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4 大结局(终)
谢无恙睁开眼,茫然的眼底还有着未来得及散去的笑意。
见是梦中之人,那笑意便安心许多,声音有些沙哑朦胧地问:“怎不再睡会儿?”
“什么时辰了?快起身,还需去养心殿敬茶——”许明意边催促,边从他怀中挣开,拿锦被挡在身前,伸手便去抓衣物。
那只手臂却又将她捞进怀中。
“不着急,父皇昨日便交待过了,让咱们退朝之后再去……此时想必人已在金銮殿早朝了。”
许明意看一眼窗外天光,粗略一算时辰,便也就安心地躺下了。
旋即却又想到了什么,还是拉着他起了身。
“那咱们去皇祖母那里吧。”
长辈疼爱晚辈,晚辈却也不宜因此便毫无顾忌。
谢无恙光裸着线条流畅漂亮的上身,无奈笑着提醒道:“这个时辰皇祖母还未起身——”
许明意抓过一件衣物扔到了他身上:“那你便先陪我练会儿箭。”
想了想,又道:“你若真困,就再睡会儿。”
她自己的习惯,也不好勉强他一起。
“不睡了。”那人已经很利落地穿上了中衣,看着她,微微笑道:“待从寿康宫回来,再补一觉也不迟。”
对上这意味深长的笑意,许明意想到昨夜种种,脸倏地一热,打起喜帐便下了床。
二人练罢箭,重新更衣梳洗一番,穿戴整齐罢,算着时辰往寿康宫而去。
清晨空气微凉,许明意着太子妃服与谢无恙并肩走过御花园,穿过朱漆长廊。
一路所见之宫人,皆避至两侧垂首同二人行礼。
寿康宫内,太后刚准备用朝食,听说孙儿孙媳过来,既是惊讶又是高兴。
太子与太子妃走进殿中,同她捧茶行礼。
看着跪在身前的一对新人,太后合不拢嘴,将早备好的一匣子敬茶礼经春白嬷嬷之手,送到阿葵手中。
并留了二人一同用朝食。
用罢早食,许明意与谢无恙未曾急着离去,而是坐在一旁陪老人说着家常。
天目和天薇也跟来了,太后娘娘便也赏了肉吃——到底都是刚成亲的晚辈嘛,须得一视同仁。
“明日还须去太庙告祭,且有得忙……今日去罢养心殿请安,便回去好好歇一歇。”太后娘娘笑着说道。
许明意二人齐声应了“是”,正要告退之际,忽听宫人高声传唱——
“皇上驾到!”
太后讶然失笑:“怎么还跑哀家这儿来了……这下倒是省事了,也不必你们再往养心殿跑了。”
说着,便吩咐春白嬷嬷再去备一壶新茶来。
“你们俩倒是勤快,一早便跑来寿康宫蹭朝食。”昭真帝刚一进来便笑着说道。
许明意和谢无恙起身行礼。
“儿臣(儿媳)参见父皇。”
“合着是知道俩孩子在哀家这儿。”太后笑道:“人家做父亲的,是等着孩子们去敬茶,你这倒好,是追着儿媳茶跑呢!”
昭真帝哈哈笑着点头,笑得眼角都堆出一道道纹路来。
春白嬷嬷很快送来了新茶。
许明意斟了半满,行礼奉茶。
“好,好,都起来吧。”看着两个孩子,昭真帝眼底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接过茶之际,余光内仿佛于身侧的空位之上,看到了记忆中的那道身影。
仿佛她也在含笑看着两个孩子,与他对视间,满眼笑意地向他轻一点头。
昭真帝似害怕惊动什么一般,微微无声转过头去,却依旧只见身侧空空,未有丝毫痕迹。
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自己内心的幻象而已。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儿媳来时正和阿渊商议着,待忙完近几日,想去一趟皇陵祭拜母后,还须求得父皇应允——”
昭真帝微微一怔后,笑着点头道:“好,朕晚些便将此事交待给礼部。”
谢无恙转过头,看了身侧之人一眼。
他还并未同昭昭商议过此事……
太后目色欣慰,再看向儿子时,却是道:“既是追着儿媳茶来的,怎不见你的改口礼呢?”
昭真帝大为恍然——光想着赶紧喝上儿媳茶了,倒将这个给忘了!
原备好的东西,还在养心殿呢!
瞧他这事办得,糊涂!
昭真帝惭愧地笑了笑,随手就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了宫人:“这个昭昭先收着,回头再另补一份,叫人送去东宫!”
许明意愣了愣。
“父皇,此物儿媳收不得——”
这玉佩分量太重,乃帝王贴身之物,见之如皇帝亲临。
“都是家里的物件儿,有什么收不得的?”太后在旁笑着道:“他自个儿忘带改口礼,合该要罚双份的!快拿着!”
昭真帝也笑着道:“母后说得极是,都是家里的东西,有甚可讲究的。”
许明意便也不再推辞:“多谢父皇。”
这个家,当真是个小家。
而既是陛下来了,她与谢无恙便未再急着离去。
一家人在寿康宫中共用了午膳后,小夫妻俩适才被太后娘娘赶回了东宫歇息。
次日太庙告祭罢,便开始准备起了回门之事。
一切自有礼部章程在,二人倒无太多需要忙活之处,只是难免要起了个大早。
许家为此可谓准备颇多。
上上下下,很是忙碌且欢欣。
尤其是东阳王,一早便起来选衣袍,修胡子,又叫人取出了那许久不戴用的金镶玉腰带。
“老太爷倒是比姑娘出阁那日瞧着还要高兴许多呢。”廊下,有仆从说道。
这且是含蓄的说法,确切来讲,姑娘出阁那日,老太爷的神态是同仇人上门无异——他们甚至做好了老太爷一声令下,就得抗旨把姑娘抢回来的准备。
另一名仆从白他一眼:“这不是废话么,一个是姑娘离开,一个是姑娘回来,你说哪个让老太爷更高兴?”
“嘿,这倒是!”
老爷子的状态也非偶然——上到世子院许缙夫妇,下至许明时,也皆是将高兴二字刻在了脸上的。
一大早,许明时便带人等在了府门外。
等了足足个把时辰,听得下人来报,说是马车进了庆云坊,连忙下意识地就要去迎,走了两步又连忙止住——要沉稳。
直到马车来到府门外,男孩子才装作刚出来迎接的模样上了前去,抬手施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许缙、许昀夫妇也很快迎了出来。
“今日天儿不算好,起风了,走,去厅中说话!”崔氏笑着催促道。
一行人便往前厅去,一路说说笑笑着。
天目也领着天薇跟在许明时身后,听着两只鸟嘀嘀咕咕着,许明时好奇地回过头去——说什么呢?
是天目在同天薇夸赞他吗?
许明意瞧见这一幕,不由在心底道了一句——嗯,应是在夸赞的,夸赞他人傻肉多,还管织坎肩儿。
这场回门宴,太子殿下难得吃醉了酒。
醉得几乎不省人事,于是许明意只能带着他在东阳王府歇了一夜。当晚,待从祖父的书房中离开后,耳边明时老妈子的絮叨还未散去,便又被母亲和二婶拉着说了许久的话。
“你明知自己酒量不佳,为何还要屡屡向祖父他们敬酒?”
翌日,乘上了离开东阳王府的马车,许明意于车内问道。
坐在那里的人一身神清气爽,半点也瞧不出大醉过的痕迹,此时听许明意问起,语气很随性地道:“难得尽兴,且醉一回。”
许明意半信半疑。
怕是故意想找个借口,好叫她在家中过夜吧?
她正要再说话时,只见对方似察觉到不对,掀了车帘看了一眼,同她问道:“昭昭,这是要去何处?”
“定南王府。”
“这个时辰,去定南王府作何?”谢无恙下意识地问。
许明意笑着道:“自然是敬茶啊。”
夫妻之间,该是相互的。
他如此爱重她的家人,替她设身处地思虑一切,她自然也该如此。
况且,纵然不是为了他,单是吴家长辈们待她这般好这一点,她也该有此思虑。
吴恙是从吴家走出来的,吴家教他养他足足十八年——
他喊了十八年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的人,她理应要敬一盏茶的。
吴家众人未曾想到二人会突然过来。
起初听到门人来禀,还当是听岔了。
待人被迎至了前厅,外书房中的定南王放下手中密信便过去了。
“近日正是忙乱之际,本不必特意过来的。”喝了外孙媳茶的定南王一如既往地肃然,但任谁也听得出,老爷子语气中更多的是以往甚少外露的慈爱。
“来都来了,还说这些作何……”定南王老夫人笑着道:“若无要紧事,留下用了午食再回去。”
“是啊,用了午食再走。”徐氏也笑着附和,眼眶仍还有些发红。
她啊,虽是从许久许久前,便打从心底将昭昭看作了自家儿媳,却如何也没想到竟能喝到这样一盏茶。
就如同现下……
用罢午食,还能由儿媳妇陪着在园子里散步……
定南王老夫人亦满心愉悦欣慰。
有孙媳妇的感觉可真的是太好了!
她决定了。
原定的五日后回宁阳……就让丈夫一个人回去吧。
须知她身体一贯不好,一把年纪哪里经得起路途颠簸?
说着说着,竟就有些头疼了呢。
再转头看一眼孙媳妇……
嗯,好多了。
如此看来,她势必得长留京师养病了。
一行人于午后的园中慢慢走着。
天目在一条小径的拐角处瞪大了眼睛——
正所谓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而大鸟今日登门,本是大摇大摆,信心十足的……平日里两只猫打他一个,这回过来,它也是有帮手了的!
正是冲着扬眉吐气来的!
可……这俩猫身后怎又多了一群小兵蛋子?!
眼看天福天椒领着一群小猫崽子朝它扑来,天目扑棱着翅膀带着天薇就逃。
等着!
下回来,它也要带上小兵!
……
比天目的小兵来得更早的,是许昀家的。
孩子出生当日,正是腊月初八。
是个男孩儿。
当天,老爷子来看罢,许昀夫妻便请老爷子给孩子取名。
刚得了份边境捷报的老爷子大手一挥,道:“就叫许明胜吧!”
简单明了——多打胜仗!
至于小名儿么,他就不掺和了,总要给孩子爹娘留点机会不是。
许昀想了想,思及当日媳妇嫁给他时,二人在洞房花烛夜的那句“就想着喝你家腊八粥”的玩笑话,又想着孩子恰是腊月初八所生,便提议道——
“不如就叫腊八如何?”
语毕,便见床上坐着月子的媳妇朝他微微一笑,而后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许昀会意。
明白了,这是让他滚出去的意思。
最终孩子的小名儿还是他媳妇定的。
倒是没叫腊八——
叫阿粥。
许昀不敢提出异议,只是反观那日自己被轰出去之事便显得分外委屈了。
吴景盈月子里,十分想念天福,于是便使人去定南王府,将这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玩意儿强行掳了过来,狠狠地撸了几番。
天福极不容易从她手下挣脱,看了看那摇篮里的娃娃之后,又于房中四处翻找了一通,连床下都没放过。
“你找什么呢?”吴景盈不解地问。
天福跳到摇篮旁,拿爪子比划了一番,眼睛里满是惊异:“喵喵喵?”
——你这一窝,就生了一个?!
吴景盈莫名领会了它的意思,不禁觉得被狠狠地为难了。
转眼又是春日,东阳王府替阿粥办了场百日宴。
宴上,东阳王突然起了兴致,要让小孙儿抓周。
许昀疑惑——那不是周岁时才有的吗?
但瞥见自家父亲的大巴掌……
于是一如既往,注重孝道。
老爷子虽是一时兴起,却也是有原因的——他这个小孙儿,虽才百日,却已能看得出比寻常娃娃壮实得多,能吃能睡能拉,哭上一嗓子能惊动半座王府。
这样资质不凡的娃娃,百日抓个周不过分吧?
老爷子说做就做,也历来不理会旁人的目光。
红绸毯上,摆满了各类小物件儿,胖乎乎壮呼呼的小娃娃伸出两只圆鼓鼓的小手,一只手抓了一样儿。
左手抓了只小木剑。
右手中是一本书——细一看,是兵书。
小娃娃抓在手中不肯松,口中咿咿呀呀叫着。
四下众人笑起来,连声称赞许将军后继后人。
许明时站在一旁瞧着,忽然就愣了神。
坐在椅中的许明意也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娃娃好一会儿,而后对许明时道:“不是说给阿粥打了顶帽子?”
许明时忽然回神。
他从小厮手中接过自己亲手打的虎头帽,替被老爷子抱在怀中的小娃娃戴上。
然后,他说:“胜儿,戴上虎头帽,长大之后做威风堂堂的大将军。”
“喔!”小娃娃撅着圆圆的嘴巴像是在回应他。
许明时咧嘴一笑,却忍不住红了眼睛。
阿姐说得对,有缘自会再见的。
……
阿粥的百岁宴刚过不久,谢无恙和许明意便被“赶”出了京城。
赶人的正是昭真帝。
谢无恙起先是拒绝的,认为自己还有诸多需要静心学习之处,身为储君实在不适宜抛下一切,外出游玩。
昭真帝听得连声质问——
学什么?已经优秀至此,还想学什么?
究竟对自己的优秀有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还能不能给其他人留点儿活路了?
还能不能让大臣们有点努力的空间!
况且——
你自己不想出去,难道不想带着媳妇去走走,去看看?
山河远阔,万里江山美景,趁着年轻,趁着他这个当爹的还能再干几年,且出去走走罢。
况且,走在路上,本身便是最好的修行与历练。
……
四月的某一天,晚春明媚,正适宜出行。
晨光中,两人两骑并肩而行,马蹄踏过春日青青矮草,扬起的青草气息,清新而满含朝气。
头顶上方,两只大鸟掠过晨曦。
“先去哪儿?”着男子衣袍的许明意坐在马上问。
谢无恙笑着答她:“慢慢走,待你想停下时便停下。”
“嗯!”许明意扬起嘴角,看向前方花草喧嚣。
但有几个地方她是一定要去的。
想去扬州,看看江南风光。
去徽州看山,永宁府看海。
秋日时,便至西安府,去瞧一瞧满城银杏。
还有二叔画中的那些大江大河,高峡瓮谷。
对了,听说顺德、河间之地的皮影戏甚是精妙……且还有驴肉火烧可吃呢!
待每到一处,便去寻些好吃的,好玩儿的。
听一听风土人情,逛一逛商铺农田堤坝。
可取之处便取,漏弊之处便记,再设法循序渐进,逐一改之。
路总是走出来的。
道边绿柳如茵,花草杂生蓬勃。
两道人影于其间驱马而行,笔直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春深处。
盛世之启,始于足下。
……
(全文完)
——完结于2021年8月3日,凌晨04:13分。
写完这章,可以去看日出啦。
愿大家都有蓬勃生机,顺心明意。
愿祖国繁荣昌盛,山河无恙。
番外:天目的一天
一缕金色晨光洒入室内之际,天目自舒适柔软的窝里起身。大鸟扇了扇翅膀,任由那道金色日光照在身上,以衬显自己雍容华贵的气质。
由此,便开始了它光鲜亮丽的一天。
众所周知,唯有一家之主醒来,家里才会允许开始用朝食。
然而天目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的媳妇儿又不见了踪影——它这媳妇是个闲不住的,它本一心想将自己混吃等饿的本领绝学传授给对方,谁知对方学到一半便退了学,成日不着家,沉迷外出捕猎。
嫁给了它,还用得着自己捕猎吗?
偏还不能管,说两句不爱听了,便要啄它脑袋。
哎,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说到底,都怪京中这股女子当家做主的歪风使然,让它夫纲难振。
也罢,并非每只鸟都能拥有它的头脑和天赋。
好在媳妇虽然不肯学,还有几个孩子可以培养成它的继承人。
带着三个孩子用罢由厨房精心配制过的朝食,天目便领着它们在太子府中巡逻。
大鸟带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仨小的。
府中人等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瞧见大鸟一家,便都很主动地让路——毕竟也不能指望天目大公子来给他们让道儿不是。
天目一路挺胸抬头,偶尔伸出大翅膀指向某处——看,这就是爹为你们打下的江山。
三只小秃鹫浑身上下写满了崇拜与自豪。
直到它们的爹爹示意它们独自去玩,自己则走向整座太子府中最大的一处居院。
于小秃鹫们而言,那座院子里住着最尊贵、最有能耐的人。
而它们的爹爹,每日都要在那座院中呆至天黑,做着极了不起的事情。
看吧,爹爹的背影是多么地高大威风,多么地不可一世!
不可一世的大鸟刚进了院中,廊下便有一个娃娃摇摇晃晃地朝它扑来。
娃娃刚满两岁,走路尚且不算十分稳当,下石阶时几名宫人亦步亦趋地护在一旁,却仍叫天目紧张至极。
大鸟也晃着身子快步跑向那娃娃。
一人一鸟几乎差不多高矮,然而天目一经展开翅膀,便仿佛立时成为了庞然大物——
这庞然大物拿两只翅膀将扑向自己的娃娃抱在怀中扶稳,一面不忘向跟上来的宫人咕咕叫着,仿佛在责怪她们仍不够尽职。
宫人们沉默着没有争辩。
毕竟天目一贯很严格。
想当初,小皇孙刚出生不久,备好的乳娘便被天目换掉了三个——它从不离开小皇孙半步,时时刻刻监视着乳娘们的一举一动,不可谓不严苛。
乳娘们哪里知道总跟在身边的大鸟还管这个,到走都不明白自己是被一只鸟给辞退的。
而他们身为太子妃身边的人,自然是清楚的。
那时,她们曾一致认为——如若天目也能下奶的话,在喂养小皇孙这件事上,它必然要义不容辞亲自上阵。
而虽说天目不管喂奶,但就日常看护小皇孙来说,却也已同贴身乳娘无异了。
院子里,大鸟寸步不离地跟在小皇孙身侧。
两岁大的娃娃,正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之时,天目的差事也因此变得十分忙碌——
娃娃抓了只翅膀沾了露水的秋蝴蝶,天目吓得跳脚惊叫,忙上前拿翅膀挥掉,生怕娃娃放嘴里就给吃了——它经验丰富,深知娃娃拿到什么都要用嘴巴尝一下的可怕手段。
娃娃跑到蔷薇花架前,想要揪下一朵蔷薇花,它又赶忙制止——这玩意儿可是有刺的!
大鸟拿长喙扯下一朵,送到娃娃手中。
娃娃很高兴,举着花就要往回跑:“…发发送给阿凉!”
天目叫起来——慢点慢点!
忙就快步跟上,走在孩子前面。
路上遇得小石子,也要拿爪子帮娃娃抛开。
娃娃的脸,六月的天,说变说变。
方才还说要把花花送给阿娘,跑到一半就忘了个干净,丢了手中花朵就朝池塘边跑去,要去看小鱼。
天目更是吓得肝颤——有娃娃的地方怎么能有水呢!
见它操心的模样,紧跟着小皇子的宫人们掩嘴笑起来。
这池塘同天目实有一段不解之仇。
天目不准小皇子玩水,偏又拦不住,于是总是趁夜叼来石子儿往池塘里扔——直到一夜,被太子殿下抓了个正着,一人一鸟在池边吵得不可开交。
太子妃为此很是费了些力气从中调解。
天目这厢忙得焦头烂额之际,有宫人笑着过来传话:“……东阳王府的人到了!都要见小皇孙呢!”
小皇孙听得这句,眼睛一亮,就跑在前头:“丢丢来啦!太公来啦!”
天目再次晃着翅膀追上去。
许明意带人等在院外,见得娃娃被大鸟领了过来,便笑着弯下身:“昱儿,来阿娘这儿。”
娃娃伸着双手朝她跑来。
她一只手便轻松将圆乎乎的孩子抱起,带着宫人们往前厅去,裙角下踩着浅藕色绣鞋的脚步从容而轻盈。
厅中,许家爷孙三人正等在那里。
天目朝着许明时跑了过去。
已年满十八的少年人身形如青竹般挺拔颀长,且当下已经占下了京城第一美男子之位。
许明意为此感慨过一句——看来这京城第一美的位置,于她许家而言,不单是继承制的,更是包揽制的。
至于能不能延续家族荣光,她则是拍了拍小堂弟阿粥的肩膀:看你了的。
阿粥今天也来了。
刚过了六岁生辰的男孩子,无论是身量儿还是长相,都有了其父许昀的影子——但性子么,则更像老爷子一些。
天目看着这位小舅爷,便有些发愁。
这位小祖宗性子不算差,但实在太淘神,淘神到何等地步呢?
就说前几年吧,小皇子还未出生时,它时常会回东阳王府蹭饭小住,就因这位祖宗太过淘气,它终日看得胆战心惊,鸟毛竖起,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如今才不过六岁而已,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掏鸟窝的技能。
东阳王府里的老鼠窝也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如今整座王府怕都再找不见一只老鼠了。
许老爷子却很高兴,说这娃娃如此淘神,是聪慧勤奋的表现,大约是想将他爹许昀的那一份儿也给活回来。
说到许昀,已于国子监内做起了先生。
媳妇终日沉迷马吊冷落自己,他总要找点事情做才行——毕竟侄女说了,男人要独立,才会被媳妇重视。
他听了,也照办了。
只是无痛起床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于是,因他不愿起早,而选择偶尔歇在国子监内过夜之时,多是翌日清早学生前来拍门喊他起床上课……
“先生,该起床了!”
“先生,我们帮您打了洗漱水来!”
“先生,这是您爱吃的赵记包子。”
“先生,咱们若再不抓紧一些,月考前的课便要上不完了……”
“就有劳先生再辛劳两日……”
“……”
时长日久之下,众学生喊许先生起床,已成了国子监内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饶是如此,许昀所授之班课仍是无数学生挤破了头也想要进的存在。
再说此时紧盯着许昀家这位小魔王的天目,见小皇子已同这位小舅舅抱在了一起,更是立时戒备起来。
果不其然,小魔王阿粥拉起小外甥的手,就要将人带出去玩儿。
想到这位小舅爷的要命手段,天目也顾不得坐在那里同明时叙旧了,当即就跳下椅子,跟着跑了出去。
厅内,许明意坐着同自家祖父说话。
祖父去了东阳没两年,就将王位丢给了父亲,自己又跑回了京城来。
二叔二婶长住京城,而母亲与二婶又实在不可离分……
于是,如今只父亲一人呆在东阳……
每每想到此处,许明意便莫名有些愧疚。
好在父亲的来信中依旧可见豁达乐观,且已然迷恋上了东阳城的诸多美食。
这一整个上午,天目陪着俩孩子在园中玩得筋疲力竭,摊着翅膀,露着圆滚滚的肚子,生无可恋地瘫坐在假山边。
直到有内监来传话,说是开饭了,大鸟耷拉着的眼皮才忽地睁开,顿时又盛满了神采。
许大姥爷说过的——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过分积极的大鸟一只翅膀推着一个孩子往前走,赶小羊羔似的朝饭厅赶去。
用罢了饭,将许家人送出了太子府后,天目带着小皇孙跟着许明意回了院子。
小皇孙躺在小床上,阿葵捧着本画册在旁说起了故事。
天目对这个环节一贯十分满意。
这是它最放松的时刻。
这些小故事皆是阿葵的夫君寿明专为小皇子所写所画,内容易懂,且颇具有教育意义。
天目也睡在小皇子的床边听着,直到娃娃睡了去,它又细致地替娃娃掖了掖被角,才卧下安心闭上眼睛。
睡到一半时,室内有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声很轻,就像它去厨房偷吃东西时那样——
但它还是听到了。
掀了眼皮子看了一眼,见是男主子,便又重新闭上。
床榻边,传来轻轻的窸窣声响。
许明意坐起身,声音很轻:“回来了……”
“嗯,可是吵醒你了?再睡会儿?”
“不了,睡饱了。”
谢无恙便从一旁的檀木架上取过一件外披,替她披在身上。
边与她说道:“今日本是要赶回来用饭的,内阁有些紧要事需要处理,便未能脱得了身……改日还需同太岳父赔个不是。”
“无妨,祖父知道你事忙的。”
天目将头往翅膀里又埋了埋——老将军才不会介意男主子在不在,毕竟也没人是来看他的。
且,要么怎么说男主人讨人嫌呢?
媳妇不睡了,难道它和小皇子也不睡了吗?就不能去一边儿说去?
“……今日父皇提起昱儿,说皇祖母常念叨着,要我明日入宫时将他一并抱去。”
“不如咱们回福隆宫住一段时日吧?近来宫中之事繁杂,你也省得成日来回跑了……”
“不必。你终日也无闲时,回宫中住着,反倒不便。”谢无恙看向小床的方向,笑着道:“就让昱儿去皇祖母那里住几日吧。”
“也好,叫天目陪着。”
“……”
说了好一会儿,夫妻二人终于良心发现,才想起“不能吵着孩子”这一茬,于是许明意起身更衣,二人转而去了园中散步。
今日许明意得闲,实是少有的。
她亦有许多事情要做,近来便在忙于建女子学堂之事。
二人在园中慢慢走着,从政事谈到家事趣事。
又随口说起了玉风郡主之事。
确切来说,是玉风郡主与小聂将军之事。
提到这二人,许明意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中揪揪扯扯的过程实在太过繁杂,只能简而言之——皎皎见色起意,想将小聂将军收入府中,然而纠缠了一年之久后,这位小聂将军反倒想要娶皎皎过门。
谁嫁,谁娶,便成了个难题。
二人互不让步,又皆是贼心不死。
一个放出话去“小聂将军是本郡主看中的人”,使得对方无亲事可提。
另一个也不肯示弱——
早几年间,皎皎去逛小倌馆时,今日才点了哪个小倌陪吃酒,转眼那名小倌便会收拾了包袱连夜离开京师。
如此之下,皎皎足足已有两年余,都未再能捞得着一个新面首进门。
而就在两月前,这位郡主趁着那尊黑面神不在京中,悄悄跑去了小倌馆吃酒,吃到一半时,忽听外间人声鼎沸——
再待片刻,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正要呵斥一声“何人敢搅扰本郡主清净”时,只见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将军——小聂将军盔甲还未下身,腰间挂着长刀,扫一眼她左右的男子,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都退下,由我来伺候郡主。”
刚从战场回来的人一身煞气,小倌们逃也似地退下了。
那一晚,也无人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而二人这场博弈,最终鹿死谁手,也实在极叫人期待——为此,京中百姓甚至暗中下注赌输赢。
许明意觉得,谁输谁赢都不好说,但纵然分不出个输赢来,这俩人也大约是要纠缠一辈子了。
说罢这段大戏,谢无恙笑着问:“晚间想吃什么?”
“让小七下厨炒几道吧……”
倒也想尝尝裘伯父的手艺了,但裘伯父也早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了女婿小七。
裘神医的女婿,小七——近来总有些忍不住怀疑媳妇嫁给自己的真正目的。
睡前醒后,望着身侧之人,总要于心中自问一句: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
裘神医也未想到自己会长留京城。
起初,女儿总有用不完的理由来拖延他。
后来眼看着能找的理由都找完了,结果从外面游历归来的太子妃有孕了——
这下女儿可是发了,理由更是用不完了!
太子妃有孕,父亲不陪在一旁能放心么?
小皇子月数还小,少不得要父亲照看。
他等啊等,终于等到小皇子满了周岁——看这丫头还有什么理由不走!
结果女儿却告诉他,自己有了中意的人,想要就地嫁人了……
莫非这就是传闻中一劳永逸的法子?
这事儿还真是叫她给玩透了!
但婚姻之事岂可儿戏?
做父亲的少不得要细细考虑一番。
直到他听到一个消息——继许将军之后,定南王也要来京城陪定南王妃养老了……
这时,再看向小七,裘神医不禁目露满意之色……嗯,这个女婿他认定了。
所以,小七婚后的自我怀疑,乃是双重的——双重利用的那个双重。
这不,他刚忙完厨房之事,媳妇就拉着他要去看花灯——
今日是乞巧节。
媳妇真的是单纯想同他一起看花灯吗?
罢了,反正愿意给他当媳妇就行。
毕竟他这把年纪才成亲,多番婉拒了殿下和太子妃的好意,也是有原因的。
夜色中,小七由媳妇拉着,看着拉着他的这个“原因”,脸上露出认命又庆幸的笑。
许明意和谢无恙换了常服,备了帷帽,正也要出门去。
小皇子瞧见了要跟去,抓着阿娘的衣角不肯放,他那阿娘狠心地将他的小手拿掉,并神秘兮兮地道:“阿娘和阿爹去抓大年兽,听着外头的烟火声了么?那正是在驱赶年兽呢。”
“年兽不是除夕时才有的吗?”娃娃虽才两岁,却已经不好糊弄。
“……谁知道呢,许是忘了日子,提早出来捣乱了呢?”许明意面不改色。
“好叭……”小皇子眨着天真的大眼睛,指着一旁墙壁上挂着的弓箭:“阿凉要用这个么?”
“啊……当然!”许明意只得取过长弓握在手中。
谢无恙也很郑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脑袋:“乖乖听话,等我和你阿娘回来。”
“嗯!昱儿听话!”小娃娃攥着圆圆的拳头,像是在给爹娘鼓劲。
于是,夫妻二人便挽着手,并带着把长弓出了门。
待回来时,天目已将娃娃哄睡了去。
一脸怨念的大鸟看着二人,眼中写满了“下不为例”。
直到许明意从背后拿出了一只大肉串儿。
天目的神态登时矜持起来——举手之劳,分内之事。
吃罢了肉串的天目离开了此处。
待回到自己那遍植草木,犹如深林之处的院子里,迎接它的依旧是小秃鹫们崇拜的眼神。
大鸟再次昂首挺胸。
嘿,光鲜亮丽的一天又结束了。
……
完结了,聊聊天吧
《如意事》这本书写了算是有一年零三个月,还记得第一天发书时,就有很多书友们来留言,给那时的我带来了很多信心。
写到现在为止,成绩的话,不温不火吧,但我自己大致是满意的。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比如有书友反映说进展慢啊什么的,其实上本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本算是改进中,我自己看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进步的哈哈。
下本吧,下本再改进一点点。
真改不了的,也请大家相信我,是我能力不足,还需要提升,而绝没有糊弄大家的意思。每本书,无论成绩好坏,都是用了十成十的诚意在写,力有未逮,请大家见谅。
在写这本书期间,遇到了很多事,无论是写作还是生活方面,所幸都挺过来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也希望,这本书也是带给了大家一些慰藉和欢乐的。
如果大家因为《如意事》笑过,得到过那么一点点温暖的话,我就满足了。
生活的确有点苦,愿我们都有可以休息充电的地方,看书也好,追剧也好,吃爱吃的东西也很棒,总之希望大家都能适当地让自己放松一下,允许自己被生活中的这些小事治愈。
写这本书以来,得到了许多意料之外的厚爱。特别要感谢运营官明月无间的陪伴和无私付出,我俩私下不怎么经常交流,但明月将一切都打理的很好,会和我这个小白说很多我不懂的规则,并陪着我经历了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我私心里真的很依赖她,希望下本书还能撒泼打滚求到她来做运营官哈哈。
也要感谢盟主大人渃清涵一直以来的打赏,以及蝶豆花盟主,虽然都没怎么留过言,但真的带给我很多信心。让我相信自己也没有比别人差很多,谢谢,谢谢。
感谢每一位订阅、打赏、评论、投票的书友,我每天会看作者后台,常出现的书友们,无论留言还是不留言的,我基本都眼熟了。
希望下本书还能看到熟悉的大家,还能于这喧嚣生活里带给大家一点欢乐。
新书时间还没定,大概要休息一两个月,不见面的日子也希望大家开开心心,认真舒服的生活,平安健康,顺利如意。
最后,给大家拜个早年吧。(还有谁比我早?)
(づ ̄3 ̄)づ
新书《吉时已到》已发布~
新书已经发布,这次是个不太长的小故事,期待看到熟悉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