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能扔
叶家也开始扔东西了。
四盛扔的第一件东西,就是骡车上的木桶,这是从镇上白家宅子里带出来的,一路上从来没有用过,大家一直用的是从坡底村带出来的水桶。
素雪也跳上车与四盛一起清理,除了粮食,多余的东西都毫不犹豫地扔下车,
她心里清楚,一会儿四盛肯定会找个借口,跑回来将这些东西都收进空间里。
大盛几人见状,虽有不舍,也都打开了行李开始收拾起来。
二盛站在第二辆车上,往下扔东西:碗留下五只,其他全扔了;两个泡菜坛子没太大用处,扔掉。
“我的泡菜坛子,”王老太正牛车边整理干粮,见二盛往车下搬泡菜坛子,“嗷”的一嗓子冲过来,阻止二盛道:“这个不能扔。”
二盛道:“娘,你放心,里边的泡菜我一会儿给你捞出来,保准捞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浪费。”
王老太爬上牛车,扑在泡菜坛子上道:“不用捞,就放坛子里,这俩坛子不扔。”
“娘,这坛子又沉又占地方,扔了腾出地方能放两袋粮食呢。”
王老太搂住泡菜坛子就是不撒手,“能放八袋粮食也不能扔。”
“娘,两个泡菜坛子而已,到了县城咱们再买新的成不?”
“不成,再买的就不是这两个了,我就要留下这两个。”
眼看着别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车下也只剩下四袋粮食没有装车了,
奈何王老太就是不松口。
二盛没辙,只能喊四盛了,“四盛,骡车上还能不能放下这四袋粮食?”
四盛已经把骡车上多余的东西清理完了,跟大盛把骡车边的粮食勉强搬上车,这车里还要给王老太和几个孩子留下坐的位置,看起来还是很拥挤的。
听二盛叫自己,四盛忙从骡车上跳下来,看了看那几袋粮食,道:“我把骡车上再整理一下,最多能放下两袋,余下两袋你就摞牛车上吧,实在不行就不用给汪小子留位子了,让他跟雪儿换着坐一个位子。”
四盛说着便跟二盛搬了两袋粮食到骡车上,等二盛下了车,他又悄悄将这两袋粮食放进了空间里,只能冒险收起来两袋,
要是把这四袋都收了,势必会引起怀疑。
二盛回到牛车边,
对着最后两袋粮食发愁,两个泡菜坛子不扔,剩下这两袋还是没地方放。
二盛只能又趴在牛车边跟王老太商量,“娘,就只剩下两袋粮食没装车了,这俩酝子一扔,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王老太很坚决,“不行,再扔点别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就是不能打这俩泡菜坛子的主意。”
四盛从骡车上下来,见两袋粮食还在地上放着,就走过来问:“二哥,还是放不下吗?”
二盛道:“咱娘非要留下这两个泡菜坛子,再腾不出地方来了。”
四盛见王老太搂着两个坛子,一副誓死保卫的模样,嘴角抽了抽,便围着叶家队伍前后走了一圈,看看别处还能不能挤出些地方出来。
后边的牛车、三盛推的独轮车都装得满满的,连每个人身上的背包里都鼓囊囊地塞了好些粮食进去。
四盛只得又回来,仔细看那两个坛子,这坛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农家腌泡菜常用的那种,村里哪家都会有几个同款的。
四盛凑近王老太的耳边问:“娘啊,你是不是把银子藏里边了?”
王老太气得拿眼使劲地剜四盛,“没有。”
四盛一脸疑惑和不解,“那,你为啥不让扔呀,这泡菜坛子有什么特别的?还是有啥特殊意义?”
王老太不语,眼神却不由瞥了一眼叶老爷子。
这俩泡菜坛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这是叶老爷子买给她的。
当年,王老太才嫁进叶家不久就怀了孕,有几天特别想吃口泡菜,可叶家那年恰好没有腌。
怀孕的人,越是吃不上越是想吃,王老太实在想得紧,想得连觉都睡不着,但那时王老太还是个新媳妇,叶家婆婆又严厉,王老太也不敢给人说,只得自己强忍着。
隔壁赵大头的娘恰好送来了一碗泡菜,王老太见了,眼里都要放出金光了,还没等大头娘走出院门,王老太就如饿虎扑食般,上去抓了泡菜就往嘴里塞。
幸亏当时只有叶老爷子在场,没有被人看了笑话去。
叶老爷子看了当时并没有说什么,第二天却从镇上买回了这两个泡菜坛子。
王老太那时就想,叶老爷子虽然不声不响的,心里却是有她的。
正因为有了这个认知,这么多年来,王老太从没干涉过叶老爷子的“不务正业”。
叶老爷子爱种花养草,即使到农忙时节,也要忙完花草的事,才下地干活,王老太再苦再累,也由着叶老爷子,她宁愿自己和儿子们在地里多受些累,也不愿强迫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牙不好,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吃白水泡馍了,王老太就用家里最好的面,给叶老爷子单独做馍馍,即使家里再困难,这种做法都没有改变。
素雪站在牛车边,敏锐地捕捉到王老太的目光,便去拉了叶老爷子道,“爷,我奶舍不得那两个泡菜坛子。”
叶老爷子正在倒腾他那些花种子,闻言便跟素雪走过来,看到王老太在牛车上抱着泡菜坛子不放,轻声说道:“扔了吧,别心疼,到县城我再给你买几个好的。”
几句平常的话,却听得王老太瞬间红了脸,这老头子从来不多话的,这会儿当着这么多儿孙的面怎么说这话,好像她多稀罕他买的东西一样,不过她心里却是暖暖的。
王老太嘴硬地道:“谁稀罕你买,我是舍不得坛子里的老汤,泡了几十年的泡菜汤。”
四盛见状,忙道:“娘啊,这个简单,咱舀出一碗老汤留着,等到县城买了新坛子,用老汤做引子,腌出来的泡菜保准还跟原来一个味儿。”
王老太终于松了口,眼看着四盛舀出满满一碗泡菜汤倒到盆里存起来,才从牛车上下来。
二盛几个赶紧捞泡菜、扔坛子、搬粮食。
王老太不再理会泡菜坛子了,踱步到叶老爷子那堆花种子跟前,指着装土豆和红薯的筐子问叶老爷子,“你这些花草种子也扔吗?”
“这怎么能扔呢?”这东西不只是花草种子,扔什么也不能扔了这些呀。
第91章 留下买路钱
叶老爷子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让王老太蓦然升起一股挫败感,好啊,这个死老头子,哄她扔了泡菜坛子,却留下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破种子。
王老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气哼哼地爬上骡车摔下了车帘子。
由着他们折腾去吧,
她眼不见为净。
六家人终于清理完行李,带上了所有的粮食出发了,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小路一直向北,两天后终于绕上了去县城的大路。
有了粮食吃得饱饭,六家人走得速度更快了,
没两天就走出了丘陵地带,
进了小青山。
小青山上有山贼,
牛智信通知各家:提高警惕。
六家人又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孩子、老人们都坐车上放下车帘,所有人都把武器放在最显眼、最方便拿到的位置。
各组的汉子严格按分工各司其职,瞪大眼睛关注着周围的动向。
路上最辛苦的要数探路的汉子了,他们需要先一步,探明前边没有危险后,回来汇报了,跟大家走一段,然后再探再报,这样,他们每个人走的路至少是大家伙的两倍。
好在这一天平平安安地度过了。
这天中午,深秋的太阳晒得人脸上冒油,素雪将头套摘下来扇风,反正这两天很少见到逃荒的人了,路上的尸体就更少了。
素雪晃着四盛的胳膊,指着右边的山坡道:“爹,你看那山坡上是不是有绿叶了?”
四盛眯着眼看了看,“好像是有点。”
汪泽然也摘下头套,揉了揉眼睛道:“确实是有绿色了。”
四盛走到路边的草丛里细看,
枯黄中果然有绿色的草叶子了,虽然很多叶子上都有被虫咬的窟窿,但大多数还是完整的。
探路的汉子回来,证实了大家心里的期盼:前边再走两三里,完全没有蝗虫过境的痕迹了。
队伍里沸腾了,“我们快要走出蝗灾区了。”
走出蝗灾区,意味着有野菜可吃了,有青饲料喂牛了,也意味着他们离县城更近了。
大家兴奋地互相重复着、笑闹着,不由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看到满目绿色了。
大家兴奋劲还没有过,陡然凭空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
众人一愣,还没弄清楚声音的来源,队伍后边便传来“当当当,当当当”的敲锅声,这是有紧急情况了。
与敲锅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断喝:“留下买路钱!”
顷刻间,
便见十几个蒙面男人手持大刀,从两边山坡上冲下下来,堵住了六家人的去路。
遇到山贼了!众人心中大骇。
他们看到过山贼祸害过的村庄,见过无数被山贼杀掉的村民,现在他们自己被山贼围住了。
四盛紧紧抓着素雪的胳膊,这种情况下,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躲进空间里,等山贼离开了再出来,两人就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四盛余光扫过周围,他的父母、永安、汪小子,还有这些亲人都在这里,身后还有几十个乡邻。
四盛的腿肚子开始转筋了,他其实没有退路。
素雪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一个胳膊被四盛抓着,另一只手被汪泽然握得生痛。
素雪余光看向汪泽然,只见他手中紧紧攥着大砍刀,虎视眈眈地盯着前面的山贼,看这样子,素雪毫不怀疑,只要她一松手,他就能冲上去砍向这些山贼,拼个你死我活。
素雪也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实在不行就拼他个鱼死网破。
四盛目光快速扫过山贼,大路正前方有七个,队伍左边有四个,右边有五个,一共十六个。
六家人队伍里壮年汉子也是十六人,加上大小子赵老六两个半大小子,一共有十八人。
六家人在人数上有优势。
四盛再看自家汉子们手里的木棒和菜刀,山贼拿的大多是砍刀。
山贼在兵器方面占绝对优势。
自家队伍里还有老人、孩子、妇女……
四盛头上渗出了汗水,要是硬拼,自己一方绝对占不了上风。
四盛脑中的思虑只是一瞬间的事,等山贼们一站定,四盛便迈步,向前方那个貌似山贼头目的人走了过去。
素雪低声道:“舍财智取。”
四盛不动声色地捏了下素雪的胳膊,表示知道了。
素雪和汪泽然紧跟在四盛的身后,和他一起上前,四盛余光看到,并没有阻止。
救援组的几个汉子见状,也握紧手里的武器,跟在了四盛身后。
四盛对着山贼头目抱拳,“好汉!”
山贼头目是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人,并没有蒙脸,却是高昂着头,斜睨着四盛,问:“你是领头的?”
“对,我们……”
“还有我。”牛智信推开四盛身后的汉子,走上前来,“我也是领头的。”
这种危难时刻他不能让四盛一个人面对。
牛智信是坐在车上的,发现情况不对马上从车上下来,所以迟了两步。
四盛嘴角抽了抽,他原想着,他出面与山贼周旋掩护,留下牛智信,在必要时候带领大家逃跑,现在倒好,实力都暴露了。
牛智信也对山贼头目一拱手,“好汉,我们是逃荒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各位好汉放我们过去吧。”
山贼头目“呵呵”冷笑两声,高傲地仰头看天。
山贼头目身边一个小个子站了出来,喝道:“你们骗傻子呢?你们会是逃荒的?逃荒的能有这么长的队伍?”
小个子山贼边说,边在六家人的队伍里状似悠闲地踱步,还伸手拍拍头车的牲口,“还有骡子,还有车?”
小个子山贼停在大妮儿身边,眼睛在大妮身上游移,“还有大姑娘。”
大妮今年十五岁,在古代正是妙龄,长相又遗传了父母所有长处。
她现在虽然头发蓬乱,身上穿着补丁衣服,上面满是灰尘污渍,但却掩饰不住她俊秀的脸庞,窈窕的身姿。
葛氏见小个子山贼眼神不善,忙一把把大妮儿拉到了身后,颤抖着挺起了胸脯。
山贼头目见状厉喝道:“顺子,干正事。”
被叫做顺子的小个子山贼,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转身对四盛和牛智信说:
“别想骗老子,逃荒的人根本走不出蝗灾区,这个时候能带着这么多人走到这里的,必定是富户,废话少说,把银子、细软都交出来。”
第92章 熟人
四盛听着顺子这话音,山贼抢人还分富户和贫户吗?想到张屠户曾说过的,小青山的山贼杀富济贫,心里不禁一动。
“好汉,我们的确是逃荒的,我们这是六家人凑一起走的,只为路上互相有个照应。你看看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的,
哪个富户会像我们这样,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小个子山贼一听,抬头打量队伍,再看看大家手里的拿的家伙,有些迟疑起来。
牛智信也解释道:“好汉,你看,
我们是靠吃这个,才能走到这儿的。”他说着从车上端出小半盆蚱蜢给山贼看。
牛家当时准备的蚱蜢多,现在还有这点没吃完,
却也没舍得扔。
顺子看牛智信端出了半盆黄黑的虫子,撸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最见不得这类虫子了,这些人竟然吃这种东西。
见小个子山贼脸上的神色,四盛接着道:“蝗虫把草都啃了个干净,过后我们连野菜都没得吃,没法子只好吃它了。你别说,要不是有这个吃,我们肯定就饿死在半路上了,哪里还能走到这里来呢。”
四盛接过牛智信手里的盆,递到小个子山贼的眼前,“好汉,你要不要尝尝?”
素雪嘴角动了动,四盛肯定注意到小个子见不得这东西,故意递给他的,他在拖延时间。
素雪瞄向四盛的后背,果然见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在给汉子们打手势。
汪泽然也看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后退去,边退边背了手传递四盛的信息。
六家人约定过一些特殊意义的手势,大家都看得懂。
四盛感觉这群山贼并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真要是大奸大恶之的,不会跟他们废这么多口舌,恐怕早就上来砍杀抢劫了,六家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小个子山贼眼看着那盆东西在眼前晃动,厌恶地挥着手,“拿一边去,爷不吃。”说着逃也似地跑回山贼头目身后。
山贼头目身后另一个面相可怖的山贼见状大喝一声,“你给老子老实点,老子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站在葛氏身后的高氏,吓得打了个哆嗦,推着二妮悄悄倒退了几步。
山贼头目也道:“爷们也是要吃饭,下一次山不能空手回去。”
山贼头目喝道:“兄弟们。”
山贼们回应一声:“到。”,摩拳擦掌准备要上前行动。
“汉子们。”四盛也高声一喊。
“在。”,所有的汉子都齐声应着,
四盛说了,要用在气势上先压住他们。
听见这一声,
山贼头目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被劫的人声音反倒比他们劫道的还大?
四盛又喊:“姐妹们。”“在。”妇人们手里握着木棍、烧火棍、剪刀齐声回应着。
四盛说了,实在不行就拼了,说不定还能拼出个活路呢。
四盛手心里汗湿一片,大家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山贼,他要是判断失误,山贼不吃这一套,真要动手该怎么办?
四盛心里快速地想着对策,那就让汉子们拖住山贼,其他人直接冲过去,照直往前跑,能跑出去多少算多少。
山贼看到这帮汉子妇人们手举武器,眼睛圆瞪,杀气腾腾的样子,有些意外。
山贼头目却有些犯难了,他们只是抢钱,一般不干杀人的事,手里的刀只是做做样子的,真要与这帮人打起来,他们能占上风,但肯定也会有人员伤亡。
再看这些人的行头,估计也没有多少油水,为这点小钱搭上兄弟们的性命,划不划得来呢?
双方正在剑拔弩张之时,就听有人喊道:“慢着。”
众人回头,见张屠户从队伍后边走了过来,大家疑惑,他这是要干什么?
山贼头目见有人往前边走来,瞄一了眼,待看清那人的长相,便惊呼起来,“张二哥?!”。
张二哥?这是遇见熟人了?四盛暗暗松了口气,是张屠户的熟人就好说,感谢上天眷顾。
山贼头目从最初的讶异中回过神来,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脸上瞬间挂上了讥诮的笑,他围着张屠户转了一圈,才带着讽刺的语调道:“张老二,张二哥,你还没去见阎王呢?还没逍遥快活够吗?”
四盛一听,这心一下子就拔凉拔凉的,这是熟人吗?怎么感觉像是仇人呢,看来上天并没有眷顾他们。
张屠户却不在意山贼头目的不屑和毒舌,“山子,托你的福,阎王忙得还没空见我,我也只能先凑合活着了,哪里谈得上逍遥快活。”
张屠户一指六家人的队伍,“这不,过不下去了,只能跟着村里的乡亲们一起去逃荒。”
那个叫山子的山贼头目,脸上瞬间挂上了幸灾乐祸的笑,“张二哥,我英明神武的张二哥,你也要去逃荒?”
张屠户豪不在意地点头,伸手抓了一把蚱蜢,扔了两个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嚼。
山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屠户的嘴巴,直看到他把蚱蜢咽了下去,才不可思议地道:“你,你,你真的吃这个?”
张屠户张开手掌,把掌心里的蚱蜢给山子让了让,“挺好吃,不信,你试试?”
山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便秘样,“还是你自己吃吧。”
张屠户把手里的蚱蜢全部塞进嘴里,道:“山子,你别客气啊,要吃你就说话,我们村这些乡亲家家都存了好些呢,够你吃的。”
山子“呵呵”地笑,“张老二,只要你敢留下跟我叙叙旧,我就不会对这些人家里的什么蚱蜢蟑螂产生兴趣。”
张屠户爽朗大笑,“哈哈哈,好,我也想听听山子你想跟我述些什么旧。”
山子嘴里也叫着“好!”,一挥手,山贼们便让开了路。
张屠户拿了棒子敲起了叶家牛车上的铁锅,“当,当,当”这是继续前进的意思。
四盛忙低声问张屠户:“给你留几个人当陪客吧。”
张屠户显然跟这个山子不对付,让张屠户一个人留下来,四盛实在不放心。
张屠户对四盛摇摇头,轻松地道:“你带着大家先走,在前边等我,完事了我就来追你们。”
看到张屠户胸有成竹的表情,四盛咽下涌到嘴边的话,示意大盛赶动头车,带着队伍快点离开这里。
六家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张屠户留在原地目送大家离开,不由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护着老幼,跟着队伍快速往前走。
第93章 面对
张富赶着自家的骡车走近张屠户,喊了声“爹”就要拉缰绳停车。
张屠户“唰”地沉下脸,冲张富严肃地摆了摆手,张富便不再说话,赶着车子跟着队伍往前走去。
张屠户媳妇从车窗里探出头,红着眼睛与张屠户对视着,一直到那个人影消失在视线里,
才缩回车厢里。
张屠户面上平静地看着家人和六家人的队伍越走越远,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他实在不想面对眼前这人,看见他,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就会浮现在眼前,不堪回首,让他悲愤不已。
可世事弄人,
任他绞尽脑汁地躲避,终究还是徒劳。
山子留下张屠户,就是要把这么多年心底的疑问搞清楚,
如果真像传言的那样,那他今天绝不会放过这个两面三刀的白眼狼。
山子跟张屠户都曾在一个叫西阳山的山寨里做过山贼,山子还曾是西阳山的一个小头目,当年西阳山被官兵围剿,山子当时刚好下山去探望一个熟人,因此躲过了一劫。
事后,他也曾寻找过西阳山活下来的同伴,却没有找到一个。
他也曾各方打听山寨被围剿的真实原因,听到的是各种不同的版本,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
张二哥看上了一个东阳山得到的绝色女子,撺掇了他亲大哥,带着人从东阳山抢了来。
张二哥再利用官兵,在一个叫希望的镇子外,使了个金蝉脱壳,带着那绝色女子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了。
连他的亲大哥都被他算计了,与其他几个山上的兄弟一起,被官兵杀死在希望镇外。
官兵不明就里,
为了救回那绝色女子,去围剿了西阳山,当然是一无所获,所以就把山寨的人屠杀殆尽,并放了把火,把山寨烧了个干净。
山子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对这说法半信半疑,以他对张家兄弟的了解,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张二哥是那种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害了亲大哥的人。
可是从那以后,山子想尽了办法,却再也没能见到张二哥一面。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让他在这里又看到了他。
张二哥现在过得这么潦倒,完全不像是带着美人逍遥自在的人,如果是他早有企图,
就是靠着张家哥俩在山上这么多年的积蓄,也不至于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到张二哥的媳妇后,这个疑问就更强烈了。
张二哥以为他没看出来,
那车上探出头的妇人,就是张二哥的媳妇。
张二哥的媳妇虽然很漂亮,但却并不是那个绝色的女子,山子是见过那绝色女子的,对她印象深刻。
现在山子要好好审审这张二哥,他要敢出言糊弄,他山子的这把大刀也不是吃素的。
见六家人的队伍走远了,山子便带着张屠户要去山寨,被张屠户还要赶路为由拒绝后,两人便在山林里一块石头上坐了。
其实张屠户早就认出了山子,眼见得山子要跟六家人动手,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出面了。
就再面对一次吧,过后再也不提起了。
张屠户十二岁那年遇上了涝灾,他和哥哥好长时间都接不到零工做,村里各家也都很艰难,根本没有余力再接济他们,两人便断了粮。
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弄到吃的,张大哥便带着张屠户跑到镇上去要饭。
在镇上也没讨到几口吃食,不过他们却听到了一个消息:做山贼可以吃饱饭。
张大哥便有心要上山,去给哥俩找个活命的机会。
小哥俩心里终究还是有是非观念的,张大哥便千百计打听,知道那处山贼只劫富济贫,不祸害穷人百姓,才下定了决心,带着张屠户上了山。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张屠户哥俩一上山,就被山上的头目看中,留下了。
张屠户哥俩投靠的山头叫西阳山,西阳山的山贼的确只做抢劫过往富商的生意,从不骚扰穷人百姓。
小哥俩便在山上安心住下了,这一待就是八、九年。
在这几年里,哥俩跟着山上一个有武功的头目学了些拳脚,哥哥因为武艺突出、敢于拼命,慢慢成了山里数得上的小头目。
虽然做了山贼,但良知让哥俩一直都知道他们走的这条路不对,但西阳山不但劫富而且济贫,这又让他们不停地自我麻痹:这条路似乎也没有错得太离谱。
哥俩就这样时常陷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中难于自拔。
有一次,张大哥带人劫了一个商队,跟随商队一起走的还有个绝色的女子,张大哥他们按惯例,只留下了钱财,没有动那女子,将人和车马全部放走了。
没想到,那商队没走多远,就被另一个山寨的人又抢了,还把那绝色女子劫上了山,还是在西阳山的地界上劫走的。
那劫人的山寨叫东阳山,在西阳山的旁边,两个山寨都有自己的地盘,向来不会越界行事,所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
这次,东阳山越界行事不说,还坏了江湖上约定俗成的“不抢二道”的规矩,更可气的是还劫了色。
东阳山虽然没有劫富济贫的规矩,但平日里也都是只劫财不劫色的。
被东阳山欺负到头上,西阳山当然不会忍下这口气,当家的当即便派了张屠户的大哥去处理。
张大哥带着人偷袭了东阳山,成功将那绝色女子抢回了西阳山。
在大当家的指派下,张大哥又带着几个人,护送着那女子和她的随从上路。
张大哥他们将人送到了希望镇的郊外,就准备返回西阳山了。
进了希望镇就安全了,东阳山的人绝对不敢到镇子里抢人的,过了希望镇就不是西阳山和东阳山的地盘了。
张大哥他们跟女子告了别,意气风发地准备离开时,却发现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他们中了埋伏。
伏击他们的不只有官兵,还有东阳山的人,张屠户亲眼看见,东阳山的二当家出现在官兵队伍里。
经过激战,西阳山的人寡不敌众,一个个陆续倒下,张大哥也受了重伤,危急关头,他拼死掩护着张屠户和那绝色女子冲出了埋伏圈。
张屠户带着那女子和她的随从活着逃了出来,张大哥却再也没有回来。
张大哥临别时郑重地嘱咐张屠户:“做山贼不可能洁身自好,这次要能活着出去,你还是下山做个正经人家吧。”
第94章 提它干啥
张大哥不知道的是,张屠户突围后,就是想回西阳山继续做山贼,也不能够了。
西阳山被官兵清剿了,大当家当场被杀,其他人也被烧杀一空。
张屠户无处可去,可还得护着那绝色女子。
为安全起见,
他不敢让那女子与随从单独离开,更不敢将那女子送到官府,送去官府相当于将她又送到东阳山匪窝里。
张屠户只能带着她们暂时躲藏起来,打算等风声过了,再护送她们回家。
因为那女子的绝世容颜太有辨识度了,张屠户他们几次都差点落进东阳山贼的手里,张屠户不敢再带她们在有人的地方出现。
后来张屠户在山里找了个山洞住下来,
才安宁了几日。
有一天,张屠户出去找吃的,回来刚走进山洞,便听到那女随从撕心裂肺的哭声,张屠户心里一惊,以为又被东阳山的人发现了踪迹,忙跑进山洞。
山洞里并没有山贼,也没有外敌,只看见那女随从抱着绝色女子在哭。
那绝色女子已经没了气息,她是趁张屠户外出之际,将女随从支出去,自己吞金自杀了。
女随从拿着绝色女子的遗书泣不成声,“主子她是不想再连累咱们,有她在,咱们迟早会被东阳山的匪徒抓住的。”
“主子说,就算躲过了山贼土匪,她也免不了被人卖来送去的命运,她厌倦了,她要永远地留在这里,
清清白白地去地下见她的父母。”
遵从那绝色女子的遗愿,张屠户和女随从将她埋在山洞外的那棵桃树下。
张屠户悲愤难当,他大哥拼了性命,终究没有救下那绝色女子的命,虽然她没有死在山贼或官兵手里,却也没能活着。
那绝色女子去了,张屠户却还没时间放松。
那女随从没有护住主子心里愧疚,也要自杀去陪着主子,被张屠户救了下来。
怕她再出意外,张屠户一度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照顾她。
那女随从感动于张屠户的呵护,终于想通了,不再走绝路。
没有护好主子,女随从自然也回不了主家,便跟张屠户一起到了远些的镇子去讨生活。
张屠户在一家肉铺找到份活计,给人当伙计维持两人生计。
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同病相怜,慢慢产生了感情,后来便在当地三媒六证地做了夫妻。
等西阳山的事风平浪静了,张屠户便带着媳妇回到坡底村,
买了房子置了地,闲暇时还做起了屠户的营生。
山子听张屠户讲完,怒火冲天,
手在身前的石头上拍得啪啪响,“原来是东阳山的二当家搞的鬼,要知道是他,当年我非亲手灭了那个王八羔子。”
山子喘了口气,道:“不过,后来听说他去镇上逛窑子,被人给打死了,活该,这就是他的报应。”
张屠户就看着山子冷笑,“什么二当家,东阳山的当家的也是瞎了眼,让这样的人做二当家,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老子还没动手,他就吓得给老子跪下了。”
山子讶异道:“张二哥,那个二当家是你杀的?”
张屠户咬牙切齿道:“他该死。”
他大哥和那么多兄弟的仇张屠户岂能不报。
这里张屠户与山子叙旧,六家人却神情紧张地闷着头往前冲,直跑出十来里地,才停了下来,惴惴不安地歇在路边,等着张屠户回来。
张屠户一家都没有下车,张富把骡子的缰绳绑在路边的树上,便钻进了马车里。
赵老三让赵老五牵住张富那头大骡子,自己借着等张屠户的这段时间,去割青草。
走出了蝗灾区,终于有绿草了,赶紧割一些给骡子打打牙祭。
当他抱了一大捆青草回来的时候,看到张家的两个骡子都已经吃上了,不知道哪家人帮张家喂了骡子。
六家人悬着心等了一个多时辰,张屠户终于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迎着大家关切的目光,张屠户笑了笑,道:“没事了,没事了。”
张屠户对四盛和牛智信也没有说更多,只是拿出一个蓝色的三角旗,道:“插到车上,路上会顺畅些。”
这可能是小青山黑道的某个标志,四盛走去交给大盛,插在了头车上。
牛智信见张屠户不想多说,也没有多问,等张屠户回到自家车上,便吩咐队伍重新上路了。
晚上,宿营地。
叶家媳妇们在忙着做晚饭,高氏忍不住对着葛氏悄悄嘀咕起来,“你说张屠户是不是真的在小青山做过山贼?”
葛氏慌忙把食指放嘴上“嘘”了一声,紧张地看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才严厉地道:“他二婶,这种事提它干啥呢。”
高氏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大嫂,看把你紧张的,他做得我们还说不得了?做山贼的,哪个是善茬?不知道造了多少孽……”
“啪。”一道清脆的耳光,让高氏和葛氏都震惊地回过头去。
“你嘴巴给放干净点,人家救了咱所有人的命,你还在背后嚼舌根,你还有没有良心?”二盛气哼哼地站在葛氏身后,脸上满是厌恶与愤怒。
这个高氏,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竟然是这么个嘴碎的人。
四小子中毒时,她的胡言乱语,已经让他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现在又嚼起了张屠户的舌头,真是欠收拾。
二盛教训完高氏,转身就走,不想再跟她废话。
高氏捂着脸愣在当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二盛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哇”地一声哭出来,“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高氏疯了一样地扑过去追二盛,“你为了个外人,竟然打我?”
葛氏回过神来,见高氏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忙上前去拦,“可使不得。”
高氏气冲冲地径直撞向葛氏,后者不防备被她撞倒在地,躺在那儿“哎哟”两声,却是半天爬不起来。
二盛打高氏只想给她个教训,没想到她却如此疯狂,摔倒了大嫂不说,还跑来抓自己的脸,便无所顾忌起来,抓住高氏又甩了一巴掌上去,“你个疯婆子,见谁咬谁呀?”
再抡起胳膊还要接着打时,却被三盛抱住了,“二哥,不能打了。”
大盛也过来喝道:“二盛,住手。”
高氏挨了两巴掌,有些害怕了,二盛平日里看着好说话,但夫妻多年,她知道要是真把他惹毛了,就会失去理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高氏见二盛在两兄弟的劝阻下软了下来,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拖长了声音哭嚎起来,“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二盛额上青筋直跳,抖着手指着高氏道:“大哥,你看,这样的泼妇不打她能行吗?”
第95章 只剩下这几个了
王老太此刻也走过来,黑着脸呵斥二盛:“你真是长能耐了,学人打起媳妇来了。”
又转头对高氏道:“嚎,接着嚎,迟早把男人嚎得厌烦了,看谁能帮得了你。”
高氏张着嘴顿时没了声音。
王老太的话提醒了她,在村里她一哭叫,
二盛顾忌颜面就会软下来,可是自从逃荒开始,二盛似乎越来越烦她哭了。
葛氏一爬起来,就一瘸一拐地过来搀扶高氏。
高氏借势站起来,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别开头不再吭声了。
二盛也被三盛拖走,修理独轮车去了。
大家见事态平息了,便默默地各自忙活去了。
四盛和素雪从空间回来时,
感觉叶家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不过今天差点被山贼团灭了,大家情绪低落也是难免的,便杝没多问。
六家人遇上山贼又平安脱险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大家都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再也没有人提起。
也许是有了山子给的三角旗,也许是离县城越来越近了,六家人后边的路途走得出奇的顺遂。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队伍便走出了小青山,踏上了平原上的平坦大路。
终于走出了蝗灾区,走出了匪患区,就要到县城了,很快就要结束逃荒的日子,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六家人难免心情激荡。
越是靠近县城,路上的逃荒人越多,他们拖家带口地从各个岔路口走来,汇集到平原上的大路,
像滚滚洪流一般涌向县城。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的背着包袱,有的推着独轮车,还有的什么行李也没有,他们满眼兴奋,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新生活的期待与渴望。
因为临近县城,路上的治安明显好多了,六家人紧绷的神经也放轻下来。
中午休息时,四盛便跟一个逃荒的大爷聊了起来,大爷姓祝,有五十多岁,很是健谈。
祝大爷身边带着两个儿子和两个成年的孙子,一家人虽然都很瘦削,但很有筋骨,一看就是很有力气、能干活的样子。
祝大爷一家来自小青山里的一个村子,家里只有一亩多地,
主要靠租种别家的地过活。
“留在村里活不下去了,
”祝大爷叹息着说,“干旱呀,老天爷不下雨,收成少得可怜,秋收得的高粱连租子都不够,全顶了租,还欠东家八斗。”
祝大爷原想着一家人吃糠咽菜对付着,抗到明年夏天,收了麦子就能好起来,所以秋收后,早早地就张累着种下了冬小麦。
没想到,老天一直不下雨,连河水、井水都变浅了,人喝的水都紧张起来。
麦子种下后,没有雨水,也没有河水、井水浇地,连芽都没有发出来,明年夏收还能有什么指望?
没有粮食吃,也没了夏收的指望,再待在村里就是等死了,祝大爷便带着儿孙,在半夜偷偷地逃出了村子,出来找活路。
祝大爷怕四盛误会什么,信誓旦旦地道:“我们记着欠东家的租子,等以后年景好了,回去一定连本带息地给人家还上。”
素雪给四盛端来热水,顺便也给祝大爷端了一碗。
祝大爷有些意外,忙不迭地感谢了,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破了口的黑瓷碗,将水倒到瓷碗里,才送到嘴边珍惜地喝了两口,转身递给了身后的孙子。
祝大爷微带尴尬地道,“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喝过热水了,烧水的锅盆早就在丢路上了。”
四盛也笑道:“逃荒哪能跟家里比,我们在路上也丢了一堆家当呢。”
四盛又随口问道,“大爷,你们一家子没全出来吧?在村里留了几口人看家呀?”
祝大爷见问表情不由一滞,眼眶就红了,眼泪叭哒叭哒地往下流。
四盛忙安慰道:“大爷,你别伤心,快到县城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祝大爷用袖子抹了抹脸,轻轻哽咽两声,道:“看我,越老越没出息了,让你笑话了。小老弟说的对,到县城就好了,我们总归是活着走出来了。”
祝大爷平静了一下情绪,便慢慢给四盛诉说起了自家的情况。
“我们没留人看家,全家都出来了,走到这儿就只剩我们这几个了。”
祝大爷老两口有三个儿子,两个成了家,共生了六个孙子孙女。一家十三口一起出的门,却在路上一个个地离开,到现在就只有祖孙五口了。
最先离开的是祝大爷的老伴,她年龄大腿脚不好,走了两天,实在跟不上,自己怕拖累了儿孙,晚上偷偷在一棵树上吊了脖子,等家人早上发现时,已经断了气。
一家人埋葬了老人,悲悲戚戚地接着走,可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哄抢。
一群逃荒的合起伙来把祝家给抢了,粮食、衣物被抢了个干净,就连独轮车都没有放过。
祝家几个汉子在争抢中都受了伤,祝大爷的小儿子伤势最重,当天就死掉了。
一家人没有吃的,只好把两个大点的孙女卖掉换了粮食,最先卖掉的孙女换了半袋高粱,后边一个只换了十几个杂面馍馍。
虽然卖孙女换了点粮食,可家里人多,那点粮食根本经不住吃,祝大爷的大儿媳和最小的两个孙子孙女,先后都被饿死了。
祝家人苦熬着往县城走,眼看就要走出小青山了,却又遇到了山贼,二儿媳跑得慢了点,被山贼抢走了。
“我们几个一路上用粮食掺着野菜、树皮什么的,终于走到了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一粒粮食了,好在快走到县城了。”祝大爷庆说着,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祝大爷说到家里人一个个离去时,他身后的几个儿孙都是面无表情,连串的苦难已经让他们麻木了,他现现在能想的只有如何活下去。
两个孙子等不及了,催促祝大爷快点上路,好早点赶到县城。
望着快步离开的一家五口,四盛暗暗呼出一口气,六家人这一路尽管险象环生、历尽磨难,但大家却是一个都没有少。
四盛和祝大爷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队伍里很多人都听到了。
素雪早就对“灾年人命如蝼蚁”的说法感同身受了,听了祝大的话倒没起什么波澜。
倒是其他人听后面色各异。
第96章 心凉
祝大爷家的事,让王老太和牛老太听得心里直犯酸,如果不是六家人扶持着一起走,有这么多青壮护着,她们这些年纪大的,肯定也逃脱不了祝老太一样的下场。
大妮、二妮心里也在暗暗感慨,在家里人走投无路的时候,
女孩子往往是最先要牺牲掉的那个,幸好村里这些人家在一起,幸好有四叔,大家才没有被逼到绝境,她们也才能避免被饿死或是卖掉的命运吧。
汉子和妇人们也在心里设想着,假如自家也像祝大爷一样,
一家一户地逃荒,
这一路上经历的随便哪次灾难,
都有可能把他们打垮,让他们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
大家心里各自思量,最终都会落在一个结论上,幸亏六家人拧成了一股绳,幸亏有四盛带着他们,才能安安全全地走出来。
好在那些苦难、凶险都过去了,到了县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六家人也迫不及待地起身赶路了。
到半下午的时候,六家人就赶到了县城的城门口。
益县县城的南门外人头攒动,诺大块场地被挤得密不透风,进城的人排起了长队。
四盛仔细观察了一番,见排队进城的人貌似都不是逃荒的,便没有贸然让大家排队。
四盛让队伍停在场地的一角等着,他带着随心先前去打听打听情况。
汪泽然拉着素雪靠在骡车边,一边等四盛,一边歇息。
素雪转着头打量场地上的人,越看越觉得心凉。
场地上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像是逃荒的人,他们或坐或卧地挤在场地上,
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一副没精打采、愁眉苦脸、甚至麻木的样子,待在那儿没人答理。
这都到了县城门口了,他们怎么还是这副面黄饥瘦的模样,跟一路上见到的逃荒人比,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善。
再看那排队进城的人,不管是赶着车抬着轿的,还是推着车挑着担的;不管是单个人背着包袱褡裢的,还是带着家小一起的,大多都仪容整齐、神情恬淡、动作从容。
有两个不到十岁小孩挎着篮子在兜售吃食。
“烧饼、鸡蛋,大娘烧饼来一个吧,才出锅的,大爷给孩子来个鸡蛋吧,补补身子。”
但他们两人只在进城的队伍里来回穿梭,偶尔碰到逃荒模样的人,就远远地躲开,脸上露出厌恶和警惕的神色。
素雪叹口气,情况恐怕没有大家期盼的那么乐观,
什么开仓放粮、灾民安置都只是大家美好的愿望吧。
汪泽然回头看了素雪一眼,
动了动唇想问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素雪正想着,忽然看见四盛和随心急匆匆往队伍这边跑。
正诧异间,发现远处的城门口一阵骚动,周围的逃荒的人纷纷起身,向城门反方向涌去。
四盛也边跑边喊:“大哥,快,后退,后退。”
大盛忙让骡车上的王老太敲锅发信号,自己拉着骡子掉头,随心也跑过去拉着牛家骡车的缰绳,帮牛智信掉转车头。
听到敲锅声,六家人后队变前队,迅速随着人群往场地外跑。
汪泽然抓着素雪跑了两步,回头见四盛落在后边,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他,三个人一起紧紧跟在大盛的骡车后边。
六家人早就有在人群中前进的经验,车上的人有节奏地敲着锅,车下的人跟着锅声跑,队伍在人流中跑得虽然急,但却不乱。
四盛陡然想到什么,喘着气道:“不行,我得到队伍前边去。”
汪泽然闻言并没有松手,拉着四盛和素雪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追上了赵老大,赵老大推着独轮车变成了队伍的领头。
四盛气喘吁吁地带着队伍,跑出城门外的主路,躲进了一个小路口。
队伍又沿小路跑出了快两里地,四盛才让大家停了下来。
各家清点了人数,并没有人掉队。
四盛和素雪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汪泽然这小子是吃了大力丸吗?也太能跑了。
等四盛他们回到队尾的时候,随心已经言简意赅地,向牛智信说了刚刚打听到的情况:进城必须要有专用的路引,没有专用路引,绝计进不去。
“这专用路引是哪里开的?”
“县里的衙门和城郊几个镇子上都可以开。”
这就是说他们今天肯定是进不了城了?
随心道:“官府在城门口还贴了告示,四盛说那告示是让流民返乡的,说回去了当地官府会发放救济粮。”
随心不识字,听四盛看了解释给他的。
返乡?好容易走到这里,再掉头回去?
牛智信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在家乡有活路,他们怎会舍家撇业地、历经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
坡底村不止有旱灾、蝗灾,还有匪患,六家人一路上的见闻是实实在在的,官府告示却只字未提剿匪的事,就让大家返乡。
牛智信想不通,便问眼前的事:“那刚才城门口是咋的了?”
“官府捕快在赶流民,听说每隔一段时间,就出来赶一次,每次都会抓些逃荒的关进大牢里。”
见牛智信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随心便道:“四盛眼尖,一眼就看到捕快要出城门,就拉着我回来报信了,当时我们正跟人说话,还没问呢,了解的也不是很明白。”
四盛见随心说完了,才对牛智信道:“信叔,今天反正是进不了城了,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宿营,明天再打听打听详细情况。”
不一会儿,探路的汉子打听到消息:离城门不远处有个灾民区,很多逃荒的人都集中住在那里。
也许那里情况会好些?六家人的队伍便往灾民区赶去。
灾民区坐落在一条小河的河滩上,由无数个简易的茅草棚构成,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挤挤堆堆地一大片。
棚子中间的通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棚区边沿还有不少人正在搭建新的简易棚。
棚区周围也聚集着许多人,望过去满眼的衣衫褴褛。
有人在露天搭彻的土灶上烧火做饭,更多的人只是坐在或躺在地上,愣愣地望着过往的人群。
六家人的队伍一驶上河滩,就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呼啦啦一下子拥上来一群人,围在队伍的两边,目光死死地盯在各家的行李上。
四盛暗暗心惊,看来这里的情况不比城门口好多少。
扫一眼周围那些渴望、嫉妒又贪婪的眼神,四盛忙敲锅让队伍继续前进,不要停留。
队伍不动声色地急速往前走,大家都跟得紧紧的,手里的武器举得高高的,警惕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四周,似乎稍有异动,大家手里的家伙就会当头招呼下来一样。
第97章 落脚的地方
围上来的灾民见队伍这气势,一时被震住了,只是站在旁边看着,暂时不敢有什么动作,气氛紧张而微妙,一触即发。
“泔水车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灾民们便一窝蜂地呼啸着向队伍后边跑去,队伍两边瞬间便变得空荡荡起来。
四盛刚想呼出一口气,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飞快地往这边跑来。
四盛甚至能看到,那孩子边跑着边把手里的东使劲往嘴里塞,一时被噎得直梗脖子。
那孩子后边跟着几个青年男人,手里都拿着棍棒,一边追一边吆喝着:“站住,给老子站住。”
再看那小孩被噎得“嗝”了一声,翻着白眼就摔倒在队伍前边。
几个男人追上来,围着小孩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地道:“在爷的地盘上,还敢吃独食,你小子是活腻歪了,不给你点教训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那孩子被男人围在中间,从外边一点也看不到他的状况,也听不到他一丝声气。
大盛牵着骡子远远地绕开这帮人,加快速度往前走,不敢有丝毫停顿。
四盛抓紧了素雪和汪泽然的胳膊,目不斜视地走得飞快,不忍心却又管不了,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队伍瞬间就把打骂声甩在了身后,也把灾民区甩在了身后。
越过了灾民区,大家神情才稍稍放松下来,但脚步却没有停,这样的地方根本不适合歇脚,他们还要另找宿营地。
“爹,你看”素雪晃了下四盛的手,让他看路边的一个大坑。
坑里隐约能看到有许多尸体,没有规则地堆放着,尸体是用土掩埋了的,却并没有完全盖住,还露出些肢体头颅。
不用发指令,大家都迅速地掏出口罩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队伍沿着小河边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大家沉闷地赶路,早上满怀的希望,像戳破的气球一样,瘪得没了踪影。
天都擦黑了,才在一个村口的场坝上停了下来,今晚准备就在这里过夜了。
人们把牲口从车辕里解下来,汉子们从河边捡了石头搭建临时灶台,女人们铺了地铺,拿出锅碗瓢盆准备做饭。
大家正埋头各自忙活时,蓦然传来一道大喝:“你们干什么,这里不能停,快走快走。”
大家吃惊地抬起头,看见几个陌生的汉子站在面前,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镢头、铁叉等,正虎视眈眈地逼视着众人。
见这情况,六家人的汉子们立马拿起木棍菜刀,聚集在一起与来人对峙,妇人们也拿起手边的家伙护在老人和孩子前边。
正牵着骡子往河边走的四盛,忙把缰绳丢给二小子,小跑过去扬着笑脸招呼道:“几位大哥,别误会,我们是逃荒的,不是坏人,路过这里,在这儿歇一晚就走。”
领头的中年男子咬文嚼字地道:“就因为你们是逃荒的,才不能在这里停留,官府明令,各庄各家不得收留流民。”
听话头这群人应该是这村里的,四盛急忙解释:“这位大哥,我们不是流民,我们都是有户籍的庄稼人,你看,这是我们的路引,这是我们的户籍文书。”
四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堆资料,一一展示给那中年男子看。
那男子显然是识字的,眼睛随着四盛的翻动,浏览着那些资料,忽然按住四盛的手,
“叶四盛,这是你的?”
四盛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考牌”,也就是科考用的准考证,是由官府出具,上面有他叶家三代的姓名及秀才的身份说明。
这考牌和户籍材料都是放在空间里的,四盛刚才着急,一把抓了户籍证明给人看,想不到把这张考牌也给带了出来。
四盛只得回道:“是,我就是叶四盛,这是我以前的考牌。”
那男子眼里闪过讶异,表情就有些松动,但还是坚持道:“你虽是秀才,但不是这里的人,就不得在这里停留。”
四盛脸上露出苦笑,为难地道:“这位大哥,这天都要黑了,你看我们这一群老老小小的,不在这里停留,还能去哪里呀?”
中年男子看了看四盛身后满身狼狈的大大小小,似乎有些不忍。
他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汉子们,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四盛身边,语气强硬地道:“你们去哪里跟我们没关系,但决不能停在我们马家寨村头,这要是被人告到官府,我们村都要跟着受牵累。”
中年男子说完,在四盛身边顿了一下,才后退几步威严地道:“不管你们去哪里,只要没在我们村里停留就行。”
经中年男子这一说,四盛心领神会,忙点头弯腰道:“好,我们不在这儿停留,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们走,现在就走。”
四盛回身敲响了铁锅,六家人急急忙忙地收拾行李装车,狼狈地离开了这片选好的宿营地,向村子外的小路走去。
中年男子和身后的汉子们看着这队逃荒人走得没影了,才摇头叹息着回了村里。
四盛带着六家人的队伍顺着河边的小路往前走,穿过一片荒地,约走了一刻钟,停在了一个废弃的院子边,道:“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宿营了。”
这里与其叫做院子,不如叫有点土坯的空地。
院子倒是很大,里边还种了许多树,但围着院子的围墙却倒塌得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围墙里外都长满了荒草。
院子的最里边有一座房屋,屋顶也没有了,只有几面屋墙岌岌可危地竖立着。
天已经黑透了,大家将牲口赶进院子里,重新开始捡柴生火。
牛智信一边缷牲口,一边自我安慰似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终于走到县城了。”
赵大头也道:“对对,这里没有土匪山贼,也没有蝗虫,更没有满是尸体的无人村。”
张屠户有些自豪地说:“我们六家人不但走出来了,还一个都没少,中午遇见的那个祝家,十三口就只走出来了五口。”
大家听了便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干活一边互相说起了今天的感受,凝重的气氛才慢慢活跃起来。
汪泽然帮着四盛在打地铺,素雪牵着永安、三小子的手站在旁边等着。
素雪有些疑惑地问四盛:“爹,咱们从马家寨那个场坝出来,有好几条路,你怎么偏偏就选了这条,还这么碰巧地遇到这么个远离村庄的废弃的院子,真的是碰巧吗?”
四盛故弄玄虚地道:“哪里那么多的碰巧,那是你爹我能掐会算呀!”
汪泽然看了四盛一眼,戳穿道:“我看到那领头的跟姨父小声说了些什么。”
第98章 打听清楚再商量
素雪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那人说个话靠你那么近干嘛。”
四盛点头道:“他肯定是怕别人知道了,给咱们双方惹来麻烦,所以只悄悄给我说了这个废院子的路。”
这人心软,想来人品也不会太差吧。
晚上刚吃完饭,
牛智信便让人叫了各家家主过来,他实在是焦心,等不及得要跟大家好好商量商量。
牛智信和四盛已经把大家安全地带到了县城,领头人的使命按理就该结束了,牛智信要先说明一下这个事儿。
可他刚提了个话头,张屠户就站出来反对道:“那可不能结束,
现在大家的去处都没定呢,后边的生计更是没有着落,
咱六家人要是散伙了,日子就更难过了。”
赵大头也道:“大家已经尝到了拧成一股绳的甜头,咱可不能轻易散了。”
王猎户狠狠地点头:“不能散,不能散。”
张屠户道:“信叔、四盛,你们就受些累,继续领着咱六家人往下过,即便是以后大家安顿下来了,过日子、找营生、种地还得绑在一起才不吃亏。”
赵大头、张屠户都赞同,“就是,就是。”
牛智信和四盛互相点点头,现在这种境况下,六家人共进退是最好的选择。
牛智信便道:“好,这事咱就不提了,今天主要是想跟大家商量商量,我们六家人下来该怎么办?”
大家出门逃荒时,只想着要逃离灾难、逃离匪患;在逃荒路上,支撑大家的信念是:到县城一切就都好了;到县城前,从来没有好好想过,到了县城以后怎么办。
四盛道:“咱们今天虽然刚到这儿,
但大家也看到了城门口和灾民区逃荒人的状况,看样子官府对灾民并没有什么救济和安置。”
大家都惆怅地点头。
四盛道:“既然什么都没有,咱们就得自己打算,那,咱们以后住哪里?靠什么养家糊口?”
牛智信几个人互相对视着,看到对方眼中的茫然,脸上的愁容更盛。
四盛叹了一口气,直接安排道:“一会儿,信叔找两组人,明天去城门口和灾民区再去打探一下情况。”
“几位跟信叔一起,再选几个头脑灵活、机灵的汉子出来,明天派去最近的镇子,打听下这周边租房、做工、买地、租地的行情。”
“等把这些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咱们再坐在一起商量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大家伙觉得这样安排是否可行?”
听四盛这么一说,大家就有了头绪,心里似乎也有了方向,几个人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可行,可行。”
“就按四盛说的办,
四盛怎么样安排我们都没意见,安排我们干啥我们就去干啥,一定把啥干好。”
四盛嘴角抽动了一下,这话听得这个绕呀。
牛智信心里也踏实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没着没落的,明明火烧般焦急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爪的模样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即就跟几个当家人,一起讨论起了明天派出去的人选和分工了。
次日,天还黑沉沉的,四盛就拎着盆要下河打水。
王老太听到动静,探身说道,“老四,那锅里有水呢,你揭开锅就能喝,不用去河里打。”
在野外睡觉,晚上总有几堆火是不敢熄灭的,火旁边的铁锅里放了水,早就烧开了,随时都能舀来喝。
“娘啊,我打些水洗洗,你不用管我。天还没亮呢,你躺下再睡会儿吧。”四盛说着已经走去了河边。
葛氏早上起床收拾好地铺,就去做早饭了。
到了灶火边却前后找不到大铁锅,葛氏有些慌神,该不是又被贼偷了吧。
葛氏忙喊王老太,“娘,不好了,咱的锅被偷走了,两个锅都没有了,娘,娘——”葛氏喊了两声没有人应,去地铺前一看,铺位上也不见了王老太的身影。
葛氏更慌了,颤着嗓子喊:“俺娘也被人劫走了,快来人呀。”
大盛睡梦中听得说娘被劫走了,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拿了棍子就去敲锅,绕着火堆转了两圈却没找见锅,这才想到刚才好像听说锅也丢了。
大盛便光着脚跑到大柱家的铁锅边,举起棍子就要敲,被赵老四一把按住,“别敲,别敲,王奶奶没丢,锅也没丢。”
赵老四是今早警戒值班的人,最是了解情况。
被吵醒的众人,正准备去追贼,听见赵老四的话,顿时泄了一口气,走回地铺“咕咚”一声倒下,接着补眠。
王老太的确没有丢,她此刻正端着一锅热水,在破围墙边等着呢。
“奶,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素雪在围墙外的草丛里洗头,她刚进空间里用了洗发水、护发素出来,正冲得满盆香沫子,可不能让王老太看见。
没有危险的时候,空间可是不能随便进出的,她这次进去可是占用了吃早饭的时间,今天的早饭只能吃葛氏她们做的了。
王老太在心里嘀咕着,俊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洗个头用了两锅水不说,还不让她看,小时候她哪里没看过,这么大点的小屁孩就知道害羞了。
不过王老太心里嘀咕,却还是一锅锅不停地给端来热水。
俊妮今天要跟老四去打听落户的事,不收拾齐整了,让人当流民抓起来了怎么办?
见素雪迟迟没有动静,王老太道:“那我先把这锅给你爹送去吧。”
四盛在另一堵墙后边答应着:“娘啊,那你给我吧,我这水都没热乎气了。”
四盛虽没有用空间的洗发水,却是把白家最后半块香胰子拿出来洗澡用了。
日上三竿时,四盛、素雪终于要出门了。
看着站在眼前的父女俩,干净的头脸,整洁的衣服,一个潇洒儒雅,一个白净可爱,王老太烦愁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些笑意。
王老太把个油纸包小心地递给四盛,油纸包里是两斤油茶。
去马家寨那中年男人家,空手上门肯定是不好的。
王老太催促道:“快走吧,其他人早就出门了。”
牛智信按四盛给的方向,安排了好几波人出门打听情况,汉子们都早早收拾好出门走了。
四盛和素雪刚要转身,就见汪泽然从河边跑了过了,“姨父,等等我。”
汪泽然手脸洗得干干净净地,穿了新做的那套衣服,英姿飒爽地跑到四盛跟前,有些急切地道:“姨父,我跟你们一起去。”
四盛见他都收拾好了,便也没反对,只是看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还在滴着水,有些不快地道:“你在河里洗的?以后不准再用冷水洗头。”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又不是没有热水,跑去河里洗冷水,洗出毛病怎么办?
第99章 他们是流民
素雪已经去拿了干布巾,踮起脚帮汪泽然擦头发。
看素雪吃力的动作,四盛忙接过来,包着汪泽然的头发大力揉搓起来。
汪泽然起初见素雪要帮自己擦,便勾了嘴角背起手伸头等着,不想却被四盛接了过去,且揪得他头皮生疼,
瞬间耷拉下嘴角,道:“姨父,我自己来。”
四盛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两手飞快地擦着,嘴里道:“你自己来什么来,等你自己擦干就到中午了,还办不办事了?”
汪泽然只好吸着冷气,
龇牙咧嘴地忍着。
不多时,
四盛便带着素雪和汪泽然,
畅通无阻地进了马家寨。
见村里来了陌生人,几个小孩子好奇地看着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到孩子们艳羡的目光不时地在自己和汪泽然身上逡巡,素雪看看观察一番,心里了然,看来这个县郊村子也没有多富裕。
素雪和汪泽然穿的都是新的细棉布衣服,而村里这些孩子都穿着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裤。
四盛笑眯眯地蹲下身,很容易就从孩子们口中打听到,那个识字的中年男人姓马,是这个村的村长。
听说要找村长,孩子们很热情地带着四盛三人,来到了马村长的家门口。
正在院子里推磨的马村长,见村里几个孩子带着三个陌生人进来,微微有些惊讶。
四盛一见面,便对着马村长抱拳行礼,“马村长,昨晚承蒙你照顾,让我们一群老小有了个栖身的地方。”
马村长忙不迭地还礼,
心里有些懵,在村里,行抱拳礼算是很讲究的礼节,可他并不认识这个衣着比村里人都体面几分的斯文男子。
马村长挥手让村里的孩子们回去,一边招呼来人进院,一边在心里回想,昨晚他做了什么?
不就是一时善心发作,做了回滥好人,让一群逃荒的男女去住了没人要的废院子吗,难道……
他揉了揉眼睛,重新打量眼前这俊雅的男子,依稀有昨天那个秀才的影子。
马村长满眼惊诧,这就是昨天那个秀才吗?
他顿时惊慌起来,说话都有些磕绊,“你,你,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四盛有些奇怪,不明白马村长为什么忽然慌张成这样,
“马村长,
我们是来谢你的。”
“我不用你感谢,
你快走,快走。”马村长说着就伸胳膊,把四盛往大门外边请。
一个胖胖的大脸妇人,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从屋里出来,站在屋门口看着马村长赶人。
看那妇人的样子应该是村长媳妇了,素雪忙拿过四盛手里的油纸包,捧到妇人面前道:“大娘,这是油茶,我们家自己做的,一点小意思。”
说完便拉了汪泽然,跟在四盛身后往外走。
从这里问不到消息,再去别处打听便是,但马村长昨天的好意还是要感谢的。
四盛三人刚要跨出马家的院门,却听村长媳妇突兀地问道:“等一下,这个油茶是什么?是吃的东西吗?”
三人停下脚步,回头见村长媳妇正抱着油茶,放在鼻子下陶醉地嗅着。
马村长着急地跺脚,冲村长媳妇道:“哎呀,你快让他们走吧,他们是……流民。”
马村长压低了声音才说出“流民”两个字,说完还跑去看了看院外,生怕被人听见的样子。
村长媳妇不以为意地回了句:“谁知道他们是流民,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看出来?”
村长媳妇听马村长感慨过昨晚的事,刚刚从四盛的话里也猜到了,来人应该就是昨晚那个逃荒的秀才。
村长媳妇起先并没有在意,一个逃荒的而已。
却没想到,逃荒的人却带了礼物来,还是吃食,是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吃食,只闻着这香味,村长媳妇就有些欲罢不能了。
听媳妇这么一说,马村长再次打量四盛三个人,他们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流民的样子。
马村长不再坚持,却是“咣当”一声先将院门关上,还插上了门闩,转身蹙眉瞪着村长媳妇。
村长媳妇并不理会自己男人的脸色,抱了油纸包腆着大脸问四盛:“这个吃食我们这里可没有,这是怎么吃的?”
四盛笑着道:“这油茶用开水冲泡了就可以吃了,两勺就能冲上一碗,当然喜欢吃稠一些的,多放两勺就行。”
“这个倒是方便。”马村长媳妇跃跃欲试,抱了油茶就要去厨房。
“慢着。”马村长隐约见纸包上有字,上前拿过油纸包仔细瞧。
“油茶,好字,好字呀!”村长拍着大腿赞叹道。
四盛笑道:“怕你们不知道怎么冲泡,我昨晚特意写了这便笺。”
逃荒的人没有能拿出手的好东西,四盛和素雪想了好久,直到在空间吃饭时,无意中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冲饮时,才想到了拿油茶送礼的主意。
四盛翻出文房四宝,找了一张红纸,写上两个大大的“油茶”二字,再用小楷在旁边写上一段产品说明。
素雪拿了细绳将这片红纸跟油茶包捆在一起,一个漂亮的小礼包就做好了。
不得不说,四盛原主的毛笔字的确是有些功力的,素雪这个不懂书法的小白,都感觉那字笔酣墨饱、行云流水,难怪马村长要惊叹呢。
马村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四盛:“这字是你写的?”,随即又拍着自己的脑袋,恍然地感慨道:“不愧是秀才郞,写得一手好字呀。”
马村长把纸包举在眼前,对着光细细地看,有些爱不释手。
村长媳妇却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这个人的痴病又犯了,她一把夺过油纸包,咬断细绳,把红纸拿下来,塞回到马村长手里,拿了油茶便进了厨房。
马村长冷不丁被媳妇抢了东西,愣了片刻,正要发火,那张纸又回到了他手里,便继续盯着那字咂舌,也不管其他了。
原来,这马村长也是曾经读过书的,只是好容易取得了童生资格,正要全力去考秀才时,他爹却突然去世了,马村长便错过了那次考秀才的机会。
马村长的父亲去世,家里没有了经济支柱,他又是家里的长子,几个弟妹当时还小,马村长只好忍痛打消了继续读书的念头,回家担起了养家的担子。
马村长自己虽然与秀才无缘,但他心里一直保留着对读书向往,也因此对读书人格外地敬重,昨天知道四盛是秀才时,才会冒险帮了他一把。
马村长盯着那红纸上的字端详良久,终于回过神来,“连冲泡方法和这东西的好处都写上了,这位……兄弟真是有心了。”
四盛见马村长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立刻自我介绍道:“我姓叶,叫四盛,马村长叫我四盛就行。”
第100章 落户根本不可能
马村长亲热地道:“四盛兄弟,你也别村长村长的叫了,我姓马,单字一个顺,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马大哥吧。”
四盛从善如流:“马大哥。”马顺笑着应了。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
马顺媳妇这会儿已经冲进了厨房,迅速打开油纸包,看到里边是微黄的面粉样的东西,用手拨拉了两下,见里边还掺有芝麻核桃之类的碎粒,拿起来闻了闻,香味扑鼻。
马顺媳妇忍不住眉开眼笑,当即拿出碗来就要冲泡。
可打开锅盖,发现锅里的水还没有烧开,有些扫兴地去灶下添柴。
这时,素雪和汪泽然走了进来,见状乖巧地道:“马大娘,我们帮你烧火吧?”
马顺媳妇正愁没人帮忙,见两个孩子主动要干活,当然高兴。
汪泽然听四盛他们说起了做学问的话题,便跟了素雪出来,听素雪说要帮忙,便主动坐在灶下添柴烧火,他做这活已经很熟练了。
水就烧开了,素雪上前帮马顺媳妇冲泡油茶。
滚水倒进碗里,浓郁的香气便直冲上鼻端,马顺媳妇皱了皱鼻子,不等素雪搅拌均匀,便端起碗吸溜了一口。
马顺媳妇非常喜欢这油茶味道,嘴里含着滚烫的食物,口齿不清地道:“太好吃了。”
她喝了两口又说:“这东西吃起来还这么方便,早上和夜里饿了,不用做饭,直接冲一碗就能垫饥,真好。”
马顺媳妇不怕烫,稀里哗啦,转眼间就喝完了一碗,还意犹未尽地咂着嘴。
她悄咪咪地走到厨房门口,探头看了看堂屋,见马顺跟四盛正说谈得投机,便走回来果断地端起了另一碗,那原本冲给马顺喝的。
见素雪看她,马面媳妇讪笑道:“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完一阵风卷残云,第二碗也下了肚。
喝了两碗油茶,马顺媳妇心满意足地来到院子里,准备磨豆子。
素雪和汪泽然也跟着一起出来帮忙。
汪泽然上来就挑了最重的推磨的活,素雪撇了撇嘴角,怀疑他是觉得顺着磨盘转圈圈好玩。
马顺媳妇并没有客气,任由个小孩去推磨,自己只是端了盆往磨眼里加黄豆。
素雪吸了一口气,只得过去与汪泽然一起推动磨盘。
一大两小三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聊起了天。
顺着素雪的话题,马顺媳妇说起了马家的情况。
马顺家有十来亩地,做豆腐算是他家的副业,也因为有这个营生,他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在村里算是富户了。
通常,马顺两口子在家做豆腐,两个大点的儿子到县城及周边村子去卖。
这附近几个村子,会做豆腐的也就只有两户人家,所以马家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素雪随意地问道:“马大娘,除了豆腐,你们家还做豆干、豆皮之类的吗?”
马顺媳妇问:“豆干、豆皮是啥?”,接着又不在意地道:“我们光卖豆腐都忙不过来,哪还有空做其他营生呢。”
汪泽然奇怪地看了素雪一眼,素雪愣了下,难道这里人还不会做豆干、豆皮?
马顺媳妇的心思已经跳到别处了,她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对素雪道:“婶子问你,这个油茶,你们是在哪里买的?我娘家妹子正在坐月子,我想买两斤给她送些去。”
素雪送油茶时已经说了,这是自家做的,马顺媳妇这会儿还这么问。
素雪眼神闪了闪,笑道:“马大娘,这个可没地买去,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大姨坐月子吃这个最合适,你要不嫌弃,我明天再送两斤过来就是。”
马顺媳妇听了,立马开心地笑出声来,道:“不嫌弃,不嫌弃。”
又假意道:“你看,这多不好意思,我真是想去买的,没想到还没地买去,又让你们破费了。”
“我们自家做的,不值什么,难得大娘你喜欢。”
素雪看着马顺媳妇道:“马大娘,我们初到这里,有好些事儿都不知道,以后还要大娘多多提点呢。”
马顺媳妇看素雪慎重其事的样子,还有些担心,以为她送了两斤油茶,就要狮子大开口呢,等听素雪把话说完,才放下心来,只是提点而已,他们是当地人,这个好说。
马顺媳妇爽快地道:“素雪,你马大爷是村长,还是读书人,这村里再没有人比他知道得多了,有什么事你们尽管问他。”
见素雪满是崇拜地看着她,又挺了挺胸脯道:“当然了,问我也行,你大娘我知道的,也不会不告诉你。”
素雪就眉眼弯弯地道:“我先谢谢大娘了,认识大娘真是好,我明天就把油茶送来,可不敢误了大娘的事。”
看着素雪的笑脸,马顺媳妇也暗暗高兴,今天没费什么便又得了两斤油茶,给娘家妹子的礼凑齐了。
马顺媳妇吧嗒了下嘴,回味着油茶的香味,虽说这家人是逃荒的,但做的这稀罕吃食的确是好吃呢。
四盛与马顺也相谈甚欢。
马顺对四盛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所以对四盛问的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到四盛走出了马家的院门,马顺还微微有些不舍地道:“四盛兄弟,改日再来啊,咱们下次再畅谈草书。”
四盛答应着,拉着素雪和汪泽然走得飞快。
他可不想跟马顺再畅谈了,操着一口半书面文说话,别扭得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出了马家寨,四盛就摇头道:“想在这儿落户根本不可能,不要说落户了,只要被人知道是流民,都会寸步难行,甚至还有可能被送进大牢里去,连收留、帮助流民的人也会被处罚。马顺一再叮咛咱们,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咱们是逃荒的,更不能让外人知道跟他们家跟逃荒的人来往。”
素雪叹口气,这比原来料想的情况还要糟糕。
见四盛走的不是回废院子的路,素雪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四盛道:“堰南镇,今天正是开集的日子,咱们去那里看看。”
堰南镇是益县南门外最大的乡村集市,距离马家寨有十来里路。
素雪他们走到堰南镇时,正是集上最热闹的时候。
集市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街道两边卖吃食的、做泥人的、卖箩筐的不一而足,货品也琳琅满目、五花八门。
摊主的吆喝声、买卖双方的讨价还价声、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哭喊声,还有鸡鸭的叫声、车轮的咕噜声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素雪一路走,一路新奇地看着古代的集市。
路边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上人特别多,摊前的几张桌子坐满了食客。
老板娘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从素雪身边走过,香气扑鼻的碗里飘着绿莹莹的葱花,引得素雪口水急剧地分泌。
第101章 流民就是小偷
素雪回头见汪泽然落后了两步,看着馄饨摊旁边的油饼锅迈不动脚步,那锅里,金黄色的油饼正在热油里上下翻滚。
看来流口水的不止她一个。
素雪拉住四盛道:“爹,我想吃馄饨,还有油饼。”
四盛也有些饿了,三人便在馄饨摊上等了个空桌子坐下来,要了三碗馄饨和六个油饼。
好在这两个摊位是一家的,老板炸油饼,老板娘卖馄饨,还有一个小伙计两边帮忙。
手脚麻利的老板娘很快端来了馄饨,味道的确不错,汤也香浓。
素雪正吃得高兴,旁边桌子上两个汉子的聊天声,不经然地飘进了耳朵里。
“你听说了吗?我们邻村的贺老大被抓走了。”
“哎呦,这可没听说,他犯啥事了?贺老大这么老实个人能干出啥坏事呀?”
“还不是流民给害的。”
听到“流民”两个字,素雪条件反射般地扭头,侧耳细听。
邻桌那黑衣汉子却不着急往下说,端碗喝了两口馄饨汤,才在对面坐着的灰衣汉子那八卦得有些按捺不住的小眼神中,缓缓地开了口。
“有一家流民到他家门口要饭,贺老大看人家可怜,就同意让那家人在院外的柴火垛里过了两夜。谁知被隔壁住的邻居给告发了,这不就给抓走了嘛。”
“就为这个呀?”灰衣汉子不解地问:“这不是做善事呢吗?怎么就……”
黑衣汉子紧张地打断他,“你可不敢这么说,小心祸从口出,涉及流民可千万要当心,我们村里正早就说过,不能收留和帮助流民。”
见灰衣汉子闭了嘴,黑衣汉子才接着说:“再说,帮流民实际也是给他们招祸呢,捕快去抓贺老大的时候,那流民还在他家柴火垛里窝着,捕快顺带就把那家流民全部抓走了。”
灰衣汉子微微吃惊,“啊?这好心倒真是害了人。”又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似的道:“以后咱们看见流民可得躲得远远的,咱可惹不起这事儿。”
黑衣汉子满意了,道:“这就对了,这镇上流民很多,咱吃完馄饨就别到处去转了,赶紧回家,省得惹事。”
灰衣汉子忙不迭地点头,三两口就吃完了碗里的馄饨。
两个汉子结完账离开了,留下素雪对着四盛和汪泽然面面相觑。
素雪忽然感觉嘴里的饭都不那么香了,她把油饼推给汪泽然,“你吃,我吃碗馄饨就够了。”
汪泽然看着最后那个油饼,喉头滚动了下,道:“这个给永安带回去。”
四盛笑道:“你快吃吧,一会再买几个带回去就是了。”
汪泽然这才伸手去拿油饼,刚咬了一口,就听到一道粗重的喊声,“坏了,我的荷包不见了,谁偷了我的荷包?”
三人惊讶地转头看去,见小吃摊的老板一边喊,一边在腰间上下摸索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听到喊声,正在煮馄饨的老板娘也惊呼着放下手里的活,跑过去帮他一起翻找。
老板娘声音里都带了哭音,责怪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自己的荷包都看不住,咱们收的钱可都在你荷包里呢。”
小吃摊老板丢了荷包本就心疼,见媳妇埋怨,气更不顺了,粗声大气地喊:“别说废话,赶紧找。”
两人的喊声立马引来许多看热闹的人,周围瞬间便被人群围扰了。
素雪看了那群人一眼,低头继续吃她的馄饨,四盛和汪泽然也坐在原地,兴趣缺缺的模样。
“是你偷的,是不是?一定是你。”因为离得近,人群里小吃摊老板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不是我,我没有偷。”一个汉子的声音矢口否认着。
小吃摊老板道:“肯定是你偷的,乖乖给我拿出来,要不,我就送你去官府吃牢饭。”
“真的不是我,我只是过来想问问你们要不要伙计,我不是小偷。”
嗯?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四盛“噌”地竖起了耳朵。
“看你这样子就像小偷,刚在我摊子前站了半晌了,要想找活干怎么没见你问一句?分明是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就是来找活干的,我不是小偷。”
“糟糕,好像是赵老四。”四盛说着便站起来,向人群走去。
素雪拉了汪泽然一把,紧跟在四盛身后。
这时,一个小男孩迅速从素雪身后跑了过去,汪泽然与素雪挨得紧,不防备被他撞了一下,那男孩并没有停下,摸了下胸口,头也不回地继续跑。
汪泽然怪异地看了男孩的身背影一眼,正想跟上素雪,猛然想到什么,转身飞一般向那小男孩追了过去。
素雪和四盛急着去看赵老四,全然没有留意到汪泽然没有跟上来。
两人走到人群跟前,听那小吃摊老板霍霍逼人地道:“你个臭要饭的,什么找活干,别找借口了,快给我把荷包交出来。”
“我没拿你的荷包,我不是偷儿,我是好人,家里受了灾……”
四盛挤开挡在前边的人一看,果真是赵老四,听他这么说,四盛心里一沉暗道不好。
果然,小吃摊老板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喊道:“看,原来是个流民。”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说,都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离赵老四远远的,避如蛇蝎。
“你可别连累我们,我们可不知道你是流民。”
“他是流民呀,那肯定是他偷的。”
“流民根本不可能是来找活的,谁敢用他们呀,他就是在说谎。”
有人好心地劝赵老四,“小伙子,你快把荷包交出来吧,我们帮你求这老板,别办你个偷盗的罪名,要不,光流民一项就能把你送进大牢去。”
赵老四百口莫辩,流民就是小偷吗?
四盛上前对小吃摊老板道:“这位兄弟,我看他真像是来找活干的,我们刚在你摊子上吃饭,并没看见他靠近你。”
赵老四见是四盛,像是见到大救星一样,眼泪都要下来了,张嘴要说什么,对上四盛的眼神,迅速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小吃摊老板回忆了一下,四盛说得好像是实情。
人群里见有人向着流民说话,质问道:“他是流民,你想包庇流民吗?”
四盛笑道:“他哪里像流民呀,只是穿得破旧了些,流民哪有这样手脸头发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看热闹的一个妇人也道:“也是,我也在这摊上吃东西,他就一直站在那儿,也没见他捡别人剩下的吃食。”
小吃摊老板听大家说得都有道理,顿时有些发懵,只对赵老四道:“你是不是流民跟我没关系,把我的荷包还给我就行。”
四盛道:“他根本就没有偷你的荷包,怎么还?”
人群中有人出主意道:“有没有偷,搜一搜他身上不就知道了?”
众人也都附和道:“对,搜搜他。”
第102章 是我捡的
四盛头疼地道:“你们说是他偷的,又拿不出切实证据来,怎么能只靠猜测就随便搜人呢?”
素雪也道:“就因为他穿得不好就要搜身?那这里穿得不好的都要搜一搜吗?”
搜身,这不是侮辱人吗?
大家便不做声了,能在这里看热闹的都是平民百姓,还真没有几个衣着体面的。
赵老四嘴巴紧闭,听凭四盛和素雪帮他说话,他们肯定有办法帮他解决的。
小吃摊的老板见赵老四不吭声,像是抓住了什么证据一般,“不敢让搜,我看他就是心虚。”
人群也纷纷说道:“看样子就是他偷的,没错了。”
那看热闹的妇人也道:“小伙子,你就让他搜一下吧,搜不出荷包,自然就证明你是清白的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赵老四听她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咬了咬唇对四盛道:“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四叔,就让他们搜吧,还我清白。”
看热闹的人听赵老四喊四叔,立马炸了锅。
“四叔?原来你们一伙的?”
“切,难怪在这儿拦着。”
“看着他俩穿得倒是人五人六的,原来是一窝贼,都不是什么好人呀。”
“还不快搜,一会儿把荷包转移走了怎么办。”
有人故意挤撞起来,人群一阵骚动,四盛和赵老四被人群推搡得撞在一起,四盛赶紧把身边快要被挤倒的素雪紧紧护在怀里。
有人趁机打起了太平拳,四盛和赵老四都挨了几下,现场一片混乱。
眼看着四盛几人就要被群殴,猛听得一个底气十足的少年嗓音响起:“荷包找到了。”
众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停下动作,齐齐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衣着干净的英气少年,拽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向人群疾步走来,人们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通道。
汪泽然,他什么时候跑开的?素雪和四盛都以为他就在身后呢。
见汪泽然走进人群,四盛和素雪忙浑身上下地打量,见他身上没有什么异样,才微微放下心来。
汪泽然站在小吃摊老板跟前,推那小男孩道:“大爷,你的荷包是他拿走的。”
小吃摊老板不管那小男孩,只急着问汪泽然:“荷包呢?”
汪泽然举起小男孩的手,那手里果真抓着一个鼓包包、油腻腻的荷包。
小吃摊老板一把抢过来,二话不说先检查里边的东西,看完后方才庆幸地呼出一口气,“还好,里边的钱都在。”
小吃摊老板将荷包收起来,重新系在腰带上,这才将目光落在那小男孩身上。
一看到小男孩的脸,小吃摊老板便惊呼起来,“原来是你?”接着质问道:“好你个小兔崽子,我昨天还给你油饼吃来着,你怎么恩将仇报呢?”
小男孩叫屈道:“荷包不是我偷的,是我在地上捡的。”
小吃摊老板都给他气乐了,“你倒是会捡,在哪儿捡的?你再捡一个来给我看看?”
小男孩指着油锅旁边的地上,道:“就是在那儿捡的。”又跑过去蹲身捡起什么东西,举到小吃摊老板眼前道:“这不,又捡了两个铜钱。”
众人:“……”
大家见荷包找到了,早就放开了四盛几人。
素雪挪步看小男孩捡铜钱的地方,大约是小吃摊老板炸油饼收钱常站的位置,再看小吃摊老板腰上的那荷包,就只一个细绳挂在腰带上,很容易脱落掉。
四盛冷着脸问小吃摊老板,“你的荷包找到了,可以还我们一个清白了吧?”
小吃摊老板找到荷包只顾高兴了,听四盛说话,才想起刚才的确是冤枉了这几个人,脸上显出些尴尬,忙道歉,“误会,误会,我刚也是太着急了,真不是有意冤枉你们的,对不住,对不住。”
四盛道:“着急也不能逮谁都说是小偷呀,弄得我们就是长八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要不是我表哥及时帮你找到了荷包,我们不得被人打死在这儿?你看把我爹给打的。”素雪一面说,一面替四盛拍掉身上的脚印。
小吃摊老板愧疚地道:“我也没想到他们就动起手来了,真对不住。”
又感激地看一眼汪泽然,爽快地道:“还真得感谢这位小哥,要不这样吧,你们今天吃的东西我全免单。”
四盛指了赵老四道:“我这侄子可没吃你家的东西。”
小吃摊老板大方地拉了赵老四坐在桌子边上,道:“现在就吃,来来来,小伙子快坐下,馄饨马上就端上来。”
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人群已经渐渐散开了,此刻却有人提醒小吃摊老板道:“那个小偷跑了。”
汪泽然闻言动了一下脚,又悄悄收了回来,转头去看四盛,见四盛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汪泽然便去坐到赵老四对面,安心地等着再吃碗馄饨了。
荷包是那小男孩子偷的还是捡的,很难说清楚,真把他抓了来,不知道会不会再冤枉了人,反正荷包已经找回来了,其他都不重要了。
倒是那摊位上的伙计,听到喊声就追了上去,可那小男孩早就跑得没影了,哪里还追得上,伙计跑出去半晌,便悻悻地空手回来了。
赵老四足足吃了三大碗馄饨、四个油饼才打着饱嗝放下了筷子,看得小吃摊老板心疼得眼角直抽,这也太能吃了。
赵老四原本是跟张屠户、强子一组出来的,他们来镇上是了解做工行情的。
张屠户和强子两人在前边街上的肉铺里,跟人聊得投入,赵老六插不上话,便想着去问问其他摊位,没想到竟被人当成了小偷。
四盛看赵老四吃饱了,便告别了小吃摊老板,带着老板送给汪泽然的一大包油饼,离开了馄饨摊。
张屠户和强子正在肉铺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见赵老四带了四盛几人过来,齐齐地呼了一口气。
四盛让赵老四仍然跟着张屠户,便带着素雪和汪泽然离开了,他们还要在镇子上转转。
等没有外人了,四盛才板了脸,道:“汪小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汪泽然愣了一下,乖巧地认错道:“姨父,我错了,我不该不打招呼就自己去追那小孩。”
素雪也蹙眉道:“这地方对流民这么严苛,你一个人乱跑,要是出点事咋办?”
汪泽然看了一眼素雪担心的表情,嘴角不合时宜地扬了一下,脸上却是一副知错就改的表情,道:“我以后一定不会单独行动了,至少也会带着雪妹妹一道。”
素雪眉头跳了跳,怎么感觉这话听着怪怪的呢。
四盛倒不觉得奇怪,他闺女是个有机变的,有素雪在,总比汪泽然一个人更让人放心。
四盛放缓了语气,问道:“你怎么知道荷包在那小子身上?”
第103章 找不到活路
汪泽然道:“他从我身前跑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他怀里露出来的荷包挂绳了,油腻腻的,当时只是有点怀疑,没想到追上去,还真找到了荷包。”
四盛看着他问:“那你有没有吃亏?”
汪泽然嘴角高扬,“没有,一个小毛孩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只是那小子跑得还挺快,要不早就抓住他了。”
四盛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三个人边走边看,把整个镇子都转了一遍。
素雪特别留意了下卖豆腐的摊位,全镇有两家豆腐的,一家在镇子中间,一家在镇子的出口处。两家卖的豆腐品类一样,都只有老豆腐和嫩豆腐两种。
见素雪在豆腐摊前迟迟不动,汪泽然轻声问:“雪妹妹,你说的豆干、豆皮到底是什么东西?”
四盛闻言看了素雪一眼,似有所悟,没等素雪回答,便直接问豆腐摊的老板:“你们除了豆腐,还卖其他豆制品吗?”
老板道:“这里就这两样,我家里还有豆芽和豆渣,你要吗?”
素雪问:“大爷,我们想问,你卖不卖豆腐干和豆腐皮?”
老板怪异地看了素雪一眼,见她认真的神色,不像来是故意捣乱的,便道:“豆腐干和豆腐皮?你小孩子不懂,豆腐就要吃个水嫩的,晒干了能好吃吗?”
老板“切”了一声,接着道:“还有豆腐皮,谁听说过有人扒下豆腐皮单卖的?你就是想买,我也不能卖给你,剩下没皮的豆腐卖给谁去。”
素雪听了老板无厘头的话,哭笑不得,随即又高兴地看向四盛。
看到素雪的跃跃欲试,四盛点点头,对老板道:“给我打二十斤老豆腐。”
那豆腐摊的老板见这几个人问了一堆奇怪的问题,本以为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了,已经表现出爱答不理的模样,陡然又听四盛说要买二十斤豆腐,脸上瞬间便挂满了笑意。
素雪晃了晃四盛的胳膊,撒娇道:“爹,咱们好久都没有吃蟹黄豆腐了。”
四盛低头宠溺地看了眼素雪嘟起的小嘴,又乐呵呵地让老板切了两斤嫩豆腐。
三个人又去其他摊位买了几个咸鸭蛋和一些调料,还买了个大篮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看着满满一篮子的东西,四盛在些后悔带着汪泽然来了,有他在,便没法把东西放空间里偷懒了。
四盛拎着篮子走了十来里路,终于回到废院子时,已经过了中午,牛智信派出去的其他几个小组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牛智信一见四盛回来,便去通知几个家主:等四盛吃完饭,就来开会。
吃完饭,四盛去忙,素雪也没闲着。
她拉着王老太又去了院墙后边,这回可不是去洗头洗脸。
素雪站在王老太的面前,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个油纸包,从里边摸出个油饼,“当当当当——,奶,你看,这是什么?”
王老太心情不好,正没精打采地想心事,猛然看见一个油饼戳到眼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奶,这么大个油饼,是给你的,快吃。”
王老太瞥了眼素雪笑吟吟的脸,再看看那黄灿灿的油饼,咽了一下口水,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吃食。
不过,王老太抵制住了美食的诱惑,沉着脸道:“俊妮,这是你让你爹买的?真是不懂事,都这种时候了还乱花钱。”
素雪冷不丁被骂,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奶,这油饼一分钱都没花,是汪表哥挣的。”
听素雪说了油饼的来历,王老太缓和了脸色,“既然是小吃摊老板感谢汪小子的,那就留给汪小子吃去,你怎么全拿这儿来了?”
素雪笑嘻嘻地道:“奶,是汪表哥让我给奶拿来的。”
其实汪泽然的原话是说:给我留两个,我要给永安,其他的随便雪妹妹分吧。
王老太听说是汪泽然让拿给她的,心里很是熨贴,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觉得汪小子这孩子招人疼,有时,王老太心里甚至会暗自庆幸当初留下了他。
素雪把油饼塞到王老太嘴里,“奶,你快吃。”
王老太看到素雪眼里的殷切,不想冷了孙女的好意,便小小地咬了一口。
真是香啊,王老太舍不得就这么咽下去,在嘴里咀嚼了好久。
“俊妮,你也吃。”王老太把油饼递给素雪。
素雪就大方地咬了一口,香喷喷地吃着,道:“奶,我们在镇上都吃过了,你把这个都吃完。”
王老太可舍不得吃完,留下大半个道:“回头给三小子他们也尝尝。”
“奶,你快吃吧,这儿还有呢。”
素雪把油纸包打开,数给王老太看,“奶,还有五个呢,我都算好了,给我爷和汪泽然各留一个,剩下的三个,三小子他们,再加牛牛一人分半个,刚够。”
王老太抬眼问:“牛牛……也有?”
素雪有些好笑,王老太又开始小气了,“奶,你不是说杨大舅是咱家人吗?再说了,三小子、永安他们一直跟牛牛一起玩,也不好避了牛牛吃独食吧?”
说得也是,王老太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低头吃她的油饼了。
王老太吃了两口,又停了下来,叹气道:“现在咱们还有油饼吃,再过段时间,没准就得去要饭了。”
素雪有些不解,“奶,咱们还有粮食呢,怎么就落得去要饭了?”
王老太深深地叹气,忧心忡忡地道:“你回来得晚不知道,早上出去的人带回的消息,唉……,大家愁得连晌午饭都吃不下了,你信爷爷他们连水都咽不下去。”
正如四盛所说,县城对逃荒的流民没有放粮施粥,更没有安置政策。
王老太道:“听他们说,原来没有这么多流民的时候,初一、十五还有许多富户在城门口施粥,自从城门口贴出让流民返乡的告示后,就再也没有人家去施粥了。”
这也能理解,那些富户肯定也怕沾染上流民,给自己带来麻烦。
汉子们打听过了,待在城门口和灾民区这两处的逃荒人,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可干,主要靠讨饭过日子。
灾民区偶尔还会有人送些剩饭、泔水过去,但那里被几拨强势的逃荒人控制着,想要住在那儿得“拜山头”,讨来的吃食也要交出去大半。
张屠户带回来的消息就更让大家灰心了,在这里,不管是租房、买房,还是租地、买地或是做工,都需要户籍证明和担保。
没有当地人的担保,谁都不敢卖地或租地给你,有钱都不行,更不要说做工了。
王老太眼睛里满是血丝,仰头对着天空慨叹:“咱们经过了那么多险难,好容易走到了县城,还是找不到活路啊!”
第104章 试做豆干
牛智信把大家打听来的消息给四盛说完,捂着腮帮子也在感慨:“咱们现在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只能坐吃山空,等把手里这点粮食吃完,就得去要饭了。”
牛智信上火了,早上一起来就牙疼,现在腮帮子肿得老高,跟被谁打了几巴掌一样。
“要饭?”四盛喃喃,看向在场的几个当家人。
牛智信道:“没有来粮来钱的营生,只出不进,迟早得去要饭呀。”
张屠户垂头丧气地道:“我现在就是想去做屠户,也租不到摊位呀,谁敢把摊位租给咱们呀。”
赵大头也沮丧地道:“租不到地,咱们有再多的壮劳力也是白搭呀。”
王猎户最是郁闷,他看看大家,有些憋屈地道:“我跟强子想打猎赚点钱,可这周围都是平原,压根就没有能打猎的地方。”
四盛听完半晌无语,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放到唇边做吸烟状。
他和素雪原来想做些豆干之类的小买卖,却是忘记了,作为流民他们连做买卖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把事情想简单了。
牛智信召集的这个会就这么散场了,大家在会上交流后,不但没有找到冲出困境的办法,反倒意识到困难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还要大。
素雪和王老太恹恹地回到院子里,看见四盛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他这会儿肯定没有心情做蟹黄豆腐了,只得把材料都收进空间里。
素雪坐到四盛身边,跟他一起看着一院子的人,一筹莫展。
这么多的壮劳力,既不懒也不怕吃苦,却没有办法挣来一口饭吃,真的要落到讨饭吃的地步吗。
素雪有些想不通地道:“这院子周围这么大一片荒地,他们怎么就不能租给逃荒的人种呢,宁愿让它就这么荒着。”
四盛才不会费脑子去想这种事呢,就是想明白了又能怎样,终究是改变不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他自言自语地道:“我还想着在县城开几家饭馆呢,这可是我强项,现在一个流民的身份捆着,啥也干不成了。”
素雪幽幽地道:“饭馆是肯定开不了了,做了豆干也没有摊子能卖,唉,不开门面不摆摊难道就卖不出去东西了吗?”
四盛无意识地道:“除了零售,就是批发,没有别的路子了。”
批发?素雪眼睛一亮,“爹,那咱就批发呗。”
四盛回头看素雪,“可,批发也得要客户相信咱们才行呀。”
素雪垂眸,脑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爹,马家,明天咱们不是还要给马村长送油茶吗?”
马顺是当地人,还是村长,更重要的是他家卖了这么多年豆腐,有一批信赖他家的老顾客。
四盛想了想,“好,就去试试看。”
废弃的院子里,在其他人家都愁得吃不好睡不着的时候,叶家人却忙得脚不沾地。
王老太将几个儿媳妇都赶去磨麦子,“把那一袋麦子都磨成细面粉。”
院子门口有个缺了口的大磨盘,推磨的木杆子已经腐坏了,二盛早上重新做了一个给安上,就又可以用了,上午已经有两家用它磨过杂面了。
王老太给大盛安排活计道:“老大,你去看着牲口,给多剁些草料存着。”
大盛看了看王老太和四盛,了然地笑了下,便拿了把菜刀出院门了。
王老太又去问正在砍木头的二盛,“老二,你们把木框子做好了吗?”
素雪早就画了个木框子的简图,交给了二盛。
二盛在荒地里找到两个死掉的树桩子砍了,扛了回来,此刻正在跟三盛、大小子几个,把木桩子劈开,砍成细木条。
见王老太催,二盛头都顾不上抬,“娘,马上就好了。没有锯子,只能用斧头一点点地砍,有点慢。”
王老太便赶人,“去远点砍去,别把木渣子蹦到我锅里喽。”
王老太又对几个孙子孙女道:“大妮、二妮,去找你孙婶子一起做鞋去;二小子、汪小子,你们几个也别站在这儿了,去拾柴火去,多拾些,你爹他们几个还没洗澡呢。”
王老太把所有人都支开后,才让四盛和素雪开始试做豆干。
是的,四盛和素雪开始试做豆干了,豆干的做法当然是素雪从空间里查询来的。
四盛将上午买回来的豆腐切成小方块,整齐地放篦子上,然后上锅开始蒸。
二盛很快拿了做好的木框子,过来给四盛和素雪看,没错就是这样的,这个木框子刚好能放二十斤左右的豆腐。
见素雪点头,二盛很高兴,扔下句“再要做什么给二大爷说”,便跑开了,他实在受不了王老太防贼一样的眼神。
豆腐只需蒸十分钟左右就可出锅了。
四盛将笼布放在木框子里,把蒸好的豆腐码在笼布上,摆一层豆腐,铺一层笼布,最后盖上一块木板,木板上压上几块石头。
不一会儿,木框子底下就有水慢慢渗出来。
四盛拍拍手道:“好了,娘,让它压上一、两个时辰,咱们晚上再接着做。”
王老太看看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便去抓了把茅草放在木框子上,坐在旁边守着。
素雪莞尔,却也没说什么,老太太高兴就好。
四盛跟素雪借着吃饭的空,用空间的电子秤称了各种调料的份量,做了一个五斤豆腐用的标准调料包。
出空间后,再照着这个标准包的量,配好了足够用的调料。
没有称,空间的电子秤也不能随时使用,只能用这种办法控制调料的配比了。
王老太疑惑地问:“俊妮,你这布包是什么?”
素雪打开调料包给王老太看,里边有葱白、姜丝、桂皮、八角、花椒、小茴香等。
“奶,这豆干的味道,可全在调料包上,这可是咱家豆干配方的关键。”王老太眼神闪了闪,冲素雪重重地点了点头。
若雪将四个调料包扔进锅里,四盛又给锅里加了点酱油和盐,盖上锅盖闷煮。
调料包里的各种调料在沸水中彼此融合,充分释放着香味,一锅卤水很快就煮好了。
四盛在王老太的注视下,搬掉木框子上的石头,打开笼布,豆腐的水已经被压出去了一部分,豆腐变得紧实,有了豆干的雏形。
素雪拿起豆干块,掰开看了看,水分还是有点多,韧劲还不够。
四盛把豆干放进沸腾的卤水锅里,道:“还有两道工序呢,先严格按……配方做完再看。”
他其实是想说按空间给出的程序做,但触及到王老太的目光,舌头就打了个弯。
四盛虽然做了许多年的餐饮,但却从来没做过豆干,只能按空间给的程序边学边摸索。
“娘啊,现在要文火煮。”
王老太立刻便将灶里的大木柴撤出来,留下几根小树枝,再抱了些茅草蹲在灶边看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