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韩王信:感谢老铁送的金坷垃……
上郡,肤施县。
休整一天,刘盈带领的偏师吃饱喝足后,开始向着故云中郡的方向行军。
在韩信的安排下,打前锋的兴军主将是战争狂人林挚,副将则是刚刚从匈奴回来的吕马童。
有了吕马童的带领,他们就可以直扑冒顿留在云中郡的大本营。
虽然抓不到冒顿本人,但抓点牛羊牲口也算是不虚此行。
所以兴军的主力,自然是刘盈幼军中的匈奴胡骑,以及林挚在上郡集结的北地骑兵。
共计五千多人。
虽然那些胡骑是匈奴人,但他们或多或少都和同族的权贵有仇,恨不能亲手砍掉他们的头颅,因此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倒戈相向。
至于刘盈带来的幼军和关中兵,以及上郡郡兵,则和辎重车队一起随后出发。
这是一套中规中矩的进攻方式。
如果兴军发现小股敌人,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击败并试图全歼对方,有了那些善于骑射的胡骑以及一人双马的配置,达成这样的战术目标不是难事。
但是当匈奴发现入侵的汉军,并试图集结大量大群骑兵和兴军决战的时候,兴军就快速回撤到后方的主力军群附近。
这时候主力军群将会展开车阵,准备防守反击。
刘盈为了达成这一个战术,将军中使用的四轮马车做出了相应的改动,大篷车两侧的车厢木板,是可以拆卸并拼接在一起的,而且木板一侧,还钉上了一层薄薄的铁皮。
嗯,虽然薄,但是防御刀剑劈砍或是弓箭射击还是没问题的。
具体的作战方式,则是将四轮马车围成一个营垒,然后将车厢内侧的木板拆掉,拼接在外侧车厢的上面,从而使得面向敌人一侧的车厢高度倍增,形成一块巨大的盾牌。
这种战术虽然没有什么进攻性可言,但却稳如泰山。
比如当年的李陵,比如明朝时期湟中三捷的西川康缠沟之战。
蒙古骑兵用优势兵力,包围了用火炮战车结成王八阵的明军,先是‘四面其攻、矢下如雨’,没有占到便宜。
之后‘四集而攻其南’,集中兵力攻击明军主力的西宁营兵,意图先打出缺口再冲垮明军车阵,结果依旧没有奏效。
之后在明军火枪火炮下损失惨重,杀红眼了的蒙古骑兵,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复骁骑重铠,奋长枪钩杆,单犯西宁兵!
这句话意思就很明显了,无非就是重装骑兵开始无脑猪突了。
当然,又送了一波人头。
不过如果对方列装了大批火炮的话,情况就又有所不同了。
比如明槐宗四年的大凌河之战,救援大凌河的张春率领四万多人,以车兵为主排成密集步兵方阵,迎战后金两万骑兵。
后金没有重蹈蒙古人的覆辙,掏出了四十门红衣大炮一阵乱轰,大破明军车阵,之后骑兵追击,全歼明军。
只不过现如今的匈奴人并不掌握火炮这种大杀器,反倒是刘盈出发的时候,携带了不少的二踢脚……
这种炮仗内的火药在他的微调之下,除非是贴近身体爆炸才有杀伤力,否则也就是听个响……
嗯,能把人耳膜震碎的那种!
马是一种敏感且胆小的食草动物,尤其是匈奴人那种散放在草原上,没有怎么经过社会化训练的半野马,它们的性格就更加的胆小敏感了。
当炮仗炸响在匈奴人的马群之中,绝对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这时候,就是躲在车阵中的汉军骑兵发动反击的时候了!
刘盈骑在马上,感受着扑面而来那草原上豪迈的秋风,觉得要不是自己还有着配合刘邦作战,伺机抄了匈奴后路的任务,他都想着带领军队向更北方逛逛,争取封狼居胥一下……
虽然,他不认识路。
…………………………………………
雁门郡,马邑城。
太阳照常升起。
韩王信在一队持盾甲士的簇拥下,按照惯例巡视着城防。
对面的匈奴人在经过了两天的猛攻之后,丢下了几千具尸体仓皇退了回去,驻扎在马邑城周边那些砍掉了树木,用作农田的平地。
而这几天下来,匈奴人虽然没有发起攻击,让城中的韩军士兵再次暴富一场,但也同样让他们心花怒放。
数以万计的匈奴兵,数以十万计的马匹牛羊,每天都会在原地留下一座小山一样的屎堆……
这,可都是肥料啊!
这让正愁着城外农田土地贫瘠,恐怕粮食产量不高的韩军士兵,如何能够不高兴?
要知道这些士兵全是士伍籍的戍卒,战时是兵,平时是农,如今虽然不能斩首立功,但敌人却主动帮自家肥田……
一时间,韩军士兵甚至盼望着刘邦的援军能够晚几天再来……
城头上,在一张张笑脸之中,韩王信走到靠近治水的那一段城墙,手扶墙垛微微愣神。
几百米外汤汤流淌的治水,河道好像比前几天要窄了不少。
或者说,是水面下降了许多!
韩王信久经战阵,如何能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水攻!
敌人必然是在上游铺设水坝,人为截断治水,然后假装攻城挖开马邑城边的河堤,然后放水淹城!
韩王信神色莫名的看了看远处的匈奴大营,真的相信了吕马童所说,匈奴人中,果然有投奔了胡虏的中原人!
前两天匈奴人攻城的战术实在是太粗糙,所以并不能使韩王信相信吕马童刺探到的情报,但如今这种修筑水坝,挖掘河堤的水攻战术,绝对不是那帮茹毛饮血的匈奴人所能想出来的!
所以,一切都说得通了。
毕竟秦军在战国的时候,最为擅长使用的正是这种水攻之法。
比如白起水淹鄢城,一举将楚国打的半死不活……
当然了,楚国后来趁着秦国兵败邯郸,又被信陵君堵在家门口暴打一顿的时机再度崛起,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再比如王贲水淹大梁,最终灭了魏国。
嗯,这次魏国是真的再起不能了……
只是韩王信站在城头上挠了挠头,脸上浮现出了鄙夷的神色。
现如今的马邑城可不是夯土城墙,而是水泥砖头做的城墙,完全不怕水攻,相反的,城墙刚刚建好的那段时间,筑城的工人还不停的把水浇在城墙上,据说是为了帮助水泥硬化……
虽然韩王信对此不甚了解,毕竟眼见为实,城墙并没有因为泼水而导致融化剥落,尽管不知道是不是更加坚固了,但至少不怕水淹这一点,真实不虚!
而且在筑城的时候,为了防止城市内涝,还特意挖了好多条下水管道,直接通向治水河道……
所以,即便是堤坝被毁,水淹马邑,洪水也可以顺着下水道重新流回治水,不会在城中淤积。
想到这里,韩王信吩咐身边甲士,让他去告知城中被征调的民夫,命令对方加高井口,免得到时候被洪水污染了……
污染这个词是他从刘盈这里学到的,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污染,但古人也不是傻子,有条件吃井水的地方,人们几乎不会去河里取水。
无他,脏。
……………………………………
代郡,班氏县(今山西大同市东南)。
近乎将代王一家软禁在了王府之后,丁复带领集结的代郡郡兵,悉数驻扎在此地,防范匈奴人从这里攻入代国。
与此同时,他也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写成奏疏,分别送到了栎阳的相国府,以及刘盈的东宫。
前者自然是对监国的萧何说明情况,至于后者,则是防范刘邦真的因为兄弟情深,而对他做出处罚的时候,可以有一座靠山。
毕竟,他现在是刘盈的门客,兄弟之情,如何比得过父子亲情?
况且,他也有话说啊,刘喜身为代王,要是抛下封地独自跑路,那代国的军队只怕和匈奴人打起来的时候,分分钟就不战自溃了……
所以,身为国尉,囚禁自家大王的行为就很合理!
快到日中的时候,远处恒山所投下的阴影处,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马队正在快速靠近。
丁复抽出望远镜看了一下,见到马队中飘扬着一面硕大的汉军战旗,于是放下心来,准备亲自出城迎接。
虽然他和引军来援的周勃没多少交情,但那张脸他还是认识的。
毕竟周勃是沛县起兵的功候,在军中无论是资历还是战功都能排的上号,周勃也许不认识丁复,但丁复必定认识周勃。
城外数百米处,二人并骑之时,丁复特意落后了半个马头,周勃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满意,回过头来问道:“代王何在?”
丁复神色有些不自然:“代王此刻安居王宫之中,并未亲临前线。”
周勃松了一口气,笑呵呵的点头说道:“他不来正好,免得瞎指挥害死大家……”
丁复只当没听见,自顾自的说道:“昨天傍晚接到接到飞鸽传书,说是陛下已到句(gōu)注山(雁门山)之南,命令我汇合绛候,立刻向马邑城行军,如遇敌袭,只管就地坚守,不可轻敌冒进!”
周勃先是点点头,旋即不屑的说道:“区区匈奴,蕞尔蛮族,也值得如此小心谨慎?罢了、罢了,谁叫他军令如山呢?吾等按照军令行事好啦……”
第八十一章 刘邦:我将带头冲锋!(收二手月票咯!)
太原郡,句注山南,忻口。
远处的山口外,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身上插满箭矢的匈奴人。
此刻,担任中军前锋的樊哙正开开心心的指挥着士兵回收箭矢,以及砍下匈奴人的脑袋。
这些,是他的功劳。
虽然他如今已经封为彻候,想要再升一级已经不可能了,但多余的军功却可以找刘邦折现,然后找刘盈入股。
他媳妇是刘盈的亲小姨,所以刘盈每次赚钱的时候都会带他一程。
不过远处的刘邦却很不开心,他吹胡子瞪眼睛的盯着背对着他的夏侯婴,独自生着闷气。
太过分啦,这种虐菜局都不给他参加!
刘邦本来是想着自己拔剑冲锋,身先士卒的,可没料想被夏侯婴死死拽住,然后樊哙那边几轮箭雨就打跑了前来阻截他们前进的匈奴人……
开门红,就这么没了!
刘邦越想越气,上前踹了夏侯婴一脚:“咱们这是到哪了?”
夏侯婴也不生气,反正刘邦那一脚踹在了铠甲上,疼的又不是他,于是回想了一下说道:
“前面应该就是楼烦县了,过了治水,就到马邑城了!”
刘邦吸了一口凉气,忍住脚尖上传来的疼痛,反问道:“楼烦县?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夏侯婴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安徽人,不知道山西的地名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刘邦身侧,被他改名为刘敬的娄敬说道:“西周时期楼烦部落北至云中,南至句注山,后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拓地千里,这里就归属于了赵国,因而就以楼烦为县名。”
刘邦好奇的问道:“县中可还有楼烦人居住?”
刘敬笑着摇摇头:“百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楼烦人早就不复存在,或者说即便有,也和诸夏无异。就如同关中的戎狄之人,和秦人一般无二。”
刘邦颔首,旋即皱眉说道:“既然如此,我觉得此地的名字可以改一下,还以娄烦称之,只是舍弃左边半部。”
“娄者,屡也,有聚合之意,亦有娄宿之说,为西方七宿之二,其星明,意喻国泰民安……”
看着匆匆前去拟旨的魏无知,刘邦洋洋得意的单手叉腰。
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灵机一动,也是因为此乃天子所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大丈夫,当如是!
少顷,战场打扫完毕,樊哙美滋滋的前来汇报,说是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询问大军是否即刻开拔。
刘邦抬头看了看天色,豪情万丈:“全速前进,争取今夜在治水南岸扎营,明天一早渡过治水,和匈奴决战!”
刘敬劝说道:“陛下此举略有不妥,我军一路强行军而来,本已是筋疲力竭。太子殿下曾说过,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
“况且匈奴此番大举入侵,兵力最少有二十万之多!如果我军轻敌冒进,此时就和匈奴决战,恐怕会致大军于险境之中!”
刘邦看了看远处摞成小山一样的匈奴人尸体,斜眼看了刘敬一眼,心中浮现了两个字,怂货。
于是他不再理会刘敬,径直看向樊哙:“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樊哙立刻抱拳应命,转身大步而去。
望着刘邦刚愎自用的背影,刘敬只恨自己不是张良,否则他的劝谏也不会被当做耳旁风。
不过他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很顺从的走向自己的马车,准备看笑话。
哪怕,这个笑话会沾染着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
…………………………
故云中郡,武泉县(今内蒙托克托县)。
趁着草原并没有全部枯萎,而试图再给牛羊多贴一些秋膘的牧民,并没有立刻迁入冬季营盘,而是慢慢的驱赶着羊群,拐到经历过干旱的春季草场上再啃一轮青草。
天色渐晚,满心期待着外出作战的父兄能给自己带来礼物的牧羊女,唱着欢快的歌谣将畜群从草原上赶回营地。
春天的时候牛羊饿死了不少,所以现如今的每一头牛羊都格外珍惜,决不能给草原上的熊瞎子以及狼群掏了去!
牧羊女掰着手指头和手中的羊拐骨,数了几遍,发现一只也没有少,于是蹦蹦跳跳的向着自家的帐篷跑去。
嗯,她算数不行,所以只能数到十,然后摘下一枚羊拐骨,接着从一开始……
就在牧羊女抓着一把炒米配酸奶狼吞虎咽的时候,远处的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犬吠。
紧接着,整个营盘的狗似乎都叫了起来。
楞在原地的牧羊女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耳边传来了很熟悉的响声。
马蹄的声音。
万马蹄如骤雨来!
不过牧羊女只愣神了片刻,就马上吞掉口中的食物,转头回帐篷里摸出了一根赶马棒。
草原之上物资匮乏,即便是已经由大单于统一管辖,且有着层层构建的政治体系,匈奴各部依然时常有战争发生。
或为争抢草场水源,或为争抢牲畜女人。
所以即便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牧羊女,轻视她的代价,就是被她用手中粗粗的赶马棒在脑袋上开个大口!
但可惜的是,她碰到的并不是临近的部落,而是一支从中原而来的军队。
刘盈的偏师!
当留守在营盘的老弱翻身上马,准备迎战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在夕阳的余晖下,身上战甲烨烨生辉的大队骑兵。
几如天神下凡!
铁骑纵横,如浪之纵;枪戟高举,如狼之行。
在林挚的带领下,这五千兴军铁骑裹挟着极其凌厉强悍的杀气,犹如天降狂飙一般,令人震颤的蹄雷声浪涌起,大地为之震颤,踹营破阵,雷霆万钧。
雪亮的长刀,乌黑的铁戟,凄厉的惨叫,愤怒的咆哮……
声与影,静与动,构成了一副难以言喻的战争场面,瑰丽,妖冶……
兴军铁骑在数百米外就展开了完美的攻击队形,冲到匈奴营盘之时,马力、人力堪堪到达最完美的配合状态。
三五成组,相互呼应,你攻我挡,劈刺砍杀,势如破竹般将匈奴营盘捅了个对穿!
一次的突击,大局已定!
不过林挚还没有杀爽,他舌头舔舐着唇边的鲜血,嘴角微扬,双目冰凉,如同上古传说之中的神魔。
就在他下令再度冲击的时候,一旁的吕马童说道:“太子的殿下的意思,要多抓俘虏牛羊,不能让战士们白来一趟!”
林挚本来懒得搭理,但吕马童既然已经将刘盈搬了出来,这个面子他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所以意兴阑珊的点点头,一脸迷醉的舔了舔手背上沾染的鲜血。
敌人的血,好甜!
吕马童招来兴军的胡骑,让他们四散开来,高声吆喝着跪地免死的口号,而他本人,则率领剩下的骑兵继续展开攻击的阵型,缓缓逼向远处的匈奴人。
………………………………
太阳彻底下山之后,刘盈带领的中军主力抵达这一处的匈奴营盘。
他将扎营等事务甩给韩信之后,招来吕马童询问道:“问清楚了吗,他们是哪一部分的匈奴人?”
吕马童回应道:“问清楚了,他们是匈奴白羊王部,白羊王率领部族精壮跟随冒顿参战,老家正好被咱们端了!”
刘盈点头问道:“抓了多少人?”
吕马童迟疑了一下说道:“现在还没有全部清点出来,但四五千男女还是有的,牛羊不多,才两三万头……”
“才?”
刘盈瞬间被吕马童逗笑:“这时候他们还都没有进入冬季营盘,再加上春天又遭了灾,两三万头已经不少了!”
现如今贴了秋膘的肥羊,在关中至少能卖到八九百钱一头,哪怕是取最小的数值,这一波的缴获也有近两千万钱!
但刘盈的偏师总兵力在五万人左右,即便是按照最低标准,每人每月两石口粮,一个月就会十万石的粮食,折合铜钱为至少一千两百万钱……
也就是说,这次的缴获只是让刘盈这一支军队刚刚保住本,没有计算周勃和刘邦那边的缴获稀少的正面硬,刚毕竟上面只是计算的口粮,没有计算柴米油盐以及消耗量同样不小的肉食。
所以打仗,就是在打后勤。
刘盈看着笑呵呵的吕马童再次问道:“马呢?这次作战抓到了多少匹马?”
吕马童摇头说道:“大概也就一千多匹,匈奴人和咱们养马的方式不一样,他们都是在野外散养,等到用马的时候再去抓一两匹回来……”
刘盈点点头,小声说道:“找两个懂匈奴话的胡骑去问问,俘虏中有没有想要做匈奸的,只要带咱们找到马群,赏赐大大的有!”
“哦,对了,还有,去问问周边还有没有其他的匈奴部落,白羊王部不可能只有这一支,应该还会有更多!”
此次他的任务虽然是伺机截断冒顿退路,但这种完全是在撞大运,毕竟道路众多,谁也不知道冒顿会走哪里。
所以在尽人事听天命的同时,不如抄了匈奴的老家来的实惠!
只要方法找的对,穷逼也能榨出不少油水!
第八十二章 刘邦:优势在我!
清晨,阳光将远处的丘陵草原染得一片金黄。
宿营地中,刘盈将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后才走出帐篷。
昨夜突然降温,他这匹来自安徽的狼在内蒙草原被生生冻成了狗……
刘盈吸了吸鼻子,凌冽的冷空气钻入鼻腔,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和冷空气一起钻进鼻子里的,还有飘荡在空气中的那炖煮羊肉的香气。
按照惯例,胜利之后必然立刻犒军。
如今深入草原作战,不能饮酒的情况下,缴获匈奴人的肥羊自然就是犒劳军队的上品!
太史公说匈奴是诸夏苗裔,刘盈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至少这种阉割牲畜的技术玩的很溜,完全不亚于汉人。
刘盈缴获的匈奴羊群之中,除了留下一些健壮的公羊作为种羊之外,剩下的全数羯羊和母羊。
嗯,羯羊,就是阉割后的公羊,肉质相对没阉割的公羊来说更细嫩,腥膻的味道也更轻,适宜制作水盆羊肉……
大汉以孝治天下,刘盈对于吕雉的懿旨自然不敢有丝毫违逆,出门在外的时候,他格外注意照顾自己。
所以为了这次出征,他早早就备好了大量炖煮羊肉的料包,以及其他耐于储存的食材。
比如粉丝。
嗯,是绿豆粉丝。
唯独可惜的是没有葱花和香菜,不过他已经从中亚获得了香菜种子并种在了东宫的花园里……
刘盈在营地地转了两圈权做晨练,途经那些关在营地中,等待向上郡转移的羊群时,举手致意,然后,羊群发出了老广的声音。
咩呀……
于是,刘盈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准备抢在韩信还没有睡起之前,去喝个头汤……
…………………………
同一时间,娄烦县北,治水南岸。
刘邦带领的中路军主力,此刻正在埋锅造饭、拆除营帐,做好了渡过治水,和匈奴人打一场主力会战的准备。
而他派往代国的信使也传来消息,周勃已经成功汇合代国主力,正在向马邑城进发。
刘邦细算了一下情报送来的时间以及距离,发现大概也就是这一半天的功夫,周勃带领的右路军就可以达到。
这样一来,汉军东、南两路对匈奴发动攻击,再加上被围在马邑城的韩王信中心开花……
此战,胜券在握!
不过刘邦站在大帐之外,背对着远处初升的太阳,任由山谷之间猛烈的风吹的他身后大氅猎猎作响。
他,想儿子了……
虽说匈奴主力此刻正在围攻马邑城,但刘盈的那支军队要深入敌境作战,伺机迂回包抄。
这,无疑是游走在刀剑之上!
虽说刘盈军中有吕马童作为向导,又有林挚这种以一敌百的猛将随扈,而且还有那个‘多多益善’……
但,那是他的儿子,是他的继承人,他还是很担心呀!
刘邦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将郎中骑兵也调入刘盈麾下,他此刻就不会这么担忧了!
反正他这边的军队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决战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击败对方,多几千精锐骑兵和少几千精锐骑兵其实相差不大。
看着魏无知端上来的充作早餐的肉粥大饼以及咸菜,刘邦再度摇头叹息,自顾自的轻声说道:“也不知道,那个臭小子有没有吃好喝好……”
……………………………………
饭食毕,全军开拔。
刘邦站在似乎是处于枯水期的治水岸边,向北方眺望。
山间的晨雾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将对岸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那些影影绰绰的地方,必然列阵着数不清的匈奴人。
匈奴也不是傻子,一定会趁着汉军渡河的时候,打一场抢滩登陆战。
不过此时治水河床狭窄,汉军中的蹶张士和射声士站在南岸,凭借着手中强弩硬弓,完全能箭雨覆盖对岸的匈奴人,掩护汉军强渡治水!
所以此战,刘邦准备身先士卒率先渡河。
他冲在最前面,所有的士兵必然人人奋勇,舍生忘死!
马邑城中的将士啊!
你们的皇帝!
来了!
………………………………
治水北岸,晨雾缭绕之中,冒顿骑在一匹从西域买来的高头大马上,手臂上蹲着一只洁白的猎鹰。
在他身后,数不清的匈奴武士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
此战,关乎到整个东亚,乃至整个亚洲的话语权。
重新崛起的匈奴,如日方升的大汉。
谁打赢了这场仗,谁就将成为整个已知世界当之无愧的霸主!
此刻冒顿的内心,充满了忐忑。
不过他之前的计策已经奏效,在他的接连示弱下,那个击败了另一个对手的汉国皇帝,此刻正不可一世的向他急匆匆而来。
朝阳照耀下,那面硕大无朋的黑色战旗所在的地方,应该就是汉国皇帝在的地方!
于是,冒顿一扬手臂,那只洁白的猎鹰一声戾叫,振翅高飞,在匈奴军阵上空盘旋了两圈之后,闪电一般向西飞去。
那里,正是治水的上游!
……………………………………
马邑城。
韩王信站在城头,呼吸略微有些凝滞。
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匈奴骑兵,规模之大,军容之盛,即便是当初垓下之战时期的诸侯联军也不能及!
毕竟,匈奴全民皆骑,虽然装备以皮甲为主,但人在马上所带给人的压迫感,远比更多数量的步兵要来的更加猛烈!
而且休战多日,匈奴人很明显也没有闲着。
此刻那些身穿秦军制式甲胄的步兵,正扛着一架架紧急赶制出来的人力投石机向马邑城走来。
在步兵身侧,还有一队队手持弓箭,头上戴着羽饰的骑兵。
这些人,就是被称为射雕者的匈奴武士。
虽说他们并不是各个都有着百步穿杨之能,但至少可以在五十步的时候,在疾驰的马背上,将箭矢精准射在韩军缺少保护的面颊之上!
韩王信目光凝重的看向城下,刘邦率领军队来援的喜悦已经消失不见。
匈奴人,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山谷之中晨雾消散的一瞬,匈奴人之中响起了凄厉悠扬的号角之声,而城头上,韩军那直径近丈的战鼓也同时擂响。
刹那间,乱石穿空,矢飞如雨!
…………………………………………
马邑城向西,大约四五十里的地方,同样喊杀震天,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率领近七万军队向马邑城驰援的周勃和丁复,遭到了一股匈奴骑兵的誓死抵抗。
山间谷地,正是有利于骑兵往复冲杀的好地形。
但周勃和丁复毕竟打过不少仗,所以在袭击一开始的时候,就下令军队背靠治水列阵,将马车组成车阵,使用强弩长枪严密防守。
此刻负责截击周勃、丁复的匈奴头领,是冒顿的长子,右贤王挛鞮稽粥。
此人,正是后来被称为老上单于的匈奴大单于。
和被秦军击败,从此患上‘恐秦症’的祖父头曼,以及虽然干掉了懦弱的祖父,但却对中原人有着谜之喜爱的父亲冒顿不同,挛鞮稽粥血气方刚,崇尚草原人的有仇必报。
所以当初攻打秦国九原郡和北地郡的时候,挛鞮稽粥不留活口,甚至连女人和小孩也一并杀死。
为的,正是告慰那些已经接近风化的京观。
匈奴人头颅组成的京观!
对于想要招揽秦人为他耕种的冒顿来说,无法容忍挛鞮稽粥的行为,但这个儿子有勇有谋,是他心仪的接班人。
于是挛鞮稽粥就被任命为右贤王,远离有秦人居住的河套地区。
此刻他面对着周勃严密防守的车阵,并没有听从冒顿的命令,围而不攻,迟滞汉军抵达马邑城的时间。
相反,他准备全力出击,力争将对面的汉军赶进河里喂鱼!
在挛鞮稽粥的命令下,游骑散射的匈奴骑兵中,多出了许多手持套马杆的骑手。
他们的目标,就是在弓骑的掩护下,贴近汉军车阵,然后用套马杆将车辆套上拖走,为后续的进攻打开一条通道!
车阵之中,周勃带着几分喜气大声喊道:“所有弓弩手听命,将这帮蠢货放近了再射,只射人不射马!”
“现如今,草原骏马已经涨到了七千钱一匹了!”
“你们,也不想空着手回家对吧……”
………………………………
治水南岸。
在汉军强弩的掩护下,经历过垓下之战的辅兵,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治水上搭建了七八条浮桥。
这样一来,汉军的战车就可以沿着浮桥直接开到对岸。
滩头阵地的架设,自然也易如反掌了。
汉军之中,在一番争执过后,刘邦还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当先锋的职位。
不过相应的,他需要在樊哙和夏侯婴的陪同下一起做先锋。
刘邦对此表示无所谓,他的身先士卒,为的是给全军做个榜样,并不是真的要和匈奴人脸对脸的肉搏。
于是,在一张张床弩瞄准对岸影影绰绰的匈奴人后,那面硕大的汉军战旗动了起来。
刹那间,治水南岸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万岁!”
“万岁!”
……
就在此时,欢呼变成了尖叫。
“水!”
“发大水了……”
第八十三章 刘邦:奔马阵是吧!
“水……”
战车之上,刘邦偏头看向治水上游,只见远处的河道上出现一个细小的白点,但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缕白线。
紧接着,闷雷一样的声音激荡在山谷之中。
远处,白线逐渐变大,汹涌澎湃的河水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
治水南岸,无数人高呼着让前军回来。
刘邦虽然惊出一身冷汗,但却依然保持镇定。
他刷的一下抽出腰间湛卢,斜指前方:“冲!冲过去!”
跟在刘邦战车之后的,是传令用的鼓车。
刘邦的大声疾呼虽然隐隐埋没在洪水的咆哮声中,但他的动作却被鼓手看的一清二楚。
于是,鼓声震天而起。
咚!咚!咚!
声音急促,振聋发聩。
浮桥上慌作一团的前军士兵,瞬间镇定下来。
是啊,洪水来袭,他们此刻堵在浮桥之上后退不能,但若是冲过去,还有一线生机!
夏侯婴见前车滚滚向前,于是猛地一震缰绳,紧随其后向前疾冲。
治水南岸,灌婴看了看狂涌而来的洪水,拉住靳歙大声吼道:“你立刻带领郎中骑兵向上游而去,寻河宽水缓之处渡河,驰援陛下!要快!”
靳歙重重点头,举手吆喝两声,带领列阵在河岸边的郎中骑兵向上游疾驰。
此间河谷地带地势平坦,洪峰冲过之后,河面必然恢复往日平静,找一处浅滩渡河不难,难的是河对岸的刘邦,他们此刻如同孤军,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们赶来救援!
“一定能!”
靳歙攥紧拳头快马加鞭,开始和时间赛跑。
靳歙走后,灌婴看着那些傻在河边的辎重兵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寻找工具,准备抢修浮桥?”
灌婴说完,猛踹了一脚身边的射声校尉:“让你的人瞄准点,有一个匈奴人给我射死一个!陛下的安危,就看你了!”
在灌婴的一连串指令下,治水南岸的汉军似乎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从之前的慌乱中走了出来。
王之羽翼,人如其名。
治水北岸,赶在洪峰到来之前,刘邦成功带领着前军士兵从浮桥上通过。
还不等他们有所喘息,身后的治水上鸣声如雷,洪水瞬间将水面上的所有东西拍进河底。
而在他们前面,蹄声隆隆,喊杀震天。
利用洪水成功将汉军截为两段的冒顿,率领着匈奴骑兵疾冲而来。
此战有如天助,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刚刚好,汉国皇帝轻敌冒进,率领极少数的军队渡河。
刚刚好,洪水不等汉军主力跟进,就轰鸣着倾泻而下。
刚刚好,汉国只统一了短短几年,后继之人年龄太小,一旦眼前这个皇帝死了,汉国必然四分五裂!
到那时,就是他冒顿率领匈奴骑兵南下,横扫中原的时刻!
冒顿看着匆匆将车阵围拢在一起的汉军,紧攥缰绳,此战不论伤亡多大,也一定要阵斩了对面的汉国皇帝!
车阵之中,夏侯婴举起一面盾牌,将刘邦死死挡在身后,为他遮蔽着穿空而过的羽箭。
此刻夏侯婴的心中,其实是充满了怨愤的。
身后这个老家伙越活越回去了,自从打败的项羽之后,从前的谨慎小心全就着羊肉大饼给吃到肚子里又拉出去了!
怎么就不知道多派人侦查侦查呢?
还是韩信说的好啊,这厮最多统帅十万人,如今总兵力超过十万了,可不就出事了吗?
在夏侯婴不断腹诽着刘邦的时候,樊哙则完全没有想那么多,他往常带领的是陷阵敢死之士,不破敌阵不还。
所以类似于被敌人团团围住的局面,他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唯一可惜的是,汉军并没有携带多少四轮马车,无法组建一个严丝合缝的车阵。
不过这并不算太重要,反正他们有长枪和塔盾,长达两丈的长枪,足够遏制匈奴骑兵冲到跟前了!
于是,在樊哙的指挥下,汉军士兵刀出鞘弓上弦,一支支长枪从车厢、盾牌缝隙中向外斜指,只等着对面的匈奴人冲过来。
眨眼间,匈奴骑兵呼啸而至,距离车阵百步时,蹶张弩立刻发声,一片嗡鸣之中,冲在最前端的百余骑匈奴兵应弦而倒,至七八十步时,臂张弩也射出了箭矢,又有一片匈奴人倒下……
但匈奴人似乎已经被冒顿洗脑,他们如今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阵斩刘邦,然后南下夺取那吃不完的炒米,以及那些皮肤比白羊还要白,比丝绸还要细的中原女子。
此刻,他们虽然受到了伤亡,但冲在最前端的匈奴人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双腿夹紧马腹,大咧咧的和汉军弓弩手对射了起来。
刹那间,两军之间的仿佛飞舞起了无数的飞蝗,发射的羽箭如此密集,以至于在空中相互碰撞。
但让匈奴人绝望的是,对面的汉军士兵武装到了牙齿,不仅身上穿着明晃晃的铁甲,就连脸上都带着一张狰狞的铁面具。
他们射出的羽箭,几乎全部被汉军身上的甲胄弹开,偶尔射中甲叶之间,却也丝毫看不到有鲜血溢出的样子。
反观他们,无论是骑在马背上的骑手,还是胯下的战马,没有一个能够抵御住汉军的弓弩。
无数的同族和战马在悲鸣中倒下,被回旋射击的自己人踩成肉泥。
冒顿站在一处小山包上,看着远处正在抢修浮桥的汉军,心中不禁浮现一抹绝望。
汉军搭建浮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平心而论,如果搭建浮桥的是匈奴人,冒顿保守估计也要三四天……
但眼前的汉军,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河上架桥!
这就意味着,最多等到日上中天,治水上的浮桥就会搭建完毕。
到时候,对岸那数不清的身穿铁甲的士兵就会如同洪水般涌来!
让匈奴再度伟大的梦想,将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消失!
“不,绝不!”
冒顿猛地攥了攥拳头,下令冲击刘邦车阵的匈奴人撤回。
他,准备搏命了!
在冒顿的命令下,大批驮马被集中起来,面对着刘邦的方向。
万马奔腾,撞,也要撞出一道缺口!
冒顿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马邑城,那里的喊杀声似乎小了不少,但城头上依然飘扬的韩军战旗让他明白,是攻城的一方落在了下风。
而在治水上游处,似乎有烟尘扬起,隐约有马蹄隆隆之声。
这,定然是之前那队向治水上游而去的骑兵,从别处渡河而来!
“不能再等了!”
冒顿一扬手,大声喝道:“将马群赶过去,撞死他们!”
只是他的命令却并没有被立刻实行。
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马不仅是他们饲养的牲畜,是他们的财产,还是他们的腿,是他们的朋友。
如今让他们逼着自己的朋友去送死,牧民心中的迟疑可想而知。
冒顿刷的一下抽出腰间宝刀,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有不听从号令者,立刻处死!”
………………
治水北岸,刘邦车阵。
匈奴人放弃攻击全军撤退之后,汉军士兵并没有产生打退了对方的喜悦。
这些老兵都知道,敌人撤退的越快,下一波发起的进攻就越猛烈。
刘邦在夏侯婴的掩护下,快速走上车阵前沿,先是被眼前的惨烈震撼了一下,紧接着看着远处的马队双眼发直。
刘邦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是田单复国的故事他还是听过的。
尤其是大显神威的火牛阵,更是他从小就痴缠着刘太公讲了又讲的睡前故事……
如今,匈奴人摆出这种阵势,就很明显了!
夏侯婴看了看匈奴的奔马阵,愣了一下旋即说道:“陛下,此刻水流已经变缓,不如咱们游回去吧!”
刘邦双眼一瞪:“我游回去,他们怎么办?”
他指的是那些前军中的关中兵,这些人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旱鸭子!
水流虽缓,但下水后绝对沉到底……
夏侯婴毅然说道:“臣留下来指挥他们作战!天下可以无婴,不可无陛下!况且太子年幼,汉家江山也离不开陛下!”
刘邦眼眶微红,深深的凝视了夏侯婴一眼,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想起了从咸阳出发时,刘盈郑重其事的交给他的那个小箱子。
窜天猴!
震耳欲聋,晴天霹雳!
于是他一溜烟跑到车阵一角,从车底下拖出了一口上锁的木头箱子。
“真是天助我也!”
刘邦顾不得找钥匙开锁,直接用剑柄砸断锁头,掀开木箱,看到的是层层摞好的窜天猴。
在夏侯婴的满脸疑惑中,刘邦按照刘盈所说,将窜天猴面对着匈奴人的方向摆放整齐,连接上火捻子。
此刻他心中大定,甚至还有说笑的心情:“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说完,刘邦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凑到火捻子上。
当火星燃起的一瞬,他立刻摆摆手,示意所有人从此处撤离。
纯手工打造的炮仗难免有疏漏,很容易害人害己。
所以,小心绝对无大错!
在一双双眼睛盯着火捻子滋滋作响的燃烧时,远处的匈奴奔马阵中传出一连串凄厉的马匹嘶鸣之声。
紧接着,万马奔腾。
而此时,第一支被引燃的窜天猴,也在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中,打着旋的向马群飞去。
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
第八十四章 刘邦:天选之子!
山包上,冒顿驻马而立,脖子涨的通红,脸上充满了狂喜的神色。
远处,万马奔腾,如同草原上泛滥的洪水,冲向孤零零的牧民帐篷。
他默默等待着看到胜利的画面。
而在马群之后,尽管心中仍有不舍,但对于胜利的渴望,让匈奴武士还是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短矛,忘情高呼。
“冒顿单于!”
“撑犁孤涂,冒顿大单于!”
匈奴语,撑犁是‘天’,孤涂为‘子’,单于意为‘广大’。
所以‘撑犁孤涂单于’,就是伟大的天之子……
在匈奴人欢呼雀跃的半场开香槟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那尾后冒着白烟,带着刺耳的啸叫声飞入马群之中的窜天猴。
顷刻间,春雷乍现,石破天惊!
轰!
轰!轰……
剧烈的轰鸣声在群山之中激荡,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隐约有一种天崩地裂之感。
向前飞快奔跑的马群,仿佛被谁按下了定格键一般,瞬间全部停止脚步,耳朵紧紧贴在脑后。
如果不是有刹车不及的马匹撞在一起,这种情景让人看了,真的会以为这就是雕塑群,而不是活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但在下一秒钟,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
受到惊吓的马群发出了阵阵嘶鸣,根本无视了周围驱赶它们的匈奴人,撒开四踢胡乱奔跑了起来。
有依然向刘邦车阵冲来的,有向两边逃跑的,但大多数的马群,还是转头就跑,向着北方群山的方向而去。
那里,是家的方向!
人说老马识途,其实这是成年马的一种本能,它们中的每一匹,都记得来时的道路!
山南的世界太可怕了,它们要回到大草原上去,那里无拘无束,那里不会受到两脚猴子的伤害……
所以,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止它们回家的脚步!
这下,轮到匈奴人慌了。
作为牧民,他们太知道当马群受惊乱跑的时候,人站在马群前面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但没办法,刚刚他们为了等到奔马阵冲破汉军车阵之后,第一时间冲进去阵斩汉国皇帝,所以排成了十分密集的队形。
而且雷霆虽然是自奔马阵传出,但他们胯下的战马,此刻也依然是处于受到惊吓的状态。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骑的是往日里和他们感情最好的战马,只怕也早就被受惊的马匹掀到地上去了……
此刻,看着越来越近的受惊马群,那些列阵在后方的匈奴人满是庆幸的兜转马头,落荒而逃。
他们,大多都是左右谷蠡王、左右骨都侯的部众。
春季草原遭灾的时候他们损失不小,再加上冒顿的见死不救,所以他们颇有几分离心离德,这一点,从排兵布阵的次序就可以看出。
嗯,其实如果平心而论,春天是单于本部遭灾,他们也同样会见死不救……
毕竟,草原上没有中央集权的封建政权,自然不会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理念,但更多的还是没有、或者说无法征收赋税,往日里各个小部落上缴的财物,是给单于本人的贡品,而不是匈奴这个政权的赋税。
自然而然的,有福自己享,有难自己扛……
所以此刻,见到大单于玩砸了,他们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车阵之中,刘邦却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匈奴人搞的奔马阵,囊括了至少一两万匹奔马,虽然其中的绝大多数受到惊吓向后跑了,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对着车阵冲了过来。
刘邦开始后悔,不该一次性将所有窜天猴都发射出去,而是应该留几根备用,比如现在,如果还能继续发射出去的话,不就能遏制这一波冲击了吗?
但樊哙却没有想那么多,眼前的局面已经比刚才好了太多,他大吼一声,唤醒陷入震惊之中的前军士兵:
“长枪阵,快!快!”
于是,在樊哙的催促下,那些手握强弩的蹶张士也纷纷操枪在手,将整个车阵变成了一只炸开刺的豪猪。
一根根明晃晃的枪头,在微微晃动中反射着金属的光芒,毫不吝啬的向马群展示着自己的锋芒。
嗯,弩兵操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马是一种几百斤的大牲口,不是几根或是十几根弩箭就能轻易射倒的。
而且马匹现在是在受惊状态,更加依赖本能前行,会自觉避开大型障碍物或是能够扎破它们皮肤的荆棘。
汉军的长枪,在马群眼中,就是扎它们最疼最疼的那种荆棘……
不过樊哙的想法很完美,但还是架不住有愣头青会直勾勾的向着枪阵冲过来。
就在他准备下令全军坚守的时候,身后的天空上,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治水南岸,汉军固定在战车上的床弩发射出了一根根一丈多长的弩箭。
目标,直指向车阵冲来的马群!
刘邦见状,拔剑登上战车,摘掉头盔慷慨激昂:“现在,反击的时刻到了!”
他虽然话语很简短,但早已憋屈了许久的前军士兵却大声欢呼了起来。
如此峰回路转的局面,非人力所能早就,此乃天意!
于是他们振臂欢呼。
“万岁!”
“万岁!”
……
毫不逊色于雷鸣的吼叫声自治水南岸响起,瞬间席卷了治水两岸。
车阵之中门户大开,一队队手持剑盾长矛的甲士如狼似虎扑向溃逃中的匈奴人。
治水对岸,心潮澎湃的汉军士兵再也顾不得浮桥只铺设了一多半,他们一把扯掉身上沉重的铁甲,身后负盾牌,腰间悬长刀,手中拿着长枪铁戟,准备强行游过剩下的这一段距离。
匈奴入寇,杀我父兄、淫我姐妹,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嗯,这些关中兵指的是那些罹难在九原郡和北地郡的秦人。
作为信陵君的唯粉,刘邦的心中藏着一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心,见此情形,他热血狂涌,猛地在车厢上抄起一块木板,噗通一声跳进了刚刚发过洪水,因此很是浑浊的治水之中。
他,要亲自为那些舍生忘死的士兵搭建一座浮桥,一座驱逐鞑虏、复我河山的浮桥!
在刘邦的带动下,夏侯婴以及那些护卫刘邦的郎官们也义无反顾的跳进水中,将一块块木板连接在一起。
胡天八月即飞雪。
此地虽然不是胡天,但却已经九月深秋,治水冰凉刺骨,站在水中片刻,即便是往日里自诩为肉十斤饭一桶健壮如牛的刘邦,嘴唇也开始发紫打颤,整张脸变得煞白。
但冲到浮桥跟前的汉军士兵,脸孔却变得通红。
这,是他们的皇帝!
他,本可安居深宫,享尽荣华,静待前方将士传来战报即可,一如曾经的始皇帝。
但他没有,以年迈之身,亲率大军出征,前番身先士卒,有如天助般挫败匈奴人的阴谋,如今又以万金之躯,站在冰澈入骨河水中架设浮桥!
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前提是什么?
是报君黄金台上意!
如今,他们准备以死相报这个既是天选,也是唯一的男人了!
汉军士兵对刘邦升起无限憧憬之情的时候,治水北岸,距离这里一两里距离的地方,靳歙正在叫苦不迭。
刘邦射出的窜天猴漫天乱飞,有一支就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炸了。
然后,郎中骑兵的马也惊了……
而马群的这种惊吓,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当那些从主战场上逃窜出来的草原马途经郎中骑兵的时候,又把他们刚刚才安抚好的战马给吓到了……
忙着安抚胯下战马的靳歙抽空用望远镜瞄了一眼,发现远处的汉军车阵岿然不动,一队队汉军甲士追亡逐北,情不自禁的一声长叹。
肉,他是吃不上了,但看着四处奔跑的草原马,他决定先把汤喝了……
…………………………
马邑城。
当惊雷响起的时候,交战中的韩匈双方全部愣住,站在城头使用望远镜的韩王信更是清楚的看到了失态的变换。
此战,汉军大胜!
马邑之围,瞬息可解!
但,韩王信却不打算放城下的匈奴人北返。
泥人尚有三分土气,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他堂堂韩王,被一群蛮夷压在城里打了这么多天,难道就没有半分脾气?
于是,城头之上鼓声大噪,紧闭了许多时日的城门洞开,一队队军容整齐的韩军如潮水般涌出。
尽管城外的匈奴兵比他们人数要多很多。
但他们也丝毫没有怕的。
此为一汉当五胡!
………………………………
同一时间,被挛鞮稽粥围攻的周勃,却始终不慌不忙。
这一小会的功夫,他们至少射杀了一两千的匈奴人,如果算上最开始杀死的那些,此战保守也能斩首两千。
按照军律,野战斩首两千算是大功一件,士兵可以晋爵一级,军吏则根据职位和爵位的不同,晋爵两到三级。
周勃已经有了彻候的爵位,封无可封,再立军功也只能是增加食邑。
但他却和樊哙有着同样的想法。
折现吧……
同为沛县出身的功候,凭什么樊哙就能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而他就只能是厚着脸皮上门蹭吃蹭喝的那个?
所以,他准备用这次的战功,换一把尚贤堂的交椅!
第八十五章 刘盈:利益最大化!
夜幕降临,马邑城附近的山谷之中到处弥漫着炖肉的香气。
白天的一场大胜,虽然斩获首级不多,但匈奴人在仓皇撤退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辎重。
比如充当军粮的羊群,以及用来携带战利品的牛群。
游牧体制下,最经济的行军方式,就是驱赶着牛羊边走边放牧,这样可以获取源源不断的奶制品以及肉食。
嗯,主要是奶。
毕竟牛羊马匹养殖起来的话,会产生源源不断的附加收益,但若是宰杀了吃肉,则就只能爽那么一次。
同理的还有韭菜……
不过今夜犒劳军队的肉食,则是马肉。
两军交战中匈奴人的马匹死伤了不少,而且马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一条腿受伤了之后,基本就可以宣判死刑了。
用人的肢体构造来类比的话,马匹大抵相当于是用趾尖在支撑身体和移动。
嗯,大概是中指……
而在马蹄和蹄骨之间全靠一种名为蹄叶的组织在支撑,这是由一种特殊的表皮细胞构成的,能够分散蹄骨戳下来的压力。
当马的一条腿受伤时,就只能让其他三条腿支撑身体的重量,也就是说其他三条腿的承重一下子增加了三分之一。
这样一来,蹄骨就会刺破蹄壁,插入蹄叶,马就很容易患上一种非常棘手的疾病。
蹄叶炎。
悲催的是,这种疾病无法治愈,即便是现代医学,也只能保证病情不恶化。
所以说,杀死腿脚受伤的马匹,不仅仅是出于经济的考量,更是一种人道主义的体现。
当然了,现如今的汉国除了刘盈偶尔圣母之外,其余人都务实的很。
他们杀了受伤的马匹吃肉,是不想碰那些还在山坡上吃草的牛羊。
这,是此战的战利品!
作为平时务农,战时是兵的关中戍卒,他们已经斩获集体功了,现在就是要想办法再搞一两头便宜牛回去了……
所以,许多士兵凑在一起,就着火光在签署着文书,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一张薄薄的纸片放进怀里。
这张字据,是贷款合同……
虽然要背上许多年的债务,但却可以换取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嗯,就是这样!
……………………………………
马邑城。
因为工期很短,所以并没有采用高台式建筑的韩王宫中,屋顶之上悬挂的水晶、嗯,是玻璃宫灯,散发出让人目迷神眩的光芒。
刘邦坐在主位上,欣赏着迥异于关中宫舍的风格,心中有些艳羡,准备等回到栎阳之后,也照着这个风格装修一下自己的长乐宫。
嗯,他还是比较喜欢那种高台式的建筑。
无他,够大、够高、且威严。
他年轻时期的那个‘大丈夫当如是’的对象,住的就是这种风格的宫殿!
殿中,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楚人出战的时候,素来有携带美姬美酒的传统,刘邦即便是当上了汉皇,但却依然将之保留了下来。
此刻那些练习时长两年半的舞女,就是刘邦从关中携带而来。
韩王信坐在下首,边欣赏着久违的歌舞,同时竖起耳朵,倾听着周围人群对他的赞叹。
准确的说,是对他这间奢华的行宫的羡慕之情。
于是,他胸中那颗依然受伤滴血的心,终于开始慢慢愈合。
他大意了。
当初和刘盈讨论修建马邑城的时候,没有将给他建一座行宫的款项写在合同之中。
所以当马邑城逐渐有了一定规模的时候,他才发现,城市中央似乎多出了一块空地……
为此,他找到当时负责建城的工师好好理论了一番,才发现那座空地并不是被工人们遗忘了,而是特意留着,给他修建行宫用的……
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于是他快马返回栎阳城,拿到了刘盈据说是熬了七天七夜才做出的图纸和模型,心满意足的返回了马邑城。
当然了,代价就是马邑城附近的一座煤矿,刘盈将获得九十九年的完整开发权和相对应的一系列权益!
嗯,那座煤矿现在不名一文,但在后世,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矿。
这是后世中国最大的露天煤矿,据说将这座煤矿的煤炭全部装进火车车厢,首尾相连能绕地球三十六圈!
所以,刘盈只拿走九十九年的开发权,其实是一件很够意思的事情!
不过韩王信觉得自己也不吃亏,还是之前说的,矿山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矿工们的消费,以及矿区的发展,都会让他的封地更加富裕。
最重要的是,刘盈做的图纸和模型他有好好收起来,这样的话,他在晋阳修建韩王宫的时候,只要把图纸等比例放大一下,再添上一些他喜欢的元素,就不需要花钱买刘盈的设计了!
虽然建材和软包的家具还是要在尚贤堂名下的商社中购买,但他也在其中参有股份,依靠分红就可以慢慢把这笔钱重新赚回来!
就在韩王信觉得自己占了刘盈一个‘大便宜’的时候,刘邦举起手中酒爵,笑容满面的说道:“韩王坚守马邑,不让匈奴大举南下,之后又开城出战,打出了我大汉的威风!来,满饮此杯!”
韩王信满脸谦逊的举起酒杯,恭维道:“此战全赖陛下沉稳自若,克敌制胜,挫败贼酋奸谋……”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低不可闻。
大殿之中,除了刘邦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外,其余众人尽皆沉默不语,但看向韩王信的眼神,却如同在看白痴……
他这一波,属实是当着和尚骂秃,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刘邦打了一波翻盘局是没错,但在那之前却被堵在车阵里打,命都差点没了!
皇帝之尊,跑出去肉身开团,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中了冒顿的骄兵之计,大军远道而来,并没有广派侦骑刺探情报,也没有等到周勃军队到来,反而轻敌冒进,以至于全部汉军被洪水阻隔。
如果韩信在的话,指不定还要编出什么样的段子呢?
毕竟这种计策,是当初韩信对付龙且时用过的……
刘邦将韩王信的讥讽记在心头,脸上挤出愉悦的假笑:“喝酒,喝酒!”
……………………………………
故云中郡,月明星稀,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将无边无际的草原染上了一层银色。
月色中,一支庞大的骑兵马队正在缓缓前行。
这,正是刘盈前去偷家的那支偏师。
在收买了一些匈奸之后,刘盈陆陆续续又攻破了几处匈奴楼烦王和白羊王的部落,收缴了近十万牛羊的同时,也将这几个部落散养在草原上的马匹搜刮一空,共计两万多匹!
缴获的马匹中虽然没有什么好马,其中母马和两岁以下的小马占到了总数的七成。
毕竟冒顿为了打赢和汉国的第一战,精兵猛将尽出,上好的战马自然不会留在部族中散养。
不过刘盈对此表示已经很满意了。
反正他打下白羊王部的第一处营地时,出征的本钱就已经赚了回来,如今抓到的牛羊马匹,就全是净利润了!
本着应拿尽拿的原则,这一次的目标,自然是冒顿的单于本部。
为了不让他们听到风声提前逃跑,刘盈将缴获的马匹全部发了下去,每人一匹!
嗯,其实骑马很简单,只要四肢协调发育正常,不需要联系两年半,只需要个把小时行了。
当然了,不能疾驰和作战。
所以,刘盈现在带领的军队,就是一支龙骑兵。
所谓龙骑兵,指的就是步兵骑在马上,骑行赶到战场,然后下马步战。
夜色苍茫中,在匈奸和吕马童的共同指引下,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帐篷了。
而且从那里的灯火和人影可以判断,他们正在收拾行装准备逃跑!
刘盈不知道是有漏网之鱼前来通风报信,还是他这边人数太多,行进起来完全无法藏匿行踪而被发现。
但不管怎样,他们现在已经到达了合适的攻击距离!
于是,林挚一把攥住刘盈,不容拒绝的说道:“请太子殿下在此等候,臣等出战即可!”
刘盈心中对此表示赞同,他本来也没有带头冲锋的想法,只是装作满脸不开心的说道:“林将军莫非是认为我年幼无力,不能……”
林挚点点头:“是啊。”
喵的,这厮会不会说话啊……刘盈气呼呼的转过头,懒得理会这种粗鄙之人。
在他身侧,韩信忍住了爆笑的冲动,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对林挚等人下达命令。
不同于几乎没有精壮的白羊王和楼烦王部,这里是单于本部,能征惯战之士想来不少,尤其是冒顿招揽的那些精于步战的秦国边军,只怕也会有不少留在这里。
所以,此战马虎不得。
在韩信开着战前会议的时候,刘盈策马走向自己的幼军,指着远处的帐篷说道:
“看到了吗?那里是单于本部,全匈奴一半以上的财富都在这里!”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一瞬间,刘盈的耳边响起了许多或流畅、或蹩脚的汉语:“搞钱!搞钱!搞钱!”
第八十六章 刘盈:你瞅啥?
夜色苍茫中,篝火处处,人影浮动的营帐附近,响起一连串凄厉的犬吠之声。
总攻,开始了。
甲叶锵锵,蹄声隆隆。
在韩信的指挥下,林挚率领五千精骑向单于本部疾驰飞奔,长戟一摆,将一名对冲而来的匈奴武骑兵刺落马下,带着飞溅而起的鲜血,狞笑着向第二个敌人冲去。
当!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火星四溅,林挚只觉得手中一震,长戟似乎刺在了金属之上。
不过他人借马力,戟尖还是深深刺进了对方身体里,但却来不及抽出来,旋即只听咔嚓一声,戟杆应声而断。
林挚稍稍愣了一下,回头看着被他甩在身后的敌人,心中明白,这应该就是吕马童所说的秦国边军。
很明显,对方身上也同样穿着铁甲。
秦军尚黑,甲胄通常都会刷上黑漆,所以夜色之中,再加上骑兵对冲而过的时间太短,很难分清楚对手穿的是皮甲还是铁甲。
不过兵器和士兵一样,都是消耗品。
林挚丢掉手中断裂的戟杆,抽出腰间长刀,继续奋勇向前,向着下一个敌人冲去。
“噗!”
这次他看的很准,对方是一个穿着皮袍子的匈奴骑兵,在快马疾驰之下,他几乎毫不费力的就将对方拦腰切断!
浓稠的鲜血,以及粉红色的内脏,顷刻间铺满了整个马背,那个被拦腰切断的匈奴兵并没有瞬间死去,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抓着缰绳,任由马儿拖着他向远处跑去。
林挚抹一把脸上的血水,振臂高呼:“杀!杀!杀!”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个血人,挥舞着一口血刀,其形其状,如同一尊神话传说中的魔神。
他是一个丧父丧母,世间再无一个亲人的孤儿,是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人。
每活一天都是赚的,因此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自然也毫不在乎别人的性命。
因此即便是陷入了十几个匈奴武士的围攻之中,林挚也毫不格挡向他刺过来的短矛,劈过来的弯刀,只是进攻,进攻,再进攻。
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刀!
嗯,他如此狂的原因,在于身上穿了两层铁甲,内里还套了一个链甲背心……
他骑马没冲多远,马匹就累趴下了,因此才会陷入围攻之中。
转眼之间,围攻林挚的匈奴武士或死或逃,只剩下林挚站在倒毙了一地的尸体中拄着长刀大口喘气。
虽然很累,不过他并不打算脱掉身上铁甲轻装出击。
此刻的他,已经喜欢上那种你砍我一刀,但刀被崩开,而我砍你一刀,你断为两截的爽感!
于是他喘了几口之后,撒开双腿向远处的人群冲去,嘴里不时发出阵阵鬼哭狼嚎,让目睹了刚才一幕的匈奴武士远远避开了这个杀神。
远处,和一打起仗来就和大队脱节的林挚不同,吕马童始终处于指挥位置,带领着身后的骑兵反复在单于本部中冲击,驱散着任何试图聚拢在一起的敌人。
骑兵出击的时候,汉军步兵同样没有闲着。
他们从马背上跳下,排成一个又一个小方阵。
此战打的比较混乱,敌我交织在一起,弓弩之类的远程兵器就不大派的上用场。
所以军中的蹶张士、引强士们也操起了刀盾长枪,和身边袍泽一起快速冲向单于本部。
今夜的风并不大,但是敌我双方搅在一起,竭命一搏的拼杀,战意熊熊,却隐约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狂风。
真正的肉搏战开始了,不论是汉军士兵还是匈奴武士,都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
他们高举着枪矛,挥舞着刀剑,怒吼着、咆哮着、呐喊着,目眦尽裂着向自己的对手扑去,鲜血不断地喷洒上去,又被无数只脚践踏着,地面已经泥泞一片,鲜血的腥气和内脏的酸腐气息,即便是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也中人欲呕!
但胜利,注定是属于汉军的。
无他,汉国更加富裕,所以参战的汉军主力尽数身披铁甲,面对着匈奴人手中的青铜弯刀,马棒连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刀枪不入。
而且汉军士兵相较于对面的匈奴人,身材更高,手臂更长,体重也超出他们接近三分之一。
在后世,即便是以竞技为主的体育赛事上,参与搏击的双方体重相差也不会超过五公斤,否则基本上就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
而现在的生死搏杀中,这种身材上的悬殊,就越发要命了!
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匈奴人坚守家园的心态终于崩溃,他们抱头鼠窜,口中发出各种音色的呼哨。
这,是在叫马。
草原广袤一马平川,看上去没有路,但其实到处都是路,只要能让他们跳上马背,则必然可以逃出生天。
汉军步战虽勇,但却不擅长骑马,尤其是他们体重太大,两相追逐起来必然会落在下风!
嗯,别问他们怎么看出来的!
双腿笔直,一点都不罗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骑兵?
面对着匈奴人的四处逃窜,汉军士兵也只能是尽力捕捉了,毕竟他们大多穿着几十斤的铁甲,要想抓到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个子谈何容易!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抓不到这一个还能抓下一个,但匈奴人若是被他们抓到了,则必死无疑!
立马远处,眺望着影影绰绰的战斗的韩信,轻轻拨转马头,看向刘盈说道:“仗打完了,找地扎营去吧,这里太臭了……”
刘盈一脸赞同的点头,他们现在是下风口,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回望一眼,今天这场战斗他手中的骑兵太少,不能四下合围匈奴单于本部,必然会有很多漏网之鱼。
不过无所谓了,他本来也打算再来最后一票大的,就立刻南下,去完成那个伺机切断冒顿退路的任务。
他现在完全不担心刘邦那边会重蹈历史上的覆辙,毕竟韩王信没有投降匈奴,而且刘邦那里兵力众多,且又有他悄悄塞给的秘密武器。
正面决战,冒顿根本不是敌手!
所以,刘盈不打算再听从韩信建议,从别处渡过大河,然后直驱马邑,而是准备从云中郡南下,向平城,也就是后世的大同方向移动。
那里,才是匈奴人可能退却的方向。
如果能够配合刘邦在那里再打一场胜仗,则就有了收复整个雁门郡的机会。
到时候燕赵长城就可以连成一片,利用太行和燕山山脉,筑成一道可以遏制游牧南下,侵袭华北平原和太原盆地的屏障!
………………………………
清晨,刘盈睡眼惺忪的坐在帐篷之内,河马一样的打着哈欠,耳边偶尔飘过一些数字。
昨夜一战,生俘四千,斩首两千七百余级,其中有一大堆的小王、都尉等匈奴高官,另有战马两千多,牛羊过万……
虽然帐中的很多将领都对于缴获的牛羊数目有些不满,但其实他们也都理解,这里是匈奴单于本部,牧民很少,圈养的牛羊都是储备的肉食,所以数量自然不会太多。
不过让他们很喜悦的,则是从一个超大型的帐篷中,搜剿出来的几十口大箱子。
里面装的,是摞在一起的金砖和许多造型精美、镶嵌着各种宝石的首饰。
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匈奴人从月氏人那里抢来的!
按照惯例,缴获的浮财是用来赏赐作战有功的士兵,以及参与指挥的将领。
所以,刘盈自然要拿个大头。
考虑到他汉太子的身份,即便是拿个七成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
只不过刘盈有钱,虽然他看着那些金砖还是眼睛发直,但那是人的本能罢了。
所以刘盈望着一双双向他看来的眼睛,摆了摆手:“我就不拿了,你们看着分吧。”
刹那间,帐篷中传出一阵阵欢呼之声,刘盈吓了一跳,赶忙制止了面前这群得意忘形的家伙。
他有些担忧,万一这帮家伙高喊‘万岁’,传到老刘那里他不好交代……
韩信看了刘盈一眼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刘盈不在乎钱,他现在可在乎的紧!
刘盈不分,他正好多分一些。
毕竟,他作为齐王和楚王时积攒的财富,都被刘邦给没收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分完浮财之后,刘盈楞在当场,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群女人。
准确的说,是冒顿的老婆们,也就是阏氏。
匈奴人是一夫多妻制,单于可以拥有很多妻子,而这些妻子之间其实并没有大小之分,甚至在很多时候还会和单于本人平起平坐。
毕竟这些女人的背后,大多都是一个个强大的草原部落。
不过让刘盈愣住的,是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大脸盘子,正用幽怨的眼神注视着他。
后世的时候刘盈在大学寝室里养了一个蒙族儿子,那厮媳妇的长相就和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些类似。
刘盈虽是个曹贼但却不好这一口,于是他满脸疑惑的问道:“你瞅啥?”
但大脸盘子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愣愣的盯着他看。
刘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身后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第八十七章 刘盈:塞上牛羊空许约
“哦?”
刘盈转过头,立刻开启吃瓜模式。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轻轻摆手,让人将那些单于的阏氏们带下去关押起来,独留那个大脸盘子和吕马童对线……
大脸盘子、嗯,是挛鞮阿雅盯着身穿骑兵战甲,头戴爵弁的吕马童,心中满是喜悦和仇恨的复杂情绪。
喜悦是因为重逢,至于仇恨……虽然她不知道那顶爵弁代表着吕马童有哪个等级的爵位,但单于本部中有秦人降卒,挛鞮阿雅自然知晓那代表着什么。
一想到自己被爱情冲昏头脑,带着对方在营地里转来转去,将许多应该说的不应该说的都说给了对方听,她的心中恨意就越发浓郁。
她想杀了对方,但,又不舍……
一时之间,挛鞮阿雅眼眶通红,眼泪顺着大脸盘子开始滴落。
咦!真特么狗血……刘盈捧着一把麻子,心中脑补了一出凄凉优美的草原爱情故事。
吕马童脸上泛起一抹扭捏,看了看吃瓜状态的刘盈韩信,以及一张张满是促狭的脸,鼓起勇气,拉着挛鞮阿雅向帐外走去。
刘盈见到瓜吃不到了,于是高声说道:“注意点军纪啊,奸淫掳掠者斩立决!”
在一片哄堂大笑中,吕马童一个趔趄,加快脚步逃离。
刘盈扭头,望了望站在另一侧的汉军校尉,询问道:“那是谁啊?”
那名校尉是和吕马童一起前往匈奴刺探情报的勇士,而且他那一脸姨母笑,很明显知道来龙去脉。
他抱拳说道:“启禀殿下,此人名为挛鞮阿雅,是匈奴大单于冒顿的亲生女儿……”
“可以啊!”刘盈一脸赞叹,望着吕马童消失的背影,没想到他们家的一个马夫,到了匈奴以后就成了香饽饽……
在那名校尉绘声绘色的讲述中,刘盈低下头,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如果吕马童真的和这个匈奴女人郎有情妾有意,那么他就不打算将这个大脸盘子也列入交易的筹码之中了。
他已经抓了冒顿的很多个老婆,也不差这一个闺女……
此战过后,固然可以收复一定的失地,但刘盈还是觉得,此时不适宜和匈奴人进入全面战争模式。
双方摒弃前嫌,和谐发展才是王道。
毕竟双方国情不同,汉国平静发展一年所增加的国力,要远比匈奴人多十倍八倍!
重要的是,现在的汉国人口太少,即便是打下来大片的疆域,也无法在匈奴的报复性进攻中坚守下来。
弱他弱我,何苦来哉?
刘盈的想法,自然是等再实现两个五年计划,然后一波将死对面……
所以再给匈奴放放血之后,双方就可以想办法议和,然后签订贸易协议,将匈奴变成汉国的原材料进口地和工业产品倾销地……
这样一来,刘盈就有了劝说刘邦罢兵还朝的筹码,而有了抓来的冒顿的老婆,也就有了劝说冒顿接受和平条约的筹码。
反正他诉求的是双方按照各自掌控的区域来划分疆域,并不打算让匈奴人割地……
所以,可以敬献妻子和宝马却寸土不让的冒顿,应该对刘盈的条件不会有所抗拒。
毕竟他们这样的政治人物,感情通常很单薄,别说是媳妇闺女被抓了,就算是亲爹被抓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比如……对吧!
刘盈摇了摇脑袋,将某些即将涌上心头的大逆不道的想法驱散,然后招来百无聊赖的韩信,摊开一张雁门郡的舆图:“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带领三万主力全速向此地进军!”
他指的地方,上面写了三个篆字。
白登山。
……………………………………
雁门郡,群山之中,寒风四起,冻得人直打哆嗦。
但比天气更冷的,是冒顿的内心。
有人,偷了他的家!
冒顿看着面前的右谷蠡王,只恨不得拔刀将他的脑袋割下来祭天!
他出发的时候,将草原的一应事务交给了对方打理。
这,就是他打理的结果?
冒顿捂着胸口,费劲的喘息了几下。
马邑城外大败,汉军在追击的时候,他不慎中了一箭,虽然当时他穿着一副秦将的战甲,但运气不好,箭矢还是从甲叶缝隙中刺进了他的肋下!
万幸的是,箭矢拔出之后,他并没有死于大出血,只是呼吸的时候会觉得胸口剧痛,四肢无力。
萨满巫师说了,这并无大碍,等到箭伤养好就没事了。
冒顿虽然觉得那厮是个庸医,但在这个地方,他只有选择相信对方。
军帐掀起一角,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正是匈奴右贤王挛鞮稽粥。
“大单于,你找我?”
挛鞮稽粥走入,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出现在帐篷中的右谷蠡王:“你怎么会在这里?”
冒顿招了招手,示意挛鞮稽粥坐下来,接着有气无力的说道:
“汉军趁着咱们大举南下,派出数万人的军团自上郡出发,偷袭了白羊王部和楼烦王部,之后又攻下了我的大帐……咳、咳……”
“什么?”挛鞮稽粥脸色骤变,怒骂连连:“卑鄙,狡诈,无耻……”
白羊王部和楼烦王部被偷袭他管不着,单于本部的陷落是他不能忍受的!
那里,有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妹妹,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让他午夜梦回久久难忘的百灵鸟!
嗯,匈奴礼节迥异中原,娶继母娶姐妹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所以挛鞮稽粥愤然说道:“大单于,请再给我三万人马,让我将那伙卑鄙的家伙都宰了!”
他之前和周勃大战,虽然阵亡的部众不多,但活下来的人却几乎人人带伤,强行军回到草原之后,恐怕也没有多少战力。
冒顿看了一眼他的大儿子,心中微微叹息。
他哪是想要宰了那群卑鄙的汉军,他想要做的是什么,难道还能瞒过冒顿不成?
冒顿摆了摆手,让人将一张虎皮堆叠在一起用作靠垫,然后轻声说道:“宰了那支汉军不难,可咱们的部落已经被攻破,损失不是宰了他们就能挽回的。”
“咱们现在的目标,还是打败汉国的皇帝,然后入主中原!”
挛鞮稽粥疑惑地说道:“凭借我们现在的战力,怎么打败汉国皇帝?”
冒顿笑笑:“中原人有句话,叫做骄兵必败。现如今汉国皇帝刚刚打了胜仗,必然会更加轻视我们。这,就是我们能够战胜他的地方!”
挛鞮稽粥想了想,重重点头。
作为冒顿的长子,他虽然没有参与干掉自己亲祖父的那一场战斗,但对于匈奴和东胡人的战争却是了如指掌。
当年东胡人为了激怒冒顿,让对方主动出击,先是找到他索要宝马,在大家都反对的时候,冒顿给了。
之后东胡人变本加厉的讨要冒顿的老婆,在大家的义愤填膺之中,冒顿还是给了。
经此两件事情,东胡人觉得冒顿是个软蛋,于是就不把他放在心上。
然后,东胡没了……
现如今汉国皇帝接连战胜匈奴,必然不把匈奴放在心上。
那么,距离汉国没了,恐怕也不远了!
挛鞮稽粥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前这个受到箭伤垂死之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虚弱,相反,他的智慧和勇气都还在!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颅,表示臣服和尊敬。
草原生存残酷,匈奴人要像狼一样的活着。
当老狼王受伤变得虚弱的时候,狼群中就需要一个新的狼王来取而代之!
而他,毫无疑问的会是那个新的狼王!
至于老狼王的下场……
大匈奴不养闲人!
冒顿满意的点了点头,作为苍狼神的子嗣,他不介意自己的儿子杀死自己上位。
但,不是现在。
冒顿看着面前悬挂着的舆图,虽然他不认识字,但雁门郡的山川河流他都已然烂熟于胸,仅凭借图上绘画就可以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于是,他的目光凝滞在舆图一隅,那里,将会是他再次和汉国皇帝较量的地方。
白登山。
……………………………………
马邑城,寒风瑟瑟中,刘邦拥着毯子缩成一团。
他,生病了……
当日他血气上涌的跳进河里架桥,然后晚上的时候又喝了点小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好带来的医者判断,他只是风寒入体,喝点药出出汗就没事了。
但,药为什么这么苦?
刘邦对面,夏侯婴也是同样姿势。
不过夏侯婴并不是跳入河里受凉感冒,他这纯粹是被刘邦给传染了……
阿嚏!
刘邦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通红的鼻头后说道:“定是那个小崽子在背后说乃公坏话了!”
想儿子就直说,乃公也很想自己儿子,我装了吗……夏侯婴一脸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询问道:“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刘邦反问:“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把药喝光啊!”
夏侯婴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匈奴,斥候来报,说是匈奴人好像想要跑了,咱们是不是追过去再干他一下?”
“必须的呀!”刘邦吸了吸鼻子说道:“不过不着急,等过两天下雪了再说,山里冷,他们的吃喝帐篷都丢了,肯定熬不过咱!”
夏侯婴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
第八十八章 刘盈:敌人围困千千万,我自岿然不动!
马嘶踏银登山顶,鸟倦惊飞玉树枝。
此时中原才是深秋,但在这个北纬四十度的地方,已经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片片飘落的雪花中,刘盈缩在马背上,忍受着扑面而来,如同小刀子一样的寒风,在山间小道上缓缓行进。
在他身后周围,是两万五千赶着牛车,同样将自己裹成粽子的汉军步兵。
打下了单于本部,准备去白登山碰碰运气,准备再给匈奴放放血的刘盈,选择了就地分兵,让那些辅兵和一部分战兵押解着俘虏和牲畜返回上郡。
接连袭击了匈奴人的几个部落,刘盈共抓获了近两万的匈奴人和十数万的牛羊马匹。
后者自然要拉到国内变卖后贴补国库。
至于前者,虽然此战抓获的匈奴人里老人占了很大的比例,但那些匈奴女人和小孩,却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比如夏侯婴任职的太仆,这项工作除了负责给皇帝驾车,营建御所,参政议政外,还要负责官方马场,要为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
所以对于那些懂得牲畜脾性的牧奴,自然是多多益善!
嗯,虽然太仆府也是政府机构,但饭还是分开吃的……
在刘盈的瑟瑟发抖中,远处一骑飞来,韩信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
他其实并不太赞成刘盈兵发白登山,在他看来,这一支几万人的偏师,在接连扫荡了匈奴后方之后,已经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从别处汇合刘邦的主力兵团,就是大功一件!
现在刘盈的计划,等同于是在冒险。
秦国末年天下大乱,边关守军基本上全都调到了中原平叛,以至于长城防线沦陷,云中郡成为匈奴人的牧马地。
而当时尚处于后方的雁门郡也在周边游牧和山贼的侵袭之下,十室九空,存活下来的百姓要么内迁到了太原郡、代郡,要么干脆就润到了匈奴去躲避徭役……
曾经帝国的边郡,如今已经是一片蛮荒。
大军行进在这种地方,尤其是匈奴主力刚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无疑是游走在刀剑之上,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匈奴大举围困,陷于险地。
但没办法,他作为刘盈的‘兄弟’,刘盈既然执意要往白登山走,那他就只能尽心竭力的让大军不出纰漏好了……
少顷,斥候驰到近前,滚鞍下马。
“回禀太子殿下……”
“不,叫我征西将军!”
斥候一脸懵逼的抬起头,看着一本正经的刘盈,无奈叹息:“回禀征西将军殿下,前方二十里处发现敌情,敌人似乎正在向我军包抄而来!”
韩信和刘盈对视一眼后,发现他并没有任何放弃之前计划的想法,于是默默摊开舆图,指着右侧山峰说道:“既然匈奴人过来了,我们就先到这里固守待援吧!”
刘盈抬眼望去,见到那里地势相对平缓,荒草丛生,皱眉问道:“为什么选择那里,有什么说法吗?”
韩信自信一笑,将舆图放在刘盈面前,手指一点说道:“念。”
刘盈低下头,脸上显出惊诧的神情:“武州塞?”
韩信笑着解释道:“没错,武州塞!秦灭六国之后,遣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上攻伐匈奴,遂将秦、燕、赵三国北部长城连接起来,修筑了东起辽东,西到临洮的新长城。”
刘盈颔首,为那并不真实存在,但一定会有真实事迹的范喜良默哀了一秒,旋即问道:“那这和你说的武州塞有什么关系?”
韩信继续说道:“如果说九原城、高阙塞,是秦长城的支撑点,那么武州塞,就是赵长城的支撑点。在这里屯兵,紧邻平城,且背靠代郡、太原郡,无论是戍卒调动,亦或是粮草转运都十分便利!”
刘盈轻轻点头,心头旋即再度升起疑惑。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舆图对照了一下,看向韩信问道:“我这张舆图上为什么没有啊?”
韩信笑着说道:
“你拿的那张图,是秦始皇三十五年绘制的那一张,那时候武州塞还没有开始修建,舆图上自然不会有。秦制,舆图五年一重制,不过那时候,天下已经打成一团了……”
好吧,都怪始皇帝……刘盈成功甩锅后,指着远处已经被荒草所淹没,根本看不见道路的地方,再次问道:“那,你的图上为什么会有?”
韩信抖抖披风上的积雪,云淡风轻的说道:“因为当初攻灭代国之后,代国王宫所藏的舆图尽数落入了某之手中……”
一切缴获要归公啊亲……刘盈瞪了他一眼后,想起某个也是试图上山驻守的家伙,于是问道:“可是,咱们上山坚守的话,万一被匈奴人断了水源可怎么办?”
韩信歪了歪脑袋:“我还以为你会问武州塞荒废许久,城墙恐怕早已损毁了呢?”
刘盈双手叉腰:“我又不是傻子!秦法严苛,再加上武州塞是秦始皇在时由蒙恬动工修建,城墙的质量自然不差,这一点从那些废弃的旧长城就可以看出来了!”
韩信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你不是傻子?嗯,是的。那么你想想,既然武州塞城墙质量不差,如此城塞,建城者难道不会考虑到守城士兵的引水问题?”
“告诉你吧,咱们之前经过的那一条小河,源头就在武州塞之内!”
刘盈无视了韩信对他的鄙视,放下心来说道:“想来,城塞中定然是有烽火台咯?”
韩信侧目问道:“你想做甚?”
刘盈四十五度角仰起头:“自然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
山道上,一面黑色狼旗乘风而来,旗帜绘画的那头黑色巨狼张开血盆大口,让人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
随着狼旗一同到来的,还有数以万计,几乎将山道完全堵塞的匈奴骑兵。
而在狼旗下左顾右盼的,正是匈奴的右贤王挛鞮稽粥。
此刻他望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山道,心中充满遗憾。
汉军呢?
那么大一队汉军哪里去了?
不久前一个在山顶上放马的牧民来报,说是有一支数量庞大的汉国军队,正从山的另一边靠过来。
而结合了右谷蠡王送来的情报,这支汉军必然是之前洗劫了白羊王和楼烦王,以及单于本部的那一支!
欺人太甚!
冒顿当场气的吐了一口血,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灭了这支汉军的任务,挛鞮稽粥自然当仁不让。
挛鞮稽粥看了一会,目光渐渐被山坡上凌乱的灌木丛所吸引。
那里,很明显有大军经过的痕迹!
“哈,找到你了!”
挛鞮稽粥抽出腰刀,纵马飞驰而上。
在他身后,许多头上梳着髻字,穿着匈奴样式皮袍的骑手紧紧跟随。
这些人,正是被冒顿收编的秦国边军。
之前和刘邦的战斗中,匈奴人已经见识了汉军车阵的威力,如果单纯让匈奴武士冲阵的话,无疑就是在送人头。
所以这次作战,挛鞮稽粥特意将这些善于步战的士兵也带了过来。
以中原人制中原人,这是挛鞮稽粥的智慧。
不过他向山上跑了一会,渐渐愣在了荒芜的山道之中。
远处的半山腰上,凭空出现了一座要塞,一座上面插着汉军旗帜的要塞!
虽然那道城墙看上去有些残破,很多地方贴的石片都已经剥落,城头上的箭楼等物也早已坍塌,但城塞就是城塞,尤其是一座站满了守军的城塞,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就带着短矛圆盾的轻骑兵所能攻打下来的!
而在挛鞮稽粥身后,秦国士兵中也传来了轻声的议论。
“哎,这不是武州塞吗?”
“好像是啊,我说之前怎么越走越觉得熟悉……”
“闭嘴,不想活了?”
人群中一些年岁较大,处事老成的士兵制止了周围人的议论。
因为他们没有认出并及时上报这座要塞,导致汉军成功占据地利的优势,这件事情如果追究起来,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好在,挛鞮稽粥似乎不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话……
在匈奴人傻在半山腰上,不知道该进攻还是怎么样的时候,武州塞的城市最高点,一缕黑烟冲天而起。
那烟柱虽然被山顶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但却越来越粗壮,即便是此刻天空中下着小雪,也依然清晰可见。
刘盈站在烽火台下,心中大定。
之前成功自匈奴人那里缴获了不少的牛马,所以军队携带辎重的能力更加强大。
他马车里装的粮食草料,足够全军吃上一月有余。
而且秦人建筑以木制为主,这座荒废的要塞里到处是倒塌的房屋,守城用的滚木礌石也完全不缺,最重要的是取暖做饭的柴火也多得很!
水源刘盈也看过了,在要塞中央有一口硕大的喷泉,可能是出于防火的需求,喷泉被拓宽后修建了一个水池,然后被引流向要塞四角,然后从地下沟渠中流出城塞。
刘盈踮起脚尖看向远处的挛鞮稽粥,也不管他看不看到,自顾自的扬起手打了个招呼。
“哈,我能守着这道城墙直到老死!”
ps:先更后改。
第八十九章 刘盈: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武州塞。
寒风呼啸,黑云压城。
刘盈站在城头之上,奋力抬起一根锯断的梁柱,指挥士兵在上面打上钉子,然后,用绳索将两头捆好,最后,再连接到一个绞盘之上。
这样,一个简易但杀伤力巨大的守城器械就做好了。
当敌人架着云梯登城的时候,只需要将这根加粗的狼牙棒从城头上扔下去,就能横扫一大片!
而且,这并不是一次性的!
完事之后只需要转动绞盘,就可以将狼牙棒收回,等待着再一次扔下去。
刘盈在城头上忙活的时候,韩信正带着人巡视着城防,他选择直接将大门堵死,免得打起来的时候这里成为守城方的一个破绽。
毕竟城塞废弃多年,木头制作的城门内里恐怕已经有所腐朽。
吕马童从城塞里跑出来,登上城头走到刘盈面前,一脸神秘的说道:“殿下,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只要不是女人,随便。”刘盈头也不抬的回答,专心致志的制作着他的狼牙棒。
吕马童脸一红,跺了跺脚说道:“殿下快随我来,真的是好东西!”
刘盈转过头,看到他很是坚持,于是吩咐其他人照着做,然后跟在吕马童身后向城内走去。
少顷,一间残破的民宅外,刘盈双手抱臂,斜眼看着吕马童:“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吕马童一脸神秘的说道:“殿下,你别看这里外观简陋,但若是收拾出来了,却是一间铁匠铺哩!”
刘盈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然后呢?”
吕马童指着房间内部:“我看过了,这里的冶铁炉还能用,若是将之拆了挪到城头上,然后融化一些铁渣。等到敌人攻城时候当头泼下……”
刘盈眼前一亮,竖起拇指:“不错,好想法。”
现在这个季节虽然寒冷,人们都穿得厚,但却防不住烧红的铁水,就算是当场没死,也会瞬间丧失战斗力,最重要的是,这种程度的烫伤,绝对不是匈奴人的医疗条件所能治愈的。
目睹了伤兵的凄惨,对于匈奴人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尤其是冒顿曾经颁布过一道法令,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也就是说,战斗之后把死者运载回来的人,就能将死者的全部家产归为己有!
所以,为死人复仇的事情他们大概率是不做的。
…………………………
日中时分。
扛着临时打造好的云梯,在下马步射的射雕者掩护下,一队队匈奴士兵开始向着武州塞前进。
右谷蠡王站在挛鞮稽粥身边,脸色凝重的劝道:“还是算了吧,汉军已经缩进了乌龟壳里,强行攻城死人不说,还不一定能打下来……”
“大单于不是说过吗,咱们的对手是汉国的皇帝,只要能宰了他,大匈奴就能拥有中原之地……”
“滚!”挛鞮稽粥刷的一下抽出腰刀:“你这个胆小鬼,只会躲在地洞里的发抖的旱獭,再不闭嘴,我就用刀子跟你说话了!”
右谷蠡王打了个哆嗦,深深看了挛鞮稽粥一眼,再也不发一言。
反正此刻攻城的并不是他的部众,所以,死的越多越好!
于是,他默默跟在挛鞮稽粥身后,缓缓向着远处的武州塞走去,第一次的看清楚了城塞的全貌。
相较于高阙塞亦或是九原城,武州塞的城墙并不是太高,大约只有不到两丈,只是此刻视线所及的地方,出现了一团团的红,仿佛是一团团的火苗,在风中起舞,风助火势,起伏妖娆。
右谷蠡王心中惊疑,脚下并未停顿,他继续走上两步,就看到那一团团鲜红的火苗下,是一顶顶黑漆漆的铁盔。
再迈前一步,他便看见了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眼睛,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面罩,让城头上的汉军更具威严。
不只是右谷蠡王有些发愣,就连迈步上前的匈奴士兵也有些发愣。
他们脚下开始迟疑了,缓缓再上前两步,他们就看到了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兽口吞肩,怒目圆睁,霸气凛然。
再然后,就是就是汉军士兵身上的铁甲,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甲光向日金鳞开!
城头之上,矛戟如林,军容严整,无人喧哗,军威喧赫,如烈火升腾。
右谷蠡王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看着远处汉军头顶一簇簇火红的盔缨,此刻雪后初霁天气寒冷,但更加寒冷的是他的内心。
这样的军队,是匈奴可以战胜的吗?
他并没有参加之前的马邑之战,但却也知道,被冒顿视为狩猎目标的,正是汉国的皇帝!
那么,一支扫荡了草原的偏师尚且有此军容,有如此多的铁甲,汉国皇帝所统领的军队,军容又该如何?铁甲又该多到什么程度?
而且这一刻,他还想起了来之前听到的一个传闻。
汉国的皇帝不是人,是天神!
因为只有天神,才能一挥手就掀起漫天雷鸣!
右谷蠡王慢慢向后退了几步,准备事有不妙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跑路。
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
这,是匈奴的智慧!
………………………………
马邑城。
昨天下午,这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寒风瑟瑟中,之前还能够听到回荡在群山之中的狼嚎声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无他,冻的。
汉军虽然也是住在帐篷之中,但却有煤球炉取暖,以及出战前就准备好的狗皮帽子和羊皮手套,再加上有了足够多的肉食,所以骤降的温度并没有对汉军造成困扰。
当然了,这些狗皮帽子和羊皮手套都不是免费的,而是强制发放,从饷钱中抵扣……
一如那封著名的黑夫家书中所写,除了战甲武器,以及粮食酒肉等是国家负责外,士兵们穿的衣服都需要自备……
韩王宫中,刘邦脸上虽然还挂着鼻涕,但他却并不打算再在这里停留了。
虽然匈奴人来袭之后,许多设在群山之巅的烽燧都已经无人看守。
但马邑城距离武州塞的距离并不太远,当雪后初霁的时候,远处飘荡的烽烟清晰可见。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并且会点燃烽火的军队,除了刘盈带领的偏师,再也没有别的了!
所以此刻,刘邦边手脚麻利的穿着盔甲,边低声咒骂:“小兔崽子净给乃公找麻烦,等见到了非好好抽他不可!”
作为天子近臣的太仆夏侯婴,低头帮刘邦系着盔甲的绳子,在刘邦看不到的地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厮现在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实在是太恶心了!
门外,顶盔掼甲的樊哙跑进来:“陛下,还是让臣去吧,万一这是匈奴人的诡计怎么办?”
刘邦斩钉截铁说道:“不会。就算是又如何?这里不是平原,我军重步兵结阵而战,难道还打不过区区匈奴?”
夏侯婴也回头说道:“是啊,太子吸引了敌人大队兵力,我军此时出击,正是和匈奴人大战一场的好机会!”
樊哙轻捋胡须颔首表示赞同:“既然这样,臣就先领军出发了!”
他们都没有说要急着去解救刘盈,是因为对刘盈充满信心……嗯,或者是对韩信充满信心。
再加上刘盈出发的时候他们都在场,偏师携带的改装后的马车数量,并不比中军少太多,即便是遇到袭击,也可以凭借车阵和匈奴人周旋。
重要的是,刘邦之前用来逆转战局的神器,刘盈那里也有。
此刻没有听到群山之中传来雷鸣之声,就说明事情并不紧急。
望着樊哙离开的背影,刘邦轻轻叹息。
虽然他心里知道刘盈那里一切正常,但他还是很担心啊!
只可惜信鸽并不认识人,只能是点对点的传递消息,要不然就可以时时和刘盈保持通信,然后微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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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州塞。
尽管刘盈向城下的匈奴人展示了威武雄壮的步人甲,但负责指挥作战的挛鞮稽粥,还是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顷刻间,城下的那些射雕者仿佛箭矢不要钱一般,疯狂张弓搭箭射上城头。
矢飞如雨中,响起了一连串叮叮咣咣的响声,这是匈奴人的箭矢射在汉军甲胄上被弹开的声音。
不过韩信并没有下令城头的蹶张士还以颜色,而是站在盾牌之后,静静等待着扛着云梯的匈奴士兵走近。
尤其是那些头上梳着髻子,却做匈奴人打扮的士兵。
汉奸……呸,准确的说是秦奸不得好死!
许是看到了城头上汉军并没有发动还击,那些试图登城作战的匈奴士兵顿时胆气十足。
连还手都不敢,真是白瞎了那套好甲!
他们扛着云梯快速前行,甚至已经幻想着自己穿着那样的甲胄,该是何等样的威风!
刘盈穿着他量体定制的板甲,从面甲上那细细的缝隙中向外望去,只见匈奴人和自己只见的距离,从百步快速变为五十步,然后是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不过他和身边的汉军士兵一样,并没有丝毫慌张。
这,就是城墙给予守城者的安全感。
在他的等待中,韩信猛然挥动手中令旗。
刹那间,鼓声大噪,矢如雨下!
第九十章 刘盈:剑光如我,斩尽牛杂!
武州塞,杀声震天。
韩信令旗挥舞,城头的汉军立刻对攻城的匈奴人发起反击。
最先做出响应的,是那些使用双手双脚才能拉开的蹶张弩发出的阵阵嗡鸣,飞蝗般的羽箭破空而去,直指远处张弓搭箭的匈奴射雕者。
每一张蓄能巨大的蹶张弩,制作周期都在两年以上,而且因为制作原料的问题,通常发射不了多少次就要进行保养维修,再加上材质要求独特且昂贵的弩箭,如果用于射击普通无甲的士兵,是一件性价比很低的事情。
通俗点说的话,就是高射炮打蚊子了……
所以只有那些头上插着羽饰的射雕者,才配得上蹶张弩的攒射。
刘盈趴在城头向外望去,只见被弩矢覆盖的地方,匈奴射雕者如同割草一般倒下,残存的射雕者毫不停留的掉头就跑,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作为匈奴士兵中最为精英的存在,他们有自主判定战场风险,选择进攻撤退的权力。
于是刘盈的护面头盔内,响起瓮声瓮气的喊叫:“狼牙棒准备……放!”
城头上,早已严阵以待的汉军士兵抬起打满了铁钉的木棒向城下一抛,就听到一片惨呼之声,只是两军交战之时也顾不得查看战果,只是奋力摇动绞轮,又将扔下去的‘狼牙棒’收了回来。
这种守城工具虽然有些粗苯简陋,但对于蚁附攻城,且缺少铁甲的匈奴士兵来说却无疑是大杀器,凡是被狼牙棒击中的人,基本上属于是不死也废。
这一点,从那一根根铁钉上的斑斑血迹就可以得到明证。
而在另一边,仗着自己穿有全包围的铁甲,吕马童探头到城墙之外,寻找着攻城的匈奴士兵聚集的地方。
在他不断打着手势的指引下,被刘盈扔去积攒军功的羹颉侯刘信,顿时用长柄铁勺舀起冶铁炉内翻滚的铁水,奋力向城下泼洒。
通红的铁水灸烫下,匈奴士兵身上的皮袄瞬间烧焦出现大洞,铁水流淌处,皮肤瞬间融化,疼痛剜心刺骨。
顷刻间,凄厉的惨嚎之声甚至压过了城头上隆隆作响的牛皮战鼓。
但在城头上,却是欢呼一片!
这里,是大汉的疆域。
侵略者,必须先做好死的准备!
刘盈脸上显现出几分不忍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
这里是两军交战的地方,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仁慈!
远处,挛鞮稽粥眉头紧皱,手提弯刀,在原地不断徘徊,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饿狼。
城头的汉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搞出这么多的花样,是他没有想到的,尤其是那种射程极远的弩箭,更是压制了匈奴人的射雕者。
这样一来,攻城的武士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强行用绳索或是爬梯攀援而上,然后被那个钉着铁钉的木头棒子砸下来……
尤其是城头上泼下来的那些通红的铁水,虽然没有对攻城的匈奴人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对于士气的打击却是极为致命的!
“卑鄙,无耻……狡诈的狐狸、只会在地上扑腾的松鸡……”
挛鞮稽粥在原地跳着脚咒骂,强行勒令身边的一众千夫长率部攻城,去将那些已经吓破了胆的匈奴士兵接替回来!
他并没有让人去让那些收降的秦国边军替换回来,明面上的原因,自然是那些人已经打发了性子,几乎是不要命般的向城头冲去。
但更深层的原因,则是那些人对于冒顿的忠诚度,远大于他。
毕竟当年九原郡被攻破的时候,挛鞮稽粥展开了大屠杀,而冒顿饶恕了他们的性命,其中那些没有老婆的光棍,还都被发了一到两个匈奴女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在这个民族主义还没有极端化的年代,投降匈奴的秦国边军并不认为自己是汉奸。
所以,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报君黄金台上意了……
不过在城头上,尽管进攻方悍不畏死,但毕竟他们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攻城器械,最重要是武器铠甲也有代差。
尤其是身上穿的秦国制式铁甲,笨重粗糙,完全不能和汉军士兵身上穿的步人甲相提并论。
所以虽然他们在奋力作战,但在城上箭矢如雨、滚木礌石的打击下,蚁附攻城的士兵如割韭菜般一茬茬倒下,而武州塞却始终岿然不动。
左骨都候肩上插着一支羽箭,踉踉跄跄跑到挛鞮稽粥面前,大叫道:“右贤王,撤吧!汉军太凶猛了,我部损失惨重,实在……实在是攻之不下啊!”
挛鞮稽粥凝神看向厮杀震天、尸横遍地的武州塞,愤然说道:“攻不下也要攻,我只要汉军将领的脑袋……有胆敢私自后撤之人,立即处死!”
他狼一样的盯着眼前这个冒顿身边的辅政大臣:“你也不例外!”
左骨都候毫不示弱的回瞪了过去:“呵呵,你只是个右贤王,既不是左贤王,也不是屠耆(túqí),想杀我,你还不够资格!”
屠耆,在匈奴语里是‘贤’的意思,通常是给太子加的封号。
而匈奴体制,单于以下左右贤王地位最高,为分管除了中央单于本部之外的最高长官,而匈奴以左为尊,所以左贤王的权力地位高于右贤王,左贤王是单于副储,因此经常以太子为左贤王。
而左骨都候本姓呼延,是仅次于匈奴大单于的挛鞮氏之外的匈奴三大贵姓之一!
嗯,剩下的两家分别是兰氏,世袭辅臣的左右大当户;以及须卜氏,世代担任主掌政务战事的左右大且渠。
而左骨都候敢和挛鞮稽粥叫板的原因,在于匈奴是一个游牧军事政权。
除了单于自己亲统军队,亲临战阵外,其他贤王、谷蠡王直至当户等也都有军权,共有二十四个统领万骑的军事首长,称为万骑长,这二十四个万骑长各自设置千长、百长、十长等官。
左骨都候代表的呼延氏,总共掌握着四个万骑!
挛鞮稽粥看着左骨都候沉默良久,就在左骨都候觉得自己震慑住了挛鞮稽粥的时候,只见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狭长的眼睛映照出了一个斜着站立的挛鞮稽粥,而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
你,敢杀我?
目睹了这一切的匈奴将领尽皆哗然,一些呼延氏的将领甚至想冲过来和挛鞮稽粥搏命。
挛鞮稽粥快走两步,抓起左骨都候的脑袋高高举起,大声说道:“以苍狼神之名,我,冒顿大单于的长子,匈奴右贤王挛鞮稽粥向你们保证,谁能第一个攻上汉军城头,就是下一任的左骨都候!”
他说完,抓着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向四周展示了一下,饿狼一样的眼神压制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呼延氏将领。
但那些往日里处于边缘化的呼延氏子嗣,却瞬间热血沸腾,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即便他们最后不能当上左骨都候,但假如能够抱上挛鞮稽粥的大腿,也同样代表有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被挛鞮稽粥提在手上的左骨都候,不正是跟随冒顿干掉了头曼单于,才正式成为左骨都候的吗?
他可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刹那间,站在城头上指挥扔‘狼牙棒’的刘盈,觉得现在的事情似乎大条了起来。
燃文
匈奴人,疯了!
狼牙棒砸死一个匈奴人,立刻就会冒出来两个!
刘盈刷的一下拔出腰间宝剑,趁着一个即将登上城头的匈奴人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挺剑疾刺,斜着刺入对方胸膛,旋即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动反击的时候快速后撤一步。
这是虫达教给他的战斗技巧。
长剑刺入人体并快速拔出的时候,力气会随着鲜血一并流出,这时候只要不被濒死的反击打到,就是一次完美的击杀!
而肾上腺素的飙升,也让刘盈无视了第一次杀人而产生的晕眩,无视了那狂飙而出的鲜血。
你死,我活!
生死一瞬间的战场,是一个能让人快速成长起来的舞台。
城头上,见到刘盈干净利落的干掉了一个匈奴人,周围的汉军士兵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一个小孩子尚且如此勇武,他们这些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又岂能落于人后?
韩信看了看周围瞬间爆种的汉军士兵,心中闪过一丝遗憾。
他,高估了对面匈奴人的战力。
早知道如此,就不应该将城门彻底堵死,否则这时候趁着士气暴涨的时候,开城门和匈奴人一波决战,不说全歼这几万匈奴人,至少能杀他一半!
不过韩信旋即摇摇头,将这种遗憾的情绪抛之脑后。
他选择进入武州塞的原因,并不是正面打不过匈奴人,而是为了刘盈的安危。
这,是他的兄弟,是曾经给予他温暖的冬日里的一抹暖阳!
至于捡漏杀匈奴人的事情,就便宜他最亲最亲的兄弟的那个不要脸的爹了……
…………………………
马邑城以北的山道上,不断擦着鼻涕的刘邦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吓得身旁的马匹情不自禁的蹦跶了几下。
“谁?又是谁在骂乃公?”
第九十一章 刘邦:父见子未亡……
武州塞。
夜幕降临,强攻了一整个白天的匈奴在丢下了几千具尸体后,不得不暂时撤退。
虽然冒顿颁布有法令,将战死者尸体送回家乡的人,可以获得死者全部的家产。
但当那些贪婪之人,尽数倒在汉军射来的羽箭之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于尝试这种送死的行径了。
开玩笑呢,汉军这边同样是斩首记功,敌人尸体被抢走了,找谁要功劳去?
刘盈就地盘腿坐下,虽然他白天的时候除了抽冷子干掉了两个匈奴人外,剩下的时候就被身边甲士牢牢守在身后,但他现在依然很累。
毕竟他那一身板甲,连同里面的武装衣在内,重量已经接近三十斤了。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刘盈抱着自己的头盔,大口呼吸着夹杂着血腥气的冷空气,想着如果在草原上多停几天,吃吃烤全羊,看看匈奴舞,然后再挥师北上该多好!
那样,被匈奴人团团围困的,应该就是刘邦了……
“也不知道老刘看没看见我点燃的烽火……”
在刘盈的小声嘟囔声中,远处黑漆漆的崇山峻岭上,蓬然闪烁起几束火苗,眨眼之间,火苗越燃越烈,如同一支支点亮夜空的火炬。
这,是汉军的烽火!
之前为了降低战损,韩王信设在群山之中的烽燧早就随着匈奴的大举入侵而人去楼空。
现如今这些燃烧起来的烽火,意味着这些烽燧重新有了士兵驻守。
也意味着,援军来了!
刘邦来了,胜利就有了!
刘盈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整个白天的疲劳一扫而空,拉着一脸木然的韩信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唱又跳……
受到刘盈的感召,周围站在城头上的汉军也同样大声欢呼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秦音悠扬,汉风长存!
刘盈看着一双双笑中带泪的眼睛,一张张涨的通红的脸孔,猛然举起手高声吼道:“不过了,今晚杀牛宰羊,大吃一顿!”
顷刻间,城头上响起比之前更加高亢的声音。
“万岁!”
“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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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州塞外,围城的匈奴人胡乱搭建的营地。
当匈奴人嚼着肉干奶干,垂头丧气的围坐在篝火前取暖的时候,山间冷冽的寒风带来寒意的同时,还带来了阵阵炖煮牛羊的味道。
这味道散发着阵阵撩人心弦的香气,完全迥异于他们日常所吃的清水炖肉。
一瞬间,本就难以下咽的肉干奶干,变得越发味同嚼蜡了起来。
就,好想去对面吃……
和普通的匈奴牧民的情绪低落不同,挛鞮稽粥咬牙切齿,脸上充满了怒气。
武州塞之内的汉军是扫荡了草原而来的,那么此刻炖煮的牛羊是从哪来的,自然不言而喻!
吃我牛羊,虏我姐妹,还要抄我后路?
欺人太甚!
挛鞮稽粥用手中的木棍戳着篝火,仿佛这就是他白天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一脸苦相的汉军将领。
这一刻他在心中祈求,祈求天神赐予他如同那个汉国皇帝一样,挥手带来漫天雷霆的能力。
为此,他愿意向天神献祭自己的亲生父亲!
而有了能力之后,他第一个要劈死的,就是武州塞城头上的那个苦瓜脸!
在挛鞮稽粥不断在心内祈祷,并且逐渐将自己的兄弟也加入了祭品行列的同时,远处黑漆漆的山道上,一队手持火把的骑士驰入匈奴营地。
为首一人,正是匈奴的左大当户,出身于三大贵姓之一的兰氏。
他大步走到挛鞮稽粥面前,问道:“战果如何?”
挛鞮稽粥摇了摇头,指着远处为了防止匈奴偷袭而灯火通明的武州塞:“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
此人是他同父异母弟弟的娘舅,日常就和他不对付,所以挛鞮稽粥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左大当户呵斥道:“既然没有打下汉军城塞,为何还不撤退?”
挛鞮稽粥阴沉着脸说道:“再给我一天时间,汉军的箭矢和体力已经被我消耗的差不多……”
“谎话!”左大当户直接打断他的话,厉声呵斥道:“再给你一天时间?你看看远处山上的火光,汉军援军已到,你是想要把这里的勇士全都害死吗?”
挛鞮稽粥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大单于命我全权负责此次作战,哪里轮的到你在这里多嘴?”
左大当户冷笑一声:“现在不是了!传大单于令,所有匈奴武士立刻北撤!”
挛鞮稽粥猛地坐起,目光惊疑不定:“当真?”
左大当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日前围攻周勃的战斗他败了,没想到在这里再败一次,就这水平,居然也敢争夺单于的宝座?
他环视一周后问道:“左骨都候何在?”
挛鞮稽粥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他试图乱我军心,被我一刀杀了!”
左大当户愣在原地,一声冷笑后跳上马背,催促着营地中的匈奴人快速拔营出发。
汉军援军已在附近,晚走一会,很有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
武州塞。
清晨,刘盈在一间临时找的破房子里醒了过来,看了看在门口轮值的刘信,走上前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大哥,再坚持一会,等我爹来了就彻底安全了!”
刘信伸手摸了摸刘盈的脑袋,重重点头。
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他和刘盈真的不熟,如今刘盈愿意带着他来北边捞点功劳的行为,让他十分感动。
刘盈向他咧嘴笑了笑,转身登上城头,看着远方空空荡荡的地方发呆。
匈奴人连夜走了这他是知道的,毕竟对面根本没有掩饰自己行为的想法,就是赌定了韩信不会领兵出城和匈奴人在晚上打烂仗。
他和同样登上城头的韩信对视一眼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此战,他打的有些勉强了,如果不是韩信临时找到了这座秦国遗留下来的要塞,仅凭借他的车阵,即便是击退匈奴人的进攻,恐怕也要付出一定的伤亡。
如今这一仗打下来,除了几十个倒霉蛋因各种原因受伤外,他带领着两万五千人并没有任何的损失。
嗯,其实他最早的时候还想要再带上五千骑兵的,但韩信说他们这是自投罗网,很可能需要结阵而战,所以就没有带领骑兵,而是将他们留下来押解战俘和牛羊了。
这时,刘盈肚子里传出一声咕噜噜的声音,他抬头看着韩信说道:“我饿了,你饿不饿?”
韩信想了一下,轻轻点头。
见到韩信很识趣,刘盈满意的说道:“趁着我爹还没有来,咱俩先美美吃上一顿……我好像已经闻到他们在烙大饼的味道了,正好配上小火慢炖了一整夜的羊肉做个大饼卷肉,再配上两瓣糖蒜……美!”
嗯,红糖他已经做出来了,只是想要等到关东各郡的富户迁到关中之后再出售,但这并不妨碍他自己先享受起来……
听到刘盈的话,韩信瞬间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
他这一路上来殚精竭虑,消耗很大,只不过现在绷紧的弦还没有彻底松弛下来,一直就没有什么胃口。
如今匈奴人已经彻底走了,他的负担一下子就没有了,此时的韩信,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
山道上,天刚刚放亮,刘邦就带领大军开始前进。
虽然他不知道刘盈具体的位置,但那一束冲天而起,至今还没有熄灭的烟柱,就是这莽莽群山中最显眼的灯塔。
于是,在刘邦看似不急但其实很急中,无论是汉军士兵还是跟随着一同行进的韩军士兵,都只是匆匆吃了两口早饭,就踏上了征程。
毕竟,昨夜的口令是,灭此朝食!
………………………………
武州塞。
打着饱嗝的刘盈,换上了他那一身银光闪闪的全套板甲,站在城头上向远处眺望,等待着刘邦的到来。
没过多久,远处的山道上出现了一面迎风飘扬的汉军战旗,紧接着,一队队穿着铁甲的士兵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而在人群正中,刘邦内穿软甲外穿衮服,骑在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后猩红色的披风迎风飘荡,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刘盈撇了撇嘴,虽然想吐槽刘邦两句,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转头快速向城下走去。
不知怎的,相逢的喜悦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委屈,被匈奴人堵在城里打了一顿的委屈!
嗯,此时他的目光只有远处的刘邦,所以忽视了堆在一旁,如同小山一般的匈奴人的尸体……
看到刘盈的身影,刘邦也快马扬鞭的向他冲了过来,不等马匹停稳,刘邦直接从马上跳下来,一把将刘盈搂在怀里。
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却听见耳边响起刘盈的声音。
“爹啊,你能把头扭到一边吗?鼻涕流到我铠甲上了……”
于是,陆陆续续赶到的援军,就看到了自家皇帝挥舞着宝剑,不断追逐劈砍着一个铁罐头……
第九十二章 刘盈:岱海条约
武州塞以北。
汉军短暂的修整了一天后,即刻拔营,向着远遁而去的匈奴人展开追击。
但其实准确的说,是尾随着对方从雁门郡离开。
经过之前的几次战斗,冒顿已经放弃了和汉国决战的计划,毕竟汉军此刻抱团行进,十几万人聚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被兵力至多不过二十多万的匈奴围攻。
再加上这里已经脱离了南部的河谷平原,到处都是重峦叠嶂崎岖不平的山地,完全不适合大规模的骑兵作战,迂回包抄,穿插分割神马的骑兵战术也是想都不要想……
最重要的是,冒顿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完全不能再指挥作战,所以匈奴有且只有撤退这一条路。
只不过这一点是刘邦和刘盈所不知道的,否则一定就会让骑兵衔尾追击,再狠狠咬一块肉下来!
此刻刘盈戴着他在草原上用来防风沙的口罩跟在刘邦身边,露在外面的一双和吕雉有些酷似的大眼睛里杀气腾腾。
好疼!
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将昨天的那顿打记在心上,准备回到栎阳之后就教唆刘太公、嗯,是太上皇替他报仇!
刘邦吸了吸鼻子,有些心虚的问道:“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盈瓮声瓮气回答道:“派出使者和匈奴方面进行接触,早日展开汉匈双方首脑级别的会议,积极展开双边合作,尽可能的追求互利共赢的经济合作和相互依存,争取为汉匈两国人民以及东胡和西域各国各部族带来和平与秩序……”
刘邦双眼有些发直:“说人话!”
呵,村炮……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解释说道:“就是和匈奴议和,然后划定疆域和势力范围,然后再多开两个边境榷场,就像是咱们在燕国和东胡以及辽东各部那样!”
刘邦点点头,只是稍稍有些迟疑:“那,匈奴人能答应吗?”
刘盈侧目问道:“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又凭什么不答应?我这里还抓了他好几个阏氏呢!”
嗯,那个大脸盘子已经打定决心不回去了,反正嫁谁都是嫁,不如嫁一个自己喜欢的……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用一种很诧异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依然不确定的说道:“恐怕很难吧,毕竟只是几个女人,如果让他将九原郡、北地郡、云中郡全部割让……”
刘盈瞬间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邦看了许久:“不愧是汉高……高高在上的皇帝,想法还真是异于常人啊!”
刘邦骄傲的昂起头,什么也没有说,但却什么都已经说了。
不愧是你……刘盈扶了一下额头,反问道:“如果匈奴人将北地三郡还给咱们,咱们能守住吗?”
见到刘邦沉默不语,刘盈继续问道:“别说那北地三郡了,就说这雁门郡吧。如今匈奴已经退了,这里再次成了大汉管控的地方,但该如何守住这里,父亲有想过吗?”
刘邦点了点头,一脸得意的说道:“这个我还真想过!我打算从河东上党两郡迁移十万户,分别前往平城(今山西大同市)和善无(今山西朔州市)一线,这样前有武州塞,后有马邑城,至少句注山以南不会再受到匈奴侵袭!”
十万户,大约就是五十万人,不超过一个通天苑的人口……
刘盈反问:“那句注山以北呢?”
刘邦摇了摇头说道:“那就只能再等等了,等到人口繁衍之后了……”
刘盈向北眺望,张开双手问道:“那父亲知道,北地三郡有多大吗?”
刘邦再度摇头。
古时候交通不便利,刘邦当亭长的时候最远也就从安徽走到过陕西,这还是公费出行,而在他当亭长之前,也就从徐州跑到过商丘……
嗯,这是追星去了……
就这几百公里的路程,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不说,还背上了一点外债……
要不是当时外黄的县令是张耳,和他臭味相投,让他留下来蹭吃蹭喝,末了还送了点回家的路费,否则刘邦很大概率要沿街乞讨着回中阳里……
看着刘邦拼命掩饰但最终却没有掩饰下来的怯意,刘盈按捺下心中的得意洋洋,正色说道:
“要想掌控彻底掌控北地三郡,非百万人口,二十万兵不可!”
毕竟现在的匈奴元气未伤,秦国遗留在当地的农田水利,以及长城要塞也大多都被匈奴破坏殆尽,现在收复失地等同于是重新再建设一遍。
拉基建简单,关键是没钱……
大汉现在的重点,是将因为战乱而荒废的农田全部开垦出来,毁坏的水利工程全部修复,以及将连接各地的驰道和县道硬化一遍,好促进农业和工商业的发展,完成经济内循环。
刘邦略微咋舌,但其实细想想,刘盈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当年秦国的鼎盛时期,就是始皇帝派遣蒙恬领兵三十万才将匈奴从北地三郡彻底赶走。
于是他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说,派谁前去议和比较合适?”
刘盈最先想到的自然是郦食其,但那老头身体不好,所以留在栎阳养病……
第二个想起的则是蒯彻和武涉,这两个人虽然稍微差了一个档次,但上次却一唱一和的成功忽悠了臧荼,只可惜刘盈把他们扔到大汉公学去当老师了。
毕竟现如今这个年头,纵横家学子的数量比后世的大熊猫还要稀少,而且将来出使西域东胡等国的时候,也需要大量合格的外交官。
否则碰见那种一言不合就把人家国王宰了,要么就是那种为了留名青史而肉身开团的二愣子就麻烦了……
然后,刘盈就看到了队伍末尾,郁郁寡欢的刘敬。
嗯,他不错,上次把刘邦都忽悠瘸了,区区匈奴蛮子应该不在话下……刘盈轻轻点头,看向刘邦说道:“我觉得奉春君可堪大任!”
奉春君,就是刘敬的封号。
刘邦满意的点点头,其实他也属意刘敬,只是想要考验一下刘盈才会故意发问,如今刘盈和他不谋而合,着实让他很是欣慰。
………………………………
雁门郡,秦长城以北,岱海以南,后世被称为凉城县(内蒙乌兰察布市)的地方。
寒风吹过,远处的湖面上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一顶顶圆圆的帐篷如雨后的蘑菇般散落在河谷的草原之上。
这里,是冒顿选择扎营的地方。
他进攻汉国失败,如今被汉军士兵一路从山里赶了出来,而为了防止汉军再次攻入草原,他只能选择在这里集结兵力,打一场保卫战。
毕竟从这里向北,再翻过一道山,就是昔日的云中城(呼和浩特),如今的单于本部!
草原虽大,但已无退路!
此刻,冒顿斜躺在虎皮靠垫上,呼吸急促,脸色煞白,而在帐外的旗杆上,吊着一个光着膀子,背后满是鞭痕的男人。
那人,正是擅自杀了左骨都候的挛鞮稽粥。
冒顿醒了过来,右贤王试图上位大单于的计划泡汤,那些和挛鞮稽粥眉来眼去的匈奴氏族,立刻对冒顿献出了自己的忠诚。
所以,惩罚就不可避免了。
但冒顿也并不打算要了挛鞮稽粥的命,在他看来,小狼只有经受磨难才能成长,当年他如果不是被自己亲爹送到了月氏为人质,恐怕也成为不了如今的冒顿单于!
在冒顿有气无力的痛骂着萨满巫师是个庸医的时候,左大当户从远处策马狂奔而来。
俄顷,他走入帐篷,抚胸行礼后说道:“单于,汉使求见。”
冒顿喘了一口气后问道:“是汉,还是韩?”
如果是韩使的话,他打算直接把对方宰了,毕竟当初韩王信也把他派去的使者给杀了。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这是你先的!
左大当户摇摇头:“是汉,那人是汉国皇帝派来的!”
冒顿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让他进来吧……嗯,不要抹脸了……”
他说的抹脸,是一种匈奴的习俗,也就是前来匈奴的使者‘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庐’,具体的方式则是将碳灰将脸整个擦黑,然后才能进入匈奴的大帐。
但这其实是一种略显侮辱的礼节,如今刘邦接连战胜了他,自然而然的,汉国的使者就不必遵守这个礼节。
片刻之后,刘敬手持牦牛尾做的节杖走入,他学着匈奴人的方式抚胸行礼后,正襟危坐在冒顿面前的地毯之上。
左大当户代替冒顿问道:“汉使此来,意欲何为?”
刘敬正色说道:“为两国盟好而来,为表诚意,鄙臣还将之前被我家太子请到汉国做客的诸位阏氏送了回来……”
一瞬间,冒顿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请?
你管那种方式叫请?
而且,他女儿呢?
大草原上的最亮的那颗明珠,百灵鸟一样美丽动人的女儿呢?
但冒顿毕竟是个政治家,他平复了一会问道:“何为两国盟好?”
刘敬说道:“皇帝陛下宽宏大量,不计较此次贵国的入侵,双方各自罢兵返家,缔结盟约,永不起刀兵!”
“只是为表诚意,尚需贵国做出些许让步……”
第九十三章 刘盈:乖,吃糖……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刘盈扯着他那遗传自吕雉的五音不全的嗓子,骑在马背上放声歌唱,让身边的刘邦眉头紧锁,握着马鞭的大手蠢蠢欲动。
想让乃公死就直说,没必要这么折磨!
刘盈哪里管他的想法,只是不停开开心心的歌曲串烧。
一天前刘敬从匈奴人那里回来,带来了他和冒顿会谈的结果。
刘盈漫天开价,冒顿照单全收……
当然了,条约的内容并不过分。
比如没有听着刘邦的话,纠缠北地三郡的归属,只是标注了一下雁门郡附近的边界,将严格按照秦国在时绘制的舆图而定。
这一点冒顿自然能够接受。
反正他已经基本上被从雁门郡赶了出去,而且这里以山脉丘陵为主,也不大适合匈奴人在此放牧。
第二条则是匈奴解除对于东胡乌桓、鲜卑等部族的臣属关系,并且不得干扰他们和汉国结盟建交。
这一点冒顿也答应了。
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臣属附庸之类的说辞都是虚的,大匈奴向乌桓鲜卑征收贡品,难道他们还敢不给?
再说了,东胡人和汉国打得火热也是一件好事。
东胡,羊也;匈奴,狼也!
羊越肥,狼越开心!
第三条则是在上郡开设榷场,每年秋天在这里用牛羊皮革换取草原上需求的物资。
比如布匹和粮食。
冒顿对这一条感到最满意。
原因很简单,匈奴人对于中原人的物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毕竟布匹做的衣服,要比羊皮做的衣服好穿太多!
最重要的是如果能够和汉国官方进行贸易,就不必再受到哪些中原来的走私商人的坑蒙拐骗了!
一匹布,一头牛!
黑!
至于其他一些小的细节,冒顿也就不愿意再多纠缠了,毕竟对于他而言,尽快返回王庭,将病治好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当然了,这对于刘盈而言,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首先冒顿是个文盲,他看不懂刘盈加工过的秦国舆图。
比如在那张图上,雁门郡的最北端并不是平城以北的赵长城,而是化德县以北那一条只存在于舆图上的秦长城!
那条长城的边缘,已经快要接近锡林郭勒盟了!
完完全全囊括了草原腹地,距离后世的中蒙边界大概也只有二三百公里……
至于匈奴放弃和东胡各部的臣属关系,刘盈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东胡人拥有狡猾和淳朴二象性,恶劣的生存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狡猾起来,但对那些有恩情于他们的人,他们就淳朴的很是可爱。
刘盈拉了他们一把,让他们免除了每年承诺给匈奴的大量贡品,他们自然对刘盈感恩戴德。
虽然刘盈很清楚,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冒顿是绝对不会遵守诺言,放弃收取东胡人的贡品。
于是,抗匈奴统一战线就有了!
毕竟,东胡人也是有脾气的!
若干年后,匈奴人自号鲜卑,为了活命,匈奴人已经放弃了祖辈的荣耀,让匈奴这个名字从此彻底消失……
至于所谓的榷场通商,公平贸易?
嗯,匈奴特供版商品了解一下咯!
于是,汉匈双方首脑的第一次会面,就在一片祥和而热烈的氛围中展开了。
自南向北而来的,则是飘荡着汉军战旗的混合军阵。
十五个万人步兵大方阵两侧,是成百上千辆战车和数以万计的骑兵组成的突击军群。
军容齐整,杀气腾腾,战鼓隆隆,旗帜飘飘。
而在北方,冒顿为了不示弱,于是匈奴人也全体出动。
白马居于西方,青马居于东方,黑马居于北方,红马居于南方……
一瞬间,刘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他记得,自己的马车里还装有两大箱子的窜天猴没有放!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马群若是受到惊吓四处乱跑,他可抓不过来!
可要是用玻璃瓶里装上朗姆酒,则匈奴人就会抢着给他送过来!
一瓶朗姆酒至少能换一匹好马,成本不过是十几根甘蔗和一大把沙子,而一匹能用来交易的好马至少要先养两年,然后还能再使役二十年!
所以说,最瞧不起那些打劫的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
岱海岸边的草原上,汉匈双方的军阵在远处停下,只有参与会盟的首领在慢慢靠近。
匈奴一方的,自然是冒顿以及左右大当户和左右大将等匈奴权贵。
当然了,左骨都候和右贤王缺席。
而汉国这边的,则是刘邦、刘盈、夏侯婴,以及靳歙、虫达带领的几十个郎中骑兵。
为了不在自小生长于马背之上的匈奴人面前露怯,刘邦一行人全部骑乘的都是没有马鞍马镫的光背马……
至于蹄铁,这是只有兵长才能看到的视角……
花纹繁复的羊毛毯子上,刘邦和冒顿相对而坐,只是冒顿的眼光直愣愣看着坐在刘邦身边,一脸乖巧的刘盈。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汉国的太子了!
一时之间,冒顿心中充满了杀意。
如此年纪,就能纵横在草原之上,之后更是挡住了茫茫多的匈奴武士的围攻!
若是放任他长大了,那还了得?
冒顿攥紧了拳头,只是胸口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脸上出现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而在冒顿对面,刘盈背在身后的手微不可见的摆了一下,于是虫达慢慢放松了下来,只是依然保持着随时可以出剑的姿势。
步战,是他的强项,只要匈奴人胆敢有异动,他可以在眨眼之间让他们所有人都命丧当场!
刘邦看了看弯着腰一脸痛苦的冒顿,回头招了招手,和一名随扈的郎中骑兵交谈了几句。
少顷,在匈奴人满是戒备中,两名郎中骑兵抬着一个便携式的小茶炉跑来。
刘邦自顾自的泡起茶,然后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汤递了过去:“多喝热水。”
刘盈愣了一下,强行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
冒顿点头称谢,接过茶汤刚想放到一边,但不经意看到茶盏中那波光粼粼,如同倒映着绚烂晚霞的颜色,再一闻,又闻到一股甜丝丝的香气。
他抬头看了看正小口啜饮的刘邦,忍不住的喝了一小口,然后皱皱眉头,又喝了一口,接着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光了盏中茶汤。
刘邦微微一笑,随手又给他续了一杯。
冒顿身后,左右大当户等人一脸莫名其妙,这要是酒的话他们能理解,男人嘛,好酒好女人是很正常的,可这喝树叶水,他们就理解不能了……
刘盈也同样的抬头望天,一脸无语的表情。
双方几十万大军剑拔弩张,这俩家伙居然美滋滋的喝起了茶?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没他的?
他比别人差吗?
过了一会,刘邦笑着问道:“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冒顿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些了。”
刘邦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等下走的时候,我给你包一点带走……嗯,红糖你也拿上一些,泡茶好喝!”
冒顿好奇问道:“红糖?那是什么?”
刘邦指着小茶几上摊开的一个纸包:“很甜的,你尝尝……”
刘盈看着伸出手指沾沾红糖放进嘴里,然后满脸陶醉的冒顿,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则传闻。
糖,是会让人上瘾的!
虽然这时候是公元前,但商朝人就已经掌握了制作麦芽糖的技术了,而糖尿病这种疾病,古希腊人古印度人也都有所记载。
当然了,糖尿病未必和过量吃糖有多大关联。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糖的成瘾性很强,随着阈值的提升,嗜糖者就会越发追求纯度更高的糖。
比如罗马人就嗜糖如命,为了追求甜味,他们甚至会在酒水饮料中放入铅糖!
那么如果培养起匈奴贵族吃糖的习性,可不可以也将铅糖引入他们的日常生活呢?
铅有毒不假,但甜啊!
正如瘾君子无法抗拒那什么一样,吃糖上瘾的人,又如何能够抗拒那一份纯粹的甜呢?
在刘盈越发谦逊的笑容中,缓过来的冒顿开始和刘邦站在一起,杀白马白牛盟誓。
虽然双方一个农耕一个游牧,但其实游牧文明出现的要比农耕文明更晚,双方的习俗有很多都是相通的。
片刻之后,随着一碗血酒的下肚,岱海条约正式成立。
虽然,双方其实都不把条约放在心上……
……………………………………
关中,栎阳。
一辆邮车沿着笔直的大道驶向道路尽头的栎阳宫,卸下了一个硕大的包裹。
这是刘盈从马邑城发来的急递,里面装着他从匈奴人那里得到的一些有价值的收藏品,以及写给吕雉的信和画。
承露殿中,吕雉丢下抱在怀里的猫猫,首先打开的就是被黄绫子捆扎的画卷。
画作的技巧很写实且色彩艳丽,大致是刘盈骑在一匹通体洁白的高头大马上,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
战马人立而起,刘盈扭头看向绘画的人,左手拉着缰绳,右手伸出,食指斜指向天……
在画卷上贴着的一张纸上,写着画作的名字。
刘盈翻越太行山……
第九十四章 刘盈:蝴蝶展翅!
“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回家……”
刘盈闯入刘邦的房间,双手叉腰发动噪音攻击。
岱海会盟结束之后,汉军从北方边境撤回,重新驻扎在了马邑城周边。
刘盈想要返回关中的原因,在于这里的冬天太冷了。
他给韩王信修建的这座行宫只是个1.0版的初级版本,诸如地暖坐便器下水道等提升舒适度的部件,是要等到付费之后才会解锁的2.0版本……
嗯,施工图上都预留了相应部位,诸如宫殿下方早就造好了烧地暖的火道,所以升级起来并不需要重建。
反正韩王信人傻钱多,又看不懂施工图纸……
“去去去……”刘邦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如同在驱赶苍蝇。
刘邦对面,代王刘喜笑呵呵的说道:“刘盈还小,也许是思念弟妹了……”
刘盈这才看到坐在屋子里的刘喜,大咧咧的行了个礼:“二伯好。”
他已经听说了丁复把刘喜一家软禁的事情,虽然他明面上骂了丁复两句,但私下里却赏了丁复一把好刀。
单不说丁复这样做,极大程度避免了刘濞成为吴王,就说他这种对付藩王毫不手软的做法,也值得向各封国的国相国尉们推广。
现在的这些王爵侯爵要么是刘盈的实在亲戚,要么就是为大汉帝国的建立有过汗马功劳的功臣。
所以让他们享受一下荣华富贵也没有什么问题,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染指军事权和司法权。
国中之国的现象,是一定要杜绝的。
“没大没小,该打!”刘邦瞪了刘盈一眼,转头接着和刘喜聊了起来:“二哥,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刘喜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没什么,回来再说吧……”
其实他今天来就是来告状的,目的是想让刘邦惩罚丁复。
虽然他本人对丁复并没有太大成见,但却拗不过枕头风……
见到刘盈来了,他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毕竟,丁复和刘盈的关系并不寻常,而且他自忖在刘盈面前没有多少威严,贸然说起丁复的事情,很有可能被自家侄子冷嘲热讽……
刘邦见他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转而专心致志处理起了刘盈:“不是告诉过你了,要先去赵国会见各诸侯王,然后再回关中!”
刘盈昂起头说道:“父亲难道不知道,等再过几天就是第二届大凤杯的决赛,比如我大舅还有四叔、以及梁王淮南王都是要来新丰看球的!”
“到时候在关中会见他们不就行了,何必要多绕到赵国一趟!”
“你看啊,咱们要是现在就班师回关中,不仅能省下不少的粮米开支,而且还能赶上大凤杯的开幕式,从冒泡赛开始一场不落的看完所有球赛!”
这时候正处于冬季农闲时期,忙碌了一年的农夫手里正好有点闲钱,可以买得起观赛的门票。
尤其是这时候关中正在大搞基建,云集了想要趁着农闲期赚点零钱的民工,所以赛程的安排和假期同步。
四日一休沐,球赛也就定在了这一天。
嗯,虽然大家都不富裕,但越是这种状态,就越喜欢去凑个热闹,毕竟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听完刘盈的话,刘邦的选择恐惧症顿时发作了……
他既想带着大军到处游行一下抖抖威风,但又不想错过这种热闹。
当年刘盈在临淄搞得第一场球赛的盛况,让刘邦深恨自己当时脱不开身,无法亲身去看一看……
在刘邦的纠结中,刘盈沉默不语。
历史上刘邦的赵国之行,差点就死了……
原因很简单,刘邦喜欢编段子恶心别人,再加上他一贯的散漫,以及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讨厌的加持,让他和赵王张敖相处的时候很是无礼,动辄辱骂,见面的时候还箕坐,把杰宝都撸出来啦!
哪怕张敖将自己的侍妾都送给了刘邦……
嗯,同道中人……
于是张耳曾经的门客贯高赵午等人就看不下去,决定在君辱臣死之前,先干掉那个侮辱自家大王的皇帝!
嗯,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
奇怪的是,张敖对此一清二楚,既不明确制止,也不表态支持,只是咬破手指做琼瑶女主状。
我不听我不听……
要知道这时候,他可是刘邦女婿,手下人要干掉自己老丈人,不检举揭发已经是离了大谱,装鸵鸟是个什么鬼?
所以,即便如今的历史线已经发生了更迭,但刘盈于公于私还是不想让刘邦去赵国走一圈。
刘邦对面,刘喜皱眉问道:“什么是大凤杯?”
刘盈解释道:“就是蹴鞠比赛啦!从天下各郡各诸侯王的封地挑选一支蹴鞠队参加决赛,地点就在修建的那个国家体育馆……
“嗯,我不是给大父修了一座新丰城吗?体育馆就在新丰城外面,大父喜欢热闹,咱们就趁着过年这两个月好好热闹一下!”
刘喜皱了皱眉头,他现在想起来了,之前丁复曾经给他提过这件事,只不过他的性格使然,于是就没有放在心上,随便丁复自己去搞了……
嗯,刘氏家族中自刘太公以下,包括刘邦刘交刘贾,乃至于去世很早的刘伯,都是爱玩喜欢凑热闹的性格,唯独刘喜是个异类,从小就不喜欢斗鸡斗狗、蹴鞠六博之类的玩乐。
也正是因此,刘太公才将家族的财产交给他打理,若是交给刘邦,不出半天就让他霍霍完了……
只是,刘喜现在却有些动心了!
这并不是他喜欢吃喝玩乐,而是代国苦寒之地,还有匈奴入侵的危机。
所以他在想,可不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带着一家人返回关中,然后让刘濞去找刘太公撒撒娇,好让一家人留在关中,不再返回代国!
嗯,反正他在代国也没有什么好做的,下马治民他不行,上马治军就更不可能了,就连教授别人种地,他也同样是力有不逮。
毕竟代郡的这里的气温和降雨,以及播种的作物都和沛县不一样。
农业,瞎指导是真的会死人的!
于是他点点头,看着满脸纠结的刘邦说道:“刘盈说的对,会盟诸侯有什么要紧的?爹年龄也大了,咱们还是多花些时间陪在他身边的好!”
他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邦顿时下定决心:“好,就听二哥的!明天咱们就回关中……对了,到时候二哥把嫂子和刘濞也带上,回栎阳多住几天,反正咱们刚和匈奴签订了和平条约,怎么的也能维持个一年半载!”
……………………………………
关中,云阳县。
秦国遗留下的林光宫,也就是后来的甘泉宫北门外,人潮汹涌,摩肩擦踵。
这里的集市,如今已经临时被征用为牛马市。
担任此地‘市长’的,是刘盈曾经的太子舍人,司马无泽。
两天前,林挚押解着从匈奴抓到的战俘和牛羊抵达关中,一路上被百姓痛骂而被各地县令欢送。
主要的原因,在于那十多万的牛羊所过之处,不仅寸草不生,而且百姓堆放在里坊外面的秸秆还被偷吃了不少……
自然而然的,就被财产受到侵害的百姓所痛骂。
但那些县令喜欢的原因,则在于牛羊走一路拉一路,收集起来的粪便扔到农田里,会增加不少的土壤肥沃程度,然后来年粮食产量增加。
百姓收获的粮食多了,那么官府征收租税的难度就直线下降,而在汉初这种二十税一的国策下,百姓留下用于自己支配的粮食也变相增加。
有粮就有钱,有了钱就有了希望,新生儿的数量自然也会增加,就会有更多的荒田被复垦出来。
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之下,地方官的政绩也会随之提升!
自然而然的,如今乐开了花的,正是云阳县的县令……
而让关中万人空巷的,是林光宫集市上进行的拍卖。
在夏侯婴管理的太仆府来人挑选走了上等的牲畜用于繁育,以及缴获的匈奴人作为牧奴之后,剩下的牛羊马匹则面向大众拍卖,出售的钱财用于填补国库以及赏赐有功将士。
位于牛马市西南角的地方,正在拍卖的是十几头或是二十几头一群的羊,这里虽然人群并不拥挤,但一个个的穿着打扮却非富即贵,更有许多豪门僮仆。
随着大群牲畜运到关中,羊的价格最先应声而降,从之前的一千两百多钱,降到了一千钱左右。
而这里因为成群拍卖的缘故,每头的价格还会再降低个几十钱。
所以在这里买羊,贩卖到三川郡或是其他临近的郡县,就可以获取不菲的差价。
至于那些大户,则主要是买来自己吃的,毕竟没有冰箱,杀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
越有钱越抠门,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而在占据集市七成以上的地方,在人声鼎沸中,一匹匹的牛马被卖了出去。
毕竟是大牲口,动辄几千钱上万钱不等,所以一牛一价,一马一价,力争做到买卖双方都不吃亏。
而在那边最忙碌的,则是在被张良监督下所以不敢走后门的张不疑。
他大肆购买马匹的目的,是为了筹建公共马车体系而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