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擒王
暗光微闪间,那红色血线便融入了恶鬼飘渺的身影,不见了踪迹。
萧令姜捏诀右手微扯,霎时间,原本张牙舞爪着在深峡肆虐的恶鬼们猛然一止,仿若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制住,
谷中的凄厉鬼声也消退去了不少,只余淡淡的呜咽。
紧接着,萧令姜双掌合拢结印,口中也念起玄妙的咒文,那咒语如同山间的轻风雾霭,萦绕在恶鬼四周。
黑气浓郁的躁动恶鬼们如同被安抚了一般,渐渐平静了下来。
萧令姜眼中愈发幽深,她双掌翻转变换结印的手势,口中的咒语也猛然变得高昂起来。
“呜——”
原本平静下来的恶鬼们猛然爆发出凄厉的嘶吼,一股滔天的黑气便从它们周身溢出。
“去吧。”萧令姜挥袖一扬,那被牵制着的恶鬼们便如获自由,直冲山谷间的西蕃诸人而去。
这些恶鬼本就是极为凶恶之物,眼下在萧令姜施术加持之下,其凶狠要更胜以往几分。
不过眨眼间,恶鬼周身的黑气便已夺下十余名西蕃士卒的性命,陀持身旁的术士和士卒们也被恶鬼们冲散了去,连带着那未曾防范的密宗之人都被其所伤。
一时之间,峡谷之中鬼气缭绕、惨呼阵阵。
见萧令姜竟然驭鬼对敌,密宗术士们不由皱紧了眉头。
恶鬼在西蕃士卒间四处流窜肆虐,寻常刀剑又伤不得它们,若不想损失太过惨重,还需得施术将这些恶鬼制服才行。
对修习术法的密宗人来说,驱鬼并非难事,可眼下这些恶鬼,也不是挥挥手便能打发得了得,密宗术士们不得不暂且分出精力去对付它们。
而这,便是萧令姜的目的。
有了恶鬼牵制陀持身旁之人,她与师父再想拿下陀持便要容易许多了。
萧令姜飞身跃至长梧子身旁,与之对视一眼,长梧子心领神会,出掌与陀持相对之后便借力连退几步。
紧接着,他口中念咒,结印为攻,翻掌挥出一道气势凌厉的符印向着陀持直去。
长梧子倾尽全力的一招符印可并不好抵挡,陀持眸中微缩,立时盘膝坐下,双掌合十施术,周身便出现了一道金光灿灿的结界,护在了他的面前。
那气势凌厉的符印与结界相撞,“砰”地发出一声巨响,掀起谷中狂风猛作。而后,那符印与结界便倏然而碎,消失在了风中。
骤起的风从人的面庞、袖间、身侧拂过,还带着残留的杀意和凛然寒凉。
盘膝而坐的陀持只觉喉头微甜,他强自将口中那股几要溢出的鲜血咽了下去,双掌迅速结印,而后便向长梧子反攻过去。
长梧子见状,眸中一道幽光划过,手上迅速结印,陀持便觉浑身动作猛然一僵,好似被冰雪冻住了一般。
不好!
陀持心下大惊,对方先前那道符印恐怕另有玄机。
倾尽全力的杀招,怕不过是只为引他应对,暗中却已使了其他手段吧?
他想起符印与结界相撞同时碎裂时骤起的风,谁会留意到两人相对时激起的气浪狂风呢?然而,借着那股风,却是能无声无息地将符术之力施于他身上……
眼见着对方就要上前相攻,陀持心中默然念咒,调动浑身真气去冲击那股僵冻之力。
不过两息,他便觉浑身一松,四肢百骸的僵硬之感亦尽数退去。
陀持侧身险险避过长梧子的一掌,正欲出手还击,便见一道寒光从眼前划过,紧接着,他只觉颈间一凉,萧令姜已然提剑夹到了他的脖颈之上。
于此同时,长梧子亦迅速甩出几道符箓贴至他身上,助萧令姜将他牢牢制住。
“陀持国师,你败了。”凉凉的女声在他耳侧响起。
陀持不由闭了闭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纵然携了重兵追杀,可他到底是败在了这师徒二人手中。
“密宗之人及西蕃将士们且听好了,陀持国师已然落于我手,还不放下乖乖放下武器!”携着内力的声音随着风,在山谷间回荡。
“西蕃国师被擒,快些放下武器!”
“西蕃国师被擒,快些放下武器!”大周诸人亦齐声高呼。
原本正与大周交战的西蕃人闻声先是一愣,待看到被萧令姜持剑挟持着的国师之时,到底颓然放下了手中武器。
陀持是密宗至高无上之人,又是西蕃国师,眼下王上突然崩逝、苯教诸族作乱,承袭王位的沃松王子又年纪尚幼,整个西蕃王庭可以说是全靠他及密宗一系的人撑着了。
若是叫他有个闪失,西蕃怕是危矣。
西蕃诸人是如何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的。
陀持看着相继放下武器的西蕃人,又是慨然一声长叹,可如今他受制于人,却也不得不听凭萧令姜行事了。
“公主意欲为何?”
萧令姜微微挑眉,道:“很简单,只要国师下令,命西蕃这些人退至峡谷之外便是。待我等穿过峡谷,到达昆噶地界,自然会放国师安然回去。”
“放贫僧安然回去?”陀持垂下眼眸,语声平缓,“谁都知晓,这峡谷另一端的昆噶地界是苯教人的地盘。贫僧这一密宗之人,到了昆噶地界当真能平安无恙?”
“本宫说能,自是能的。”萧令姜将长剑交由长梧子,脚下微转行至陀持面前,直视着他道,“我萧令姜虽不是说一不二之人,可于此事上,倒也不必诓骗国师。毕竟……”
她语音未长,幽幽道:“周蕃两国交好,我也差点儿便入了西蕃王宫。依着西蕃眼下状况,我亦是希望,国师你能安然无事,如此方可辅佐沃松王子承继王庭大业……”
陀持闻言眼中微冷,萧令姜的意思,他又怎会不明白。
她此番来西蕃折腾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激起佛苯两派之战?
如今双方彻底撕破脸皮斗了起来,若是他这个密宗紧要人物突然没了,反倒叫苯教轻易占了上风,她又怎么去隔岸观火,坐看双方争个你死我活?
可偏偏这般直白的心思,苯教那群蠢人为了私利甘愿为她利用,他虽为国师,却也却奈何她不得!
第八十四章 昆噶
纵然陀持心知萧令姜不会轻易取他性命,但他这般被人挟持着,西蕃诸人又如何敢有丝毫大意?
一时之间,他们是进不敢进,退亦不敢退。
两方便这么僵持了起来。
萧令姜眉间微挑,看向陀持道:“国师莫非还不信我?”
“和亲一事诸多变故,如今西蕃王上既然已逝,新王登立,我这个尚且未举婚仪入宫的大周公主自是没有再赖在西蕃的道理……吾为周人,心念故土,只愿速速归周罢了。而密宗这处虽然推了沃松王子继位,可苯教诸族与云丹王子又可会甘心如此?”
此言一出,陀持心中便是一顿。
关于沃松王子继位之事,苯教自是万分不愿。
这群蠢人宁愿与萧令姜这等敌国之人合作,也要害了王上性命,为的不就是打个翻身仗压过密宗去?
沃松尚在襁褓之中,其母族又属密宗一系,密宗推其继位,就好比将王庭权势全然握在了自己手中。
苯教诸族如何会甘心忙活一通,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
陀持率重兵追杀萧令姜,途中便收到消息,那囊城主正联合其余苯教旧族集合部下,意欲反叛。
今日到达此处之前,他方收到传信,苯教大军已然拔军一路往王都方向打去。所过之处,大军声音如同洪钟阵阵。
“妖妃蔡邦氏丧心病狂,为夺王位谋害国君,陷害大王子云丹!”
“妖僧陀持与奸相贡吉与其狼狈为奸,扶持襁褓之子,不过是欲挟天子以令诸侯,谋夺王权!”
“王上曾立下诏书,传位与大王子云丹!”
“云丹方为正统!”
苯教大军号称之语已然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西蕃。一时之间,对于木赤赞普遇害、王位传承之事,可谓是众说纷纭。
这也是他今夜为何等不及携大军同至,便先率领手下密宗之人先入了峡谷。
为的便是先将萧令姜拦在此处,待大军到了后将这伙人拿下,以便尽快折返王都。
只可惜,他到底技不如人,反倒败于萧令姜师徒二人之手。
萧令姜看着他面上神色变化,悠悠道:“国师,于你我而言,眼下在此处徒自浪费时间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既然如此,何不自行其道、各归各处?”
“若国师还不放心,也可留下些许人手,在我们身后跟着相护便是……”
确实,便是萧令姜有心思与他在此处耗下去,他却也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陀持无奈地闭上双眼,长叹一声:“那便依公主所言吧……”
国师尚在敌人刀俎之下,西蕃诸人便是不甘,却也不得不依言而行,除却留下十余名密宗术师及几十名士卒跟着,其余之人皆退出了峡谷之外。
萧令姜拂袖收了空中恶鬼,谷中呜呜的鬼谷狼嚎之声随之淡去。
她看了留下的西蕃人一眼,抬手吩咐:“走吧,出谷。”
大周诸人听令重整队形,便继续蜿蜒着往峡谷出口处行去。
到了天色堪堪亮之时,大周的队伍也正好穿过了峡谷,踏上昆噶地界。
放眼望去,远处耸立的城池轮廓在晨色中清晰可见。
跟在后头的密宗之人忍不住开口:“永安公主,现在可依言放了国师吧?”
在往前,便是昆噶部落驻扎之地了,前有豺狼,近有虎豹,一旦萧令姜心下生变,他们的处境可就极为危险了。
“自然,本宫可不会食言。”萧令姜微微一笑,下马行至陀持身旁。
她伸手示意:“国师,请。”
原本看守在陀持身旁的人都略微退后半步,让出了一条离开的小道来。
陀持看着她面上淡淡的笑意,心中不由闪过愤慨、不甘、悔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萧令姜及长梧子拿下他后,便联手在他身上施了压制之术。有这么多人的盯着,他自是没法子去破解此术,眼下的他,怕是连平日一两分实力都使不出来。
其余人已然听令留在峡谷另一侧,就凭着他们现在这些人,又能做什么?
陀持压下心头酸涩,垂下眼眸,双掌合十:“永安公主,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萧令姜亦回了一礼。
她望着陀持穿过人群往西蕃诸人走去,而后率众人转进了峡谷之中,渐渐不见了踪迹。
萧令姜眼中微深,此处一别,西蕃先前对大周的诸多谋算也便彻底落了空。
曾经野心勃勃、磨刀霍霍的国度,到底再无暇去征战别国。
因为,这片土地之上,内乱已起,硝烟也必将蔓延开去……
而昆噶城内,昆噶部落的族长正派人征调部下,收到萧令姜率人到了城外的消息后,他不由一愣。
“那萧令姜,竟当真躲过了陀持重兵追杀,到了昆噶地界?”
“回族长,确实如此。”
昆噶族长皱了皱眉,道:“陀持带了那般多的人,竟然还未能取其性命,这萧令姜果然如传言那般,不好对付。”
“族长您瞧……可是要迎永安公主及那群周人入城?”手下人抬头觑了眼他的神色,不知他到底如何打算。
当初,王上与密宗想要借刀杀人,以计陷害那囊氏,然后借萧令姜及大周之手,彻底除去苯教。
那囊氏与苯教诸族自然不甘,索性转而与萧令姜一方合作。
苯教与密宗之争中,萧令姜确然帮了他们不少,若不然,仅仅凭着日益衰落的苯教势力,也不能和密宗斗了好几个来回都未曾明显落于下风。
但他们这些苯教诸族的当家人,亦不是傻子。萧令姜之所以这般卖力地帮他们,不就是为了掀起佛苯之争,扰得西蕃内乱?
只不过,近年来密宗着实太过咄咄逼人,苯教已然愈发不敌。照此下去,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苯教诸族便要被彻底赶出朝堂王庭,连带着信徒们也要尽数被佛教密宗抢了去。
与萧令姜合作,他们也只有这条路可选了。
眼下萧令姜率人至此,定然是要借道他们这地界想回转大周去了。
昆噶族长捋了捋颔下短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自然要迎,既然永安公主率人亲临城下,我们又怎能不一尽地主之谊呢?”
第八十五章 倾慕
“吱呀——”沉重的城门缓缓推开,一队人马从城内整齐列队而出。当前一人年过四旬,双眼精光暗闪,身上着西蕃贵族服饰,想必应是昆噶部落的族长无疑了。
看到萧令姜等人,他立时翻身下马,右掌置于胸前微微俯身行了一个西蕃之礼:“原来是永安公主亲临我昆噶地界,迎接来迟了,公主可千万莫怪……”
萧令姜看着他面上笑意,亦浅笑着回了一礼:“昆噶族长说的哪里话,是吾等叨扰了族长才是。”
“哪里话,哪里话……”昆噶族长哈哈一笑,侧身抬手请道,“公主一路奔波,想必颇多乏累了,还请先入城歇息才是。”
萧令姜颔首致谢,抬手示意,留下大半人马在在城外驻扎休整,余下之人便随着她缓缓入了城。
昆噶族长倒是颇为热情,骑马伴在萧令姜身侧,一路行来,一路为她介绍昆噶当地风俗人情。
待到了昆噶府前,他笑着邀请道:“听闻永安公主与镇北王世子来此,我已命人设下宴席。两位若不嫌弃,不妨稍作歇息,晚些我遣人来请两位入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令姜既然想要借道昆噶,自是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她与裴攸对视一眼,而后点头:“那便有劳昆噶族长了。”
昆噶族长笑眯眯地吩咐手下为萧令姜等人收拾住处,看着他们进了客院,这才转身离去。
萧令姜他们先后与陀持派来的两班人马斗了大半夜,而后又匆匆赶路,便是她,到了当下也已然累得不行。
琼枝阖上门轻轻退下,她就盘膝坐在床上打坐调息起来。
等到缓缓睁开眼时,已然是暮色四合时分。
她下床打开门,夏日暖暖的风从她面颊轻拂而过,叫一直紧绷着的心也不由松快了几分。
她忍不住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裴攸抬步进院时,恰巧看到她这幅轻松随意的模样,忍不住露了一个笑:“休息得可还好?”
萧令姜眉眼微弯,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处可都安排妥当?”
“放心便是,一切妥当。”裴攸颔首。
两人闲谈之间,琼枝便从院外匆匆到了面前:“公主,世子,昆噶族长遣人来请几位赴宴了。”
“哦?”萧令姜微微挑眉,笑道,“来得恰恰好。”
她垂首理了理衣袖,轻拂裙裾:“那便赴宴看看这位昆噶族长为我们设了一场怎样的宴?”
说罢,两人便领着入城来的几位使节礼官,往大厅而去。
昆噶部落这接风宴虽然设得急,但倒也算上心,席间酒水菜色、丝竹器乐不一而足。
到了酒酣时分,便有一身着贵族服饰、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端着酒杯到了萧令姜桌前:“素问永安公主风姿非凡,今日一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我穆赤敬公主一杯!”
他看向萧令姜的双眼中盛着满满的欣赏之意,甚而还遮掩不住的倾慕之色。
一旁的裴攸眼神微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是昆噶族长的三子。
他又扫了眼端坐在主位上的昆噶族长,那人正看着萧令姜笑得一脸热情和善,眼中精光偶闪,仿若一只奸诈的老狐狸。
对殿中诸人神色,萧令姜只作不觉,她浅笑着看向穆赤,道:“多谢穆赤郎君了。只本宫身上旧伤未愈,先前饮了两杯已是勉力而为。若穆赤郎君不嫌弃,这杯酒便由镇北王世子代本宫饮下吧……”
说着,她右手微抬,侧首看向一旁席坐的裴攸。
裴攸会意,端起酒杯敬向穆赤:“敬穆赤郎君。”而后,便一抬头一饮而尽。
穆赤见状,也只好跟着饮下手中酒水,心中却是懊糟不已。
他这酒敬的是大周的永安公主,结果却让不知哪儿来的镇北王世子给代饮了,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他按下心中不快,放下酒杯后,便继续笑着向萧令姜搭话:“听闻公主自大周往西蕃这一路来,有不少奇特的见闻经历。我这人对这些奇闻异事素来感兴趣,不如请公主分享一二……”
昆噶族长看着穆赤对着萧令姜一脸倾慕的模样,不由捋了捋颔下短须,笑眯眯地道:“公主,我这三子先前便听说过你的风姿事迹,心中可谓是早对公主倾慕不已。如今公主竟然亲临我这昆噶地界,这可是叫他高兴不已……”
他又打量了一圈在座的大周使臣礼官,继续道:“公主此来西蕃,本欲以和亲之举共结周蕃两国之好。只可惜,婚仪未行,王上却不幸崩逝,这和亲结好也便落了空。不过——”
他顿了顿,面上愈发显出几分诚恳来:“我西蕃苯教诸族与大周结好之心却是未曾改过。虽然先前婚约未成,然而眼下另行缔结、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
在座的使臣礼官闻言心中不由一跳,果然,紧接着便听那昆噶部落的老狐狸道:“我这三子虽然不才,可待公主却是一腔赤城之心。若公主不弃,不如就由他护送公主一行归周,之后便就此留在大周常伴公主左右,全了他这倾慕之心……”
他倒是知晓,虽然萧令姜与木赤赞普的婚约已然成空,可依着她的心智手段,也万万没有留在此地做个族长三子之妻的可能。
毕竟昆噶部落虽不算小,势力在诸族中亦尚可,可比起一国之势还是有莫大差距。
莫说她自己不会愿意,便是大周那处也不会应允。
总归萧令姜是要回大周去的,因而他索性顺水推舟,提出叫穆赤护送她回大周去。
大周又无那公主豢养面首的风气,眼下他都这般说了,穆赤若就此伴在萧令姜左右,届时他再请云丹王子与那囊家主向着大周一提,两国继续结亲交好,穆赤这驸马的身份也便稳了。
如此一来,便可将大周与萧令姜彻底绑到苯教这一处,有了他们相帮,苯教这方与密宗势力斗起来也便不会有那般多的顾虑了。
更何况,穆赤若当真成了大周驸马,他昆噶部落的势力地位必然大涨,届时便是与那囊一族比起来,恐怕也不落下风……
且他这三子相貌、能力在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也不算辱没了萧令姜。
他欲想便欲觉得此举甚佳。
然而,这一番言行却差点儿惊掉了大周使节与礼官的下巴。
给那王公贵族主动送美人、请对方纳了自家女儿的,他们是没少见过。可这当着众人之面,亲自将自家郎君送与别国公主,请求允其常伴左右的,他们却是闻所未闻。
这昆噶族长的格局……不一般……
第八十六章 威胁
在场的大周使节与礼官心中暗自称奇,裴攸望向昆噶族长与穆赤二人的眼光却愈发寒凉。
这二人倒是敢想……
他放下手中杯盏,目光冷冷地从穆赤身上掠过,而后看向昆噶族长:“昆噶族长说笑了,永安公主乃我大周皇室正统,便是此番与西蕃王上婚约未成,但她此后终身大事,也不是这么轻飘飘地两句便能说定的。”
昆噶族长闻言神色未变,依旧笑着道:“裴世子说的有理。只是我西蕃行为处事向来不拘小节,眼下公主与诸位又恰好亲临昆噶地界,我实在不忍小儿一腔情深落了空,便腆着一张老脸为他在诸位面前提上一提……”
“另行缔约之事,自然轻慢不得。”昆噶族长侧首望向萧令姜,一双眼中满是精光,“公主若不嫌弃小儿,我这便可上书一封与云丹王子,请其派使者亲至大周郢都,请求大周皇帝与太子允小儿穆赤留在郢都,与公主做驸马,重结周蕃盟约。”
做驸马?重结周蕃盟约?
大周的使臣礼官们互看一眼,心中暗自摇头。
依着西蕃境内如今乱象,大周与若是当真允了昆噶部落所求,不明摆着是站到了云丹及那囊氏一方。且有了永安公主在背后站着,昆噶部落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在场诸人各个皆是人精,焉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这昆噶族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他这盘算到底要落了空。
西蕃现下佛苯两方相斗的场面,乃永安公主率大周诸人多番谋划才得,苯教初时力弱,他们自可暗中帮扶一两分,但却没有去帮着东风全然压到西风的道理。
对大周来说,只有佛苯双方势均力敌地斗下去,西蕃才会自顾无暇,不会再兴那掠夺边疆百姓、侵犯大周国土的念头。
更何况,纵使永安公主和亲未成,可光凭着她此番立下的大功,回了大周那也是依旧是金尊玉贵、备受尊崇的人物,便是选驸马,那也不是西蕃一个小小部落的族长三子能随便肖想的。
昆噶族长此举,当真是给自己面上贴金了。
瞧瞧眉心微皱的萧令姜,再瞧瞧那面色愈发冰寒的裴攸,大周使臣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他这人尤擅观察揣摩,若不然也担不得这使臣之职。西蕃这一行,他也算看出了些苗头,永安公主与裴世子之间恐怕没那么简单。
只是人呐,该眼拙时,还是眼拙些好。
这二位到底如何,他只作不知,也从不深究。
可眼下却不是装瞎闭嘴的时候了,使臣拱手一礼,婉言回绝:“昆噶族长之意虽好,却于礼不合。”
“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乃大周皇室血脉,长辈君主俱在,焉有越过他们的道理?族长眼下当面询问公主,实在失礼。传出去,此举亦是有损公主声誉。”
他的目光从席间礼官身上扫过,又看向昆噶族长:“还有……公主此行本是欲与西蕃王上结亲,然而归周却莫名由穆赤郎君送返,定然会惹得旁人非议。”
“昆噶族长与穆赤郎君若是真心,还是先遣使者至郢都,求得圣人与太子殿下应允重结婚约,而后再前往郢都为好。”
昆噶面上笑意渐渐冷了下来,大周使臣此言,倒是颇多推脱之意了。待萧令姜他们回了大周,他此番所请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只管到时将使者打发了回来便是。
“如此说,公主还是嫌弃小儿了?”
见他如此不依不饶,萧令姜不由悠悠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嫌弃倒说不上……只是,令郎君随我返周,确实不合于礼。”
穆赤闻言,连忙道:“公主,穆赤并无他意,只是倾慕公主罢了。我不在乎什么驸马不驸马的,只愿公主能允我护佑左右。”
裴攸轻哼一声,道:“这天下倾慕公主的好儿郎,亦多了去了,若是都叫他们随着心意跟在公主身侧,那岂不乱了套?”
“裴世子说的有理。”萧令姜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瞧起来颇为认同。
只不知,她这有理,指的是倾慕她的好儿郎多了去,还是叫人随意跟在她身侧岂不乱了套。
裴攸看了她一眼,见她向他望来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狡黠之色,忍不住心中扶额望天。
昆噶族长与穆赤二人面上却甚为难看,这些人一唱一和的,说白了,就是不想与他们结这个婚约罢了。
可萧令姜一行既然到了他昆噶地界,选择借苯教势力归周,就该知晓,再厉害的人,有时候也不得不受制于人的道理。
他们先前与陀持及密宗一战,虽然侥幸胜出,却也伤亡不小。
穆赤与萧令姜重新缔结婚约,对苯教来说也是好事。她拒绝了昆噶部落的结亲之请,实则也是拒绝了整个苯教势力。
若是没了昆噶与苯教诸族支持,他倒要瞧瞧,她带着这区区千余人,该如何越过茫茫草原沙漠,穿过密宗势力地界,成功回到大周去!
昆噶族长双眼一眯,声音颇有几分阴恻恻之感:“公主想是初至昆噶,对穆赤还不熟悉了解。既然如此,公主不妨便在昆噶多待些时日,让穆赤带您道城中各处逛逛。”
“我瞧着,您率领的部下,也有不少受伤之人,如此正好可在城外安心修养一阵。”
“至于安全上……”昆噶族长语音微长,微顿后继续道,“公主也无需担心,我昆噶城中有精兵上万人,府中亦有高手无数,保护公主不受密宗侵扰还是使得的!”
此言一出,便隐有威胁之意了。
他这是欲将萧令姜困在城中,迫其低头啊……
萧令姜闻言却也不显怒意,只唇角微挑轻轻一笑:“昆噶族长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本宫却无意在昆噶城内多加耽搁,恐怕还是要劳烦族长快些派兵护送我等出城去了……”
昆噶族长心中冷哼,正欲开口讥讽,却觉眼前一道青烟划过,一只冰凉的手掌便握上了他的脖颈。
他看着面前那逐渐露出身形的青年男子,不由愕然。
第八十七章 来人
一惊之后,昆噶族长随机冷静了下来,一双满是算计的眼中迸射出冷冷迫人之意:“公主此举,可是要与我昆噶部落及整个苯教为敌?”
萧令姜与苯教诸族本就是互相利用,如今她将昆噶与大周交好之心弃如敝履,一朝翻脸,还甚而对他这个昆噶族长出手胁迫,旁的部落之人便不会心有戒备?
一旦苯教诸族意识到,萧令姜及大周无意再继续为自己所利用,想要就此拂袖而去,那么这本就不甚牢靠的合作也便就此破裂。
反正苯教已然借萧令姜之手除去了木赤赞普,放出蔡邦氏与妖僧陀持联手谋害王命、攫夺王位的之言。
没了木赤赞普这个一心宣扬密宗借而打压苯教的国君,他们苯教便能靠着云丹王子与密宗扶持的沃松王子相争,届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要知晓,他们苯教近年虽在木赤赞普的打压之下,王庭朝堂之上的势力愈来愈弱,可作为西蕃本土宗教,苯教已然有数百上千年的历史,在乡野民间的影响到底是还在的。
他高昂起头颅,仿若眼前扼住他脖颈的人并不曾存在:“便是我今日放你离城又如何?由此地到大周边疆,足足有上千里远。公主觉得,没了我苯教诸族配合相帮,你们能越过这辽阔疆域,成功到达大周境内?”
纵然自己这条性命握于别人指掌之间,可他语中威胁之意还是不改先前呢。
萧令姜唇角微勾,放下手中茶盏,悠然起身:“昆噶族长可知,我这人素来不爱被旁人胁迫。”
她左手微抬,尺廓便立时会意,手上一个收紧,昆噶族长顿觉喉间空气仿若被尽数挤了出去,整个人喘不上气来,不过呼吸之间,一张脸已是涨得通红。
见他几要翻了白眼,尺廓手上微微松了几分力道,新鲜的空气随机涌入喉间,昆噶族长猛咳几声,随机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空气。
“你瞧,眼下性命任由旁人说了算的,是你,可不是我。”萧令姜拂了拂衣袖,看向昆噶族长的眸中泛着幽暗的光,“我啊……向来不是什么好人,比起被旁人威胁,我更乐得先旁人一步,捏住他的命脉,反过来威胁他呢……”
“你!”昆噶族长只觉额角猛然跳,一股怒气闷在胸前几要叫他喷出一口老血来。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怒意:“看来公主是只图这眼前一时痛快了……我的性命眼下是捏在公主手中不假,可一旦出了昆噶城,我这条老命也便助不了公主分毫了。旁人可不会如昆噶诸人这般,顾念着我的性命,对公主一再退让……”
“这是自然。”萧令姜微微颔首,转而又轻轻一笑,“不过,这之后的事,便不劳昆噶族长费心了。”
“佛苯相斗,本宫先前好歹相助苯教良多,其余部落暂且不提,便是那囊氏一族也不至于翻脸不认人吧?说不得,那囊家主乐得派人护送本宫一行归周呢……”
“呵。”昆噶族长冷笑一声,这永安公主想得倒是美。那囊一族能延续兴盛多年,稳居苯教诸族之首,难道没有自己的心机谋算?
如今佛苯双方皆想将自家扶持的王子推上王位,那囊一族只会更想进一步去利用萧令姜及其背后的大周势力。
这与大周另结婚姻盟约的打算,约摸着也不是只有他一家才有。
毕竟在西蕃之地,女子夫君逝去,再行改嫁夫君之子的也不是没有。这永安公主,拢共也就比云丹王子大了三岁罢了。
他今日如此提议,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抢先一步,为昆噶谋个更进一层的机会罢了。
没想到,萧令姜竟是半分颜面都不给。
她今日这般目中无人、嚣张妄为,他倒要瞧瞧,在密宗追杀及苯教虎视眈眈之中,萧令姜同大周这一行人到底如何走出西蕃地界!
他嘴上不说,面上讥讽之意却明晃晃地毫不掩饰。然而萧令姜却恍若未见,轻飘飘地掠了他一眼,便抬步缓缓走出席位。
“今日就多谢昆噶族长招待了,眼下天色已晚,这宴席也便散了吧,诸位自去歇息便是……”说着,她脚下微动,径直越过殿中杀意腾腾的西蕃诸人往门外而去。
见她从容近前,那些拿着刀剑的护卫也不敢强行阻拦,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自家家主的性命,可是在这位手中握着呢。
“站住!”昆噶族长终是忍不住怒喝出声,“公主便如此肯定,制住了我,我昆噶诸人便拿你没了法子?”
萧令姜屈指叩在身前的刀面上,持刀的护卫只觉手臂一麻,便忍不住松了力道,后退了两步。
她转过身,看向昆噶族长回道:“这我可不能肯定。说不得,昆噶族长宁愿先牺牲了自己,也要将我等困在此地呢……”
“只不过,便是族长不怕丢了自己性命,难道也不在意整个昆噶部落的未来,不在意佛苯之争的成败?”萧令姜直直望进了他的眼底,让人不觉浑身微冷。
“我说过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这无耻的手段也没少使过。族长便能肯定,你就是我手中握着的唯一一张牌?”她的眼中划过一缕狡意,扰得昆噶族长心中顿惊。
是呀……光凭着挟持他,萧令姜定然是无法安然走出西蕃的。她这般自信,可是……
昆噶族长正欲开口再问,却见她已挥袖拂开身前挡路的护卫,向殿外而去。
“住手!”昆噶族长出声叫住欲要追上前的西蕃诸人,盯着她淡青色的裙角从殿门外飘然拂过,眼中愈发沉凝起来。
这一夜,西蕃诸人皆是未眠。
等到天色大亮之时,昆噶府中突然有守卫匆匆来报:“族长,那囊族长派了心腹率兵前来,说是要迎永安公主出昆噶城,护送公主他们回大周去。眼下,他们正在城外候着。”
昆噶族长闻言眼中不由一震,那囊族长如今应当正率苯教势力与密宗交战,怎地会突然至此迎接萧令姜不说,还要护送其归周去?
莫非……
第八十八章 归周
莫非,萧令姜手中当真还握着一副筹码,足以驭使那囊氏?
昆噶族长眉心紧蹙。
那囊氏派人来迎,他自己如今又受制于人,纵然心中万般不甘,也不得不亲自带着人送萧令姜出了城。
寒暄过后,昆噶族长看着萧令姜从队伍中请出的那人,便是心头有所猜想,也不由惊诧万分。
竟是云丹王子!
任谁也不曾想到,萧令姜从王都一路奔逃而出,竟还带着云丹王子。
众所周知,在木赤赞普崩逝之前,正妃那囊氏与云丹王子便已暗中出了王宫,由那囊一族护送着前往逻些城去了。
可本该安坐在逻些城内的云丹王子,又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错愕地望向那囊族长的心腹,一脸不解模样。
那人见状,只苦笑了一声,却也未曾多加解释。
莫说昆噶族长对此惊讶不已了,便是家主他也未曾想过,眼下竟是这般状况。
谁能想到,萧令姜不知何时暗中掳了云丹王子,而后一招李代桃僵之计,命尺廓化作了云丹王子的模样,先随着那囊氏的人一道出了城。
那囊氏的人只顾着埋头赶路,哪里知晓,眼前之人早不是自家王子。
王妃那囊氏虽觉得儿子与往日有些说不出来的不一样,可她却未曾想想到那般多,只以为他是因着赶路疲累,这才总一副沉闷不爱搭理人的模样。
方行至一半,一觉醒来,众人竟然发现云丹王子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封萧令姜手书。其上道,此番由西蕃王都返回大周,路途漫漫,特请云丹王子相送一程。
什么相送一程!分明是那萧令姜唯恐那囊氏鸟尽弓藏,挟持了云丹当作筹码!
对于与萧令姜合作一事,那囊氏确有旁的图谋打算不假。可眼下她一招釜底抽薪,那囊氏纵有再多谋算也白搭。
木赤赞普已逝,在这般动乱时候,王权归属便显得尤为重要了。若不然,陀持与贡吉不会迫不及待地给云丹扣了罪名,急匆匆地要推尚在襁褓中的沃松上位,那囊氏也不会第一时间便集结部下,声势浩大地向王都讨伐而去。
苯教若想在与密宗相争中占据上风、重复昔日荣光,必然得有云丹在手才行。
谁晓得,这幅对苯教至关重要的筹码却到了萧令姜手中。
萧令姜此举,不就是为了彻底绝了苯教这方对她的诸多算计,让他们不得不恭恭敬敬地护送她返回大周?
纵然不甘,那囊一族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甚而派了精兵来迎。
确认过云丹王子确实无恙,那囊族长的心腹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知晓,萧令姜率人一路奔逃而来,追兵杀机重重,她将云丹王子藏在队伍中,既要护他安然,又要不叫陀持那方发现端倪,可不是容易事。
那人也无意再去深究萧令姜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与大周诸人及昆噶族长寒暄了两句,便试探地望向萧令姜:“公主,您瞧这接下来……”
萧令姜看了看身旁的云丹王子,缓声道:“大周与那囊一族合作交好,而今西蕃突生变乱,王子赤子热心,知我此番归周定然不易,故而再三许诺要亲自送我等一程,直至大周边境。云丹王子如此好意,我自是不忍拂之。”
她抬头望了望朗朗晴日,浅笑着看向云丹:“天色正好,云丹王子可还有别的安排?若无旁事,咱们这就出发?”
十四岁的少年王子尚带有几分稚嫩,不过到底是那囊一族精心培养、许以众望的王族血脉,这一路行来,对自己眼下处境还有萧令姜挟他同行的目的也算了然。
面对萧令姜空口说白话的样子,他倒也沉得住气,眼观鼻鼻观心,眉梢都不曾动一下。
见萧令姜问他,他方挺了挺胸膛,轻咳一声道:“便依公主所言吧……”
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个猫腻,眼下谁都知晓,只是没人出言戳破罢了。
纵然那囊氏心腹已然率兵前来,旁边又有昆噶部落众人在此,可云丹知晓,自己这条命还是握在萧令姜手中的。
这一路来,萧令姜及其身边众人的种种手段,他是亲眼看过的。若想凭着己方人数多于她,便驳去萧令姜所求,将大周诸人围扣下,云丹担心自己怕是还未走至那囊一族阵前,便要莫名没了性命。
听她的,确然能活。可若是跟她对着干,那下场就不好说了……
云丹无视掉那囊氏心腹暗中递过来的眼神,老老实实地如同先前一般,还是扮作小兵模样混在大周队伍之中,在他周身,则有数名高手暗中随护看守。
他故作乐观地安慰自己,好歹这般可以免去旁人注意不是?若叫密宗那处发现自己竟然在萧令姜归周的队伍里,怕是连前线之战都顾不得了,非得全都扑过来取他性命不成。
“出发!”裴攸一声令下,队伍便动了起来。
长长的队伍逶迤向前,昆噶久立在城门外,看着那囊氏心腹率人护着萧令姜一行人渐行渐远,长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这萧令姜不是他们昆噶部落能制得住的。往后到底如何,就交给那囊氏烦恼去吧。
西蕃疆域辽阔,密宗与苯教部族实力各自分布其间。眼下佛苯双方交战,萧令姜这一路往大周去,自然再不如来时那般顺利,需得尽可能饶过密宗势力地界才行。
有那实在绕不过的,自也是免不了动手。不过有那囊氏心腹率兵护送,又有其余苯教诸族相助,这归周之路虽然坎坷但也在一点一点缩短之中。
他们这一行人轻装简行、快马加鞭,终于在近两月之后到了西蕃与大周的边境。
远远地,便可看到凉州都督郭孝兴率兵于边境线列阵相迎。
等到了阵前,萧令姜翻身下马。
郭孝兴面上流露出激动之色,快走几步迎上前去:“末将郭孝兴,恭迎永安公主归来!”
“恭迎永安公主归来!”
“恭迎永安公主归来!”
无数将士振臂齐声高呼,声音震破天际,在大漠苍穹下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