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两种鬼
而且它能说话,逻辑清晰,不可能是浑浑噩噩,执念未消的妄鬼。
李听也算是见过不少鬼了,根据有趣所讲述的规律,根据自己的经验,他能判断出这是一个实力非常强的怨鬼。
毕竟怨鬼存在越久,鬼气越强,智慧就会越高,同时还会有说话的能力,但就算是蓝鬼,也只是能简单的说话,而不能凝聚成人形。
但眼前这个是什么东西?
而且自己如果不用阴阳眼的新能力,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身份。
这意味着正常的破鬼镜,阴阳镜,甚至可能是云舒用两仪扇开的阴阳眼,都照不出它的鬼身。
它该有多强?
下一刻,少年挥剑,一剑,就斩掉了围着他们的七只鬼。
矮个子男子暗呼了一口气,李听的脸色却更不好看了。
“在下是水寒门的幸存者寒子期,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少年人笑眯眯道。
眼看着两人都是不说话,寒子期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道:“你们是怕说话被它们跟着吧,有我在不用担心的,我一剑就能杀了他们。”
矮个子男子怀疑的看向剩下的半个鬼圈,嘴唇张了张,却不知是否该开口。
“你在想我为什么不杀它们?”白衣少年像是明白了他的顾虑,道:“毕竟它们昔日是我的同门,即使变成了鬼也有些不忍,够你们出来就好了。”
寒子期一边说一边后退了一步,让两人出来。
李听和矮个子男子对视了一眼,虽然心思不同,但却都不想在这个圈里待着了,就都走出来了一点。
而且因为他们点着血烛并且没触犯规则的原因,这些鬼也没办法继续跟着了,只能保持着那个半圆,直直待在原地。
寒子期对着两个人友好笑笑,道:“而且你们有血烛吧,有血烛他们就只能跟着,只要血烛没灭,它们就不能主动触碰你们的,所以想说话就说吧,看,我不也没什么事么。”
矮个子男子看了眼寒子期的身后,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这么说话却没有鬼跟着,他试图给寒子期传音,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
寒子期微笑着歪头,像是在听什么一样,道:“你的法力在波动,是想给我传音吧?抱歉,我因为功法原因,没有办法收到,也不能传,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说话,给我比划也可以。”
少年人看起来脾气很好,也很耐心。
可他越这样,李听就越警惕,一个怨鬼有如此丰富的表情,如此清晰的逻辑,那还不足以让人害怕吗?
李听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那些脸上顶着红窟窿,浑浑噩噩的鬼,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不对。
眼看两人不说话,寒子期也不介意,拿出了两根新的血烛,道:“你们知道这个吧,有它在它们就不能主动碰你们了,拿着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李听和男子怀里各塞了一根。
李听看着更加的狐疑了,这鬼和外面卖蜡烛的中年男子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它抓走了夜鸣?
可鬼抓走人之后,人还能活着吗?
夜鸣的命牌现在还好好的在李听的储物腕带里,没有伤损。
那男子显然也是有同样的疑问,他看了寒子期一会儿,觉得对方要比李听靠谱多了,所以他试探着摘下了嘴上的布条,道:“我叫宋平。”
李听看了男子一眼,意识到自己是在他和鬼的自我介绍中才知道对方的名字的。
切。
不过眼看着那七个鬼一起朝宋平围了过来,李听的神色恢复了严肃,看向了寒子期。
显然,对于宋平的自我介绍,寒子期很满意,道:“你看,只要在这个血烛的光照下,它们就碰不到你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帮男子点燃了手中的血烛。
“而且如果你们害怕的话,或者跟着的鬼太多了,我就帮忙杀掉一部分,虽然他们是我昔日的同门,但没有活人重要。”
寒子期无奈摆手道,随着他的摆手,手中的剑再次挥动,又斩了三个鬼。
“那你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啊……不对,这个不重要,它们跟着没关系?我的道侣一开始因为发出声音就被前后堵住了,感觉很危险啊,怎么能救她?”宋平着急道。
怎么可能不重要,李听心中暗暗吐槽,这雾山被投过一轮毒,不可能有活人啊,它是鬼啊。
寒子期的眼睛微微眯起,道:“这些黑色的鬼正常不会堵人的,如果你的道侣只是像你现在一样说话,它们只会像狗一样跟在后面。”
少年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宋平身后的三个鬼,“很老实的。”
“你的道侣是不是做什么别的事情了?”寒子期眯起了漆黑的眼珠,道。
宋平看了看在血烛光芒外跟着自己的鬼,有些不安道:“她,她差点叫出声来,比说话声音大一点,我及时捂住了她的嘴,现在怎么办啊,那,那些鬼好杀吗?你怎么杀起来这么轻松,你是什么修为啊?”
他一连串的问道,同时感应着寒子期的修为,可他却发现,寒子期好像佩戴了什么法宝一样,有一种法力的屏障一样的东西,隔绝了他的法力探视。
宋平关心则乱,没有看清寒子期神色的变化,可李听却一直看着寒子期,明显的发现了不对劲。
在宋平说她差点叫出声的时候,寒子期的黑眼球明显缩了缩。
是黑眼球,不是瞳孔。
有的人在有情绪变化的时候瞳孔会缩放,但是黑色的眼球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可这个叫寒子期的,它的黑眼球有一瞬间的缩小放大。
它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人,可是从细节处又能看出它根本就不是人类。
“不能叫出声的啊。”寒子期突然严肃道,“你可一定要告诉你的道侣,不能这样做的……我不喜欢。”最后四个字他的声音很低,让宋平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啊,什么?”宋平下意识问道。
“没什么。”寒子期摇了摇头,“还有,你们不能攻击这些鬼,它们虽然是鬼,但是毕竟是我水寒门的人,只有我能杀,你可以让我来杀,你不能杀,就是攻击也不行。”他正色道,神情中带着一点点奇异的偏执。
李听心头一跳,突然回忆起了什么。
他还记得云舒和夜鸣所带来的,卖白烛的人所说的,另一套规则。
不要攻击,
不要尖叫,
不要哭泣,
而寒子期刚刚说什么?
——不能叫出声,我不喜欢,你们不能攻击这些鬼。
与另一套白烛对应的规则不谋而合。
李听看着手上白烛所散发的幽幽绿光,突然想到,这寒子期正是自己点燃白烛之后出现的。
两种蜡烛,两套规则,他怎么就没想到,是因为这迷林里有两种鬼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绳与寒子期
而且一种鬼对待另一种的态度,既像是要维护的同门,又像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牲畜。
为了区分它们两个,李听心里默默按照蜡烛给它们取了不同的名字。
血烛对应血鬼,白烛对应白鬼。
但也有奇怪的地方,这两个鬼的规则似乎又相关联。
明明不要尖叫是白鬼的规则,却会惹得血鬼前后围堵,这样一看好像两个鬼的规则是相通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两套规则背后真正的联系到底是什么。
似乎只有弄明白了这些,他才能安全的走出迷林。
随着思考的深入,李听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事情。
虽然血鬼跟着它们,虽然穿越血鬼的身体就会被麻痹,虽然血鬼影响他们走路,但他没见过血鬼杀人。
他没有亲眼见到任何一个人的死亡。
宋平从寒子期的警告中感受到了明显的寒意,他下意识的点头,表示自己不会随便攻击那些血鬼,然后才问道:“那个,我是金丹期,你是什么修为?”
寒子期神色一动,笑道:“和你一样。”
只有蕴灵期中期才能选择驻颜,看寒子期是少年模样,宋平就已经觉得他比较有天赋了。
没想到修为竟然和自己一样,那一定比自己年轻不少,宋平想到。
宋平一边点头,一边朝着高云华等人走了过去,李听没有说话,一只手握着一红一白两根蜡烛,安静跟在两人身边。
待绿色的光芒蔓延向了受伤的高云华,寒子期就好像刚刚发现他们一样,道:“这还有受伤的人啊,不要怕。”他一边说,一边一剑斩了站在他前面的三个血鬼。
武树抬手张嘴,刚要说什么,便戛然而止,接着惊恐的后退了一步,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然而,三个鬼魂飞魄散后,寒子期依旧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
高云华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也是不可置信。
“在下水寒门幸存弟子寒子期,它们是我昔日同门,所以我能动手,有我在,你们说话也没关系,它们跟着也不用怕。”寒子期照例是友好道,笑眯眯的介绍自己。
另一边宋平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寒子期怎么对这两个人这么友好?他们刚刚可是要杀自己。
眼看寒子期真的没事,武树信了几分,而且他反正已经被六个鬼跟着了,也算是无所谓了,便开口道:“在下青门武树,这六个鬼总是跟着我们,还挡路,你能不能帮忙解决了啊?我可以付你灵珠。”
寒子期看向后面的六个鬼,笑着摇了摇头,“不用灵珠,这本来就是我水寒门的地方,诸位要过,我自然有责任护送,不过通常来讲,他们只会跟着不会堵路才对,你们做了什么吧?”
高云华看了武树一眼,又看了眼身后的六个鬼,确定武树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阴着脸开口道:“我的师弟攻击了一个鬼,然后被分尸了,尸体,我们收起来了。”
被分尸了?
李听神色一动。
寒子期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眼睛,道:“抱歉……节哀。”
李听一直观察着他,此刻只觉得他这遮住眼睛的动作奇怪极了,怕是又要掩饰自己的眼球变化吧,那这次变化应该很明显吧……
不对,高云华的师弟被血鬼分尸,这寒子期为什么到了要遮掩眼球变化的程度。
此时此刻,似乎第一套规则已经失去了意义,李听考虑再三,终于也选择开口。
但是他没有问对着他眼露杀意的高云华,而是看向了武树,道:“可以问下贵师弟是怎么死的吗?也许我能提供点帮助。”
“你的死就是最大的帮助了。”武树嘲讽道,却还是在之后忍不住说道:“胡当是被白色线绳分尸的,你能帮助啥?”
白色线绳分尸的?
这血鬼也不像是有白色线绳啊,要用怎么也得用个黑红的吧,这才和鬼身颜色相符合啊,李听想到。
毕竟他看之前的鬼,攻击的武器都和自己的鬼身颜色相通。
比如说言安的雾藤是黑色的,蓝鬼的光柱是蓝色的,怎么偏偏这些鬼用白色的,想想也有问题。
李听想着想着,就看向了一身白衣,肤色白皙的寒子期,他的眼神不自觉的暗了暗。
几番思量后,他郑重的看向了武树。
“不管你信不信,余山长老真的不是我们杀的,若是能侥幸出去了,我们可以发心魔誓言。”
武树神色一变,心魔誓言?
这东西可不是乱发的,就算是真的没做誓言中的事情,也算是给自己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而如果誓言不严谨或者修士产生了愧疚心里,就同样有可能被心魔影响,不利修行。
并不是说只要没做就可以随便发誓。
所以武树才有些震惊,才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李听的话,将信将疑的看向李听。
至于李听,要的也仅仅是对方暂时相信自己而已,心魔誓言,傻子才发。
只要武树能稍微客观一点的看待这件事情,他就有无数的时间和机会证明这件事情,哪犯得着发心魔誓言。
高云华却是神色不变,看着李听的眼神依旧阴恻恻的。
毕竟就算是没有仇恨,有的人也会看一些人不顺眼,有的梁子结下了也难以化解,高云华身上的伤和他不能动的脚,让他对李听产生了无法消解的怨恨。
李听才不管他,他看出武树性格藏不住话,所以目前的主要目标也只是武树。
“我想说这个迷林里不一定只有那种眼睛是血窟窿的鬼,所以想问一下,那个用白线绳杀人的,确实是这种鬼吗?”
武树皱起了眉头,道:“当然是啊,绳子就是从它们身下的地里冒出来的啊。”
“是从地里冒出来,而不是它拿着绳子或者亲自动手?”李听仔细问道。
“是,但这有啥关系,不都一样。”武树道。
不一样,这当然非常不一样,李听心道。
寒子期的神色产生了某种变化,直直的看向李听,问道:“你叫什么,你有什么关于我同门的想法吗?”它的神色偏执,漆黑的眼眸如同正在转动的旋涡。
直觉告诉李听,有些东西察觉出来也不要说出口,不然一旦打破某些规则,自己可能承受不了后果。
于是他也对着寒子期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在下李听,不是说雾山曾经是试炼场吗,我担心还有一些阵法或其他的危险。”
寒子期闻言,奇怪的表情缓缓恢复了正常,重新笑了出来,“确实有别的危险,所以我带着你们吧,你们不要打架哦,我既然保护你们,就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别受伤。”
李听观察着它的表情变化,更确定了某种猜测。
果然,不能刺激这个鬼。
它自己身上是有一些规则的,应该就是对应白烛的那一套,不要尖叫,不要哭泣,不要攻击,这样的话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不会让它突然变态,露出怨鬼的本来面貌杀人。
至于血鬼,在寒子期的对比下,反而安全了一点。
第一百八十三章 血鬼的身份
“武树,我不要灵珠,你帮我做一件事呗,对了,还有你们。”寒子期突然道。
宋平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却被李听狠狠一拽。
此时,他的腿已经好了,现在换成高云华瘸着了,但武树毕竟和他是同门,便把他背在了后背上。
宋平被拽的一个趔趄,莫名其妙的看向李听,“我们被帮过忙,你想忘恩负义?”李听问道。
“你有毛病啊,我才没有!”宋平涨红了脸道。
他刚刚确实想说赶路要紧,但眼看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又想到自己的道侣也在这迷林里,没准需要帮助,便对着寒子期道:“那个,我的道侣在这,要是遇见了能帮忙救下她吗?我们会一起帮你的。”
寒子期没有丝毫的犹豫,好脾气道:“好啊。”
他一边带着几人走一边道:“这个血烛越往后烧的越慢,正常来讲能烧三天,你们留下两天帮我个小忙,相对的,我会帮你们打那些鬼,会再给你们一人一根血烛。”
高云华趴在武树背上,问道:“帮什么忙?”
寒子期脸上的笑容扩大,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杀一个和我有仇的鬼,我已经等它很久了。”
“可是我们不能攻击啊,胡当师弟就是这么死的,你也说了只有你能伤你的同门。”武树焦躁道。
寒子期眼中冷光一闪,道:“谁说它是我的同门了?”
“这地方还有别的鬼不成?”高云华阴着脸问道。
“当然。”寒子期道:“我已经等了它很久了,它欠我的终于能还上了。”
“什么意思,它之前没出现?”高云华是一个很会抓重点的人,他看着寒子期,只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所以在意的事情格外多。
“嗯,最近才出现,我以为它会第一时间来找我呢,呵呵,害我等了这么久。”寒子期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好了一样,一边走一边兴起了讲故事的兴致。
“前面有一个湖,它既然来找我,一定会到那里的,它知道我在那里,我们在周围布置一下,准备伏杀它。”寒子期高兴道。
“它找你是和你有仇吗?”武树疑惑道。
“是啊,你们知道吧,鬼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人死前如果有怨恨或者执念,就会变成妄鬼,难以进轮回,而若怨恨得不到满足,又会由妄鬼变成怨鬼,这时候就会诞生新的神智,成为崭新的生命,会杀戮,攻击,思考。
虽然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但是滋养自己诞生的怨气与执念是不会遗忘的,所以它不会忘了我的。”寒子期讲道。
它的话让所有人惊讶,因为大家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套理论,而李听却是汗毛直竖,这个鬼知道的也太多了。
武树神情震惊,然后像是终于明白了过来一样,“所以那些不攻击的鬼,都是妄鬼,那什么怨气还没诞生怨鬼,所以有的鬼攻击,有的鬼不攻击?”
他说的乱七八糟,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懂。
“对。”寒子期笑眯眯道。
“唉,要是妄鬼能救好就好了,是不是救好就能进轮回了?那样北州就不会有那么多怨鬼了,也不知道这北州咋回事,好像人人死了都成妄鬼了一样,咋就那么多鬼。”武树抱怨道。
“不可能的。”寒子期笑眯眯道,“妄鬼救不好的,及时杀掉就好了。”
李听听着几人谈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那些不攻击的鬼,都是妄鬼。
——怨鬼才会杀戮,攻击,思考。
手上的血烛红光摇曳,照出路旁偶尔站立着的竖直血鬼,它们浑浑噩噩的飘着,身体里的血线团或多或少,却没有一个像寒子期那样,浑身血色。
——那些不攻击的鬼,都是妄鬼。
李听的瞳孔猛地收缩,对上了血鬼脸上那两个圆圆的血窟窿。
狰狞、可怖,却又那么熟悉,熟悉的迷茫,熟悉的会跟着一些东西飘荡。
他的心脏突然就颤动起来,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一直忽略的是什么。
它们,全部都是妄鬼。
不会攻击,不会说话,只会跟着执念徘徊。
这些三十年间陆陆续续死在迷林中的水寒门弟子,这些变成了竖直鬼影,脸上带着血红窟窿的灵魂。
全部都是不会伤人的妄鬼。
毕竟就算是穿过它们的鬼身,也只是会麻痹而已,没人知道麻痹之后不用药会怎样,没人知道它们伸出手到底是要做什么。
它们似乎并没有主动害人。
而且这样看的话,也可以推测出那些血线团是什么了。
怨气。
当怨气侵占妄鬼的全部身体,就会生成新的灵智,泯灭原来的灵魂。
所以寒子期的鬼身才是由这种红色线团组成的完整形体,因为它是怨气化成的怪物。
所以只要身体里的红色线团没充斥全身,就是妄鬼。
他就这么琢磨着琢磨着,自己理解出了红线团代表的意义,只能说他真的很善于思考,有一点突破口,就会不放弃的研究各种可能性。
这就是阴阳眼的新作用,需要注入法力,李听想了想,决定将这种状态称为阴阳眼的第二重。
阴阳眼第二重,能看到具象的怨气团。
一旦有了新的思路,很多事情分析起来就会更加顺畅。
这些妄鬼跟着的人,所做的事情,都肯定与它们的执念有关。
说话的人背后会有鬼,声音越大越跟着谁,血烛灭了会动手。
就可以理解为,它们的执念和声音有关,和没有了光的环境有关。
代入到水寒门弟子的视角,进入迷林历练,封闭视觉,考验的正是听力,但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所谓有光没光的。
那光有可能不是对他们有意义,而是对这里的人有意义。
没光就看不清路?
等等,不对,还要结合一件特殊的事情分析,那就是即使大家说话,它们也只是跟着,但如果尖叫却会开始堵人,尖叫却会试图让人类撞上它们的身体。
撞上之后,好像就能够伸手碰人类一样。
羁绊!
它们通过触碰人类形成简单的羁绊。
它们想和尖叫的人形成羁绊,并且抓住他们?
为什么想要抓住尖叫的人?比如说宋平的道侣。
在白烛对应的规则里,不能尖叫是因为尖叫白鬼会动手。
那血鬼呢?
……
一个又一个的细节被串联起来,李听突然萌生了一种很荒唐的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血鬼,是想要保护那些白鬼要杀的人?
虽然对妄鬼来说,它们不经思考的“保护”未必真的适合人类,就像言安有时的行动也有可能伤到自己一样。
不过那种行为,还是太像保护了。
尤其是在寒子期杀血鬼如同屠狗一样的前提下,它们本就该和寒子期站在对立面的。
而且妄鬼是不会对无关的人类生出敌意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布置湖
虽然也不能完全信任妄鬼,但对于李听而言,妄鬼确实要比其他存在更让他觉得亲切。
那是不是可以说,如果寒子期要攻击自己,自己可以考虑同时熄灭两种蜡烛?
只要血烛熄灭,血鬼就能像之前一样围成一个圈靠近自己,而同时,没有绿色光芒,寒子期也找不到自己。
没准血鬼会帮他逃离寒子期。
这可以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上辈子运气不好的李听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自己能从解析出来的规则中获得什么好处。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和几人一起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个林中的小湖旁,湖水是鲜艳的红色,上面还有着一些断裂的水草藤蔓,看上去有些粘稠。
像极了堆积着的血液,腐烂发霉,最后变成了漂浮着肉块与霉菌的浓汤。
所有人见到这样的湖水,都是一阵的不适。
被武树放在地上的高云华阴沉着脸看向这个湖,问道:“你说那个鬼知道你在这儿,会来找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直在这个湖旁边等它?”
光是待在这里,闻着湖的味道,他就觉得要吐了,寒子期到底是怎么待在这的?正常人都会觉得恶心吧?
李听看向高云华,只觉得这个时候对方倒是聪明了,可惜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容易把自己置于险境。
“我也是为了报仇才忍受的,毕竟它就死在这里,它记得味道,回来找我报仇当然会选这里了。”寒子期无奈的摊了摊手。
“它是淹死的?”武树不理解道。
“修士能被淹死?”宋平无语反驳。
“是在湖底下金丹爆炸的,砰!”寒子期笑眯眯道。
“好惨啊,但你活着它死了,你不是赢了吗?它一个鬼还能欠你啥?”武树不理解。
李听看着寒子期,又看向了那湖血水,忍不住的觉得那个人死的真惨,被鬼绑在湖底活生生炸了金丹。
金丹爆炸的感觉可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只怕不是对方欠它的,而是寒子期想杀了那个鬼,以绝后患吧。
寒子期阴沉着脸,道:“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当然欠我,我当时把它折磨致死,就是为了让它执念是我,压不住怨气,找我报仇。
可不知道它被什么耽搁了,拖延这么久。
不过无所谓,它怨恨我,到底是回来了。”
“它都成鬼了,吃的东西怎么吐出来啊。”武树小声嘀咕道,皱眉看着寒子期,此刻就算是他都感觉到寒子期的不对劲了。
这个问题寒子期无法回答,李听却可以。
都是鬼的话哪里需要吐出来,寒子期吞了那个鬼不就可以了。
而且这番话漏洞百出,寒子期既然能杀了对方,为什么不能趁对方刚变成妄鬼的时候直接杀了妄鬼,还要等对方找自己?
要不就是当时寒子期也受了伤,无法出这个迷林,只能等之后那个鬼回来,要不然就是它隐瞒了一些信息。
李听觉得,如果那个怨鬼回来,最好的就是先帮那个怨鬼一把,然后隔山观虎斗,待战斗结束,去坐收渔翁之利,把受伤的鬼给干掉。
这样想的话,该帮的还是要帮的,毕竟要平衡两个鬼的战力。
寒子期指挥着几人画符,并且把符纸放在湖水的周围的特定位置。
有的埋在地下,有的扔到湖里。
李听一边拿着符纸,用法力将其融入地底,一边偷偷在符纸上多加了一道法力,以便自己能随时把它抽走,破坏阵法。
他看着老老实实的在布置,却根本没有停止自己的小动作。
武树和高云华就在他旁边,低声讨论着什么,“师兄,这符纸也不难啊,他咋那么懒,非要我们来布置。”
李听心道:当然是因为它是鬼,不能太接触符纸。
高云华压着眼皮,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理会武树的问题。
“师兄?”
“闭嘴。”高云华喝道,眉目间升起一抹烦躁。
寒子期走了出来,他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到有些像女孩,看着就像邻家的弟弟一样乖巧可爱,他抱着一个很大的筐,对着几人道:“这里面的东西我亲自布置,你们去歇着吧。”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几个隐藏在树林中的地屋。
这种地屋和地洞不同,只是挖掉了几米的土,将屋子下沉建造而已,屋顶和地面平齐,透光透气,再用黑黄的草叶盖住,如果不是寒子期指给他们,他们很难走到草丛中发现这些地屋。
这个少年就是这样在迷林中生活的吗?
宋平觉得对方真的是很有毅力,为了报仇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生存。
是以他真心实意道:“在下佩服,还需要帮忙吗?”
寒子期摇了摇头,这一会儿的功夫,它和宋平相处的好像很不错,便道:“谢谢宋道友,这些是我的秘密武器。”
宋平点了点头,他知道有些修行者的法宝不愿意给其他人看,是以听寒子期如此说后,便不再多问,走到了对方安排的地屋里。
李听和高云华二人也不自讨没趣,都不再看他。
进地屋前,李听犹豫了一下,但考虑到寒子期随时可以杀了自己等人的实力,他还是选择先进屋子里,等它战斗的时候再谋取机会。
李听按照前世的经验,几乎是走一步检查一下有没有阵法,又用昼夜确定自己没有被什么迷阵蛊惑。
短短的一个走到屋子里面的动作,他几乎用了半个时辰。
关上顶端的屋门,李听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该说寒子期放心他们,还是该说它对自己的实力比较自信,这地下房屋竟然真的只是普通的房屋,没有什么迷阵或者陷阱。
一个时辰后,寒子期好像布置好了,它站在和屋顶同一高度的土地上,向下道:“以那个鬼的速度,它夜里应该就赶过来了,你们对付不了它,所以千万不要出来,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你们会平安的。”
声音自上而下的传来,让李听有些不舒服,就好像这个鬼站在他们头顶上一样。
不过按照位置上来讲,它也确实是站在上面。
几人都听到了寒子期的提醒,或者说是隐藏着煞气的警告,俱是沉默,至于各自想了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但今夜应该就有答案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水莹
与此同时,迷林的另一处,唐元看着蹲在地上沉默的一个女子,有些烦躁传音:——你可别哭啊,规则里不让。
眼看女子还是不说话,双眼却通红,炼器师的心情更差,继续传音:——我已经帮你阻挡这些鬼了,现在能不能去找你的道侣了?你确定你是让一个腰间挂着小草笼的青年帮忙的对吧?
很显然,炼器师的手段要比正常修士多很多,唐元拿女子的血做了几个自动滚的小球,并让她输入法力,就让那几个血鬼短暂的转移了注意力
然后在唐元卖了一个能暂时遮掩气息的法宝给女子之后,它们就像死机了一样左右摇摆,然后渐渐不堵她了。
他本以为这女子接下来可以好好带自己找人了,却不想她蹲在地上开始难过。
他是个炼器师,最懂的是交易,哪里应付的了这种细腻情绪,顿时就觉得头痛无比。
要不是听对方描述,知道她把道侣托付给了李听,唐元是不会有多余的同情心帮助他人的。
他只想找到自己的同伴。
——我好害怕。
女子传音道。
——你到底怕什么,你刚才逃跑的时候不是挺沉得住气吗?要不你说吧,我听听。
唐元无奈道,他算是看出来了,不解决对方的情绪问题,对方根本就不会带自己去找人,但没准聊两句就好了呢?
虽然以前认识的人都说自己不太擅长说话,但是近两年已经努力改过了,陪人聊聊天应该没问题吧。
——我不该跑的,我当年不该那样的,我错了,我以为加入夜门,与喜欢的人结成道侣,就能忘记了,可是我不该跑的,我不该不看那封信的。
传音不会带着太多的情绪,但从女子琐碎的语言中,依旧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混乱。
唐元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对方拉到了一个树丛里,布置了几个警示用的小法器,才传音道:——慢慢说。
眼看女子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唐元倒是觉得浑身别扭,但幸好女子没有过多的表露情绪,而是讲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叫水莹,寒冰晶莹的莹。
唐元眼神一动,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女子在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介绍自己的名字,难保他不多想。
他们现在所在的迷林,是水寒门昔日的试炼场,而这个女子说自己叫水莹,寒冰晶莹的莹。
一种猜想在唐元心中逐渐形成。
这一刻,听水莹讲话的意义不止是找到同伴了,可能对他们走出雾山都有着很大的帮助。
——我的父亲是水寒门的掌门,水轻尘。
果然,唐元心道,眼前的女子,很可能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水寒门惨剧后,唯一幸存的水寒门弟子。
——我是在四十五年前和父亲决裂的,他逼迫我和他看好的弟子结为道侣,我死活不愿意,他却偏要逼我。
——我气不过,父亲一向温和,而且精通易经八卦,擅长推测吉凶,他从来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我一直很崇拜他,可那之后,崇拜变成了怨恨。
——他坚持这样做是为我好,可我真的不想和那个人在一起,他就逼我,说卦象讲这样对我好,我若不同意,就将我逐出门派。
——我恨他把卦象看的比我的幸福还重要,就在大典上与他决裂,离开了水寒门,他也很决绝,说他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女儿了。
唐元看着水莹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站在当时的角度思考,水轻尘确实很过分,很独断专行,可唐元看着这如地狱般的雾山,看着此刻平平安安的水莹,却突然有了另一种推测。
他没有打断水莹的讲述,只安静的听。
水莹双手握着一个绣着竹子的蓝色荷包,眼中有着无法抑制的哀伤,继续传音。
——父亲逼我和我师弟结为道侣,师弟很可爱,天赋比我高,是父亲定下的下任门主,但我就是觉得他很可怕,我真的很害怕他。
唐元皱眉,用“可爱”形容一个男修士,他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忍不住传音问道:——可爱?那你为什么会害怕?
水莹露出了一个唐元看不懂的苦笑,开始解释。
——本来下任是更有天赋,更得人心的大师兄,他打算和一个很温柔的师姐结成道侣的。但是在他们准备仪式的前一天,师姐找到了我,她和我说她不喜欢大师兄了,她真正喜欢的人是师弟,还警告我不要和师弟走的太近。
——这很奇怪,师姐平时很温柔,大师兄也很照顾我,她还经常做一些凡人的吃食,偷偷叫上我,我们三个人就凑在一起吃。她和大师兄的爱情我最了解了,她怎么可能喜欢上师弟?还警告我不让我和师弟走的太近?
——仪式当天,师姐说要和师弟在一起,大师兄接受不了,就质问师弟是怎么回事,却不想师姐处处帮着师弟说话,还说她和师弟已经双修,让大师兄放弃。
——大师兄当然不能接受,他相信师姐,就质问师弟是不是做了什么,但师弟在水寒门一向人缘很好,大师兄此举引来了大家的愤怒,矛盾不断激化,大师兄始终认为是师弟不对,拿剑就要攻击师弟。
——师弟一直在解释,甚至在大师兄刺来一剑时都没有躲。大师兄没想到师弟不躲,当时是想收剑的,但来不及了,眼看着师弟就要被刺死了,师姐却给师弟挡了这一剑。
——然后师姐死了,大师兄自责过甚,自废了修为,他本想自杀的,但是被父亲阻止了。
——大师兄废了之后,师弟就被父亲定为了新的少门主,然后父亲说我和师弟从小一起长大,让我们结成道侣,共同管理水寒门。
——可我每次想起师姐在仪式前一天对我说的话,都觉得不寒而栗,如果没有她说的话,父亲指的道侣我是不会拒绝的,我不懂爱情,那时候认为道侣就是扶持着修行,所以是师弟也没什么。
——但我总会想起师姐和大师兄那种情投意合的感觉,想起师姐对我说的不要和师弟走的太近,那时她的表情好可怕,就像带着某种强烈的希望和爱护一样,那爱护是对着我的。
——师姐爱护的是我。
水莹传音时,脸上带着深深的思念,还有一种信任,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让人心痛的遗憾。
她是相信她的师姐的,相信那个温柔聪慧的师姐。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生时不认
水莹的讲述并未停止,唐元的神色也越来越郑重。
——我后来常常做噩梦,师姐前一刻还温柔关心的看着我,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具尸体,于是我越来越害怕师弟,甚至师弟对我笑我都害怕。
——所以父亲让我和师弟结成道侣时我抗拒极了,心中就是觉得即使什么都不要了,也不能同意这件事,于是就离开了水寒门。
——可笑的是,三年后,师弟以叛门罪被逐出了水寒门,但具体哪里背叛了却谁也不知道,我想肯定是大师兄和师姐的事情有隐情,父亲查出来了,但为了水寒门的形象没有外传。
——因此我更怨恨父亲了,他明明可以查出来真相,却在当初对我那么决绝,我不同意结合就要将我逐出门派,我想他一定会后悔的,我希望他为他的行为后悔。
——后来水寒门被各个门派围攻,父亲派人给我送来了一个荷包,想也知道是求救,我怨恨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我,怨恨他当年逐我时的决绝,为了报复,我没有打开看。
水莹说这话时,唐元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蓝色荷包上。
看来现在是看了,看来是看的太晚。
——可我没想到,水寒门会被灭门,我知道这件事后,说不上来是痛快还是痛苦,就更不愿意看那个荷包里是什么了。
——我找到了喜欢的人,我们结成了道侣,北州所有门派都覆灭了,只有青门和夜门存在,我就对水寒门的覆灭没什么感觉了。
——修行者本就亲缘淡泊,本就该一往无前,我和我的道侣一起加入了夜门,我们性格互补,是很好的搭档,在夜门也受到了公子的赏识,有着足够的修行资源。
——我以为之后就是漫漫仙途了,水寒门和逼迫我的父亲只会成为遥远的记忆。
——这次过雾山,也是为了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不在乎了,可是我看到了那个鬼身上的东西,虽然它们都是黑漆漆的,但是有一个腰上多出来了一圈黑东西,看着就像一个带着装饰的玉带。
——它来堵我,我离它很近,我不会看错的,那个形状我太熟悉了。
——那是父亲的玉带,只有父亲的玉带是那样的形状,即使只剩下黑色的轮廓我也能认出来,他是我父亲。
水莹说这话时,眼中的泪一直在打转,却拼命忍着没有落下来。
她茫然的朝迷林中看去,那些黑色的鬼影太相似,叫她又认不出哪个是父亲了。
水莹压了压心中的难过,继续讲道:——我越想越无法忍受,父亲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即使是求救的话,我也想看一看。
当真的意识到亲人的死亡,真的意识到再说一句话都是奢望,她是那么想看一看当年不屑打开的荷包,想看看这个贴身放了二三十年的荷包。
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所以我打开看了。
水莹说到这,传音断了,她太想哭了,可是在这危险重重的迷林里,严苛的规则束缚着她,让她连哽咽都不敢。
爹,我好想哭一下啊。
眼看水莹再讲不下去,唐元对着水莹伸出了手,试探着去碰那个荷包。
水莹侧头愣愣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苍白纤细的指尖微微放松,唐元见此便加了一点力气,将荷包接了过来。
打开荷包后,能看见一张泛黄的纸条,折叠的很工整。
唐元接着把纸条打开,便发现那根本不是水莹所想象的道歉或者求救信。
【正清自废后,为父卜算水寒门未来,得三十二字真言】
这是第一行,至于正清,应该就是水莹口中的大师兄吧,接下来就是排列整齐的四行字,想来应该是卜算内容:
苍天不佑,十死无生,
流水莹莹,不寒而活。
阴阳数载,或可重逢,
听尔言安,别后往生。
唐元愣住了,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又微微扩大,惊疑不定,视线落在了最后八个字上。
这封不知算不算信的东西到此戛然而止,水轻尘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解释,没有求救,可他所有的感情,全在那三十二个字里。
在那十死无生的预言里,只有“水莹”这两个字,后面有一条活路。
唐元知道卜算之术的神奇,知道有能测算吉凶的人,却从未想过有能算出这般具体警示的人。
他想起了水莹的那句话:父亲一向温和,而且精通易经八卦,擅长推测吉凶,他从来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我一直很崇拜他。
从来没做过错误的决定吗?
若水寒门门主在世,一手推测吉凶之术,该令多少人敬仰。
在四十五年前,他便算出了这么具体的未来,称之为仙术也不为过。
唐元被震撼的不知说什么好,这三十二个字中的信息太多,给他的心脏带来了乱七八糟的冲击。
若水门主在世,他就是倾其所有,低头弯腰,也要向他请上一卦。
唐元眼神明明灭灭,终究化成了一种强烈的惋惜。
他忍不住的对着水莹感慨道:——这不寒而活,就是指你不在水寒门之后,才能活的意思?所以前辈要用那样的方式将你逐出?
水莹看着那行字,眼眶又湿了,强自憋回去后,她缓缓摇了摇头。
——卜算的结果是要解的,只有解对才能真正的逢凶化吉,找到生机,每个字都要谨慎再谨慎,因为它既可能代表地名,又可能代表人名,或者花名草名形容词都有可能。
——不确定的话,就要做万全准备。
唐元的视线忍不住又在最后一行转了一圈,然后才问道:——所以不寒而活中的“寒”字还有其他意思?
水莹心中一酸,道:——有,父亲是懂我的。
父亲懂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懂她的性格,懂她的脾气,懂她会做出的选择。
父亲一直知她爱她,她却不懂父亲。
其实她也懂了,在此刻懂了,她多遗憾没能早懂上一点。
唐元疑惑的看着她,不理解她的意思,却看到水莹露出了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我的那个师弟,叫寒子期。
寒子期
水寒门
既然出现了两个寒,那为了水莹能活,水轻尘选择给这两者都打上“不”的标签。
这就是逼她与寒子期结为道侣的意义。
他知道女儿对寒子期无意,但这就算“不”吗?万一还存在友谊呢?还存在师姐弟情谊呢?万一逐出门派后还有联系呢?
为了让他们再也无缘,水轻尘选择用这种方式让水莹厌恶寒子期。
他知道女儿信服自己,所以他就用寒子期来打破这种信服。
因为寒子期,因为水寒门的未来,他逼迫女儿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他不再是一个好父亲。
这种怨恨一定会有一部分落在寒子期身上。
哪怕不是怨恨,一点点责怪和厌恶也足够了。
厌恶你的父亲,厌恶你的师弟,厌恶你的门派,然后,永远不要回来。
然后,平平安安的活着。
这就是水轻尘的目的。
直到我死后,若世上真有神仙怜悯,那后面的十六个字,但求兑现。
阴阳数载,或可重逢,
听尔言安,别后往生。
“本座今日将水莹逐出水寒门,有生之年,不认此女。”
若阴阳相隔尚可再见,便是说出生时永别,应也无妨。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道体
此刻,唐元终于理解了水莹的心情,那是一种可以称为心碎的心情。
在这样的鬼域里,没有人在看到那样的一份预言后能不动容。
他拿出了一块柔软的布,覆在了女子通红的双眼上,然后礼貌的拿开了手:——你可以闭一会儿眼睛。
那是一块材质吸水的棉布,水莹伸手慢慢摸上去,就感觉那棉布微微潮湿。
只是眼睛湿润,又及时擦好,不算是哭泣吧。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父亲……
尽管拼命克制了,可闭上眼睛还是会想起那熟悉的身影,父亲是这世界上最有气质,最从容,最优雅,最令她崇拜的人了。
父亲的笑让人如沐春风,父亲给人的感觉可以说是君子端方,父亲的言语,没有一次错误。
她好思念他。
哪怕是那形貌丑陋,双眼只剩下血窟窿的鬼也好,让她再看一眼吧。
她离开门派时,都没有回头看。
水莹猛地拿下棉布,睁开了双眼。
那双冷棕色的眼睛如同冰晶般纯粹,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
苍天不佑,十死无生。
何止是苍天不佑,北州如地狱,水寒门弟子,就是早年离开门派的,都没能逃脱诅咒一样,无一幸免。
流水莹莹,不寒而活。
只有她活下来了,只有她离开后活到了今天。
阴阳数载,或可重逢。
离开门派四十五载,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见到了父亲。
前三句都兑现了,只有最后一句预言中的事还没有发生,父亲是不会出错的,那么“听尔言安,别后往生”是什么意思?
她要听谁的言语才能平安,才能心安?若世间真有往生路,她是不是能在这之前好好道别?
水莹不明白,但她记得父亲的教导。
“即使注定发生的事情,也需要自己努力,当你选择去推测未来的那一刻,未来就已经和之前不同了,你看到的未来,是在你预测过未来之后的选择造就的。
正因为我们选择了推算,看到了预言,才能有预言中的那丝生机。
所谓因果循环,冥冥之中的注定,便是此意。”
她要弄明白最后一句话,她要努力的到达父亲预测过的未来。
水莹一直是倔强坚毅的性格,经历了四十载的磨练,她更沉得住气,刚刚的失态,只因为太多伤心,可现在坚定了意志,她的精神开始快速恢复。
她抬头环视,却被一张脸吓到了。
血烛红光摇曳,漆黑的树木后,一个黑影正歪头“看”着她,脸上的两个血窟窿瞩目。
水莹克服着心里的恐惧,站起身来,朝着那个黑影走了过去。
她是修士,她不会害怕鬼的。
虽然身体有些颤抖,但破鬼镜后的棕眸却越来越坚毅。
唐元也朝她行走的方向看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认同。
她胆子倒是大,这样的话,也适合一起行动。
水莹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鬼的身旁,她的身子逐渐不抖了,她绕到了那个鬼的旁边,那个鬼也跟着她的动作直起身子,继续“盯”着她看。
水莹有些紧张的看向鬼影的腰间,却发现它的身体是竖直着下来的,没有什么多余的形状。
女子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失望,接着陷入了某种思考。
她看着手中的血烛,又看了看眼前的鬼影,默默想着那个中年人给自己的规则。
说话的人后背会有鬼
声音越大越跟着谁
血烛灭了它们会动手
这三条规则,没有一条说这些鬼会杀人的啊。
反倒是后来宋平去买回来的白蜡烛,那个规则听起来更绝对一点,不要攻击,不要尖叫一类的。
但是血烛对应的规则,却没说不要做什么,没说不让说话,也没说鬼跟在身后会有坏处啊。
这些都是她昔日的同门。
她知道怨鬼会害人,可这些鬼,看起来好像都在那种没有攻击力的阶段,通常来讲,人变成鬼后几个月就会有攻击力了,可这些昔日的同门都在这里徘徊二十多年了,竟然还是不会主动攻击。
也许没那么糟糕呢。
自己之前是尖叫了半声才被鬼堵的,那不尖叫,小小声的说话会怎么样呢。
她不怕它们跟着自己!
水莹没有忘记宋平脚瘸了的样子,但她依旧控制不住某种冲动,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勇敢,看了一眼唐元,微微走远了几步,才小小声的开口,“你好,你是谁?”
唐元见她看自己,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但水莹动作很快,走离了几步就开始和鬼说话了。
他猛地站起身,有些不解的看着对方,弯刀在手,眼中有着浓浓的警惕。
那漆黑的鬼影动了动,站的更直了一点,飘向水莹。
水莹没有动,她看到这个鬼飘到血烛的光照之外后停了下来,与自己对视。
她再次不死心的朝它身上扫视,试图找到点什么。
依旧没有那熟悉的腰带,但是在她的细心下,她还是发现了端倪,那个鬼腰部偏上的位置,有一块方形的黑雾。
方形?
那不是鬼身上或人身上的什么,而应该是一样物品。
真是熟悉的物品啊……水莹愣愣地看着那块方形黑雾,觉得不再害怕这些鬼了。
……
她能在夜门受到赏识,自然有着过人的本领,她传承了父亲的体质,天生道体。
这个道不是道士的道,道士的道有一定的局限性,修真界中人人追求大道,可道家门派依旧被单独区分,就是因为其中有着微妙的不同。
道家的道指的是阴阳道术,讲究勘破阴阳,画符修术,它们通过这种道来追求大道。
而水莹的天生道体是一种体质,是大道的道。
所以她容易感知天地,亲近自然,容易修行易经八卦,无论是重运的北州,还是重气的东州,对她来说都是如鱼得水。
所以很多别人未必能做到的事情,她能做到。
比如和天地事物建立联系。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只要叫出鬼的名字就能够看见鬼的模样,李听可以,是因为阎王用彼岸花和忘忧豆为他重塑了人身。
赵灵雁可以,是因为她是鬼,她生前就和言安有未了结的因果。
而此刻的水莹,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颇为微妙的气场,就是唐元,也感觉到了她身上那种亲近天地的感觉。
她看着那个黑雾中的玉佩,看着那其中若隐若现的花纹,不断的调动法力。
水莹不仅天生道体,还过目不忘,她和他父亲一样,聪慧,敏锐,坚强。
此刻,她在用自己的体质和智慧,去搜索记忆的碎片。
水寒门所有的弟子,所佩戴的玉牌都不同。
那些玉牌是他们拿着玉去寒湖赋的花纹,有他们每个人对天地的理解,也有天地对他们的理解,独一无二,然后才是名字。
此刻,黑雾中的牌块无法看清字,上面花纹的形状却是隐约显露。
水莹的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她要想起来这个鬼,这个曾经是她同门的人的名字,水寒门每个人的玉牌模样,都有记录,她看过那本册子。
几千几万个花纹,她能够分辨。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想起来,但是似乎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告诉她要这样做。
那就像她父亲的声音。
“周……元起,周元起。”她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认真的又叫了一遍眼前的鬼的名字。
第一百八十八章 欠了什么
接着水莹就看到了令她极为惊讶的一幕,她看到了这个鬼脸上的黑雾缓缓变化,凝聚,变成了一个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模样。
那是另一个长老门下的师兄,话不多,人却很好,他们只说过一句话。
当时她的玉冰剑断了,她让那个长老帮忙检查,自己在外面有些担忧的等待。
那个师兄看她等的急,便道:“水师妹不用担心,玉冰剑材质特殊,用门中寒玉便可修复,我刚刚看了,未伤到根本。”
“多谢师兄。”
他们只说过这一次话,可她却记得那么清楚。
水莹看着眼前的那张脸,眼中浮现出痛苦来。
当时不觉得如何,可现在看着这张脸上死灰泛白的眼睛,才感觉到思念,那是养大她的门派,尽管仙途漫漫,因缘浅淡,但他们依旧是她前半生的家人。
却一起葬送在了这雾山。
水莹看着周元起的脸,却突然打了个激灵,面色也变得灰白。
唐元皱了皱眉,上前传音道:——怎么了?
水莹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下法力,却还是觉得难受,便道:“好像和周师兄多了一种联系,但也正是这种联系,让我感觉鬼气缠身,浑身发冷。”
她能感觉到,就连自己的法力都滞涩了很多。
就像是一种,本不该有联系的两样事物强行牵连,便一定会受伤。
唐元神色一动,想起了李听之前会做的事情,鬼使神差道:——你看清他的脸了?
“你怎么知道?”水莹惊讶道。
——我的同伴也能做到这件事,通过念妄鬼的名字,看到他们生时的容颜,但他并不会难受。
唐元解释道。
“不会难受?”水莹有些惊讶,她以为自己能做到这件事情,是天生道体的原因,亲近天地,容易和任何事物建立联系。
但没有想到唐元的同伴也可以。
而且还不会难受,那要是什么体质,天生亲近鬼?
还有妄鬼是什么意思?
——我们边走边说吧。
唐元建议道,血烛是有限的,虽然好像越到后来烧的越慢,但还是节省一点时间比较好。
水莹自然是点头,两人认了下路,就一起朝着东边走。
“对了。”水莹面露迟疑之色,“还是要请教下你同伴为什么没事?虽然我现在能抵御这种阴气,但时间太长的话,还是有害。”
水莹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周元起,无奈道。
虽然她已经不害怕了,可也不能承受和鬼建立太长时间的羁绊啊。
——这应该只有他本人能给你答案了,如果这个鬼是妄鬼,他也许能让对方恢复神智,轮回往生。
“轮回往生。”水莹念着这几个字,想到了“别后往生”这四字预言,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对了,我的同伴就是你托付道侣的人,他叫李听。
水莹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唐元说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预言说“听尔言安,别后往生”,难道那个“听”字有姓名的意思?
她暗自琢磨着自己前前后后遇到的事情,想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了个笑,带了点释然,带了点坚定。
“那我们快去找他吧。”
或许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某种命运罢,不论如何,她现在已经有了方向。
——好。
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都是很满意,看对方也多了一点亲切感。
“唐元,你说的妄鬼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李听告诉我的……
他们一边谈话一边朝东走,却不知自己二人要找的两个人,正在整片迷林的正中间,血湖旁边的地屋里。
一个认为着急也没有用干脆睡觉。
一个一边默默用羁绊呼唤着不知在何处的鬼,一边一错不错的注意着血湖周围的动静。
夜过半,李听坐在一个高高的凳子上,看着房顶缝隙的黑黄枯叶,轻轻地用竹节鞭扒拉了一下。
月光穿透北州厚厚的阴云层,被他另一只手托着的昼夜感知。
昼夜缓缓旋转,即使是在这样的天地里,也吸收着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
李听百无聊赖的听着上面的动静,只觉得那寒子期是不是搞错了,再这样下去天都亮了,你的仇鬼到底还来不来。
口口声声人家会找你报仇,结果等了这么久也不见鬼,多尴尬啊。
就在他想东想西之际,突然听到了上面传来的微弱声音,一瞬间,李听脸上的懒散神色尽去,收起正吸收着月光的昼夜,握着竹节鞭的手轻缓抬起,那是随时攻击的姿势。
然而等了一会儿,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停止了,换成了冒泡泡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响。
李听一动未动,继续挨着房顶听。
但是过了一会儿,那冒泡泡的声音也没有了。
那个鬼在搞什么?
“不是说了安静待着吗?”寒子期的声音就在头顶上响起,在这样的夜晚,带着明显的阴邪感觉。
被发现了?
李听心下一紧,寒子期的敌鬼还没有来,自己一个人对上他,只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虽然有点不地道,但说不得要把高云华等人也拉下水了。
只有这样才能换来一丝生机。
他眼神一狠,正要动作,却突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我听到动静了,就出来看看。”正是高云华的声音。
寒子期的那句话是对他说的吗?
李听脸上决绝的表情还未收起来,抬起的胳膊却是缓缓落下,接着脸上闪过嘲讽之色。
这个高云华胆子倒是大,也算是用自己的命在换信息了。
想至此,李听的表情重新平静下来,继续安静的做一个听众。
“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高云华道。
“那是我要抓鬼的准备。”寒子期回道。
高云华的声音阴沉而带着怀疑,“反正它还没来,不如讲讲你们的故事。”他的声音幽幽的,像是急于印证什么一样。
“嗬嗬嗬嗬……”
像是觉得高云华的行为很有意思,寒子期发出了奇怪的笑声,“过度的好奇心可是坏事,不过看你这样子,是怎么也不肯回去了。”
“是啊。”高云华沉声道:“我想问问它到底欠了你什么东西,为什么你身上有一种我熟悉的草药气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两世仇恨
鬼身上还能有草药气息?难道鬼死了还能服药?
李听暗自琢磨,不过他随即想到了言安给赵灵雁药的行为,这样看来,也应该有一些药是能吸收的吧,可是寒子期吃药,高云华为什么能感受到?
直觉告诉他,高云华发现的事情也许比自己多。
“这气息断断续续,证明你没有得到完整的草药,没有完全炼化,正常来讲,补全另一半确实能炼化完全,可如果另一半在鬼那里,就不对了。”高云华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多话的人。
“因为如果另一半在鬼那里,它肯定已经炼化了,你就算杀了它,带着阴气的药性也不能被人类吸收,那种草便是如此,对吸收者的要求非常高。”
到底是什么草啊,人和鬼都想要?
李听琢磨着高云华的语气,读出了了另一种意思,贪婪。
高云华好像非常了解这种草药,好像无论对面是一人一鬼还是两个鬼,无论他们是否已经吸收了草药,他都能抢过来自己用一样。
“所以要不然就是你的身份有问题,要不然你就是在做无用功。”高云华总结道。
“嗬嗬……嗬嗬……”诡异的笑声再度传来,一种阴冷刺骨的感觉弥漫在这个空间,让李听觉得周围的温度骤降。
很明显,寒子期生气了。
“你是有什么法宝能感应到它吧?你也是为它而来的吗?你的法宝能给我看看吗?”寒子期带着笑的声音传来,听在人的耳朵里却如刀子般尖利。
“你承认了。”高云华道。
“承认什么?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草药。”寒子期笑着说道,语气无辜。
“只要你告诉我是在哪找到的,我会帮你得到完整的草药。”高云华突然道。
“哈哈哈,你叫高云华是吧,你是不是真把我当个少年人了?”寒子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眯眯道:“不如你也把你的感应法宝借我一用,我再告诉你。”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李听不知道这中间高云华又做了什么,是否拿出了什么东西,但他听到了寒子期的叹气声。
“哎,你这样会吓到那个家伙的,它不来就糟了,算了,你若发誓,我就答应你。”寒子期妥协的声音传来。
高云华似乎也不是那么轻松,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直接道:“我以心魔起誓,若眼前寒子期告诉我在何处找到的无为草,我会借他法宝十年,并且绝不加害。”
寒子期好像又说了什么,但李听的大脑中一片轰鸣,根本就没听清楚。
……无为草?
他们说的是无为草?
寒子期曾和人抢无为草,在那人化成鬼后,各占一半?
太过于震撼,以至于他的头传来一阵疼痛,疼痛之后有些空白。
他脑子里只剩下寒子期当时说的话:
“嗯,最近才出现。”
“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当然欠我,我当时把它折磨致死,就是为了让它执念是我,压不住怨气,找我报仇。
可不知道它被什么耽搁了,拖延这么久。
不过无所谓,它怨恨我,到底是回来了。”
“在湖底下金丹爆炸的,砰!”
寒子期,最近才进到雾山里的鬼,是谁?
你和谁争夺无为草?
你将谁折磨致死?将他困在湖里,生生炸了金丹?
那个血湖里,有谁的尸体?
李听的双眼瞬间变得猩红,眸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为淬血的利刃。
我亲缘淡泊,妹妹厌恶,遇到谢一饮前的二百余年,我只有一个师父,一个亦友亦仆的亲信,师父死后,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二十二年前,他说去北州为我找无为草,他在那个名叫幸运的村里躲过了厉鬼,他在一条河畔杀了想抢他草的人,却还是没能回来。
那时我便知道,我终有一日会踏上北州,为他报仇,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愿亲人转世顺遂。
碎裂的命牌成了他的坟墓,在转世都成了谎言之后,每每看到那妄鬼脸上的尸斑,就更难以忘记刻骨的仇。
只是我从未宣之于口。
是你么?寒子期。
等到李听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他有些懊恼,却立刻调动法力,凝神细听。
一声巨响传来,烟尘四起,待李听回过神来时,他的屋顶已经被砸破,有什么东西摔了进来。
他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一具尸体。
头和身子分离,脖颈处的伤痕粗暴,像是生生被绳子绞断,会让人忍不住疑惑,世间真有这种绳子吗?
那和身子分开的头颅,是高云华的。
李听心中一寒,想起高云华松了一口气后所发的心魔誓言,立刻明白了过来。
寒子期让他发誓根本就不是为了和他交易,而是对他有所忌惮,想通过发誓这种方式让高云华放松警惕,继而寻找机会杀了他。
怨鬼狠毒,本就不把人类当做同类。
李听坐在架高的凳子上,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尽在咫尺的声音。
“你听到了吧?”
他心头一凉,抬头,就对上了寒子期那张惨白的脸,搭在被砸碎的房梁旁,它漆黑的眼球一缩一缩的,明明只是在固定的平面变大变小,却让李听想起了蜗牛的触角,一伸一缩,又黏又软。
即使有着一副好皮囊,某种诡异却依旧从它身体深处散发出来,让人感到粘稠恶心。
但李听的面上没有表露分毫,他看着寒子期的眼睛,面上渐渐流露出了惊恐之色,接着牢牢的捂住嘴巴,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寒子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下意识感到害怕,却快速冷静下来的人类,对方的反应很有趣,它想看看李听接下来还会怎么样。
李听咽了咽口水,“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听到法宝了,但我不懂,我也不会要,身份什么的不重要,我会帮你,我只求平安走出雾林,虽然有点害怕,但我会站在你这边。”
他是一个无数次游走在危险边缘的人,重生之后为了隐藏身份,总是如台上的戏子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此刻更是完美的演出了一个恐惧,求生,又不失心智的人类的形象。
寒子期眼中兴味更浓,竟是道:“我是鬼,你不怕么。”
它一边这样说,脑袋就那么一耷拉,脖子变得长长的,吊在房梁上,在李听面前来回的晃。
“怕,但能克服。”李听认真道,说罢试探着伸手,托住了寒子期的头,将其举起,看着就像在照顾小孩一样,想把它的头妥善的放回去。
也幸好有趣总是乱歪头,让李听养成了给鬼扶头的手感,此刻做起来,即使有些慢,却没有显出什么排斥来,很自然。
寒子期把头缩了回去,有些奇异的看向李听,似乎是没见过这样的人类。
“有意思,我还真不想杀你了,你身上有一种很棒的气息,就像我想象过的地狱一样,很好闻,很亲切。”
与其说像人,不如说它像一只动物。
说罢,寒子期又把头耷拉了下去,在李听面前荡秋千,“再扶一遍。”
李听:……
他从善如流一般,又妥善的把寒子期的脑袋扶了回去。
“我让你杀人类你也杀?”
李听好像逐渐适应了一样,慢慢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点头道:“只要你能让我活着出迷林。”
寒子期感受到了一阵新鲜和高兴,它不再装作人类的样子,而是快乐的缩了缩眼球,发出了沙哑刺耳的声音,“好。”
李听则是认真友好的看着它,没有流露出半点排斥。
仇恨埋在心底,太深太重,滋养出来的伪装反而分外完美。
第一百九十章 鬼杀了他
巨大的响声给其他人也带来了强烈的不安,尤其是本来就知道师兄偷偷出去了的武树。
犹豫再三,他终于也违背了寒子期的意志,掀开屋顶爬出地屋,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走到近处,他就看到寒子期趴在李听的房顶上,正朝下看,于是也走了过去,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问道:“怎么了?”
未等那一人一鬼回答,他就愣住了,武树的瞳孔微缩,高云华那具头身分离的尸体直直的映入他的眼底,鲜血从脖颈处泊泊流出,在地上形成了很大的一滩,把武树的眼睛也映红了。
虽然高云华的很多处事方法他都不太赞同,但那毕竟是他的师兄,虽然不是同一个师父,虽然这人有诸多缺点,但在几十年来,他们确实是相互扶持的。
前一刻还和自己说要打探消息的同门,转眼间就身首异处,这怎么能让他不难受。
他一下子跳了下去,大刀瞬间就拿出来,对着李听。
他的师兄死在李听的屋子里,他当然要找李听要一个交代。
寒子期趴在房顶上,颇感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根本就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这个人类不错,但再不错,如果在危机中不能保下自己的命,那就是废物。
这就是怨鬼的想法。
眼看着武树的刀就要砍过来,李听并没有慌张,快速道:“我的实力杀不了他!他是被鬼杀的。”
寒子期眼球一缩,武树的动作一顿,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李听神色不变,正色道:“寒子期不是在等那个鬼么,他说过不让我们出去,但高云华擅自出去了,所以受到了波及,还害的那个鬼跑了!你想想,我的实力如何能杀得了高云华?”
武树的动作迟疑了,他看向了寒子期。
寒子期笑了,好狡猾的人类,毕竟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配合他,就容易让自己的话前后矛盾。
而如果配合了,就能让武树的仇恨转移到它要对付的鬼身上。
好手段,让它没得选。
但能给自己增加帮手,何乐而不为呢?
寒子期看了一眼李听,点了点头,道:“不是说过不让你们出来吗?你们偏不听呢,那个鬼很讨厌人类,他不仅丢了自己的命,还打乱了我的计划,现在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了。”
武树把大刀放了放,寒子期和李听的实力加在一起肯定比自己强,自己再找麻烦,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可不一定。
而且这寒子期的解释也合理,师兄当时非要出门看看情况,不顾危险要研究鬼,自己也很不理解。
如今这样的结果,确实是对方的一意孤行导致。
武树有些叹息,眼中闪过了一丝悲伤,收起大刀,一言不发的去给高云华收尸。
他一边收尸还一边擦干净了李听地板上的血迹,明明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却显得意外的细心。
李听一直盯着武树,注意着他的反应,见他接受了这个解释不由得神色一动。
他如此说不仅是为了拉寒子期下水,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是想看看无为草的事情武树知道多少。
如果高云华将全部情况和他的猜测都告诉武树,那武树就能知道这次动手的八成是寒子期,不会这么容易的相信对方。
可现在看来,只怕武树连高云华为什么要出去都不知道吧。
武树确实不知道,当时的高云华只是说了想看看寒子期如何杀鬼,好积攒些经验,更好地在雾山活下来。
武树不理解他为什么不顾寒子期那样严肃的警告,可在高云华的坚持下,他也没有多问。
也因此,武树根本没有足够的信息去推测,到底谁才是杀了高云华的仇人。
也不知高云华泉下有知,会做何感想。
不对,他应该没有所谓的“泉下有知”了,北州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妄鬼,妄鬼没有攻击力,寒子期杀了高云华,当然会斩草除根,直接吞了那名为高云华的妄鬼。
但无论如何,通过武树的行为和态度来看,他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人。
武树收好尸体后,看向了李听,问道:“余长老真的不是你杀的?”
李听无奈,“就像这次一样啊,余山的实力比高云华还要强,我杀不了他,是蓝鬼杀的。”
这话一出,寒子期有些奇异的看向李听,这个人类倒是有意思,每次鬼杀完人,他都差点背黑锅。
偏偏这黑锅不明不白,死的都是比他强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扣上的。
“不一样,余长老的事王大人是证人,他说是你。”
“你了解王飞才吗?他加入了青门,就一定不会说谎吗?我愿意与他当面对峙,看看事情到底是怎样。”李听认真道。
他之前说过愿意发誓,但一方面他并不想发誓,另一方面武树已经愿意认真听他说话了,他可以采取更实际的方法了。
再有一点,和王飞才当面对峙的话,能见到更多的青门人,他和青门弟子之间只有误会没有仇恨,僵硬的关系也是能够调整的,只有调整好了,才有可能求得欢阳草。
他一直是如此,从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一切都为自己的目的。
从前是只有修仙,这一世则要复杂很多。
武树看着他,眼神比之前沉稳了一点,毕竟胡当和高云华都死了,他现在只有自己了,如果不是自暴自弃,变得更易怒,就是性格得到成长,多点稳重。
他显然是后者。
武树苦笑了一声,道:“你和我青门倒是有缘,每被鬼杀死一个重要的人物,你都在场。”
李听也比较无奈,他是真的想和青门交好,希望接下来不要再出这种事情了。
武树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和你们一起杀那个鬼的,把一切弄清楚之后再向上汇报。”
眼看对方态度如此,李听也是点了点头,道:“多谢。”
他也会帮他的,但不是帮他伏击言安,而是让他知道真正的真相,只是不知那时候武树得知自己到底是骗了他,会作何感想。
寒子期看够了戏,眯着的眼睛中有着满足,他喜欢观察人类的样子,学习着让自己更像一个“人”,这是这具鬼身之前的灵魂的愿望,也影响到了它的灵智。
只有像一个人,才能够融入,才能够奴役他们,让事情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让这些人类成为自己顺手的工具。
这也是寒子期的状态和蓝鬼和赵琪有很大不同的原因,他更聪明,更有一个复杂的目的,更有野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说谎了
看完了戏,寒子期有些烦了,它的主要目标可不是高云华,要不是李听比较有趣,它根本不会耽误这么长的时间。
“都回去吧,我要继续等那个鬼了,它可能再回来。”寒子期直接道,语气像极了吩咐。
武树虽然不爽,但奈何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太强,让他很难产生与之为敌的想法。
尽管寒子期也说过自己是金丹期,不过那无法探测的修为和周身的寒气,依旧让武树觉得对方想杀了自己易如反掌。
武树回去了,李听也回去了。
但是李听知道,寒子期是等不到言安的。
想起来寒子期说的话,李听只觉得可笑。
寒子期应该是因为处于一个比较糟糕的状态,所以只能杀了言安,却不能杀掉新的妄鬼,所以他去折磨言安,希望让对方痛苦的死去。
这样对方的执念就会是复仇,会回来找他,既方便寒子期斩草除根,又能吞噬言安,占据另一半的无为草。
完美的算计。
可是,即便如此,言安的执念也与寒子期无关。
金丹炸碎,死无全尸,变成妄鬼后,他却在金霓沼上方徘徊了二十年。
然后终于在陈时变为李听,在他忌日的当天,赶回了西州。
言安向来性格古怪,行事离经叛道,他可以在初见时用小石头耐心的把李听砸晕,可以归还对方的所有东西,却私自扣下小箭当做医药费。
他可以因为陈时的一句话,就跟了对方一百多年,直到死亡。
他从不是好脾气,狡猾,睚眦必报,不然也不会有“狐医”这个外号。
可是对言安来说,前世陈时能够修仙成功,才是他即使惨死也无法动摇的执念,除此之外,他的心思更多在喜欢的草药上。
就是想给赵灵雁治伤这件事,都比寒子期重要的多。
寒子期导致了他的死亡,导致他受尽折磨,可那也不过是死亡和皮肉上的疼痛,不过是失败。
有很多事,是即使死亡也不会改变的,不愿放弃的,那才是他的执念。
妄鬼的执念,永远都不会是活着。
因为轮回往生已经是灵魂的新生命了。
因为每个人都贪恋活着的岁月,每个人都不愿意死亡,尤其是修士,但如果想活下去能轻易成为执念,那死去的每个鬼,就都是妄鬼了。
没有人会愿意死的。
正因为那其中的意义超过了生于死,成为了到达死亡都无法放下的执着,成为了轮回往生都无法释怀的遗憾,才会让地府为难,才会刻在生鬼的灵魂里,阻挡它转世投胎的路。
既然执念不可能活着,就也不太可能是害他死亡的仇。
所以仇恨固然难忘,但对于言安来说,有太多更难忘的事了。
寒子期,你对人类对感情的理解是那么的片面,无论你杀言安时是人是鬼,你都像一个自以为是的怪物。
你等不来他了,可我要为他报仇,为我前世最后的二十年,为白无常可以因此算计我的亲人,为我被欺瞒,为赵灵雁的眼泪。
为言安死后所缺失的一切。
诚然,李听现在实力不够,但他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包括想出的几种都失败后,出了迷林联系上云舒等人,一起返回的后招。
但在李听的计划里,即使一击失败,也定要重伤寒子期。
他不是妄鬼,他是活人,他没有办法在得知如此真相的一瞬间,压抑住这种恨。
若这次不能全力以赴,此事必成心魔。
这个夜晚,寒子期在想着如何杀言安,李听在想着如何杀它。
但很快,李听就发现自己不需要再想了,之前的所有方法也都可以舍弃。
迷林中是幽暗的,日与夜没有区别,很多修士对时间的感应也会发生偏差,但李听不会,因为他有昼夜。
他一直在感知着时间,也一直把法力覆到自己的阴阳眼上,用那种不被遮挡的视角,注意着那个人形血团的动静。
然后他就发现,在快到卯时的时候,寒子期放弃了等待言安。
人形的血团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接着开始往下,李听没记错的话,那个位置应该正好是湖边,往下的话,应该是湖边还有一个地屋。
他们来的时候却没发现,应该是寒子期隐藏的好的缘故。
接着,他就看到那人形的血团中分离出了一个圆形的血点,接着整个人形血团都变得黯淡无光,盘膝坐地,一动不动。
那个血点却横着飘,飘到了一个位置停下不动了,只一会儿功夫,血点就比之前亮了一点点。
李听估计了一下,血点所飘到的位置,应该正好是湖里。
寒子期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湖里?
那个东西,怎么就那么像人族修士的金丹。
李听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就像夜风赫会用三鬼脱胎术,让蓝鬼处于一个很特殊的状态一样,就像赵琪会把人吸到某个空间,慢慢消化一样,李听知道,每个怨鬼有自己的特性,或者说是强大的办法。
但他从未想过,寒子期会有这么一套东西。
看着那几乎发不出光亮的人形红团,李听有一种直觉,这是寒子期最虚弱的时候,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杀它了。
他是一个决定了就不会退缩的人,李听眼中闪过某种坚定,做了一些准备,然后竹节鞭在手,悄悄的爬了出去。
果然,外面空无一人,当然也没有鬼。
湖旁边很静,散发着一种可怖的阴气,看不出地屋的痕迹。
想来也是,如果处在很特殊的时期,寒子期一定会做好防范,注意隐藏。
李听当机立断,来到了武树的屋子里。
武树看到他来,眉头微皱,李听却是直接开口道:“对不起,我说谎了。”他这话是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讲出来的,虽然是道歉,却让武树心头火起。
耍我玩呢是吧?
多的李听却不敢再说,这迷林的很多规则都涉及到声音,虽然他判断寒子期处于一个无法感知到外面世界的情况,但还是觉得谨慎为好。
他拿出了一张纸,上面赫然是刚刚写好的字。
红烛摇曳,武树看向那张字条。
那字清俊却又带着明显的棱角,每一笔都很有力,看着和李听的外表不太搭。
【是寒子期杀了高云华,刚刚它在,我不敢说,它才是鬼,我有证据】
有很多不对劲的东西在脑海中缓缓拼凑到了一起,寒子期的异常,以及高云华问过的那些问题,似乎都是在向武树说明,这字条的内容是真的。
他想说服自己不要管李听的鬼话,可却控制不住的伸出手,指向了李听的字条,或者说指向了【证据】这两个字。
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李听。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恶心
李听翻手一掏,拿出了一颗留影石。
紫色的留影石晶莹剔透,让武树微微屏住了呼吸,确实,有留影石在的话,足够证明一件事情的真实。
但李听却发现,武树看着留影石的眼神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炙热,并不仅仅是对证据的向往。
他立刻就是心思一动,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这东西在北州比较珍贵?
“这,你怎么会有这种宝贝?”果然,武树问了起来。
“很珍贵?”李听道。
留影石确实比较珍贵,但是在西州正岭宗,表现好的蕴灵期弟子都能从自家师父那里要到。
正岭宗虽然没有炼器师,但是留影石的数量在整个西州都算是比较多的。
他从正岭宗离开前偷偷去了一趟紫露峰,那时还没想修仙争斗,所以很多师父以前种的天材地宝都没有挖。
可是检查的时候,却发现师父把好几个储物袋都装满了留影石,他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留影石,但李听觉得这东西的特性很像昼夜,紫色的光晕也很好看。
考虑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除了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他还把这些留影石拿着了,放到了夜鸣送自己的储物腕带里。
怎么说也有几万颗吧,甚至有一些地阶品质的,只能说师父的珍藏真的是让人惊讶。
毕竟整个紫露峰就只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师父离去后,他觉得孤寂所以不常住,可一旦有了需要,也会回来拿一些东西。
武树一个劲的点头,激动道:“北州灾厄前,这玩意就少,到处是鬼后,因为能用来调查,就更加珍贵了,你这这一块普通的值几千灵珠。”
“几千灵珠?”李听也是诧异,要知道北州灵珠本来就少,还能值几千,足以说明留影石的价值,而且留影石在西州的价值,也不过是百来灵珠,这是直接暴涨了十多倍啊。
自己简直是坐拥数万财富,早知道如此也不会答应帮宋平的忙了,不过要是不帮忙,也遇不到寒子期了,是能说万事皆有定数。
不过这些也不必在此刻和武树讲。
“你到底看不看?”李听问道。
“看看看。”武树回道。
眼看着李听颇为信任的把留影石递给自己,武树的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他双手捧过留影石,输入法力,查看着里面的画面。
因为昼夜的原因,李听本来也喜欢用留影石,但是留影石的使用也需要准备,也有一些限制,所以来北州后,他一直未用过。
不过余山事件后,他就兴起了多用的心思,又逢来到了寒子期这个鬼的老巢,抱着“没准会发生什么所以要留下记录”的心思,他刚到地屋的时候就偷偷设置了两块。
结果正好派上用场。
留影石的画面中,李听正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偷听上面的动静,武树看的嘴角一抽,忍不住的看了李听一眼。…
李听老神在在,神色坦然。
但接着,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李听的屋里,仔细看去,正是高云华的尸体和头。
值得一提的是,李听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表情就立刻恢复了平静,让武树忍不住的又看了他一眼。
不过虽然李听的反应比较的出人意料,但是到此已经可以排除李听的嫌疑。
高云华被扔下来时,手和脚还在抽搐,鲜血也在狂喷,显然是刚刚被杀。
而留影石的画面里,李听已经在那坐了一个时辰了。
时间根本就对不上。
接着,寒子期就出现在了屋顶。
李听看到这,眉头微皱,道:“别放声音。”
武树意识到了什么,用法力沟通留影石,没有把声音放出来。
但即便如此,寒子期沾着人血的手,一缩一缩的眼球,来回摆动的头颅,都说明它不是人。
它竟然是鬼。
武树的心都提了起来。
如果寒子期是鬼,那一切都说得清了,师兄出去打探消息,正好被杀人灭口。
鬼是不会流血的,寒子期身上的血那么新鲜,当然是人血……虽然在它和李听说话的过程中,很快就自己舔干净了。
好恶心。
武树一阵反胃,没想到自己和一个鬼待了这么久。
而且虽然胡当和高云华的死法不一样,但是伤口却很像,很像用同一种东西勒断的,如果寒子期是鬼,那么一切都好解释了。
白烛那一套是应对它的规则,所以它会告诉自己等人不要攻击。
多可笑,这后面就差加上一句攻击的话就把你们大卸八块了。
武树暗暗嘲讽,心中却是发冷,寒子期,可能杀了两个他的同门,此仇不报,如何有颜面再见师父,再见门主。
他一边琢磨一边继续盯着留影石中的画面看,眼看着李听的表情从惊恐到冷静,武树心中也有些惊讶,只觉得这小子虽然只有蕴灵巅峰,但胆子很大。
可是看着李听娴熟的用手去扶鬼的头颅时,武树的表情僵硬了,他又去看了李听一眼,眼中带了点怪异。
适度的从容让人觉得欣赏,过度的从容让人觉得忌惮,李听托寒子期的头的动作太自然,让武树对他有一瞬间的怀疑。
而且明明破鬼镜能看清鬼的样子,为什么会对寒子期失效,既然能对寒子期失效,那对李听是不是同样会如此。
李听看着武树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瞬间有些无语。
他靠近武树,武树往后退了一步。
李听:……
接着他外放法力,法力形成了波动,也昭示着他的修为,然后他对武树伸出了手。
武树将信将疑,与他对了个掌。
纯粹的法力缓缓流动,虽然有一点点寒意,却是人族修士独有的感觉。
二人缓缓收掌,武树也不再怀疑李听的身份,只不过看他的眼神却是更奇异了,因为在武树看来,如果自己知道对方是鬼,只想杀之后快,根本就不会想要去托对方的头。
好恶心。
李听觉得他对鬼的偏见还挺大的。
留影石的画面直到武树到来,一人一鬼又离去才结束,最后的画面是李听眉眼俱沉,把留影石收了起来。
武树的拳头紧了紧,眼中闪过一抹仇恨,把留影石还给了李听,道:“你打算怎么做?”
李听闻言,又拿出了一张纸,上面依旧是他早就写好的话。
【寒子期现在处于一个很虚弱的状态,他体内主要的力量就像人类的金丹一样,此刻是离体状态,我们去说服宋平,一起干掉他。】
武树看完了这张纸,还是有些佩服李听的这些想法的,至少让他来做的话,根本就没有办法准备的这么周全。
他也没有问李听怎么知道的寒子期的弱点,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因为多余的事情耽误杀掉寒子期的时间。
晃来晃去的大汉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张又一张
两个人一起敲响了宋平的地屋。
“谁啊?”宋平开了一点窗,问道。
接着他就看到了李听和武树,宋平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让两人进来了。
李听也不多废话,只道:“这里的鬼听觉很好,不要声张。”
宋平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些诧异的接过了李听递来的东西,看到是留影石的那一瞬间,他瞪大了眼睛。
“你先看内容啊!”武树催促道。
宋平疑惑地看了一眼二人,不理解他们为何对留影石的态度这么淡定,但他也没多问,毕竟他也更想知道这二人深夜到访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完了留影石后,宋平的脸色沉了下去,眼中闪过了一丝嫌恶,一丝惧意。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我不会掺和,毕竟现在没什么危险,我只想找到我的道侣,一起平安过雾山。”
宋平的态度很坚定,寒子期是鬼,确实让人厌恶,也确实让人害怕,但寒子期也没害他,更没害水莹,他当然不打算给自己招来更大的麻烦。
李听见他如此,没多说什么,又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血烛和白烛的两套规则你应该知道,白烛对应的就是寒子期,血鬼和寒子期是敌对的,触犯血烛规则,血鬼能触碰你,但不会杀了你,可触犯白烛规则,比如攻击或者尖叫,寒子期就会杀人。
所以当时你的道侣喊出了半声,就被血鬼堵着了,血鬼当时是为了保护她,如果她再触犯规则,寒子期肯定会杀她。
而且寒子期是怨鬼,怨鬼与人不同路,它不可能平安护着我们出去的。
与其那时候陷入被动,不如现在就放手一搏。
而且,如果你不同意,我会在攻击寒子期的时候喊你的名字叫你接应,那样寒子期会认为我们是一伙的。
所以,无论这件事情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拉你下水。
现在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也是唯一杀它的机会,杀怨鬼就是保护自己。】
武树也和宋平的脑袋凑在一起,看着那张李听写的字条。
宋平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武树的脸色却越来越惊奇,他很难想象,这些字条竟然都是李听提前准备好的。
被威胁的宋平眼中闪过愤怒,看着李听的眼神很不好。
他真的很想说血鬼会保护人类只是李听的一面之词,无法证明,可是看到后面的内容后,一切辩驳都没了意义。
李听直接堵死了他的话,够独断专行,让他好难受,偏偏又没办法。
但李听也是没有办法,时间紧迫,威逼利诱是最好的办法,后遗症就是宋平和他的关系会很僵吧。
但只要能杀了寒子期,这些事情都有办法转圜。
他一向是个果断的人。
宋平脸色难看,但顿了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是傻子,与其不配合被拉下水陷入绝境,不若答应下来随机应变,于是他问道:“我不了解怎么回事,你先要和我讲清楚吧,有计划么?”
在两人的注视下,李听又淡定的拿出了一张纸。
武树:……
宋平:……
他们很难想象这些都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总不可能是今天一晚上想出来的吧?
这张纸左边是一个图,图中画的东西很简单,清晰可辨。
图中有一个湖,正是地屋外的血湖,血湖下面有一个血色小圆点,按照比例来看,很像人族修士的金丹。
而另一边,和小圆点平行的位置,应该是地下,盘坐着一个鲜红的人影。
也不知李听是用什么画的,那红色的人形十分刺目,看了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个红色人形的上方写了一个名字——寒子期。
它也在地底?湖旁边也没看见地屋啊,二人的神色都是有些凝重。
右边的文字则是李听的计划。
【我去拿那个血色的圆点,在我拿的同时,你们帮我牵制住寒子期。
我会把它的位置指给你们,你们两个必须全力出手,一击将它重伤,与此同时,我去夺那个血点,我拿着那个血点跑,它的实力就无法恢复,你们在后面,杀了它。】
很简单的计划,但是看在武树和宋平眼里却有些天方夜谭。
首先,那个血湖一看就阴气很重,你怎么从那里拿东西?
其次,就算你能拿,你怎么确定血点的位置,你会透视吗?
最后,你怎么知道那里没有寒子期布置的陷阱?
武树想了一下,还是打算问出来,但他觉得这些话说起来太明显了,如果被鬼听到实在不好,所以他问道:“有笔吗?”
他一边问一边做了个写的动作,表示有事情问李听。
李听递给了他一张纸。
武树接过纸,本以为是一张可以书写的白纸,却看到上面有字。
【我探查过血湖,我能进。
我能跟踪血点的位置。
我知道血湖里有什么布置,不止血湖,寒子期周围也有一些布置,我画出来了,你们要挖洞进去,一点一点的绕开。】
武树:……
你是会预知么?
虽然觉得自己三人去打寒子期险之又险,但是看李听这样一张又一张的拿纸条,一副所有的情况都有应对措施的模样,他突然有一种神奇的自信!
我们铁定能干掉他!
一旁的宋平也是有些沉默,阴沉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点,却还是有着明显的烦躁。
接着李听又拿出了一张纸……
你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纸?
但是看到那张纸的内容时,武树和宋平的神情都变得无比严肃。
那是一个放大版的盘膝坐地的血色人形图,在人形图的旁边,有着密密麻麻的丝线,纵横交错。
李听指着那些丝线,开口道:“这些,都是布置,绕过就好。”
他还是比较庆幸的,寒子期布置的那些陷阱全都有着它的鬼气,是它自己的攻击,李听发现这些东西也是带着怨气的,在那种特殊的视野里,就是密密麻麻的红线。
当然,湖底的血色圆点周围更多。
正因如此,李听也断定寒子期应该需要专心,无法察觉外面的动静,不然他也不会耗费这么多怨气和鬼气,布置这么多攻击了。
只能说庆幸寒子期不屑人类那一套,挖个坑铺点草埋个刀之类的,若是搞这种不带有一丝一毫的鬼气的,李听还真没有办法用特殊视角探知。
看那布置的密集程度,就知道塞不下这种带有人族风格的陷阱了。
这回,倒是受益于怨鬼对人类的不屑了。
当然,寒子期也会因此而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湖底
李听手上的血烛闪烁着红色的光芒,这也是他最后的依仗。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会熄灭它,看看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红光摇曳下,他阴阳镜后的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伸手,递给了二人一个命牌。
武树愣了一下,神情更加严肃,“你的命牌?”
李听摇了摇头,从腰间的小笼子里取出了一只飞蛾,道:“它的。”
这也是小笼子有意思的地方了,它本身就是一个装飞虫的笼子,此刻李听从中拿出飞虫,根本就无法让人意识到那是一个能储存活物的空间。
宋平和武树都是有些愕然,接着就反应了过来,深深的看着李听。
这人真的只有蕴灵期吗?
为什么行事手段和风格都如此成熟?
确实,只要杀死飞蛾,它们手中的命牌就会立刻碎裂,不像法力传送,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样传信,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时间差。
虽然很简单,但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用这种办法。
“当它碎掉,就是你们行动的时候。”李听一边说,一边手掌做了个切的姿势。
二看了一眼命牌,一起点头。
最后他们商议了一下,宋平拿着图,武树拿着命牌,一起前往了李听所画位置的十米外,开始挖洞。
李听则是走到了血湖边。
看着漂浮着碎肉的血湖,李听的呼吸有些屏住,他用法力做了个球,护住了血烛的火焰,法力留了很细小的透气孔,让蜡烛的光芒不会熄灭。
这个湖阴气真的很重。
特殊视野下,李听看着湖中密密麻麻的红线,找准了一处没有红线的地方,踏了进去。
黑红的粘稠液体包裹住了他黑色的靴子,一种阴寒的感觉在脚踝弥漫开,却并没有什么不适和刺痛的感觉。
在理论上来讲是不应该的,这湖阴气很重,即便是没有怨气的地方,也是雾气环绕,对活人很不友好。
正常人一脚踩进去,只怕会直接冻僵。
他怎么没事?
李听继续往里走,小心翼翼的绕过怨气的丝线,这些都是寒子期布下的用来示警和攻击的。
湖水已经到了他的腰间,他却觉得仿佛泡在温水里一样,没有半点不适,虽然腐烂的血肉味道呛人,会让人有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李听是修士,他能屏住自己的呼吸。
所以只要不看,这血湖还挺舒服的。
有一瞬间,李听理解了武树的想法,自己真的更像一个喜欢阴气的鬼。
但是想到那些开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李听了然。
阴气再重,能有忘川河畔的彼岸花重么?
忘川河几乎就是流动的阴气,是地府最寒冷可怖的一条河,其阴气霸道,旁任何植物都不能生存,除了彼岸花。
由此可见,彼岸花这种植物本身就喜阴,也不怕阴,甚至可以说由阴气滋生。
他的身体正是由彼岸花重塑的,带着彼岸花的特征,体质特殊,当然不会被这血湖伤到。
天下有什么能比过地府忘川的阴气?
所以李听在任何阴气重的地方,都不仅不会受影响,还会如鱼得水,愈发轻松,这就是体质特殊的好处。
很快,湖水就到了李听的脖子,血色的湖泛着黑色,让人根本看不清湖底有什么,仿佛再往下一步,就是深渊。
李听依旧保持着阴阳镜悬浮在眼前的状态,屏住呼吸,覆上了一层法力保护眼睛,便身子微蹲,任由湖水没过了自己的头和手中的红烛。
红烛并未熄灭,反而是点点水滴从法力的空隙中滴到他给红烛做的气泡里。
他是用法力储存了些氧气进来的,应该能再燃烧一段时间。
透过红光,李听面无表情的看着水中浮浮沉沉的头颅,不止如此,水中还混着被强行绞断的身体组织,一瞬间,他只觉得眼睛上覆着的法力破掉了。
这里死人太多,阴气太重,竟是可以轻易的冲毁法力。
只怕就是道丹期的法力,都会被腐蚀干净,也就自己能仗着身体不会受阴气侵害下来了。
那层法力破掉的太快,他虽然立刻闭上了眼睛,肮脏粘稠的液体却还是顺着缝隙流进去了一点。
但是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更舒服了,接着一些更黑的液体从他的双眼里流了出来。
李听神色不变,一个人闭着双眼在湖底安静的思考。
这具身躯是彼岸花与忘忧豆做的,体质特殊,本就不害怕阴气侵蚀,甚至能吸收纯粹阴气。
就像有趣上次给他的雾团,他就能够吸收,只是他自己没有办法快速提炼罢了。
但进到眼睛里的那一丝血水,却好像自然而然的留下了一部分阴气,将剩下的浑浊物质自动排出。
眼睛,阴阳眼?
李听克服着心中的不适,一点一点的睁开了没有任何法力保护的双眼。
粘稠的血水瞬间涌上,流淌过他干净的褐色瞳仁。
极其微弱的,丝丝缕缕的阴气被眼睛吸收,剩下的乌黑浑浊物体却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那是用忘忧豆所造出的阴阳眼。
忘忧豆,熬制孟婆汤,生鬼喝下,能够忘却前尘,净化灵魂。
连鬼的印迹都能抹去,能净化掉污浊的部分,自然也能够净化这血湖中饱含阴气与尸体碎片的湖水。
甚至是绰绰有余。
不需要法力保护,他的眼睛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甚至能得到一部分被净化后的阴气的滋养。
看来他还是对自己的体质了解太少。
这具身体是阎王为了让他帮忙抓鬼重塑的,自然要能够应付各种阴气重的环境,只是李听没有想到,竟然能夸张到这种地步。
只要不嫌恶心,他甚至能在这血湖里游泳。
李听小心翼翼的避过一条红色丝线,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朝目的地游走而去。
身体是前所未有的灵活,根本就不需要法力,他想摆出什么姿势,想怎么躲过那些红线,只要大脑发出指令,就能立刻办到。
真是上天都在要我报仇。
李听想到。
幽暗湖底,一个头颅穿过了一根寒子期布下的“红线”,接着李听就看到,那颗头颅缓缓的开裂,又像是被腐蚀一样,缓缓融解,成为了湖中不明碎块的一部分。
好厉害的布置,比寻常阴气恐怖太多,不过由此来看的话,只要动静不大,都不会惊动寒子期。
毕竟这头颅穿过“红线”时,“红线”震动了一下,可见是之前布置在这里的攻击发动了。
但红线并没有消失,震动撕裂又融解了头颅后,就继续存在于原处。
这湖中漂浮着的东西不少,如果触动留下的攻击就会反馈到寒子期那里,那对方烦也要烦死了。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触动到这些攻击根本不会惊动寒子期。
这也是那头颅被攻击后湖中又恢复了平静的原因。
而且想来也合理,这攻击如此恐怖,就算有什么小鱼小虾进来了,碰到攻击也就立刻死了,根本就不劳烦寒子期亲自查看或动手。
它留下的布置很强,这也是它自信的根源。
但这一切都仿佛被李听克制了一样,没发挥出半点作用。
第一百九十五章 装入
李听绕过一根根特殊视野里的“红色丝线”,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前。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之前离的远,又有层层叠叠的“红色丝线”遮挡,他并不确定有多少红色丝线是围着红色圆点的。
可现在看去,一切却清晰了起来。
特殊视野的“红色圆点”,是一个黑色的小圆球,当然,用法力灌输到阴阳眼里之后,依然能看到聚成圆的红色怨气。
而那黑色的圆球周围,并不是看不见具体形态,只能看见怨气形状的陷阱和攻击,而是几根活动的白色藤蔓,层层交叠,缠绕成了一个大球。
大球所露出的缝隙只够李听看清里面的黑丹,而根本不够胳膊伸进去。
更何况那些白色藤蔓还在蠕动,缝隙也是时大时小,位置不断变换的。
虽然这白色藤蔓好像无根一样,在湖中自由漂浮蠕动,但李听可不觉得这几根藤蔓会像之前的攻击一样,和寒子期毫无联系。
他甚至觉得这几根东西本身就是寒子期的一部分,一旦碰了它们,寒子期肯定会察觉的。
而那个时候,哪里来得及夺什么黑丹。
李听的手搭在腰间的草笼上,感受着里面活的好好的飞蛾,心中思量,难道要让武树他们先动手?
他们先打寒子期一个措手不及,自己好趁此机会夺黑丹。
但也不妥,万一在寒子期被打的一瞬间,这些白色藤蔓能够直接带着黑丹快速逃跑呢?
那自己三个人不会有任何活路。
这边的李听在盯着藤蔓球想办法,另一边,宋平却是死死的捂住了武树的嘴巴,才没有让他叫出声来。
至于他自己为什么没有喊出来,那就要得益于他嘴中咬着的那条布条了。
他和武树挖洞的时候,他因为担心自己受到惊吓叫喊,竟是又把刚进迷林时绑嘴的布条给系上了。
当时武树还有些嫌弃,现在却觉得,宋平这人看着脾气不咋地,却真是有先见之明。
此刻,二人遍体生寒,并排站在那里,宋平的手伸着,死死捂住武树的嘴,脸色有些发白。
眼前的一幕太过惊悚,让他们有一瞬间的腿软,没有办法立刻迈步。
约一炷香之前,他们绕过了李听所画的红线的位置,越挖离寒子期越近,最后一点土被法力吸着放到储物袋里,武树就发现自己挖到了。
前面不再是土,而是小小的空间,这一点土挖出后,二人明显的感觉到后面就是盘膝而坐的寒子期,所以动作越发轻,一边用吸着土一边缓缓的挖。
又一块土被武树收到储物袋里,前面已经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洞,红烛摇曳,二人和一张惨白的脸正正对上。
它的脖颈没有什么力气,弯着搭在肩膀上,一双眼睛睁着,瞳孔扩散,黑漆漆的扩到了整个眼睛,又直直睁着,与二人不过一人之距。
那是一具尸体,或者说鬼,总之,不是那个看起来只是皮肤白了点的少年。
刚吸走一块土,就和这样歪着头的寒子期对上,武树下意识的张嘴,却被眼疾手快的宋平一把捂住了。
武树就要取出大刀,却又被宋平拉住,他在他身后拼命摇头,示意他不要有动作。
武树这才想起,李听说过,寒子期处于一个特殊的状态。
是啊,寒子期实力很强,若真让他发现了,只怕立刻就动手了。
武树颤颤巍巍的抬起了粗大的手掌,在那双被黑色填满的鬼眼前轻轻晃了晃。
没有任何反应。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然后他开始扒身后的人的手,示意宋平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宋平这才慢慢把手放下来,也是有些打颤。
毕竟在这安静漆黑的环境里,突然对上这样的一张脸,是个人都会恐惧的。
武树难受的揉了下鼻子和嘴,刚才宋平捂的太用力,手都要怼到他鼻孔里了,真不得劲。
两人缓了缓,却都有些不愿意直视那鬼身。
虽然已经知道了寒子期是鬼,也看到了寒子期把自己脑袋当秋千的画面,但这都和直面不太一样。
看着那长着尸斑,仿佛断裂了一样软软垂着的脖颈,闻着那阴寒带着尸臭的气息,两人都觉得无比恶心。
它的眼球全是黑的,也因此和亮白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诡异刺目。
二人不再看它,而是缓缓向着旁边挖,试图把寒子期周围的空间挖的大一点。
毕竟寒子期根本就不是躲在地屋里,也难怪他们路过湖的时候看不出来,这本身就只是一个狭小的地洞,正正好好能坐一个人而已。
二人把这地洞扩大了一圈,然后宋平站在了寒子期的背后,武树站在了寒子期的面前,一前一后将它夹击。
接下来,只等着李听传信了。
在命牌碎裂的一瞬间,他们就会动手。
而另一边正在思考的李听,搭在草笼上的手指突然一动。
他想到了一个有点离经叛道的办法。
一个东西装到储物袋里,需要在它周围构建法力,用自己的法力包裹好,然后让它触碰到储物袋,经过法力催动,就能装进去。
所以通常来讲装一样东西会触摸它,因为这样能沿着物体的周边包裹,会更节省法力。
所以越大的东西装起来越慢,可能一个人用手贴上去半天,才能用法力给它包好,再用储物袋触碰包裹着的那层法力,给送进去。
但正常的储物法宝不能装活物,比如你用法力把一个人包裹,然后把储物袋贴在他脑门上,储物袋也没有办法把他吸进去,你的法力更没办法把他摁进去,因为人家储物袋没这个功能。
但草笼可不一样啊。
此时此刻,被装在里面的飞蛾如同静止的标本般一动不动,可生命气息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如果用草笼把这个黑丹和旁边的白色藤蔓一起装进去呢?
而且并不是说装东西一定要触摸。
触摸是为了贴着物体边缘覆上一层法力,但是如果离开点距离,用更多的法力,也能形成一个密封的包裹,只不过需要用的法力更多。
虽然多,却能不触碰到那个白色的藤蔓。
李听看着眼前蠕动的藤蔓球,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尝试一下。
他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让自己腰间的草笼就在藤蔓球旁边,然后伸手,开始一点点的构建法力。
法力如丝般释放,却没有一丝贴着白色藤蔓,而是离它约有一掌距离,法力缓缓形成了一个半球,也包裹住了一部分血湖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