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梁祝化蝶
李辰安不太看得懂慕容荷。
这个并不是太漂亮的女子太过聪慧,关键是她的心思儿还极其细腻。
显然她已经猜到了宋元平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她甚至猜到了那本名册就在他李辰安的手里。
这或许就是她年仅十七就已经达到了三境上阶这种高水准的原因。
幸亏她无意于在鱼龙会做出一番事业,不然她必然成为自己最强大的对手。
幸亏她是个女人,还是个痴情的女人。
只要苏沐心能够将她拿下,她对自己才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慕容荷走了,李辰安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现在他的工作又多了一项——开导苏沐心,让他喜欢上慕容荷!
而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苏兄,”李辰安给苏沐心斟了一杯茶,“你听过梁祝化蝶这个故事没有?”
苏沐心端着茶盏想了数息摇了摇头,“出于哪本传记?”
“一说出自《金楼子》,也有说出自《义忠王庙记》,具体出于何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讲述的那个美丽、凄婉还动人的爱情故事。”
苏沐心一脸茫然的看向了李辰安,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一番搜寻之后才确定自己从未曾看过那两本书,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李兄果然博学,只是……怎忽的说起了爱情故事?”
“人生有三大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你瞧,你已经金榜题名,你来到了广陵城与我相知,人生三大喜你已见其二,这不就剩下个洞房花烛夜了么?”
“苏兄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本已经高中榜眼却偏偏入不了庙堂?”
苏沐心被李辰安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他忽然觉得李辰安很是高深,这才知道师傅为什么能够和他有着那么多的共同言语。
原来他不仅仅是诗词文章了得,就连思想见解也不是自己能够望其项背的。
此刻李辰安是要提点一下自己?
“敢问李兄那是为何?”
李辰安老神在在的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又道:“所谓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你未成家,如何立业?”
苏沐心有些迷糊,“可我家境贫寒,也尚未遇见心仪的女子,这如何成家?”
“你看看你,家境贫寒这是理由么?你苏沐心可是京都四大才子之首!你是有大才华的人,要赚取钱财还不简单?”
苏沐心觉得真不简单,在这小酒馆当个掌柜连月钱都没有。
“另外我再纠正你一个错误的观点!”
“所谓心仪的女子,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在我看来,与其找一个你心仪的人,不如找一个心仪于你的人!”
“你仔细想想,如果你心仪的人对你根本就没有感情,就算是你娶回了家里,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暖被窝的工具!”
“你巴心巴肝的对她好,她却对你不冷不热……这就叫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样的生活你愿意么?你愿意往后数十年都那样同床异梦的去过么?”
苏沐心一呆,觉得李辰安这番话极有道理。
他能够想象出那样的场面——
自己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回了家,可她的心根本就不在这个家里,于是家里依旧冷冰冰,以至于自己还要去侍候她以讨得她的欢心。
那样的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那应该怎么办?”
“我给你简单讲讲梁祝化蝶那故事。”
“好!”
李辰安一撩衣袖,他当然没有讲那原版,而是为苏沐心量身定做进行了一番胡乱编造——
“话说曾经广陵城有一个祝员外,他有八子一女,女儿叫祝英台。”
“这个祝英台偏偏不爱红装爱武装,于是五岁时候就离开了家前往某个门派学艺。”
“这一学就学了十二年,练就了一身了不得的好功夫。”
“在学艺的时候,她听在外游历的师兄师姐们带回了一些消息,其中便听说有个叫梁山伯的少年诗词文章极为了得,还考取了状元。”
“祝英台很是仰慕有才华的人,于是对梁山伯暗生情絮,在十七岁那年下了山,便处寻访那个叫梁山伯的少年。”
“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她还真找到了梁山伯,只是此时的梁山伯家境贫寒没有靠山尚未能进入官场,而是在京都过着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祝英台没有丝毫嫌弃,她留在了他的身边,她卖艺赚钱,为梁山伯端茶送水洗衣做饭,陪着他渡过了那一段煎熬的岁月。”
“梁山伯知道祝英台对他的情意,只是他却觉得自己乃状元之身,这祝英台并不漂亮还是个江湖中人,绝非他的良配。”
“某一天这梁山伯得了吏部尚书的召见,这吏部尚书有个女儿,行为却不检点,而今已有了身孕必须马上嫁出去。”
“若是梁山伯娶了他的女儿,他立刻就能成为一方县令。”
“梁山伯悄然离开了祝英台,成为了吏部尚书府的女婿,也当真去了一富庶的县城当了个县令。”
“祝英台在寻到梁山伯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她心如死灰,在绝望之后跳湖自尽。”
“这梁山伯还算有点良心,他将祝英台埋在了那处湖边。”
“可这梁山伯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他耗尽心力去讨好妻子,然而妻子却根本就不喜欢他,甚至连床都不让他上。”
“他这才知道祝英台对他的好。”
“他去了祝英台的墓前祭拜哭诉,悔恨交加,直哭得天昏地暗走石飞沙。”
“许是感动了上苍,骤然间天崩地裂,便见祝英台那墓忽然裂开了。”
“梁山伯一声大吼:英台,为夫来也!”
“说完,他跃身跳入了那墓中,裂口闭合,雨过天晴,一道彩虹之下,两只蝴蝶翩翩起舞,忽上忽下追逐嬉戏终成眷属。”
“这就是梁祝化蝶的故事,你听明白了么?”
苏沐心早已感动得无以复加。
一旁的翠花听得泪珠儿滚滚直下,她哽咽着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若是那梁山伯早娶了祝英台,哪里有这凄美故事!他们定能白头偕老。”
苏沐心忽然想到了这些日子侍候在他身边的慕容荷。
他陡然站了起来,“慕容姑娘呢?昨儿个她说要走,她走了没有?”
“走了,不过你若是跑得快一些,当能够在东城外三里地的花间亭找到她。”
苏沐心飞奔而去。
李辰安笑了起来。
苏沐心被忽悠瘸了。
这个故事有违原创,改日有暇,当重新写写。
第七十七章 岁月静好与小李飞刀
天气渐渐开始热了起来。
桃花溪畔的那片建筑群也渐渐有了宏伟的模样。
桃花山庄的那些桃花当然早已谢了,却结出了果子,已经有拇指头大小了。
这些日子李辰安的日子过得很是舒服,除了每晚在桃花溪畔被吴洗尘给操练的鼻青脸肿之外。
他在赵铁匠那打造了二十把很薄很小巧也很锋利的飞刀。
他想起了曾经少年时候所看过的那本小说,便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那个小说的世界之中——
比如那个叫李寻欢的主角家里也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比如都是姓李的。
也比如自己捣鼓出的这小李飞刀。
只是李寻欢为了朋友放弃了他的挚爱,这是自己万万不会去做的。
只是李寻欢的飞刀无敌,而自己的飞刀嘛……
“你这丢的是什么玩意儿?”
吴洗尘皱起了眉头大声的训斥道:“为师虽不屑于使用暗器,但为师也知道所谓暗器就在于一个暗字!”
“何为暗?”
“那就是飘忽不定无迹可寻!”
“就是令敌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吴洗尘指尖夹着李辰安刚刚射向他的一柄飞刀,“你这飞刀使的既无力还有形,就算为师不接,估计最多也就是在刺破衣服,连皮毛都伤不了!”
“记住,暗器就要快准狠!像这样……!”
吴洗尘掷出了夹在指尖的飞刀。
李辰安就看见一抹光影闪过,接着便是“咄”的一声,那把飞刀射到了一颗桃树上,深陷其中,连尾巴都没露出半点。
“师傅威武!”
吴洗尘有些脸红的别过了头去,他本想将那颗桃子给射落,却偏了准头。
他背负着双手离开,丢给了李辰安一句话:“练,就这样练!”
“也勿要耽误了练剑!”
剑就在李辰安的背上。
这把剑不是他在赵铁匠那铁匠铺子里打造的,而是吴洗尘送给他的。
那是一把显得很是古旧,看起来历经了不少岁月的剑。
剑鞘上包裹的那层不知名的皮革早已斑驳,剑穗原本应该是红色的,而今已包了浆。
抽出长剑来,剑宽三指,长三尺二寸,并不是银色的,而是黑色。
黑的很是通透,就连光线似乎也无法反射。
剑柄处刻了两个依稀还能分辨的字:不二!
不二剑,不二周天诀。
但吴洗尘却没有教给李辰安任何的剑法。
他说……想怎么练就怎么练。
李辰安拔出了不二剑,随意挥洒了几下,觉得自己的动作蛮帅很是飘逸。
配上这一袭青色长衫,仗剑而舞,好像有一种仙人的感觉。
但他并不喜欢这玩意儿,太危险。
所以他又将不二剑插入了剑鞘,继续练习他的小李飞刀。
日暮时分他回到了小酒馆。
此时小酒馆的生意正好。
苏沐心在小酒馆中热络的和那些熟客们打着招呼,见李辰安进来,咧嘴便笑了起来。
“五月初五,竹下书院和浅墨书院一道在画屏湖举办一场端午文会。”
“浅墨书院的院正张老先生邀请了我,也让我邀请你一道前去,如何?”
李辰安想了想,这事吧还真没啥意思,不过到五月初五自己那处酿酒的作坊也差不多建成,大致在六月初就能酿造出第一批酒了。
画屏春这三个字是花满庭题写,所以他决定将画屏春这个名字用在更高端的酒上。
那么新酿造出来的三十五度的酒就要另外取个名字,他已经想好了,就叫桃花酿。
要让这桃花酿被广陵城的人接受,倒是可以在那场端午文会上打打广告。
先把气氛搞起来再说。
于是他点了点头,“去倒是可以,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苏沐心一怔,“啥要求?”
“我要这场文会的冠名权!”
“……什么叫冠名权?”
“就是将这场文会叫做桃花酿端午文会。”
“桃花酿又是个啥东西?”
李辰安给苏沐心解释了一番,苏沐心这才恍然大悟。
他很是佩服李辰安,因为这场端午文会声势颇大,在广陵城造成的影响也会极大。
为了这场盛会的召开,浅墨书院的张老先生甚至说会请齐广陵城的诸多名流。
也会请了凝香馆的姑娘们去助兴。
在这种场合下让所有人记住桃花酿这个名字,让所有的酒客们都期待着这酒的上市,到时候定会一炮而红!
“这事……要不你和你父亲说说?”
李辰安他爹李文翰是竹下书院院正,也是这场文会的发起者之一,若是他爹同意想来也就没啥问题。
李辰安却摆了摆手,“还是你去找张老先生说说。”
“……以你现在的情况,想来你爹是希望你能回去的。”
“倒是该去看看我娘了,至于其它嘛,暂且先不理会。”
“好吧,呆会这忙完了我就去一趟浅墨书院。”
“嗯,慕容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苏沐心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估计得到六月中。”
“对了,这小酒馆后面的小院子太小,这些日子你看看左邻右舍有没有租售的,租也可买来更好。”
“这样你也能从浅墨书院搬过来,到时候和慕容姑娘就能形影相守了。”
“好。”
李辰安去了后院,翠花在翻着酒槽里的粮食,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了。
他不太好问,毕竟人家姑娘已经这么大了,总是会有些小心事。
他走入了东厢房,关上了门,从床下摸出了那个小匣子放在了桌上。
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叠银票——
不是他这小酒馆赚来的,而是从宋元平那取来里面就有的。
取来的时候里面足足有五十张百两的银票,这便是他能够豪气的给李家军那六十个少年装备武器的原因。
那戟一把价值纹银二十五两!
六十把花去了他一千五百两银子!
接下来还得给他们配上盔甲,赵铁匠说如果按照他设计的那种样式去打,一件盔甲怕是需要六十两银子……这又需要三千六百两,五千两银子就没了。
要不还是先用藤甲吧。
毕竟现在还没赚到银子。
这笔银子得先拿去买粮。
他将银票揣入了怀中,从匣子的底部又一次取出了那份鱼龙会的名单。
这份名单里有几个人他听过或者认识。
比如,广陵三大才子之一的文欢。
甚至还有蔡正遥的儿子蔡同安,以及沈千山的儿子沈继业!
并没有凝香馆的那个头牌温小婉。
当然更多的他听都没有听过。
想来多是江湖中人。
得记下这些人的名字,问问剑舞姑娘。
第七十八章 伤离别
昭化二十三年五月初三。
夜。
一弯峨眉月高悬于天幕,旁边有星光点点。
李辰安原本在小酒馆里练着不二周天诀,却被吴老匆忙赶来给接去了桃花山庄,说三小姐有事找他。
桃花山庄后院,观瀑亭。
许是因为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雨的原因,那帘瀑布的水势比以往大了许多。
于是缥缈的雨雾就显得更浓,连观瀑亭都被那雨雾笼罩其中。
观瀑亭里的那些大红灯笼的光线也变得朦脓了许多。
李辰安到了观瀑亭的时候,钟离若水正独坐其间,正抬头望着那帘瀑布在发呆。
他走了过去,来到了钟离若水的身旁,便看见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凄然,没有了以往少女那无忧的欢喜模样。
水雾落在了她的发梢,也落在了她的眉间心上。
少女有些失魂,看向李辰安的时候牵强的笑了笑。
“我要离开广陵城一段时间。”
李辰安一怔,坐在了她的对面。
“去哪?”
“去京都。”
李辰安眉间一蹙,心里一沉:
“……二皇子当真要向钟离府提亲?”
“奶奶回我的信中倒是没有提起这件事,不过……奶奶叫我去一趟京都,现在就去。”
“我在给奶奶的信中提起了我俩的事,奶奶在来信里并没有反对,反而还说我做的不错。”
“她说她在京都也听说了你的名字,花老大人抵达京都之后,邀请了太学院和国子监的六位大儒,一起赏析了你的那两首词和那一首诗。”
“奶奶说她在收到我的信之后特意邀请了花老大人去府上做客,详细的问了问你的情况。”
“花老大人对你当然是赞赏有加,他还说即将启动《宁诗词集渊百篇》的重新排名,等商议通过之后,《宁诗词集渊百篇》将重新印刷,而你的那两首词一首诗都将进入这本巨著之中。”
钟离若水手肘拄着白玉桌子,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李辰安,那双大眼睛一眨一眨。
“按照我原来所想,奶奶在看过了我的那封信之后,在知道了你的才华之后,应该是让我带着你去京都拜见一下她的。但奶奶的回信却没有提及,反倒是让我独自去往京都,这未免有些怪异……”
“今儿个上午父亲来了一趟,我才知道父亲比我更早给奶奶写了一封信。”
“父亲说奶奶在给他的回信中提到了而今京都局势,钟离府并不愿意参与进皇权的斗争,但钟离府偏偏又是这场斗争中的一枚很是重要的棋子。”
“所以、所以姬丞相去过玉京城的定国候府多次。”
“当然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也去过多次。”
“只是奶奶和爷爷要么提前避开,要么就以当今皇上健在为由将他们搪塞过去。”
“就在奶奶回信的前些日子,姬贵妃也去了定国侯府一次……她提起了二皇子的意思……你莫要往心里去,这种事在勋贵门阀之家原本寻常,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李辰安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担忧的问道:“你奶奶是怎样的意见?”
“我奶奶肯定也是不希望我嫁入宫里的,毕竟她连程国公府的提亲也拒绝了。”
李辰安仔细的想了想,“那么你去京都,这便是你奶奶在保护你。只要皇上没有下旨,无论是姬丞相还是姬贵妃或者二皇子也不敢对钟离府有过分的要求。”
“嗯,父亲也是这么分析的。只是……只是我去了京都就见不着你……”
钟离若水脸蛋儿微红,“另外,我去了京都,我担心广陵城的霍家会对你不利!”
“还有我母亲,她要随我同行……她是希望我能够嫁入宫里的。如此,钟离府恐怕能够成为宁国的又一个国公府。”
李辰安微微一笑,他伸出手去握住了钟离若水的小手儿。
“我这里你别担心什么,毕竟我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再说……广陵州的知府刘大人是花老哥的弟子,和我也有几分交情。”
“莫要忘记我还有丽镜司绣衣使这个身份,剑舞这几天若是帮我找到一些女侠……我手里的力量又会增加几分。”
“剑舞说她师妹大致就是这两天会来,不过我可得给你说一嘴!”
钟离若水看向了李辰安,很是认真的说道:“都是些女子,你……你可是在花丛中!可莫要乱了分寸!”
李辰安哈哈大笑,笑得钟离若水脸儿一红,瞅了他一眼,“我可是和你说正经的!”
“你想啥呢?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而饮。有你,我这辈子就足够!”
钟离若水心里就像吃了那槐花蜜一样甜。
她抛去了离别时候的烦恼,就像雨中绽放的一朵玉兰花。
“这可是你说的!”
“嗯!”
“等我去了京都,若是不能及时回来就写信给你,你要及时给我回信。”
“好!”
“另外……你出行什么的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现在担心的不仅仅是广陵城的那些势力,我还担心二皇子……这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但做事却往往不择手段!”
“他若是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我很担心他对你不利!”
“我知道了,你没有回来之前,我就龟缩在这处作坊,哪也不去。”
“听闻端午那天画屏湖将举行一场浩大的文会,可惜我却无法看到……以你之才当在受邀之列,这也是该去的,毕竟我希望你能够再做出那么好的诗词,将那文会的魁首拿到。”
“苏沐心倒是给我说过,不过我去参加那文会本不是为了魁首,而是给咱们的酒打个名头。”
钟离若水摇了摇头:“既然是为了咱们的酒,你就更应该将魁首拿下!”
“对了,好久没见你做诗了,我明儿个就离开,你能写一首诗词给我么?”
李辰安当然明白钟离若水的想法,这便是她去了京都之后对自己的念想。
“取笔墨纸砚来!”
“好。”
钟离若水欢喜的提着一盏灯笼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又欢喜的跑了回来。
她撩起衣袖为李辰安磨墨,心想这便是红袖添香了。
心想往后余生,能如现在这般静谧安详那该有多好!
李辰安思量片刻,提笔落于纸上:
“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七十九章 花间亭
天光微青,远山如黛。
广陵城东门外三里地有一亭,亭名花间亭。
五月正是鲜花烂漫时节,花间亭两旁的原野上着实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
一列马车停在了花间亭的前方。
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从一辆马车上走了出来,她走到了花间亭中,看向了站在亭子中的那个青衣少年。
少年的手上拿着一朵刚刚摘下来的黄色小花,他极为自然的将那朵花插在了少女的头上,少女羞涩垂头,那朵小花微微摇曳。
仿佛活了过来。
仿佛很是欢喜。
钟离若水抬起了头,一脸柔情的看向了李辰安。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郎,等我回来!”
“嗯,去了京都记得来信,若是半月里未曾收到你的来信……我怕是会忍不住去往京都找你。”
钟离若水脸儿微红,瞅了李辰安一眼,“你可还从未曾离开过广陵城,不过若是我真没来信,你真会去京都找我的么?”
李辰安点了点头,“当然,你可是咱们那酿酒作坊的老板,这老板若是不见了,生意怎么做得下去?”
钟离若水杏眼一瞪,“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他伸出手来牵起了钟离若水的小手,“在未曾遇见你之前,我本想着就在那小酒馆卖点小酒过这一辈子。”
“其实我本不是一个有大理想的人,尤其是这一辈子。”
“我在开小酒馆的时候甚至都已经计划好了我的未来。”
钟离若水好奇的问道:“你所想的未来是怎样的?”
“非常的简单,就是通过小酒馆赚一些银子,然后呢……这个世界想来也是极大的,便四处去走走。”
“去看看宁国其它的那些城市,也或者去周边的国家逛逛,去看看异域的风情。”
“若是觉得累了,便就在一个喜欢的城市里留下来,继续开个小酒馆,如此……一辈子。”
或许就是李辰安身上的这种随性豁达的性格吸引了钟离若水,她见多了那些志向高远学识渊博的少年,她在他们的身上看见的是他们苦苦攀爬的艰辛,是勾心斗角的残忍。
哪怕是如程国公府那么高的存在,程哲也必须按照他爷爷所构想的道路去走。
他没有别的选择。
奶奶说人活在世上就像蜗牛一样背着一个沉重的壳。
那个壳可能是功名利禄,可能是家族兴旺,也可能就是为了好好的活着。
李辰安却和那些少年不一样。
他的肩上或许也挑着一副沉重的担子,但他的脚下却没有那一副枷锁,至少他走的很是轻快。
“可你毕竟认识了我,你会不会觉得我成为了你的羁绊?”
“当然不会,我还得要感谢你。”
钟离若水眉眼一挑,“感谢我什么?”
“你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有了牵挂!”
“有了牵挂就会想着去成一个家,有了家才会觉得有了根,就不再是昔日那浮萍,会随风四处飘零。”
“为这个家去奋斗,为这个家去遮风挡雨,我不会觉得是个麻烦事,而是觉得很快乐。”
钟离若水羞涩垂头,她想起了四公主宁楚楚曾经给她说的一些事。
宁楚楚说三月三那天在画屏东的烟雨亭里,李辰安还脱口而出了半阙词。
那词她依旧记得:
人生只似风前絮,
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都作连江点点萍。
这便是他曾经内心的真实写照。
这个人,差点就那样错过了。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她抬起了头来,望着李辰安,“我没想过你能够成为一颗参天大树,因为那样你会很累,对你也不公平。”
“反正……小酒馆也好,酿酒作坊也罢,能赚钱当然更好,赚不了钱也无所谓。”
“重要的是你在广陵城得好好的,千万不要再去干煮雨小筑那次的傻事!”
“嗯。”
“剑舞我带走了,吴老留在你身边,有什么棘手的事你大可以请吴老去帮你解决。”
“好。”
“我去了京都之后,我们的事有奶奶给我们做主,你放心,我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两人在花间亭里有着说不完的话,这些话里多是钟离若水对李辰安的嘱托。
钟离若水是非常清楚李辰安的酒推向市场之后会迎来怎样的麻烦。
这个麻烦她本可以直接去找霍家解决,但她的父亲却阻止了她。
因为她的父亲认为,钟离府的姑爷,必须经受得了这点小小的挫折。
这也是父亲对李辰安的一个考验。
在思量了许久之后,钟离若水也想明白了。
吴洗尘留在李辰安的身边,那么李辰安至少性命不会受到威胁。
至于他新取名的那桃花酿和霍家的广陵散最终的对决如何,能胜当然更好,若败……依旧是她曾经对四公主宁楚楚说的那番话:
她钟离若水本就是豪门!
她的名下本就有这辈子也花不完的银子!
她真的可以养李辰安一辈子!
甚至那才是她所希望的。
男人在外面太忙也不是个好事。
那么多的应酬,那么多的诱惑,万一遇见个狐狸精酒后乱了性……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些话她当然没有对李辰安讲,她担心让李辰安生出了自卑的情绪,却不知道若是她真讲了,李辰安恐怕真会心安理得的去吃这碗软饭。
前面的马车上又下来了一个贵妇人。
她是钟离若水的娘。
她这次不仅仅是要陪着女儿去京都,她还收到了姬贵妃写给她的一封信。
对于她而言,女儿年幼,被李辰安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哪里知道嫁给二皇子的好!
她抬眼看了看花间亭,皱起了眉头,眼里生出了厌恶,因为李辰安距离女儿太近。
她走了过去,抬步迈入了花间亭。
“该出发了!你先去车上。”
“……娘!”
“娘叫你先去车上!”
钟离若水瘪了瘪嘴,李辰安安慰了她一句:“记住,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钟离若水笑了起来,后退两步,和李辰安挥手告别。
她转身向马车而去,心里一片安然,头上的那朵鹅黄的小花在晨风中摇曳。
钟离夫人站在了李辰安的面前,她看了看李辰安,面色变得阴冷起来:
“你不是那些庶民口中的傻子,你是个聪明人。”
“你借钟离府的势本夫人也能原谅了你,甚至你的酒上市之后,本夫人还能给霍家打个招呼。”
“但本夫人希望你能够明白自己的身份,你好好经营你的生意富贵一辈子,就此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给断了!”
“不然……”
她转过了身去,向亭外迈出了一步。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她向亭外走去。
李辰安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抹微笑:“夫人,我非若水不娶!”
钟离夫人脚步一顿,“你果然还是那个傻子!”
第八十章 霍书凡
钟离若水走了。
带走了他酿造的两坛子画屏春,也带走了他的心。
李辰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其实细细算起来,和钟离若水真正相知相识也不过月余时间。
可二人之间的感情进展却很快,这得益于钟离若水与众不同的爱情观,当然也得益于他李辰安的那颗悸动的心。
在这样的一个异世界里,她就这样成为了他认可的一个亲人!
二人原本每天都会在桃花山庄见一面。
在前院的桃树下,在后院的花海中,也或者在那帘瀑布对面的观瀑亭里。
这便是生活的惯性。
而今却因为钟离若水的离去忽然没了。
前世的他阅女无数,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但这一世偏偏开局就遇见了钟离若水,他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爱情。
它绽放在那桃花盛开的时节,她从桃花中走来,带着淡淡花香,吸引了自己这只迷茫的蝴蝶。
她来的正好,这便是缘份。
有些幼稚。
但那种因爱而产生的牵挂却是真的。
李辰安今儿个没啥心情去桃花溪畔看看就快要建好的酿酒作坊,也没啥心情去练他的小李飞刀。
他呆在了小酒馆中,甚至打了一碗酒,就坐在小院子里一个人小口的喝着。
当苏沐心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他的背影,才忽然觉得本以为已经很了解的这李辰安居然又变得有些生疏起来。
他的背影很孤独。
他端着酒碗的手总是会在空中停顿那么一小会的时间。
苏沐心当然知道今儿个钟离若水离开,心想这或许就是少年的愁。
终究需要历经岁月去参透。
心想自己在花间亭送别慕容荷的时候,其实也生起了这样的愁。
想到了慕容荷,苏沐心的内心是有些迷茫的,更多的是感动于李辰安给他讲的那个梁祝化蝶的故事。
他和慕容荷相处的时间其实更为短暂,其间两人甚至连话都未曾多说几句。
但慕容荷看他的目光,慕容荷对他的关切,以及慕容荷默默地为他盛饭洗衣,其实都证明了慕容荷是喜欢着他的。
只是慕容荷不善于表达,而自己此前也过于木讷……或者说是视而不见。
李辰安说感情这个东西,高声喧哗远没有默默无声来的真实而久远。
只要心中有爱,哪怕彼此对视一眼,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这便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句话他没听过,愈发觉得李辰安之博学,愈发觉得李辰安的话好有道理。
他就这么被带偏了。
却不自知。
“我们隔壁这铺子要卖,买不?”
苏沐心坐在了李辰安的对面,又补充了一句:“那铺子关了好一段时间了,昨儿个铺子的主人有回来,说是去了京都做生意……我倒是觉得若是将这小酒馆开去更热闹一点的三花巷子更好。”
李辰安喝了一口酒,“就这,将隔壁那铺子给买下来。”
“为啥不搬去三花巷子?”
“我喜欢这颗大榕树。”
“……好吧,你是老板。”
“对了,你说的那什么冠名权的事我去找过了张老先生。”
“他同意了没有?”
“张老先生以为一场好好的文会若是真如你说的那样,是不是就变了味道?”
“你想想啊,端午文会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名字。但若是写成桃花酿端午文会……这是不是有些突兀?”
李辰安想了想:
“其实他不同意也没关系,文会的地址选好了没有?”
“选好了,就在画屏湖的一个岛上。”
李辰安一怔,“还有个岛?”
“据说是一个很大的岛,得乘船过去,不过那岛是有主人的。”
“谁?”
“商涤商大家!”
“这又是谁?”
“宁国最为有名的音律大师,许多著名的曲调都是出自他的手。”
“男的?”
“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
苏沐心看了看李辰安,“湖畔人家有青楼十二家,你知道现在那青楼里的姑娘们唱的最多的词是哪一首么?”
李辰安摇头,因为他仅仅只去过一次凝香馆,还被钟离若水派人给叫了回来。
“就是你所作的那首《蝶恋花》!”
“如果你在浅墨书院作的那首《将进酒》流传出去,想来会比《蝶恋花》更火!”
“《蝶恋花》的曲,就是商大家亲手谱的。”
“走,咱们去见见那位商大家!”
“……干啥?”
“当然是为咱们的桃花酿打广告了!”
说完这话,李辰安冲着西厢房吼了一嗓子:“翠花,翠花!”
翠花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沮丧,又恢复了曾经那开朗的模样。
“酿酒呢,叫啥?”
“呆会你去帮我做一些东西,要快,明儿个一大早就要!”
“哦。”
李辰安开始写字。
苏沐心好奇的看着,然后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震惊。
“这是横幅,要长要大,这是小旗,要多,布料的颜色也要尽可能多……”
给翠花详细的交代了一番,李辰安和苏沐心走出了小酒馆,却在小酒馆的门口遇见了几个人。
其中两个他认识。
一个叫文欢。
一个叫沈巧蝶。
文欢曾经来小酒馆喝过几次酒,他本是广陵城的三大才子之一,现在李辰安还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鱼龙会的小密探。
至于沈巧蝶当然是老熟人了。
其余三个少年没见过,但看装束都是些学子文人。
因为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把扇子。
“李辰安,”
文欢手里的扇子啪的一收,他正要继续说话,却不料李辰安伸手将他往旁边一刨,“诸位要喝酒就进去,我有点事。”
文欢一怔,站在沈巧蝶身边的那个少年这时候说话了:“哟,你这傻子什么时候还成了一个忙人?”
李辰安听错了。
他听成了盲人。
心想老子的招子这么亮,你居然睁着眼睛说老子是盲人!
这厮站在沈巧蝶身边估计是来帮沈巧蝶出口气的吧。
“你才是盲人!你全家都是盲人!”
霍书凡一呆,心想本少爷确实是个忙人啊,家里所有人也都是忙人啊,若不是好奇这傻子的巨大变化,哪里会有时间跑这地方来耽误。
“听说你诗词文章了得,明儿个端午文会,可敢前去和本少爷一战?”
李辰安乐了,“你谁啊?”
霍书凡手里折扇刷的一声打开了,摇了摇,“本少爷霍书凡!”
“哦,不认识,你和我前妻在一起干啥?”
“啊,我不该问,休都休了……”
沈巧蝶大怒,“李辰安!”
“别大呼小叫像个怨妇似的,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藕断丝连偷偷做了些什么,再见,有什么想说的……改日吧!”
第八十一章 桃花岛
“三百年前,广陵城是没有那画屏湖的。”
“按广陵府志记载,这地方曾经是一片沃野良田。”
“后来为了修建玉广大运河,从这里取土筑堤,挖出了一个方圆数十里的坑。”
“玉广大运河广陵段最大的码头就设在了画屏北,也就是而今北门外里许的临风渡。”
坐在吴洗尘驾驶的马车上,苏沐心开始给李辰安科普。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李辰安明明有着渊博的学识,偏偏对他生活了十七年之久的广陵城没啥认识!
对宁国就更没啥认识。
他甚至连宁国大名鼎鼎的商涤商大家都没听说过!
实在是个异类。
“那为什么从广陵城去玉京城不乘船而上呢?”
“这是有原因的……这玉广大运河全长千余里,干河河道虽然只有一条,但分支众多。”
“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双蛟湖段。”
“双蛟湖是一片湖泊群,里面有无数岛屿,也有一座绵延千里的双蛟山。”
“那地方有一股势力不小的水匪,玉广大运河修建好至今两百来年,官府曾经派出水师剿匪多次,起初当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那时候的船运也很是繁忙。”
“不过后来,在商丞相去世之后,咱们宁国又走向了衰落……近些年那些水匪又死灰复燃。”
苏沐心悠悠一叹,又道:
“而今咱们宁国水师已是日薄西山,更是无力再行剿匪,故而双蛟湖的水匪日益坐大更为猖獗,时常白天也会袭击往来船只。”
“这便导致了这条本应该很是繁忙的水路变成了而今少有船行的模样,就更不用说客船了,谁都不想遇见水匪,万一被劫,小命可就没了。”
李辰安这才明白过来,如此看来,这个表面颇为繁华的宁国,只怕已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
以前刘酌给他粗略的讲过,而今他只是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不过自己也就是在广陵城做点酒生意,至于这个国家会怎样……就算是乱了,只要自己有安身立命之本,也是不惧的。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条运河。
它和长江相连,从京都可直接到江南江北。
江南江北的物资也能通过运河运往沿线各地。
水路的运输比陆地不仅仅是更为迅捷,它的成本还会低上许多。
若是它畅通无阻,它必然成为宁国的一条至关重要的经济大动脉。
也不知道当政者是如何想的。
二人在马车里聊着天,不知不觉马车抵达了位于湖畔人家的渡口。
吴洗尘泊好马车,三人登上了渡船。
此刻日在三杆,同船并无他人。
和艄公谈好价格,渡船拔锚启航。
坐在船上李辰安才真正见到这画屏湖的烟波浩渺。
渡船行使在画屏湖上,有微风扑面,有白鹭起舞,偶尔还有鱼儿跃出水面,画屏湖倒影着蓝天白云,风光一时无两。
李辰安站在船头,看着这一湖美丽的画卷,觉得那位商涤商大家才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你看……”
苏沐心向远方一指,“那便是画屏湖上的桃花岛。”
李辰安愕然片刻,心想少年时候曾经倒是在一本武侠小说中见过这个名字,不就是东邪黄药师的那个岛么?
“桃花岛,桃花山,桃花山庄。”
“广陵城曾经是没有那么多桃树的,但自从钟离府的那位樊桃花樊老夫人嫁入钟离府之后,广陵城就多了许多桃树,也多了这么些以桃花命名的地方。”
李辰安一惊,“你的意思是……这些地名和钟离若水的奶奶都有些渊源?”
“我也是听老师说的,他说当年樊桃花从松山剑院下山的时候才十五岁。她在江湖游历的那两年中,因行侠仗义,当然更因为她的美丽以及魅力,吸引了许多那时候的好儿男。”
“其中有江湖侠客,对樊桃花最为痴情者便是御剑乘风吴洗尘。”
“桃花山上的那些桃树就是这位吴洗尘所栽种,因为桃花山庄是樊桃花所建。”
“山庄就是山下,山下的桃花盛开的时候,山上的桃花也正艳,这便是默默的守望。”
李辰安转头看去,吴洗尘目视前方,眼观鼻鼻观心,未曾露出异样的表情。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个师傅居然和钟离若水的奶奶曾经有过一腿!
显然这个师傅被淘汰出局,可他却因为对樊桃花的爱恋一辈子没有成亲,不仅仅种了一山的桃树,还成了而今钟离若水的一名车夫。
倒是个痴情的种子。
“另外便是那时候的才子文人,商涤商大家就是其中一位。”
“他是景泰初年的状元!他不仅仅精通音律,他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他还是当时名扬京都的玉面美男子。”
“后来樊桃花当然是嫁给了钟离府的天才少年钟离破,那位吴洗尘不知所踪,而商涤商大家就此隐居于这处湖心的岛屿,并将之命名为桃花岛。”
又是一个痴情的种子。
能够令文武两大天才为之倾倒……这位樊老夫人该有着怎么的容貌与气质呢?
“后来樊桃花随夫去了京都,老师说她三不五时也会回广陵城来看看。”
“她若是回广陵,基本都是在二三月,那时桃花正好,她会去桃花山上看看,也会去桃花岛上瞧瞧。只是最近这两三年她未曾再回来,老师说估计和京都局势有关。”
苏沐心转头看向了李辰安,“钟离三小姐可是那位樊老夫人一手带大,是她最疼爱的孙女!你小子若是欺负了钟离若水……樊老夫人可是咱们宁国两位大宗师之一的绝世高手!”
李辰安咧嘴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和钟离若水相处,他当然已经知道了钟离府的人员情况。
只是苏沐心此刻讲的那些八卦钟离若水是不太好给他说的。
他虽然还未曾见过那位老奶奶,可也能想见她年轻时候也定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
“我怎可能欺负若水。”
“咱们宁国另一位大宗师是谁?”
“燕国公府的燕基道。”
这些人都太高,对于李辰安而言,他相信自己这一辈子和这种人物都没可能有任何交集,所以他也仅仅是问了一嘴,并没有去了解详情。
渡船足足驶了半个时辰才抵达了桃花岛。
这是一个颇大的岛屿。
更令李辰安惊讶的是这处岛屿上的建筑!
他本以为这里会很荒凉,估摸着上面也就只有茅屋几间,至多也就是有那么几处散落的小院子。
可当他登上这座岛屿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岛上有许多的桃树。
桃林间有一条宽阔的青石道路。
远处……就在桃林掩映间,居然散落着一大片红砖碧瓦的轩榭楼宇!
第八十二章 上茶
“这得花多少银子?”
走入桃林,穿过桃林,一路有布局考究的亭台楼阁、小筑轩榭。也有修剪仔细的花园苗圃,还有假山莲塘,莲塘上还有一处处雕栏画栋的廊坊。
桃林中有人在锄地修枝,花园里有人在拔草施肥,各处的道路打扫得干干净净,经过的那些建筑居然也干净得一尘不染。
比之桃花山下的桃花山庄,这里规模更大,也更显雅致。
李辰安很是赞叹,寻思这比起自己前世引以为豪的别墅,实在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商大家不缺银子。”
“为何?”
“其一,商家本就是江南望族。祖籍在江南的平江,家里经营的是丝绸的生意。”
“其二……商大家谱曲收费很贵。”
“有多贵?”
“一曲万金!”
“……”
那确实很贵!
“一首好的词要想在天下传颂,要么就是这首词真的了不得能够进入《宁诗词集渊百篇》,要么就需要配上极好的曲从青楼传唱。”
“莫要小看了青楼那种地方,毕竟能够上青楼的都是些有钱人。”
“这有钱人基本能够识文断字,偏偏好多都是半桶水,就更喜欢附庸风雅。”
“一旦有了好的词曲,他们便会沾沾自喜的去炫耀,尤其是商大家的曲,更能成为他们吹嘘的资本。”
“这就是商大家的曲很贵的原因,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词若是真的很好,商大家甚至愿意免费为其谱曲。”
“比如你的那首《蝶恋花》,他分文未取。”
这个商大家挺不错,不坑穷人啊。
三人一路而行,至一处莲塘,便见一俏丽女子迎面而来。
她站在了三人的面前,道了一个万福,轻声的问了一句:“敢问三位可有家主邀约?”
李辰安摇了摇头:“在下闻商大家大名,特意前来拜访,倒是有些唐突,还请姑娘向商大家通报一声。”
那姑娘微蹙了一下眉头,因为家主喜静,不喜待客。
若是没有家主的邀请,通常是不会受到家主接待的。
但明儿个将在这里举办那场端午文会,想来这两个少年当是参与文会的学子。
那便去向家主通报一声。
“敢问公子贵姓?”
“在下李辰安,这位是苏沐心苏公子。”
显然李辰安这个名字那姑娘没听过,因为她转眼就看向了苏沐心,脸上甚至还有几许惊讶:
“苏公子?京都四大才子之首的苏公子?”
李辰安有些尴尬,这厮果然有名啊!
“正是在下。”
“苏公子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家主!”
那姑娘转身愉快的走了,苏沐心看着李辰安骄傲的一笑:“所以,名气这个东西还是很重要的!”
“滚犊子的!你再大的名气还不是我那小酒馆的一掌柜!”
苏沐心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瞪了李辰安一眼,“你以为本公子愿意!”
“再犟!再犟叫小师叔!”
“……”
苏沐心闭嘴,深吸了一口气,视线看向了那方荷塘借以平复他那极度难受的心情。
三人在默默等待,那姑娘跑入了后院的一处水榭,向正在焚香的商涤道了个礼,欢喜的说道:“家主,外面有三人求见。”
商涤将一炷檀香握在手上在空中绕了绕才小心翼翼的插入了桌上那精美的香炉中,“老夫今儿个不见客,让他们回吧。”
“……家主,那两个少年,一个是京都来的苏沐心,另一个说是叫、叫李辰安。”
商涤抬眼看向了那丫鬟,眼里露出了一抹疑惑,那姑娘本以为是苏沐心这个名字打动了家主,却没料到商涤那一愣是因为李辰安这个名字。
“你说……有个少年叫李辰安?”
“是啊,他是说叫李辰安。”
商涤寻思片刻,“秋菊,你去请他们进来,春兰,将老夫的那罐毛峰取来,煮一壶茶待客。”
“奴婢遵命!”
秋菊转身离开了这处水榭,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因为家主改变主意并不是因为苏沐心苏公子,而是那个叫李辰安的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这是为何?
那李辰安莫非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再次来到了前院的莲塘,这一次仔细的瞧了瞧李辰安。
这少年除了生得还算不错之外,似乎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又看了看苏沐心,心想还是苏公子更好看一些,另外苏公子身上的文气也要更浓郁一些。
至于二人身后的吴洗尘,他戴着一顶斗笠,背着一把剑,一身武人打扮,她以为就是某个公子家的护院。
“家主有请三位,请三位随奴婢前去汀兰水榭。”
……
……
所谓汀兰,指的是水边盛开的美丽的花,也形容一个人的品性如兰花一般高洁。
那是一处并不大的湖泊。
汀兰水榭就建在那处湖泊之上,以一条回廊连向岸边。
岸边种了许多的桃树,桃树间也种了不少的兰草。
春兰已谢,蕙兰开的正好,建兰也已经含苞。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兰花味道。
这位商大家是个讲究人啊!
从登岛一路而行至此,足以见得这位商大家的品味之高。
那么这个人究竟怎样呢?
当三人踏入这汀兰水榭的时候,李辰安便看见了站在里面的那位略显消瘦,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麻衣。
有着一头花白的头发。
两道眉毛也是花白的,其中还有少许眉毛长得很长。
此间就他一个老者,想来就是商涤商大家了。
但此刻商涤的视线仅仅从李辰安和苏沐心的脸上扫过,他的视线落在了吴洗尘的脸上。
他露出了一抹微笑,摇了摇头:“十六年未见,还以为你死了。”
吴洗尘脱去了斗笠,随意的丢在了一张案几上。
“你都没死,我哪里敢死?不过桃花山上的墓地我倒是选好了。”
“嗯,这桃花岛上的墓地我也选好了。”
说着这话,商涤又瞧了瞧李辰安和苏沐心,“你们谁是李辰安?”
李辰安这才知道师傅和这商大家原来如此熟络,早知这样就请师傅出马这事不就办妥了么?
他拱手一礼:
“晚辈就是李辰安!”
商涤的视线落在了李辰安脸上,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花老头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有才华的少年!”
“老夫也见过你所作的那首《蝶恋花》。”
“很好!”
“请坐!”
“春兰,上茶!”
第八十三章 天净沙
三人入座。
一名叫春兰的丫鬟给他们斟上了一杯茶。
李辰安这时打量了一下这并不大却很考究的水榭,嗅了嗅那檀香的味道……这味道清新淡雅,萦绕的是自然的芳香。
显然没有后世掺杂其中的诸多科技。
水榭里的一应家私应该也是出自名匠之手,无论是选材用料,还是雕工技法都堪称完美。
比如面前的这张茶几以及所配套的椅子,竟然全是用名贵的紫檀木打造而成。
这要是放在前世,那可是了不得的好宝贝。
“四月时候……花满庭来老夫这里小住了两天。”
“那两天老夫给你的那首《蝶恋花》谱了个曲儿,其余时间除了对弈了几局之外,花老头多说起的就是你。”
“你大致不知道花老头的骄傲,天下文人,能得他赞誉者屈指可数。”
“所以老夫对你也有了兴趣,于是也派人去了解了一番……”
商大家端起了茶盏,示意了一下,“喝茶,尝尝这毛峰的味道如何。”
他浅呷了一口,放下茶盏又道:“了解之后的结果有些出乎老夫的意料,广陵李家确实是有底蕴也是有才气的,不然出不了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这样的传奇故事。”
“可你……你真的被你父亲李文翰赶出了家门么?”
李辰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来惭愧,晚辈确实是被赶出了家门。”
商大家倒是不以为意,他沉吟片刻又道:“我本以为花老头在去京都之前还会再来一次,本想着他再来,我便正好问问他这究竟是个什么原因,却不料他就这么走了。”
“现在我对你过往的事并不好奇,因为人总是会改变的。”
“今儿个你来了,老夫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李公子是否愿意?”
“商老请讲,只要晚辈能够做到那一定会全力以赴。”
“好,李公子是个爽快人。”
说完这话,商涤转头看向了侍候在一旁的秋菊,“取笔墨纸砚来!”
“取最好的宣纸,和最好的松香墨,用那方翕砚,和那支紫毫。”
“奴婢遵命。”
秋菊转身向靠墙的一处柜子走去,她的心里更加奇怪,因为桃花岛文房四宝很多,但那方翕砚和那支紫毫是家主最爱之物。
就连家主此前都舍不得取来一用,今儿个他却要将这两个宝贝拿出来……这是个什么意思?
商大家这时候又看向了李辰安,“你既然能得花满庭的赞许,呆会就请你为老夫作一首词,老夫不命题,你随意而作,这便是老夫的不情之请,如何?”
从李辰安他们进来到现在,商涤一直没有问他们的来意。
此刻反倒是他向李辰安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这在吴洗尘看来就是商涤这老东西故意给李辰安出了一个难题——
他虽然是武林高手,却也明白要做出一首好词是何等的不容易。
苏沐心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他也看向了李辰安,心想这家伙曾经在烟雨亭随口就作出了一首《青杏儿》,之后在浅墨书院的醉心亭,又酒后作出了一首《将进酒》。
他曾经说诗词这东西比干什么都来的简单,自己一直认为他在吹牛,那么此刻商大家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且看他究竟还能不能又作出一首惊艳的词来。
李辰安依旧一脸微笑,他的视线迎向了商大家,他当然明白这就是商大家在考验他,以此来证明花满庭所言是否有假。
也为了证明他李辰安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和他对话。
“我曾经和花老哥说诗词这个东西它真的很简单。”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商涤眉间微微一蹙。
“今儿个到了商大家这里,久闻商大家是谱曲名家,我倒是不想写词了。”
商涤眉梢微微一扬,那几根长长的眉毛抖了抖,“那你准备写个什么?”
“我也准备作一首曲,但不是商大家您所谱的曲,而是一种适合于唱的题材,我称之为散曲,也或者就叫诗歌。”
这些日子李辰安对这个世界的文化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个世界没有元朝,所以就还没有在诗词的基础上诞生出元曲。
这时候正好抄一首来也试试这位商大家的鉴定能力。
商涤一惊,问道:“散曲……这是一种什么文体?”
“它算是一种新的格律诗,与词相同之处在于词有词牌,曲有曲牌。”
“它也有一定的格律定式,但比诗词却更灵活一些,少了诗词定式的约束,更利于以唱的形式来表现,所以我觉得用诗歌这个词来定义更为准确一些。”
李辰安这几句话就令商涤很是震惊了。
因为如果李辰安说的是真的,他呆会真能写出一首好的诗歌来……他将开创一种全新的文体!
这可是了不得的成就!
如果那诗歌当真更适合于传唱,那么他李辰安就是诗歌的开宗立派之祖,其名,必惊天下!
李辰安真没想那么多。
他就是觉得既然这商老头是个作曲家,那么对这诗歌的领悟能力理应比其他人强。
他没料到他的这番话对商涤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同时被震惊的还有苏沐心。
他当然也明白这种新的文体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这是要亲眼见证一代大家的横空出世?
那自己叫他一声小师叔也是不亏的!
但最终还得要看他写出的那诗歌如何。
就连一旁磨墨的秋菊也充满了期待,唯独吴洗尘一脸懵逼。
这傻徒弟在给自己增加难度啊!
你就做一首词敷衍一下商老头不就完事?
现在他这话已出口,连挽回的机会可都没了。
真是傻啊!
秋菊将一应用具摆在了李辰安的面前,商涤伸手:“李公子请!”
李辰安提笔,蘸墨,落笔在了这张宣纸上:
“天净沙”
“笔尖扫尽痴云,歌声唤醒芳春。
花担安排酒樽。
海棠风信,明朝陌上吹尘。
一从鞍马西东,几番衾枕朦胧,
薄幸虽来梦中。”
这字,很丑!
以至于商涤起先皱起了眉头。
然而随着李辰安的笔尖行走,他却渐渐的瞪大了眼睛,就连呼吸都已屏息。
“争如无梦,那时真个相逢。
隔窗谁爱听琴?
倚帘人是知音,一句话当时至今。
今番推甚,酬劳凤枕鸳衾。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风风韵韵,
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李辰安放下了笔。
此间鸦雀无声!
第八十四章 上好茶!
没有人能够明白此刻商涤的心情。
也没有人能够明白此刻苏沐心的心情。
商涤商大家精通韵律,在琴棋书画上也有极高的造诣,他对诗词的理解也远非常人可比。
但此刻他的视线却一直落在这首诗歌上,久久无法移开。
纸上的字本来很丑,但现在在他的眼里,却比湖岸的兰花还要漂亮。
他确信这是一种全新的格调。
他知道自己这是见证了一种全新的文体的诞生!
他将这张纸从书案上取下,满面激动,那张老脸上的褶子似乎都散发着灿烂的红芒,就连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当初花满庭毫不吝啬的赞美李辰安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
那首《蝶恋花》是真的好,但极有可能是李辰安偶然得之。
这只能说明那少年的天份不错,却无法证明他就是天资聪颖的少年。
尤其是他派人打听了李辰安的消息之后,他心里就更加怀疑,因为没可能一个被所有人称为傻子的人能够在某一天突然间一鸣惊人。
这不合常理,毕竟文采这种东西多还是依靠平日的厚积。
所以李辰安今儿个到这桃花岛来,他一来是出于好奇,因为花满庭确实很少那么赞美过某一个人。
二来当然是想要亲眼见证一下李辰安是不是真能够临场做出一首诗词来。
哪怕没有那首《蝶恋花》好,也能证明他李辰安确实有天才之姿。
至少不是一个街坊们口中的傻子。
以此来验证一下他心里的猜测??——这李辰安莫非是一朝开了悟?
这种情况是有的,但细看千年文坛,这样的人实属凤毛麟角。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李辰安开口就说诗词这东西真的很简单……诗词简单么?
若是简单,千年流传至今能够进入《宁诗词集渊百篇》的也就百首,其余当然还有许多,却都泯然于众,渐渐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亦或难登大雅之堂。
那一刻他甚至在心中发出了几声冷笑。
他以为这是个狂妄的少年,他已心生不喜,不料这少年又说要做出一个叫诗歌的东西。
他有些期待,仅仅是有些期待。
因为诗词格律传承至今的这千年中诞生了无数的大家,却没有一人能够在诗词的基础之上再开创出一种全新的体裁。
最多就是创造一个新的词牌,那已经是了不得的伟大成就了。
他不认为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可以突破诗词格律的屏障。
当他刚看见李辰安落笔的第一个字的时候,那字在他的眼里丑出了天际。
他甚至很是后悔用了这么好的纸这么好的墨,还有就连他自己也舍不得用的那方砚台和那支毛笔。
可随着李辰安将这诗歌写下去。
他忽然就读懂了这诗歌所表达的意思,也陡然明白了一个全新的体裁就在他的眼前诞生!
所以,花满庭对李辰安的评价太低了!
这小子是将诗词文章读透,当真理解了其中的精髓!
唯有参透,跳出了诗词的格律之外,方能得大突破!
他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流派!
这个流派一旦在文人间流传开来,李辰安这三个字必然会载入史册!
这是流芳百世之伟大创举啊!
“好诗歌!”
“绝无仅有的好诗歌!”
商涤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张纸忽的站了起来。
他激动的在这水榭中来回的走了两步,“比之诗词更加浅显易懂,其中韵律别有一番风味!”
“原本叠字在诗词中就极难运用,但在这首诗歌中,却用的恰到好处!”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风风韵韵,
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妙!实在是太妙!”
“这几句堪称点睛之笔,与此诗歌的前半部分遥相辉映,活生生一副春天的美景跃然纸上,那美景中的美人儿也栩栩如生……好诗歌!”
他一捋长须,将这幅字又小心翼翼的递给了秋菊:“请广陵城裱糊名家谢东阁带最好的材料到这里,老夫要亲眼看他装裱这一幅字!”
“老夫需要冷静几日,待心情平复之后,当焚香沐浴,为这诗歌作曲!”
“它定会震惊天下!”
秋菊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家主居于此间已经数十年。
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从未曾见过家主有如今日这般激动的时候。
如此说来……这个叫李辰安的少年,他当真了不得?
苏公子都已经是京都四大才子之首了,那这位李公子岂不是宁国才子之首?
她将那幅字也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案头,取了一方镇纸压住,然后转身出了门。
商涤一撩衣袖又坐了下来,转头对春兰吼了一嗓子:“今儿个得见李老弟是老夫之幸!换掉这茶,上好茶!”
春兰一惊,心想这毛峰已很是不错,再好……
“就是前天钟离秋阳那小子刚送来的那小罐雨前龙井!”
“哦,奴婢遵命!”
春兰将那小罐子送来,商涤亲手煮上了这壶茶。
“李老弟,此前老哥多有怠慢,还请老弟原谅则个!”
李辰安也没料到这商大家对这首《天净沙》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应啊,不就是抄了一首元曲么?
而今看来这好像弄得有些过分,好像自己真的会出名了。
可我只想低调的做点生意多赚点银子而已啊!
他连忙拱手一礼:“前辈……”
商涤大手一摆,“可别叫我前辈,你再叫我前辈我就无地自容了!”
“我和花满庭曾经在京都时候就是莫逆之交,他既然将你视为忘年交,那你便也是我的忘年交!”
“你有这个资格!”
“甚至是老哥我高攀了!”
一旁的吴洗尘就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首诗歌他倒是也亲眼看见,不过他并不能如商涤那般去体会到这诗歌的精妙,更不知道这意味着一个全新的流派的诞生。
看来自己这个徒弟真的在诗文上很是厉害啊!
花满庭他不是很熟悉,但商涤这厮他却知根知底。
商涤是个骄傲的人。
当年为了追求樊桃花输给了钟离破那老东西……那时候钟离破还不是个老东西……商涤连官都不要了,就那样离开了京都,来到了这里。
他忽然一喜,嘿嘿一笑:“商老头,李辰安是老夫徒弟,你和他称兄道弟……往后你在老夫面前可就得叫一声师伯!”
“滚!”
商涤大怒,“好好一文学大家学什么武功!再说你个死老头教他,岂不是误人子弟!”
第八十五章 惊诧的霍书凡
汀兰水榭中吴洗尘和商涤吵了一架。
看他们这模样,以前好像经常吵架。
两个老头面红脖子粗,拍桌子打巴掌当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商涤认为李辰安有如文曲星下凡,是诗歌这个全新流派的开创者,他才十七岁,其未来必然辉煌!
那么他就应该将主要的精力放在这诗歌上,将这个流派发扬光大。
但吴洗尘却认为李辰安参透了不二周天诀的四招,虽然年龄大了点,可若是他将不二周天诀完全参透,指不定能够踏入大宗师的境界。
所以商涤以为李辰安是文学的天才,未来大家,而吴洗尘认为李辰安是武道的天才,未来的大宗师!
一旁的苏沐心早已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他这才发现无论文武,自己比之李辰安,实在是相去甚远!
他只想仰天长叹??差点就泪流满面——老天啊,你何其不公!
你这简直就是残忍!
既生辰安何生沐心?
李辰安这时候淡定的品了一口雨前龙井,好茶,回味悠长满嘴生香。
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我其实最擅长的既不是诗文也不是武功,而是做生意啊!
“我说,你们消停一下!”
放下手里的茶盏,商涤和吴洗尘相互吹胡子瞪眼,相看两相厌。
“首先,承蒙商老哥厚爱,那我也就不再矫情。”
“然后呢,咱们这各叫各的,师傅当然依旧是我的师傅,你们朋友依旧是朋友。”
“最后呢……我来这桃花岛,其实是想求商老哥一件事。”
商涤一听,李辰安有事相求这是好事啊!
只要他开了口,无论他有什么事都一定得给他办得妥妥的,因为往后自己才能率先得到他所做的诗词或者诗歌。
“老弟请讲!”
“这不明儿个要在您这桃花岛上举办一场文会么?我在桃花山下新建了一处酿酒作坊,当然现在还未曾完工,但估摸着六七月份我的酒就要上市。”
“所以……便想着能够在这文会的会场弄一些广告……就是打个招牌,先让这些才子文人们知道我那酒的名字,如此等酒上市之后,他们能够接受得更快一些。”
“哦……”商涤一捋长须,颇为惊讶的问了一句:“你的酿酒作坊建在桃花山下?”
“正是,就在桃花溪畔。”
商涤若有所思。
花满庭来拜访他的时候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他说钟离若水那丫头,似乎对李辰安有意。
原本商涤是没有在意这句话的,因为在他看来,钟离若水毕竟是钟离府的千金大小姐,她应该是没太可能看上李辰安这个市井小民。
他知道桃花山庄就是樊桃花当年所建。
桃花山庄周围的那一大片的地,也是樊桃花当年所买。
这李辰安既然能够将酿酒作坊建在桃花溪畔……莫非钟离若水当真对李辰安有点意思?
那就更要成全李辰安了!
“这事太简单,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多谢商老哥,那……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地方是什么样子?”
“好说,咱们这就去!”
商大家正要起身站起,这汀兰水榭里又走进来了一个俏丽的丫头。
“家主,外间有人求见,一个少年名叫文欢,另一个少年名将霍书凡,还有个姑娘叫沈巧蝶……那两个少年都是咱们广陵城的青年才俊,乃是广陵三大才子之二。”
“至于那位沈姑娘……”
商涤伸手一摆,“不见!”
“奴婢遵命!”
那丫头转身离去,商涤这才又站了起来,“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才子,他们有个屁的才!”
“诗词文章说狗屁不通倒是有些过了,但在老夫的眼里……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夫都懒得给他们的词谱曲!”
“这就叫满罐水不响,半罐水叮咚!”
“他们给李老弟你提鞋都不配!”
商涤伸手一引,和李辰安并肩走了出去。
一旁的苏沐心脸儿一红,垂头跟在了二人的身后,吴洗尘咧嘴一笑,取了斗笠戴在了头上,也跟了出去。
“过些日子老哥我的心静了下来,给这首《天净沙》谱曲的时候,恐怕还要请老弟来坐坐。”
“这曲的调子必须和这诗歌的韵律吻合,另外还需要和这诗歌里蕴含的意思去契合。你是这首诗歌的开创者,更明白情绪的把握,到时候听老哥弹奏若有不合其中情绪之处,需你当面指出!”
“可不能亵渎了这天下的第一首诗歌!”
“另外,老哥在想,当这首诗歌的曲大成之后当去一趟京都。”
“这首歌,老哥想交给京都怡红楼的梁蔓蔓来首唱。”
“梁姑娘倒不是怡红楼的花魁,去岁时候梁姑娘为了给一首词谱曲来过老哥这里一趟……她年岁不大,却有一副极为空灵的嗓子,也极为擅长以声音舞蹈去演绎词中的悲欢离合。”
“尤其吹得一口好箫!”
“若不是她只想当个清倌人,她理应早已红遍了玉京城。”
商大家拉着李辰安一边走一边说,李辰安心想自己懂个屁的音律,更不用说把握那曲调与诗歌的情绪了。
至于给谁唱他当然就更不在乎,不过他记住了梁蔓蔓这个名字。
因为这商大家说她吹得一口好箫。
这个他喜欢。
说不定某天去了京都去找这梁姑娘吹来听听。
“商老哥,我那酿酒作坊眼见着就要开始酿酒了,接下来我估摸着有些忙,您看……”
“没关系,你忙老哥我就去找你!”
李辰安一怔,这还能怎么说呢?
一行人在桃林小径间蜿蜒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极为开阔的广场。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此刻这广场外的那片桃林中正好也走来了三个人。
正是霍书凡一行。
商大家拒绝了接见他们,这当然令他们有些沮丧。
毕竟霍书凡新近做了一首自我感觉良好的词,他希望能够请商大家给他的这首词谱个曲拿去京都传唱。
此刻三人看向了那广场的中央,沈巧蝶率先一怔:“那……那是不是李辰安?”
文欢这时候补充了一句:“那不就是商大家么?”
霍书凡放眼望去,距离有些远,看见的是李辰安等人的背影。
“没可能吧!”
“商大家何等人物?怎可能和那傻子并肩而立!”
就在这时,李辰安和商大家都侧过了身来,二人正在比划着说着些什么,看起来颇为亲切。
霍书凡瞳孔猛的一缩——
那不是李辰安是谁?
在小酒馆门口才见过一面,他却觉得李辰安那厮烧成灰他也能辨认出来。
他在这做什么?
第八十六章 二手货
就在霍书凡三人的视线中,李辰安和商大家谈笑风生。
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仅仅是商大家带着李辰安游览此地,就足以见得二人之间至少并不陌生。
“我知道了!”
沈巧蝶眼含愤怒:“花满庭花老大人和商大家是至交好友。”
“花老大人给他那酒取了名字,也给他那小酒馆题写了匾额,花老大人和他之间也关系匪浅。”
“所以花老大人应该是带李辰安来过这里,商大家看在花老大人的面子上,当然也就不会拒绝见见李辰安!”
沈巧蝶的这番话在理,霍书凡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厮,倒是懂得借花老大人的势!”
“不过他到这文会的场地来是什么意思?”
沈巧蝶微微思量,又道:
“明儿个的端午文会,评判者有竹下书院的院正李文瀚,李文瀚是他父亲!”
“第二位评判是浅墨书院的院正张正张老先生……花老来广陵城的时候所住之处要么是在竹下书院,要么是在浅墨书院。”
“我以为花老住在浅墨书院的时候应当也是向张老先生引荐过李辰安的,毕竟浅墨书院就在他那小酒馆的斜对面。”
“第三位评判就是商大家……所以,他这是前来和商大家再巩固一下其中的关系!”
“剩下另外两位评判,一个是咱们江南行省的学政大人贾凤先贾大人,另一个是咱们广陵城学政章平举张大人。”
“这个李辰安,当真是卑鄙啊!”
霍传名和文欢一听沈巧蝶的这番分析顿时就明白了——
明儿个文会五个评审,其中就有三个和李辰安有着牵扯。
他爹李文翰自不用说了,虽然当初是李文瀚将他赶出家门的,可现在李辰安却有了那么一丝浪子回头的味道。
李辰安作为李家三房的长子,据竹下书院的教习说李文瀚现在对当时之举很是悔恨,那么他肯定会在这场文会的评判上偏向于李辰安,以希望李辰安能够重返李府的门。
而浅墨书院的张老先生嘛……这位老先生好酒,估计李辰安没少送他酒喝。
吃人手软拿人手短,张老先生恐怕也会偏向于他。
今儿个他居然跑到这桃花岛来了,现在看来他也讨得了商大家的欢心。
三票到手,稳操胜券!
“倒是没想到这傻子现在也学会了通过这些手段来追名逐利!”
霍书凡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微微一眯,“咱们走,文会明天下午举行……到时候咱们先来此地,就在文会召开之前,将他那丑恶的嘴脸给揭露出去!”
“此计妙计!”
文欢手里的折扇刷的一合,“等所有人都登上了这桃花岛,都来到这里,再将此事一番宣扬,必然令所有学子对他李辰安生厌!”
“也必然会给那三位评判造成巨大的压力!”
“只要他们将票投给李辰安……在下会带动部分学子发出唏嘘之声,到时候引起群情共愤,他李辰安的名声可就臭了!”
……
……
霍书凡三人离开没有多久,李辰安三人也告别了商大家离开了桃花岛。
时间太紧了一些,他谢绝了商大家的挽留,带着一脸沮丧的苏沐心和意气风发的吴洗尘踏上了湖畔人家的渡口处。
刚刚来到停马车的那台子,就遇见了也正要登上马车的霍书凡三人。
“我本以为你真是个傻子,”
霍书凡手里的折扇一摇,来到了李辰安的身边,轻蔑的看向了李辰安,“倒是没料到你居然还工于心计,只是手段实在太龌龊了一些,小人也!”
李辰安一怔,心想小爷不就是要在那文会的场地弄点广告么?
这特么也龌龊?
他咧嘴笑了起来,却没有去看霍书凡,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沈巧蝶。
沈巧蝶莫名的有些怕了他,不知觉的后退了一步。
“你今天穿的这身衣裳很好看。”
沈巧蝶愣了一下,又听李辰安说了一句,她差点就气炸——
“这衣裳恰好承托出了你这玲珑的身材,哎……若是当时知道你的这身段如此诱人,那婚书我应该卖给你父亲一千两银子才对!”
“你……!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本姑娘是你高攀得起的么?”
“你这话说对了一半,说错了一个字。”
李辰安逼近了一步,一脸的猥琐,“那个小字用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小呢?”
“另外,你有什么值得我高攀的?莫非就这两座小山丘?本少爷还打不上眼!莫要忘记你那婚书就值一百两银子!”
“凝香馆的温小婉温姑娘出个场就值一百两银子,你其实比她便宜了许多!”
沈巧蝶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
她并没有听懂那个小字的含义,但她听懂了小山丘和李辰安的这后一句的意思——
他居然说我这是小山丘?
虽不够雄伟却也可观好不好?
更可恶的是他居然将自己与那青楼的女子相提并论!
甚至还说自己不如那青楼的女子!
她的脸色顿时通红,双眼仿佛要冒出了火来。
“本姑娘大户人家出生,岂是青楼女子可比!”
“你李辰安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莫要以为你那小酒馆每天能赚二十两银子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你那点银子不够本姑娘一天的花销!”
“莫要以为你建了个酿酒作坊就当自己真是个大老板!”
她胸口起伏三息,竟然将那股怒气活生生给平息了下去,她轻蔑一笑:
“你是想要激怒本姑娘?”
“你一个蝼蚁一般的存在,本姑娘何须与你一般见识!”
“这人啊,平穷富贵早有天定,可偏偏就有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尚未登堂就自以为入室!”
“你受不了那富贵,到时候……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在还在这里逞口舌之强,实在可笑至极!”
李辰安依旧带着一脸的笑意。
这时候他却看向了霍书凡,“霍兄,以霍兄这相貌才华,天下女子无数,怎么偏偏就瞎了眼想要娶个二手的?”
“不值!”
李辰安摇头,“不值!”
“我若是有霍兄那家底……这种二手的女人……我多嘴了,霍兄若是真喜欢,你随意!”
“告辞!”
他抬脚就登上了马车。
沈巧蝶再次被成功激怒,这几句话让她顿时失了分寸:
“李辰安!你给本姑娘下来!”
“你说谁是二手的?!”
“你给本姑娘说清楚!”
李辰安掀开了车帘,一脸同情的看着霍书凡:“霍兄,这女人不祥,若是你真娶了,会给你霍家带来莫大灾祸!”
“这不是我说的,是一个道士说的!”
“不然我为什么会轻易的退了她那婚书?”
“祝你好运!”
吴洗尘大笑,手里马鞭一挥,驾着马车扬长而去,李辰安耳畔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书凡,你听我说,不是那样子的……!”
第八十七章 李府
“你这人这张嘴真损!”
“沐心啊,对朋友,当有春天般的温暖,比如我对你!”
苏沐心心想你若是对我有着春天般的温暖,是不是应该每月给我几两银子的月钱?
他抬眼看向了李辰安,又听李辰安说道:
“对敌人,当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冷酷无情,比如我对沈巧蝶!”
“其实吧,我也没将沈巧蝶当成敌人,好聚好散对吧?可我和她的八字真的犯冲,每次遇见她都要犯贱的来招惹我一下。”
“这能怪我么?”
李辰安双手一摊:“我总不能任由她嘲讽吧?”
“再说……”李辰安眼睛一眯,苏沐心便感觉到这家伙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寒意,他活生生将想要开口要月钱这话给咽了回去。
“他沈家想要不卖粮给我酿酒,他沈家意图和霍家联姻!”
“沈家的格局太小了,也不是个啥好东西,两家不过是狼狈为奸,都以为能够将我李辰安给吃干抹净。”
“我们的桃花酿迟早是要和广陵散一较高下的,霍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桃花酿做大做强!”
“霍家的实力颇大,莫要说霍家京都太子身边的那位了,这广陵城就有个霍通判存在,他霍家对付我无外乎两种手段。”
“其一是以雄厚的资本降价销售广陵散,对我的桃花酿形成巨大的价格优势,直到我无利可图最终破产倒闭。”
“其二嘛……这宁国的律法我倒是还没研究过,不过想来也不尽完善。有你师兄刘知府在,霍家应该无法利用官府的势力来打压,但背地里对我们的酿酒作坊做点什么……”
“比如放放火,打打劫啥的。”
“甚至丢出去千八百两银子请了江湖中的高手取了我李辰安的脑袋,这也极有可能。”
“所以从我酿出第一滴酒开始,霍家与我,就已水火不相容,必须有一家家破人亡,退出这酒类的市场!”
“我李辰安的力量差霍家还太远,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先自保,先在广陵城的市场上站稳脚跟!”
“至于弄死霍家……”
李辰安眉梢一扬,“这事还没那么容易。”
苏沐心这才知道李辰安从一开始就有这居安思危的意识。
他们并不知道小酒馆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若不是因为丽镜司那个任务误打误撞之下,李辰安率先发动了对鱼龙会那分舵的袭击。若不是钟离若水一直派了剑舞也在监视着煮雨小筑里的一举一动,就在那个晚上,小酒馆就将不复存在!
“所以这就是你将那六十个少年弄去桃花山训练的原因?”
李辰安点了点头,“明儿个我没空,剑舞的师妹会带来一些人,这些人我得去见见……必须去见见。”
“所以明日上午在会场的布置这事就只能交给你了。”
苏沐心愕然:“文会你不参加?”
“不是有你么?到时候你在台子上去为桃花酿美言几句,勾起他们的兴趣就行!”
“……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
李辰安乜了苏沐心一眼:“你我都是男人,看懂了能怎么的?”
……
……
原本是准备在明儿那端午文会上去拿个魁首的,但思来想去,李辰安还是放弃了。
目前这个形势调子不能起得太高。
明儿个桃花酿这个名字必定会深深的刻在那些文人学子的脑子里,这在引起所有人关注的同时,也会招惹一波仇恨。
拉了这一波仇恨也就算了,如果自己再夺了那魁首,这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学子们怎么活啊!
所以,该低调的时候,就低调一些。
于是,在回到了小酒馆里,他又仔细的向苏沐心交代了一番之后,正好李巧兮也在院子里,兄妹二人便在日落时候乘坐马车向李府而去。
李巧兮看着哥哥的眼里闪着金光。
“哥,你说的那广、广告,怎的那么新鲜?”
李辰安揉了揉李巧兮的脑袋,笑道:“哥这脑子里新鲜的东西可多着了,往后你自然会知道。”
李巧兮眼里却又露出了一抹迷茫。
虽然曾经在三小姐面前将哥哥吹得天花乱坠,以至于让三小姐以为哥哥当真大智若愚……可作为亲妹妹,她却很是清楚,曾经的哥哥大智确实是没有的。
愚嘛……倒是真的愚!
可若是哥哥真的愚,画屏春如何能够诞生?
酿酒那作坊如何能够建得起来?
更不用说这新奇的广告了。
“哥,你……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李巧兮那好奇的眼神,李辰安眉梢一扬,“哥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教给了哥许多东西。”
“这可是哥的秘密,你万不可对任何人去讲!娘也不行,知道了么?”
看着李辰安那认真的表情,李巧兮感受到了这秘密的重量,她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告诉别人哥的秘密!”
又忽悠了一个纯真的小丫头。
可李辰安能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说我不是你哥吧?
马车抵达了李府,兄妹二人下了车,李辰安站在门前又抬头望了望门楣上的李府二字,觉得有些暗淡,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许是天色渐暗的原因吧。
李巧兮带着哥哥踏入了李府的门,吴洗尘依旧带着他的斗笠也站在这门口看了看,想了想人家一家人小聚,自己就没必要去掺和了,于是他向一旁的一处小馆子走了去。
李辰安兄妹二人进了李府,府上很是安静,这一次没有了西园那个女人出来聒噪,反倒是令李辰安有些不适应。
走入了东院,院子里有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在扫地。
她就是李辰安这一世的母亲丁小娥。
丁小娥见自己的儿子回来了,顿时有些激动,她将扫帚靠着一颗树放下,双手在围裙上一边擦一边向李辰安走来。
“回来怎不早说一声,娘也好给你做点好吃的!”
“娘……”
李辰安站在了丁小娥的面前,一脸笑意的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些日子孩儿有些忙,所以有月余未曾回来看看娘了。”
“你这孩子……娘听你妹妹还有街坊们说起过你的许多事,娘很欣慰,我儿……你真懂事了!”
丁小娥的面色和精神比上一次所见好了许多,一来是她的病已痊愈,二来恐怕还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出息了。
“来,快进来坐,娘去做饭……你父亲今儿个晚上也要在这里用饭。”
第八十八章 父与子 上
说这句话的时候丁小娥有些担忧。
因为儿子是被他爹给赶出这家门的!
上一次儿子回来,还和他爹发生了矛盾。
这一个多月儿子未曾再回来,这在丁小娥看来多半是儿子心里的那个结。
毕竟儿子已经成人,被亲生的父亲赶出了家门,还弄得满城皆知,这面子上终究是挂不住的。
却不料李辰安听了之后却微微一笑:“那挺好,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要和他商量商量。”
“……那就好!”
丁小娥握住了李辰安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毕竟是你爹……他曾经对你充满了期待,娘还是那句话,你莫要埋怨他,他心地并不坏,所想还不是望子成龙罢了。”
“咱们这李家的三房啊……哎,”
丁小娥垂下头去,长长一叹,又抬头看向了李辰安,“你毕竟是这三房的长子,你父亲一直希望你能够将这李家的三房给撑起来。”
“就算是出不了一个探花,能够出个进士也是好的。当然,娘曾经也是希望如此。”
“只是现在看来,那已经不重要了。”
“你父亲这些日子其实很高兴,因为他在这东院多次提起过你,说花老大人对你极为赞赏,也说你的那首《蝶恋花》实在是一首了不得的好词。”
“娘其实看得出来他心里的悔意,只是他毕竟……毕竟也落不下面子去向你赔个不是。”
“娘的意思是,你和你爹好生谈谈,娘是希望你能重回这李府的,当然,如果你、你依旧放不下,那也不要和他置气,你爹他,也不容易!”
李辰安仔细的听着,他点了点了头:
“嗯,娘放心,这些我都知道,说来……我还要感谢他,若不是他将我赶了出去,或许我现在依旧是别人口中的那个傻子。”
这是李辰安的心里话。
原主不死,他如何能来?
不过原主若是不死,自己在前世的那个社会现在在干什么呢?
多半是在某个会所。
多半在纸醉金迷之中。
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体验,现在渐渐习惯了这里,倒也说不上哪一边更好。
丁小娥舒了一口气,嘴角洋溢起一抹笑意,她又拍了拍李辰安的手:“你能这样去想,说明我儿真的长大了,娘……娘也放心了。”
“你自己先坐坐,娘这就去厨房给你们父子俩弄点下酒的菜。”
“娘,你休息一下,我来做菜!”
“说什么话呢?君子远庖厨,做菜这种事是我们女人家的事……或者你自己沏壶茶,巧兮来帮娘烧火,这样更快一些。”
“好咧!”
李巧兮高兴的应下,李辰安只能露出了一抹苦笑,他是真想自己来炒两个菜,虽然前世的自己并不善于做菜。
不能拂了母亲的意思,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当真坐在了院子里自个煮上了一壶茶。
茶不是什么好茶。
至少比今儿个在桃花岛上所喝的雨前龙井差了太多。
仔细的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这广陵李家是真的败落了。
李府占地是很大的,有东西南北四处院落,也有前庭后院几处花园,那是三代人之前李家祖上创下的家业。
但后来李家大房和二房都有了大出息,然后搬离了广陵城,去了京都安了家。
于是就剩下了依旧在广陵城的李家第三房。
一个正妻一个妾室,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西院养的五个家丁——听妹妹说那五个家丁现在倒是都已经离开了,但西院那女人还是又买来了两个婢女。
倒是懂得享受,哪里像母亲这般节俭。
一家子的开销全靠李文翰一人的月俸来养活。
曾经积攒下来的那点家业,而今也早已花光。
还有西院妾室的儿子李辰东正是读书花钱的时候,府上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对此李辰安并没有多少同情,他仅仅是想母亲和妹妹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好一些,有些事就需要和李文翰商量一下,不然母亲是断然不会搬离这里的。
就在李辰安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李文翰从那月亮门后走了进来,左手拎着一只烧鸡,右手拎着一小罐子,估计是酒。
他在踏入月亮门的时候应该是很高兴的,因为他愉快的喊了一嗓子:“小娥,将这烧鸡宰了来下……”
酒字未能出口。
他看见了院子中灯笼下坐着的李辰安!
他愕然一惊,在回廊上停下了脚步。
父子二人的目光就这么对视了片刻,然后他收回了视线,沉默的走入了院子里,想了想,抬步向厨房走去。
那一刻,就在李辰安的眼中,他看见了父亲原本挺直的背,忽然间佝偻。
也正是这一眼,他看出了这个父亲心里的内疚。
其实现在这个父亲的年龄也才三十六岁。
本应当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可他身上的锐气似乎早已消失。
他在竹下书院从教习当到院正,他的气质却并没有因此而提升,反倒是比童年记忆中的形象更显消沉。
犹记得在这前身三岁的时候,他意气风发的给他的长子启蒙,然后亲自教导他的长子,立誓要给将这李家三房的长子培养成人。
就算中不了状元,至少也得考上个进士。
然而前身从三岁学到十一岁,是真的连三字经都不会背!
这是对李文瀚最大的打击!
至于后面的习武也好,经商也罢,其实都是李文翰绝望之后的妥协罢了。
最后因为前身好赌欠下的债……许是出于文人的面子,也或许是出于李家这书香门第的口碑,他终究还是拿出了家里仅存的银子去帮前身还了那些欠下的赌债。
最后他将前身赶出了家门。
这是他的错么?
不是!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的儿子也如此不堪,恐怕自己也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的错在于因此而疏远了他的发妻,但现在看来这个情况已经有所改变。
就在李辰安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李文瀚从厨房走了过来。
李辰安抬眼看向了他。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身子有些消瘦,面容也颇为清瘦,就连下巴的那一簇尺许长的胡须似乎也如秋天的野草。
那张清瘦的脸上的那双眼看着他面前的路。
他就这样走到了这处亭子前。
双脚站定。
缓缓抬头。
父子二人的视线就这样再次相遇。
他的视线中没有丝毫凌冽的光芒。
他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满眼都是忐忑不安,令李辰安的心里忽然一痛。
李辰安起身。
躬身一礼。
极为自然的说出了那两个字:
“父亲!”
第八十九章 父与子 中
这两个字说的很轻,但落下却很重!
在李辰安原本想来,这个李府和他全然没啥关系。
这之前他压根就没想过重回这李府,更没想过去认下这个父亲。
倒不是因为原主心里对这父亲的怨恨,依旧是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外来者,既然被赶出了家门,反倒是乐个轻松自在。
转眼来到了这个世界两个多月了。
对于人的一生,两个月很短。
但这两个月却渐渐让他知道自己真实的活在了这个世界。
尤其是钟离若水那姑娘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之中,这让他有了些许对未来的期待。
于是他想要将生意做得更大一些,其目的是为了往后的生活能够更加美好。
当然也是为了做给钟离若水的母亲看看。
就在这个父亲没有回来之前,他依旧没有想过和这个父亲好好去相处,或者再回到李家。
但此刻看见了父亲的模样还有父亲眼里的愧疚之后,他藏在心里的那根原本冰冷的弦忽然间被触动。
前世的他没有当过父亲,但前世的他也有父亲。
他知道身为一个父亲的骄傲,他也知道当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放下那份骄傲的时候,父亲的内心是多么的脆弱。
他本能够轻易的将这个父亲那脆弱的心给击碎,但他无法做到,也不需要那样去做。
毕竟这个身体里流淌的依旧是遗传于他的血。
李文瀚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的愣了片刻。
许是这个儿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称呼他一声父亲,以至于在此刻听见的时候感觉到很是陌生。
也或许是对这个称呼期待已久,此刻这声音就在耳畔萦绕,却依旧令他仿佛在梦中。
他的头抬了起来。
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紧张,那两道修长的眉甚至微微的扬了扬。
他的眼也比刚才多睁大了一线。
就在李文瀚惊讶的视线中,李辰安上前一步,搀扶着了他的手臂!
于是,儿子脸上露出的那一抹笑意就这样自然的落如了他的眼帘。
儿子的言语依旧很轻,却像这初夏的夜风一样瞬间温暖了他那颗忐忑的心。
“父亲,请坐!”
李文瀚咽了一口唾沫,他坐了下来。
李辰安坐在了父亲的对面,斟了一杯茶,双手递了过去。
“今儿个回来,一来是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二来……有些事需要和您聊聊,听听您的意见。”
李辰安没有去说那些已经过去的令彼此都难受的过往,这是两个男人的对话,不需要对彼此过往是非再去表达多余的歉意。
所以他直接进入了主题,却并不突兀,倒像是一对情深义重的父子在探讨着某件家里的大事。
随意。
自然。
温馨,还很流畅。
他用的是回来这个词!
他说的是听听您的意见!
这个词和这句话让李文瀚很是欣喜,以至于他的眼里渐渐有了一些别的色彩,就连那一簇胡须似乎都变得精神了起来。
此前花满庭花老大人和他有过数次长谈。
花老说你对这个儿子怕是看走眼了!
花老还说你这个儿子才是你李家三房的希望!
若是你想要超越李家另外两房……你应该将你这个儿子接回来!
他见过了花满庭给他看的那首《蝶恋花》和那首《青杏儿》,在看见那两首词的时候,他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激动。
也比任何人都要欢喜!
他不知道自己的长子为什么突然间就能作出如此之好的词来。
这个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两首能够进入《宁诗词集渊百篇》的词确实是他的儿子所作!
这就够了。
这足以让他在同僚或者李家另外两房面前站直了腰!
只是很是遗憾。
也很是后悔苦恼。
儿子是被他亲手赶出家门的,他想要将这个儿子再接回来,却偏偏丢不下这脸面,更怕儿子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至于儿子酿造的那画屏春,他虽然极为渴望能够尝尝,却终究在数次路过榕树下小酒馆的时候难以迈入那小酒馆的门槛。
那门槛明明很低,可在他的眼里却如山一样高。
画屏春也是儿子酿造的,而今它已成为整个广陵城家喻户晓的好酒。
只是卖得也太贵了一些。
每日的产量也太小了一些。
当然,在李文瀚的心里,酒再好,生意再大,都远远不及儿子在文学上展露出来的才华和造诣。
他双手捧着了茶盏,手有些颤抖,以至于茶盏里的茶水在微微荡漾。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茶盏还很烫。
他沉吟了片刻才回了李辰安一句:“你……你有何事需和为父聊聊?”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小心翼翼。
听在李辰安的耳朵里,便是他内心深处依旧存在的怯意。
他用的是为父,这便是在他的内心中,依旧希望李辰安能够重新认了他这个父亲,但对此却很是担心。
“是这样,我这些日子在城外建了一处酿酒作坊……还在建造中,但就快完成。”
“接下来就是大量的酿酒了,这酒是要放在市场去售卖的,必然会与咱们广陵城霍家的广陵散产生冲突。”
“这个冲突恐怕会有些剧烈,我的意思是在一段时间之后,我的桃花酿恐怕会将广陵散给赶出市场,那么霍家想来也就不会坐以待毙。”
“其间会产生一些冲突,我倒是不担心什么,但我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担心霍家会用一些下作的手段对、对你们不利。”
“所以我也在酒坊那边修建了一处房舍,当然没这里宽敞,但却更安全一些。”
“我想将你和母亲还有妹妹接过去住,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文瀚一听,心里顿时有些紧张。
作为一个地道的广陵人,他当然知道霍家的势力之强,更知道这广陵李家的门楣之低。
所以他这一次沉默的更久一些,以便能够考虑得周祥一些。
毕竟这是儿子在询问自己的意见。
“……为父寻思,你、你既然学识能够如此之好……这是为父曾经的不是……酿酒这个东西终究是小道,读书才是大道。”
他在说出这是为父曾经的不是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了许多,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是他放下了一个父亲、一个读书人最为重视的尊严。
他的话并没有失去条理,反而变得流畅了起来。
“古语有云玩物丧志,你、你能否考虑一下继续读书去考个前程?酿酒……就在你那小酒馆里少酿一些当也能支持你读书的用度。”
“若是不够,为父也可戒了酒多支持你一些。”
“如何?”
李文瀚看向了李辰安,眼里充满了期待。
第九十章 父与子 下
浅浅的月光轻飘飘落满了庭院。
那弯峨眉月如一道细细的银钩悬挂于天边,它的光芒当然也就无法皎洁。
但此刻那辉光铺在此间却正好。
不明不暗。
不浓不淡。
就像这时候坐在此间的这一对父子一样,彼此之间依旧有着一些距离,但彼此的言语却已渐渐随意。
就像这一壶已经喝的有些清的茶一样。
没有了茶头的苦涩,也没有了茶中的浓香,有些寡淡,但用以解渴却是正好。
初夏的风吹动了那大红的灯笼,将光线摇曳的有些朦胧,也将李文瀚的那张脸上的神色摇得阴晴不定。
他的神色依旧紧张。
他看向李辰安的眼,也充满了期待。
但这时候李辰安却嘴角一翘,说出了一句令他有些失望的话来:
“读书这件事……其实我真不是那块料。”
“三字经那东西我真背不下来,更不用说那四书五经了。”
“这恐怕会令你失望,不过我寻思吧……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书虽读不好,但做点别的还是可以的。”
“比如经商!”
李辰安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如这月光一样恬淡,李文瀚倒是没有如从前那般直接的否定。
他端起了茶盏,沉吟了片刻,心里还是不甘。
心想这孩子都能做出能够进入《宁诗词集渊百篇》的诗词了,怎可能连三字经都背不了?
他如此说,恐怕也是对曾经自己的那些举动的抗拒。
在他的心里,读书才是唯一的前程!
没有其他。
“你而今已经成人,按理、按理为父不应该再多说什么。”
“只是当下这个社会,读书人的身份毕竟还是比商贾更高一些。”
他放下了茶盏,语重心长的又道:“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士农工商,士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其实给你说这些,倒不是为父真想你能够令咱们李家三房的门楣更高大更光亮一些,也不是为了和另外那两房去计较个高下,而是为了你好!”
“毕竟只有当了官,才有机会封妻荫子,才能受到万民敬仰。”
李辰安很是认真的听着,就像上辈子小时候还在农村的时候,曾经的那个父亲和童年的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曾经那父亲的话更加直接一些??——
要想跳出农门,要想不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那就拼了命去读书!
不然……就给老子回来放牛养猪!
道理都一样,只是上辈子的李辰安确实怕了那种苦日子,所以他真的拼了命去读书,然后走出了那片望不到头的大山。
但现在,他是真的没法去考啊!
“父亲思虑极是,只是现在那酿酒的作坊就快完工,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李辰安决定不能再和父亲纠结这个话题,他又道:
“投入了许多银子,如果就此不要了,那损失难以估量,所以酿酒这件事也是当下最迫切需要去做的事。”
“你考虑一下,如果愿意,就搬去酒坊那边住,等过些日子……恐怕会有点长,等风平浪静之后再搬回来。”
“如何?”
这就是儿子的倔啊!
哎……!
李文瀚心里深深一叹,心想儿子能够回来,能够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点话,这似乎已经足够。
自己何必再去强求那么多呢!
“广陵霍家,其实力并不仅仅是表面所见那般简单。”
“霍百扬是为父昔日同窗,此人工于心计,极善钻营,故而而今才三十有六,却已官至詹事府少詹事,成为了太子近臣。”
“另外……他的妻子是当今兵部侍郎左笔夫的女儿。这左家的势力也颇大,倒不是在玉京城,而是在北边的颖州。”
“霍家而今有男丁四十八,其中居于庙堂者有十二,都在各地为官,比如咱们广陵城的通判霍传名,还比如湖阴县县令霍广,宜县县令霍刚等等。”
“霍家倒是商而优则仕的典范,而今已渐显锋芒,你的酒比霍家的好……这矛盾必然剧烈……要解此局,为父修书一封给在你二伯。”
“如果你二伯愿意帮你一把,想来也就无什大碍。”
李辰安想了想,现在李家另外两房久居京都,和这第三房而今连书信都没有再来往。
其中定是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不然在这个宗族观念极强的社会之下,同宗之人本应该拧成一股绳。
自己现在的这个父亲本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但他却为了自己的这些事,首先想到的便是去求助二伯李文厚。
再加之他对霍家的那些了解,记忆中这个父亲是不善于去打听那些消息的,这便足以说明父亲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一些事,甚至早已为此而担忧。
李文瀚的这番话再次触动了李辰安内心中的一根弦。
“这事,我能够自己解决。”
“刘知府?刘知府倒是能够帮你一些,但、但刘知府的根基太浅。”
“如果霍家在广陵城因为刘知府的原因无法对你怎样,那么京都的霍百扬就一定会插手其中,到时候……恐怕刘知府都自身难保!”
“这件事还是听为父安排,为父这就去写一封信,快马送给你二伯!”
“至于搬去你那作坊处……暂且就让你母亲和你妹妹过去吧。”
说完这话,李文瀚起身离去。
李辰安没有阻拦,一来这是父亲的心意,二来,他也很想看看究竟这大伯二伯和这三房之间还有没有弟兄情谊。
至于父亲决意留下这很能理解,毕竟他还有一个妾住在西院。
以自己和那个妾的关系,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不会将那个妾也接去酒坊的。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文瀚又走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他的步履颇快,那身子骨比之前直了许多。
“明儿一大早为父就将这信寄出去,大致二十来天能够收到你二伯的回信。”
李文瀚坐下,脸上却并没有丝毫轻松的神色,他依旧强颜一笑,问了一句:“明儿个端午文会,为父请浅墨书院的张院正邀请了你,可能参加?”
李辰安摇了摇头,“明儿个还真有许多事,所以我就不去了。”
“这……”
李文瀚脸上露出了一抹失望,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这个儿子能够在明日的那场文会上去扬名!
如此一来,整个广陵城当知道他这个儿子的才华之高,当知道这个儿子不是傻子,而是真正的博学之士!
“好吧,”
“这个家……你始终是李家三房的长子,你若是愿意,这个家依旧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