跟我不就是为这个。”说到最后,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少见的有些没心没肺。
“好。”言安点了点头,覆着鬼气的手直接摸上了那一堆碎肉,就像他生前使用法力一样。
“嘶——”李听倒抽了一口冷气,笑不出来了。
“什么感觉?”
“冷,极冷后回温的那种疼,又冷又疼。”李听皱着眉描述道。
言安垂头思索了会儿,竟是又加了一道鬼气,然后观察着那些碎骨。
“有尖锐疼痛或者钝痛么?”言安问道。
“没有,就是阴气直接接触经脉的痛……我的身体还勉强能忍受,别人恐怕不行。”李听苦笑道。
“那就没关系。”言安点头,手快速动了起来。
他的手动的很快,几乎要出现残影,李听的脸色却是一副发灰的模样,好像很快就死了一般。
随着言安不断动作,地上逐渐出现了一些碎肉和碎骨,还夹杂着一点点白色的鬼雾。
“寒子期的鬼气在里面,要想消掉肯定疼,有些骨头渣子就不要了。”言安自顾自说道,好像李听就是那砧板上的青蛙。
“你看着办。”李听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便被阴气的冷痛夺去了神智,死死咬住牙关,不再说话。
“幸好我吞了它的黑丹,不然这些鬼气还真不好办,可能抓不住,游走到你的经脉和灵根里,伤害根本。”言安严肃道,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变,认真的检查着这条破碎的小腿。
“再碎一点你的脚也不能要了,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重塑,就只能当瘸子了。”
修士断肢是能够治疗的,通常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神丹妙药,一种是用灵物重塑。
如果两种都办不到,拖上个几年,就永远没有办法恢复了。
一个时辰后,言安的神色放松了一点,“摘干净了,经脉也是顺的,养一养,有什么断骨续脉的神丹更好,我的青玉膏也行,但那玩意得要新鲜的,我最近也没法子做。”
耳听言安还在开玩笑,李听苦笑,“哪有那些东西。”
“那至少要吃止血丹和祛瘀的药,然后休养一个月,让法力自然流动,一点点长好。”言安想了想接道。
唐元闻言,拿出了两个小瓶子,递给李听,李听接过,打开闻了一下,下意识的交给言安。
言安也习惯性的检查了一下,才道:“这个一颗这个两颗吧,这药还凑合。”他说凑合,其实就是很好了。
李听从来相信言安的判断,给什么药吃什么药,当下便接过那三粒丹药,吞了下去,用法力炼化。
然后才把剩下的还给唐元,诚恳道:“多谢。”
唐元没有接,“送你了。”说罢便看向了别处,不再多言。
言安也不在意旁的,只道:“正常走路可以,也可以用法力温养,但不能踢人不能攻击不能用法力撑着出招,当然,更不能用来提速赶路。
你只能像凡人一样用它,或者养它,别乱来。”
眼看他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李听神情一动,“你有事?”
“你先说会遵循医嘱!”言安皱眉道。
“好,我答应,你有事?”李听老神在在道。
“闭关。”
“在哪闭?”
“就这片迷林里吧,完事去找你。”
“多久?”
“一个月。”
“你怎么找我?”
“我浑浑噩噩时都找得到你啊,有人鬼那种羁绊在。”
“我出雾山也能找到?”
“嗯,作为妄鬼我的执念还没完成,不可能搞丢执念之地,相关人事的。”
“好。”
两个人的对话很简洁,三言两语便决定了接下来的走向。
故人刚刚重逢,现在就又要分开,这就是修士,便是能比凡人多度过几百数千年的时光,大多数时候也是在闭关,总是独自一人时更多。
而闭关一个月,更是和凡人睡一觉差不多。
“这回不会死了吧。”李听开了句玩笑。
言安摇了摇头,道:“等我闭关结束这片迷林所有的药材就都是我的了。”他的表情有点嚣张,表达方式却很古怪。
人都有野心,言安的野心不是占山为王,不是修炼成仙,而是药材,所有能入药的东西他都想要,他选择修行,也是因为这样能延长寿命,更久的制药。
但药材的范围,可远远不止动植物,所以这话还是显出点狂妄的,和他想要整个林子没什么区别。
李听点了点头,有羁绊在,他倒是不用那么担心言安的踪迹和安全了。
言安见他点头,便往蜡烛光芒之外走,接着在迷林中一点点消失了踪影。
李听这才看向剩下的人,“水……”李听刚一开口,水莹便道:“先生叫我水莹就可以。”
李听皱眉,虽然不喜欢,但他确实是打算叫前辈的,毕竟他鱼水莹也不像他和风雨一样相熟。
但她为什么这么叫自己?自己一不是算卦先生,二不再手托昼夜,如何需要什么尊敬?
修真界可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反正他有很多蜡烛,不妨听个故事?”水莹指了指夜鸣手上的两捆红烛,忐忑道。
两个金丹期……李听琢磨了一下,又看了下已经可以自由开合的玉石板,觉得这里确实是一处比较安全的地方。
反正已经磨蹭了这么久,也不差一个故事了。
“请讲。”
水莹松了口气,把和唐元讲过的事情又详细的和李听讲了一遍。
随着她的讲述,李听的神色逐渐凝重,夜鸣在旁边听着,眼中也是有着明显的敬佩之意。
这世上真有人能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吗?
故事总是要讲完的,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落下,水莹把那个蓝色荷包递给了李听。
第二百二十章 合作过山
李听接过了那个蓝色荷包,神色有些复杂。
到底什么是命运?难道是陈时还活着的四十年前,就有人算出了自己的来生?
没有人能够轻率的对待自己的命运,李听如是。
所以他神色郑重的打开了荷包,拿出了那张纸条。
苍天不佑,十死无生,
流水莹莹,不寒而活。
阴阳数载,或可重逢,
听尔言安,别后往生。
李听的视线落在了最后几个字上,久久无法回神。
对于水莹而言,这三十二字的预言中,冲击最大的是那句“流水莹莹,不寒而活。”是这八个字道明了她的命运,隐藏着一个父亲的爱。
李听没有办法体会到她的心情,不能那么深刻的理解这句话。
可对于最后八个字,却是没有人能懂他的理解。
这三十二个字,每个字都在一一应验,如今应该只剩下最后八个字了。
是言安杀死了寒子期,而只有李听才能渡妄鬼,才有可能让他们真正有道别的机会。
“听尔言安”这四个字,无论是指两个人名,还是指他的言语能让妄鬼得以安心,都解释的通。
水轻尘,这个人要是没死就好了。
在这一刻,李听产生了和唐元一样的想法。
真想向他问道啊。
李听拿着那张纸,平复了一会儿复杂的心绪,才温和的看向水莹,“水……”他微微一顿,才又道:“承蒙厚爱,在下不能让死人复生,但确实能让你与父亲说话,也能让他正常进入轮回。”
水莹的眼眶一酸,几乎落下泪来,“那就够了,我本就是修士,又与父亲别离多年,没有贪念,只有思念,歉疚,哪怕能说上一句话,就很好了,还望先生能成全。”
“嗯,如果你能认出你父亲的话,倒也可以。”李听笑道:“而且你若能多认几个,没准我能还你个热闹的重逢。”
他是在开玩笑,因为他根本不觉得水莹可以认出所有的鬼,记得所有人的名字。
水莹刚刚讲故事时,也只讲自己认出了一位师兄,没有讲其中的细节。
可水莹却愣住了,她眼中有着点不可置信,“真的吗!”
李听的笑容微微收敛,难道她真的认识所有的水寒门的弟子?就算是如此,水寒门弟子那么多人,执念如何完成?
李听皱眉,却忽然觉得不对,他好像陷入了某种错误的思维。
北州的人类死去都会变成妄鬼,它们虽然有执念,但很多执念都没那么强,强烈到足以让它们在人间徘徊,它们大多是因为北州奇特的规则才弥留人间的。
所以执念反而可能很简单。
不会像夜三秀和言安那样复杂。
而且这林中的妄鬼行为模式基本一致,那执念有没有可能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李听忽然激动起来,那岂不是说,他有可能一下子渡几百个鬼?
不过如果不是因执念而成的妄鬼,他渡掉后得到的力量可能少一点点,但那也只是一点点啊。
他的修为会长到什么程度?
饶是李听,心境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波动,他意识到了这是一份天大的机缘。
“当然,不过你能认出多少鬼?”李听问道。
“全部!”水莹道:“我能认出每一个鬼,水寒门每个人都有玉牌,花纹雕刻很深,不像名字一样那么浅,即使被鬼雾包着我也能看见,每个人玉牌的花纹都是天然形成的,会记录在册。
我从小过目不忘,哪个花纹对应的是哪个人,我全知道。”
李听的心脏微颤,“你是说不止这迷林,这整个雾山所有的水寒门弟子所化的妄鬼,你全能认出来?”
“不错。”
“好,好,水莹,你可愿和我合作,告诉我他们叫什么,这满山的鬼,只要没成为怨鬼,只要还是水寒门弟子原本的灵魂,我可葬他们尸骨,渡他们往生。”
“当然。”水莹笑了,眼中有着一抹深深的感激。
李听伸出手,笑道:“那一言为定。”
水莹拍了上去,与他的手交握,“一言为定。”
“那接下来就一起走吧,这雾山我们不熟悉,还要靠你多多指点。”李听邀请道。
“好,就是不知我的道侣在哪里?”水莹无奈道。
李听也有些尴尬,宋平受他威胁帮忙,此刻早就不知道哪去了,但应该是安全的才对。
“只要寒子期死了,迷林就是安全的,我们可以出去后等一等,他肯定会出来的。”李听道。
“只能如此了。”水莹点头,“未请教姓名?”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夜鸣。
“在下西州正岭宗夜鸣,背上这个是寒子期抓来帮忙炼制红烛白烛的前辈,名欧阳松。”
夜鸣介绍道,这样大家也算是都认识了。
“欧阳松?”水莹神色一动,有些微妙的变化。
“怎么了,你听过?”李听注意到她神色有些特别,便问道。
水莹很快的收敛了神色,道:“认识,青门五大长老之一,不到二百岁的道丹期,炼丹师欧阳松,几乎是北州闻名,谁没听过?只是他一直深居简出,喜欢闭关炼丹,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长相。”
水莹在说话的时候,还盯着欧阳松的脸看了几眼。
夜鸣的心肝颤了颤,后背上这位这么出名?他可是用欧阳前辈挡了好多下攻击啊,应该还活的过来吧?
李听很快就想到了一些事,问道:“你说你是夜门的,那是否与青门有一些嫌隙?”
水莹又看了欧阳松一眼,才摇了摇头,道:“先生你们是西州来人,所以没什么,不瞒你说,北州如今只有这两大派,资源有限,自然算不上什么朋友。
但是北州不崇尚杀人,所以深仇大恨也谈不上,互相抢人倒是常态。”水莹笑道。
夜鸣闻言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计划是加入青门,若是水莹和青门有仇,他是没有办法再自然相处的。
“对了,你们是打算加入门派,在北州生存,还是想穿过东边的山,去寻那两生桥到东州?”水莹问道。
“我们是打算过阴花林的,不会在北州久留。”李听道。
水莹点了点头,“那倒是更好脱身了,不必过多参与北州的纷乱。”
“嗯,我们现在继续走吧,先出迷林,我找个地方缓缓腿伤,好继续翻这雾山。”李听道。
言安说了,这一个月他不能用腿战斗,所以他决定先把伤养个差不多。
可总在这待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李听决定先动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风雪成霜
水莹当然点头,她自发的走在了最前面,也有为众人引路的意思,中间是李听和背着欧阳松的夜鸣,最后是唐元。
一行人继续往迷林外走去。
“诸位如果有暂栖之意,还是希望能选择夜门,我愿意为你们引荐。”水莹道。
夜鸣没有说话,他总不能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我们更想去青门问问有没有欢阳草吧。
“本就是带着目的来,志不在北州,所以也不打算加入,多谢美意。”李听笑道。
“外州人倒是轻松一点,只是阴花林难过,你们还要小心。”水莹也并未强求。
李听点头,“虽然不打算投身于哪个门派,但也要在北州待个几年,你可否告知些青门夜门的人物与行事特点,我们也好知道个忌讳。”
“你倒是谨慎。”水莹笑笑,虽然知道他有打探之意,但毕竟有父亲卜算在先,她又和对方达成了合作,所以也没有不高兴,而是从善如流,道:“青门门主名杨剑北,少门主杨河,这些也算是人人知晓了,其下有五大长老,分别为大长老余山余山,二长老宋子雨,三长老欧阳松,四长老甘力,五长老何离,除了五长老,其余全是男子。”
李听皱了皱眉,道:“余山是大长老,这么说在青门颇有地位了?”
“不能这么说。”水莹摇了摇头,道:“青门重义,他们的排名是根据加入门派的顺序定的,余山实力不是最强的,但确实比较重要,他加入青门的时间最久。
虽然自己没什么专长,但是忠心耿耿,对青门上下事务极其了解,据说少门主年少时,他还教导过对方事务,所以地位比较特殊。”
李听皱起了眉,他现在倒是理解了左向晴等人的态度,王飞才是余山招揽的,众人信任余山,自然也就信任余山所招揽的人。
“怎么,你认识余山?青门没有炼器师,为了补这短板,他受门主之命寻找,已经有好一阵子不见踪迹了。”水莹好奇道。
李听苦笑,“我们与他在一个鬼境遇到过,当时他确实正招揽一名炼器师,只是最后他也为了保护那位炼器师而死,后来那个炼器师加入了青门,却偏要栽赃是我们杀了余山,所以现在青门中人为了报仇,一直追杀我们。”
水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余山死了?为了一个炼器师而死,怎么可能?”
“这听起来很不可能?”
左向晴武树等人不信自己主要是因为立场,但水莹也觉得不可能,其中就肯定有别的道理了。
“青门门主一心修行,很多事务都是余山在打理,就算青门再缺炼器师,也不太可能拿余山换啊,他竟然会为了保护炼器师而死,青门少说也要乱一阵子了。”水莹摇摇头道。
她说罢又好奇了起来,问道:“是哪个炼器师,先生知道名姓吗?”
“王飞才。”李听道。
“王飞才加入青门了?”水莹又惊讶了。
“你认识?他很特殊?”李听觉得水莹知道的可要比风雨多太多了,这才是真正的北州人吧,倒是显得自己一行人无知了。
“特殊,也很出名,破鬼镜就是他最先炼制的。”水莹摇了摇手上的小镜子,继续道:“而且他体质特殊,是空灵之体,天生亲近空间法则,所有人都说,王飞才是北州最有可能炼制出追仙贴的炼器师。
北州阴花林难过,但炼制出追仙贴的话,人们就可以穿过界门,直接抵达中间大陆,不用再受这诅咒,所以在北州,没有修士会伤王飞才。
就是夜门也很想招揽他,这余山还是挺厉害的,也不知道怎么说服的他。”
“空灵之体?”唐元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他也能运用空间之力,自然是明白这种体质有多珍贵。
“对,虽然听说为人嚣张,但有这体质,确实是个宝贝。”水莹无奈道。
李听却是皱眉,“空灵之体,一开始炼器比较困难才对,我看那王飞才不怎么聪明,怎么解决的体质问题?”
谢一饮就是空灵之体,天生亲近空间之力,天赋极佳,但空间之力在领悟之初和浮力火力很像,非常难以区分,会给炼器师造成不小的麻烦,甚至是引发出一些乌龙。
当年的谢一饮被百器宗逐出,就是因为大家觉得他是个没有能力,却自以为是的傻子。
全是空灵之体造成的。
后来也是依靠着陈时的昼夜,才渐渐弄明白那一丝力量是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了解了,先生还会炼器?”水莹奇异道。
“不会,以前西州有旧识,了解些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多听了点。”李听解释道。
水莹点点头,表示理解,便也不再问。
“青门二长老宋子雨多智,三长老欧阳松虽然不涉权力,但因一手炼丹术,无人敢冒犯,就是门主都对其客气有佳,不少人都想拜他为师。这些事不少北州修士都知道,剩下的我也没那么了解了。”
到此,水莹也算是结束了对青门的介绍。
李听点了点头,把她说的都用心记了下来。
“至于我夜门的事……”水莹迟疑了一下,还是讲了下去,“门主名红叶,但因‘红叶公子’这绰号,我们都叫他公子,剩下……”
说到一半,水莹的神色突然一变,快速抽剑,闪身挡在了李听的面前。
“呲吟——”一声,剑与剑之间相互划过。
水莹秀眉微蹙,看向了眼前之人。
“偷袭?”水莹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屑。
李听实力弱于她,她却偷袭对方,实在是令人不耻。
来人正是左向晴,她没有回答水莹的话,反而因为水莹在这迷林中随意说话而有些意外。
接着又是一剑朝着李听攻去,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冲着李听一人。
“她是余山的弟子左向晴,始终认为是我杀了余山,劳烦了。”李听无奈道。
“不麻烦,先生待着就好。”水莹一边说,如冰的长剑一边快速一横,再次挡下了左向晴的攻击。
水莹也是金丹期,且天生道体,战斗起来并不比左向晴弱,她玉冰剑一挑,轻喝道:“风雪成霜铸冰刃!”
或许没有人能认出这一招了,但这却是昔年水寒门的嫡传剑招。
北州灵气大多带有水属性,水莹的玉冰剑更是可以聚集这些灵气,靠着功法激发,形成片片雪花。
接着一剑出,雪花便成霜成冰,携带着剑气法力,朝着左向晴斩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左向晴的愤怒
左向晴也不后退,直接持剑做挡。
她手上是一柄青色长剑,上面刻着山松花纹,心中默念道:青山!
法力蔓延开来,和她之前的战斗风格有些不同,似乎是因为意识到了水莹的强大,所以她用了全力。
左向晴之前给人的感觉很轻盈,看着就像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修士,现在却添了一丝沉稳。
李听看着那层层震荡开的法力,已经明白了她的气质变化是功法的效果。
他也是活了三百多年,见识不算少,知道不同功法对人的性格是有影响的。
很明显,左向晴的性格是比较活泼和冲动的,但她的功法却偏向于沉稳大气,而且功法的法力波动和余山在战斗时的法力波动很像。
很明显,他们修炼的是同一功法,或者是同一大功法的不同分支。
如果她领悟力足够高,又能适应这功法,就对她有好处,能弥补她性格中的不足。
但如果她和这功法不搭,耐不住性子,这功法就会绊住她的成长。
所以一个人的师父很重要,他要能判断弟子的性情,正确选择功法,才能够让弟子踏上正确的修行道路。
左向晴的师父是余山,这功法显然也是他让她修的。
至于究竟是好或者不好,李听就不知道了。
眼看左向晴能接住自己这一剑,水莹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对方的招式显然是一守式,法力层层叠叠的形成保护,一波又一波的抵挡着自己玉冰剑斩出的法力冰刃。
左向晴身形如松,法力如云,虽是守式,却是满眼战意的看着水莹。
“青门左向晴?”水莹也是冷喝一声,道:“是我低估你了。”
“再来试试这道风雪冰刃!”水莹一边喝,一边借力退开,又是一剑蓄力,就要斩出冰刃。
谁要一直接你的剑?左向晴也不说话,趁势向着水莹攻去,青色的剑尖如同青山上松针的寒芒,直直朝着水莹刺去。
“来的正好。”
水莹蓄力已够,也不选择防守,而是以攻对攻,一式冰刃斩出,将水莹刺出的法力削成两半,自己腾跃而起,腰身灵活,如一条入江的银色游鱼,从中间闪过。
“冰刃!”又是一道冰刃直击左向晴,此刻的水莹可以说是步步紧逼。
左向晴依旧是一式青山,挡住了水莹的这一击,却是不如对方快,法力不稳,生生退后了一步。
就这一步,已经可以看出差距。
左向晴在与人战斗的时候,没有水莹那种自如的感觉,她已经落于下风,如果继续下去,绝对讨不了什么好。
两人剑抵着剑,一时僵持不下。
也就在这时,左向晴目光一转,突然看到了夜鸣,也看到了夜鸣身上昏迷的欧阳松。
她显然是认识欧阳松的。
左向晴的眼中闪过一抹愤怒,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她突然轻轻开口,似乎早就不想顾及这迷林中的规则。
“镇。”
这一开口,让她身后也有了一个红眼睛的妄鬼,但更重要的是,她的衣服里飘出了一张符纸,牢牢地站在了水莹的剑上。
那符纸上有着青山一样的图案。
水莹眼中闪过奇异的神色。
这是什么符纸,能不掐法诀,仅仅靠言语催动?
要知道,修士在战斗时,很少有能只靠言语发动的招式,因为那样简直就是在作弊。
毕竟大家手上都拿着武器,若想再掐个法诀是无比困难的事情,要是有人能做到不用手催动符纸,就能比别人凭空多了一种攻击手段。
所以言灵类的法术才令无数人向往。
所以水莹在看到那张符纸时才非常惊讶。
但她也能料到,这符纸绝对是一特殊的法宝,而且绝对不多,不然左向晴也不会到现在才用。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效果。
水莹心中有些担心,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剑尖一沉。
左向晴趁此机会往后一撤,水莹正要一剑刺去,不让她离开,却不防剑在符纸的作用下变沉,以至于她又斩出的一记冰刃失去了准头。
法力震荡,水莹失去了准头,就给了左向晴改变方向的时间。
此时此刻左向晴心中已是怒极,师父的仇还没到,他们竟然又抓了欧阳长老!
而且那个叫李听的还养了一个鬼。
她对这些人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极点,所以不惜用掉师父留下的珍贵符纸,为自己争取机会。
趁着水莹一击斩偏,左向晴快速朝着李听攻去。
但唐元也不是干看着的人,他抽出弯刀,一下就挡下了左向晴的一击,那弯刀比左向晴的剑快,直直逼向她的心脏。
“松芒!”左向晴喝道,她不再管身后的鬼,全力的刺向唐元,同是金丹期,她不觉得自己会输,今天她一定要赢。
唐元见她一副拼命的架势,眼中也闪过郑重,弯刀顺着她的剑划过,法力泉涌,死死挡住了她的剑。
又是这样!
就像之前他们对上的一样,唐元看着只是个普通的金丹期,却偏偏能那样安稳的挡下自己的攻击!
但她已经知道唐元的习惯了,所以即使攻不下也没关系。
左向晴一边和唐元刀剑相抵,一边调整角度,另一只手对准了李听。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声响起。
她竟然还有袖箭!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左向晴的剑法稳中带着灵动,整体偏大气,功法很多时候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所以左向晴看着也不像是爱搞偷袭的人,但正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唐元才陷入了被动。
他心中有些后悔,如果不是一直被动防守,而是死攻左向晴,她可能就没有使用袖箭的机会了。
她就是因为和自己战斗过,知道自己的习惯,才故意等这一刻。
袖箭带着法力射出,李听想躲,可他那条坏掉的腿根本就不能用法力。
但凡人如何能躲开修士的短箭呢?
一切发生的很快,唐云甚至来不及救援,李听想躲,但却没有小箭快。
夜鸣和李听离得不远,见此来不及召唤出自己的剑,只能猛地朝李听一扑。
两人连着夜鸣背上的欧阳松一起滚倒在地,但还是慢了一步,左向晴的袖箭依旧射中了李听的侧腰,鲜血泊泊流出。
所有人都愤怒了,他们没想到两个金丹期,都能让左向晴有机会射出这只袖箭。
最愤怒的是水莹,她本以为靠着自己的实力和对雾山的了解,不会让李听有事,却是二对一都没防住。
水莹再次横剑,全身法力都在调动,玉冰剑上仿佛有一场暴风雪在酝酿。
她的手腕缓缓转动,神情严肃,显然要使出比刚刚更强的一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射中
“等等!”李听刚服下一颗止血丹药,就看到了水莹的动作。
他之前好不容易取得了武树的信任,又和言安一起灭了寒子期这个杀了两个青门人的怨鬼,和青门的关系已经算是有所缓和。
此刻若真在此杀了左向晴,反而没有办法解释了。
他们之间的误会分明是可以化解的,怎么越搞越乱,扯进来的人也越多?
李听一把拉住水莹,水莹被他拉住,蓄力打断,有些不高兴,但也不好再攻击,而是有些愤愤的看向李听,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左向晴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射出那支袖箭的,这种行为她自己也不耻,自然知道这么做了很容易被他们报复杀死。
但为了报仇,她甘愿同归于尽。
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一心要杀的李听会阻止别人杀她?
“你什么意思?”水莹道。
她本身就对青门的人没有好感,此刻更是为了保护李听而战,他竟然拦自己?
李听张了张口,刚想解释,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修仙三百余载,他对危险已经有了一种本能的感应。
他没时间说清楚状况,只得快速的拉住了左向晴的手腕,可是他之前毕竟受伤,法力用的不连贯,所以还是慢了一步。
一根纯黑的箭矢如流星般划来,穿过了左向晴的胸口。
若不是李听那么一拉,那箭就射中左向晴的心脏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可即便如此,左向晴依旧有性命之忧,因为那箭不是普通的箭,那是风雨的箭!
风雨的箭不比凡品,她修的是八矢门的嫡传功法,箭上有着她独有的法力,在离开弓弦后还能被控制。
箭入体,法力在左向晴体内震荡,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李听立刻变拉为扶,抱住了左向晴。
左向晴只觉得意识在离自己远去,被李听扶着抱住时,她眼中是浓浓的困惑,之前的厌恶未消,所以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
“风雨!手下留情!”李听连忙喊道。
李听知道,风雨的箭是能被她的弓弦控制着转向的,可刚才那一箭却是没有。
能如此精准的射出这一箭,就只能说明风雨已经埋伏在这有一会儿了,她看到了李听等人,也看到了李听阻止水莹,却依旧不管不顾的射出了这一箭。
李听不理解风雨为什么要如此,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要阻止。
一颗树的树枝轻轻颤动,一穿着兽皮衣的女子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她的眼前悬浮着一个银边阴阳镜,红烛被拢在几片树叶里,揣在了前襟,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
也正因这光芒微弱,她才能躲在树上没被众人发现。
同时也靠着这一点点烛光,不让红眼睛的妄鬼能够触碰到她。
风雨手上拿着张大弓,带了点英气的眉眼有着明显的冷意,一步一步朝着李听走去。
“风雨,你是和她?”李听皱了皱眉,显然,他感觉到了风雨的不对劲。
风雨也是皱眉,直接传音道:——你为什么说话?
李听微愣,却是松了一口气,还有理智就行,还能沟通就行。
刚才风雨的眼神冷的像冰,他真的有些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拿箭对着自己,好取左向晴的命。
“说话只会让这些红眼睛的妄鬼跟着,它们跟着也是有其他目的,不会伤人,即使把人带走也没关系,这位是水寒门昔日弟子水莹,我们已经研究出破解之法,所以你不必再守那不能说话的规矩。”
李听说的同时,还指着水莹,做了简单的介绍。
“原来如此。”风雨平静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李听追问道。
“我还要问你,她是我们的敌人,刚刚要杀你,你为何要救她?”风雨冷声道。
此时此刻,李听的手掌正按在那支箭上,缓缓注入一丝法力,为等会儿的取箭做准备。
“你明明知道这其中有误会,余山不是我们杀的,我们还要解决蓝鬼的事,还要过阴花林,何必杀人结仇?”李听也是不解道。
风雨冷哼了一声,“仇已经结下了,她害了大明!”她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仇恨。
风雨一个人在蓝鬼鬼境附近多年,大明是她养了很久的灵兽,不仅是相互陪伴的伙伴,也是战斗的帮手。
那时却因为左向晴而被抓走,她如何不怒。
云舒帮她接手了战斗之后,她很快就追去了,但还是没有追上。
李听愣了一下,想起了从洞口掉落的大白狗,慢慢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说风雨怎么可能任由大明被抓走,原来是当时遇到了左向晴,被影响或者说是被绊住了。
知道了原因一切就好办了。
“大明没事,我遇到了它,把它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相信我。”李听认真道。
这听起来很像要保左向晴而编的瞎话,风雨皱了皱眉,看向李听。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李听郑重道。
风雨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稍有缓和,看向了被李听抱着,已经晕过去了的左向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退了一步,道:“这箭得我来取。”
李听知道她已经没有了杀心,也是松了口气,把左向晴摆成了坐在地上的姿势,递给了风雨,“多谢。”
“你怎么遇到的大明?”
风雨的手点在箭上,似乎是掐了什么法诀,快速的用法力包裹住箭,用力一拔,接着拿出白布按住了左向晴的伤口。
伤口并未扩大,但毕竟被箭矢射穿,留下的孔洞依旧在泊泊冒血。
“那些妄鬼抓走的东西会扔到同一个地方,我也被扔进去了,那地方并无危险,只是进出有点困难,我和夜鸣一起遇到的大明,后来也是靠着水莹,才成功出去。”
李听一边解释,一边给左向晴的身上敷了止血的药粉。
左向晴已经晕过去了,他不得不如此。
风雨垂眸想了想,李听这话也能与之前所说的妄鬼不会伤人对上,而且内容也涉及到了在场的其他两人,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那大明在哪?”
尽管可信度很高,但不看见大明,她还是无法安心。
“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告诉你,我保证它平安。”李听再度严肃道。
风雨也知道他可能有些不方便说的话,虽然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至少她知道了大明是平安的,心中郁郁也消减了不少。
放下了心,她才有心思想别的事情,风雨抬头看向水莹,琢磨了一下,道:“在下西州八矢门弟子风雨,我昔日进过水寒门雾山,听说过你的名字。”
第二百二十四章 找到有趣
水莹闻言愣了下,随即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你看见云舒了吗?”风雨突然问道。
“她怎么了?”李听问道。
“当时我去找大明,她帮我挡了一下左向晴,可之后我再回来却不见了,这迷林里有其他危险吗?”
风雨有些担心道。
按道理来说,云舒是不可能打不过左向晴的,她比对方高了一个大境界,制住左向晴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所以只可能是遇到了其他的危险。
李听也是有些疑惑,这迷林中的危险应该只有寒子期和妄鬼,而且这妄鬼也只是把人扔进洞,他和夜鸣刚从里面出来,也没看见云舒啊。
迷林很大,他们总不能出来再进去,来来回回,这样总会走散的。
而且万一云舒已经出了迷林了呢?他们再回去找,岂不是做无用功?
“我们去出口等吧,正好我的腿伤需要养一个月,不能动用法力,一个月后,言安就能探查这片迷林,确定都有谁在里面了。”李听道。
水莹听过他和言安的对话,也大概了解迷林的情况,自然没有异议的点头。
“腿伤?”风雨有些疑惑。
“和这里一个怨鬼打起来了,腿断了,但已经接好了,养一个月就可以。”李听简单解释道。
“这里还有怨鬼?”风雨是听李听讲过鬼的划分的,闻言眼中有着明显的惊讶之色,“你们的经历倒是够丰富,正好给我讲一讲。”
她这话也是赞同了李听的提议。
这之后,风雨看了一眼左向晴,有些迟疑,道:“你,谁带着她?”
李听看了一眼风雨和水莹,叹了口气,道:“我来背着吧。”
让一个伤员背人并不好,但一来李听是修士,他的腿伤已经被言安处理过,只是不能用法力,背一个人却是不妨事。
二来水莹是夜门的,根本就不想背青门的人,风雨的大明也是因为左向晴才受的伤,她心有芥蒂。
夜鸣的话,背上已经有一个了,总不能再叠一个。
唐元……这位炼器师一脸抗拒,想也知道他不会讲这个义气,所以根本就不用问。
所以既然人是自己救的,那就自己背吧,只要不战斗也不用法力赶路,便不妨事。
李听说完后,便把左向晴背到了自己的后背上,牢牢托住,“走吧。”
左向晴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他们便继续往东走,一路讲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寒子期?真是太凶险了。”风雨摇摇头,寒子期的实力可是比蓝鬼要强,就算是自己,面对寒子期都可能九死一生,李听却生生联合别人,偷了它的黑丹。
“真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藏了不少好东西吧,嗯?”风雨笑道。
李听也笑了,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讲的很多内容都没有细节,风雨也是修士,当然能理解这种有所保留的态度。
但他们是同伴,也有着基本的信任,所以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
连带着水莹告知的青门事情,李听也零散的讲给了风雨。
“倒是不知道青门还有五大长老,之前一直守着蓝鬼了。”风雨笑道。
“嗯,你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到时候应该还要给道长讲一遍。”
李听的话让风雨又笑出了声,仿佛在这诡异的雾山生生创造出了片刻的闲适。
水莹只是安静的听他们说话,时不时的补充一点北州的情况,也讲了点自己的事情。
约莫一个时辰后,几人才走出了迷林,终于又看见了天空。
天空有黑色的云雾,隐约可见月亮的形状。
“那林子一直是黑的,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水莹熄灭了手中的蜡烛,皱眉道。
“四天三个时辰。”李听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咦,你和鬼打了那么久,还能把时候记这么准?”水莹惊奇道。
“嗯,我对时间比较敏锐,问我肯定不会出错。”
衣袖下的紫色圆环若有若无的发烫,那是一直陪伴他的一份安宁,李听理所当然的依仗它。
也就在这时,李听神情一动,脸上的平静之色收敛,多了些严肃,背着左向晴,快步向前走去。
他看到了一个十岁小女孩,披散着头发,安静的站在树旁边,遥遥看着自己。
正是有趣。
他和有趣有羁绊,之前就感觉有趣身上的鬼气有明显的波动,像是被削弱了一样,心中本就担心。
此时见小女孩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由得走快几步,想确定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发现,有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下。
李听一愣,刚迈出的一步止住了,“有趣?”
“嗯。”小女孩乖巧点头。
“怎么了?为什么往后退?”李听的性格就是这样,是一个什么事情都想要探究原因的人。
前世的陈时就是如此,但陈夭夭却告诉他,“哥,你能不能不要总问,你什么都要管,我喘不过气。”
一开始陈时还坚持,但后来,他问的越来越少,也不再解释自己做决定的原因。
解释没有意义,他总不会妥协不做。
但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所以他发现有趣的不对劲后,还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后退?
但有趣不是陈夭夭,没有那么复杂叛逆的性格。
所以她下意识的道:“对不起。”
李听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神情有些阴沉,“那……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他的语气是严肃的,却带了没人能察觉到的一丝小心。
小女孩不说话,视线往上,看向了他后背上低垂着脑袋,失去意识的左向晴。
“你的胳膊怎么了?有人伤你?”李听的话语有些冰冷。
有趣一条胳膊上鬼雾很淡,而且没有办法幻化成人身,只是那样软趴趴的垂着,手指是泡肿了一样的惨白,像一截腐朽的断肢。
可她别的地方却好好的维持了幻化。
紧接着,李听就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了自己背上的左向晴,想到了某种可能,他的脸色黑了下来。
他一下子就理解了风雨的心情。
“是她打伤了你?”李听确定道。
有趣迟疑了一下,才道:“姐姐刺了我一剑,就走了。”
有趣说完之后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开始往李听那边飘,似乎她刚刚后退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
李听却慢慢把左向晴放了下来,让她靠在了一块石头上,然后才大步走向小姑娘。
第二百二十五章 带给别人
水莹在看到有趣会说话之后就白了脸色,在她心里,只有怨鬼才会说话。
所以她也是神情严肃的盯着小女孩,或者说盯着有趣那条一看就不是人类会拥有的手臂。
唐元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李听一眼,道:“你不是想见你父亲吗?那应该能理解,有的鬼不是怨鬼,也能说话吧?”
他不善言辞,所以就说到了这里。
但说到这里也就够了。
有那“听尔言安,别后往生”的预言在,水莹相信奇迹,相信李听能带来的重逢。
于是她视线中的敌意一点一点变淡,带了点好奇,看向了朝着有趣而去的李听。
“她发现你是鬼了?”李听走到了有趣身旁,摸了摸小女孩包裹在鬼雾里的胳膊,道。
有趣点了点头,“姐姐一开始带着我走出来迷林,出来后看到了我身上的伤,看到了尸斑,然后砍掉了这条胳膊,回去了。”
她说这话时表情是笑着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我说了谢谢,不知道她听没听到。”有趣瞪着大眼睛道。
“什么谢谢?”李听一边皱眉一边道,“她带你走出迷林是好意,但你自己也能走出去吧,或者说有你在她会更安全才是,而且她都伤了你,还说什么谢谢?”
有趣不理解的歪了歪头,道:“打我是关心我,是关注我,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好孩子,是好的事情,疼痛也是好的事情,是有趣的,要说谢谢。”
李听的脸色阴沉的不行,就是后面的水莹,听到这样的言语,也不禁皱起了眉。
“到底是谁教你的这些?”
有趣的状态不对他早就知道,但他却从未想过会如此诡异。
“这就是对的。”有趣的眼睛如同一个黑色的旋涡,能把人吸到深渊里,在特殊的视角下,李听甚至能看到她的体内闪过一点点红色丝线。
“不对。”李听坚持。
有趣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她逐渐维持不住人类小女孩的样子,漆黑的眼睛开始出现了灰边,身体里红色丝线闪现的更频繁。
李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有趣体内的是怨气,她本身就有妄鬼的属性,如果再这样否定她的这个逻辑,会刺激她生出更多怨气。
那样的话她可能会短暂的失去意识,甚至攻击自己。
有趣真实的实力不弱,李听很难想象,如果有趣短暂的被怨气控制,发狂了会怎么样。
所以尽管内心不愿,他还是道:“是对的,你是好孩子。”
他一边说,手掌一边摸上了有趣的头,轻轻抚摸着脸色已经白到吓人的小女孩。
有趣一点一点恢复了平静,乖巧的看着李听,露出了个笑。
李听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寒风凛冽,有趣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这种观点都快成为执念了,支撑着她的行动。
支撑着她的行动吗?
李听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最讨厌的就是被限制了,他就是要打破这个,让事情受自己掌控。
我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你都跟着我了,我就得告诉你什么是我的正确。
不可改变?
我偏偏要改变,只是不能用硬碰硬的方式了。
有趣,如果你真的觉得被伤害是对的,是为你好,那你刚刚看到我背着左向晴的时候,就不会下意识的后退了。
如果有某种道理逼迫着你残缺的魂魄,让你连自己的真实感受都要忽略和压抑,那我就必须帮助你。
重活一世,李听不再跟命运对着干,但他也并未想过顺从,他只是学会了钻空子。
李听想了想,从自己的储物腕带里拿出了一条软鞭。
他不太会用软鞭,但这是师父收藏的宝物,当年师父为他选武器时,让他试过这条鞭子,最后发现他更适合冷鞭,便把软鞭放起来了。
三百年过去,这条鞭子也没有人再用过。
李听从正岭宗离开之前,因为怀念那段时光,所以从紫露峰带走了这条鞭子,本来只是想用来纪念的。
现在却被他琢磨出了别的用法。
“你会生气吗?”李听突然问道。
“不会。”有趣露出了个笑,乖巧道。
“好孩子会把好的东西带给别人吗?”
“嗯。”有趣肯定道。
“被打是对的,是有趣的吗?”
“是啊。”小姑娘点头。
“那好。”李听的神色有些奇异,下一刻,他突然扬起鞭子,在风雨震惊的眼神下,一鞭打到了小女孩的身上。
他是不擅长用软鞭,但打人还是会的。
“李兄?”夜鸣皱眉,就要上前阻拦,却被风雨拉了一把,“等会,先看下。”
那一鞭子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小女孩浑身一抖,衣襟破碎,流出了点黑色的鲜血,她罕见的顿了一秒,似乎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才露出了熟悉的微笑,看向了李听。
那笑容没有一点温度。
看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黑色血滴,李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有趣吗?”
“有趣,我喜欢呀,被打是对的,哥哥对我好,谢谢哥哥。”小女孩扬着嘴角回答,眼中却空洞洞的,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显出了几分诡异。
“有趣想做个善良的好孩子,对吧?”李听的表情极冷,问句都让他说的分外强势,他好久没有这样和人说话了。
重生以来,李听一直温和淡然,得过且过,但这一刻,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那是属于陈时的强横。
“是!”有趣用力点头,这是这个孩子一直想做的事情。
“那喜欢的,快乐的事情,也应该分享给别人,对吧?”李听继续问道。
有趣想了想,乖乖点头。
李听把鞭子递了过去,“既然被打是快乐的,疼是快乐的,是为你好,那也把这份快乐带给别人吧,也为他们好。”
李听黑色的眼眸沉静无比,深处却有着奇异的偏执。
有趣愣住了,她惨白的脸上渐渐没了表情,歪头看着李听,似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这一次,李听没有去扶她的头。
一切仿佛赤裸裸的被摊开,露出的是平时一直隐藏着的诡异,丑陋,错误。
慢慢的,身上带着新伤的鬼露出了个笑,接过了鞭子,“好。”
李听也笑了。
他看到那些闪动的红色怨气丝线逐渐停止了变化,一点点的安宁,消失。
永远不会生气,被欺凌了都觉得是对的的小女孩。
那会疼吗?
刚刚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有趣不是受虐狂,这个没了记忆却依旧记得要给做个好孩子的鬼,在疼痛后会顿住,也没有立刻接过鞭子。
那是因为哪怕常识混乱,她潜意识里也依旧认为能分享给别人的,真正的“快乐的事”,不是疼痛和鞭打。
但这样的潜意识却被某种无形的规则压制,让她无法反抗。
可有这样的潜意识,就代表着疼痛对她而言,从来不有趣,从来不快乐。
她一直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