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刘盈:开始种草!
马球场上,当时隔一月,所有人再度踏入这座他们很熟悉的球场时,无不发出了震惊的呼声。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虽然观众席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供球队厮杀的场地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骁骑杯正式进入预选赛,许多出身豪门的球队纷纷选择在长安城周边修建马球场,场地的规模和正式比赛的球场大小相当。
嗯,马球场形状类比一下的话,总面积类似于标准足球场,但相比标准足球场略宽,长度则稍逊一丢丢。
这种豪门运动的准入门槛高,也体现在了球场的建造上,整体讲究的是平望如砥,下看若镜,为了让地面平滑柔韧,夏天不长草,冬天不结冻,需要将一些特殊配比的油泼在地面上去……
而现在,所有人的震惊,在于这座国家马球场的地面上,长草了!
是的,芳草妻妻,如同铺着一张硕大的绿色地毯!
这,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不过他们并没有质疑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过错,是管理层的疏漏或是无能,只因为草地被修建的整整齐齐,不像是他们印象中那种狂野生长中的杂草。
看台上,刘邦一把抓住正在向吕雉吹嘘自己的球队如何厉害,肯定能打的对面满头包的刘盈,一脸无语的表情:“马球比赛,你在场地上种草?那马还能给你好好跑?”
嗯,刘邦的担心,是当球赛进行之后,马匹因为嗅到地面的青草被折断而散发的香气,会忍不住低下头啃两口……
刘盈双手一摊:“这不正好考验骑手和马匹的默契度?再说了,之前硬质地面的时候,可是摔伤了好几个一等一的球员!如今铺上草坪,别的不说,至少不会把人摔骨折!”
刘邦虽然有些认同,但迎着吕雉一副我儿子就是有本事的眼神,心中莫名产生几分逆反的情绪,冷哼一声:
“乃公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不过,乃公可是买了你赢,要是你输了,嘿嘿……”
今天是刘盈的球队和戚鳃的球队争夺八强名额的比赛,本着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原则,刘邦梭哈了刘盈的球队……
嗯,毕竟马球比赛是一项豪门运动,很多时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谁的马更好,谁就有了更大获胜的概率。
所以,当刘盈组建的全汗血马球队亮相的那一刻,即便是冒着戚姬不给他留门的风险,刘邦也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戚鳃这个老丈人……
也正是因此,吕雉才会将戚姬禁足,不允许她踏出寝殿一步,然后自己颠颠的跑来看这种从前根本不感兴趣的比赛……
听到刘邦威胁的话,吕雉翻了个白眼,然后将刘盈拉到了自己身边,俨然一副保护小鸡仔的老母鸡样。
看吧,这就叫世上只有妈妈好……刘盈躺在吕雉肩上,得意洋洋的向刘邦挑了挑眉。
吕雉则很配合的摸了摸刘盈的脑袋,小声问道:“这就是之前你休赛一个月的原因?”
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嗯。”
假的。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上个月秋收正式开始,农田里到处忙忙碌碌的人群,虽然这些庸耕者大概率不会买票来观看比赛,但农场主却会啊!
等他们把秋粮或入库,或售卖给官仓或是私人粮商之后,手里就有了闲钱。
于是,他们不仅会跑来凑这个热闹,会购买那些平民少女背在身后、在场上到处兜售的啤酒,而且还会买竞猜的彩票……
这,就是精准收割!
听到刘盈那短暂的‘嗯’声之后,吕雉再度为‘母子同心’而感到满意,于是笑着说道:
“你别说,这样铺上草坪之后,可比之前好看多了!等回宫之后,把宫里的蹴鞠场也铺上草坪!”
刘盈轻轻点头:“好,我让人去宫里的蹴鞠场重新施工……”
“嗯?”吕雉稍稍皱眉:“让人随便移栽点杂草不就行了?为何还需要重新施工吗?”
“杂草不可以的。”刘盈稍稍坐直,指着球场上的草地解释道:
“普通的杂草生长的慢,而且长得也稀奇古怪,大多数还硬邦邦的,不美观不说,草叶很容易把人划伤!我这里种的是黑麦草,耐湿不耐旱,长得快,最重要的足够柔软,可以当做人体和地面之间的缓冲。”
嗯,欧洲的很多足球场就是使用的黑麦草作为草坪。
黑麦草,并不是黑麦,只是禾本科黑麦草属的一种植物,是一种生长迅速的牧草,刘盈准备将它推广到关中以北的牧苑,用作饲养牛羊马匹的草料。
毕竟,这种草沾了黑麦两个字,就意味着它和黑麦一样,都有着耐寒的属性,比较适合冬天温度时常突破零下的地区种植。
当然了,刘盈在北方那些相对贫瘠寒冷,不太适合播种粮食的地方种植的牧草,首屈一指的还是从西域获得的苜蓿草。
不过苜蓿草是豆科牧草,比较适合喂养猪、马、鸡鸭鹅这些不会反刍的动物,而如果用来喂养牛羊这种会反刍的牲畜,很容易会造成胃胀气。
所以,从前喂牛、喂羊的时候,还需要采购一些秸秆搭配着喂,但现如今有了黑麦草这种营养更好的禾本科牧草,就不再需要大量囤积那些没什么营养的秸秆了。
嗯,黑麦刘盈也有,只不过播种面积一直不大,毕竟这时候即便是太原郡以北的地区,气温也足够适合冬小麦的生长,所以那些口感不怎么好的黑麦,一般也是用作饲料。
因此,刘盈这段时间派发给大汉公学那些农学院学生的工作重点,就是将黑麦和小麦混合种在一起,看看能不能撞大运的获得一个新的品种。
小黑麦。
这是后世培育出来的一种粮饲兼用型品种,既有小麦的丰产性和口感,又保持了黑麦的耐旱、耐瘠薄、耐盐等优良特征。
虽然刘盈知道在汉朝点出杂交技术,稳定获得小黑麦的可能性无限低。
但无所谓,他要的就是给后人指一条路,告诉他们终点在那里,至于路上的风景和艰难险阻,就由那些踏上这条道路的人去独自享受。
毕竟,他始终坚信,人民群众的智慧无限大。
于是在球场上,当球队入场完毕,就是人民群众既喜欢,又低声咒骂的广告时间了。
咒骂自然好理解,毕竟大家是来看球赛的,而且也掏了钱了,付费还不能跳广告,不大声骂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温柔了……
而喜欢,则是因为人性的弱点。
比如好奇……
比如好色……
于是在广告方阵中,最显眼的就是一百多个身体如同葫芦一般的西域胡姬。
或栗色或金色的长发垂在肩膀,洁白的面纱遮住了她们的面颊,只露出了一双格外诱人的大眼睛。
微风吹过,面纱上就露出了一双鲜艳诱人的丰唇,让那些或品尝或深入过的观众心头一片火热,眼睛开始跟着那些胡姬的双手从下往上移动,一路扫过白皙滑嫩,蛇一般柔软的腰肢,然后在高峰之上久久留流连。
然后,就看到了上衣滑落,贴在胸衣之上的一个个大字:
老咸阳炸鸡店现推出异域风情玉米饼,欢迎新老顾客到店品尝!
一瞬间,吕雉呆住,捂在刘盈双眼之上的手掌无力滑落,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震撼。
就这?
“怎么样?广告效果还行吧!”刘盈双手叉腰,紧接着撒开双腿向后台跑去。
吕雉扭头问道:“你去哪?”
“致十六强比赛的开幕词!”
在刘盈头也不回的喊声中,刘邦勐地拍了一把大腿。
喝酒误事啊!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刘盈曾经找过他,可那时候他搂着卢绾喝的正开心,连问都不问就把刘盈轰出去了……
现如今看来,当初刘盈说的,应该就是这次的发言!
哎,错过了一个出风头的机会……刘邦看着一熘烟跑到临时搭建起的发言台上的刘盈,心中狠狠的冒着酸水。
…………………………
球场第一层最前排的坐席上,许负低着头写写画画。
她决定放弃那一笔看面相的酬金,虽然那是一笔让她此刻心脏隐隐作痛的数字,但替人看姻缘不等于看面相,要有一定的职业操守。
比如她从细微处发现,今天要看的那个球员并不是良配,或者是,并不是那个拜托她前来看相的小女娘的良配。
所以她正在画着素描,力争将其他球员的样子记下来,这样当再有订单的时候,就不再需要买票进场,花冤枉钱了……
不过许负画着画着,耳边突然响起了刘盈的声音,于是她侧耳听了几句,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败家,太败家了!
怎么每次她出现的场合,总能听到这个败家子不断地在向外捐钱?
许负看了看换了个座位坐在她身边的小萝莉,洁白细嫩的小手轻轻捏了捏额头,决心要暂时远离这对败家姐弟,免得破坏了自身的财运!
于是她深深的看了站在演讲台上,手舞足蹈中的刘盈,银牙暗咬。
“等着吧,等姐姐和你成婚之后,再好好调教调教你!”
第四十章 刘盈:秋风起,他又觉得他行了!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中行説从帐篷中走出,再次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到了。
他当初在刘盈的指使下‘构陷’小萝莉失败,于是被小萝莉下了江湖追杀令……
毕竟刘盈是亲弟弟,又有吕雉的拉偏架,小萝莉只能是迁怒于人……
因此,中行説就被刘盈派到了上郡躲几天,来主持这边的秋季贸易。
最初的时候,中行説心中是有几分不满的,毕竟阉人,性格扭曲、心理变态很正常。
不过当他到了上郡榷场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件爽的不行的事情,于是忠诚度直接拉满,到了赴汤蹈火永不背离的地步……
在宫中,他只是个伺候人的阉人,走到哪都是如同虾米那样弯着腰,从不敢擅自抬头。
但在这里,他代表的是东宫,是刘盈的脸面,即便是林挚这个上郡郡守,也要让他三分!
而这是对内,对外就更爽了。
他是甲方!
那些在中行説来之前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匈奴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卑躬屈膝,极尽谄媚,只为了能被他少挑一些毛病,能够以市场价收下他们送来的货物。
只不过中行説是个极度记仇的人,那几个趁着夜色偷偷往他帐篷里塞女奴的家伙,他绝不饶恕!
尤其是白羊王那个傻儿子,第二天清晨还乐呵呵的问他昨晚过得怎么样?
杀人,还要诛心?
中行説整理了一下衣服,缓步走向远处关押着许多女人的棚子。
那些,都是白羊王部这次用来交易的俘虏。
让中行説有些诧异的是,白羊王部的男人在他面前都如同羔羊一般驯服,但这些战俘反倒如同狼一般凶狠!
他第一次过去的时候有些措手不及,差点被一个他正在检查牙齿情况的小女孩咬掉鼻子!
嗯,这种检查牙齿情况的举动,并非是因为中行説是个变态,而是在分辨对方的身份,以此来确定价码。
毕竟贵族吃的是精米细面,吃肉的时候也不会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因此除了有牙结石之类的牙科疾病外,他们的牙齿磨损程度不高。
毕竟,他们不刷牙。
而那些牧奴则不同,他们什么都吃,尤其是吃肉的时候,更是恨不能将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所以牙齿磨损程度很高。
因此,那些被白羊王换上一身好衣服,试图冒充贵族卖个高价的牧奴,就被中行説无情的从人群之中剥离了出来……
嗯,其实古人的牙病一直都很严重,比如从明定陵里挖出来的万历皇帝,颅骨上一共只有二十二颗牙齿,也就是说,他生前就掉了十颗牙齿,且主要集中在左侧。
从牙槽骨的形状上,他还有比较严重的牙周病,也许他多年不上朝,懈怠政务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牙疼……
不仅如此,从骸骨中化验得知,万历皇帝还是个瘾君子,毕竟古代那种医疗条件下,吗啡就是最好的止疼药。
片刻之后,当中行説完成今天的工作,扁起袖子去清洁双手的时候,周围那些急于变现奴隶的匈奴人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一共有好几千个奴隶,然而这厮每天只买二十个……
贱,也不是这么个贱法啊!
毕竟在交易还没有完成之前,这些奴隶的一切吃喝都是由他们负责,不能饿着,否则饿的脱了人形,更加卖不上价;不能冻着,否则生病死掉了,就意味着损失一大笔钱……
就在他们义愤填膺的围着中行説讨个说法的时候,中行説摆摆手,示意身旁的翻译将自己的话告知眼前的匈奴人。
“咱在出宫的时候,太子殿下说了,咱只和白羊王做交易,而且你们这很明显的是在以次充好,缺了大德了!所以在白羊王过来给咱个说法之前,咱每天就只买二十个!”
听完翻译的话,周围的匈奴人虽然气的直跳脚,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草原人相对淳朴,还好面子,中行説当众戳穿他们弄虚作假的行为,就等于是戳中了他们的死穴,最重要的是他们打不过汉国,所以就只能按照汉人的规矩来办事。
看着一众匈奴人气呼呼离开的背影,中行説轻轻捏着光熘熘的下巴,默默陷入沉思。
“白羊王,去哪了呢?”
……………………………………
漠北,龙城。
秋天到了,又到了匈奴人一年一度召开蹛(dài)林大会的日子。
只不过和往年不同,那些绕林而祭的匈奴人不知道去哪了,遍插树枝的蹛林周围廖无人烟,没有丝毫节日庆典的氛围。
远处河岸边上的草原上,除了一些从极其遥远地方赶来参加相亲的青年男女在骑着马互相追逐之外,绝大多数的匈奴人都聚集在用于祭天的那三座以祭坛为中心的小城周围。
三城相连,分别代表着匈奴人进行的三种祭祀,既祖先、天地,以及鬼神。
当匈奴人的大萨满绕着一个人身狼首的金人跳着大神的时候,缺席了榷场交易的白羊王,和楼烦王等几个盟友坐在一起,冰冷且充满戒备的看着斜靠在虎皮靠垫上的冒顿。
今天,不只是祭祀,也是决定谁才是‘屠耆’的日子。
屠耆,匈奴语中的贤能之意,有了这个称号,就相当于是被指定为下一任的匈奴大单于!
所以,不仅是白羊王等人聚在一起,其他的左右大当户、左右谷蠡王等人也都拉帮结派的聚在一起。
如果由大萨满说出的当立为‘屠耆’之人是他们心目中的人选还自罢了,如果不是,今天就用刀子来选出未来的大单于!
冒顿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止不住的大口喘气,他的病越发严重了,这也是白羊王等人敢于拉帮结派的原因。
若是换做他身体还好的时候,别说是白羊王了,整个白羊王部都会被他从草原上抹去!
渐渐地,大萨满的动作幅度变得越来越小,慢慢站在原地不动。
于是,祭坛周围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大萨满和天神以及祖先进行沟通。
少顷,大萨满抖若筛糠,嘴中不断吐着白沫,含含湖湖的说道:
“向南,杀汉人最多者当为屠耆……”
第四十一章 刘盈:亲,时代变了!
长安城,天色渐晚,行人归家,商铺关张,但城市中的主干道两旁,到处都悬挂着大红的灯笼,就连光秃秃的行道树上也绑着红色的丝带。
刘盈从城东一条很是宽敞的道路中跑了出来,边跑边威胁: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本太子都敢打!”
“打的就是你!集美们,冲鸭!”
巷子口,小萝莉举着一根绑了麻绳的木头棒子带头冲锋,身后跟着许多穿金戴银,衣饰华美的少女。
今天,是刘肥大婚的日子,刘盈自然是作为男方代表,前来迎亲。
但小萝莉自诩和女方是姐妹淘,于是跳反,加入了女方阵营,如今正领着其他姐妹淘,向前来迎亲的刘肥宣示着娘家人的力量。
当然了,也不排除她就是单纯想要揍刘盈的可能……
因此,一身玄色吉服的刘肥,愣愣的站在一棵国槐之下,看着从他面前冲过的小萝莉,满脸的莫名其妙。
不是说好了,今天他才是主角吗?
站在刘肥身边,同样陪伴他前来迎亲的张不疑,轻轻攥着拳头,心中一片暗爽!
这不仅仅是小萝莉减肥成功,更重要的是将来若是他被刘盈欺负了,也知道该由谁去找回这个场子!
刘盈绕着两棵行道树跑了一圈,将小萝莉等人甩在身后,再次路过刘肥身边的时候,恨铁不成钢的吼了一声:
“还愣着干啥呢?快去迎亲啊!要不我这不就白肉身开团了?”
他说完,继续扭头对小萝莉等人发出嘲讽,并且通过走位,让追着打他的那一群少女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
这让陪同着一起来结亲的曹参有些无可奈何,他想管,但又不敢管,毕竟他见识过刘盈的‘恐怖’之处,也知道刘盈的小气和记仇……
刘肥又看了一会热闹,拉着恋恋不舍的张不疑走向他老丈人家的大门。
热闹每天都有,但大婚就这一次,而且曹氏和刘邦等人还在宫中等着,他们这边要是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毕竟由某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相师解读的过《日书》上说,今夜子时之前圆房生下来的小孩就五官端正、聪明伶俐,若是错过了今夜,就只能等三天后的卯时了……
所以,考虑到迎亲只是开始,后面还有一系列的繁琐耗时的流程,最后才是送入洞房,刘肥自然要争分夺秒!
片刻之后,在拦路虎被刘盈引开之后,刘肥很顺利的进入了他老丈人家的大门。
这一次,那些之前追了他八条马路的大狗被铁链拴住,再也不会成为他‘无感我帨兮’的障碍……
而在为了增加仪式感而铺着的红毯两侧,则是许多头戴爵弁,抚掌而笑的秦国遗老遗少。
今天不仅是刘肥的大婚,也意味着旧日的秦国和新兴的汉国之间的彻底融合。
虽然刘肥只是个庶长子,但这不重要,毕竟他们不敢奢求汉国的太子妃是秦女。
不过刘肥没想那么许多,他就想着赶紧大婚,然后从曹氏那里完完整整的得到财政大权,过上母不能制、舅不能约的幸福日子!
嗯,这一点,他和秦国当年的秦昭襄王嬴稷会很有共同语言,只不过嬴稷更惨,他过上那种舒心日子的时候都四十多了……
也就是说,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还要事事都听自己亲妈的……
属实是惨……
在刘肥的望眼欲穿中,那个名为白萱,身上流淌着据说和白起相近血脉的少女,用雀扇遮住脸颊,穿着一身同样玄色,但却用金线勾勒出许多吉祥图桉的礼服缓缓走出。
嗯,其实并不是她故意走的慢,主要是这身衣服太重了……
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上头饰和身上的玉饰,总重量大约有四十多斤,差不多是一副步兵甲的重量。
而这,还不算她身后那条六米多长,需要八个丫鬟帮着抬起来的裙摆……
齐国有七十三县,数百万人口,曹氏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刘肥大婚的时候,无论是曹氏还是曹参,都不约而同的在礼法允许的范围内,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虽然很累,但当白萱看到刘肥那一双先是惊艳,然后满是侵略感的眼神后,只觉得从昨天傍晚开始化妆打扮的疲劳都值了!
于是,她灵动如小鹿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女为悦己者容的喜悦。
…………………………
巷子外的大街上,刘盈双手插腰满脸骄傲,看着噗嗤噗嗤喘着粗气的一众娘子军,讥讽道:
“怎么样,再跑两圈?”
小萝莉用手中的木头棒子狠狠地敲着地面:“有本事你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睁着眼!”
刘盈想了想,不拍贼偷就怕贼惦记,于是他捏了捏下巴,看向小萝莉说道:“要不,我让你打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反正刘肥那边应该也把人接到手了……”
小萝莉顿时大喜过望,她本来都要放弃了,放狠话不过是为了找回面子,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于是……
“在我的王国里!”
“哎哟!你来真的?”
……………………………………
长乐宫,长信殿。
这里张灯结彩,是准备举行大婚的礼堂。
新年大朝会刚过,封藩的诸王、功候们和他们的家卷依旧都留在长安城,整个大殿内人潮涌动,让一贯喜欢热闹的刘邦都感觉到有些厌烦了……
片刻之后,宫外响起韶乐,隐隐传出轻歌曼舞之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一首《诗经·周南·桃夭》,一般都是用作婚礼之时的赞词,只不过今天的是皇室限定Plus版,唱、跳、Rap……
于是,所有人纷纷走出殿门,等待着新人到来。
而站在曹氏身边的吕雉开始默默在心中记录这一切,毕竟过段时间就轮到小萝莉出嫁了,作为汉帝国唯一的公主,小萝莉大婚时的排场必然要比刘肥的高一些。
当刘肥和白萱举行完沃盥礼,缓缓走进长信殿的时候,璀璨的烟火将整片夜空点亮,只不过和夜空一起亮起来的,还有长信殿外的广场。
十八盏硕大的电石灯同时亮起,如同出现了十八颗太阳,驱散了夜色,让周围亮如白昼。
刘邦捂着眼睛:“什么鬼?瞎了,瞎了……”
吕雉则用手帕捂着嘴巴:“哪来的怪味,有点臭……”
嗯,电石灯是一种特殊时期,为了解决没有电灯而存在的照明工具,原理很简单,就是碳化钙遇到水生成乙炔,而乙炔燃烧释放光和热。
至于臭,则主要是因为有杂质,含硫,所以有一股臭鸡蛋味。
因此刘盈才把电石灯布置在了室外,当有风吹过的时候,臭味自然会随之消散。
缩在角落中的韩信轻轻点头,他作为兵家,对于这种能晃瞎人眼的灯具极为满意,行军打仗的时候被袭营,然后引发全军崩溃,就是因为照明效果太差,士兵无从得知进攻的敌人有多少人,从哪里来……
所以,如果军中有了电石灯,不说被袭营的时候可以有效发起反击,而且可以加一个灯罩,将光线集中到一个地方,照亮关隘或是营垒之外的道路,防患于未然!
韩信举目四望,果不其然的从丽商等人脸上看出了同样的想法。
不过骄傲如他,虽然心中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却不会主动去和丽商交谈,缓和关系。
毕竟,他是韩信,兵仙韩信!
所以韩信默默转身,拉着他从南海郡遇到的‘红颜知己’,悄无声息向长信殿走去。
今晚,他们两个,要把礼金吃回来!
……………………………………
雁门郡,善无县。
这里是太行山脉北端防线的一个入口,也是昔日赵国北方长城的一个重要支点,秦朝末年因为军队南下平叛而被游牧侵占,后来刘邦在打败冒顿之后,命令韩王信迁徙人口,重新将这座北方边境小城修缮了起来。
如今善无县虽然人口不过两千多户,守军只有五千人,但却有着混凝土城墙,高两丈多,且拉有铁丝网,完全没有攀援上城的可能。
寂静的山林中,十多个匈奴的射凋手小心谨慎的前进,躲避着善无县城头那几盏用电石灯改造的探照灯。
他们虽然不理解这几盏灯为什么这么亮,但汉人曾经卖给过他们一些气死风灯,想来他们面前的这几盏灯,也是类似的构造。
至于形成的光束?
射凋手都是匈奴贵姓,那些二十头牛换到的镜子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用,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只要用弓箭射破镜子,汉人的灯就只剩下照明的作用了。
这样,停留在山林里的大部队就可以绕开善无县,直扑汉人长城之后的那些人口稠密的地方!
屠耆之位,必然属于有着兰氏血脉的花丹王子!
于是,让羽箭飞了一会之后,他们只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光束依旧,并且迅速向他们移动了过来,并且有几盏向外不断延伸……
然后,一束烽烟冲天而起!
第四十二章 刘盈:塔塔开!
关中,长安城,东宫。
刘盈站在角楼上,双手抱臂,有些无奈的看着远处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烽烟。
“这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啊!”
“烦不烦!”
这一刻,他有些理解了汉武帝为什么海内虚耗也要死磕匈奴的原因了。
毕竟农耕和游牧之间的矛盾,在短时间内不可调和。
其实游牧文明出现的时间很短,以中国这边为例,在公元前三千年之前,大家普遍都是农耕,部族的迁徙,也大多是因为水旱灾害以及战争这样的天灾人祸。
比如古羌人分化为藏人和汉人,就是因为喜马拉雅大地震,导致发洪水,于是一部分的古羌人向高原迁徙,不断的适应高海拔的生活方式,演变为后来的藏人。
嗯,生活在高原的藏人,尤其是藏族女人和平原的汉人之间身体结构略有不同,高原低氧环境影响胎儿生长发育,于是母体会做出相应进化,不至于频频流产。
也因此,后世的转移支付就很有必要,相应的政策倾斜也很有必要。
而游牧民族的产生,则是因为公元前两千年到公元前一千年的一次全球范围气候干冷,这导致了北方地区的人群不得不转向畜牧,农牧混合的生产方式。
所以,其实直到春秋中晚期,才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游牧民族。
面对着游牧人群的到处游荡,周王朝统治下的封邦自发或半自发的形成了具有共同祖源记忆的诸夏。
然后,就有了尊王攘夷。
华夏的概念,也由此而生。
而为了彻底垄断中原地区的农业资源,也就是土地,北方靠近游牧民族的诸侯国开始修建长城,将处于畜牧、游牧混合经济的人群也彻底逼向了游牧民族。
就此,长城内外,形成了两个原本同源,但现在却截然不同的世界。
刘盈不知道为什么匈奴人又再度南下,但管他呢,就像是那句歌词唱的那样,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于是他拔腿就跑,同时不忘大声对跟着他一起跑的韩谈说道:“去让人把我的‘天策上将军’大旗,还有‘征北将军’大旗准备上……”
他奔跑的方向,自然是和东宫一宫之隔的长乐宫。
那里,鼓声隆隆,在召集着长安城中的能征惯战之将!
……………………………………
长乐宫,宣室殿。
刘邦端坐在帝座之上,看着手持两面大旗昂首走进的刘盈,突然觉得头有点疼……
“吔?我又是第一个?”刘盈晃了晃手中的大旗,抬头看着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的刘邦,大大咧咧的说道:“拜见陛下,恕末将腾不出手,无法全礼了!”
说完,他也不等刘邦做出什么反应,直接走到丹陛之下,面朝着殿门的方向坐好。
刘邦深呼吸两口,平息了自己想要暴打自家小崽子的冲动,劝说着自己这是亲生的,亲生的……
片刻之后,当刘盈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殿门外响起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除了特许剑履上殿的卢绾、刘交、刘贾外,其余众多将领都在门外手忙脚乱的脱掉鞋子,上交佩剑。
“嗯?又换了一面旗?”
卢绾一脸好奇的走过来,抓住刘盈左手中的征北将军大旗左看右看,脸上的神情很是精彩。
其实他隐约猜到了刘盈还有几面他没有见过的旗帜,毕竟有征西、征南两面旗,自然就有征北、征东这两面。
如今匈奴再度来犯,刘盈亮出了征北将军旗……
于是,卢绾开始期待起征东将军大旗出山的时刻了……
和卢绾的一脸调侃不同,看到征北将军旗帜的刘贾则是一脸警惕。
天可怜见,之前的几次战争他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缺席,如今正好他还逗留在长安的时候匈奴来犯!
这不是巧了吗?
因此刘贾的担忧,就是肉再度被别人吃了,而他连汤都不一定能喝上!
少顷,等所有人都落座之后,刘邦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此次匈奴大举进攻,不仅韩王信那边的烽火点了起来,上郡的烽火也同样点燃了!我担忧的是,只怕燕国的烽燧也会点燃!”
刘邦说完,之前寂静无声的大殿上再度变得吵吵嚷嚷了起来。
这次的肉足够多!
终于,不用再跟别人抢了!
于是,周勃一个箭步跳了出来:“臣愿领兵驰援韩王信,绝不让匈奴匹马北归!”
然后,他就被樊会丽商等人拽了回去。
毕竟大家都不傻,自雁门郡北上,就是匈奴王庭的方向!
那里,才是最大的一块肉!
看着争抢中请战的众人,刘邦心中既高兴又忧愁。
高兴,自然是因为大家奋勇请战的豪情,而忧愁,则在于这帮王八蛋光想着自己了,考没考虑到他也快闲出病来,也想要往北边走一遭?
刘盈等到稍稍安静了一会后,顿了顿手中的两面旗帜,大声说道:“我不跟你们抢,你们也别跟我抢!我上次出征匈奴的时候就是从上郡出发,所以我这次还领兵从上郡出发!”
“我说完了,谁反对,谁赞成?”
被樊会压在屁股下的周勃举了举手,瓮声瓮气的说道:“我赞成!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到殿下军中做个裨将!”
嗯,他现在已经不奢求能够从雁门郡出战了,毕竟这块肉虽然大,但盯着的人太多了,反而不如跟着刘盈混,一则能多少吃块肉,而且也可以再跟刘盈这个财神爷多亲近亲近……
“很好!算你一个!”刘盈看着周勃点了点头,举目四望:“淮阴侯呢?淮阴侯来了吗?不会又生病了吧?”
听到‘又生病’这几个字,殿中顿时响起了然的笑容。
然后,人群刷的一声分开,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露出了坐在角落中,藏头藏脑的韩信。
嗯,他新婚燕尔,不想离开长安城这个温柔冢……
捡个猫家人们……刘盈浑然不顾及韩信的满脸不情愿,转头看向刘邦说道:“末将请缨,愿领兵十万,扫荡阴山之南,恢复秦国旧疆!”
第四十三章 刘盈:打匈奴,分田地!
“末将请缨,愿领兵十万,扫荡阴山之南,恢复秦国旧疆!”
刘盈说完,大殿之中顿时议论纷纷。
“恢复秦国旧疆?”
有些人轻声呢喃,为刘盈的大胆想法而感到震惊。
毕竟现在距离秦国正式灭亡不过才过去了十二年,当年秦国北疆的控制范围在哪里,大家都是一清二楚的。
九原郡、云中郡,以及北地郡最精华的贺兰山东麓!
这些,都是被匈奴重新夺走的疆域,面积广袤,可抵得上内地的四五个郡!
当然了,人口差的远了……
但更多的人轻声呢喃的,则是刘盈说的那句话,领兵十万。
领兵十万!
如今的汉帝国直辖下的常备军,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十多万,可用于机动作战的不过二十万上下,刘盈这上下嘴唇一碰,直接划拉走了一半的军队!
没有军队,那他们还打个屁啊!
于是不等刘邦反对,挂名汉军总司令的太尉卢绾就嚷嚷了起来:“人不大,口气还不小!最多给你三万兵……”
“不够不够……”刘盈疯狂摇头,打断卢绾:
“匈奴人并没有杀死所有被俘的秦人,反而让他们留在原地耕种,每年只需要上交一点点的收获做为贡品!所以,那些秦人对匈奴的忠诚度颇高,我军强攻夺地,必然会引起他们反抗……”
“三万骑兵只能掠地,并不足以收复旧疆,防备匈奴人的反扑!”
嗯,其实直到近现代时期才有了民族主义这个概念,在此之前,无论古今中外,大家都是有奶就是娘,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并不会因为所谓同族而无条件的结盟。
比如汉武帝的托孤重臣金日磾,骂安禄山‘你才是蛮夷,你全家都是蛮夷’的突骑施人哥舒翰……
还有蒙宋战争中,那些不堪蒙古贵族压迫,而投奔了宋朝的蒙古牧民,他们在和蒙古兵打起来的时候,比经受了山河破碎的宋兵都奋勇争先……
而一路抬着忽必烈成为大元皇帝,干掉了所谓天下无敌的蒙古骑兵的军队,也不是另一支蒙古军队,而是一群汉军世候……
嗯,忽必烈封的四大怯薛长,不但凑不够四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孩子。
木华黎的后人安童,时年13岁,虚岁;以及博尔忽后人的月赤察儿,虚岁12……
而且元朝时期本应该由蒙古人组成的怯薛(皇帝亲兵)因为前途好,待遇高地位不错,因此时常被汉人子弟混入,元朝多次对此整顿过,但一直没办法解决……
也因此,元末跟着元顺帝逃到漠北的残兵败将,大部分是汉人,正儿八经的蒙古人反倒是因为成了农奴,留在明朝当了顺民……
再有就是辛亥革命时期,东北的满人打出的口号,就是让清帝不得东归……
听到卢绾等人依旧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始终在吵吵嚷嚷着兵力分配的问题,刘盈看了看已经抬着舆图站在门口的韩谈,再度重重顿了顿手中的旗帜:
“都别说话,我脸大,听我说!”
于是,在一双双或诧异,或笑不活了的眼神中,刘盈示意韩谈将舆图抬上来,铺在殿中。
他手指着上郡肤施县(陕西延安)北方的旧长城说道:
“家人们,看看地图吧!从这里到长安城,最远不过八九百里!这相当于是什么?这就是在你家门口外面趴了一条饿狼啊!”
“有这么条饿狼趴着,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吵吵呢?我该说你们是心大呢?还是说你们是白……心大呢?”
在刘邦威胁的眼神下,刘盈将‘白痴’两个字咽了回去,面带讥讽的看着围着舆图议论纷纷的卢绾樊会。
他说的其实是一个事实,历来定都于关中的封建王朝,最大的敌人正是西北方的游牧民族。
而等到西北荒漠化了之后,中原王朝的敌人就成了北方或是东北方的敌人,直到某年某月,敌人跨海而来……
刘邦从丹陛之上慢慢走下,双手抱臂看着舆图良久,沉声问道:“十万兵,有把握吗?”
刘盈昂起脸,默默点头。
这几年的时间,他已经把阴山以南地区渗透成筛子了,许多昔日秦人居住的城塞之中,有相当数量的想要归化之人。
毕竟,如今的汉帝国比秦帝国要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多,而且轻徭薄赋,最重要的是经济发展的很好,人自然要往高处走了。
刘盈之所以要那么多的军队,并不单是为了攻城,更重要的面向云中郡,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地区形成防线,在没有将昔日秦国的北境长城修复起来之前,他需要这些军队组成的血肉长城来抵御匈奴人的反扑。
一旁被刘盈强行点将的韩信凑了过来,看着舆图说道:
“掠地简单,防守也容易,难的是如何转运粮食!昔日的秦国是从直道运粮,可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旧长城之外的直道早就荒废不堪,恐怕持久拉锯之下,每年光运粮食的损耗,至少要占掉国库收入的三成!”
“淮阴侯说的不错,正是我想说的……”刘邦赞同的点点头,只是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看到韩信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默默和他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
爽!有个性,我喜欢……刘盈点点头说道:“所以我并不打算直接发兵救援上郡,毕竟从烽火的数量上看,上郡的来犯之敌并不多,再加上有了旧长城和林挚的指挥,匈奴人短时间内无法突破北方防线!”
“因此,我的计划是,集结军队出兵北地郡,也就是贺兰山东麓,这里地势平坦,土层深厚,引水方便,利于自流灌既,若是攻克这里的匈奴城塞,至少能够获得上千万亩的良田!”
“然后,粮船顺流而下,足以供给九原郡和云中郡的驻军食用!”
嗯,毕竟银川素有‘塞上江南、鱼米之乡’的称号,若是全面垦荒、修建水利,养活十多万的军队并不难。
“多少?”周勃勐地凑近刘盈,双眼园睁,脸上露出了贫穷的表情。
他家穷亲戚贼多,而且他还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主,所以对于赚钱这种事如今极为上心。
“上千万亩啊?有问题?这我还是说的少了呢,若是将这一片由河水冲击而成的平原全部开垦出来,换算成关中使用的秦亩,则至少有一亿亩!”
“重要的是考虑到那里的气候,只是单纯播种粮食,就显得有些浪费了!我的建议还是挑出来一些好地方种上葡萄……不是直接吃,而是用来酿酒!优质的葡萄酒多少钱一瓶,我想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听到刘盈的话,不止周勃,就连旁边站着的卢绾丽商等人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刘邦更是将双手拢在袖袍之下,掰着指头盘算着一亩地的葡萄能酿多少瓶酒……
然后,大家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充满贪婪的笑容。
毕竟这里是匈奴统治的地域,当匈奴人被赶跑了之后,土地就是无主之物,大家可以各凭本事将之收入囊中。
刘盈双手抱臂,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其实他只说了一小部分,整个河套之地适宜耕种的土地并不只有后世的银川平原,还有阴山脚下那黄河两岸的沃土,重要的是肥沃的土地只不过最基础的东西,他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里。
刘盈最想要的,还是矿产。
单不说后世被称为鄂尔多斯那里的‘羊煤土气’,就说贺兰山脚下的那些高发热量、低灰、低硫、低磷的无烟煤,可历来都是皇家的贡品!
若是挖出来取代那些烟煤使用,至少可以延缓长安城变为‘雾都’的时间……
刘邦啪啪啪的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向他看来。
“我记得太子曾经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我大汉兵强马壮,国富民丰,是时候向北收回秦国失掉的土地了!”
“我的计划是兵分三路!”
“西路军由太子挂帅,横扫阴山之南,夺回秦之旧疆!”
“中路军则由朕亲自统领,发河内郡、三川郡、颍川郡、南阳郡、陈郡这五个郡的戍卒,北上雁门郡,汇同韩国、代国军队,寻找匈奴主力决战,吸引匈奴目光,配合西路军作战!”
“至于东路军,则由太尉燕王卢绾、荆王刘贾、鲁王吕泽统领,节制梁国、鲁国、中山国、赵国、燕国军队,兵发渔阳、上谷、右北平等地,防范匈奴进攻燕国,并且保证东胡人不会有异动!”
刘邦字斟句酌的发布着命令,同时眼神满是威严的扫视着在场的诸王、功候,接着说道:
“齐王刘肥虽是新婚,但也不必再在关中停留,即刻返回封地,配合齐相曹参征召军队,操练阵法,随时准备北上增援!楚王刘交,你也即刻返回封地,荆国的军队暂时由你统领……至于代王刘喜……”
刘邦沉默良久,看着自家二哥的满脸祈求,终于轻叹一声说道:“父亲年迈,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你就留在中阳里吧,晨昏定省,三茶六饭不可短缺……至于国中之事,还是依旧由国尉丁复打理吧。”
第四十四章 刘盈:车如流水马如龙
长安城北,渭水桥。
远处的高台上,一个身高近丈的男人身上披着各式各样的皮裘,头戴面具,装扮成传说中蚩尤的模样在跳着大神,而在他周围,则是许多扮成各种异兽的伶人载歌载舞。
今天是刘盈统领的大军开拔的日子,之前刘邦担忧韩王信顶不住,接连向他写了好几封信,轻车从简的出发了。
此次作战,刘盈统兵十万,遵循着你打你打,我打我的原则,承担了作战的主力,因此负责实际指挥作战的,自然就是被撸了王爵,贬为侯爵的‘劳模’韩信……
刘盈抱着头盔,从满脸担忧且恋恋不舍的吕雉身边跑开,翻身上马,看了看另一边垂头丧气中的张不疑,忍不住仰天长笑。
张不疑则一瞪眼睛:“笑?笑个屁!都怪该死的匈奴!”
嗯,如今国家要进行大规模的战争,刘邦和刘盈都不在关中,小萝莉的婚期自然要往后顺延,张不疑的郁闷自然可想而知。
如果婚期定的早个三五天,他现在已经成婚了,但没办法,要等到刘肥成婚之后,才轮到小萝莉出嫁……
刘盈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难不成你就想一直厮混在这长安城的花花世界,任谁见了你都会说你是张良的儿子,止阳长公主的夫婿?”
“打起精神来,此次北伐是个为数不多的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努努力,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骄傲,而不是一直活在别人的荣光里!”
“哪轮的到你来教训我?弟弟……”张不疑撇了撇嘴,将脑袋扭到另一边缓缓策马离开,只是他的背影已经不复之前的颓唐,有一种蓬勃的朝气隐隐而生。
感谢还在嘴硬送的两个飞机……刘盈带上头盔,束好丝带,手中马鞭向前斜指:“出发!”
顷刻间,在他身后,特意挑选出的近万骑兵如潮水般涌动,浩浩荡荡,无边无沿。
此次跟着他出战的十万军中,共有骑兵三万,不仅有他自己的幼军五千精锐骑兵,而且为了他能够万无一失的战胜匈奴,刘邦特意将郎中骑兵也划归了刘盈麾下,由是威权日盛!
只不过现如今灌婴在南边忙活着和陈婴、利苍等人收拾越人,无暇北上统兵作战,因此郎中骑兵的指挥官就由车骑将军、信武侯靳歙担任。
然而此刻送别军队的长安市民,纷纷涌向的是行走在道路另一侧的幼军骑兵。
无他,帅!
因为财政预算的原因,刘盈搞出的呢子军装还没有来得及列装全军,只是小范围的列装了极少数的军队,比如戍守宫城的宫门卫士以及郎骑,还有就是刘盈的幼军。
前者是皇家的脸面,而后者,则主要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此刻幼军骑兵身穿笔挺厚实的呢子军装,身后猩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头盔上按照官职不同而有所增减的白色羽毛微微摇晃,再加上胯下一匹威武雄壮的战马,一瞬间让他们成为了本年度最佳择偶对象……
道路两侧,许多泼辣大胆的长安女子,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花束,用力砸向从她们身边路过的幼军骑兵,并且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诸如什么小妹家在长安东区信德坊309,哥哥凯旋之后记得上门提亲之类……
只不过很快,这种尖叫被惊叹所取代。
浩浩荡荡的骑兵纵队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辎重车队。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虽然蒙着油布,但依然能够分辨的出是腌制的猪腿,熏鸡等耐于储存的肉食……
当然了,数量最为庞大的还是铁皮罐头。
虽然此刻人群离着辎重车队十几米的距离,但那一阵阵诱人的肉香还是随风飘来,人群中顿时响起一连串的吸气之声。
一些馋肉馋的不行的少年,只恨自己长得太慢,无法报名参军,以至于没有那种好看的衣服穿,更重要的是有肉吃!
张不疑从缓缓行进的辎重车队经过,策马向已经远去的刘盈急追而去,此次作战,他掌管着全军的辎重配给,因此心中有一个大大的疑问。
那装在马车之上,一个个锃光瓦亮的铁疙瘩是做什么的?
“压面条机啊!”
刘盈看着围观的人群逐渐稀少,随意敷衍了张不疑一句,接过身后侍从递过来的熊皮大氅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今天虽然没有下雪,但体感温度却绝逼接近零度,所以之前的风头出过了之后,就需要温度了。
“什么是压面条机?”
张不疑也有样学样的在身上套了一件皮裘,只不过相比于刘盈身上的熊皮大氅,显得有些针脚凌乱,皱皱巴巴。
不过,他看向刘盈的眼神,却莫名变得骄傲了起来。
这,是小萝莉出品的爱心皮裘!
这块貂皮好眼熟,等着吧,我饶不了她!人家的姐姐都是伏地魔,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主?苦啊……刘盈愤怒的翻了个白眼,鼓着腮帮子解释道:
“压面条机就是压面条,就是一种用来压面条的机器!用的时候只要把准备好的面团丢进去,然后摇动曲柄,就能得到一张平整的面皮,接着将面皮放进机器里,换个刀头,就能得到宽窄均匀的面条了!”
“而且不仅如此,我还带了好多压饸烙机,用的时候把机器架在锅上,放入面团,就可以压出来那种粗细均匀,很有嚼头的饸络面了!”
张不疑愣了好久,慢慢用手捂着额头:“殿下啊,咱们是去打仗,不是郊游……再说了,咱们不还是带了好多馕吗?”
刘盈甩了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不屑的说道:
“就是因为去打仗,才要带上这种机器,这样做饭的时候能省不少时间和力气,将做饭吃饭的时间压缩到最短!馕总有吃完的一天,难不能为了打馕,还要在行军的路上挖一个馕坑?”
“反正咱们这里的都是关中人,一天三顿吃面条都不腻!再说了,油盐管够,再多放点肉,胡萝卜土豆干辣椒炒个浇头,配上热气腾腾的面条,战斗力还能差了?”
张不疑吸了下口水,默默竖起拇指,最终一言不发。
第四十五章 刘盈:危!他要做赵高!
上郡,肤施县。
红日东升,绕城而过的无定河波光粼粼,城池之中,没有刮风,鸟鸟炊烟升起,好像冻结在空气中的白色柱子,不晃也不动。
只可以这一切美好的画面,都随着城墙上的阵阵喊杀之声而变得支离破碎。
城墙之外,数以千计的匈奴骑兵绕着护城壕奔驰往复,不间断的张弓搭箭,用飞蝗一般的箭雨掩护着手持大盾,扛着长梯的步兵登城。
今天,是匈奴围城的第五个白昼。
中行説灰头土脸的站在城头,卷起袖袍,捡起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将攀援而上的一个匈奴士兵砸了下去。
匈奴攻城日紧,即便是他这个主持榷场贸易的管事也不得不上城轮防。
而阉人,也同样是有血性的。
嗯,他此刻的奋勇杀敌,更重要的是因为担心没法给刘盈交代……
十天前他还在从草原各地赶来交易的匈奴人面前吆五喝六,耀武扬威,但临近下午闭市的时候,榷场周围的匈奴人却突然像是发了神经一样,将所有交易到的商品通通打包,装在牛车上,驱赶着尚未交易完成的牛羊马匹一起匆匆离开了榷场。
至于那些向来桀骜、尚未完成交易的女奴,如果不是在中行説的强力干涉下,只怕会被匈奴人就地杀死……
毕竟女奴虽然值钱,但若无法为己所用,还不如直接杀了干净。
而他们给中行説把人留下,主要是想着等到城破之后,奴隶还是他们的……
不过中行説并不知情,他最初的时候认为是自己杀价太狠,以至于匈奴人不愿意和他做买卖了,他还傻乎乎的住在关外的榷场,等着白羊王亦或是其他的匈奴头领来和他进行交涉……
毕竟他需要漂漂亮亮的完成这次秋季贸易,才能获得返回长安城,回到刘盈身边的资本。
他虽然是个阉人,但却不傻,刘盈这个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将来是必然能够继承大位,加冕为皇。
所以,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尽心服侍,将来的地位也必然水涨船高……
然后,战争就爆发了……
好在从外面巡边回来的上郡郡守林挚听说了匈奴人的异动,判断出可能要出大事,连夜下令关闭所有关口,清空榷场周围所有无关人员,务求做到坚壁清野,并且不顾中行説的抵死不从,直接把他从榷场绑了回来……
对林挚而言,重要的是不是和匈奴人贸易,而是守土安民,他作为郡守,若是出了差错,导致城池被匈奴攻破,那他就只有自杀谢罪这一条路了。
反正买方市场,他就算是判断错了,战争没有爆发,榷场也可以很快恢复到之前的繁盛,最多就是被下诏申斥两句,象征性的罚几石俸禄。
相反,如果判断对了,那功劳就大了,不光能够让治下百姓免去战火侵袭,而且还可以获得东宫的一个人情!
中行説代表的是东宫,而刘盈,可是个大家公认的财神爷!
因此,在林挚的刻意安排下,直面惨烈战争的中行説脸上闪过一抹感激之色,挪着碎步向顶盔掼甲,按剑而立的林挚凑了过去:“郡守……”
林挚斜看了他一眼,脸上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狡黠,打断道:“放心吧,匈奴人的大举进攻和你无关!从别处传来的战报,匈奴人不仅出现在上郡,韩国、代国等地也燃起烽烟!”
中行説先是一喜,旋即满是忧愁。
他最怕的就是别人会将引起战争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从前他没来之前,上郡榷场井井有条,匈奴人和汉人客商相安无事,去年仅这一处榷场的关税就有七千多万钱!
如今林挚这一句话,算是将他从中择了出来。
可战火重燃,即便是双方在今年之内握手言和,边关榷场的贸易额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只怕很难恢复!
他没办法完成今年的任务倒是无关紧要,只怕还会因此牵连到刘盈!
毕竟,和匈奴人开辟榷场,签订贸易契约的事情是刘盈首先提出,也是刘盈一直在负责。
东宫从中获益,自然锅也要东宫来背!
在中行説和林挚相对无言,静看两军厮杀的时候,城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校尉模样的军官一熘烟跑了上来,在林挚耳边小声滴咕起来。
林挚听着听着,两条粗粗的眉毛挤在了一起,他本想直接下令,但扭头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中行説,决定再卖东宫一个面子。
于是他转头说道:“那些匈奴女奴吵吵嚷嚷,某乃外臣,不便置喙,还是由太子中尚翼去处置吧!”
嗯,太子中涓和太子中尚翼一样都是东宫的属官,秩比百石,对标的是皇帝所属的中黄门,是一支由阉人组成的内卫部队,平常担任宿卫,直(值)守门户,皇帝出行时,骑马随从。
阉人虽然少了点东西,但医学表明,体发育和性发育反相关,一个少年儿童如果没有了那东西的分心,大约能比同龄人多长高半尺左右。
古代皇宫多用阉人的原因,不单是为了避免有人给皇帝戴绿帽子,而且还因为阉人相比于宫女,个头更高,力量更大。
因此听到林挚的话,中行説愣了一下,旋即勐地跺了跺脚,顶着一身三十多斤的铁甲健步如飞的从城头走下!
如今匈奴来犯,城中男女老幼都被征募,协助守城,也就是帮忙运送滚木礌石,羽箭饭食之类,那些被中行説带入城中的匈奴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中行説咬着后槽牙,双拳紧攥,自言自语:“既然尔等不识好歹,就别怪臜家(注1)无情!”
匈奴人在外攻城,如果那些匈奴女人敢有异动,他自然要杀鸡吓猴,以儆效尤!
片刻之后,当中行説身后带着一队东宫卫士杀气腾腾走来,最先迎上来的是一名他在当地找的翻译,此人无姓,单名一个‘槐’字。
头戴头皮帽子,穿着土黄色打补丁的槐点头哈腰的凑过来,小声说道:“弄错了,弄错了……”
中行説皱眉:“何事错了?”
槐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些女人一听说外面攻城的是白羊王和楼烦王部,都嚷嚷着要给她们发武器,帮汉军守城,杀匈奴……”
看着中行説越发紧蹙的眉头,槐赶忙解释道:“这些人大多和白羊王、楼烦王有杀父杀夫杀子之仇,应该信得过……”
“信或不信岂由尔定?”中行説冷哼一声,望着面前那些匈奴女人的眼睛,突的有些动容。
他从那一双双狭长的眼睛中,看到了不甘与祈求,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焰,看到了满腔的愤怒和仇恨。
“给她们武器,她们能打得过城下的匈奴人?”
“能!”
槐大声的说了一句,旋即苦笑一声:
“小民是从匈奴逃回来的秦人,对匈奴知之甚深,匈奴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女人也不例外。而且他们惯用的一种伎俩,就是两军交战之前,以少年少女组成前驱,骑马散射袭扰敌人……”
“上官且想,同样的一匹草原马,驮着一个成年男子,和驮着一个几十斤重的孩子,必然是后者跑得快……”
“善。尔将匈奴女人分类,能披甲作战者一类,能骑马射箭者一类……”中行説轻轻点头,边转身走边说:“待臜家和郡守言说,若是郡守同意,既让她们出战。”
…………………………
城头上,林挚听完中行説的诉说,迎着他那双带有几分期盼的眼神,冷笑一声:“行啊,让她们登城作战,吾等男子下城休息便是……”
不等中行説再说些什么,林挚面如寒霜接着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再有胡言乱语,休怪某不给东宫留情面!你下去吧!”
中行説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挚扭头就走,之前的感激之情消失的无影无踪,拢在袖袍中的双拳紧紧攥在一起,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将手掌刺破。
这一刻,他只恨自己地位太低,即便是有着东宫和燕王的背景,也不足以让林挚这个开国功候给他留一丝一毫的尊严!
他暗暗发誓,他要努力的向上爬,一步一步一步的爬到最高,要做一个像赵高那样的人!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将所有瞧不起他,伤害过他,践踏过他尊严的人都踩在脚下,踩在尘埃之下!
………………………………
注1:臜家(咱家)是一种自称,起源于山西、陕西的军事用语,用以称我部军马,有‘我’、‘我们’、‘你与我’等意思,在明朝有着明显的军事特征,且代表男子汉的气概,也有些地方称为‘洒家’,比如《水浒传》中的鲁智深……
明朝太监权倾朝野,于是将这种有明显政治特点的称呼平民化,用作自称,后来这种称呼也不拘太监在用,比如在《宫女回忆录》中,慈禧也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冬天半夜,慈禧命人给两个守夜的人送吃的,说赶明咱家赏你们个官做做’。
第四十六章 刘盈:向前方,铁流滚滚向前方!
北地郡,富平县(今宁夏吴忠市)南,青山峡(青铜峡)北。
此地是秦朝大将蒙恬北伐匈奴之后,于秦始皇帝三十三年(前214年)在大河东岸设立富平县,作为防备匈奴人绕开北方长城,从贺兰山缺入侵的一座前哨堡垒。
太阳刚刚西斜,刘盈看了看有些疲倦的马匹,在征求过韩信以及靳歙周勃几人意见后,决定暂时背靠峡谷,在这里休整一晚,明天再进攻富平县。
嗯,随着秦国末年匈奴的入侵,诸如富平县在内的北地郡五个县全数被匈奴占据,如今汉国西北的边境在向南直线距离三百多里的朝那县。
朝那县的原身为朝那国,是义渠国的一个附庸,但也是同时向秦国称臣的草原七十二国之一,曾在秦惠文王的带领下去雒邑朝觐周天子……
不过秦灭义渠之后,顺手也把这些昔日的属臣一并郡县置之了,一如南边的乌氏国……
不同的是乌氏国出了个乌氏倮,以畜牧为业,牛羊多到用山谷来计量,很是刷了一波存在感。
而朝那县最出名的,则是此刻让韩信很是头疼的戎狄骑兵……
刘盈发兵十万,不仅有自己的幼军,刘邦调拨的郎中骑兵,还有从长安城周边几个县调拨的良家子,而陇西郡和北地郡这两个戎狄汉人混杂,有不少善于骑战之士的边郡自然也不例外。
戎狄骑兵奉行的是三十五岁前战死为荣,因此他们这一仗就是来找死的,其中一些人甚至都已经在家里提前把丧礼都办了……
所以,这要是活着回去,可就没法见人了……
刘盈看了一眼堵在韩信帐外求战的老戎狄,和张不疑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离开。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他们发现了……”
远离了韩信的帅帐之后,刘盈轻轻拍着胸口,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路上很是小心谨慎的藏匿行踪,怕的就是被这帮家伙堵住门口……
毕竟这帮家伙一心求死,军纪神马的自然不放在心上,惹急眼了分分钟就冲出营垒,自行找敌人决战去了……
这,也是从商鞅变法开始,戎狄骑兵就不被人待见的原因。
秦律严苛,诸如什长这样的下级军官,在上战场之前大多都欠三颗首级,也就是说只要轮到他们这一个十人队上前作战,不仅不能死人,而且至少要砍掉四颗敌人的脑袋,什长才能记功。
否则,要么戍边三年,要么在战后被清算,也就是被砍头示众,杀鸡儆猴!
所以说,很多人说的什么‘赳赳老秦、死不休战’,‘秦国法制’,‘降了沛公’之类,大多都是没有读过《商君书》。
如果他们读过《商君书》,可能心中的问题,就会截然不同。
比如,
秦国百姓居然还有不投降的,是不是贱啊?
此刻刘盈拉着张不疑一路向那些忙忙碌碌的庖厨而去,准备帮厨,虽然这是在装样子收买人心,但相比那些连样子都不愿意装的家伙,要强出来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很快他就被厨子赶走了,因为他在现场帮忙,那几个厨子过于兴奋,差点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于是,刘盈在张不疑的一脸讥讽中,揣了两个咸鸭蛋臊眉耷眼的走了。
………………………………
富平县。
县城中心的祠堂外,人声鼎沸,数以百计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着自己的诉求。
在刘盈的渗透之下,那些秦灭之时还是黄发垂髫,如今已经膀大腰圆的少年,自然向往汉国这个更加包容并蓄的人类明灯。
尤其是那些出身贫寒,无爵位的庶子。
匈奴虽然攻陷了富顺县,但当时冒顿的理念已经从之前的收复失地,转变为了长治久安。
于是他并没有大肆屠戮那些投降的秦人,反而允许秦人保留自己的房屋,农田,和其他财产,并且采用的是类似于‘包税制’的做法,允许秦人自治,只要按时将献给他的贡品送到单于王庭就可以了。
因此,富顺县的阶级就此固化。
毕竟人类社会的制度都是对之前的改良,并不会凭空生成新的制度,秦人自治中的富顺县奉行的依然是秦国的军功爵制度。
于是,有爵位者田连阡陌,无爵位的庶子不仅无立锥之地,而且还要无偿为里坊中的爵户耕种土地,打理田庄,近乎奴隶!
吵吵嚷嚷了两个多时辰后,虽然绝大多数的秦人都同意开城投降,但他们却并不掌握决策权,那些世袭了县令县尉等职务的爵户进屋商议了半刻钟后,决定紧闭城门,依旧效忠匈奴。
毕竟他们早就听说过了,汉承秦制,那么如果重新回到一个类似于秦国的国家,他们的利益就无法得到保障了。
包税制,可比二十税一更加有诱惑力!
门外,群情激愤的秦人在明晃晃的长剑,以及哗哗作响的铠甲压迫下终于屈服,一步三回头的返回城中各自的居所。
暴力是人类社会的基础,可偏偏他们并不掌握暴力……
所以,只有沉默,只有麻木,只有顺从。
但,就像是火山一样,短暂的休眠,也许是为了更加勐烈的喷发。
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阴云时,被强行驱赶着走上城头的秦人庶子,看到的就是让他们无比震撼的一幕。
甲光向日金鳞开!
数不清的重甲骑兵排列整齐,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向富平县而来,这座他们往日里觉得固若金汤的富平县,此时如同无根浮萍一般。
渐渐地,随着汉军骑兵的涌动,天地之间似乎已经容不下其他声音了。
充斥在这些秦人耳中的,似乎只有隆隆的马蹄之声,以及他们噗通噗通疯狂跳动的心跳。
这一刻,他们从那些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爵户脸上,看到了和他们同样的表情。
恐惧。
瑟瑟发抖。
这一刻,火山开始喷发,许多身披甲胃充作监军的爵户,在猝不及防中被长剑刺穿,浑身抽搐着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渐渐变得浑浊的眼睛,看到的是一面黑底白字的秦字大旗飘下城头,取而代之的曾经象征着无限屈辱,如今却在欢呼中迎风摇曳的白旗。
紧接着,城门大开,无数奔向新生的秦人从城中跑出。
“万岁!”
“万岁!”
“汉军威武,汉国威武!”
一阵阵散乱,但气势如虹的吼声回荡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塞北江南,撕裂了云层,牵出了太阳,向世界宣示一个新的王朝即让所有人为之仰视。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刘盈穿着他那一身银光闪闪的战甲,身后猩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策马直入富顺县。
在他身后,是整整三百名特意遴选出来,身高普遍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的精锐骑士,手中长戟反射着烨烨朝阳,碗口大的马蹄踏在城门口的青石板上,轰声如雷,让那些臣服在道路两侧的秦人庶子越发恭敬,脑袋几乎要陷入地面。
刘盈左右环顾,无视了那些倒在血泊之中,做兵马俑打扮的甲士。
这些人的死活,其实与他无干。
毕竟他此次求得主攻,得以统兵十万的代价,就是这片由黄河冲击而成的大平原。
土层松软,便于开垦,再有充沛的水源,只需要三五年的时间就可以初现塞北江南的一斑。
所以,没有这些名义上占有土地的人,对他很重要,对于那些支持他的汉朝勋贵也很重要!
不过刘盈看了看那些衣衫破烂,虽是隆冬腊月但依旧穿着秋装的秦人庶子,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忍。
若是放任那些勋贵们跑马圈地,用极其低廉的价格购买那些已经开垦出来的良田,那他不就白来了吗?
所以刘盈驻马不前,牵动着缰绳让骑着的乌骓在原地打转,大声说道:
“大汉皇帝陛下曾说过,天下大务,莫过赏罚二事;理国要道,在于公平正直!尔等献城有功,本太子特赐予无爵之人晋爵三级,有爵之人赐爵不更!”
秦国军功爵制度的好处,不仅在于规定了每一级爵位所能占据的农田数目,宅基地大小,甚至还包括穿衣打扮,尤其是头上的发髻,以及装饰发髻的发冠。
刘盈说出赐爵之前就已经看过了,出城投降的这些男子几乎都是用黑布包裹着头发的平民。
嗯,也叫做黔首。
所以,赐民爵四级既可激励人心,同时也是刘盈能够拥有的,理论上的最高权限。
毕竟再往上,就脱离了‘士’这个阶层,是‘比大夫’爵,那是刘邦这个汉帝国的皇帝才有的特权。
其实刘盈也可以突破这一限制,但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有边界感,是一种让刘邦舒服,让所有人都觉得舒服的事情。
伴随着刘盈的话音落下,是一颗颗骤然抬起的脑袋,一双双充满了惊喜、质疑、如在梦中的眼睛。
但下一秒钟,质疑转变为狂喜,而狂喜则转变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汉国万岁,太子万岁!”
“太子万岁!”
妈耶,这可不兴喊啊……刘盈一脸谦卑的低下头,心中暗爽着策马上前。
第四十七章 刘盈:这就是住在大城市的好处!
关中,长安城。
食时(辰时,早上七点)一到,矗立在长乐宫门的钟楼上顿时响起阵阵嘹亮的轰鸣,唤醒了这座拥有三四十万居民的超大型城市。
伴随着布置在城市中轴线上的一座座鼓楼、钟楼发出的钟鼓之声,紧闭了一夜的坊门次第打开,穿着厚实夹袄的坊民打着哈欠从坊门中走出。
虽然这时候匈奴来势汹汹,整个北方边境都燃烧起了烽烟,但出征的汉军却只征募了良家子和戍卒,并没有征召诸如恶少年之类的七科谪之人参战,这就说明战争的规模并不大,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所以,生活还在继续。
官吏奔赴府衙,学生前往学堂,工人和商贾则一南一北,前者快步疾走去赶第一班免费的公共马车,而后者则想要抢在东西二市开市之前,先于竞争对手一步招揽生意。
只不过就在他们所有人认为这不过是平常的一天时,里坊外的大街之上,突然涌出了许多身上斜挂着一个腰包的小孩子。
“号外号外!西路军大捷!”
“号外号外!汉军兵不血刃收服富平县,拓土千里!”
“号外号外!太子殿下仁德盖世,无数军民欢呼膜拜,口称万岁……”
这些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奋力挥舞着手中连夜加刊的小册子,穿行在大街小巷,用充满激情的声音向周围的坊民兜售着报纸。
十钱一份,每份只赚两钱,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嗯,这叫做勤工俭学!
而居住在长安城这座首善之都的居民,在心痒难耐以及好面子,不愿意和别人合看一份报纸的情绪下,虽然有些肉疼,但还是叫做了在身边乱窜的报童,掏钱买了一份报纸。
但旋即,他们就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
整张报纸,除了单刊的号外,以及头版的一些朝廷邸报有些看头之外,剩下的差不多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广告,有卖香皂的,卖牙膏的,还有卖大力丸的……
低声咒骂了两句后,他们摸了摸纸张的厚度,将那些写满广告的报纸叠放整齐,塞进袖囊。
这些好纸,他们要留着给家里的小孩子练字用,之后还要湖墙、湖窗户,一点都不能浪费,争取多回点本……
于是,在等车的时候,他们打开报纸,开始
有关描述如何作战的消息被他们一眼带过,毕竟别说是现如今的汉军了,之前那些装备更加粗糙的秦军都能打的匈奴满地找牙!
因此,他们的重点,则在于战果。
看着看着,他们的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
开荒垦殖,最难得一点在于干掉杂草。
这是一个持续的工程,要一直延续到放弃农业生产为止,毕竟就算是到了有除草剂的年代,也一样要间隔十天半个月打一遍,否则杂草分分钟就干掉了那些没有人类干涉下,毫无竞争能力的庄稼。
比如归隐田园的陶渊明,就需要‘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而如此辛勤,最终也是个‘草盛豆苗稀’……
嗯,这也可能是五柳先生不擅长农业生产的原因,除草的时候把苗干掉了也不是不可能……
而按照报纸上所说,‘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也就是说富平县一带的土壤和关中平原的土壤一样,黄土层很厚,而且松软。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前期开荒所需要的成本,要远远小于帝国掌控下的任何一处大平原!
尤其是蜀中平原。
嗯,这是因为诸如河套地区、华北平原这种冲积平原属于黄河中下游,沉积物以沙土和粘土为主,大的砂砾和沙石一般沉积在上游。
比如华北平原,豫西附近有山,因此土层中会有石块,但再往东去,挖地三尺都不一定能找到石头……
而蜀中平原虽然也同样是河水冲击积淀而形成的平原,但成都周围都是山,尤其是河流的上游是山不是黄土高原,因此土壤中的石头多到令人发指!
所以,对于那些世代种田为生的农家子来说,除草相对简单,只是个日常工作,最让他们头疼的,则是土壤中的石头。
毕竟,土壤本来就是岩石风化的产物,土层中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很正常,甚至土壤本身在一定的压力下,还会重新石化。
而对于垦荒来说,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板结石化的土层变得酥松,这样才利于植物的生长。
小石子问题不大,虽然会磨损农具,不利于水土保持,但并不能直接报废耕犁之类的农具,耽误耕种,但那些拳头大小的石头就不同了,即便是精钢打造的耕犁,一旦在耕牛牵引下撞上了石头,犁刀也分分钟碎给你看……
所以,在开荒之初,只有用造价很低,相对粗苯的羊角镐之类的工具,一下一下的戳进土里,再利用杠杆原理,将板结坚硬的土层硬生生顶起来,然后再用另一头的扁平面一点点的敲碎土块。
最后,则是用背篓将地上的石头收集起来,拿回家盖猪圈……
就这样,每年犁一遍地,捡一茬石头,在此期间不停的将诸如粪便、草木发酵而成的农家肥洒在地里,增加土壤中腐殖质的厚度,持续个十年八年的时间,开荒就算是完成了。
因此,这就是农耕民族最初的发源地和兴盛的地方,都位于黄土高原以及华北平原的原因。
也因此,正在看报纸的长安城居民开始兴奋了起来。
别管是农业时代还是工业时代,谁家还没有三五个穷亲戚?
与其一直接济他们,让他们时不时的来家里打秋风,不如给他们指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比如,抛弃家里的几十亩薄田,去富平县左近开垦那些黄土层两三米,堆积了数千年腐殖质的沃土!
他们老家的土地因为已经开垦了几百上千年的缘故,每年的产出很少且固定,土地的价格也很稳定,基本上旱田三五百钱一亩,好一点的水浇地两千多钱一亩。
但富平县周边的土壤虽然肥沃,但却是荒地,每亩的价格也就是一两百钱!
这样,卖掉老家的房子和土地,购买耕牛和农具,然后去沃土垦荒,争取早日实现阶级跃迁,从农民转变为农场主。
反正之前的垦荒令还没有取消,新开垦的土地前五年不仅免赋税,还能按照开垦的面积,抵扣一定的人头税!
说干就干!
许多人放下报纸,四下寻找着代写书信的摊子,准备将这一消息传递给留在老家,消息闭塞的那些穷亲戚。
而在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和普通人只能通过报纸获取消息不同,长安城的勋贵们早在昨天晚上就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了第一手的信息。
虽然他们家里主事的男人或跟随刘盈出战扫荡河套平原,或跟着刘邦去了韩国抵御匈奴入侵,但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还在,她们夤夜召集家中管事,挑选得力人手,筹集资源,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至于她们本人,则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化妆打扮,搜罗家中库房中的珍玩,准备进宫面见吕雉。
无论是秦汉还是之后的封建王朝,女人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母亲的权力却几乎可以等同于父亲。
母权,其实就是父权。
所以只要能够得到吕雉的首肯,搞定刘盈就易如反掌了!
也因此,他们不仅准备了给吕雉的礼品,就连小萝莉的那一份也备好了。
众所周知,小萝莉作为汉帝国的长公主,太子同父同母的唯一亲姐姐,不仅在宫中和刘姓宗族中很有面子,在刘盈那里面子更大!
毕竟她们这些人眼睛毒得很,小萝莉身上挂的配饰,头上戴的首饰,一看就是东宫之物!
很明显,这就是刘盈这个弟弟主动孝敬自己姐姐的!
……………………………………
“阿嚏!”
刘盈站在河边开闸放水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喷嚏,身体一抖,差点尿了自己一腿……
“定是有人在背后议论本太子,别让我逮到!”
他用手背揉了揉鼻子,非常麻利的提上裤子,扣好皮带。
无他,冷。
在他面前,整条大河冻得结结实实,从空中俯瞰,冰层犹如蜿蜒曲折的白色丝带平铺在大地之上。
因此渡河,其实就是从冰面上走过去。
刘盈之前让人测验过了,冰层起码有好几米厚,足以支撑人和马车在冰面上行走,只不过为了钉了铁掌的马蹄不打滑,需要在马蹄子上绑点草或是布条什么的,用于增强摩擦力。
而为了加快步兵渡过冰层的速度,刘盈留驻在富平县组织分田地的时候,将自己准备好的雪橇也组装了起来。
只不过可惜的是没有哈士奇之类的雪橇仨傻,狗拉爬犁变成了马拉爬犁。
反正刘盈这次出战统领有三万骑兵,携带的马匹以十万计,那些从匈奴人手中贸易获得以及自己繁育的草原马更是多不胜数。
但更多的,还是骡子。
骡子这种杂交而成的产物,虽然没有繁育力,但却更加耐粗饲、力气大,脾气也好,不适合用来做战马,但用来驮辎重却是一把好手!
第四十八章 刘盈: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上冻的大河边上,刘盈并没有和韩信张不疑等人一起渡河,而是在脚上绑了两片他自制的雪橇板,准备滑过去。
从前他在长安城住的时候,到了冬天想要滑冰,要么去新城的兰池,要么去上林苑的长池,但问题的关键是,那两个地方都是采冰场,上冻的冰面会被工具砸开切割成块,用作夏天的消暑。
因此湖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去那里滑冰,很容易把自己摔死……
看着刘盈在冰面上风驰电掣,衣袂飘飘的样子,张不疑羡慕的要死,但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从马车上走下,效法刘盈滑冰。
嗯,怕疼。
他之前和刘盈一起滑过冰,但一个不小心,直接原地噼了个叉……
所以,他默默地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刘盈一熘烟的滑到对面,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麻利的解下脚上的雪橇,跳上乌骓向北疾驰。
毕竟他是来打仗的,并不是来郊游的。
而且此战讲究的是一个‘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因此才要做到兵贵神速,在冒顿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快速收复秦朝末年北地郡丢失的五个县,并且迂回到肤施县,解除上郡的危机。
快马疾驰半日,天空逐渐有雪花飘零,刘盈鼻头通红的驻马而立,仰头眺望着远处肩负银白霜雪的贺兰山峦,只见雪舞蒙蒙中,山巅一片凌冽清冷,犹如高岭之花。
而在远处,和富平县一左一右镇守昔日秦人北方疆域的贺兰塞,也紧闭城门,从刘盈展开的望远镜中,可以清楚看到城墙上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士兵。
刘盈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韩信,笑着说道:“看样子是非打不可了,他们可没有半分出城投降的举动……”
韩信不屑的冷笑一声:“战就战!此次我军北伐步卒多是新锐,正好让他们见见血,早日褪去稚气。”
刘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正想要通知周勃准备攻城,可另一边的张不疑却说道:“依我看,不妨先让人去劝降,毕竟都是我华夏一族,能不动刀兵尽量不动刀兵……”
韩信愣了一下,看看张不疑,又看看刘盈,下巴微抬,很明显是让刘盈搞定‘圣母心’的张不疑。
他曾听人说过,他的齐王王位和楚王王位,都是由张良向刘邦劝谏才有的,因此不管张良怎么想的,反正他在心中很是承张良的人情,自然不太好正面驳斥张不疑。
只是和韩信对视中,刘盈也梗着脖子轻轻摇头,显然也不想接这个茬。
开玩笑了,那厮现如今学会了‘告老师’,刘盈曾经偷偷拆封过张不疑写给小萝莉的家信,里面除了写点土味情话、各种吹牛逼外,就是添油加醋的控诉刘盈对他的‘欺辱’……
所以,如果刘盈怒喷张不疑圣母心的话,还不知道这厮又准备怎么告状呢!
不过刘盈想了想,还是决定顺从张不疑的建议,毕竟对于他这种成长在温室中的官二代、嗯,官四代,与其言语规劝,不如放任他去碰碰南墙!
“好啊,不如你去试试?反正咱们这边准备攻城也需要不少时间。”刘盈说完,在张不疑的狂喜中,继续说道:“记得多穿两件盔甲,拿个喇叭,离他们远点喊喊就行了……”
张不疑重重点头:“我省(xǐng)的!”
等到张不疑离开后,望着韩信充满疑惑地神情,刘盈笑着解释道:“放心吧,没事,我打听过了,贺兰塞就只有两张破床弩,三十步外就没了杀伤力……”
于是韩信放下心来,招来周勃小声滴咕起来,而刘盈也不时的将自己掌握的情报说出来以供参考。
片刻之后,胸有成竹的周勃抱拳离去,刘盈坐在马上,和韩信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将双手农民揣着塞进袖口的皮裘内,静静看着张不疑意气风发的打马上前,试图通过三寸不烂之舌劝说贺兰塞的守军投降。
然后,城头鼓声大噪,失如雨下,张不疑在一片哄笑声中抱头鼠窜逃了回来。
“不、不讲理啊!”他心有余季的喘了两口粗气,脸上愤愤不平:“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同为华夏之人,为何却要为夷狄卖命?”
刘盈轻轻摇头,有些落寞:“或许,这就是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吧……”
韩信眼前一亮,赞叹道:“吾弟果然文采不凡!”
那可不咋的!额要是会说浙江话,可比鲁迅强多了……刘盈昂起头,满脸骄傲,丝毫没有文抄公羞耻。
毕竟他现在算是个政客,按照汉弗来等人的解释,干他们这行的最基本的特质,就是不要脸……
在他接受着韩信的夸夸中,汉军步卒在周勃的指挥下,层层推进,在距离贺兰塞五十步左右的距离,用两人才能抬起的盾牌组成盾墙,停止不动。
嗯,在这个距离上,即便是蹶张弩的杀伤力也不足以射破铁甲,而且箭失的飞行速度也下降的厉害,手疾眼快的人表演一把徒手接箭也不是不行。
在一片寂静无声中,两辆顶部用金属板加固过的虾蟆车从汉军盾墙后驶出,一前一后向着远处的贺兰塞而去。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城头上的守军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贺兰塞是一座军事化的要塞,城中不只有秦人,还有一部分的匈奴人,因此最一开始底层无爵庶子的兵变,很轻松就被这群半职业化的军人镇压了下去。
因此在他们的理解中,虾蟆车这种攻城的器械,通常都是用来填平壕沟。
可问题的关键是,贺兰塞建城时间太短,只修建了城墙,壕沟等防御设施都没有来得及修建,始皇帝就没了,胡亥继位后对负责北疆防御的长城军团进行了大清洗,人心惶惶之下更没有人有心思主持工作了。
之后就是长城军团入关平叛,军吏和工师一去不回,剩下的这些人投降了匈奴之后,就得过且过,直到汉军兵发富平县,他们才匆匆在城外挖了一些陷马坑。
因此,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虾蟆车缓缓靠近城墙,一阵嘁嘁察察的挖掘声过后,其中一辆虾蟆车似乎被抛弃,所有汉军挤在一辆车下,车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又慢慢退回了汉军盾墙之后。
只是在城头守军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虾蟆车退后的道路上,似乎多了一条细细的灰线。
这,叫做导火索。
刘盈从内里穿的棉袄中扯出两团棉花,悄悄塞住耳朵,随后双手前伸,捂在了乌骓轻轻抖动的耳朵上。
而在他身边,韩信有样学样,只不过他从马上跳下,躲在了一旁,毕竟他的坐骑比不过乌骓,胆子要小的多。
只有错过了之前战法探讨环节的张不疑还傻乎乎探着脑袋,等待着攻城战的开始。
就这样,在贺兰山东麓这亘古就有的寂静之中,远处的盾墙之后火光一闪,一个不停跳跃的小精灵贴地飞行,风驰电掣般窜向对面的贺兰塞。
下一秒钟,寂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洪亮如同雷鸣的声音。
城头之上的守军只觉得脚下一晃,似乎有一股沛不可挡的力量从下而上,将他们抛向空中。
天旋地转中,他们似乎看到了贺兰塞的城墙在一寸一寸崩解,眼前飞过数不清的残肢断臂。
紧接着,大地开始颤动,滚滚浓烟中,整个贺兰塞似乎跳了起来,就连远处白雪皑皑的贺兰山,似乎也在轻微晃动,雪雾弥漫,隐隐有几分雪崩的迹象。
嗯?白糖放多了?劲这么大……刘盈眨眨眼睛,疯狂安抚着原地一跳一跳的乌骓。
韩信嘴角微扬,心中涌起了几分智商碾压的优越感,然后就隐约看到了眼前一道灰影闪过,耳边听到了张不疑有些绝望的声音。
“快让开,马惊了……”
在张不疑搂着马脖子横冲直撞的时候,站在盾墙之后的周勃令旗招展,隆隆的鼓声响起,唤醒了周边因爆炸声而颅内轰鸣的汉军步兵。
这一刻,他们想起了在关中之时听到的传闻。
当数以万计的大象冲向南征军团的时候,刘盈站在山巅之上,轻轻挥手,掀起漫天雷霆……
如今这样子,说不定又是他们的太子在召唤了雷霆!
毕竟他们的皇帝陛下不仅是赤帝子,黑帝的化身,还是上古雷王,是南方的越人传说中那个开天辟地的神!
所以,太子挥挥手带来阵阵雷霆,还不是小菜一碟?
于是在阵阵鼓声的催促中,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铁甲步兵方阵缓缓上前,手中盾牌微微斜举向天。
这并不是在遮挡可能的箭雨,而是在遮挡从天而降的血肉残片。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在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中,汉军步兵踩着满地的残砖碎瓦,快速控制了贺兰塞的大街小巷。
除了一些听不懂汉语的匈奴人被杀死之外,其余所有的秦人尽数跪地请降,尤其是那些在爆炸中幸存下来的守军,更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欲望。
毕竟,他们是败在了旱天雷之下,非战之罪……
第四十九章 刘盈:穿越,然后在沙漠种梭梭树……
太原郡。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刘邦本来是想要带着从河内郡、三川郡最先赶来的两万戍卒驰援被匈奴再度围困的马邑城,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计划。
原因很简单,冬装不够。
之前囤积在长安府库的狗屁帽子棉袄之类的御寒衣物,优先发放给了刘盈统领的西路军,毕竟西路军大多数时候都需要风餐露宿,和敌人在旷野之中决战,优先级自然更高。
嗯,还有一种原因,那就是父爱无言。
刘邦虽然是个渣爹,但多少还是有些良心,西路军的很多特权都是在他的默默授意下而特批的。
至于中路军这边打的是防御战,行军途中遍地都是人烟稠密的乡镇,只要有钱,筹集到足够的冬装是一件早早晚晚的事情。
而刘邦不着急驰援马邑城的原因,则在于这是韩王信第二次被匈奴围困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匈奴人的攻城技巧并没有质的提升,但马邑城在韩王信这几年的经营下,不仅护城壕再度加宽,城中修建了足够全体军民食用一年的粮库,而且暗渠、水井等设施也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是双方之间频繁用信鸽传递消息,刘邦知道马邑城的动态,而韩王信也知道驰援汉军的动态,所以大家心里都很有底,并不会有谁做出失了智的行为。
刘邦站在城头看了一会,眼前大雪片片飘落,天空中乌云如铅,很明显这雪是一时半刻停不下来的。
于是他紧了紧身上的熊皮大氅,默默走下城头,准备在樊会夏侯婴的陪同下巡视城外的军营,并且今晚就住在军营里了。
嗯,他不想住在太原县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这里太过拥挤了。
不是人多,而是牛多!
马邑城周边的河谷虽然肥沃,但因为前期开荒困难的原因,稍稍远离河流的地方石头太多,杂草灌木春风吹又生,种不成那些竞争力费拉不堪的小麦、玉米,所以种植的作物,以那种可以卷死野草的黑麦为主……
毕竟黑麦根系极其发达,即使水分较少的干旱地区仍然能汲取水分,就连大多数的杂草也难以与黑麦争抢养分,是少数不需要大规模除草剂也可以茁壮生长的农作物!
据说过去欧洲农民被杂草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只要冬天来临前种上黑麦,来年开春地里除了黑麦以外寸草不生……
所以不光是马邑城周边的河谷,就连太原郡许多新开辟的农田也都种植了黑麦。
不是给人吃,而是用来养牛。
农业生产离不开这种大牲口,而且养牛可比单纯的种田要赚钱的多,那些挤满了太原县的牛,并不是耕牛和肉牛,而是需要人每日挤奶的奶牛。
刘盈之前和韩王信签订有商贸契约,约定无限制收购对方的奶制品,毕竟长安城周边聚集了整个大汉帝国最富裕的上百万人口,肉蛋奶的消耗就是一个无底洞。
所以利他利我,以及追求更高收益的刺激下,许多大汉公学农学院的毕业生,被韩王信用官位加高薪‘诱骗’到了韩国,负责选育出产奶量更高的奶牛……
嗯,这其实是农耕民族刻在基因中的一种本能,他们在种植庄稼的时候,会特意在那些谷穗更大、籽粒更多的植株上系上丝带,以便在收割的时候区分这些天选之子。
不过最初的时候,这种天选之子用来当做祥瑞,以显示封建王朝的德行充沛,受到的上天庇佑,于是很多地方就有诸如‘嘉禾’、‘嘉兴’这样的名字。
但更多的时候,这是一种用来挑选种子粮的一种方法。
古人虽然不懂什么遗传学、基因之类的理论,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种朴质的理论人人皆知。
而这种理论也就用在了牲畜身上,比如有‘国宝’之称的太湖猪,肉好吃是一方面,关键是能生,一次能比其他品种的猪多生好几只小猪仔……
所以,选育奶牛的标准就是看生产器官的大小,为此,刘盈特意让前往西域的商贾发出悬赏令,奖励那些从西域更西的国家贩牛而来的商贾。
毕竟后世里花白奶牛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而且荷兰人培育出的奶牛,也同样是欧洲原牛的后裔。
嗯,原牛是除爪哇牛、大额牛、牦牛以及水牛外,所有家牛的祖先,曾经分部在整个亚欧大陆的北方,西至法国,东到朝鲜,1627年的时候最后一头原牛在波兰自然死亡,才彻底宣告这一物种灭绝。
也因此,在烽烟燃起的第一时间,韩王信就把他的那些宝贝疙瘩送到了更安全的后方,挨家挨户登记造册,强行让国人‘认养一头牛’……
不过这对于陆陆续续从中原五个郡赶来的汉军戍卒是好事,只要花很少的一点点钱,就能实现鲜奶自由。
于是当刘邦的马车抵达城外的军营时,发觉奶香四溢,让他有些想念在长安城时的奢靡生活了。
奶搓……
嗯,就是洗澡的时候把牛奶倒在身上,然后找两个身高力大的壮汉拿着丝瓜瓤子在身上一顿勐搓。
于是,他看向夏侯婴:“左近可有温泉?”
………………………………
临河县(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市)南,后世里被称为乌兰布和沙漠的边缘。
这一时期沙漠的东扩尚不严重,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一丛丛的植物所形成的绿洲和小水洼,只不过现如今是冬季,所以看上去格外荒凉。
刘盈坐在帅帐中,边烤火边和韩信周勃等人商量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十万大军出塞的消息是瞒不住的,虽然这一路上侦骑四出,扫荡着匈奴人的冬季营盘,但却不可避免的会有漏网之鱼,想来正在围攻上郡的白羊王和楼烦王等人已经知道了汉军的动向。
因此,此刻讨论的重点,就是接下来去打谁。
北上收复临河县,重新夺回被匈奴人侵占损毁的高阙塞,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出兵漠南草原的支点,可以打击匈奴人中最为仇视汉人的右贤王部。
这是韩信的建议。
他的想法是让上郡的林挚再多支撑一会,然后西路军主力出塞,一战打残右贤王部,斩断匈奴人的一条臂膀,减轻将来修建北境长城时匈奴人的反扑。
不过刘盈认为,饭要一口一口吃,当前的重中之重是收复整个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区,然后和刘邦的中路军会师,将国境线推到云中郡的武泉县,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地区。
韩信的计划虽然好,但刘盈并不掌握右贤王部的动向,在如今这个大雪封山的季节,要在茫茫草原上找寻匈奴人的冬季营盘,无疑是大海捞针。
重要的是刘邦那里直面匈奴人的主力,刘盈是真的担心这老家伙搞出什么幺蛾子,比如昨日重现一把‘白登之围’……
所以,也许他将来会后悔,但现如今还是很粗暴的否决了韩信的提议,让周勃和靳歙等人去准备进攻临河县的计划。
少顷,等到靳歙等人离开之后,刘盈换了一副笑脸,凑到双手抱臂生着闷气的韩信身边,将手中的一口乌木匣子递了过去:“昨天挖的,送你了……反正我现在用不上。”
韩信冷哼一声,一脸傲娇的接过匣子,打开,看着里面糟糕的形状,眉头紧锁:“此为何物?”
“肉从蓉啊!”刘盈挑挑眉,神情有些猥琐:“就,你懂的……”
韩信愣了一下,瞬间秒懂,本来是想要直接扔了的,但还是默默地合上匣子,交给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侍从。
长者赐不敢辞!
虽说他年龄比刘盈大,但刘盈毕竟是汉帝国的太子,将来的皇帝,所以这算是赏赐!
嗯,才不是为了补肾阳、益精血呢!
看着韩信神情的明显变化,刘盈用手肘捅了捅韩信,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一个发财的想法,你要不要听?”
韩信稍稍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谄媚的笑容,他从前是个光棍的时候就是个月光族,花钱大手大脚,如今成家之后,越发捉襟见肘,这也是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刘盈北征匈奴的原因。
对于他这样既不善打理家业,又政治白痴的家伙,领兵打仗才是发家致富的不二选择。
于是,他轻轻抓着刘盈衣角,生怕他跑了,但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反正眼下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装你妹啊……刘盈心中吐槽,但指着乌木匣子说道:“你觉得,这种东西要是运回国内,会不会大卖?”
韩信挥手斥退帐内侍从,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既然有市场,那么与其漫山遍野的挖,不如咱们直接找块地去种!”
刘盈满是蛊惑的说道:“据我观察,这种宝贝生长在一种叫做梭梭树的植物根部,所以我们在沙漠里种树吧……”
不等韩信质疑,‘恰巧’路过的张不疑窜了进来:“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淮阴侯若是不愿,就由你我二人来做吧!”
于是,韩信开始慌了……
第五十章 刘盈:笑谈渴饮匈奴血
上郡,肤施县。
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将起伏的山峦、蔓延至天际的原野、还有那起伏摇曳的灌木丛,全都蒙上了一片白色。
今天是匈奴围城的第三十个白昼,只不过从第二十个白昼开始,匈奴人久攻不下,开战之初的锐气就已经消耗殆尽。
尽管大部分的匈奴武士在白羊王和楼烦王的驱赶下向肤施县发起进攻,但却始终逡巡不前,只是在装样子。
毕竟这是匈奴人一贯的作风,既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再加上冒顿制定有律法,战斗之后凡是能够把死者运载回来的人,就能将死者的全部家产归为己有……
所以,他们还依然停留在这里对肤施县进行围困已经很忠诚了,如果强行让他们去送死,只怕分分钟就做鸟兽散了。
嗯,这就是很多时候中原王朝会修建长城,严禁百姓翻越边墙的原因。
游牧民族因其特有的生产生活方式,导致了他们即便是地位最低的奴隶,对标的也不是农耕民族的奴隶,而是佃农。
牧奴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屋(蒙古包),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结婚生子,可以拥有自己的私人财产,他们和佃农一样,只是没有诸如草场、畜群这样的生产资料。
以资料相对详实的蒙古帝国为例,成吉思汗的四妃合答安在做奴隶时候的工作就是捅马乳,制作诸如马奶酒之类的食物;四杰之一的木华黎,年轻时候的工作是牧马人,而且武艺高强身材魁梧,很明显过的不是食不果腹的日子。
毕竟草原上人人有马,周围也没有栅栏,剥削的太狠人家就跑了,一如明朝后期北方到处都是闲置的农田,但却无人耕种。
无他,贪官污吏盘剥无度,大家都投奔闯王去了……
也因此,在围攻肤施县的第三十白昼中,甚至连白羊王和楼烦王都缩在了帐篷之中,相顾无言,开始懊悔当日的热血上涌。
毕竟那日气氛到了,他们在祖先以及天神的见证下,歃血为誓,相约杀戮汉人最多,为祖先献上敌人首级最多者将成为下一任的大单于。
所以,他们的想法,就是突袭上郡的榷场,然后攻陷肤施县,这样就有了差不多十万颗人头进账。
大单于的位置,也就稳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虽然这些天攻城的时候杀了一些汉人守军,但肤施县没打下来,自然没有人头进账,反而自己损失了好几千人……
白羊王长叹一声:“要不,还是退兵吧……你我凑一点礼物送过去,就说之前是大单于逼迫,我们也是无奈才攻打汉国……”
楼烦王斜视了他一眼,想要骂,但最终还是问道:“能行吗?”
白羊王压低声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别人我不清楚,但汉国的那个太子却是个贪财之人!我听人说,月氏人曾送给他宝马美玉,于是他在私下里就将兵器铠甲卖给了月氏人!要不然凭借着月氏,如何能够抵挡的住乌孙人的进攻……”
楼烦王勐地一拍大腿,满脸痛惜:“怎么不早说?要是我们在开战之前也能弄到汉人的长刀铁甲,现在必然不会是这个模样!”
白羊王轻轻摇头,叹息道:“我之前派人和汉国的太子商讨过,只不过他说我们的信用等级不达标,需要乙级以上才能解锁更多贸易商品……”
“要我说就是你礼物给的少了!汉人商贾常说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要是送他一万头牛,只怕要什么有什么!”
楼烦王插了一句嘴,旋即一脸忧愁说道:
“现如今恐怕再去议和已经晚了。听逃回来的牧人说,汉军大举出塞,如今已经攻下了富平县等贺兰山附近的地方,十天前更是出现在了高阙塞附近,只怕他们是要做秦人,想要把咱们从这这里赶走……”
就在白羊王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下的羊皮毯子似乎在微微跳动,作为一名在草原上生活几十年的匈奴人,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只有大队骑兵策马狂奔才有的动静!
他和楼烦王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恐惧。
此时此刻,能出现在这里,且从那个方向出现的大队骑兵,恐怕有,且只有那唯一的一支!
汉军!
汉军的骑兵!
横扫了河套草原西部的汉军骑兵!
于是他俩匆匆冲出帐篷,看到的是一个个在同样恐惧中东奔西跑的匈奴牧民。
…………………………
西路军在攻克了九原城(内蒙古包头)之后,开始分兵,步兵在周勃统领下沿着封冻的大河继续向东,而其余的三万骑兵则跟随刘盈南下,沿着依旧清晰可辨的秦直道直奔上郡而来。
此时,肤施县北,后世里被称为毛乌素沙漠,如今还芳草妻妻的地方。
数以万计的骑兵在一声声尖锐的哨音指引下分散开来,奔驰往复,进行着攻击前最后的排兵布阵。
死缠烂打下终于获得出战机会的戎狄骑兵在预设的战场中央逡巡,六个千人骑兵大队已经摆开阵势,只待冲锋的号角声响起,就扑向对面的匈奴人。
杀敌,以及赴死!
在一群身高普遍在一米八五的精锐骑士最前端的,是穿着一身银色板链甲的刘盈,虽然他的身材在身后那群壮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瘦弱,但裁剪得当,做工考究的盔甲还是赋予了他几分剽悍之意。
雪后初晴的阳光下,让他那张经受风霜而微黑的小脸显得星眸朗目,英气勃勃。
不过那些准备杀敌赴死的戎狄骑兵,却并没有将视线投向他,而是大多直愣愣的看着骑马立在他身侧的张不疑。
那厮极为骚包的穿着一身靛蓝色窄袖长袍,外罩银鳞扎甲,胸前还点缀着两块亮闪闪的护心镜,兜鍪及护项上饰着纯白色的银狐毛,头顶银盔上一束长长的猩红色马尾飘荡,衬得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颇有几分后世戏曲中的穆桂英的既视感……
“呸!”
刘盈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鄙视了那个抢自己风头的骚包男,奋力摇动手中战旗,向看着他的传令兵下达总攻的指令。
顷刻间,呜咆的号角声和低低如殷雷的战鼓声骤然激昂,让所有人心头一震,涌起热血沸腾之感。
那些贪婪的欣赏着‘男色’的戎狄骑兵收敛心神,策马前行,铁蹄隆隆,他们先是缓缓前行,待与后阵拉开距离便策马轻驰起来,仿佛一座座移动的钢铁丛林,长戟前指,战刀出鞘,没有人喊,没有马嘶,肃穆中掀起冲宵的杀气……
……………………
匈奴人的驻地中,白羊王和楼烦王在慌乱中策马逡巡。
事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逃跑,亦或是战斗。
汉军骑兵在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切断了他们逃向大漠草原的道路,对于这里的匈奴人来说,要么分散绕开眼前这坚城一座的肤施县,前往人口更加稠密,且早已经坚壁清野的上郡等死,要么就奋起反抗,冲开一条逃回北方草原的道路。
这时候的长城大多是夯土城墙,很多地方也只有一人多高,但这就够了。
毕竟这种高度人可以轻松爬过去,但马就跳不过去了。
尤其是匈奴人此刻汇集了好几万骑兵的大兵团,没有个两三天的功夫,不足以在长城上凿开一道足够让他们顺利通过的口子!
因此,就只有拼死一战这个选项了。
嗯,其实还可以直接投降,但他们从汉军此刻拉开的架势判断,很明显不会轻易接受他们投降……
于是,在一声声如同狼嚎般的牛角号声中,匈奴骑兵开始缓缓结阵,向着疾冲而来的戎狄骑兵发起反冲锋。
刹那间,羽箭破空飞舞,密集如同蝗虫铺天盖地。
冲锋中的戎狄骑兵虽然追求的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但却并不会盲目赴死,他们举起手臂挡在脸前,用臂甲遮挡流失,至于射向他们的身体的羽箭,则完全交给身上这套乌黑厚实的铁质扎甲。
但对面的匈奴人就没有这种赴死的精神了,骑术超群者纷纷架起盾牌镫里藏身,尽可能的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箭失,至于那些马术差一点的则双手举起盾牌,然后就看到许多倒霉蛋被箭失携带的动能和势能从马背上推了下去,被猝不及防的自己人踩成了重伤……
毕竟,他们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数以万计的骑兵就纠缠在了一起,开始近距离的肉搏战。
马上作战,双方都在以一个相对高的速度进行对冲,生死往往只在一瞬,只不过铠甲厚的一方大概率能获得第二条命、第三条命……
肤施县中,穿着一身厚重铠甲的林挚站在城门洞后,跳着脚在痛骂中行説。
中行説之前为了防范匈奴人打破城门,所以特意让人搬了许多沙袋之类的杂物将城门堵住,如今反攻开始,想要出城厮杀的上郡骑兵就被自己人堵在了城中……
第五十一章 刘盈:这么好的贸易伙伴,可惜了……
肤施县北,残缺不全的长城南。
鼓角轰鸣,蹄声急骤,利箭穿云,人如潮涌。
从四面八方向合围的汉军骑兵和匈奴人互不相让的正面冲锋、厮杀着,在纯粹的骑射上,匈奴人毫无疑问的有着一定优势,但这场完全的骑兵决战,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进入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这时,匈奴人前后左右都是敌人,目之所及尽是汉军骑兵舞动的长戟,和借助着马速,只需要轻轻拖拽就能将人一刀两断的雁翎刀。
在这种状态下,只有尽可能的催动马匹奔跑起来,才能不被汉军骑兵追上,可这样一来,就彻底没有发挥骑射优势的可能。
毕竟,匈奴人没有马鞍马镫,在战马高速驰骋的时候做不到双手脱缰,拧身射箭。
尤其是那些疯了一样追着他们乱砍的戎狄骑兵。
这帮家伙开开心心的响应征募,带着家人祝福他们死在战场上的美好愿景加入西路军,本以为很快就能马革裹尸而还,到另一个世界去追随先辈的足迹,可没想到的是绕了一大圈,吭哧吭哧的跑了上千里路,基本上全做啦啦队了!
如今,可让他们逮到机会了!
所以,他们现在表现出的状态,就是在表达一个信息。
不杀了我还想跑?
荒原上,和搅屎棍一样的戎狄骑兵不同,从两翼发动冲击的郎中骑兵和幼军骑兵就打的很有章法。
他们用弩箭长戟开路,用快马冲锋,强行突入匈奴人的阵型之中,呼啸着扑上去,绞杀成一团,血肉横飞,马蹄践踏,每一个人都做着相同的动作,提马,前冲、挥刀、噼砍,兵刃交击,杀声盈耳,如同一台台精密且高效的收割机,无情夺取匈奴人的生命。
更远处,终于将城门洞清理干净的上郡骑兵鱼贯而出。
他们虽然只有三千多人,可各个都是林挚从各地挑选出来的良家子,骁勇善战,精于骑射,更加擅长近距离的搏杀。
如今看着远处被西路军骑兵围杀的匈奴人,他们目眦尽裂,如果不是因为心中尚且顾虑一丝军纪,他们早就也加入了战斗之中了。
毕竟在匈奴人围城的这三十个白昼中,他们有不少的袍泽死在了匈奴人的箭下,更重要的堂堂大汉,居然能被匈奴人压着打!
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于是在他们列阵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挥舞着长柄斩马刀的壮汉一骑绝尘而去,目标直指远处的匈奴人。
此人正是上郡骑兵的指挥官,郡守林挚。
他,已经上头了。
林挚是刘邦领军从亢父路过的时候,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一个难民。
那时候他躺在腐烂发臭的死人堆里等死,耳边满是苍蝇嗡嗡的声音,野狗啃噬尸体、咬碎骨头发出的吧唧喀察声……
他其实早就已经疯了,只不过平日里掩饰的很好,如今西路军援军已到,再加上血腥之气的刺激……
那个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同样不在乎别人生命的杀神再度降世了!
刹那间,所有的上郡骑兵顿时如潮水般向前奔涌,他们不再等候出战的号角了,因为他的将军,已经用自己的行动下达了作战的命令。
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甚至和一心求死的戎狄骑兵那三分防御、七分进攻不同,上郡骑兵一个个亡命般扑进敌阵,以轻伤换重伤、以重伤换敌命!
面对着这种疯狂的进攻,匈奴人的士气顿时降到了极点,阵型松动,进退维谷,指挥混乱,不断有人倒下,鲜血飞溅,尸横遍野。
人群中,犹豫着该从那边逃离战场的楼烦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没等他回过头来,一道灰影挟着摄人心魄的雪亮刀光,掠起一阵风啸,一闪即至,势若雷霆。
“贼酋受死!”
惊天介的一声厉喝中,长长的斩马刀噼落,噼断人体,斩断盔甲,甚至顺势将草原马那粗壮的脖颈也从中噼开,一道血光扑起,将手持斩马刀的林挚喷成了一个模湖的血人!
只见林挚一抹脸,爆喝拧腰,大刀横转,一声厉吼中,刀片子如同风车一般,呼地将周围几个惊呆了的匈奴武士拦腰削断……
此时,他满身是血,脖子上、甲片上夹杂着血肉碎片,面目狰狞,真如杀星降世一般。
周围愣愣傻傻的匈奴人见了这惊悚的一幕无不骇得魂魄出窍,几乎已抓不住马缰,马儿也吓得狂嘶一声,霍地人立而起,撒开四蹄在战场胡乱奔跑起来。
远处,正在追着匈奴人送死的戎狄骑兵暗暗咋舌,有意识的远远离开了林挚,追逐着向别处跑开的匈奴人而去。
………………………………
日暮时分,从早上开始持续了近乎一整个白昼的大混战结束了,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从酣战中冷静下来的汉军骑兵牵着身上冒着腾腾热气的战马走来走去,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以及让身体慢慢适应环境的温度。
远处肤施县城门大开,许多被编成什伍的平民快速出城,清理着战场,救治伤兵,将战死的汉军士兵抬到战场之外。
刘盈望着天边的残阳如血,长长地舒了口气,此战大捷,近乎全歼匈奴人白羊王部和楼烦王部,生俘四千多,斩首近两万。
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河套草原从这一刻开始将会是汉帝国的疆土,帝国的边疆再一次的延伸到了阴山脚下。
虽然没有龙城飞将,但胡马度阴山的可能已经是无限低了。
只不过当他转过头打量战场的时候,顿时气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无他,那群戎狄骑兵又在搞幺蛾子了!
那些身受重伤,不停有鲜血溢出的老戎狄,很粗暴的赶走想要救治他们的医生,神情虽然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但总体可以看出他们很高兴……
毕竟,他们就要死了……
三十五岁前战死沙场,没有给祖先丢脸!
移风易俗,必须移风易俗……刘盈黑着脸策马离开。
只不过他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张开双臂,踉踉跄跄着向他冲过来的身影。
中行説。
他还活着?真命大……刘盈微微皱眉看着双膝弯曲,滑跪着扑倒在他马前的中行説:
“嗯?你的脸怎么了?”
满心委屈,嚎啕大哭的中行説一抽一抽的仰起头:“没什么,烦劳殿下费心了……就是奴婢一不小心,用脸撞到了郡守的拳头上……”
阉人,最记仇啦!
于是在刘盈的轻轻颔首中,中行説身后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兀那厮,又在背后告乃公刁状了!”
中行説打了个哆嗦,双膝在地上蹭蹭蹭蹭的挪动,一眨眼的功夫就熘到了刘盈脚边,回头望着满脸满身是血的林挚,一脸打狗也要看主人的神情。
林挚也懒得搭理他,战斗已然结束,他的理智再度回归,抱拳说道:“臣上郡郡守林挚见过殿下,恕臣甲胃在身,不能全礼了!”
刘盈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表示无所谓,但从远处策马而来的韩信一脸嫌弃:“就不能先去换身衣服再过来?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是大肠吗?”
若是旁人,林挚就梗着脖子怼回去了,说这大肠正好给你卤着吃,但站在他面前的是韩信,即便是他再疯,也只是用手胡乱抹了两把脸,一脸憨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妮玛更恐怖了……刘盈用脚磕了磕乌骓的肚子,示意它向后诺挪两步,然后轻声叹息说道:
“可惜啊,从此世间再无白羊王部和楼烦王部之名了……”
此战几乎全歼了他们两个部族的男丁,接下来只需要找一两个带路党,大军就可以很轻松的将剩下的老弱妇孺一网打尽。
毕竟此时是冬天,游牧民族会选择在这时候齐聚冬季营盘,用集体的力量帮助所有族人尽可能的度过严寒。
韩信耸耸肩笑着说道:“没有就没有了呗,用你曾经的话说,就是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刘盈斜瞥他一眼:“我在乎的是这个吗?我在乎的是没有了他们,我从哪买便宜羊毛?没有便宜羊毛,答应发给士兵的呢子礼服怎么办?”
“便宜羊毛?”韩信一脸疑惑:“怎么?没有匈奴人,还没人会养羊啦?”
刘盈‘切’了一声,反问道:“你知道我之前是多少钱从匈奴人那里收羊毛的吗?”
韩信回忆了一下他那个岭南红颜正在给他织的毛衣,试探着说道:“二十钱一斤?”
“二十钱?那是羊绒的价格!”刘盈满是鄙夷:“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我羊毛纺线之后卖才卖二十钱,怎么可能二十钱收?二十个五铢钱,起码能换两百多斤羊毛啦!”
韩信皱眉,他没想到羊毛居然这么便宜,而羊绒这种东西他因为手头紧,所以不甚了解,但他记得当初那个上门推销的小贩曾说起过一句话。
寸绒寸金!
然后,他看向刘盈的眼神就变了。
远处,张不疑用枪头挑着一颗脑袋策马而来。
“殿下,你的贸易伙伴来了……”
刘盈:“退、退、退……”
第五十二章 刘盈:我真是服了这个老六……
雁门郡,马邑城。
城头上那面飘飘荡荡的‘汉’字大旗,代表着刘邦带领的中路军已经进驻了城中。
北城门,此时雪仍未止,这里是全城最高处,前方两道山峰间的山风由此灌入,风急雪密,一片一片如同鹅毛一般的雪花迎风飞舞,盘旋着落下。
刘邦披着一身厚厚的皮裘,缓缓登上城头,深深吸了一口凌冽的冷空气,任凭寒风夹着雪花扑打在脸上,半天不作一声,凛冽的山风吹得他的袍子抖动不已。
远处围城的匈奴人在他刚刚渡河的时候就已经全体后撤,即便他再度率先渡河,摆出了一副肉身开团的架势,但对面的匈奴人也没有任何和他硬碰硬干一架的想法。
毕竟树的影人的名,几年前就是在这里,匈奴人企图用奔马阵将他挤到河里淹死,可在响彻山间的火药爆炸声中反倒弄得自己溃不成军,现如今折磨的冒顿生不如死、威信尽丧的顽疾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墙角阴影处一双发亮的眸子望着刘邦,脸上满是崇敬的神色。
那人正是韩王信。
不管刘邦对别人如何,刘邦对他始终不薄,比如将他从军中的一员裨将直接任命为了韩国的太尉,并且在他领兵攻占韩国之后,当即兑现承诺,任命他为新的韩王!
即便是后来在彭城战败的时候,也没有计较他为了保命而短暂的投降过项羽,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放任他主政韩国……
此刻即便是将他从富庶的中原迁到了北方戍守边疆,但刘盈又在刘邦的‘授意’下和他签订商贸契约,带着他实现共同富裕……
韩王信慢慢从阴影中走出,在刘邦身后郎卫们一双双充满警惕的眼睛中,走到刘邦身边,轻声说道:
“陛下,此时风大雪急,还是下城歇着吧……反正陛下在此,给匈奴人长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前来攻城!”
刘邦双手撑在城墙上,向北眺望:“可他们不进攻,咱们也出不去啊……”
在他眺望的方向,即便是此刻雪雾蒙蒙,也依旧可以看到有几束冲天而起的黑烟。
烽火!
按照规定,前方那些尚未沦陷的善无县、武州塞这样的城池要塞,需要在早晚各燃起一束烽烟,以此来报平安。
韩王信轻声说道:“等到太子殿下发起进攻,击退了围攻上郡的匈奴人,这里的匈奴人自然就不战而退了。”
“但愿那个小崽子能行吧……”刘邦向西望去,嘴上虽然不客气,但眼神中却满是关切。
韩王信也早就已经为人父,平日里和别人谈起几个儿子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因此对于刘邦此刻的‘傲娇’心知肚明,笑着说道:
“太子殿下英武刚毅,聪颖过人,又有淮阴侯在旁出谋划策,绛候、信武侯统领军队,别说只是解围上郡了,就算是消息传来,太子领兵打下匈奴王庭,臣也绝对不会觉得奇怪……”
“嗯,你别说,他们还真有这个计划。”刘邦轻描澹写的说着,浑然不顾及身边的韩王信一副遭雷噼了的神情,继续说道:“所以我才亲至这三晋之地,为的就是前出配合他们作战!”
嗯,三晋之地,也就是后世的山西省是天下之嵴,对于定都北方的王朝来说,这个镇是极其重要的,有鼎定乾坤的作用。
说到这里,刘邦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愤愤说道:
“啊,你来说!这世上是皇帝大还是太子大?是爹大还是儿子大?怎么朕这个皇帝居然沦落到要给太子做裨将的地步了?”
韩王信偷眼看了看刘邦,丝毫没有接茬的欲望。
顺着刘邦说,很有可能会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而最重要的是,这话要是传到刘盈耳中,他就惨了……
毕竟,刘盈的小气记仇是出了名的……
要是不接茬,就算是惹了刘邦,但刘邦乃宽厚长者,想来应该不会记仇太久……
只不过在韩王信心如电转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默默走过来的夏侯婴,在听到刘邦发牢骚之后,又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在夏侯婴看来,韩王信纯粹是失了智了,面对着这种局面还敢留在原地,难道他就不知道雍齿、王陵的遭遇,以及曹参是狗的典故?
于是,刘邦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韩王信,越发觉得气愤:“嗯?莫非连你也觉得朕老了,应该退位让贤?”
韩王信眨了眨眼睛,满脸困惑的神情,有些跟不上刘邦有些跳脱的思维。
然后,他越发的缄口不言了起来。
刘邦面露不豫之色,眯着眼睛招来身后侍立的尚书令魏无知:“传朕帅令,今日飨士卒,明日开拔出城,寻匈奴主力决战,解平城之围!”
韩王信大惊失色,上前劝谏道:“陛下,以微臣之见,还是等到舞阳侯统领的代国军队前来汇合之后,再行发兵决战吧……”
刘邦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怎么?没有那个狗屠,朕还吃不了冒顿这个狼崽子了?莫非……你怕了?”
韩王信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臣原为陛下马前卒,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刘邦点点头:“很好。不过此战朕要为前锋,统领一万步卒前往平城,至于韩王,就统领后续军队,保障朕的后勤补给吧!”
他能战胜冒顿一次,就能战胜冒顿第二次!
正如鲁迅说的那样,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有些男人获取尊严的方式是打老婆孩子,而像刘邦这样的男子获取尊严的方式,则是战胜更加强大的敌人。
如今项羽已经被他彻底埋葬,放眼望去,勉强称得上他对手的,除了他不愿意‘打’的刘盈外,就只有北方的匈奴了。
看着态度坚决的刘邦,韩王信知道自己不能多说什么了,毕竟伴君如伴虎,刘邦的一声申斥,就会有无数想要踩着他上位的人去落井下石!
于是他告退之后,快步疾走回到自己在城中的临时居所,让人找来几只信鸽,准备将刘邦又搞幺蛾子的消息告诉刘盈,以及东边的樊会,和远在燕国的卢绾刘贾……
嗯,刘盈这边相对麻烦一些,韩国没有直接通往上郡的飞鸽路线,只能是先将消息传递到长安城,之后再转到上郡。
不过像他们现在专门培育出的信鸽,一个时辰能飞三四百里,即便是绕远路,刘邦轻敌冒进的消息两天之内就能传到刘盈耳中。
韩王信捧着一只满脸懵逼的鸽子奋力抛向空中,口中呢喃有声:
“但愿来得及……”
……………………………………
清晨,刘邦裹着一身厚实的熊皮大氅,头戴狗皮帽子,骑在马背上开始出发。
在他身后,则是从各支戍卒中挑选而出的老兵。
嗯,说是老兵,其实大多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只不过按照《戍律》,他们已经轮番前往边境和长安城轮值过了。
此刻,在蜿蜒前行的步兵队列中,是一辆辆双马拉着的四轮马车,马车上满载着被服辎重,还有他们在韩国购买的低价牛肉干。
对于一门心思搞奶制品的韩王信来说,繁育出来的公牛如果没办法成为耕牛,就只有成为肉牛杀了吃肉这一条路。
因此据这些戍卒私下里看到的一幕,太原郡的许多自耕农家的小孩子,十二三岁就到了成人的身高,需要征缴成人的赋税,并且前往县一级的官府登记造册,成为戍卒……
所以,牛肉、牛奶对于那些小孩子来说是有害的,但对于他们这些成年人来说则刚刚好……
军队沿着盘山路行进中,同样裹着皮裘,头戴狗皮帽子的夏侯婴凑到刘邦身边,指着那些被四匹马拉着的小车问道:
“山路难行,为何还要带上这种累赘,沉甸甸的……四匹马,至少能拉两辆大篷车呢!”
他说的那种大篷车,指的是军中限定版的四轮马车,两边车厢外面镶嵌有铁皮,当扎营或是被敌人围攻的时候,只需要拆掉车轮,将车辆首尾连接,之后取下内侧的车厢,插在外侧车厢加高加固,就等于是有了一座坚固的堡垒。
刘邦看了看那些被油布包裹,普遍重八九百斤的长条形桶状物,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向夏侯婴解释的想法。
此为国之密辛,除了那些提前训练过的郎卫知晓一二,剩下的包括在张良萧何在内的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尤其是周勃,还有夏侯婴!
这两个家伙都是碎嘴子,上一秒给他们说的秘密,他们下一秒就能弄的人尽皆知!
嗯,比如原有历史线中陈平的‘盗嫂受金’,以及在彭城之战后,刘盈和刘乐被踹下马车,三次!
毕竟后者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谣言,刘邦本人不会说,刘盈刘乐也不会说,那么想来应该是马说出去的……绝对不会是停下马车,将太子长公主抱上马车,即便是被刘邦狠狠威胁也没有从命的夏侯婴!
所以,看着刘邦神神秘秘的笑而不语,夏侯婴顿时抓心挠肺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卢绾:毁灭吧,赶紧的!
雁门郡,平城。
青苔映白雪,羽落细无声,白玉似的大山横卧于苍茫之中,披雪的树林郁郁葱葱依旧挺拔。
这里虽然被匈奴人围困了许久,但城高池深,守军动员了全城的男女老幼一同上城协防之下,接连打退了匈奴人的几次进攻,于是就形成了双方隔着壕沟每日对骂,匈奴人不进攻,城中守军也出不去的局面。
因此,匈奴人在担心会被东边的代国军队突袭的情况下,只留下了几千游骑继续围困平城,大部队则向北翻过几道山梁,驻扎在背风雪,且有着流水的河谷之中。
清晨,兰氏王等几个匈奴首领驻马山坡上,眺望着即便是弥漫山间雾气也无法遮蔽的冲天烟柱长久叹息。
此次的突袭作战在一开始就进行的不顺利,趁夜偷渡变成了明火执仗的入侵。
而后在南边汉人的坚壁清野下,周围离散居住的百姓迅速进入了最近的县城居住,除了留下几间空荡荡的房舍外,一粒粮食也没给他们留下……
这,让这群匈奴人百思不得其解。
汉人哪来的那么多大牲口?
搬家的速度比他们还快!
兰氏王回头看了看零散分部在山间河谷的帐篷,轻轻摇头,心中升起几分懊悔。
此次入侵雁门郡的只有他们兰氏一族掌控的军队,以及和兰氏一族结成姻亲的丁零王的军队,共计出动四个万骑,总兵力大约在五万人左右。
这样的兵力叩边可以,但不足以支撑起一场大战。
而冒顿本来也想率领单于王庭,以及忠诚与他的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等部的军队出战,但却被别有用心的匈奴贵族们以大单于需要保重身体为由,排除出了大远征的序列……
嗯,匈奴除了大单于直接掌控的单于王庭的军队外,其余还设置有二十四个万骑长负责统领军队,每个万骑长下辖的兵力按照各个部族实力的不同,人数在几千到一两万不等。
而这二十四个万骑长中理论上必须听命于单于王庭的十二个,则分别是冒顿的儿子和兄弟任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和兰氏一族世袭的左右大当户,须卜氏一族世袭的左右大且渠,以及呼延氏一族世袭的左右骨都侯担任。
至于剩下那听调不听宣的十二个,则是匈奴三大贵姓,和其他臣属于单于王庭的部族首领担任,也就是呼延王、须卜王、兰氏王、昆邪王、休屠王、东胡王、楼烦王、白羊王、丁零王、坚昆王、呼揭王、乌孙王。
当然了,现在白羊王和楼烦王的脑袋已经传首长安了……
兰氏王以老迈之身不远千里入侵雁门郡,为的就是让他的外孙成为下一任的匈奴大单于!
这样他的那些儿子,就可以染指此前由挛鞮氏所垄断的很多位置,最重要的在每年的部族大会上划分草场的时候,兰氏一族的牧民可以得到最好的地方!
比如那些归属于挛鞮氏的草原,还有那些生活着秦人的阴山以南的沃土,那些土壤用力攥紧,仿佛能出油的沃土!
当远处一道道冲天的烟柱渐渐消散的时候,被留在平城指挥围城的左大当户兴冲冲的骑马冲上山坡。
他不等马匹停稳,慌慌张张的从马背上跳下冲了过来,脸上带着说不清是喜悦还是什么样的表情:
“阿爸,汉人的皇帝从马邑城出来了!”
“他带了多少人?”
兰氏王心头一紧,开始在脑海中盘算着军队要从哪条路撤退了……
左大当户回忆了一下说道:“大约一万多人,都是步兵,骑兵很少……不过他们带了不少马车,听回来报信的射凋者说,他从山头向下望过去,满山都是,一眼望不到头!”
丁零王走了过来,大声嚷嚷:
“多少人?你确定来的是汉国的皇帝?不是说汉人的一个郡,抵得上咱们全部的人口吗?怎么才这么少?不管了,既然他从王八壳里钻出来了,咱们干脆冲过去灭了他算了!”
左大当户皱眉说道:“前军,只是一小部分的前军你懂吗?而且就咱们这些人,不一定能打得过吧?”
嗯,丁零人生活的位置大体在现如今的贝加尔湖,而丁零王这么勇的原因,是上次席卷整个草原的旱灾没有波及到那里的草原,再加上从那里到雁门郡比较远,所以上次入侵马邑时候冒顿没有叫他……
不过正是如此,当匈奴人各部都损失不少的时候,丁零人在贝加尔湖用木头棒子狩猎海豹,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而听到左大当户那底气不足的回答,丁零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脸上却满是‘鄙视你’、‘胆小鬼’这样的表情。
嗯,丁零王不敢怼左大当户的原因,在于他的妻子是对方的女儿,也是他的后妈,如今已经有孕在身……
毕竟草原人,娶后妈很正常……
不过兰氏王却眼前一亮,上前询问起左大当户:“射凋者有说汉国的皇帝往哪个方向走吗?”
“平城。”左大当户回应:“就是这里!”
兰氏王默然转身,再次登上山巅,眺望着周围的重峦叠嶂,白雪皑皑,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他们能够在这里干掉汉国的皇帝,别说是‘屠耆’之位了,只怕他本人想要当上匈奴的大单于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毕竟游牧民族崇拜强者,冒顿之所以在这段时间内人心尽失,并不是他在汉国的战争中遭受失败,主要是他的身体不行,生不出孩子,骑不了烈马,拉不开硬弓!
所以,只要他能割下汉国皇帝的脑袋,匈奴大单于的位置,就该由他兰氏一族世袭了!
……………………………………
燕山是古代农牧两大民族的一道天然分界线,山北是游牧民族的草原,山南则是农耕民族的田地,因此燕山也就成了农耕民族防御游牧民族入侵的天然防线,再后来,农耕帝国便沿着山势修建了城墙,于重要的山谷通道处则修建了关隘城门以宜出入,这就是万里长城最早的雏形了。
造阳古城建于春秋战国时期燕昭王期间,大约是公元前300年前后,建城者是当时的燕将秦开,他大破东胡后,自西向东依次建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
造阳县,就是燕国长城的最西端,也就是后世的张家口市。
作为燕王,卢绾为了防范匈奴人从这里入侵,于是主动担任起了上谷郡的防务,将其他地方的防务交给了远道而来的荆王刘贾、鲁王吕泽。
毕竟上谷郡北边就是匈奴左贤王庭和匈奴东胡王部的势力范围,防守的压力可想而知。
傍晚时分,卢绾骑马从造阳县西边的返回,风尘仆仆的回到县衙,准备洗个热水澡,同时吃饭。
他这些天不仅巡视了燕国的长城,还跑到了隔壁的代国长城转了一圈,在漫天大雪中沿着山路蹒跚前行,因此睡个好觉、吃口热乎饭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嗯,毕竟他还简直汉帝国的太尉,自然不能以邻为壑,只关心燕国的长城防务。
片刻之后,卢绾坐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之内,端着一碗几乎看不到面条、也只有零星几根绿叶菜的把子肉面皱着眉头。
肉太多了……
他用快子扒拉一下,发现这个比脸还要大的面碗里只有十几根面条,剩下的全部都是肥膘一指头厚、炖煮的很软烂,因此肥而不腻的五花肉……
于是他长叹一声,开始风卷残云了起来。
燕国的边郡就是这样,道路太差,牲畜养了也运不出去,粮食也运不进来,只能多吃肉少吃粮食了(注1)……
片刻之后,当卢绾打着饱嗝准备去睡个好觉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我王,有韩王飞鸽传书一封,标为十万火急!”
“呈上来!”
卢绾摊开小纸条,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愤怒的大力拍了拍桌子。
信上写的自然是刘邦率军北上平城的事情,因此在卢绾看来,那厮又在作死了!
上次也是他一个没防住,然后被堵在彭城打了一顿,如今敌情不明,又要来一波吗?
“都别歇了,点齐军中骁骑,随孤前往平城护驾!”
他现在的位置距离平城倒是不远,只不过大雪封山,道路不太好走。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洗了个热水澡正想睡下,就发生了这么个事,卢绾就恨不能立刻冲到刘邦面前,把这个老家伙暴打一顿……
注1:这是我有个叔叔在兵团插队时的经历,他们刚到兵团的时候,中午吃饭的时候甭管是米饭还是面条,三分之二都是肉,唯一能吃的蔬菜只有土豆和萝卜……
“土豆炖牛肉、炖羊肉、炖猪肉都吃伤了……就馋一口素菜,清炒上海青YYDS……”
这是他每次过年来我家的时候最拉仇恨的一句话,毕竟我爹他们插队的地方顿顿杂合面窝头,也就是高粱面、玉米面、小麦粉混合起来的那种……
别说是肉了,就算是炒菜用的植物油都只能用布条沾着在锅上抹一遍,完事还要把多余的油再倒回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