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里呆不成了
素雪正在感慨,汪泽然走了进来,素雪像是见着了大救星,“汪泽然,你来,帮忙把永安能穿的衣服挑出来。”
汪泽然看了看摆了一炕的衣服,被素雪翻得像堆乱麻,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
见两个小不点瞪着两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汪泽然看,素雪把永安推到汪泽然面前,道:“喏,这就是永安,你自己说的要好好待弟弟的。”
又对永安道:“永安,这是汪表哥,叫哥哥。”
永安羞涩地叫了声“汪表哥”。
素雪纠正道:“叫哥哥。”,一定要给永安绑上这个保护伞,多一个人照顾,多一份保险。
永安看着汪泽然乖巧道:“哥哥。”
汪泽然没有拒绝,应了声,对永安笑了。素雪看得有些发呆,汪泽然过于英气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溺死人的温柔。
四盛走进屋,看到满炕的衣服,对素雪道,“雪儿,你帮永安拣出几件打包,其他的都放那什么里吧。”,放空间里。
“好的。”素雪问:“爹,咱们什么时候走?”
四盛颓败地道:“大家伙还没想通,都觉得情况没那么糟糕,我嗓子都说冒烟了,可还是没人相信。”
想起哥哥们看他的眼神,四盛就觉得窝火,那眼神赤裸裸地写着“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个都没说通?”素雪问。
四盛烦躁地撸了下头发,“都没说通。”
叶家虽然这两年受灾收成很差,但叶家人觉得,要是省着点吃,再多采些野菜、野果,应该能挺过去,熬到明年夏收就好了。
让他们舍弃土地、家当,去躲避不一定会袭来的土匪,在他们看来,无疑就是败家子的行径。
汪泽然道:“再耽误下去,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素雪攥紧永安的手,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实在不行,咱们就自己走?”
素雪没有古代记忆,对叶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与四盛来叶家纯粹出于责任,如果叶家人执意不走,她不介意只带着永安离开。
四盛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放在唇边做吸烟状。
他与素雪不同,他有原主的记忆和感情,一踏进这个院落,就有一种归属感,对这家人的热爱油然而生,即使被他们否定和轻视,他对这家人的感情也无法稍减。
四盛紧拧着眉头说:“我再去跟他们说说。”,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回了堂屋。
见四盛离开,永安小嘴一瘪一瘪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汪泽然忙生硬地哄道:“永安,乖,你爹忙得很,你别再给你爹添乱。”
永安哽咽了一声,眼泪如决堤般往下掉。
素雪瞪一眼汪泽然,这是哄孩子呢,还是惹孩子哭呢。
素雪拍拍永安的背,道:“永安,别哭了,这次爹和姐就一直跟永安在一起,你有得是时间跟爹说话。我们以后就是要走,也带着永安一起走,”
永安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着素雪,素雪道:“姐说话算话,以后我们不再分开了,还有汪泽然哥哥,他以后天天带你玩。”
永安不哭了,小嘴慢慢地扬起弧度。
小妮道:“三姐,我也要跟五哥在一起。”
永安抓住小妮的手,看向素雪,素雪想了想,下定决心似地道:“好,小妮也一起。”
汪泽然看向素雪,素雪眼神坚定,四盛和永安对叶家人是舍不下的,一定得说服叶家人一起离开。
有了汪泽然的帮忙,永安的衣服很快被分成了能穿的和穿不下的两堆,汪泽然把能穿的衣服用床单打了个松松垮垮的包袱。
素雪见基本收拾完了,才道:“永安、小妮,咱们去院子里。”
“三叔,杨大舅来了。”大小子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是我舅舅来了。”小妮兴奋地喊着,迈开小短腿就跑出了屋子。
杨大舅是杨氏那个唯一的弟弟,他这个时辰来叶家,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素雪与汪泽然领着永安出来的时候,杨大舅已经推着独轮车进了院子,他身后跟着一个妇人。
小妮上前高兴地叫人:“舅舅,妗子。”
杨大舅放下独轮车,仿佛没有听到小妮的声音,只对迎面走来的杨氏和三盛急声道:“姐,姐夫,快,快走,这里呆不成了。”
院里迎接亲戚的众人都愣住了,纳闷地看着杨大舅。
杨氏笑容也顿了一下,随即镇静地道:“大柱,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慢慢说。”
杨氏取下弟弟挂在身前的包袱,三盛帮着解下大柱身上背孩子布袋,杨氏抱过大柱背上的侄子牛牛。
牛牛叫了声姑妈,声音喑哑,显然是刚刚睡醒。
大柱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卸下了身上的负累,身子一松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大家惊呼一声,将他扶坐到凳子上。
杨氏急忙问大柱媳妇何氏:“弟妹,大柱这是怎么了?”
何氏没有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虚无,嘴里梦呓般地嘟囔着:“爹,娘,哥,弟,血,好多血……”
大家瞪大了眼睛,院子里一片寂静。
王老太走下台阶,神色沉稳地指挥道:“老三、老大,快把大柱扶到西屋炕上歇会儿。”
“老三媳妇,把孩子给你二嫂,带你弟妹也去西屋。”
“老大媳妇,你去盛饭拿煎饼。”
王老太在堂屋听说杨大舅来了,让儿子媳妇去招呼,自己坐在屋里琢磨四盛的话,听见院子里的惊呼,才出屋来看。
王老太看一眼就判断:大柱家肯定出大事了,大柱媳妇像失了魂魄似的,恐怕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在王老太的安排下,叶家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四盛道:“娘啊,大柱看样子有些虚脱,你给拿些糖,给他冲碗糖水缓缓。”
王老太看了四盛一眼,从衣襟下掏出钥匙,想了想,还是自己去了厨房。
她打开橱柜,拿出糖罐子,倒出一点红糖在碗里,看了看,又捏出一撮放回罐子里。
大柱喝了糖水,很快恢复了些体力,他又怕又悲,又急又累,的确有些脱力了。
在杨氏的坚持下,大柱又喝了一碗南瓜粥,就再也忍不住了,道:“姐,我有急事,牛牛娘……精神不好,咱们去外边说。”
第17章 被灭门了
四盛预感到大柱要说的可能正是他所担心的,便道,“三嫂,让大柱去堂屋说吧。”
堂屋里,大柱对着叶家两个长辈开了口:“大爷、大娘,”
“何家庄杀人了……”大柱开了头,情绪就不受控制地激愤起来,脸上的肌肉都痛苦地扭曲和颤动着。
大柱的丈人家住在何家庄,何家庄离坡底村大约有十二三里的样子。
大柱今天陪媳妇何氏回娘家去看望老丈人,一家三口一大早就到了何家庄。
何老爷子很高兴,何家人很热情,好吃好喝地招待姑爷一家,大柱还动手帮大舅哥修了猪圈。
吃了下晌饭,大柱一家就拎着丈母娘给打包的吃食,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一切都似乎都那么平凡而美好。
回到家,何氏把从娘家带回的吃食打开,准备给牛牛热了吃。哪知包袱的吃食里赫然躺着两块碎银子,一共有一两多的样子。
一两多银子对庄户人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够大柱一家几个月的嚼用了。
何家经常会给大柱家拿些东西,或给牛牛塞点铜钱,亲戚间往来,大柱也就不计较长短地安心收下。
可这次丈母娘一下子竟然给了一两银子,大柱绝对不会接受。
何家除了老丈人和丈母娘外,还有大舅子小舅子好几房人呢,丈母娘平日里虽然最疼何氏,但大柱却不能让老人家因为自家而受家人诘难。
大柱将牛牛拜托给邻居家,带着银子,跟媳妇又去了何家庄。
大柱两口子赶到何家庄时,太阳还没下山,但村子里却异常静谧,并没有往日的喧嚣和热闹,大柱没来由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拉着何氏目不斜视,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丈人家。
何家大门半开着,院子里也静悄悄的。
两人一踏进大门,就被吓傻了,何老爷子冲着门趴倒在地上,脖颈下的血蜿蜒了老远,大柱颤抖着伸手试了试,老人已经没了气息。
院子里散布着舅子们和孩子们的尸体,女人们被杀死在厨房和屋里。
“全家十四口,没有一个活着的,男人身上伤痕累累,两个姑娘家衣服都……不齐整,太惨了!何家被灭门了!”
“姐,你知道何家对牛牛娘、对咱杨家那是没得说,现在,我连给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大柱抓着杨氏的手失声痛哭,发泄着心里的悲苦。这一路上,他带着媳妇孩子,只能咬牙闷头往前赶,连哭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在姐姐面前,他终于崩不住了。
杨氏流着泪,轻轻拍抚着弟弟的背。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葛氏和高氏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睛,王老太也红着眼睛轻声劝慰着。
四盛等大柱哭声小下来,才问道:“大柱,知道是谁干的吗?”
大柱也想知道是谁干的,他跑去何家隔壁去探问,隔壁人家也姓何,何大爷一家是大柱熟识的。
没想到隔壁也是一样的惨景,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院子里。何大爷还有一口气,见是大柱,硬撑着说了最后两句话,就不甘地去了,死不瞑目。
“何大爷说,是黑风寨的土匪干的,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推我快走。”杨大柱咬牙道。
从隔壁出来,大柱听到村子里隐隐传来吆喝声,害怕土匪还在村里,慌忙回丈人家找媳妇。
何氏还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哭,怎么也不肯离开,大柱一掌劈晕何氏,背着她逃了出来。
大柱回村带上牛牛,就来了杨家,他得给姐报信。
何氏喝了碗粥已经睡着了,大妮、二妮在屋里守着。
素雪心不在焉地带着永安、小妮也在屋里陪着牛牛玩,汪泽然站在窗下对着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子里传来响亮的开门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男人女人低声说话的嗡嗡声。
孩子们“呼啦”一下都涌出屋子,素雪看见大爷、大娘们沉着脸、脚步虚浮地从堂屋出来。
四盛在一群孩子中找到素雪,嗓音低沉道:“雪儿,牛牛姥姥家被土匪灭门了。”
素雪看一眼正牵着小妮的手跟在杨氏身后的牛牛,猜想的情况被证实了。
四盛道:“家里人说好了,咱们连夜走。你去把屋里的东西收拾好,我还得去一趟里正家。”
四盛看了眼汪泽然,弯腰对永安说:“永安,跟着你姐,可别乱跑。”
永安眼里异彩缤纷,连连点头,“嗯,爹,我就跟着姐,不乱跑。”
四盛与二小子走到院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招手叫汪泽然:“汪小子,跟我一起去吧。”汪泽然在鲁家农庄经历过土匪杀戮,去里正家或许更有说服力。
素雪回屋把整好的包袱背去院子,放到骡车上。又返回屋里,把永安穿不下的那堆衣服揉巴揉巴,放回箱子里,这是要放空间里的。
院里传来牛牛和小妮的嬉闹声,孩子不识愁滋味。
想到牛牛身上粗糙的布料,素雪又重新打开箱,挑了几件棉布衣裤递给永安。
“这几件你穿不下的衣服,你给三大娘送去,看看牛牛能不能穿。”
永安的衣服虽然小了,但还不算旧,料子细软舒适,色彩也鲜亮,比叶家几个堂兄弟姐妹身上穿的都要好,可能是白老爷子在时给置办的。
素雪等永安出了屋子,便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收进了空间。
晚上十点左右,坡底村里静悄悄的,大多数村民已经进入了梦乡。
叶家院子里,大人孩子进进出出,各自忙碌着。
王老太泥塑般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眼睛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只有不时吸溜下鼻子,才让人意识到那不是影子。
厨房里没有人,鏊子下的火已经灭了,旁边放着一摞煎饼。
素雪拿起一个递给永安,永安咽了咽口水,瞥了眼厨房门口,说,“姐,我不饿。”
素雪把煎饼塞进永安手里,道:“吃吧,这是给爹和姐做的,姐回来前吃得饱饱的,你吃姐的这份。”
素雪与四盛走前在空间吃饱喝足了,这会儿一点也不饿。
想到在镇上买的烧饼,素雪假装从怀里实际是从空间里掏出一个烧饼,分给永安半个,“先把这个吃了。”
第18章 刺通了关窍
永安看着素雪递过来的烧饼,眼睛闪亮,只迟疑了一下就接过来大口吃起来,半个烧饼很快就下了肚,他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素雪,这才拿着煎饼小口小口地嚼。
看着永安吃烧饼的凶残样,有那么一刻,素雪有种做贼偷吃的错觉。唉,这个家还是太穷了,等安定下来,一定要想办法挣钱,让永安实现吃喝自由。
站在王老太身边,看着她那暗淡的眸光和布满细纹的脸,素雪心里莫名地有点堵,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背井离乡地逃荒,可是不走又能怎么办呢,保命要紧呀!
素雪暗暗吸了口气,扬声道:“奶,给你吃点东西,吃了才有力气赶路。”
看到递到嘴边的半个麦面烧饼,王老太眨了眨眼,这才看见素雪和永安站在跟前。
王老太眼睛扫过素雪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粗粮煎饼,劈手夺过烧饼,掰了一半又递给素雪。
“这是你爹买的?”,不等素雪回答,王老太又道:“你个锯了嘴的葫芦,自己不知道吃呀,跑那么远的路,把你跑傻啦?”
这老太太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素雪把烧饼推回去道:“奶,我回来前吃过饭了,这个给你吃。”
见王老太小小地咬了一口,素雪忙从永安手里接过盛着粥的碗,递给王老太,“烧饼太干了,奶,就着粥吃。”
王老太惊讶地看一眼素雪,这个孙女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素雪举了举手里的煎饼说:“奶,你快吃,我吃这个就行,粗粮对身体好。”
王老太白了素雪一眼,这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孙女,编都不会编,还对身体好,谁不知道麦面比粗粮对身子好呀。
其实王老太真误会了,素雪还真是只想尝尝粗粮煎饼的味道,调剂下饮食结构。
素雪在王老太身边坐下,对着一院子的忙碌,状似不经意地说:“奶,你看到我爹头上的伤没?那是给人打的……”
“什么,谁打的,谁敢打我儿?敢打秀才郎?”王老太豁然立起了眼,一副要去算账的架势。
素雪苦了脸,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后边她要说的话,让她说重点好吗?
“对呀,敢不把秀才郎放眼里,我爹拿着笤帚打得他哭爹喊娘,丢下银子就跑了。”
王老太狐疑地看着素雪,“你爹打回去了?没有有辱斯文?你爹的伤没事吗?”
“打回去了,有辱斯文的是谢孝文,他还是我爹的同窗呢。我爹的伤口不大,已经上过药了。”
王老太呼了口气。
素雪赶紧说重点:“这烧饼就是用人家赔给我爹的银子买的,还买了好多粮食,在骡车上放着呢,我爹说得多备些粮食,不能让奶和家里人在路上缺粮饿着了。”
素雪把四盛说成了个大孝子,反正四盛受伤、打谢孝文,还有买粮都是事实。
王老太眼睛就有些发涩,人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她本就最疼这个小儿子,老四也最争气,不但为她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也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王老太觉得,之前的老四总让人有种飘在空中的感觉,让她摸不着抓不住;可这次老四回来,说话办事都那么得劲,那么……像她的儿子。
素雪见老太太有些动容,准备再加点码子。
“我爹把该想的都想了,能做的也做了,他是诚心要带你和家里人一起走,奶,你是不是不想走?”
见王老太还在纠结,素雪接着道:“其实不走也好,你就留下来给咱看家,让我爷带着大伙走,我二大娘会算账,就让她在路上给咱把家里的银子管上。”
二大娘高氏娘家是卖醋的,嫁人前时常跟她爹一起走街串巷地卖醋,帮她爹算账,也因此才成就了她与二盛的婚事,素雪从四盛口中知道这个细节。
王老太用眼睛使劲地剜素雪,素雪假装没看见,继续说:“奶,你在家等着,反正土匪不会拉老太太上山入伙。
你等土匪烧杀上几个月,官兵再来围剿上几个月,战后再恢复几个月,加起来也就一、两年吧,两年后我们就回来了,那时再跟奶合一起过日子。”
其实,王老太心里很清楚现在必须逃离,老四说得都对,何家庄的事更验证了老四的话。可她就是放不下几十年经营起来的家,放不下这院子、这房子,还有那十几亩地。
素雪的话无疑象一根针,刺通了王老太最后那一点堵塞的关窍。
让老二媳妇管全家的银子,那怎么成,王老太一骨碌爬起来,冲院子里喊道:“老二媳妇,老二媳妇。”
高氏正在跟二盛哭求:“我爹娘对咱这么好,把你当亲儿子待,他们肯定还不知道土匪的消息。你看,大柱都能绕路来给他姐通消息,你做女婿的不去,就让大小子去跑一趟吧,他爹——”
二盛正忙着跟大小子锯木头,叶家有两头牛,只有一个牛车,得把板车改成能套牛的牛车。
他们都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高氏还要大小子去送信,让一个半大小子赶二十几里夜路,都不顾孩子的死活了,这还是不是亲娘了。
再说报完信回来,他愿意等,他几个兄弟、兄弟媳妇愿不愿意等,一天之内鲁家农庄和何家庄两处被抢杀,谁知道土匪明天会不会就抢到坡底村来了呢。
二盛不受高氏的裹挟,也不说话,只挥手把挡路的高氏推开。
高氏被推了个趔趄,顺势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我不能不顾我爹娘的死活呀。”
二盛上去就捂住了高氏的嘴,“你想把全村人都招来吗?”
“老二媳妇,”王老太一声断喝,吓得高氏一个激灵,哭声就卡在了嗓子里。
“你个三不着两的懒婆娘,还不去收拾衣服用具,路上穿啥用啥?想要冻死你儿子男人吗?”
王老太的喝骂惊醒了高氏,娘家人重要,儿子男人更重要呀。
爹娘呀,闺女无能为力呀!但愿爹娘已经得到消息了。
高氏“噌”地从地上爬起来,哽咽着跑回屋子收拾去了。
“老大媳妇,”王老太又走向葛氏,葛氏已经跟大妮把自家屋里的东西归拢好了,正背着包袱从屋里出来。
葛氏不用担心娘家人,她娘家在深山里,常年吃不饱饭,他们不去抢土匪就不错了。要真有恶人去了,他们往山里一躲,外人三天三夜也找不到。
“老大媳妇,你跟大妮儿去接着摊煎饼,能摊多少摊多少,那东西能放,路上全靠它顶饥。”
“好的,娘。”葛氏放下包袱小跑着去了厨房。
王老太抬头见二小子满头的大汗地进了院门,问道:“二小子,你四叔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二小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道:“奶,里正爷不让咱走,更不让通知村里人,他还说四叔妖言惑众,要惩治四叔呢。”
第19章 妖言惑众
四盛带着二小子与汪泽然从叶家出来就直奔里正家。
坡底村是姓氏杂居的村子,叶氏是村里最大的姓氏。
叶颂仁是坡底村的里正,也是村里叶氏的族长,他是前任里正兼族长的儿子,按辈分算是四盛的族叔。
四盛在里正家门口敲了好一阵门,才听到里边传来警惕的声音问“谁”,得知是叶四盛,里正的儿子叶闻胜才开了门,漫不经心地将四盛三人带到堂屋。
叶颂仁捧着茶碗端坐在主位上,冷着脸打量四盛、二小子和汪泽然。
什么事让这家人这么晚登他家的门,还刻意让四盛过来,带着一个读过书的二小子,还有这个貌似也读过书的生面孔的小子,王老太的居心可见一斑。
四盛并不在乎里正的脸色,简短的礼节性问候过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里正叔,黑风寨的事你听说了吧?”
原来是为这个,叶颂仁今天刚从镇上回来,听到了一些风声,也探明了官府的态度。
他没有回答四盛的话,慢悠悠地呷了口茶,问道:“四盛,你莫非听到了什么?”
四盛不想跟他绕弯子,直接道:“里正叔,何家庄、鲁家农庄今天都被黑风寨的土匪抢了,杀了很多人,不少人家都灭门了。”
叶颂仁眼里浮起震惊与慌乱,几乎要立马跳起来,里间屋里茶杯的磕碰声,让他冷静下来,他沉默片刻,从容地放下茶杯,一字一顿地道:
“四盛,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小心因这事坏了你的功名。”
说到“功名”二字,叶颂仁的心里如猫抓般难受,闻胜比四盛还大几岁呢,现在却连童生的资格都没有取得,更不用说考中秀才了,所以他从不会在人前将四盛和秀才二字说在一起,这也只是他自己掩耳盗铃的小心思罢了。
四盛一听就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叽叽歪歪、遮遮掩掩地,“里正叔,何家庄到坡底村只有十三里路,中间只隔了一个村子,现在要是再不防备,再不做打算,就是草菅人命。”
叶颂仁一下子就被四盛的话给激怒了,他拍着桌子厉声道:“什么叫草菅人命?四盛,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妖言惑众,即便你是个秀才,我也一样能惩治你,族规也容不得你乱来。”
四盛也躁了,腾地站起来,义正词严道:“里正叔,现在眼看大家的命都不保,还说什么惩治,要能保得家人平安,怎么惩治我都认了。”
二小子一看情形不对,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出了堂屋。
原本站在四盛身后的汪泽然却上前一步,与四盛站成一排,挺着胸脯握紧拳头,对叶颂仁怒目而视,仿佛只要四盛一声令下,他就会冲上去把这个装模作样的老头打成狗头。
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还没有一个后辈敢这么跟他说话,叶颂仁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四盛,一阵咳嗽让他说不出话来。
里正娘子江氏慌忙从里间出来,手忙脚乱地给叶颂仁顺气,叶闻胜也恶狠狠地瞪了四盛一眼,上去给老爷子拍背。
叶颂仁咳得喘不上气来,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眼睛直翻白。
四盛见里正叔这模样吓了一跳,他是来办事的,可不是来吵架的,万一把老爷子给气出个好歹来可是罪过。
刚才他实在看不惯叶颂仁打官腔摆族长谱,不肯面对现实作决定的样子,没想到冲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反应这么大。
好一会儿,叶颂仁才止住咳嗽,接过四盛递过来的茶碗喝了几口,总算是平静下来。
叶颂仁眼角瞥了眼四盛,见他脸上满是真实的关切,口气就松了几分:“说说,都听到何家庄、鲁家农庄的什么情况了?”
听完四盛的讲述,叶颂仁端着茶碗沉默不语,江氏和叶闻胜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叶颂仁放下茶碗,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挑眉问:“四盛,你想要怎样?”
四盛心平气和地道:“里正叔,我们家要离开这里出去躲躲,烦里正叔成全。”
叶颂仁又沉吟片刻,道:“你们执意要走,我也不拦着,可以给你家开户籍文书和路引,不过你得保证不能在村里宣扬,蛊惑人心。”
叶颂仁决定还是要再观望观望,毕竟官府的态度摆在那里,他还要顾及里正这个头衔。村里一家两家离开无关紧要,要是全村都乱起来,他可担待不起。
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四盛,等四盛的回答。
四盛原本只是要带走自家人,如果村人愿意一起的,也可以结伴走,毕竟人多路上会更安全些。
现在看叶颂仁执意要瞒着村人,四盛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答应,保全自家人要紧。
“叶颂仁,有你这么做里正的吗?你这就是公报私仇。”王老太扯着嗓门的叫骂声传入大家耳中。
叶颂仁瞬间就红了脸,尴尬地抚额。
江氏先一步跑出去,迎着王老太,“老嫂子,你这是怎么话说的,快进来,有话进来说。”
“我不进去,心里没鬼不怕走夜,没有凉病不怕吃薄荷,我就要在这里说,有理摆到明处,暗戳戳给人使绊子算什么‘君子’?”
住在里正隔壁的张屠户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叶闻胜板着脸道:“张哥,没啥事,你回屋睡觉吧。”
张屠户鼻孔里哼了下,“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王老太认定了叶颂仁是在给自家穿小鞋。
当年,王老太是被叶颂仁的娘相中的儿媳妇,可是最后却没有成为叶颂仁的媳妇。
叶颂仁的娘当年看中了王老太长相端庄大气有主见,是绝佳的宗妇人选,最让她心动的是,年轻的王老太腰细胯大,是典型的生儿子的身型。
叶颂仁家人丁不旺,虽不是单传,但子嗣一向单薄,叶颂仁的娘急切地想找个能生养的儿子媳妇为叶家添丁进口。
叶颂仁的娘暗里相看好后,经得叶颂仁的爹认可,就给媒人回了话。
王老太的娘家也相中了叶颂仁,收到媒人的回话后,很爽快地应了这门亲事,年轻的王老太当时对这门婚事也是点头的。
第二天,媒人没有带来叶家的庚帖,却带来了叶家反悔的消息。
第20章 花草都要带走
如果叶家相看后直接拒绝,作为女方的王家也会顺势回复不合适,双方一拍两散,各自再相看别人便是。
但叶家给媒人过了话,得到王家的认可,却又反悔,这对女方家来说是“啪啪”打脸的事。
年轻的王老太气不过,暗地里打听,得知是叶颂仁本人嫌弃王老太长得黑,父母拧不过只得依他,改口拒了王家。
王老太心里憋了一股劲,叶颂仁你不识金镶玉,我要让你后悔。
王老太暗示爹娘自己看好坡底村,王家爹娘信以为真,便央了媒人在坡底村给王老太找合适的人家。
媒人很快给王老太介绍了叶老爷子,双方相看后都很满意,当天就定了下来,王老太先于江氏进了叶家门。
叶颂仁见叶老爷子娶回的竟然是爹娘曾经相中的王老太,心里膈应得比吞了苍蝇还难受,也暗里使劲,要证明当初执意拒绝王家的决定是对的。
从此王老太和叶颂仁就暗暗叫上了劲。
江氏过门,王老太看到她没有自己长得端正,但的确比自己白净。
王老太进门三年就抱了两个儿子;江氏进门两年后生了一个闺女,第四年才生了叶闻胜。对此,叶颂仁的娘很后悔,当初就不该听儿子的,背着江氏也不知埋怨了叶颂仁多少次,娘越是后悔埋怨,叶颂仁就越要叫劲。
叶颂仁在儿子数量上比不过王老太,就想在质量上胜出,叶闻胜五岁就被送去私塾读书了。
王老太那时就起了执念,一定也要送自家儿子去读书,好在四盛后来考中了秀才,这一局王老太又是完胜。
那时,王老太像个斗胜的大公鸡一样,昂头挺胸地特意从叶颂仁家门前走过,却听到叶颂仁在院里高声吟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王老太后来问了四盛才知道,叶颂仁那是在自诩君子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老太与叶颂仁较劲的心思早就冷淡下来,可让儿孙读书的执念却一直没有淡。
叶家后来也送了二小子去读书,只可惜二小子就只读了两年。
叶颂仁在与王老太的暗里较量中落于下风,平日里也就不怎么走动,好在两家已是出了五服的族亲,多年以来也相安无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老小子还不忘那点较劲的小心思,在这保命的紧急关坎给自家使绊子,王老太一听二小子回报的话,就打上了门。
王老太推开江氏,高声叫着:“叶颂仁,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什么叫妖言惑众。”
四盛跟在叶闻胜身后,也要去看王老太什么情况,在里正家门口,可不能让人欺负了他娘。
他刚迈出两步,就被叶颂仁给叫住了。
叶颂仁局促地道:“四盛,你家的路引我现在就开,你先跟你娘回去。”
这王老太可是有名的刀子利嘴,她在门口吆喝,引来村人围观造成恐慌不好收拾不说,万一再把几十年的陈年旧账翻出来,他一把年纪了,还是里正兼族长,哪里能丢得起那个脸。
四盛看着叶颂仁狡黠地挠头道:“只可惜村里亲近人家的路引……”
叶颂仁牙疼似地吸气,一跺脚无奈道:“给开,有那么一两家要跟你们一起走,你来,我就给开。”
四盛满意了,拿着自家路引和户籍文书看了看,见没有什么问题,才道:“好,里正叔痛快,我家里的事还多着呢,我这就和我娘回去收拾行李了。”
四盛和汪泽然并没能跟王老太一起回家,四盛被张屠户拦截,请到家里去了。
进了院门,看见大柱在帮着三盛修理家里的独轮车,王老太心思活动起来。
既然叶颂仁答应给叶家亲朋开路引,那牛家就是王老太第一个想要通知的人家。
王老太急火火地转身道:“二小子,你再去一趟你牛奶奶家,让你牛奶奶和牛爷爷快些来家一趟,有急事。”
牛家是村里与叶家关系最为密切的人家,两家还是干亲。
牛老太与王老太年纪相仿,牛老太的男人牛智信,曾经在相邻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农庄做过事,后来那大户人家搬去外地,把农庄卖掉了,牛智信也就回家种地了。
牛老太嫁进牛家后连着生了两个闺女,后来听了婆婆的话,带着重礼到叶家,让二闺女认了王老太做干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认完干亲两个月后,牛老太就再次有了身孕,生下了牛家大儿子牛随心,隔年又生下了二儿子牛随意,真是随心随意了。
牛老太认为是王老太给牛家带来了好运,王老太也与牛老太能说得来,于是,两家干亲一直往来不断。
叶家两隔壁赵大头和孙寡妇家静悄悄的,给不给这两家说呢?两邻家与叶家关系相处得一直不错,大妮、二妮还经常去孙寡妇家学针线。
王老太思量着,走到柴房门口,抬头看见杨氏,“老三媳妇,”,杨氏围着围裙从柴房出来,王老太训斥道:“你这会儿倒腾那腌菜干啥,没个成算的,先去把鸡窝里那几只鸡杀了。”
“我这就去,娘。”杨氏顺从地转身就要去后院。
“等等,完了再把地窖里的东西收拾出来,那些白菜、萝卜能带多少带多少。”
王老太支走了杨氏,偷摸摸看看院里没人注意,一个闪身溜进了柴房,她得把家里攒的三两银子从腌菜缸底下挖出来。
素雪也在挖地。
家里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叶老爷子悠闲地在欣赏他的花草,素雪上前一问,叶老爷子说他要把园子里的花草都带走,否则就不走了。
后院里种了半院子的花草呢!
等素雪在火光下仔细看过那些花草后,忍不住乐了,她爷种的的确是花草,有菊花、蔷薇这些花,也有蒿草、刺筋这些草,更多是素雪也叫不上名字的植物。
等等,这一片是什么东东?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是红薯和土豆蔓子。素雪跟四盛在农村的爷奶家待过,还是认识这两种作物的。
按时间推算,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引入红薯和土豆,更没有大面积种植才对。
叶老爷子见素雪蹲在地里,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花草,便得意道:“俊妮,不认识吧?这个叫甘薯花,那个叫土芋花,你看这大片叶子多好看。”
感情叶老爷子是把红薯和土豆当成观赏花草养的。
第21章 熊孩子
看着叶老爷子的甘薯花、土芋花,素雪眼前出现的是酸辣土豆丝、奶香土豆泥、拔丝红薯、烧红薯等美味,她吸溜了下口水,真心道:“真是好看,特别好看。”
“这是你姥爷给我的,他说这东西在咱这儿种不活,”叶老叶子自豪道:“你看,这不种活了吗?”
要说是白老爷子给的,那就不难解释了,白老爷子能弄来玻璃镜之类的稀罕东西,弄点大圣国没人认识的红薯、土豆回来也不足为奇。
素雪竖起大拇指,“爷,你真牛,没见过的东西你都能给种活。”
叶老爷子心里很清楚,家里没有人对他种的花草感兴趣,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和对亲人的纵容,不去干涉他罢了。
听了素雪的夸赞,叶老爷子脸上放着光道:“那是,只要有种子,还没有你爷我种不活的东西呢。”
捡到宝了,以后要实现吃喝自由可少不了叶老爷子这种人,素雪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叶老爷子并不知道,几句话就被孙女预定了未来,他咋着嘴遗憾地感叹:“这秧子最是不怕旱的,只可惜这些枝子叶子不中吃,要是能顶饥该多好。”
枝叶不顶饥根顶饥呀,可想到当前的情况,素雪收起了心思,劝老爷子道:“爷,这些秧子不中吃咱就不带了,咱把花的种子带上,以后再种,种得多多的。”
老爷子看看素雪再看看菜地,摇了摇头,道:“别的都有种子,只是这甘薯花和土芋花没种子了,你姥爷给的都种完了。”
前院大家都打包得差不多了,不能再耽误了。
素雪扒开土豆和红薯的蔓叶,仔细看了看根部,这应该已经长熟了吧,“爷,咱把这些花的根挖出来带走,这根就是种子。”
红薯土豆的根既是种子,也是食物,这个必须带走,一个也不能剩。
对上老爷子怀疑的目光,素雪抓住一颗蔓的根一使劲,拔了出来,带出来两个土豆,都有成人拳头大小,“看,爷,我姥爷给你的种子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叶老爷子眼睛早就晶亮了,一把抢过来,去掉土豆上的泥巴,端详着:“是这个,就是这个,这个就是种子。”
接下来爷孙三人一起行动挖红薯土豆。
老爷子拿把小铲子和一把小刷子,跟考古发掘一样,挖挖刷刷,永安蹲在老爷子跟前,帮爷爷将红薯捡到筐子里。
素雪背对着老爷子挖土豆,只见她一镢头一窝,一镢头一窝,趁爷孙俩不注意,还把挖出的大多数都收进了空间里。
老爷子种得不错,土豆和红薯都结得又大又多。
王老太带着牛智信老两口进院,借着火光看到撅着屁股挖“花草”的祖孙仨,暗暗称奇,老头子最是倔强,一辈子就只稀罕这些花草,俊妮是怎么说服他的呢。
“你们在干啥?这是啥东西?”一个小男孩指着筐里的土豆问素雪。
素雪抬头,小男孩有七八岁的样子,他身后跟着的男孩,比他稍小一点,拖着浓浓的黄绿色鼻涕虫。
素雪恶心地移开视线,这两个应该是三小子和四小子,三小子是大房的老三,四小子是二房的老三。
永安听见三小子的声音,慌忙跑过来,档在素雪身前,紧张地道:“三……三哥,这……这是……”
三小子不耐烦地打断永安,“我没问你。”,随即对着素雪道:“唉,问你呢,这是啥?”
三小子比素雪小一岁,连个姐都不叫,看这神态和口气就一熊孩子。
素雪斜扫了他一眼,抹了把头上的汗,弯腰继续挖土豆。
见素雪不理他,三小子一把推开永安,抓起一个土豆放嘴里就咬,接着就“呸呸”地吐,“什么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吃。”,然后就将啃了一口的土豆往地上一扔。
叶老爷子,本没在意几个孙子孙女的小纠葛,见三小子将他的土芋花种子又啃又摔的,三步两步奔过来,扑在土豆筐上,心疼得不得了,“啊呀,我的花种子,我的花种子呀!”
大盛正从后院的地窖里出来,见三小子又在胡闹,放下背着的萝卜袋子,就去脱鞋,三小子见他爹弯腰,撒丫子就跑,大盛边追边骂:“你个臭小子,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
大盛愁死了,他跟孩子娘都是本分的人,不知怎么,生的这个三小子,一天到晚调皮捣蛋。
今儿早晌,把大妮的绣花蹦子折断了,下晌饭前,又把小妮惹哭了。
刚才一个晚上都没见人,正担心他不知钻哪儿捣乱去了,他又乖乖下地窖帮着抱了两颗白菜,正说他懂事了,这一眼没见就来祸害他爷的花。
一天捶他三遍也改不了,这可咋整呢。
叶家就在这鸡飞狗跳中,终于收拾好了远行的行囊。
院子里停好了一辆骡车两辆牛车,还有一个手推车,每辆车都装得满满登登,大人孩子都聚在车的周围,每个大人身上都还背着一个大包袱,没办法,车不够用呀。
王老太被四盛推着坐上了第一辆车,也就是四盛赶回来的骡车,“这车稳当些,娘坐上颠得轻些。”
王老太上车还没坐稳,一个身影推开永安,猴子一样敏捷地窜上了车,是三小子,他也不说话,上车后挤在王老太对面,斜着眼挑衅地看着永安。
站在永安旁边的汪泽然,跳上车一把把三小子拉下车,另一只手一举,就把永安架上了车。
永安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了车上,他傻傻地看着汪泽然和三小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三小子被汪泽然拉下车不肯就范,汪泽然双手紧箍着他的身子和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三小子胡乱地用脚踢打,嘴里喊着:“放开我,你个坏蛋,你不是叶家人,凭什么管我家的事。”
大盛正在给骡子喂水,听见三小子又在耍熊,放在水桶抓过三小子就拍他的屁股:“让你胡咧咧,让你胡咧咧。”
葛氏忙去拉大盛,心疼道:“他爹,孩子没别的意思,三儿只是说他汪表哥不姓叶罢了。”
第22章 既来之,则安之
素雪接口道:“汪表哥虽然不姓叶,他也是叶家四房的人。”
四盛呵斥道:“雪儿。”
对上四盛严厉的目光,素雪没有再出声,汪泽然眼里却满是愉悦。
大盛狠狠瞪一眼葛氏,恼火地推开她,更狠劲地打三小子。
葛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他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闭嘴。”大盛喝道,这个笨娘儿们,什么时候能学会说话。
四盛见大盛下狠手打孩子,忙抱过三小子,边给他揉屁股边道:“大哥,咋能这么打孩子呢,看把三小子打坏喽。”
三小子被大盛打屁股也不哭,这会儿挣脱四盛,哼了一声,跑到后边二小子身边去了。
王老太全程冷眼看着这一幕,见都消停了才道:“可以走了吗?”
大盛几个见王老太生气了,都低头屏息,麻利地做着手头的收尾工作。
孩子们也大气不敢出,自觉地跟在各自的爹娘旁边,没人再抢着上车了。
永安坐在王老太对面,怯怯地对素雪伸出手,“姐——”。
素雪安慰永安道:“永安,乖,你陪奶坐车,姐就跟在车边走,你要什么,喊一声姐就能听见。”
这车上除了粮食和四房的东西外,还放进去一大堆的东西,王老太和永安都是挤着坐的,腿都伸不开,她要是再上去,骡车没准就要翻了。
永安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王老太脸色稍稍缓和。
大小子被高氏早早拉到第二辆车边当车夫,叶老爷子陪着他的“花草”坐这辆车,车上还装着各房的杂物用品,还有两口大锅和碗筷瓢盆,酸菜和地窖里拿出来的过冬菜也在这个车上。
大盛看老爷子身边还有点空档,便将小妮抱上去,“小妮,坐你爷旁边。”,老爷子动了下给孙女让地方,牛车也随着晃了一下,老爷子忙抱住身边的筐。
筐里装着甘薯花和土芋花的种子,晃坏了可就种不出来了。
“爷,那花种子结实着呢,肯定能种出来。”老爷子瞥了素雪一眼,仍然把筐子搂在怀里,你说能种出来就能种出来吗?
第三辆车装着全家人所有的口粮,摞得高高的,根本没法再坐人了,二盛拿着鞭子站在牛车边,路上只能走着赶车了。
三盛与二小子正将行李与独轮车紧紧捆在一起,三盛对二小子说:“你跟你二叔学着赶牛车去,我一个人推就成。”
二小子看了看后边大柱一家,懂事地道:“三叔,咱们换着推,省力些。”
杨大柱身上挂着包袱,身前停着装得满满的独轮车,何氏恍恍惚惚地站在旁边,杨氏身上也背着包袝,一手搀扶着何氏,一手拽着牛牛。
四盛把手里的鞭子交给大盛,“大哥,你去赶骡车,晚上走路,头车得经验足的人赶。”赶车轻松,可以坐在车上。
大盛二话不说就接过了鞭子,他走到杨氏身边抱起牛牛道:“来,跟大爷坐骡车去。”骡车已经不能再坐人了,大盛这是也准备走着赶车了。
杨大柱叫了声大哥,欲言又止,大盛挥挥手,头也不回径直向头车走去。
叶家一行人摸着黑,在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出了坡底村,在村外的小树林边停了下来。
有人迎上来问:“是叶家的车吗?四盛?”,是牛智信。
大盛应着:“信叔,是我们。”
四盛忙上前道:“信叔,我在,你们等急了吧?”
朦胧的月光下,能看到林子里停着不少牛车、马车和独轮车。
牛智信指着走过来的张屠户几人道:“我们也刚出村,张屠户、王猎户、赵大头还有孙寡妇家,他们都到了。”
四盛与大家互相打着招呼。
素雪感觉一道目光似有若无地一直落在她身上,转眼寻找,在牛智信身后,看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素雪礼貌地冲他笑笑,男孩却仓皇地低下头,还害羞了。
“这地方不宜久留,咱们赶路吧?”四盛问信叔。
信叔招呼牛老太“走了。”,牛老太冲王老太摆摆手,上了自家的牛车。
刚刚围拢的人又纷纷散开,各自回到自家队伍里。
大盛赶着骡车带领着叶家人走出树林,走上大路,牛家、王猎户家、赵大头家、孙寡妇家、张屠户家紧跟着。
四盛带着素雪、汪泽然跟在骡车后边走,其他叶家人也跟在几辆车周围。
四盛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包袱,里边装着水囊、厚衣服、油纸等。
四盛和素雪的包袱看起来鼓鼓囊囊,实际上并不重,重的东西都放在空间里了,用的时候只要假装从包袱里取出就是了。
四盛拉着素雪心疼地道:“雪儿,以后这样的苦日子还很长,你能受得了吗?”
原本打算给素雪坐的骡车,现在只能先让王老太和永安坐着了。
素雪道:“爹,既来之,则安之,再说也没有其他选择不是吗?道是汪泽然,”素雪扭头问汪泽然:“跟着我们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后悔了没?”
汪泽然泰然道:“既来之,则安之。”
素雪嘴角抽了抽,你能不能不学我说话。
车轮咕噜咕噜的转动声,与车队里人们的说话声混在一起,赶走了夜里行路人的不安。
四盛见前后距离拉开了些,低声训起了汪泽然:“汪小子,你这毛躁的毛病啥时候能改?要不是在赶路,你今天就得给我罚站一晚上。”
汪泽然面露㤉色,“姨夫,我没做错什么呀。”
“没做错?你错得离谱,你连自己错了都没意识不到。”
素雪也莫名地问:“爹,汪泽然哪里错了?”
四盛见素雪也不知错,磨了磨牙,忍气道:“上车的事,你们做得对吗?”
汪泽然和素雪对视一眼,他觉得自己在维护永安,姨父不表扬也就算了,但也不能说他做错了呀。
素雪也认为她在借机提醒叶家人不要把汪泽然当外人,免得以后发生更多的不愉快,这有什么错?
四盛道:“跟家里人相处,能跟外人一样吗?你们想想,如果你们晚三秒钟出手、晚三秒钟说话,会怎么样?”
第23章 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晚三秒钟?汪泽然要是晚三秒钟出手,王老太会不会出口训斥三小子?大盛肯定会把三小子拉下车,不让他胡闹的。
如果晚三秒钟,素雪就不用说话了,大盛已经斥责葛氏了。
素雪有些汗颜,汪泽然是小孩子,她一个近三十的成年人,做事也这么鲁莽。
在大家庭里生活,要适应的地方真的还很多。
汪泽然虽然不知道三秒钟是什么,但也想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我太急躁了。”
四盛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得学会相信家人,雪儿,你大爷绝对不是只偏向自个小家的人,你大娘的品性你以后自己感受。”
四盛叹口气,“唉,你俩呀,这一闹反倒弄得不好了。”
素雪问四盛:“爹,那怎么办?”以后还要跟叶家人一起生活呢。
汪泽然也望着四盛。
四盛摇摇头,“自家人也就罢了,不会跟你们小孩子计较的。我要说的是你们以后的行事,”四盛对着汪泽然火大地道:“要动脑子,动脑子知道吗?除了直来直去用蛮力,就不会别的了?就一点弯都不会转?”
汪泽然低下头无声地点了点。
三人没有再说话,跟着队伍默默地前行。
一阵夜风吹来,素雪抖了下抱住胳膊。
脚步声和车轮声中混杂着秋虫的呢喃,听起来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队伍里陡然传来哭泣声,素雪回头看去,何氏又在哭了,这种彻骨的伤痛也只有靠时间才能治愈。
哭声越来越大,哭泣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咱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走这条道?”不知道是谁在小声问,却没有人回答他。
这条道是坡底村通往村外的路,以前村里人不管去哪里走多远,总要踩着它回来的。
这条道的后边就是他们的家,家不管有多穷有多破,总是遮风挡雨的地方。现在他们踩着这条道出来,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哪里又是他们的家?
四盛忽然有种想唱歌的冲动,他扯开嗓子仰头吼了出来:“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家,好男儿天不怕呀地不怕,再苦再累也要去打拼,敢做敢当勇走天涯。”
王老太坐在骡车上望着窗外,在心里可惜着自家的房自家的地,四盛这一嗓子,吓得她一下激灵,回头看见永安和牛牛害怕又无措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哭出声了,她用袖子抹了把脸,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威严的神态。
听见王老太收了哭声,大盛也缓缓吐出一口气。
自从决定要离家逃荒,大盛看老娘一直强撑着,他想让老娘哭出来,哭出来人就松快了。
可老娘的哭声从车里传出来时,他又怕她哭坏了,正在想该不该劝劝的时候,四盛一嗓子就让老太太恢复了正常,这个四弟让他感觉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第二辆车后,葛氏在心里反复琢磨着大盛的那句“闭嘴”,想到他恼怒嫌弃的眼神,葛氏不由伤心得落下泪来。
高氏牵着四小子,正在为没能给爹娘送信而伤心。
听到歌声,葛氏和高氏都看向四盛,这个总把“有辱斯文”挂在嘴上的秀才小叔子就是与她们这些粗人不一样,难道斯文人就会在伤心的时候唱歌?
两妯娌不约而同地振作了下精神,做为“斯文人”的嫂子,她们伤心时不会唱歌,那也别哭泣了。
紧跟在叶家队伍后的牛智信,从牛车上探出头来,“好啊,四盛,好个‘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家’。”
牛智信以前没发现四盛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会读书的晚辈。
当时听了王老太转述的何家庄的情况,他还在犹豫,想再等着看了里正的决定再说,可四盛回来后给他分析情况,从旱灾说到收成,从灾民说到土匪,从官府说到剿匪,条理清楚头头是道,让他当场就下决心与叶家一起走。
难怪能考中秀才呢,四盛这小子胸有丘壑呀!
四盛扭头正要跟信叔说两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要不是素雪拉住就摔倒了。
原来是二小子推的独轮车歪倒了,车上的行李散在了四盛脚前。
跟在二小子后边的杨大柱一个没拉住,独轮车撞到二小子倒地的车辕上,也颤巍巍地歪倒在地。
牛智信急忙一拉缰绳牛车险险停下,后边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三盛没想到刚让二小子倒把手,车就歪倒了,半大小子力气还是太小了,掌控不住满载的独轮车。
好在车上的行李与车子捆绑得结实,行李也没有太散落,大家一起帮忙很快收好了行李,扶正了车子,车队重新动了起来。
素雪指着独轮车让四盛看,“爹,爹,你看这独轮车。”
四盛瞅了一眼道:“独轮车咋了,跟镇上咱家的没啥差别,就是东西装得多了推着费力,容易歪倒。”
在草阳镇素雪并没有注意,刚才的“连环撞车”现场才让素雪仔细看了看这些独轮车,才发现了问题。
“爹,你看这独轮车跟咱们看到过的一样吗?”
在现代,四盛跟素雪在特色小镇看到过独轮车的实物,四盛仔细回想了一下,一拍大腿道:“不一样,这些独轮车要停下,就只能歪倒了放,站不起来。”
前边赶着牛车的二盛听到四盛激动的话,摇了摇头,谁家的独轮车还能站着停的?这个四弟只会读书。
“还有这个车辕,爹,这么短的车辕推起来肯定费劲,明明可以省些力的。”素雪边走边研究着三盛推着的独轮车。
三盛哭笑不得,这个侄女在镇上住得太久了,谁不知道推独轮车费力,肯定没有赶车省力,可家里就只有两头牛呀。
汪泽然忍不住问道:“雪表妹,你有省力的法子?”
素雪想了想道:“有倒是有,只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想到失忆的素雪围着辘轳转了一圈,就能知道怎么操作,汪泽然心里有了一丝期待,“你想的法子一定能成,你说出来看看?”
二小子被三盛换下来,牵着三小子跟在四盛几人身后走。
三小子一直盯着汪泽然的脚,想着怎么样绊他一下,但一直没能成功。
这会儿听到汪泽然的话,大声道:“她一个丫头片子,才不会有好法子呢,二叔做的独轮车本来就是最省力的。”
第24章 打赌
二小子摔三小子的手道:“三小子,别胡说,俊妮是你姐。”
三小子倔强道:“她本来就是没用的丫头片子,她跟他爹一样,只会读书说话。”
“不许这么说四叔,四叔是秀才。”
“四小子说秀才只会撕书撕文,我才不信丫头片子的话呢。”
二小子压制不住他,急得威胁道:“三小子,你再胡说,看爹不来打你。”提到大盛,三小子不敢再说了,但还是不服气地冷哼。
二小子终于止住了三小子的童言无忌,语带歉意地道:“四叔,俊妮,你们别往心里去,三小子嘴上向来没有把门的,整天就会胡说八道。”
连小孩子都知道四盛只会“撕书撕文”,为了四盛在家里的威信,这独轮车她还改造定了。
素雪与四小子走到并排,挑衅地问:“三小子,我爹和我就是能让独轮车更省力,你信不信?”
三小子鄙夷道:“你骗小孩子去,我才不信。”
你不是小孩子?素雪故作激愤地说:“我们就是能,不信咱们打赌?”
二小子忙不迭地阻止:“俊妮,你别跟三小子一般见识。”
素雪笑道:“二哥,你别管,我们闹着玩呢。”
三小子听到打赌,来了精神,把二小子推开道:“打赌就打赌,赌什么?”
素雪转了转眼珠道:“我们要是能让独轮车更省力,你就叫我姐,以后事事都得听我的,再不许说我爹撕文撕书的话。”
四盛神情复杂地看了闺女一眼,想到哥哥们看自己的眼神,没有说话。
三小子道:“那你要是输了呢?”
素雪挑眉,“你说?”
“你要是输了就叫我哥哥,事事都听我的。”
素雪咧了咧嘴,这孩子是有多想做她的哥呀。
三小子又指着汪泽然道:“还有他,他也要听我的。”
汪泽然见素雪志在必得的样子,遂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素雪:“好,一言为定。”
“拉勾。”
素雪一本正经地跟三小子完成了拉勾仪式。
听两个孩子打赌斗气,叶家大人们都不在意,没有人会小把孩子的话当真。
这时,王猎户在前边喊道:“歇会儿吧?”
王猎户家已经越过牛家、叶家走到了最前边。
牛智信道:“歇会。”,后边各家也都停了下来,终于可以休息会儿了,
王猎户其实是农户,因为除了种田,还是一把打猎的好手,所以村里人都称他王猎户。
王猎户家里多了一份打猎的收入,过得比一般农户殷实些。
王猎户有一次打猎时,救下了一名姓古的村医,古大夫后来将闺女嫁给了王猎户的独生儿子强子,儿媳妇古氏也微通点医术。
王猎户赶着骡子车,王婆子和小孙女坐在车上;强子推着独轮车,古氏背着包袱和大儿子栓柱跟着车走。
一停下来,强子放下独轮车,就帮王猎户卸骡子,让骡子也松快着吃点草料。
王猎户心疼地抚摸着满身是汗的骡子,再不休息骡子都受不了了。
在王猎户看来,牲口比人金贵,人累点没什么,牲口累趴下了影响的是一家人。
古氏问王婆子:“娘,咱们也吃煎饼吗?我看叶秀才家就吃的煎饼。”
王婆子想起来刚卤好的两只山鸡,就吃煎饼就卤山**。
王猎户想了想问道:“要不要盛一碗鸡肉给四盛家送去?”
王婆子瘪了瘪嘴,没有吭声,倒是古氏赞同道:“该送的,爹,一会儿我去送吧。”
王老太在里正家门口要说法时,王猎户正在张屠户家聊天,等四盛从里正家一出来,就被张屠户悄悄叫到家里问了细节,王猎户与张屠户两人一合计,火速回家收拾家当行李,这才跟上与叶家等人一起出来。
四盛这孩子不藏私呀,要不是四盛,他们连户籍文书和路引都拿不到。
叶家的确是在吃煎饼。
因为秋收已过,叶家人与坡底村人一样每天中吃两顿饭,从下晌到现在没有吃东西,人还一直没有停,大家都饿了。
女人们煮了一大锅白菜汤,一人一碗。
白菜从地窖是拿出来,很快会蔫巴缩水,王老太让葛氏先把白菜做了吃掉,省下能存放的蔬菜粮食放后边吃。
叶老爷子不吃煎饼,顿顿饭离不开糖水泡馒头,王老太平时就让媳妇们单独蒸好馒头,备在干粮包袱里,这会儿泡馒头已经送到叶老爷子的手里了。
王老太把干粮包袱打开,取出一摞煎饼,一个人一个人地分发,神情无比认真虔诚。
儿子们和大小子二小子,一人两个煎饼;媳妇们和三小子、永安一人一个;孙女儿们一人半个。
轮到汪泽然,王老太犹豫了一下递给他一个煎饼,随后又撕了小半个递过去。
素雪看了看手里的半个煎饼,想到四盛的话,闭紧了嘴巴。
汪泽然将手里的半个煎饼递给素雪,素雪推了回去:“你自己吃,你知道的,我饭量小。”
素雪本就没这点吃食当正餐,时间到了她会跟四盛去空间里吃。
她把半个煎饼塞进怀里,坐在火堆旁,拿着根木棍,回想起了在现代看到的独轮车的样子。
汪泽然走到路边的林子里,在一棵树后方便,听见有人说话,蹲在原地不敢出声。
王老太正避了人,和四盛说悄悄话,“老四,那个汪家小子你不给人送回去?就这么带着出来了?”
四盛见问,忙笑道:“娘啊,我正想找时间跟你说呢,汪泽然他是白家远房表亲家的儿子,她娘不在了,这孩子自己跑出来去找他舅,结果舅舅没找到,就找到了白家,这不遇到逃荒,就只能先跟着走了。”
王老太沉默了一下,道:“那你准备一直带着他?”
“哪能呢,娘啊,人家是有家的孩子,咱想留着人家里也不会答应啊。我琢磨着,等咱们稳定了,再帮他找舅舅,实在不行,以后送他回家去。”
王老太发愁道:“这要带到啥时候哟?”
四盛道:“娘啊,这白家对咱们咋样你比我明白吧。”
王老有些羞恼道:“白家的人我们不能亏待了,养着就养着了,可他只是白家的远房表亲。”
汪泽然的心揪了起来,紧张得拉扯着树下的野草。
第25章 你做叶家的主
四盛道:“这小子压根不用咱养啊,”
四盛靠近王老太压低声音道:“娘啊,我只给你交个底,那骡子可是他带来的,他身上还有没有银子我不知道,不过咱们只供着他吃喝就行,别的都不用管;再说,这小子力气大能干活。”
汪泽然听不到四盛后边说的话,瞪大了眼睛,只看见王老太脸上的纠结慢慢消失了。
王老太道:“你既然决定了,那就按你意思先带着他吧。”
汪泽然忐忑的心放了下来,怕被人发现,绕路悄悄回了素雪身边。
王老太怕儿子有什么想法,遂解释道:“四盛呀,你也别怪我问得多,咱家的日子你是知道的,一大家子紧紧巴巴地只供了你一个读书,可没有余力再替别人养孩子了。”
四盛有些惭愧,低头道:“娘,我知道。”
他从怀里掏出碎银子递给王老太,“这是别人赔给我的银子,我买了粮食还剩下这点,娘你收着吧。”
王老太已经听素雪说过同窗赔银子的事,她眯着眼睛看四盛的额头,伤口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大碍,这才低头看手里的银子。
王老太把两块碎银子在手里倒腾了半晌,到底还是把小点的那块还给了四盛,“你自己也留着点,别大手大脚地乱花。”
四盛抽了下嘴角,他是成人,他现代的妈自他外出打工开始,就不再管他挣钱花钱的事了,听到王老太的叮咛,四盛有些尴尬,还有些动容。
四盛转移话题道:“娘啊,刚才信叔让人来说,吃完饭各家当家人要一起说事,你看是你去还是大哥去?”
王老太想都没想道:“你去吧。”
四盛有些意外,强调道:“娘啊,信叔要的是当家人。”
他只想护着雪儿几个孩子,可不想操那么多心,一大家子的事有娘有大哥呢。
王老太道:“老四,娘是妇道人家,没出过远门,没啥大的见识,对外边的事就是个睁眼瞎。你大哥没读过书,种地管家没有问题,要商量外边的大事还得你去,你做咱叶家的主,你放心,有什么我和你大哥都站在你一边。”
“娘。”四盛眼睛有些湿润。
王老太这是把叶家一家人的命运都交给他了,这一大家子都是他的亲人,无私地供养了他这么多年。
现在面临危难与抉择之时,他想他应该为家人做些什么。
四盛已经完全代入了原主的身份,他握了握拳,感觉到亲人的信任,更有沉甸甸的责任。
永安见素雪专注地在地上写写画画,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便拿着手里的煎饼悄悄走到没人的角落。
三小子跟过去,向永安伸出手,永安撕下一半煎饼习惯性地递给他,三小子没有接,而是夺了永安手里的另一半放嘴里咬着,转身走回葛氏身边。
永安也慢慢走回到素雪身边,默默地吃着余下的煎饼。
高氏看了眼三小子和永安,撇撇嘴角,继续和葛氏用勺子就着盆喝白菜汤。
四盛对这个儿子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王老太也是喜欢三小子更多些,她才不会多事管这种闲事。
杨氏与两个嫂子一起将叶家的白菜汤烧好后,又赶过去帮大柱煮高粱饭,大柱刚刚捡好柴,正在点火烧锅。
大柱一家走得急,没有来得及做干粮;车队停下来,大柱既要照顾牛牛,还要看护呆呆愣愣的何氏,做饭就有些迟,好在有杨氏过来帮忙,高粱米很快就下了锅。
三盛端着碗白菜汤,自己喝一口,给小妮儿和牛牛喂一口。
王老太坐在火堆边,冷着脸看着这边,杨氏生不出儿子,害他老三被人指指戳戳,现在还有娘家人来拖累。
王老太心疼三盛,但大柱家的情况摆在那里,让三盛不去帮忙的话她又说不出口,只能剜一眼再剜一眼。
牛智信看看围坐在一起的几个人:四盛、张屠户、王猎户、赵大头,他们都是一起上路的几家人的当家人。
牛智信特意多看了眼四盛,他是这里年龄最小的,王老太能让四盛代表叶家,显见得是个大气有远见的老太太。
他们一起出来的共有六家人,杨大柱按叶家人算,现在在场的只少了孙寡妇。
孙寡妇一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忙得没工夫过来;再说一群男人议事,她一个寡妇过来也不方便。
孙寡妇已经提前过来找过牛老太,说了她家的意思,原话是这么说的:我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小的,能跟着大家一起走都是造化了,大家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做,我保证我家绝不拖大家的后腿。
孙寡妇这样行事,让牛老太在牛智信跟前好一阵夸: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人家孙寡妇在村里从没有一点闲话传出来,为啥,人家有分寸。
人家孙寡妇把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咱们都是一个村出来的,谁还好意思再嫌弃她家是累赘?
再说,人家确实也没有拖大家的后腿,一个女人家跟个半大丫头推着独轮车,还要背着个五岁的小子,硬是没有掉队,多不容易呀。
牛老太已经寻思好了,接下来要好好帮衬着这娘儿仨。
牛智信问四盛:“咱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有二十里地了吧?”
“有了,信叔。”四盛恭敬道。
“我是这里最年长的,就托个大把大家伙叫在一起,咱们商量商量下来该怎么走。”
“二十里地不远呀,土匪要是骑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这地儿还是不安全。”张屠户道。
“是呀,咱们都已经出来了,只能接着往前走。”赵大头附和道。
见牛智信看他,王猎户摆头看看左右,说:“我……我听大伙的。”
牛智信微微点头,看着一直在沉思的四盛问:“四盛怎么说?”
四盛抬头问大家:“再接着走,这条路会通到哪里?”
牛智信说:“咱们走的是大路,沿这条大路一直往北,过了前边的山,经过一个坡地,再翻过小青山,出山再走一段平地,就到益县县城了,这儿离益县县城还有二百多里地呢。”
坡地就是丘陵,四盛接着问:“那咱们几个有谁走过这条路?”
坡底村地理位置比较偏远,一般村里人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草阳镇了。
牛智信也没到过县城,他以前做农庄管事时,曾听说过到县城的大致路线。
张屠户犹豫了下,说道:“我听人说起过小青山,那里的山贼窝子很多,走几个山头就会遇到一个。”
第26章 不对劲
见大家齐齐看向他,张屠户自失地扶了下额,硬着头皮说:“不过,听人说,那儿的山贼都很仗义,劫富济贫的。”
张屠户倒是对山贼的情况知道一点,四盛听人议论过张屠户的一些事情。
张屠户八岁就没了父母,跟着十岁的哥哥过日子。
虽然有父母留下的两亩地,也有乡邻偶尔的帮趁,但兄弟俩实不会种地,也不会过日子,为了吃饭,哥哥把家里的地卖了,连房子都扒掉卖了土坯。
这样过了两年,哥俩实在过不下去了,为了不饿死,哥哥带着张屠户上山投奔了一伙山贼。
兄弟俩在山上过了几年,后来哥哥被人打死了,张屠户下了山,带着个俊媳妇回到坡底村做起了屠户。
张屠户在山上学得些拳脚功夫,干活不惜力气,为人又耿直爽快,营生做得很是不错,在坡底村重新买了地盖了房。
现在张屠户有一儿两女,大儿子张富已经十四岁了。
张屠户从来不跟人说做山贼的那段经历,村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张屠户说完见大家皱眉不语,像是被吓到了的样子,又道:“这些都是我以前听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情形有没有变化,现在小青山或许已经没了山贼也未可知。”
这是张屠户安慰大家的话,大家心里却是明白:遇到了这么严重的灾荒,现在山贼只会多不会少。
“要不,咱也在这附近找个山头躲进去,等天下太平了再出来?”张屠户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现在这么旱,山里野草都不茂盛,野果也结得不多,都不够野物吃的,猎物只会比平时更凶残,咱们拖家带口的,在山里活不下去的。”王猎户对山里最是熟悉。
大家都沉默了。
赵大头一拍大腿说“后有土匪,前有山贼,咱们既然已经出来了,只能往前走了,闯过小青山,走到县城就好了。”
“对,往县城走,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那不如闯一闯,冲过去就有活路了。”张屠户附和道。
大家纷纷点头。
经过短暂的休息,六家人再次上路,向着益县县城进发。
后半夜,车队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牲口打着响鼻,喘着粗气,拉着满当当的车子艰难地挪动着四蹄。
妇人和孩子的脚步早已踉跄,汉子们推着沉重的独轮车,手臂僵硬。
素雪被四盛牵着越走越慢,最后几乎是被拖着走了。
四盛从空间里取了件破旧的大卦,撕成布条给若雪打绑腿,“这可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好办法,打上绑腿能走两万五千里。”
葛氏、高氏带着大妮二妮从几人身边走过,看到四盛蹲在地上给素雪腿上缠布条子,心里奇怪却累得没有精力说什么。
大小子把三小子、四小子架在牛车车辕上,自己走着赶车,只有二小子和汪泽然跟在四盛和素雪身后。
四盛把扯好的布条递一些给汪泽然和二小子,“照着雪儿的样子自己打上绑腿。”
汪泽然拿了布条,问也不问就低头往自己腿上缠,四盛看了一眼道:“汪小子,太松了,再拉紧些。”
二小子却拿着布条只站在原地看汪泽然。
牛智信已经换了儿子赶车,自己皱了眉跟在车后边走,看到四盛在给汪泽然拉紧布条,便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四盛,这布条绑腿上有什么用?”
“打上绑腿既能保暖,还能防蚊虫蛇蚁,主要还是能减轻小腿的酸涩仲胀。”还能防止静脉曲张呢。
四盛挥了挥剩下的布条问牛智信:“信叔,你要不要也打上?”
牛智信半信半疑道:“真有这么多作用?我试试看。”
牛智信在四盛帮助下打好绑腿,试着走了两步,惊喜道:“嗯,别说,走起来立马轻省好多。”
二小子听牛智信这样说,才弯腰把布条往自己腿上缠,素雪也蹲下给二小子帮忙。
牛智信对跟在身后的大孙子道:“恒儿,去,让你奶也扯些布条子,给你打上。”
牛恒就是素雪在坡底村外的小树林里看到的男孩,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素雪的动作看,听到牛智信的话,忙答应一声,小跑两步追上牛家的车传话去了。
打上绑脚的素雪感觉沉重的双腿轻快了点,拉着四盛和汪泽然的手勉强能跟上车队了。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六家人在王猎户的带领下走下大路,沿着小溪找到一处小树林,六家人在小树林边停下来。
这片小树林背靠着山崖,停在这里,从外边很难被发现。
车队一歇下来,四盛就跑去找牛智信了,“信叔,咱们得合计合计,情况有些不对劲。”
牛智信正打着哈欠在卸骡子,闻言顾不上招呼四盛,先吩咐儿子和孙子,“随意,恒儿,快去叫王猎户、张屠户、赵大头来。”
人很快到齐了,五个当家人再次聚在了一起。
大家刚一坐下,四盛就急切地问:“信叔,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树林边,二小子也在问素雪:“俊妮,你刚跟四叔在说什么不对劲?”
二小子刚听素雪说了一句,就被大盛叫去卸骡子,那边一忙完就跑回来找素雪了。
素雪正在看汪泽然生火。
杨大柱打好了临时地铺,让何氏在地铺上躺了,自己小跑过来道:“汪小子、俊妮,你俩去歇着吧,我来生火就好,你们帮着捡好柴火就已经省了我很多事了。”
大柱这会儿不用分心去操心牛牛,牛牛与永安在车上睡着了,已经被大盛抱下来睡在葛氏安排好的地铺上了。
素雪坐在两块石头搭起的临时灶边,捶着小腿道:“杨大舅,你做饭吧,让汪表哥帮你看着火。”
她特意与汪泽然捡了些手指粗的树枝,准备烧成炭笔,不让汪泽然看着,一会儿就全给烧成炭灰了。
大柱也不再客气,把盛了水的锅架在石头上,取了些高粱米去小溪边淘洗去了。
大柱刚离开,二小子满头大汗地跑来,开口就问素雪这个问题,这都过去老半天了,他还没忘要问个究竟。
素雪看着汪泽然趴在地上对着柴吹火,回头问二小子:“二哥,咱后边经过几个村子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狗叫?”
二小子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好像没有听到。”
“那就是了。”
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看着素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二小子疑惑地挠挠头,“没听到狗叫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好像也没听到公鸡打鸣和猪哼哼的声音呀。”
第27章 财不露白
汪泽然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被烟熏出的眼泪,冷冷道:“村子里难道没有一家养狗的?”
狗的听觉最是灵敏,村里但凡有一点动静,都会引起狗叫,一家狗叫,整个村子的狗都会跟着叫。
汪泽然记得从坡底村出来时,狗叫声连成了一片,搞得他心惊肉跳的。
他们这么多人和车在夜里经过村子,没有听到一声狗叫,绝对有问题。
杨氏被大嫂葛氏劝着放下叶家的活,过来帮大柱和面蒸干粮,见素雪几个在大柱这里又是递柴又是看火的,眼里露出欣慰。听到汪泽然的问话,便笑道:“咱们最后经过的都是几十上百户的大村子,不可能没有一家养狗的。”
二小子陡然睁大了眼睛,“俊妮,我知道了,你是说没听到狗叫,说明那村子有问题,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汪泽然瞥了他一眼,还不算太笨。
大柱和杨氏也是一愣,刚才稍稍放松的眉头又柠了起来。
素雪手指抵唇道:“嘘,你小声点,咱们只是猜测,说不定根本就没什么事。咱们也没必要太担心,我爹已经去找牛爷爷他们商量去了,肯定有应对的法子的。”
牛智信等五个当家人商量后,决定派出两组人到前后两个村子去查探情况,先搞清楚状况才好应对。
王猎户家的强子和叶三盛被派去前边的村子,张屠户自告奋勇与牛随心往回走,去查探车队路过的最后一个村子。
四盛拿出一个小木棒模样的东西递给三盛,这是把伸缩刀,也是白老爷子叨登来的稀罕物件之一。
四盛手把手地教三盛如何使用伸缩刀,然后叮咛道:“三哥,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咱自个的安全最重要,发现不对你就立马跑。”
三盛重重地点头。
杨氏蹙着眉头远远地看着三盛兄弟俩。
见大姐满眼的担心,大柱悄声安慰道:“姐,姐夫一向机敏,还有四哥给的伸缩刀防身,肯定不会有事的。”
杨氏点头:“一定不会有事。”,说完又叹口气道:“四盛对他三哥倒是有心。”
送走四人,四盛回到叶家歇息的地方。
大盛和二盛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待弄牲口,葛氏和高氏在做饭,大小子、二小子、汪泽然正把车上的粮食往下搬。
四盛转了转头,才找到素雪的身影,她在一棵大树下正跟叶老爷了摆弄着什么。
王老太骂大妮、二妮:“这么大的妮儿怎么就没长眼色,不给小子们铺上席子,让他们怎么晒粮食?”刚收的高粱米还没有晒干,这么捂在袋子里容易发霉。
大妮和二妮急忙放下手里的柴,去车上拿出席子铺在太阳底下。
王老太扭头见四盛表情沉郁地看着素雪的方向,不由沉声道:“老四,你也甭掉个脸,赶一晚上的路谁不累,俊妮帮她爷干点活,不应该呀?”
大家都知道四盛疼宠俊妮,这次出门表现得更分明,虽然王老太坐在车上,一路上也看得到,四盛几乎寸步不离地护在俊妮身边。
这俊妮倒也是个可人疼的,一空下来就跟她说,“奶,我去帮我爷把那些花种子晾晾,要是捂坏了我爷该心疼了。”,其他孙子孙女可没有谁想着主动去帮老头子。
可老四看着他闺女干点活,那是什么脸色?再宠闺女也不能一点活也不让干呀。
四盛一回来就被老娘一顿抢白,哭笑不得。他对王老太道:“娘啊,你快让小子们打住吧,咱们是在逃荒路上,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得跑,你这粮食摊一地的,要跑的时候收都来不及。”
四盛拉着他娘耳语,“荒年最金贵的就是粮食了,路上有银子说不定都买不来粮食。娘啊,财不露白呀,咱可不能把这金贵的东西白哈哈地晾在外边,这不是招人眼吗?”
王老太被四盛说得一个激灵,她只想着别让粮食发霉了,怎么就忘了“财不露白”这句老话呢,得亏老四提醒。
王老太慌忙招手叫孙子们:“赶紧把粮食收起来摞在车上,大小子,你们去割些艾草回来,多割些。就在溪边割,别走远了。”
王老太反应多快呀,弄些艾草盖到粮食袋子上,既能掩人耳目,还能避邪驱蚊。
说到驱蚊,这秋天的蚊子确实多,就这一会儿,四盛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回头得让人缝几个口罩、头套,路上用得着。
素雪跟叶老爷子一起,把筐子里的土豆和红薯摆在树荫下,晾掉表面的水分。
“爷,晾够半个时辰就得收起来,时间长了种子失掉太多的水分,就发不出芽了。”
叶老爷子看看日头没有说话,心里对孙女的话还是信了几分。
叶老爷子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俊妮,你怎么知道这两种花的根就是种子?”
这个问题困扰了叶老爷子一路,他种了这么长时间的花草,怎么就没想到土芋花和甘薯花的根就是种子呢。
就知道叶老爷子迟早会问这个问题,素雪早就想好了说辞:“爷,我是从姥爷那的一本书里看到的,那书记载了好多种花养草的事,对了,我爹也看过那本书。”把秀才爹拉上,可信度更高。
四盛走过来刚好听到素雪提到自己,便问道:“我看过什么书?”
“介绍土芋花和甘署花的书呀,爹。”
素雪对四盛眨了眨眼,四盛回了素雪一个警告的眼神,这么随意,不怕穿帮吗?
四盛转头对叶老爷子道:“是呀,爹,我也看过那本书,可惜没有带出来,我们走得急,没法把家里所有的书都带上。”
叶老爷子听说真有种花养草的书,两眼放光地看着四盛,“你在行李里找找,没准带出来了呢。”
四盛肯定地说:“没带出来,我只带了几本常用的。”
叶老爷子眼里的光芒顿时暗淡下去,满眼失望。
素雪有些不忍,遂道:“爷,那本书虽然没带出来,但书里的内容我还记得一些。”
叶老爷子又热切地看向素雪,“俊妮,你快给爷说说,书里还记了土芋花和甘薯花的什么内容?”
四盛给了素雪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素雪道:“爷,我一会给你看样东西,你看了就知道了。”
叶老爷子狐疑地看了看素雪和四盛,低头专心晾晒他的土芋花种子了,四盛都不记得书里的内容,他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呢。
四盛与素雪离开叶老爷子,趁人不注意,向小树林深处走去,在没人的地方闪身进入空间。
第28章 心脏受不了
电子女声:“欢迎再次进入随身空间,主人本次可停留五分钟,四个小时后可再次进入。”
素雪和四盛两人驾轻就熟地解决肚子的问题。
四盛道:“雪儿,这个空间还是蛮人性化的,晚上十个小时才能进来一次,白天就改成四个小时一次。”
“嗯,是挺智能的。”
素雪边吃边在空间里转着看,这个空间里主要是小商店的货架和商品,墙边一圈空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四盛和素雪存入空间的物品,有从镇上白家存入的,也有从坡底村叶家放进来的。
素雪转到文具货架时,忽然想到独轮车改造的事,便对四盛道:“爹,我把独轮车的改造图画好了,你一会看下吧。”
电子女声:“奖励信息,主人帮扶乡邻,奖励查询功能。”
这回素雪和四盛都没有问帮扶的乡邻是谁,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素雪直接问起了操作方法:“怎么查询?”
电子女声:主人只需说出要查询的事项,空间自动播报查询结果,显示器会辅助显示查询结果。
素雪试着说道:查询最先进木制独轮车的设计图
电子女声:查询结果已在显示器屏幕展示。
素雪跑到显示器前,屏幕上果然出现了独轮车详细的设计图。
电子女声:查询功能二十四小时开放,主人随时随地均可查询。
四盛问:“在空间外也能查询吗?”
电子女声:是的。
四盛提醒素雪道:“时间快到了,雪儿,你先吃东西,吃饱了再看吧。”
素雪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屏幕,她从怀里拿出自制炭笔和自己画的独轮车改造图,对照着显示器上的设计图进行调整、修改。
终于改完了,素雪把图纸收到怀里,抬起头,咦?老爸去哪里了?
电子女声:男主人停留时间已过,已离开空间。小主人剔除查询时间后,还可停留三分钟。
素雪匆匆填饱肚子,出了空间。
四盛正站在小树林的深处焦急地左顾右盼,这里是两人刚才进入空间的地方。
见素雪出现,四盛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红着眼睛道:“雪儿,你可出来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栗。
“爹,我刚在改图,没有注意时间。”
四盛捂着胸口道:“刚空间说了,出来后也能查询,你个死心眼。以后可别吓唬你爹了,我这心脏可受不了。”
看着老爸惊魂未定的样子,素雪愧疚道:“爸,我以后不会了。”
四盛反倒不忍苛责了,转了话头问:“图画好了吗?”
“画好了,你看看。”素雪把图纸递给四盛。
这是张用自制碳笔画的示意图,素雪指着图纸给四盛解释:“这是根据三大爷推的那辆独轮车的尺寸做的改造图,统共改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在这里加了两个支柱,停车和行进时都能防止独轮车歪倒;另一处改造的地方是车辕,把车辕加长到这个尺寸,我算过了,根据杠杆原理,加到这个长度即省力还不会因为车辕过长而影响操作。”
四盛拿着图纸,他也不知道真正改造出来,能不能达到素雪设想的效果,先让二盛试试看吧,“好,我这就去找你二大爷。”
素雪跟在四盛身后出了林子,还没走到叶家休息的地方,就闻见鸡肉的香气,饶是素雪刚在空间里吃过东西,也有食指大动的冲动。
叶家今天吃的是鸡肉白菜汤、杂粮饼,白菜汤里放的是王屠户家送来的卤野鸡肉。
王老太亲自给大家打菜,她先挑出小半碗鸡肉,又舀了些白菜递给葛氏,葛氏就端了鸡肉白菜和白水泡馒头给叶老爷子送去了。
大家走了一夜早就饥肠辘辘了,叶家人一个个喜滋滋地捧着碗呼噜噜地闷头狂吃,几个月都没有占荤腥了,虽然分到每个人碗里几乎没有什么鸡肉,但汤里的肉香也让人陶醉。
葛氏见三小子端了碗跟着永安进了小树林,就把碗里的鸡肉白菜要倒给二小子,二小子端着碗躲开了。
葛氏终是给身边的大妮和二妮各夹了一筷子,这才夹了白菜送进自己口里,巴达着嘴香甜地品味着,“这加了鸡肉的菜,味儿就是香。”
高氏已经吃下了大半碗,她吞下一大口菜,吸溜了下鼻子,才顾得上说话:“你可真会说大实话。咱家以前跟王猎户家可没有什么交情,他家也真舍得,让古氏送了那么大一碗野鸡肉。”
葛氏道:“人家是为了感谢四盛的,说起来,咱们可是占了四盛的光了。”
高氏撇撇嘴,四盛什么活也不干,全靠家里人供养着他们一家三口,现在靠他的面子喝一口鸡汤还要感谢他?
高氏望向身后,四盛正和二盛捧着张纸在那里说话,二盛把吃了一半的碗塞给大小子,就背着他的木工箱跑去了林子。
高氏纳闷,二盛这是发什么疯,这么好吃的菜不吃完就跑了?
是的,四盛是背着他的木工箱跑走的,他要去砍块木头回来改造独轮车,木工箱里是他陆续置办的木工工具。
昨晚从家里出发的时候,为了能带上这个木工箱,还被王老太好一阵数落,最后二盛说自己背工具箱,不影响背包袱和赶车,王老太才作罢。
四盛见二盛跑走了,才回来端起自己的碗。
汪泽然从林子里回来,也端了碗一声不响地坐在素雪旁边,不一会半碗菜就下了肚。
四盛将自己碗里的倒给他,汪泽然又吃了几口,留下大半碗道:“给永安留着。”
素雪道:“永安已经去那边吃去了,你吃你的。”
汪泽然不再说话,还是将半碗菜放在旁边,只低头吃杂面饼。
不一会儿,永安与三小子也拿着空碗回来了。
素雪问:“永安,去哪里吃了?”
“没去哪。”永安眼神躲闪着。
“吃饱没?”素雪看着永安。
永安支吾了两下。
这孩子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汪泽然径直把半碗鸡肉白菜端给永安,“吃吧。”
永安偷偷看他一眼,乖乖地接过来吃。
汪泽然肃然道:“以后你只管吃自己的饭菜,再有事就跟哥哥说。”
永安小声答应:“好。”
四盛和素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两个小子绝对有秘密。
第29章 还欺负永安不
素雪和四盛不约而同地把手里的杂面饼递给汪泽然和永安,“你们吃,吃饱。”
汪泽然看向素雪,素雪笑道:“我和我爹饭量都小,你是知道的。”
三小子愤愤地看过来,遇上汪泽然的目光,顿时脖子一缩,后退了两步,却不想踩到了四小子的脚。
四小子叫出声来,高氏立马咋咋呼呼地脱鞋查看四小子的脚。
葛氏伸手拍三小子的屁股,“看你踩伤四小子了。”
三小子“嗷”地一声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倒把葛氏吓了一跳,忙问:“咋得了?”
三小子刚要开口,对上汪泽然警告的眼神,只道:“没事,你打疼我了。”
葛氏上手要揉,三小子“噌”一下跑走了。
三小子的屁股是疼,不过不是被葛氏打的,是被汪泽然打疼的。
刚才在小树林里,永安照例倒一半菜给三小子,不想恰巧被汪泽然看到。
汪泽然捂了三小子的嘴,将他拎到树林深处,然后就是一顿打屁股。
三小子被大盛打皮了,从来不害怕被打,可汪泽然是脱了他的裤子打,打一巴掌还问一句:“以后还欺负永安不?”
三小子起先咬着牙就是不服软,汪泽然也不停手,一副要把他打服了为止的架势。
三小子感觉到疼,但更让他难堪的是暴露在空气中的屁股,和那手掌打在光屁股上让人羞耻的清脆的“啪啪”声,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流了三小子一脸。
汪泽然手都打疼了,还不见三小子认错,看来这招对熊孩子根本没用。
汪泽然正想换一种方法时,林子另一头隐约传来女孩子的说话声,三小子急忙憋着气,忍气吞声地道:“以后不了。”
汪泽然松了口气,但并没有马上放开他,他看一眼旁边的永安,对三小子道:“这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永安捧着碗缩在原地,始终没敢动一下,睁着受惊小鹿般的眼睛看着两人。
三小子看着汪泽然不屑地点头,呸,敢做不敢当的懦夫!话说,这么丢人的事,他自己还巴巴地让其他人知道不成?
虽然三小子表面上认了怂,心里却恨上了汪泽然,哼,等着瞧,等俊妮那个丫头片子打赌输了,看你不得叫我爷爷,到时候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三小子心里暗戳戳地想,不如就叫他当众学狗叫,然后再叫他爷爷。
不说三小子憋着气谋划着,等素雪打赌输掉后,怎么折磨汪泽然;素雪却是困极了,她吃完饭就倒在地铺上昏睡过去。
六家人也都收拾了,陆续躺在树林里睡着了。
只有几家家主躺在自家的地铺上,时不时看一眼进出小树林的路,他们在担心着四个去打探情况的汉子。
二盛也没睡,他找了个离大家的休息地远一点的空地,在做木工活。
素雪睡梦中被人摇醒,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就对上了永安紧绷着的脸。
素雪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太阳,还只是中午的样子,再看看周围,大部分人都还在睡觉。
她爬起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走了一夜,早上睡觉前还只是腿脚酸涨,睡一觉起来,就感觉全身酸疼,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永安,怎么了?你怎么不睡?”
永安没有回答素雪话,不安地问:“姐,你不是跟三哥打赌了?”
永安一路上是坐骡车的,在车里很快就睡着了,并没有听到素雪和三小子打赌的话。
“是呀,你听谁说什么了?”
永安眼眶里就溢满了眼泪,哭兮兮地道:“都怪我,姐,你们别为了我跟三哥打赌,好不好?”
永安的声音有点大,旁边睡着的王老太翻了个身,素雪见她并没有醒,才拉了永安走到小溪边。
“永安,谁告诉你,姐是为了你跟三小子打赌的?”
永安垂下眼眸,嗫嚅道:“没有谁,我,我猜的。”
素雪看着永安,这孩子太过敏感,也太过胆小了些。
永安鼓起勇气道:“姐,我不想让你听三哥的,也不想让汪哥哥也听三哥的,我去求三哥,让他放过你吧。”
素雪的心就软成了一摊泥,她捏了捏永安的小脸蛋道:“永安,姐不是为你打赌的,姐就是逗三小子玩的。不过你放心,就是玩,姐也不会输的。”
永安半信半疑地看着素雪,见她笃定地点点头,心里莫名就相信了素雪的话。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掉眼泪。”
永安乖巧地抹掉眼泪,神情放松下来。
素雪在小溪里捧了水给永安洗了手脸,从空间里拿出布巾给他擦干,自己也洗洗干净。
“俊妮,你真的跟三小子打赌了吗?”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诘问声。
素雪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牛恒,怎么大家都知道这个赌约了吗?
牛恒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是让你爹出面推了赌约吧,一个女孩子怎么好跟人打赌呢,你名声不要了吗?”
一个打赌的游戏而已,也能跟名声扯上关系?更何况她的名声,跟这个小夫子模样的小屁孩有什么关系。
素雪也板平着脸道:“不劳你姓牛的费心,该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
牛恒腾一下就涨红了脸,结巴道:“你,你,你不识好人心。”,说完掉头就仓仓皇皇地跑了。
素雪好笑地摇摇头,正想和永安回去,就见汪泽然和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站在她旁边,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汪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素雪,阴阳怪气地道:“真的不识好人心呢。”
素雪没好气地道:“汪泽然,别管不相关的人了,这一个个地到底是怎么了,我就睡了一觉,这个世界都好像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句“不相关的人”顿时让汪泽然愉悦起来,他正了正神色,言简意赅地道:“三小子通知了所有人家的孩子,一会儿去看独轮车改造结果,要让所有人看到你赌败,要听你和我当众说以后事事听他的话。”
素雪三条黑线从额上竖下来。
“三小子为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第30章 过奖了
“为什么?为了让大家看戏呗。”汪泽然身边的那男孩笑出一口白牙,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见素雪看张富,汪泽然忙道:“张富,你也是来看雪妹妹的热闹的?”
张富,张屠户的儿子。
汪泽然这是知道素雪认不出张富,故意给她提示的。
张富嘬着牙花子道:“啧啧,雪妹妹,牙都要酸倒了。”
见素雪和汪泽然都斜着眼看他,张富忙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可能是来看热闹的呢,我是来给汪小弟助阵的。”
汪泽然不理会他,对素雪道:“现在孩子们都已经在树林边的空地上等着了,你二大爷和随意叔已经答应了三小子做评判,独轮车也马上就改造完了。”
张富语带同情地对素雪道:“看在你是汪小弟亲表妹的份上,我给你个建议:趁现在独轮车还没改造完,你还是反悔吧,省得一会儿输得难看,连汪小弟也得搭进去。”
素雪虚心求教:“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张富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时间是有点紧张,不过总会有法子的,刚才牛恒说的也可以试试。”
汪泽然道:“雪妹妹,你要是真不想继续,其实也不用反悔,去给你大爷说一声,他肯定就会来抓走三小子,并且还会给他一顿胖揍,这个赌约自然就没法进行了。”
这两人是诚心诚意地在帮自己想办法阻止赌约正常进行呀,素雪看着他们有些无语。
她呲了龇牙道:“我还是去现场认输比较好,愿赌服输。”
汪泽然似乎松了一口气,就知道雪妹妹是个心里有数的,他很期待看打赌结果呢。
张富竖起了大拇指,“俊妮,豪爽。”他拍着胸脯说:“女孩子脸皮薄,你别怕,到时候我和汪小弟替你出面认输。”
素雪白了他一眼,你真的这么确信我会输?
话说,你们俩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张富继续道:“你不作谢我,我可是汪小弟在坡底村的第一个朋友,我们俩昨天晚上在我家就一见钟情了,我得替汪小弟两肋插刀。”
素雪:“……”,你确定我在谢你?而且一见钟情是这么用的吗?
小树林边的空地上,有十来个孩子在玩耍,一眼看去,都是十一二岁以下的小萝卜头,最小的一个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歪歪斜斜地追在哥哥的身后跑。
三小子站在场地中央,对着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挥动一下拳头。
二盛和大小子并没有受小不点们的影响,正心无旁骛地对着一辆独轮车忙活。
见素雪几人走过来,有人喊了句“俊妮来了。”孩子们就叽叽喳喳地叫闹着围拢过来,就如好戏开场般热闹。
素雪抽了抽嘴角,三小子的这宣传工作做得不错呀。
张富高声道:“让让,让让,小屁孩起什么哄,让俊妮先看看没搭东西的独轮车长什么样。”
素雪强忍住没有吐张富一脸,连独轮车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有那么不接地气吗?再说,她有那么不靠谱吗?不知道独轮车长什么样就敢妄说改造?
二盛听说素雪来了,远远地就招呼道:“俊妮,快过来。”
素雪几个忙绕开萝卜头们走过去:“二大爷。”
二盛道:“你来得正好,独轮车改好了。”
三小子听说独轮车改好了,大喊一声:“我去叫随意叔。”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二盛顿了一下,对着三小子消失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三小子。”
张富和汪泽然帮着大小子把倒扣着的独轮车翻过来,车子就稳稳地站在地上。
二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满脸喜色,“俊妮,你爹说这车的改造图是你画的,你快看看,跟你图上画的一样不?”
素雪围着独轮车转了一圈,车子能稳当站着,歪倒的问题显然已经解决了;她又仔细看看车辕,加长的部分与以前的车辕连接处光滑平整,没有一颗钉子,竟然是榫卯连接。
素雪在某音上看到过介绍榫卯的小视频,从心底里佩服古人的智慧。
若雪由衷赞叹道:“嗯,改的跟图上一模一样,二大爷手艺真好!”
被侄女夸赞,二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嘿嘿直笑。
大小子推着车子走了几步,兴奋道:“爹,真的好推不少呢。”
“真的吗?我来试试。”
众人回头,见牛智信、四盛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赵大头三两步奔到独轮车前,从大小子手里接过车辕就推拉起来。
赵大头家没有牲口车,这次出门只推了两辆独轮车和一个板车,如果独轮车真的能省点力,他家儿子们就能少吃不少苦头。
赵大头笑道:“还真是灵活不少。”又指着边上的张富和汪小子,“你俩坐车上,我看看推重东西能不能省力。”
汪泽然侧目,你才是东西呢。
张富没有听出赵大头的语误,他早就跃跃欲试了,听赵大头叫他,便笑呵呵地拉着汪泽然各坐在独轮车的一边。
赵大头推着车越走越快,嘴也越咧越大,简直停不下步子,直接围着空地转了一大圈,才意犹未尽地停在牛智信和四盛身边,道:“这玩意还真是省力,推一圈都不带累的。”
围观的汉子们一听都纷纷上前试车,小孩子也争抢着爬到车上,车子推动起来,引起孩子们一阵畅快的笑闹。
赵大头拍着四盛的肩道:“四盛,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本事呢,你是咋想出来的,这么一改动就能又省力又稳当,还不会歪倒。”
不等四盛开口,牛智信就接话道:“四盛可是有大才的人。”
四盛嘴都要咧到耳根后了,“那图可是我家闺女画的呢。”他闺女可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样样都能拿得出手。
赵大头道:“你跟俊妮都是好样的。”
四盛心里认同,嘴上却谦虚道:“过奖了,过奖了。”
王猎户道:“就是,就是。”
素雪在旁边忍俊不禁,王猎户是在附和四盛吗?
牛智信笑眯眯地看着素雪频频点头,俊妮这小闺女真不错。
牛老太看看俊妮,再回头看看踮了脚往场中瞅的牛恒,也抿了嘴笑,转头跟王老太低声嘀咕几句什么,两人放声大笑起来。
三小子站在一群大人身后,郁闷地看着场中欢乐的人群,说好的小孩子的打赌,这么多大人掺和进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