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排场
“老三,你瞅瞅,还有漏下的没,这回你小子是逮着了,结婚的阵势搞得跟开国大典似的,可有的你得瑟了,不过,你小子是得瑟了,老子可就累够戗了,光想着给你小子写请帖,就得累死多少那个啥细胞!”
薛安远揉揉眼睛,押着一摞一尺来高的请柬,靠在沙发上直晃脖子,这会儿,他真是痛并快乐着。原本,他也确实希望薛向的婚礼弄出些排场来,可万万没想到,最终的排场会这么大,中办这等核心机关竟会接手一场婚礼,着实让他有些惊诧莫名。
薛向站起身来,步到薛安远背后,伸手在他肩头轻揉,嘴上笑道:“大伯,要我说您就是喜欢操心,人家中办宁主任说让您帮着操办下请柬事宜,无非是个客气话儿,就是给咱家个面子,让您把认为该请的亲朋好友弄个名单给人家,到时,人家酌情在人家的大名单上添加,您还真以为这回是我结婚呢,我看分明是他们借机开碰头会哩!”
闻听此言,正被薛老三按得摇头晃脑的薛安远,啪的一下,将一沓喜帖摔在了茶几上,“好你个老三,你小子早弄清了其中由头,怎么不跟老子明说,害得老子差点儿没耗死在这上头。”
说话儿,薛安远便伸手要来抓薛老三,却让薛老三轻松避了开来。
逃到远处,薛老三笑兮兮道:“我这话,也就是猜测,您也别全当真,再者说,咱好容易结次婚,他们就借坡上驴,一准儿把咱婚礼弄成会场。您说咱们一家子坐在一块儿,一起商量着请哪些客。不就是弄个结婚气氛嘛。”
薛老三这前半句纯属敷衍,后半句却是实话,毕竟不管是大户还是小户。谁家结婚不是一连气热闹上好几天,偏偏轮到他薛老三时。这婚事儿让临时婚庆公司——中办给包圆了。
主人家别说研究酒席,布置会场的权力没了,便连这请客大事,也剩了一半权力,也难怪薛老三要唠叨几句。
“行了,你小子也别净说片儿汤话,你小子这婚礼都让中办操持上了。这面子可是登了天的,别以为是组织要借你婚礼做什么交易云云,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更重要的是。几位主要首长认为确实该寻着机会让老同志们聚在一起,乐上一乐,再加上,你小子在秦唐的那次功勋未酬,组织一直挂心。所以才给了你小子天大的面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帮着瞅瞅,还有谁漏了,一会儿那位宁主任又该来电话催了!”
薛老三这薛家主事人。到底比薛老三知道更多内情。
酬秦唐之功?
薛老三都快忘了自己干过这么档子事儿了,当初从安老爷子那儿领的那张“特等功”和“特级英雄”的证书,他早就不知道扔到何处去了。当初,他纯以为这是上面弄来糊弄自己的两张废纸,本来嘛,立这么大功劳,一不加官,二不进爵的,很难让薛老三这自私自利的家伙相信组织还会记着自己的功勋,这会儿,陡然听薛安远提起这档子事儿,薛老三才算是叹服了,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当初那几位就想好了等自己结婚时,给自己弄个排场,酬功了事。
可到底会有多大的排场呢?薛老三忽然有些期待了!
…………………………
八月十五,月明星稀,晚上七点整,薛向和苏风雪的婚礼,在钓y台国宾馆18号楼拉开了帷幕。
说起这钓y台国宾馆,后世之人,未必对其如何陌生,毕竟新世纪之初,钓y台国宾馆便对外开放,以作商用了,不过再如何开放,总有些禁地,不是凡人能够触碰的,这18号楼,便是这最高禁地!
宽敞的大厅内,大理石铺地,硕大的水晶吊灯,色作粉红,明显是临时装换的,厅内八根四人合抱的描金大理石壁柱也串上了大红的穿花,灯火辉煌的大厅内竟然燃起了红烛,两只数米高的红烛在婚礼两边亮起,正厅顶上,十八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此时此刻,这座只招待重量级外国元首的大厅,第一次装点出了浓浓的婚庆气息。
大红地毯铺就的婚礼台上,八位雪肤花貌的总政文工团的台柱子,散散落落,各据一方,鼓瑟吹笙,调琴弄箫,一时间,满厅的丝竹悠扬。
左厅内,一溜的楠木八仙桌五纵十竖的排开,每席八座,可纳整整四百人。
不过,此时尚不到就餐时间,亦不到婚礼时间,所有到场的客人,并不在左厅,亦不在正厅,而是在宽广的右厅内,闲坐品茗,谈笑风生。
的确,薛老三这个婚礼时间,选的实在是太巧了,正值大换届之年,且党代会在即,各方代表已然云集四九城!
薛老三婚礼此时召开,几乎为博弈各方提供了一个最完美的交融平台,再加上,改革肇始至今已近五年,风波迭起,道路曲折,但总得说来,成就喜人,前景可期,而在这期间,争论不停,矛盾不断,许多老同志也因此闹上了别扭,而今次薛老三的婚礼,则成了一条丝带,将各方完美地串联起来,有了见面的机会,就有了对话的可能。
且今次是薛家人大婚,乃是喜庆之时,浓浓的喜庆气氛,便是化解怨愤的最好因子,是以,此场婚礼,便有了与众不同的独特意义。
七点半的时候,各位该到的,能到的客人们,基本到齐!
放眼望去,但见大佬云集,将星闪耀,此间二百余人,随便走出一个,便是了不得的人物。
薛老三被薛安远叫在身边,站在右厅外,作了迎宾门童一般,毕竟不管中办再怎么全权操办,这场聚会再怎么有与众不同的意义,本质上还是薛老三的婚礼。
既然是婚礼,薛老三这新郎倌,就得在门前迎客,而苏风雪这位新娘似乎另有特权,早早被总政文工团策划科的干事们请了过去。
说起来,薛老三以为自己算是见过世面,开过眼界的,毕竟大首长,他很是见过不少,可今天,薛老三才知道什么叫冠盖云集,大佬如雨。
这半个钟头的功夫,薛老三见了两位老帅,四十六位开国将军,除了几位常委外,政局全至,薛向甚至见到了先总理的夫人,那位慈祥和蔼的老妈妈,更有实在因年事已高,退居二线多年的老同志,望着那些曾经只在史书中闪跃着金光的名字,一个个化作真人站在你面前,冲你拍肩,抚头,赞叹一声“好小伙子”、“棒小哥”,有几人能不晕菜,至少薛老三这位有着国术宗师的坚强心脏都有些撑不住了。
璀璨灯火下,回目望去,薛老三实在是找不到真实感,直若置身梦里。
“老三,你在外面候着,不管还有没有人到场,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我进去招待!”
薛安远拍拍薛向肩膀,说话儿,就进了右厅,步履却不容往日严整。
薛向看得出来,今天大伯也很激动,想来也是,薛家虽名曰竖旗,却终究底蕴不够,而今日之后,底蕴之说,遂成空言。
“薛老弟,恭喜啊!”
薛老三正望着月下的皇家园林,怔怔出神,身后却穿来道熟悉的声音。
薛老三不回过头去,便知来人是谁,“江书记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来人正是江朝天,他随江政局而至。细说来,今次婚庆规格极高,虽未明定级别,中办行事,向来最有主张!就拿如何设定参宴人选来说,除了老一辈退下的元勋,省部级几乎就是一道铁杠,而军队体系,也只邀请大军区级以上干部,是以,方才薛老三接待的来人,入眼竟是大佬,反倒省部大员最少。
当然,中办有划定了界限,却也不能不顾及薛家人的感受,说到底,今次宴会是参加薛家人婚礼的,是以,宁主任也酌情考虑了薛安远提交的名单,并婉转和薛安远谈了半晌,才有三五级别不够的至交好友获准入场。
而既然是婚宴,妇孺孩童之流,自然难以断绝,不然还不如真当会议举行算了,这点中办自然考虑到了,是以,请柬之上,皆名言限定了所携人数,当然,资历极老,级别高绝的那一堆,中办是不会犯此忌讳的,好在来员皆识礼数,更是知道这次婚宴的意义,携带孩童的,可谓凤毛麟角,便是带了家眷的也是极少,而这位江公子正是跟着乃父而至。
却说在薛向调离萧山之时,江朝天也由江县长变成了江书记,这会儿,薛向随口叫准了官称,显然也是无时或忘这位江公子。不过,薛老三对上这位江公子,从来不忘损上几句,这不,人江公子刚开言打声招呼,这家伙的损言损语,便脱口而出。
“蓬荜生辉!!!”
听了薛老三这四个字,江公子差点儿没一头载到,此间若是蓬荜的话,天下还有广厦华居么?
第十二章 救火
“薛老弟,都这会儿了,你还不忘占嘴上便宜,兄弟我真是服了!”
江朝天步到门前,含笑而言。
这会儿,江公子算是明白了,和这位没皮没脸的家伙,永远不要较真,应对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自动过滤某些废话。
薛向笑道:“怎么,江公子不在里面应酬,反倒跑出来陪我了?”
“应酬?你说里面?”
江朝天作出一脸错愕,忽又挥挥手,“别逗了,那里面啥阵势,你这儿迎候了半天,不知道?可有我江某人插得进嘴的地方?风凉话,说到你老弟这份儿上,可真是绝了,怎么着,你老弟今次这份儿可是拔足了,放过去,大概就太子大婚有这阵势了,门槛高得吓人,刚才我见着我们江汉的宋省长了,他老先生都浑身不自在,站在门角里,我这个平时入不得他眼的小小县官,都成了救命稻草一般,被拉着谈了半天,亏得又来了几位省长,部长,宋省长才找着圈子,要不,我这会儿还在里头替你老弟陪客啊,兄弟我实在是羡慕得不行啊!”
江朝天这番话,绝对由衷而发,薛老三大婚的排场实在是太令他羡慕了,想他江公子前年结婚,也不过是在这儿的三号楼大宴宾客!
说起来,那天宾朋来的也是不少,高官显宦,公子王孙,也是冠盖如云!可和今日薛向大婚的阵势比起来,简直就上不得台面,在这儿高官显宦压根儿就上不得台盘,像那宋省长之流,放在江汉,那绝对是跺跺脚,全省震颤。就是来得京城,大小也是号人物,可在这儿。就剩了挤门角的份儿了。
至于那王孙公子,要进此处。根本就没门,不说别人,就是他江某人,江公子,四九城谁家结婚,压根儿就不兴说凭请柬进门的,他江公子要去。大步直接跨进去就是,且跨进去还得坐首席,可现如今,薛大官人成婚。他江公子竟然连请柬也没混上一张,要不是他老父江政局所得那张请柬下方印着“可携家眷一名”的小字,他江公子压根儿就进不来。
看看,堂堂江公子,曾经的四九城四大公子之一。现如今混成了那请柬上的一行小字,都快没存在感了,如何让江公子顺得过气来。
薛老三笑道:“得了,你就甭羡慕了,我今天这婚结的。你见过新郎倌当迎宾的么,连个知客先生也不请,弄了半天,我连我媳妇儿都没见着,这快赶上旧社会了吧,非得入洞房时,才能挑起红盖头见着新娘子!看看吧,里面可是欢声笑语,热火朝天,来参加婚宴的,竟都是我压根儿没照过面的,你老哥要还说我这婚结的有面子,我真是没地儿说理去了!”
闻听此言,江公子突然弯腰捂住了肚子,他在心里无数遍告诉自己,将姓薛的这话当放屁,不跟他一般见识,就当没听见,可生理反应终究不是人能控制的,江公子听了薛老三这卖萌致死的话,心肺是一阵接一阵的抽搐。
“你这是咋地呢?”
薛老三赶忙扶住了江朝天,这回,这家伙倒是实心实意,他真以为江朝天是发了什么急性病,浑不知自己卖萌的功夫已到了伤人无形的地步了,风凉话说得人家江公子是如吹寒风,能不着凉!
刷的一下,江公子一把推开了薛老三,踉跄着脚步,奔回了内堂,中途瞅都没瞅薛老三一眼,似乎瞅一眼这家伙,就得呕出来,更是将来此寻薛老三,探听某些消息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江公子方去,薛老三便掏出烟来,先前迎来送往,他可是憋坏了,待会儿若进了门,定然又是数个小时,闻不着烟味儿,也只有趁着这会儿没人,赶紧香上几口。
谁成想,薛老三刚把香烟点燃,嘴前凭空多出支手来,将他香烟摘了下来,放在脚下踩灭,尔后装回了兜里。
“老三,你小子心咋这么大了,都这会儿了,你还能抽得下烟?”
说话的是一方脸大眼的白面中年,个头和薛向差不多高,面目更有三分想象,不错,正是昨天方才赶到的薛平远,薛老三的三叔。
细说来,这次中办对薛家人颇为照顾,一应近亲都获准入内,而相对于薛家,苏家亲眷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当然,如此结果,倒不是说苏家脸面不如薛家大,本来嘛,苏老太爷虽早就挂冠而去,可在老一辈革命家里的脸面还是一等一的,关键是,此次婚庆的主题是“薛家娶亲”,而非“苏家嫁女”,是以,除了苏老爷子、苏燕东夫妇外,便是苏风雪的叔叔、堂弟都没机会到场。
“三叔,您不在里面招客,跑这儿来做甚?”
说话儿,薛老三伸手帮薛平远整了整翻起的衣领。
“招客?老三,你也寒碜你叔啊,招呼北厅的那帮小子丫头么?那用不着我!你三婶忙活得可起劲儿了,我一辈子都没见她笑过这么长时间,我估摸着婚宴结束,她那张老脸一准儿得抽筋。要说招呼别人,那就更用不着咱插手了,没见中办自富主任以下,四个副主任轮番上阵,好像今天不是我侄子结婚,是他们中办举行联谊晚宴一般。”
要说薛家三兄弟,性格迥异,但有一样相同,就是不攀附权势,是以,薛平远才有此番言论,若换了一般人,这会儿早忙得打巅儿,如此天赐良机,扩大人脉的绝佳机会,岂能不利用?偏偏薛平远就是这么个耿介性子,厅内冠盖满京华,厅外他斯人独憔悴。
“三叔,高兴点儿,怎么说今儿个也是您侄子我婚姻大事儿,想这些干啥!要我说您就是矫情,这事儿别人想都想不来,让咱家摊上了,不知亮瞎了多少人的钛金狗眼,您这儿还嫌七嫌八,是不是太那啥了!”
薛老三到底生着七窍心,怎么说怎们有理,先前人家江公子劝他的话,被他稍稍修饰,原意拿了宽解薛平远,若是江朝天此时在侧,估计能气死过去。
听薛老三说得有趣,薛平远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展颜笑道:“老三,也是你小子有福啊,要是二哥二嫂在世,看见你有今天,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啊!”
一听薛平远提及死去的父母,薛老三笑脸陡凝,薛平远见状,挥挥手,拍拍自己嘴巴,“行啦,都怪三叔嘴臭,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嘛,对了,原弟、阳弟都给你准备礼物呢,说回家再送你。”
薛向笑笑,揭过了这个话题,又问了薛平远的工作安排,上次他听伯父说,他那位三婶似乎十分想让三叔到京城来工作,薛安远便提了国f部,可眼下,薛安远要入主国f部了,薛平远这做弟弟的怎么着也不会再往里面挤,那薛平远的新工作恐怕就得从长计议了。
薛平远摆摆手,道:“啥新工作,别听你三婶咋呼,她整天除了吱唔这个,还能有啥正事儿,我还留五一基地了,在那儿干了二十来年了,好容易从小兵混成副旅长了,我可舍不得挪窝,再说你三叔除了跟弹道图纸打交道外,别的我也不会呀,真听你三婶瞎安排,去了国f部天天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没准儿能把我逼疯!”
薛向笑着点头,他也知道自己三叔的专长和兴趣,便支持了他的选择。
却说这叔侄二人在厅外聊得热闹,时间也一分分淌过,个把钟头过去了,终究再没外人到来。不过,这点也早在薛老三预料当中,毕竟一众大佬都到了,别人焉敢不到,而绝顶上的那几位,哪个不是国事繁忙,日理万机,他薛老三的婚礼虽然重要,可比他婚礼重要的事儿,在所多有,不来也是正常。
忽地,操办这场婚礼的宁主任忽然满头大汗地快步奔出厅来,瞅准薛老三,便冲了过来,扯着薛老三的膀子,急道:“你这个新郎倌也太自在了吧,你还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结婚,好家伙,都这会儿了,你还跑这儿来躲清净,快给我进去!”
“宁主任,您这是干嘛,难不成婚礼提前了么?”
这会儿,薛老三还真就没多少今天是自己大喜日子的觉悟,想来也是,谁家结婚,不是七八点正热闹,就他薛家人婚礼,是傍晚才来客,客人到来后,还得腾出个把多小时给客人聊天,说是别人家,遇上这等客人,早拿打棍子打出去了,偏偏他薛家人也只有干等着。
“我的小祖宗诶,你该有颗多大的心啊,甭说了,你给我赶紧进去,再墨迹会儿,我这心脏病都得犯了!”
说完,宁主任再不跟薛老三墨迹,抓住他袖子,就楞往门内拖拽。
要说,也无怪宁主任如此情状,而是大厅内,发生了件极尴尬的事儿,当时,就让富主任苦了脸,让他宁主任差点儿没丢了魂,得亏他宁某人精明,隐在暗处,才急忙溜出场来,抓了薛老三前去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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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好梦!
第十三章 故事
原来,薛老三在外闲站的当口,右厅内,却如他预料中那样,会谈气氛热烈至极,数千平的大厅内,沙发林立,散座众多,老朋友,老上级,老兄弟们经年难见,一朝聚齐,难免忆及往昔峥嵘岁月。而这往昔峥嵘岁月,除却炮火纷飞,患难真情,也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经久难消的怨怼。
是以,在薛老三在外闲站的这个把钟头内,厅内的欢声笑语虽是主调,可瞪眼争嘴,也是在所难免,毕竟这厅内除了在职的军政要员外,还有彻底卸下担子的老前辈,这些老前辈是无官一身轻,心头自然少了顾忌,遇到不顺心的事儿,难免宣诸口外。
这不,薛老三正和薛平远说话的当口,厅内终于起了次大纷争!细说来,这个把小时的功夫,厅内的口角原本就不少,好在大厅内,有真正镇的住场子的人,不说别人,那位慈祥和蔼的老妈妈,就足以压平绝大多数口角。
可凡事都有例外,这不,大厅西南角,起的这场纷争,便是这位老妈妈也调解不开。
说起来参与口角的两位退休前的职位也未必多高,奈何,这二位资历极老,乃是参加过党的二大的老前辈,他二位真发起蛮来,谁也不好硬杠,毕竟这二位都是八九十岁的人了,论年纪比老首长、季老还大上不少。
而这二位争论的也不是什么理论方针,更不涉及什么国策,纯粹是一件私事儿。事情真扯起来,时间得从五十五年前算起,那时厅内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成年,便是老妈妈也刚入党不过两年。
那是一九二七年,四一二初发。党的事业遭受到严峻挑战,这争论的钱老,苏老。当时正在四一二风暴核心区做地下工作,且这二位还分在一个小组。恰巧青红帮流氓组成的便衣纠察队,正大肆捕杀我党同志,已经搜捕到钱老,苏老所在的辖区了。
说来也巧,那天正值钱老新婚之喜,苏老作为老兄弟老战友自然少不得来操持帮衬一番,当时条件原也艰苦。可再艰苦新婚大喜,来了客人,也少不得上些酒水,而那次来的客人超出预料。钱老准备的酒水明显不够,是以,钱老便叫上苏老,陪了自己一道去买些酒水。
就在这时,撞上了。青红帮流氓急步朝这边奔来,亏得二人长期从事地下工作,警觉性极高,又有丰富的临敌经验,正是凭借此点。二人巧妙地避过了敌人。
可就在这避过敌人后,二人便产生了争论,钱老坚持要回去救自己的妻子和同志,而苏老坚持去通知其他还未得到危险来临的同志们,认为两人就是回去,也只有白白送死。
正争得不可开交之际,苏老打晕了钱老,拖着钱老到了安全的地方,并又冒险通知了附近的其他同志,挽救了不少同志的生命,可来钱老家参加婚宴的同志,以及钱老那刚过门的妻子,就此横遭劫难。
经此一事,二人遂成寇仇,再加上,其中道理,实难以对错辨之,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个疙瘩在二位老人心中,始终未曾解开,好在,这二位退休后,虽都辟居京城,却始终不曾照面,一桩往事,眼见渐成云烟,未成想,在今日的薛老三婚礼上,再起波澜。
却说刚进右厅时,这二位本来没对上,可右大厅再大,也有尽头,二位最老前辈到场,不管职位在高之辈遇上,也难免礼敬三分,如此这二位各成一方小焦点,既成焦点,难免醒目,二人几乎是在同时瞧见了对方。
新怨旧愤,就此杠上,当下没说几句就闹得不可开交!倒也不是无人相劝,可这人越老,脾气越大,便是安老爷子亲自上场,也愣是没劝下来。
弄到最后,两位八九十岁的老人各自挥舞拐杖,眼见着就要上演全武行了,场面彻底失控。
当时,中办当家人,富主任脸都绿了,几位政局大佬的眼神差点儿没将富主任灼得晕倒过去。
富主任遇难,自然而然想起了全权经办此事的宁主任,一想到这宁副主任办事如此不力,如此明显的避讳,他宁某人都没考虑到,实在是不可原谅。
细说来,场中乱刚起时,宁主任已经知道坏了事儿,惊惧之余,脑子里已然飞速思忖起了对策,当富主任远远瞪来时,宁主任灵机大动,暗暗一咬牙,便奔出门来,寻薛向灭火。
要说,眼下宁主任找薛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场中俩老头倚老卖老,劝说显然无用,有用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新郎倌以小卖小了。
却说,宁主任边拖了薛向朝厅内急行,边告知了薛老三场内情由,听得薛老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当听到宁主任让他出面收场时,薛老三的脑袋更是摇成了拨浪鼓,这等事儿,老的摆不平,他小的焉能摆平,再者,薛老三也存了些促狭的心思,谁让你们来参加婚礼,目的不纯,正好让你们着着急。
宁主任正急得虚汗直冒之际,不知何时,许子干踱到了薛老三身侧,“老三,你鬼点子多,赶紧想办法解决了,离婚礼开始也就半个钟头了,你小子要是愿意把婚礼拖到八月十六号,谁也管不得你!”
都说,打蛇打七寸,熟知薛老三的许子干,出手就打在了薛老三的七寸上。
薛老三苦笑点头,接下任务后,便朝乱处奔来。
这会儿,西北角,着实热闹,二三十人围在一堆,“钱老”、“苏老”、“息怒”、“老糊涂”的喊声乱成一团。
薛向远远看清那处,心下不禁感叹,这大概是最豪华的拉架队伍了吧,仨省长,俩部长,各或拦或抱着俩老头,两边还站了俩政局苦口婆心。
薛老三一边心头发笑,一边绞尽脑汁,想着破局花招。
忽地,他瞅见钱老爷子手里不住挥舞却被众人拦住施展不开的拐杖,顿时计上心来。
但见薛老三急行几步,到得近前,身子一扭,便撞进了包围圈,接着,更以极高的频率,晃动着肩膀,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将围在钱老身边几位大员弹开。
钱老陡然脱得束缚,愤懑交加,手中的拐杖腾得便扬了起来,不待老头子拐杖下落,薛老三的脑袋便主动凑上前去,铛的一下,敲了个正着。
“哎哟!”
薛老三惨叫一声,捂住额头,摇摇晃晃,似要倒地!
异变陡生,众人皆惊,便是正狂怒的钱老、苏老一时之间,也气为之夺,再不呼喝了。
“小薛,小薛,你没事儿吧?”
钱老丢了拐杖,当先扶住似在耍着醉拳的薛老三,连声喝问。
说起来,这钱老也不是别人,正是薛老三第一次见到安老爷子时,正和老爷子斗棋的那位钱老头。尔后,薛向经常陪安老对弈,偶尔也遭遇过这位钱老的造访,两人也很是下过几局,算是半个棋友。
“钱老,您这是做甚啊,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请您来喝喜酒,您上来就给我一拐棍,送贺礼也没这样的吧?”
薛老三只捂着脑袋,死活不丢,嘴上似埋似怨,大打悲情牌。
“我,我……”
大半辈子不服人的钱老,这会儿却是说不出话来了,没办法,谁叫老头子还是个明事理的人呢,今天本来,就是人家小薛大喜的日子,他忘乎所以地闹腾了一阵子,心下已然理亏,这会儿,又拿拐杖把人家小薛这新郎倌给打了,老头子便是再蛮横,这会儿也难免有愧疚之心。
薛老三正是卡准了这个窍门,才对症成药,这会儿见钱老不言语了,他赶忙抓紧时间,牵了钱老的手,踉踉跄跄朝大门方向踱去,边踱边道:“您老来这儿瞧,来这儿瞧,看您把我给打的……”
薛老三嘴上犹不饶人,钱老心下有愧,也实在不好意思再闹腾,任由薛向拖着到了门边。
到得门边后,薛老三陡然放下手来,冲钱老深深一鞠躬,“老爷子诶,小子我不知道您为啥跟人生那么大气,可不管怎样,今天是小子我娶媳妇儿的日子,还请您老千万担待一二,待会儿小子自罚三杯,向您老赔罪!”
薛向如此言语,摆明了告诉钱老,方才是他做戏,因为薛老三知道他这戏法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钱老早晚能回过味儿来,再说,厅内这么多明眼人,谁看不出薛向是在做戏,显然,即便是情非得已,这般诓骗长者的手段,还是极不光彩的,所以,薛向才深深冲钱老鞠躬,解释真相,解释是给钱老的,而鞠躬则是给场中众人的,因为薛老三知道这会儿场中的目光,定然还在自己这边。
钱老沉吟良久,忽地,伸手扶起了薛向:“罢了罢了,也是我老头子不晓事儿,推己及人,我老头子当年结婚,就没喝成这杯喜酒,今儿个无论如何我不作恶客了,行了,你去陪客吧,老头子我安静喝你这杯喜酒就是!”
第十四章 联袂而至
钱老松了口,苏老自也不会纠缠,原本那桩谁也说不清的公案,是钱老一直埋怨苏老,钱老不纠缠不放,苏老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一场半个多世纪的风波,总算暂时又重归宁静,场中众人齐齐舒了口气,气氛总算又恢复到宁静祥和了。
而薛老三这番随机应变,灵活处事的手段,又为他加分不少,薛安远处又收获一堆赞誉,归而总之:薛家之千里驹也!
却说这场风波过后,已然堪堪九点,薛安远和薛老三聚拢一处,低语几声,便决定开始婚礼。
尽管还有几位重量级嘉宾未至,不过这几位国事繁忙,来与不来,自在两可之间,实在没有必要一直空等,既定时间已到,照章办事即可,没得让人说薛家逢迎。
薛家人有了决断后,立时告知了神魂甫定的宁主任,宁主任这会儿对薛向是满意到了极点,自是万事万允。
八点五十分的时候,司仪引导右厅众人,朝主厅转移。
薛老三从侧门绕到前台,刚跨出门来,便见婚礼台前,一群唇红齿白的美艳军装少女中间,盛装打扮的苏美人众星捧月地立在中央。
因着是老人们参加的婚礼,自不可能弄成西式,婚纱西服,自是远远避退,薛老三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山装,长身玉立卓尔不群,身侧的苏美人长发高高挽起,宛若云鬓,越发衬得一张如画如仙的玉脸明艳绝伦,一袭中办临时赶制的华丽玫瑰红缀花长裙,裹在她曼妙修长的身体上,真如天山雪莲身披霞光,灿烂夺目,美轮美奂。
薛向和苏美人。并肩而行,踏上婚礼台,冲众人鞠躬问好。
要说视觉冲击。往往能形成叠加,薛老三和苏美人。这对金童玉女、无双璧人的组合,方一出场,便造成了轰动性的效应,他们这一鞠躬,便是底下众多位高权重的大佬,也频频点头,鼓掌赞叹。
还有老前辈冲老妈妈开玩笑道。当年她和武豪同志的结合,大抵如此了。老妈妈若有感叹地摆摆手,这对娃娃可胜过我们喽,分明是一对“人样子”凑一块儿了嘛。
乐声悠扬。婚礼开始了,婚礼是中办主持的,自然是采用中式婚礼,没有什么西方的对天发誓,以及旧社会的交杯酒。揭盖头,拜父母,就是请个长辈,担任证婚人,说些祝福话。
中办和薛家人议定的证婚人。是安老爷子,论亲论情论份量,安老爷子都当仁不让,可眼见着证婚仪式,就要开始时,振华首长和吴老联袂到来。
这二位一来,场面少不得又得热闹半晌,好在这二位大佬顾全大局,和大家打完招呼,便回归了主题,而振华首长知道正在举行的是证婚仪式时,更是同安老爷子一番商议后,自告奋勇地也担任了证婚仪式。
当这个决定被充当司仪的富主任向在场众人宣布后,便是城府已然深不可测的诸位大佬也难免侧目,因为以振华首长现在的身份,几乎都是在代表一个国家,是绝难以个人身份出席什么活动的,今次,他竟然充当了薛老三婚礼的证婚人,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场下的许子干和薛安远相视一眼,皆是满眼喜色;江朝天、时剑飞相顾一眼,尽皆骇人;场上的薛老三也是喜不自胜,心下不住感叹以前老在心里腹诽首长,是不是太冤枉人家了。
振华首长充当证婚人,这场婚礼的规格可以说已然拔高到了巅峰,整个仪式,举行的是既庄重又温馨。
证婚仪式结束,婚宴正式开始,这次照例是宴分两厅,小孩子们凑合了一厅,大佬官员们配了一厅,很无语的是,时剑飞、江朝天之流,愣生生被安排去了和小晚、小家伙坐了一厅,满屋子的娃娃、丫头,看得江公子,时处长面红耳赤,脑袋发昏。
正厅内,却是政要云集,将星耀眼,薛向持杯,苏美人把壶,便开始了轮桌敬酒。
最前排四桌,坐了是振华首长在内的二十来位政局,以及薛安远、苏老爷子两位家长,以及几位重量级离退元勋,当先,敬酒的自然是这一序列。
为示尊崇,薛老三皆是三杯对一杯,如此豪爽、低调,便是那位从不饮酒的老妈妈,也笑着饮了小半杯。
杯只五钱,薛老三一连干了近八十杯,让一众大佬惊叹之余,也不由得怀疑薛老三壶里到底是不是兑了水的假酒。
当然,诸位大佬自不会说破,可偏偏就有人较真,而较真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薛向第一次去梅园,代薛安远给老首长拜年时,遇到的那位任纵横,任将军。
这位任将军可是豪爽性子,当日在梅园,那么多首长在侧,他依旧我行我素,要了一坛酒,和薛向饮了个痛快。
那日拼酒,任纵横记得很清楚,薛老三和他酒量也差不离,最多三斤多的量,怎么这会儿,还成了仙了,八十杯下去,少说也喝了四斤,这可是高纯度茅台,不是那种低度酒!
“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往酒里掺水了!”
当薛向敬到任纵横面前时,薛向方欲先干为敬,却被任纵横一把按住杯口。
却说任纵横这番话出口,真是问出了诸位大佬的共同疑惑。
“任伯伯,今天是啥日子,小子我哪个弄假,您玩笑了!”
薛向知他何等脾气,并不以为意。
“玩笑不玩笑,试了才知道,我丑话说前头,我是最讨厌弄虚作假的,老子今天来给你小子贺喜,你小子要是敢敬我假酒,可别怪你任伯伯不给你留面子!”
说话儿,任纵横将薛向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酒入豪肠,任纵横大笑一声,拍拍薛向肩膀:“好小子,算是你任伯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罚十杯!”
说话儿,任纵横一手端起酒壶,一手端起酒杯,刷刷连进五杯。
轮到第六杯时,薛向赶忙伸手止住,他哪里好意思真看着任纵横自罚十杯。
“老三,你放手,你以为你这是在尊敬你任伯伯,要我说你小子是在坏你任伯伯好事,你不知道你任伯伯好酒?可咱一桌子加一块儿也陪不住他,可他自个儿喝闷酒,一不好意思,二没意思,所以,所以你任伯伯故意跟你开个玩笑,无非就是想多喝些痛快酒!”
说话的是和任纵横同桌的薛安远,征南期间,任纵横是西线总指挥,薛安远是东线副总指挥,从这个角度说,二人可以算是老战友了,说话自然少忌。
薛安远一番话罢,场中众人皆笑开怀,可谓是完美圆了场面,便连任纵横也乐呵呵地道“老薛知我”,接着推开薛老三,将五杯酒干尽。
敬完前面五桌,薛向终于松了口气,苏美人更是倚在他身侧,威胁道,再敢这么喝,看她还给不给酒壶。
当敬到东三省这桌时,薛向终于有机会和远道而来的冯京说上几句话。
说起来,薛向这场婚礼虽然极具排场,可多少也有些遗憾,那就是许多他真正想要邀请的朋友,却不得不拒之门外,不说康桐、雷小天等一干兄弟,便是胡黎明、赵国栋,耿福林、廖国友这帮他在江汉,辽东结识的老朋友,也不得邀请。
就是冯京,也是薛安远同宁主任争论半晌,才得以进入的唯一一个朋友,至于赵国栋等人,因为级别关系,实在是够不到这片天。
薛向端起酒杯,却被先干为敬的冯京止住,“你留着肚子和别人喝,我的就先记着,心意我领了!”
此时此刻的冯京,实在是太震撼了,满眼望去,除了这位新郎倌,就他级别最低,这在别处,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且这傍晚见的大人物,比之他半辈子见得都多,冯京感激薛家人之余,真个是五体投地了。
冯京要送心意,薛向自不会不接,笑着又交代冯京吃好喝好,接着又朝下一桌转去。
谁称想,未走几步,忽见不知何时到得厅外的宁主任,急步奔来,直插最前排的振华首长处,一番低语后,振华首长立时起身,冲最近处三桌低语了数句,众人便齐齐站起身来,这前面几桌一有动作,后边数十桌,立时起了联动反应,众人刚站起身来,便见大厅门处,迈进两个人来。
右边那位,白色老布中山装,面目慈祥,平头简单,右边那位面目庄重,不怒自威,稀疏的短发朝后梳拢,这二位并肩而行,含笑冲众人步来。
“南老好,季老好!”
霎时间,满厅尽是问好声。
谁也没想到这二位会联袂而至,要知道这二位虽然还在政坛,却已经极少露面了,这时能一并而至,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却说二位老人步进门来,点头冲众人致意之时,振华首长已经领着最前排那二十余人,迎上前去,四周众人也齐齐朝中围拢,皆想近距离接触这两位巨人。
反倒是,薛老三牵了苏美人,立在原地,瞧着前面的热闹。
第十五章 更上一层楼
老首长显然没有忘了此来何为,略略同振华首长和老妈妈等寥寥几人说了几句,便问起了新人在哪儿。
这时,堵在前面的人群才连忙退开,让出路来。
距离上次见到老首长,已经过去了四年,四年不见,老首长真的老了,头发虽然依旧乌黑,可鬓角却是稀薄了不少,额头上的觳纹也深刻了许多,不过,精神还好,面有光泽,背脊挺直。
薛向笑着和老首长与季老问好后,没成想,老首长竟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薛老三条件反射般地便伸出手来,接住了老首长的大手。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照相机响,历史在这一刻定格。
握住老首长的大手,薛向忽然有些激动,这种场合,老首长和振华首长等人都没握手,却将手递给了自己,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几年不见,小毛头也长着了男子汉,说婆姨,立事业,好,好好干!”
老首长说完,便松开了薛向的大手,又赞了苏风雪一句,便要大家入席,继续用餐,他则和季老去了几位退休老前辈那桌。
酒宴重新开始,但老首长并不是空手而来,酒宴刚又开始,便有干事在礼台上支起一张紫檀条案,案上置了一副手书,写了四个擘窠大字:百年好合。虽然未有落款,可薛向一眼便认出了是老首长的笔迹。
火树银花不夜天,金樽美酒谢流年。
一场晚宴,只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方才结束,便是薛向海量汪涵,数十桌敬下来,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好在除了头前那四桌,后边数十桌皆是一人一杯。苏美人心疼老公,愣是偷偷将酒换了水,喝得薛向大皱眉头。好在先前有任纵横验酒在先,倒也无人再怀疑薛向杯中是水是酒。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苏美人因着帮老公应付那好酒的客人,代饮了不少,晚宴刚结束,便醉倒在薛向肩头。
折腾了一天,薛向也是累得不行,可一家大小。他还得费心操持,因为薛家家主薛安远早就醉得不成样子了,薛向干脆就没待他回来,让他宿在了钓y台。
好容易安顿完一家大小。包括乐得跟疯猴子似的小家伙,薛向终于躺进了自己的新房。
卧室新装,雕梁画栋,故意盎然,室内没有着灯。燃起两根儿臂粗的红烛,薛老三倒在床上,双手后枕,忆及今夜,思绪如潮。
“薛老三。别走!”
薛向正想得入神,身侧的苏美人呓语一句,忽地翻了身子,朝薛向压了过来。
却说苏美人这会儿仍旧是在钓y台的那番装扮,不知怎么了,薛老三忽然没胆量替自己老婆宽衣,因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柳莺儿。
乃至这会儿,他倒在床上,想的最多的也是孤悬海外的小妮子。
可这会儿,苏美人一动,他又觉得挺对不住眼前这如花美眷的。
嘈嘈杂杂,薛老三心里烦乱极了,他这对感情优柔寡断的毛病,这时,终于迸发了。
咚咚,咚咚……
薛老三刚替苏美人摆了个舒坦的睡姿,大门响了。
光听这节奏,薛老三便知来人是小家伙,且这会儿,除了她也没谁这么不自觉!
一腔幽思,全让小家伙这无厘头胡闹,给折腾没了,薛老三赶紧起身给她开门。
“嘻嘻,你们屋子就是凉快,大家伙,你又娶了老婆,不会忘记妹妹吧,我要过来睡!”
小家伙一袭碎花短袖短裤,手里提溜着花枕头,怀里还抱着小白,进门就咕噜开了。
却说小家伙一个“又”字方出得口来,薛老三差点儿便魂飞魄散,赶紧捂住她的小嘴,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家伙得意挤挤眼睛,晃晃小手,小声道:“大嫂她睡着啦,听不见!”
说话儿,便一扭小身子,朝床上扑去,上得床来,便摊开小身子,不住道“好凉快,好凉快”。
能不凉快么,为让薛向这个新婚之夜过得舒坦,这屋子电扇就摆了两个,冰盆也落了四个,炎炎夏日,自然舒爽宜人。
却说小家伙刚躺下,小晚便从那屋奔了过来,“小适,快回去,今天可不许搅合大哥!”
“我才不要,这儿好凉快,又舒服,那边的三婶打鼾,可吵死人了!”
小家伙好容易抢了个舒服的地方,哪里原意撒手。
“听话,哪天都可以搅合,就今天不行!”
说话儿,小晚便伸手来拉小家伙。
小家伙嘻嘻一笑,一骨碌爬起身来,从熟睡的苏美人身子上跳了过去,躲在了大床的另一侧,“二姐,再来抓我呀。”
小人儿没心没肺,竟将此作了游戏,浑不觉小晚已经沉了脸,动了用暴力的打算。
眼见着小家伙就要遭劫,薛向急忙挥手,“行了,小晚,就让她在这边睡吧,别吵醒了你大嫂,我看你也在这边睡吧,三婶睡觉的动静儿确实挺大,我在这儿打个地铺就成。”
“这……”
小晚犹豫了,那边的住宿环境确实太差,天热不说,一个电扇,让冯桂珍堵得死死地,也难怪小家伙要逃。
“对,二姐,就在这儿睡,可凉快了,还要大冰块呢,还有,嫂子身上可香了呢,比我都香!”
小人儿还是挺畏惧这个一手把她拉扯大的二姐的,慌忙跟着出言蛊惑。
薛向知道这个二妹面嫩,索性就不再问她,伸手将门关上,转身从柜里拎出个藤席,在床下摊了,接着,便躺了上去。
谁成想他刚躺下,小家伙提溜了小花枕头溜了下来,“二姐,我和大哥说悄悄话,你可不许偷听哟!”
说话儿,小家伙便趴了肉乎乎的身子,不由分说地便抱了薛向的脑袋,将嘴巴对准他耳朵低语:“大家伙,你更喜欢哪个大嫂啊?”
“赶紧睡,整天小心思瞎琢磨啥呢。”
薛向伸出大手,将她小脑袋按在小花枕头上,他早就知道小人儿奔过来,准是一肚子小心思。
小家伙呵呵几声,歪在小枕头上,嘻嘻道:“大家伙,你再压着我,我可大声说话啦!”
攸的一下,薛向松开手来,按着她的小鼻子,不轻不重地捏了下,“鬼灵精,快睡吧,明天还有的你闹腾了,要是睡完了,明天起不来,我可不叫你!”
小人儿之所以细细打听,可是肩负了任务,可一想到明天还有的热闹,纠缠的心思就慢了,赶紧闭了眼睛,抱了薛向的胳膊,小心思打定主意,明早大哥一动,自己就醒。
烦人精不折腾了,累了一天的薛向自然入睡极快。
清晨第一缕阳光摄入的时候,薛向准时睁开了眼睛,他伸手将小家伙抱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扒开,又拿纸替她擦了擦晶莹的鼻涕泡,这才站起身来。
床上的苏美人和小晚睡得正香,薛向推开窗户,晨风从玉汤山顶泄入,凉爽宜人,薛向便伸手了关了房间的电扇,这才踱步出门。
薛向刚出得房间,便见薛平远在院内,四平八稳的耍着套军体拳。
薛向刚冲他打个招呼,门外便听见车响,显然是薛安远到了。
薛安远风在戚如生的陪同下,急步而入,面泛红光,醉眠一宿,精神却是好得惊人,瞧这模样,薛向便知好事近了。
果然,薛安远刚步到花池,瞅见堂间的薛向,便住了脚,远远冲薛向一招手,又叫住了正一板一眼走着拳的薛平远。
“平远,老三,今儿个宴请,我就不出席了,平远你帮我主持一下!”
薛安远说的宴请,指的正是薛家自办的婚宴,严格说来,这个才算是真正的婚礼。因为昨夜的婚礼规格实在太高,薛、苏两家亲朋几乎都被拒之门外,所以,今天中午,薛家才又定了个酒店,请四方亲朋聚上一聚,算是走完整个程序。
“是您的事儿有准信儿了吧!”薛向笑着问。
薛安远瞪他一眼,眉宇间怎么也藏不住喜色,“什么都不瞒不过你小子!”
“大哥,老三,你们这是打得什么哑谜啊!”
薛平远方来京不过两天,再加上他一向埋头科研,对政治并不关心,所以,薛家大事,基本就是薛安远和薛向议定,是以,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薛向笑道:“三叔,好事儿啊,你快要有个做政局的大哥了,我快要有个做政局的伯父了,以后,咱俩仗着你大哥、我伯父,尽可横着走了!”
“混小子,口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薛安远笑着叱道。
“啥玩意儿,大哥,你……”
薛平远这时才回过味儿来,眉宇间竟是难以置信,因为他虽不甚关心政治,却是知道此时一位政局的份量有多重,且大哥不过六十出头,这个年纪,实在是太具有想象空间了。
薛平远正努力得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薛向又开腔了:“大伯,是国f部吧?”
薛安远点点头,“还兼军委秘书长!”
薛向大喜,又是一句俏皮话出口:“看来我这个婚结的可真值啊,他们倒是没忘了补上贺礼!”
第十六章 合欢
幸福来得突然,却早在薛向预料之中,原本昨夜那场婚礼,碰头会的成分就极大,再加上距离党代会也不过十多天的功夫,该定下来的,也必须定下来了。
只是薛向没想到的是,所得超出了预想,原本预订的是,入主国f部即可,没想到薛安远在军委的职权也略有扩充。
“对了,老三,你的事儿也有准信了,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
说话儿,薛安远便折身步出门去,这几日可是会议频繁期。
“行啊,老三,我说没几天,你就能撵上你三叔了!”
薛平远拍拍薛向的背脊,赞誉有加,浑不知薛向对这职位真真是极不满意。
要说薛老三对自己的去处没有憧憬,绝对是假话,况且,那日许子干来电中称,他薛老三如今是长成了的人参果,争抢者众。
听听那一个个字号,又是京城大学,又是中央党校,还有一堆省市、部委,听得薛老三热血沸腾之余,也忍不住热切地瞭望起了未来。
在他想来,不管去哪儿,都该能被当个宝贝疙瘩待吧,虽不能充任一地主官,亦不能提升级别,可给个享受副厅级待遇的括号,再配个副厅长啥的也行啊!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竟去作了这劳什子督查室主任,自然是万分不满,因为如今的省/直辖市级的督查室不似十一年之后,升格成了副厅级单位,由省/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兼领,现在也就是个正处级单位。当然,市委督查室主任,严格算来也是核心权力部门,运作得好。有不下于市直机关一把手的权力。
可关键是这个职位,实在不是薛向爱干的,因为文字和秘书色彩太重。先不说这个督查室挂在市委办公厅辖下,光是市委办公厅的一堆秘书长、主任。都能让人烦死,头上婆婆无数,薛大官人才懒得伺候,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他主政一方,山高皇帝远来得自在。
薛向心中再是不满,却也不会对薛平远道出,叔侄二人又聊了会儿。堂间便渐热闹起来。
当先,便见苏美人、小晚、小意出得堂门,未几,薛原、薛阳、小意三兄弟也奔出门来。众人各自寻了浣洗池洗漱,独独苏美人远远朝薛向行来。
薛平远不及苏美人近前,打个招呼,便自行离开,显然这侄儿媳妇和侄子有话要说。他这做长辈的如何能在近处。
“睡得还好啊?”
薛向抢先变出笑脸,温声问道。
“好,怎能不好,衣服都没人脱,我睡得能不舒坦?”
苏美人玉脸冰寒。未启朱唇意已传。
薛向讪讪,“你误会了,是俩丫头喊热,非要过来凑热闹,我也没招儿,你实在想,我们今晚……”
“住口!”
苏美人轻啐一口,玉脸腾起两朵红霞,“薛老三,你自己不要脸,我还要呢!”
苏美人真真气绝,实在是薛老三说那话,太伤人,什么叫“你实在想”,说得好像她苏风雪迫不及待、欲火焚身一般。
“我怎么不要脸了,不是你埋怨的嘛,你要是觉得我对意思,我们现在就进房去!”
初始,薛老三也没醒悟自己的话儿,哪儿不对,可苏风雪这般情状,薛老三哪里还能不回过味儿来,若是一般人,少不得要道歉连连,偏偏薛老三知道这苏美人什么脾性,索性就顺水推舟,咬住不放。
“你!”
苏美人脸上的红霞越烧越烈,已然燃到了天鹅般的玉脖上,她气冲冲地瞪着薛老三,再不敢言语,狠狠一跺脚,转身去了。
……………………
午宴,是在京郊的一座国营农场举办的。农场内宽敞平整,有田有水,最重要的是,安静偏僻。毕竟严格意义上说,薛家人的婚礼,昨个儿已经办了,今次若再在四九城闹出大动静儿,未免有登鼻子上脸的嫌疑,是以,选在这座僻静农庄,大家欢欢喜喜地乐呵上一餐,却是正好。
参加宴会的,除了苏家的那三四十亲眷,以及薛安远的几位古旧外,剩下的便全是薛向的朋友。
四九城的,有已经调任卫戍师318旅任副旅人的邱治国,已经胜任为京城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副处长的张胖子,从华联木器厂厂长调任为京城市轻工业局规划处的速前进姑父马良,以及洪映、李天明等有官职的干部,除此外,还有盛世中华的康小八、徐小飞、郝运来,姬长发、李四爷等人。
当然,更少不得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李学明、胡报国、阴京华等一干老兄弟,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这帮老兄弟,如今也多已成家立业,除了雷小天当了派出所所长、朱世军分在了邮电局做了科长外,陈佛生也顶着京大毕业生的身份混进他老爷子退休前的单位中科大,还名正言顺的担任了个正科级的职位,整日里,西服皮鞋不离身,再框上一副金丝眼镜,俨然有师道尊严;而李学明、胡报国两位军校毕业,都进了国防科大进修,俨然未来军界新星;至于阴京华,这小子性子不定,压根儿不是当兵的料,在部队混了两年,眼见实在不成气候,这家伙干脆脱了军服,搞起了个体户,最近听说迷上了电影,靠着老子的关系混进了八一制片厂。
除了京城的朋友,自然少不得薛向在外宦游时,结识下的新朋旧友,除了昨日有幸参加过晚宴的冯京外,江汉的赵国栋,胡黎明,陈光明,苏星河,辽东的黄观、周明方、廖国友、郑冲、毛有财、楚朝晖等,鹏城的胡黎明,以及被调取闽南的韩东临、小孙也皆没有落下。
新朋旧友,亲戚同僚,林林总总,二百来号人,闹闹腾腾又是一整天。
八月十七号一早,在京城火车站前,送别来京贺喜的一帮朋友前,薛向并未忘记向冯京、黄观、周明方、赵国栋、胡黎明级别最高的几人传达薛安远进步的确切消息。
消息一出,便是城府深沉如冯京者,也忍不住欢呼出声。
可以说,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十级地震,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薛安远能走多远,就决定了他们能走多远,如今薛安远更上一层楼,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上升通道业已打开。
正值换届在即,无异于给众人齐齐打了支强心剂。
………………
“啊,啊,轻点儿,该死的!”
“你怎么讲粗话,你还是老师呢!”
“啊……什么老师,我……还是女人呢,你,你轻……啊……”
“叫什么叫,刚才是谁说重些的,你说轻就轻,你说重就重,当使唤牛耕地呢……嗬…”
“薛老三,你……瞎比喻……什么!”
“还敢叫薛老三,你等着!”
“啊,不来了,不来了,薛老……公,老公……”
“…………”
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鸡鸣起时,薛老三终于停止了折腾,她身下的苏美人早已瘫软如泥,彤彤烛火下,如丝媚眼,似羞似怨地望着薛老三。
“看什么呢,还没够?”
说话儿,薛老三止住了正准备翻下身去的健硕身子。
身下的苏美人却给唬了一跳,如上了岸的鲤鱼一般,陡然一个激灵,伸出修长玉腿将薛老三踹翻,翘起如瓷美臀,一番匍匐前进,总算逃进了被窝。
薛老三笑着摇摇头,不再戏弄自家老婆,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副新床单,抽出那副已然折腾得不成模样的,铺上一边,让苏美人翻滚一下,又铺上另一边,这才换好了床单。
换好床单后,薛老三也不躺下,拿了毛巾擦擦身子,套上底裤,又从床头桌的柜子里找出一包红糖,拆封,往瓷杯里倒了小半杯,复又取过暖水瓶,注上满满一杯水,单手振动,齐沿的一杯水却不撒漏一滴,水杯中央却旋出一道涡旋,一杯白水,转瞬橙红。
“来,喝了!”
薛老三持了杯子,踩上床来,接着,蹲下身子,将水杯递到苏美人嘴边。
苏美人怔怔看着薛老三,眼中忽地腾起雾气,说实话,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时而暴虐凶狠,时而温润多情,可就是这一反一正间,让她彻底沉沦。
“没下毒!”
苏美人正感动甜蜜得不行,薛老三一句煞风景的话准时投掷而出。
未成想,这回苏美人再不和他较真,竟甜甜冲他一下,“就是下毒了,我也喝,不过,你得喂我!”
苏美人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嘴枯心软,许是他觉得愧疚那位柳姑娘吧!
一想到柳莺儿,苏美人又生出几分警醒,因为她已然知道自己能入主薛家,是侥幸,可既然入主了,这位子是死活也不能让出去的,同情归同情,可谁叫这该死的薛老三,就一个呢!
“真要我喂?”
“就要!”
“行,那我喂!”
说话儿,薛老三一口吸干杯中糖水,掰开苏美人的丰润红唇,就堵了上去。
好长一个吻,薛老三口中再无滴水时,苏美人伸直了脖子直喘粗气,一口气喘匀,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薛老三”,冲天而起。
第十七章 全国大案?
薛向是八月二十三那天离京的,因为不离开也不行了,中组部倒是没来员促驾,明珠市市委组织部却是来电相请了。
官做到薛老三这份儿上,是既得意又失意,得意的是,他薛某人从做官伊始,哪怕是做靠山屯的小小队长,也一直是中组部调派,失意的是,他薛老三就像个皮球,从来都是一脚到这儿,一脚去哪儿,浑然不能在一地扎下根基,苦心经营出一片河山。
薛向赴沪,小家伙自然跟随,这是五年前,她随薛安远赴岭南时,就和薛向议定好的,薛向自然甩她不开,而没想到的是,京城大学开课在即,苏美人也执意随薛向一道而来,颇有几分新婚燕尔,如胶似膝的味道。
火车是在八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到得明珠,薛大主任驾临,明珠市委并未派员接站,显然小小的市委督查室主任,哪怕是薛准政局的侄子,在明珠这个远东的经济中心,亦不是多么了不得的身份。
当然,并不是无人接站,数天前参加完薛向婚宴返沪的薛阳早早就等候在了站台。
“三哥,这边!”
远远地看见薛向,薛阳便吆喝开了,这会儿,他身边还立着个面目清秀的女郎。
薛向还未答话,小家伙先应上了:“四哥,开过来嘛,我可走不动道!”
到哪儿,小家伙都不忘卖萌,她所处的位置,距离薛阳不过百十米,小人儿却得得瑟瑟喊走不动。
细说来,薛阳比薛向小几个月,如今也二十二三了,早脱了当年的稚气,新近几次返京。对三小很有几分兄长模样,是以,小家伙对他印象早已改观。再不是那个在路上抢她玩具的坏家伙。
小家伙卖萌,薛阳却听了真儿。当即便要招呼身侧的女郎上车,却被薛向远远止住。
“三哥,三嫂,欢迎你们来明珠!”
薛向三人行到近前十数米的时候,薛阳便牵着那女郎迎上前去。
“四哥,还有我呢,你不欢迎我呀?”
小家伙这年纪。正是古灵精怪,爱充大人的时候。
“当然也欢迎你啦,小不点,说。想吃什么,四哥给你准备!”
薛阳笑着伸手准备去揉小家伙的精致假小子头型,熟料早被薛向这招弄得警惕性极强的小人儿,条件反射般地就避了开去。
薛向笑道:“行了,老四。你身边这位,还不给介绍下?”
薛阳讪讪,忸怩半晌,弄不出句整话,倒是这清秀女郎落落大方。自己开口了,“三哥好,三嫂好,小妹妹好,我叫夏洁,是薛阳的女朋友!”
那女郎自报家门后,薛向少不得勉励几句,倒是苏美人在外人面前依旧清冷,轻轻嗯了一句,算是打过招呼,倒是小家伙未忘记在外人面前展现彬彬有礼的一面。
薛阳忽地朝前方密密麻麻的人流一指,道:“三哥,怎么样,明珠不比京城差吧,我就弄不明白,薛原这是抽哪门子疯,非得到京城去念大学?”
薛向笑道:“老四,明珠的经济强过京城不假,可要论及教育环境,不是三哥这个京城人说京城好话,明珠还是远远不及的!”
薛阳道:“三哥,您说的这个,我自然明白,可跟薛原这混小子扯什么教育环境,那不是对牛弹琴么,您真当这混小子是去念书的,他纯是看中了您在四九城的威风,又看自己在明珠混得灰头土脸,想过去充大头!”
细说来,自打去年春节,冯桂珍为薛阳、薛原兄弟,混得远不如薛向的事儿,大年三十,在桌上打翻了醋坛子,虽然靠薛平远一时发蛮,震住了冯桂珍,可薛向为怕三叔难作,承揽了薛原念书的事儿,今年六月份薛原高考结束,薛向果然帮他在京城谋了所大学,因着薛原的成绩实在够戗,薛向也自不好硬往京大和清华园硬塞,就拣了朱世军当时的那所邮电大学,将他弄了进去,这不,自打薛向成婚,薛原赴京后,虽离开学还有半拉月,薛原那家伙干脆就不回明珠了,就在薛家落地生根,只等大学开学了。
“对了,老四,说起薛原,我想起来了,你那个办公室主任的位子拿下没?”
薛向忽然想起了那日,冯桂珍炫耀的薛阳正在争取第二汽修厂的某办公室主任一职。
薛阳脸色一暗,“黄了,厂里还是重视名校大学生啊!”
薛向原以为是十拿九稳了,所以才问的,毕竟当日冯桂珍可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没事儿,当的上,是组织的信任,当不上,是组织的考验,慢慢来!”
说话儿,薛向拍拍薛阳肩膀,也只能丢出句套话来安慰,此刻,他心头对冯桂珍口中那颇为了不得的娘家人,已然看扁了!
却说薛向和薛阳对话的当口,小家伙早不耐烦了,拉着苏美人早跑了开去,薛向和薛阳结束了交谈,方才察觉。
“老四,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叫她们回来!”
说话儿,薛老三便朝百米开外的那个汽水摊儿行去。
薛向方去,夏洁便一改先前的端庄,身子便倚在了车上,“薛阳,这就是你三哥啊,感觉没你说得那么威风嘛,不过你那个三嫂,倒是漂亮得不像话,跟画儿上走出来的似的,去我们那儿,保管是台柱子!”
薛阳狠狠瞪着夏洁:“瞎咧咧什么,夏洁,我告诉你,平时我怎么让着你都成,在我三哥面前,我劝你还是端着点儿,你这话要让我三哥听见了,准得拿大耳刮子抽你,另外,告诉你,我三嫂是京城大学的副教授!”
薛阳的陡然暴怒,唬得夏洁一跳。要知道平日里,这个薛阳就是个愣头青,可是被夏洁迷得五迷三道的,叫东就东,叫西就西,这会儿陡然炸刺,夏洁可是好一阵愣神,良久,方惊叹道:“混社会的,娶了京城大学的教授?我里个天,阳子,这下我信了,你三哥真是牛气得不行,喂喂,我问问,你三哥在京城,有没有火狼在咱明珠威风?就算底下兄弟没火狼多,可就凭他能弄上你三嫂,可甩出火狼八条街啦!”
夏洁有此一问,并不稀奇,因为,薛阳压根儿就没跟她说过薛向的身份,只说了他这个三哥脾气不好,在四九城很威风,警告夏洁注意分寸。甚至,薛阳对夏洁都没提过自己的家庭,而夏洁也只当薛阳是个家庭条件颇为不错的工厂准干部。
而威风一词,对夏洁这种早早踏入社会,又混迹在艺术团这种频临倒闭的半官半企的大染缸的人来说,实在没有多少想象空间,也就当了那种在社会上很吃得开的社会不安定因子。
对夏洁的误会,薛阳并不解释,在他看来,这种误会挺好,省得夏洁毫无顾忌地问东问西,惹得三哥不快!
“遭了,阳子,赶紧叫你三嫂回来,上车!”
夏洁忽然神色大变,脸上也现出惊恐来。
薛阳满脸错愕,“怎么了,你一惊一乍干啥?人不好端端地过来了么?”
“傻驴,赶紧上车,管不了他们了,咱们得先走!”
夏洁莫名其妙喊了一句,拽住薛阳臂膀,就往车上拖!
刷的一下,薛阳伸手将她胳膊打掉:“夏洁,你到底怎么了?我来这儿是接我三哥的,我自己走算怎么回事儿,人不过来了么,你有毛病啊!”
夏洁抬脚给了薛阳一下,”你才有毛病,没看见啊,你三嫂右后方三十米开外的那堆人么,那是光头老八,火车站这边的大混混,专门候在这儿等漂亮娘们儿,上个月火车站就丢了三个,你三嫂这回完了,多咱两个也救不了人,还不如赶紧逃了,再想办法!“
夏洁打机关枪一般,用最快的语速,说完了这番话!
听完,薛阳反而镇定了,伸手扶住夏洁的肩膀,“别紧张,不就是几个臭流氓嘛,我三哥要是怕了他们,那真是笑话!”
可不是嘛,堂堂岭南军区司令员的侄子,正处级市委督查室主任,前身更是四九城的混混头子,要是怕了这几个地癞,那真叫见鬼了呢!
谁成想薛阳的安定,并没鼓舞夏洁,她发疯似地甩开薛阳的双手:“知道个屁!你三哥再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在京城手下再多,可这儿是明珠,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你三哥也未必强的过光头八一伙儿,明白告诉你,他们官面上也有人,听说上回就有个什么处长的姑娘丢了,等找回来时,人已经疯了,那当官的,也是一通大闹,结果怎么着,出了车祸,双腿撞残了,现在还躺在医院要死不活!”
闻听此言,薛阳骇然变色!
他也不傻,夏洁说的道理,他自然明白,若是单纯混社会的,欺凌他人,或许还有顾忌,可要是官面上都走通了,那往往就肆无忌惮! 再加上,薛阳也从未见过薛向手段,生恐这位三哥在此处吃了亏,若真让这帮人把三嫂抢走了,弄不好就是轰动全国的大案,毕竟这位新娘半月前还在给全国最显赫的一帮人敬酒,要是半月后,人就出了问题,明珠市非得底朝天不可!
第十八章 青帮?洪门?
一念至此,薛阳哪敢耽搁,扯着嗓子就喊开了:“三哥,三嫂,赶紧过来,夏洁胃痛得不行了,得赶紧送她上医院!”
薛阳刚说完,夏洁便配合地作出胃痛的模样,论城府心计,这小妮子甩出薛阳八条街。她不是没想过丢下薛阳自己跑路,可眼前的这个愣头青,实在又让她放不下。一来,她能感觉的这傻小子对自己是真心的,比之,那些动辄山盟海誓、温情款款的男人可靠多了;二来,她自己也老大不小了,难得遇上个家世、容貌、前途,都上上之选的男人,让她舍弃,实在千难万难。
因此,眼下,即便是冒险,也得铤而走险了!
却说薛向呼喊时,薛向已经揪着小家伙和苏美人到了前方二十米开外,听见喊声,三人便陡然加快脚步,奔到了近前。
“那赶紧上车,老四,你到后边照顾夏洁,小适,你和你嫂子坐副驾上,我开车!”
毕竟夏洁是来接自己等人的,见她有恙,不及细查,薛向便发布了成令。
眼见着夏洁所指的光头老八那伙儿人,在薛向等人加速上前后,也加快了脚步,薛阳、夏洁更是不敢怠慢,飞速上得车来,小家伙这时也不再调皮,抱着瓶汽水,也稳稳地跳进了苏美人怀里,薛向一把拍死车门,刚打着火,突然发现小吉普的左右前窗,皆堵满了人。
薛向不去看堵在车前的那帮家伙,却伸手打歪了后视镜,从镜子里看了看,后座上薛阳和夏洁的表情,一入眼,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位清秀女郎的胃疼,只怕是为眼前这帮人得的。
“三哥。小心,这帮人不好惹!”
薛阳瞅见了薛向的动作,赶紧出言提醒。
薛向未曾接口。小家伙抢先道:“大家伙就喜欢惹不好惹的人呢,嘻嘻……”
她小人儿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何况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看见大哥替她打架了,这会儿,见这帮人围上来,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冒着精光,显是兴奋得不行。
薛向伸手“狠狠”捏了下小家伙的脸蛋,“刚才买汽水找的零钱给我!”
小家伙不知他要钱干嘛,却是猜到准有乐子。颠颠儿将背上的小挎包打开,抓出一把分分票和一把硬币递给他。
薛向接过,这才将脑袋和手伸出窗外,紧接着一把分分票。就撒了出去,“我说,钱都给了,赶紧拿去买馒头,别一窝窝地堵在这儿!”
哗!
此言一出。宛若水缸里投下巨石,立时缸破水溅!
车前围着的十数人,立时狂暴起来,各种吴中土话造就的国骂,喷洒而出。手里有拿着棒球棍的,甚至还拿棒球敲打着车顶,嗡嗡嗡地,甚是震耳。
薛老三转瞬就皱了眉头,眼见着就要暴力解决,刷的一下,站在他那边窗侧的一条西服汉子,忽地伸了指头,聒噪声立止。
“朋友,第一次来明珠吧!”
那西服汉子爬在窗子上开口了,出口的却非明珠方言,而是标准的普通话,“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诨号老八,蒙道上兄弟们抬爱,送了个八爷的雅号,在下从事玩乐行业,手下有一间法式酒吧,还有一个正在筹备的电影公司,实不相瞒,我看上你身边那位女士了,我相信只要她肯加入鄙人的公司,在下一定奉上丰厚的报酬,或者,条件你开!”
西服汉子话音方落,紧挨着他的马甲男就嚷开了,“八爷,要我说费这事儿干嘛,哪回……”
啪!!!
那马甲男一语未毕,西服男一记耳光便已抽到,“多嘴!”手在放回薛向前窗时,已然沾了摊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下人缺管教!”说话儿,西服男又从裤兜取出个干净的手帕,将前窗处的血迹擦净,“这位兄弟,成与不成,总要给个说法嘛?”
这回说话,西服男的语气已然带了十分阴沉!
细说来,要是以他平日做派,决计不会跟肥羊费上这许久话,可眼前这个家伙,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得有些阴冷,尤其是这小王八蛋被自己这么多人围住了,竟他娘的敢洒出一把分票来,纯是把自己一伙儿当了要饭的,如果这小子脑袋没疯掉,那一准儿是不怕呀,再看她身边那个让人望一眼,就骨酥筋软的美娇娘一脸镇定,压根儿就没一般肥羊的慌张,更有甚者,那美娇娘腿上坐着的小毛孩还一脸的狡黠,冲自己张着嘴巴,说着谁也不懂的唇语。
如此种种,让他南站八爷如何敢不盘清道儿就硬上,这世界从来就是一山还比一山高,真要像黑熊这般眼睛一闭,就撇了命的硬冲,迟早得撞到铁板上,撞得头破血流!
这时薛老三终于偏下头来,瞅了西服男一眼,一张大长脸,一副港式偏分头,三十上下,皮肤白皙,戴一副金丝眼镜,打扮十分入时,只是眉宇间怎么也藏不住的猥琐气破坏了整体形象,整幅造型分明就是里在电车上海扁周星驰的那位眼镜男嘛!
这幅造型一入眼,薛老三就是一声暗赞,不过这会儿,他可没心情和这帮地痞瞎浪费时间,再者,薛老三又没听见夏洁方才跟薛阳对这帮混蛋的描述,自然难以激起薛主任的正义因子,“废话挺多啊,不过,你先让让,先办点儿事儿,咱们再谈,哎哎,那位拿棒子的兄弟,前面来,前面来,我瞅瞅你这球棒是啥牌子的!”
八爷不知薛向这是要干嘛,不过闻听有得谈,心下便松了口气,眼前这个美娇娘,可实在是勾魂,想必花多少代价,火狼哥都是愿意的,说不定还能得个天大的彩头,“地雷,没听见这位大兄弟的话,赶紧把棒子递他看看!”
八爷并不觉得薛向得了根棒子能如何,他身后这帮兄弟,包括他自己,哪个不是藏了管制刀具!
先前持了棒子敲得车顶梆梆作响的胖子,大步上前,持了棒子,大咧咧地便朝窗子戳来,看准头儿,却是瞄准了苏美人那对高耸的玉峰。
薛老三眉峰一跳,大手电光般伸出,一把握住那胖子油腻腻的胖手,轻轻一扯,那胖子的肥脸,便不由自主靠上前来,噼哩叭啦,眨眼功夫,薛老三便抽出了一阵耳光雨,紧接着,夺过棒子,准而又准地一棍子敲在那胖子的额头,那胖子从始至终,别说反应,就是一句惨叫都未来得及出口。
哗!
薛老三冷酷而凶残的攻击,看得身侧的苏美人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她早知道自己男人能打,当初可是一只手就把马开丢下二楼去了,可没想到自己男人打起架来,竟是这么cool;而后座的薛阳简直看得直眨眼睛,他这才知道为嘛人家都说他这三哥脾气坏,可这哪里是脾气坏,分别就是暴虐嘛;她旁边的夏洁却看得直拍小心肝,心下直叹,这就是四九城黑老大的风采啊;车内独独小家伙最是郁闷,照例只听见了噼哩叭啦的响声,因为薛老三下手前,将她小脑袋按进了苏美人怀里,小家伙纵有万分不满,终究不能像四五岁时,冲薛向发蛮了。
却说薛向刚击倒胖子,车外的一众黑衣大汉全炸了窝,霎那间,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这帮家伙各自从腰间,裤腿,背脊处,抽出一堆斧头,大刀片子,钢管,匕首之类的玩意儿,不过,这帮家伙并没一窝蜂地冲将上来,齐齐将眼神盯着八爷,似乎只要八爷一发话,就将车内这帮人五马分尸,当然,那两个美人,在分尸之前,说不得要拿来快活一番。
此时的八爷,面沉如水,死死盯着薛老三,眼睛冒出火来,心头却是沸反如煮,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是打人的行家,光看薛向瞬间撂倒战力颇强的地雷,就知道这家伙绝不是良民,再看这人面对剑拔弩张的合围局面,也安坐不动,这分明是见惯了这阵仗嘛。
“不能乱也不能急,弄不好就撞上了道上的大佬,东北麻五,晋西霍老六最近都狂得不行,听说火狼哥两次和他们谈判,硬来,都没占到上风,没准儿这小子就是那边派来探风的!”
一念至此,八爷一抱拳:“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九流是一家,敢问兄弟是哪里的弯角码头?”
八爷一番话罢,薛老三心神巨震,他倒不是听出了什么,而是陡然有种置身江湖武林的快感,因为他薛老三已然听出,眼前这西装男报出的分明是江湖切口,显然,人家怀疑自己也是江湖中人了。
新鲜啊!闻听此言,薛向握在手里的一把硬币立时一松,恶搞精神油然而升,也学那八爷,抱拳就是一句:“地震高岗一派西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敢问兄弟堂前烧几柱香?”
薛老三这句浑话,正是金庸老爷子里的天地会,也就是后世洪门的江湖切口,他早记得熟了,甚至看时,未尝没yy自己就是韦小宝,今日所遇,真是将他这代入感满足了个十足十。
第十九章 双忌齐犯
细说来,薛阳方才所言“明珠不比京城差”的话,实在是经得起推敲的。
不说别的,单说这个明珠市众中之一且建在偏僻之地的火车站,也是人烟稠密,建筑林立,吴侬软语充斥四周,不单如此,便是所见人群的精神面貌,也普遍充斥着干劲儿和希望,更不提那普遍超出别地一筹的衣着打扮,让人一见之下,不免对这远东魔都生出心服口服之感。
………………
要说金庸于1972年封笔,至今已然整整十年,虽然,后世大陆有数以千万计的金庸武侠迷,可时下,因为种种原因,金庸武侠小说,自大陆并未流通,便是那部万人空巷的83版也要明年在港台上映,后年方得引入大陆,所以说,这年头除了薛向、老首长这批能从特殊渠道获得金庸小说的金庸迷,可谓是凤毛麟角,因此,薛向报出这两句后世耳熟能详的切口,可在八爷听来,确实异常入耳!
细说来,这会儿的大陆,哪里有什么正宗的青帮、洪门,自打执政党定了江山后,几十年来的反复做运动,再由于我党组织工作史无前例地严密高效,政权都建设到乡村、街道一级了,每次清扫旧社会残余,总能做到全面覆盖,是以,这种在二三十年代,民国时期,异常活跃的江湖势力,早早就跟封建残余一道,被清扫殆尽了。
只是,改革开放春风吹来,国门打开了,引来资金、技术的同时,也少不得飞入一些苍蝇、臭虫,再加上,组织对人民教育、管制陡松。地方恶势力,游手好闲群体难免抬头,这帮家伙飞速接连成群。串联为火,成了一方势力。
既然成了社会势力。就少不得弄出些名号,别地地方恶势力,或许还会借什么乱七八糟的古老帮会、邪j组织的名头,可明珠本地崛起的江湖势力,想都不用想,直接就把青帮抗上头了。不必说青帮源自清朝时的光辉历史,只说民国时期。黄金荣、张啸林、杜月笙等人,纵横沪上的时候,是何等风光,上能游走列强租界。下能掌控一方世界,便是赫赫有名的蒋总统也曾拜在青帮门下,可见青帮何其风光。
是以自打火狼崛起后,便毫不犹豫地扛起了青帮的招牌,并且还按照青帮当时传承的辈分。各自封了次序,其实,青帮辈份,从清朝中页传到民国,其二十四辈份已然到了最后四字“大通悟觉”。譬如那有名的青帮大佬黄金荣、张啸林就是“通”字辈,而杜月笙是“悟”字辈,好在当时青帮老人知道辈分传承已完,便又开香堂,另续了二十四辈分,这火狼崛起后,就是按照这另续的二十四辈份,作为派序依据,而火狼作为续派首领,竟厚着脸皮,承了前二十四辈分最后一字“觉”,毫不顾忌这近六十年,三代人的辈差,成了现代青帮的老祖。
而八爷等一帮人,承袭的自然是后二十四辈中的头四字“万象皈依”。
要说八爷这帮新起的混混,自打扛了青帮的旗号后,终日里,便真以帮派中人自居,动辄讲究上下尊卑,体统威严,就比如方才,那马甲男在这位八爷说话时,插了嘴,八爷便毫不客气一巴掌抽过去,抽了马甲男个满脸花开。
这会儿,八爷陡听薛向报出一番气势不凡的话语,后边还跟问“堂前烧几柱香”,立时就定死了薛向帮派中人身份。只是薛向报出的切口,十分罕见,八爷这帮半吊子青帮,恨不得连自己帮派辈分的那二十几个字都记不清楚,哪里知道别的帮派是何规矩,不过,八爷也无须知道这许多,他唯一需要的,就是确定眼前这年轻人的来路。
既然是自认号准了薛向的脉,八爷自然就少了顾忌,他不怕薛向是官,亦不怕薛向是匪,最怕的就是薛向身份不明,这种情绪,就跟未知是最大的恐惧,是一般道理。
毕竟,是官,八爷自问有对付当官的办法,是匪,那就更好办!
“这位兄弟,既然都是江湖中人,就该守江湖规矩,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八爷我不管你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到了明珠,就得守我青帮的规矩,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方才打伤老子兄弟,不给个交代,八爷我保管你走不出火车站的南大门。八爷给你两条路,一,自己断根指头,二,你身边那娘们儿留下,自己选一个吧!”
料定薛向是帮派份子了,八爷自然有恃无恐,在全国范围内,他们青帮算不得什么,可在明珠一地,四五百人的帮派,可是能在地下世界,挥手遮天的。再者,自打一眼瞅准了苏美人这个美娇娘,八爷的魂儿都酥了,当然,八爷就是再胆大也不敢自己享用,可是上缴给火狼大龙头,那该是何等的功劳,因为这位火狼大龙头有收集美人的嗜好,可火狼大龙头这两年来,收集的美人加在一起,只怕也比不上眼前这位,是以,八爷压根儿就不可能放薛向过去。
青帮?听见西装男自报家门,薛向差点儿没笑出声来,青帮这招牌或许唬得了别人,可哪里唬得住他,据他所知,后世就压根儿没听过青帮在大陆还有传承,这不是扯淡么?
薛向正要以为西装男和自己一般瞎咧咧时,脑子里忽然灵醒起来,后世没有,不代表不存在啊,熟知党史的他可是知道八三年,也就是明年严打,很是打掉了一大批聚齐结社的帮派份子,没准儿这个现代版青帮,就是在那时覆灭的。
未几,薛向又觉得老首长实在太英明了,看看眼前这乱象,不严打能行么,火车站,可是人流聚集地,必备派出所的地方,这帮家伙持刀拿械围堵自己可是有十来分钟了,哪里见过半个公安到场,显然,这个青帮能量不小,横行地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来,这个青帮在上面也是走通了的。
却说薛向正沉吟之际,八爷给薛向两条出路的话,就出口了!
要说薛老三生平在世,最痛恨的就是奸y,最在意的是亲人,平时,犯他一条者,薛老三就动辄降下雷霆,八爷两条齐犯,薛主任怒火烧天。
轰隆隆……
薛向再不废话,反手就扭动了车钥匙,发动机轰鸣瞬间,八爷便喊出声来,其实,用不着八爷发喊,发动机响动瞬间,十多条持刀拿械的大汉,便齐齐扑了过来。
薛老三早防着他们,不等这帮家伙手中的家伙挥动,薛老三右手扣得十多枚硬币,漫天花雨般的洒出,劲流周身,法御万物。
咚咚咚……
十二声脆响,车前窗现出十二个孔洞,去如飞弹的十二枚硬币,精准地砸中十二只手腕!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后,叮叮当当,刀枪棍棒,落了一地,坐在座上瞧见此景的小家伙,乐得拍手直叫,嚷嚷着要学这本事,苏美人则一脸痴迷望着这个天神下凡般的男人,车后座的薛阳则看呆了,那位夏女郎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一想到自己将有这么个了不起的大伯子,以后还用担心受人欺负么?
却说薛向挥手而出的霎那,便踩下了油门,轰鸣的机车眼看就要驰射出去,薛老三先前掷出钱币的那只大手,陡然挥手,电光火石之间,捏住了八爷的胳膊。
轰!!!
机车飞驰而去,眨眼间就窜出十余米,八爷被薛老三铁一般的胳膊拿住,死犟不得脱,被带的双脚后跟朝地,拖出去老远,中途,薛老三还故意,伸长手臂,让八爷在地下很是拖了一会儿,直拖得八爷脊背、屁股衣衫尽烂,末了,汽车打个漂移,又移回原地。
再被薛向提起身时,八爷可谓是浑身皆痛,恨不得死过去才好。
而那帮先前捂着手腕、见车奔驰,追之不及的黑衣大汉们,这时见车回转,齐齐发一声喊,便要冲上来。
要说八爷这帮家伙在西站的威名实在太炙,这边他们刚闹起来,原本人来人往的人流几乎尽绝一空,便是连那穿警服的也背过脸去,不来看这边。
这帮人救主心切,来势汹汹,谁成想迎面而来的竟是八爷的狂骂,只骂得这帮家伙瘟头瘟脑地站在原地,谁叫帮规森严呢,八爷是“象”字辈的,而他们都是“万”字辈的,他们都拜在八爷门下,八爷就是他们的老头子,违抗老头子命令,那是欺师灭祖,要三刀六洞的。
要说八爷也是没法儿不喝骂这帮黑衣大汉,这会儿,他已然完全明白薛老三的厉害,心中已将他当了某帮的双花红棍,再抗下去,这家伙准能玩儿死自己。
死,八爷自问是不如何怕的,可方才那屁股冒烟的痛苦,他实在是不想再尝了。
“这位兄弟,这回算我栽了,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还希望你不要把事情做绝喽!”
八爷是倒驴不倒架,都这会儿了,还在维持老大尊严。
殊不知以薛老三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饶过他。
第二十章 长跑
“做绝了又如何?”
说话儿,薛老三松开老八那条被扯得泛青的胳膊,从衬衣兜里掏出烟盒,弹出根香烟叼上,小家伙机灵,赶紧跟着从薛向兜里掏出了一枚小妮子送的zippo,嚓的一下,打着火,笑嘻嘻地朝薛向的烟柱触去。
薛向还故意偏下头,方便她小人儿点火。
薛向和小家伙一大一小,正玩儿着点烟的把戏,窗外的八爷却是紧绷了所有的精神,他要逃!
是的,若是车里的那家伙是普通人,在他手松开霎那,八爷早飙没有了。
可很明显,从方才这家伙打人的水平来看,决计不是普通人,几乎快撵上本帮的两名双花红棍了。那两位的本事,八爷可是亲眼见过,飞刀扎蝇,掌碎方石,简直是家常便饭。
是以,八爷即便是在薛向松开手的霎那,就打定了要逃的主意,可他也绝不盲动,因为盲动的后果难以预料,唯有等待良机,霎那发动,也许存有一线机会。
就在火焰点着烟柱的霎那,八爷动了。
按八爷的预想,能最快脱离接触的手段,绝技不是跨步逃开,而是必须借力而遁,是以,八爷便想使尽平生气力,一脚蹬在车上,等最快最远的瞬间脱离接触。
要说这世上的事儿,预想和现实,总是唱着反调,跌下来的霎那,八爷才对这句话,有刻骨的感悟。
原来,八爷挥腿霎那,薛老三的大手便从窗内伸了出来,八爷脚刚抬到一定高度,要和车身接触时,薛老三的大手后发先至,一把攥住了八爷的右脚脚踝。
咔嚓一声。八爷的屁股直直坠地,已经磨得快冒烟的屁股,又受了这么一下。八爷痛得脸都变形了,却为了保持住大哥风范。愣生生没叫出一句。
薛向松开八爷的脚踝,八爷爬起身来,再不敢妄动,老老实实又凑到窗前来,这回八爷真打算服软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且这眼前亏他也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谁成想不待八爷服软的话出口。薛向大手又捏住他左手拇指,大指和食指重重一捏,咔嚓,八爷的大拇指立时呈诡异的弧度弯曲。
好个八爷。当真是明珠纯爷们,铁血真汉子,眼泪都扑簌直落了,牙齿也咬得咯吱作响,愣是没叫出一句。
“行了。不是看上我媳妇儿了么,追上就算你的,来,追吧!”
说话儿,薛老三脑袋伸出窗外。冲那一帮并成一排,瘟头瘟脑的一众家伙吆喝道:“你们也一起追,天气挺凉快,我带你们运动运动,对了,你们要是不跟上,这位八爷今晚还剩几根指头端碗,我就不保证了!”
八爷抬头看天,惨白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来,场边那细如发丝的垂柳,愣是不摆动一下,夏入三伏,这天气何来凉快之说啊!
八爷是又痛又气,可这会儿,他真是被这车里的魔头收拾怕了,这王八蛋一看就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主,眼下,无论如何也得先忍这一口气,且看这王八蛋还怎么折腾。
八爷正用绝大的意志力忍痛兼给自己鼓劲之余,薛老三终于也安抚好了身边的苏美人,原来苏美人对薛老三方才那句“追上就算你的”十分不满,多亏车后有人,才没呛出声来,只狠狠瞪了一眼,又伸腿踢了薛老三一脚。
好容易安抚住老婆,薛老三再不犹豫,一手拉住八爷的胳膊,一脚踩响油门,车子又射了出去。
这回的油门没一踩到底,车速自然不快,再加上八爷早防着薛向这手,车子刚启动,八爷的双腿就跟着迈开了,终于跟上了车速,没被带个大趔趄。
说车速不快,可那是想对车来说,可对人而言,那绝对是不慢,八爷刚跑了十几米,就有些喘气,刚要问薛向到底想干什么,忽地,又想起这魔头方才警告自己手下那番话,浑然一凛,喘着粗气,就边跟着车跑,边扭头嚎开了:“跟上跟上,谁要是跟不上老子,回去,帮规伺候!”
为自己指头计,八爷实在是顾不上什么尊严了!
八爷这声吆喝一出,原本还愣在当地的十二条黑衣大汉,跟打了鸡血一般,瞬息齐动,奔着开到三十米开外的小吉普就来了,那森严帮规,三刀六洞,想想就让人打寒碜,对于八爷的话,他们从不敢当玩笑听,这会儿,就是跑断了腿,也总比三刀六洞舒坦不是。
就这么着,一副诡异的画面,出现在从西站到明珠市中心的主干道上。
但见一辆半新不旧的小吉普,以比普通人小跑稍快的速度,在路面上漫漫而游,左侧跟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男,伸出手来,边跑边和吉普车司机握手。
最诡异的是这眼睛男着装十分怪异,胸前这一整面,打扮入时,彰显华贵,可背后那一面,则是污秽如泥,血迹斑斑,更有甚者,这家伙臀部位置破烂了大片,半个屁股都露在外面。
“都这德性了,还这么追着跟车里人握手,难不成车里坐着潘虹,还是哪个大明星?对,一定是大人物,要不然后面还这么多跑得舌头都吐出来的家伙,一个劲儿猛追?”
却说这条主干道是从西站通向市内的主干道,这年头机动车虽然不多,可自行车却是遍地,再加上明珠本来就是经济发达地区,即使这个年代,机动车的数量也远超别地。这会儿,一路上无数车流,人流见了这阵势,都对车中人物,起了好奇心。
有好奇心自然就有行动,是以,薛向小车刚驶上主干道没多会儿功夫,不知多少自行车,偏三轮,小吉普,甚至还有公交车,都想和薛向这辆车并排而行,窥视究竟。
可谁成想,青帮这群被薛向折腾得怒火中烧的家伙,早就气得发昏,正找不到出气地方,见这群不知死活的凑上前来,一个个边跑边骂边打。
这帮人原本就生得凶神恶煞,再看统一着装,滔天气势,早有乖觉的,认出这帮人是谁,消息四下里一传开,小吉普四周车流、人流陡然一滞,齐齐堵在了后边,再不敢跟随,更不敢超车,甚至在车后远远缀着亦是不敢,可见,青帮凶名,在本地是何等炽烈!
四周无车无人,视野大开,此处虽是郊区,可十数里外的明珠市的整体容貌,已经展现在众人眼前了。
雄伟的城池,一分为二,将长江汇入大海之处,一左一右,紧紧护持,茂密的工厂,随处可见冒着浓浓黑烟的高大烟囱,将整个城市外围,铺上了一层浓郁的晦暗,时下的明珠,虽不能跟后世相比,可毕竟是时下共和国最接近工业化的城市,高楼林立,人烟稠密。
浦江东流,外滩瑰丽,殖民时代,西方文明留下的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壁式等数十幢高楼,组成的别墅群,展现着独特的异域风情,同时,也诉说着历史的古老与沧桑。
浩浩长江到此,汇入东海,形成了明珠独特的港运地位,此处,放眼望去,整座城市,似乎都被港口包围了,数不清的货轮来往穿梭,热闹非凡。
薛向,小家伙、苏美人都是第一次到明珠,皆被明珠这远观之景致,深深地震撼了。叫薛向不自觉想,京城比之明珠,厚重庄严有余,活泼瑰丽到底不如。
却说薛向几人边赏景边驾游之际,时间又过去了半个钟头,八爷和他那帮手下,这会儿已然跑得肺都快炸了。
可以说,这会儿,八爷简直把从娘胎到如今,数十年都没遭的苦,都在今天遭尽了。
此刻,八爷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无处不疼,从肉体到身心,无处不遭打击。
先前,他就被薛老三拖行了十数米,浑身伤痛,还未消解,又被强行拽着,随车跑了半个多钟头,虽然车速不快,可四个轮子怎么着也欺负得过两腿,这半个钟头,八爷的痛觉神经几乎是遭遇了生平最严峻的挑战!至于光屁股在大街上狂奔,该如何如何掉面子,此时,已经早早退出了八爷的脑海。
俗话说,仓廪足而知礼节,说的就是人吃饱了,才能想怎么讲礼貌,换句话说,按照人的需求理论而言,生存是第一需求,只有满足生存需求之后,才会考虑其他诸如自我实现之类的需求。
八爷这会儿就是如此,他都被折磨得想死了,哪里还有心情顾全什么狗屁面子。
火辣辣的太阳,又热又毒,八爷全靠一股气撑着,他不是没想过不跑了,爱咋的咋地,可一想到不跑后,肯定是被拖行,这比跑步还痛苦一万倍的移动方式,八爷实在是没勇气品尝,是以,八爷几乎咬着舌头,再坚持,因为唯一支持八爷坚持下去的希望是,前面拐弯儿处的百十米位置,有一处收费站。
那处的科长孙麻子,在他面前,就是灰孙子,可平时的灰孙子,这时,却成了救命稻草,且八爷相信灰孙子一定能救下自己,因为灰孙子的收费站里,可是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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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大乌龙
八爷在做最后的坚持,他身后的那帮弟子们,也个个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大伙儿都打得和八爷一般的主意,指望在过收费站暂停的霎那动手,就凭灰孙子手里那把管子,不信这小王八蛋还能飞上天去。
烈日炎炎,老八的牙龈都咬出血了,两条腿几乎是机械性地在活动,
“要拐弯儿了!”
八爷心里嘀咕了一句。
“还有百十米,坚持坚持,已经看得见收费站了!”
八爷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他怒睁着双眼,死命朝远方地收费站瞪去,远远地便瞅见三寸丁的孙麻子穿着个大一号警服,歪着脖子冲前面的一辆大货车怒骂。
见着孙麻子在岗,八爷彻底松了口气,继而,复仇的快感,从心头喷涌而出,俗话说,压力有多大,反弹就有多烈,这会儿,八爷几乎能看见自己当着这小王八蛋的面,伺弄这美娇娘时的爽快了,八爷精神来了!
却说正在八爷精神陡复之际,远处正讹诈那大货车的孙麻子孙科长,也发现了八爷。
孙科长发现八爷,倒不是他头侧生眼,而是在值班室的收费员察觉了,亲自飙出来,告诉孙科长的。
“科长,科长,光头老八来了,光头老八来了!”
那收费员几乎是捏着嗓子喊的,又快又急。
正冲那大货司机耀武扬威的孙科长,一听这吆喝声,矮小的身子一蹦而起,在台阶上踹一脚大货车的车门,扯着嗓子便操爹骂娘让大货车司机以最快速度前行,不准挡道!
呵斥走了那货车司机,三寸丁身材的孙科长。甩手给了那在一边盯着浩荡而来的八爷等人的收费员一耳光,“找死啊,还没给老子滚进去准备!”
说话儿。孙科长当先就闪进了收费室,那收费员也陡然警醒。紧跟着闪进门去,继而,啪的一声,死死就铁门拍紧,反琐。
收费员进站时,孙科长已经呵斥着另一个收费员,将电动障碍栏高高扬起。他本人已经作出最庄严的立正站姿,面向窗外,抬手打起了军礼,因着个头太低。生怕窗外的人看不见,孙科长干脆站在椅子上,做着这一切。而屋内的俩收费员,更是不敢怠慢,早早地摆出了一如孙科长的姿势。
要说这收费站好歹也是交通局麾下的单位。堂堂政府机关,无论如何也用不着向无品无级的青帮流氓摆出这等低姿态,但事实上,别地的收费站或许有这底气,可这紧邻西站的收费站是早被八爷这帮流氓骇破胆了。
究其根源。还得从光头老八这个外号说起,光头老八,号为光头,可实际上八爷满头黑发,乌黑茂密,无论如何和光头扯不上关系,其实,他这光头的来历,指的不是他自己头型,而是光头老八成名一仗,原来,两年前,这家伙收拾一个不服软的家伙,生生用手,将那人一头头发根根扯下,扯了个精光,险些将那人头皮揭下来,自此,光头老八便叫开了。
而那被光头老八扯光头发的倒霉鬼,不是别人,正是这西站收费站的前任主管科长,当时,也是因为光头老八拒不缴费,横冲障碍栏,前任科长看不过眼,远远喊了几句,结果,光头老八便发了蛮,下了辣手!
而那前任科长受此剧创,按说会有上级领导替他出头,打抱不平,谁成想接踵而来的不是组织的温暖,而是一封调职令,那前任科长竟被调去交管所看大门去了。
正是有着这么个前因后果,接任的孙科长才像恭敬娘老子一般,敬着光头老八一伙儿,平日里光头老八从这过,别说阻拦了,非得敬礼问好不可,除此外,即便是被光头老八一伙儿灰孙子灰孙子地叫着,孙科长也是笑容满面,真如孙子,如此这般,孙科长在这西站收费站才安稳地待了一年余,而没出啥事儿!
这会儿,见光头老八汹涌而来,孙科长怎敢怠慢,尤其是八爷带着他那十余位手下,竟跟在一辆车屁股后边,跑得头上冒烟,这幅景象,在孙科长看来,无异于亲见鬼神,霎那间,孙科长心中便作出了个大胆的预测:那吉普车里坐着的一定是个大人物,没准儿还是火狼龙头,定是老八做了让火狼龙头不满意的事儿,火狼龙头在惩罚他!稳住,千万得稳住,一定不能出篓子!
孙科长几乎夹紧了臀大肌,让自己的站姿显得更加笔挺,嘴上还不住呵斥另外两人,千万顶住,外面就是天塌了,也不能妄动,不得眨眼,保持姿势。
呼,
那吉普在靠近收费站的位置减慢了速度,忽地,又加快速度,一闪而过,望着光头老八那复杂的眼神,和十余位青帮打手的震骇目光,孙科长差点儿跌下座来,好在,那小吉普终于去得远了,光头老八和那帮流氓也跟着去了。
终于,孙科长松了口气!
“不对!”
刚跳下椅子,孙科长便脱口叫出,因为他瞧见了光着半个屁股的八爷。
谁成想孙科长这声“不对”刚喊出口,八爷就倒地了,紧接着,便见那吉普车加速,八爷愣是倒在地上被拖了二三十米,方才被那吉普车抛下,软软倒地,拖出长长一滩血迹。
啪嗒,孙科长一屁股跌倒在地,另外两名收费员亦是面无人色,两张不见半点血色的惨白人脸,面面相觑。
“看……看见没?那就是青……青帮的行事风格,老八再牛,又能怎滴,又能怎滴,在大龙头和他老头子面前,不也是个屁么?”
孙科长一骨碌爬起身来,说得唾沫飞扬,说实话,见得八爷惨状,他是恐惧之余,打心底里痛快。
“是是,科长说的是!”
两名收费员一边恭维,一边心中腹诽,看您这得意样儿,难不成以后见着老八,还能不当灰孙子?
却说收费站内三人,正站在远处看热闹之余,光头老八终于被那帮手下追上,并摇醒扶起。
可老八刚醒来,被手下人不小心轻轻扶在了患处,啊的一声,便又痛昏过去了,紧接着,众人又是一阵摇晃,将老八又摇醒过来,就这么昏了醒,醒了昏,昏了再醒,老八几乎以为自己快死了。
却说老八再次被摇醒过来,彻底没了精神,撑着最后一口气,呵斥众人退开后,他又缓缓地在地上趴了,他疼,浑身都疼,疼得他不敢站着,只能忍着剧痛趴着,这会儿,老八甚至怀疑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块好皮!
“呜呜……”老八忽然伏地抽泣起来。
“八爷,八爷……”
老八这一哭,他手下的这帮徒子徒孙们全傻眼了,他们可是知道自己老头子的狠气,想当初跟杨浦区的铁金刚那帮人抢地盘儿时,八爷被铁金刚一刀扎穿半边肩膀,也没见他哼哼一声,愣是一只手握住铁金刚的砍刀,翻身一根三棱尖刺,将铁金刚扎了个透心凉,这才有八爷在青帮的一片天,可今天八爷也没伤多重,咋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掉泪了呢。
他们这帮家伙哪里知道,老八是又痛又恨又冤又委屈,简直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痛恨的是,那小王八蛋二话不说,翻脸就是辣手;委屈的是,对上那王八蛋,自己一身本事,竟是使不出半点,那小王八蛋似乎都没正眼瞧过自己,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撞上铁板,老八不怕,挨收拾,老八亦不怕,老八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被收拾了,还不被重视,真真是一点存在感也无。
而诸多愁闷情绪之中,最浓郁的还不是以上两种,而是冤枉,老八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平时对灰孙子的蛮横,竟演出今时今日让自己痛不欲生的大乌龙来。
原来,在小吉普逼近收费站的时候,老八几乎调动着最后的精气神,远处那根平时让他恨不得一家伙撞断的横栏,当时,在老八看来,绝对是世上最完美的木头。
老八所有的希望,就在小吉普停车缴费时,自己拼着被这小王八蛋再拧断一根指头,也得吆喝灰孙子拿出管子来帮场子,退一步想,就是自己被那小王八蛋撂倒,老八相信自己那帮手下,也该知道下一步如何处理,那小王八蛋是在劫难逃。
可老八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小吉普到达收费站前方十数米时,那根美丽得叫人着迷的横栏竟然自动抬高了,只听见吉普车中的小王八蛋赞了句“薛阳,你这车挺牛啊”,接着,车子在靠近收费站的位置只慢了霎那,紧接着,车速便陡然增大。
当时,小吉普通过收费站的霎那,老大瞧见收费站里,冲自己打着敬礼的三寸丁,几乎要气晕过去,当时,老八却顾不得晕过去,他便是拼了命,也得呼喝出口,让灰孙子和手下这帮混蛋一块儿动手,和小王八蛋拼了。
谁成想他一声呼喝还在腔子里,那小吉普一个加速,老八只觉手臂上一紧,便被扯倒了,紧接着屁股,脊背上便是让人痛不欲生地剧痛传来,再后来,便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老八便给拖晕了,直拖出二三十米,才得脱身。
第二十二章 报到
而老八那帮徒子徒孙,倒是始终没有被薛向直接掌控,在通过收费站时,他们完全可以招呼孙科长亮枪,可他们不敢!
一来,栏杆没拦住小吉普,自己老头子八爷眨眼就奔出站外去了,即便招呼灰孙子动手,小吉普油门儿一踩,去哪儿撵人去,没准儿八爷得被那人恼羞成怒,直接弄死,要是老头子在自己等人面前被干掉,按青帮规矩,大伙儿可都没好果子吃;
二来,事先,八爷交代过了,必须紧跟上他,不紧跟着,回头帮规伺候,虽然,这话有些死板,可面对三刀六洞的威胁,谁也不敢不较真啊,是以,八爷跟着小车奔出收费站霎那,他们这帮家伙也跟着奔了出去,压根儿也没时间吆喝出整句话。
就在这帮家伙没回过神之际,八爷就被撂翻了,紧接着,就是一通惨不忍睹地野蛮拖拽,看得让人脊梁骨发冷,扪心自问,自己这伙儿人已经够无法无天了,可谁也没胆儿在明珠市感触这等嚣张霸道,惨绝人寰的事儿啊!那小王八蛋眼里还有一点王法的尊严么?还有一点对法律的畏惧么?
就在这帮家伙喟叹之际,八爷终于被那小吉普抛下了,这伙儿人这才赶紧追上来,查看八爷的伤情。
正是有着这么番因果往来,所以八爷才觉冤枉,才悲伤逆流成河,一切的一切就毁在一根栏杆上,只要那灰孙奉公守法,把自己当普通老百姓,那小王八蛋就没跑!可谁叫自己等人平时太嚣张了,谁叫灰孙子太tm软不拉叽,只知道拍马屁呢……
“对,就怨灰孙子。要不是这小子……,我能这样?”
正哭得稀里哗啦的八爷陡然找到了泄气孔,刷的一下。从地上立了起来,满是血迹、污泥的身体。似乎再也不痛了,紧接着,他吆喝一声,小跑着朝收费站奔去,那帮憋了一肚子气的青帮流氓也终于找到了出气筒,发一声喊,紧跟了过去。
未几。便听见砸玻璃声,喝骂声,又一会儿,竟响起了枪声……
……………………
“行了。耽搁这么会儿,时间也不早了,我还着紧去办事儿,这顿饭就免了吧,这样吧。这顿饭算我欠的,回头我请你和夏洁!”
小吉普到达市委大院所在地,武德区武珞路时,已是上午十点半,薛向估摸着报道得花些时间。自然不好让人空等,再加上,今天也不是礼拜天,薛阳和夏洁想必也是请假而来,是以,薛向自不好再耽搁二人时间。
薛阳道:“三哥,说啥呢,啥叫欠啊,你有事儿,你先忙就是,对了,这车你先用吧!”
薛向摆摆手,“不请你,还得请夏洁不是,人家来接三哥一趟,一顿饭都没请人吃,咱岂不是没礼数,对了,这车我不用,你暂时也别开了,今天的那帮杂碎,未必会干休!”
见薛向说到那帮流氓后,薛阳的脸色才郑重起来,他倒不是怕那帮流氓如何,毕竟他薛阳怎么着也是大少一枚,再加上外公家里在明珠也小有势力,岂能畏惧几个流氓,关键是夏洁不在身边,他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薛向见薛阳面色凝重,知他所想,笑道:“放心,三哥会处理好的,你和夏洁安心上班就是!”
“三哥,我不怕的!”
夏洁下得车来,半晌不曾发言,这小丫头纯是被薛老三的狠辣手段吓住了,连光头老八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坏人,薛阳的三哥都敢拎了腿,用车拖上几十米,若以后自己对不住薛阳,那,那还能活么?此刻,夏洁对薛向的观感,早由先前的崇拜化作深深的恐惧了。不过,这会儿薛向冲自己说话,她自然得表态。
送走薛阳、夏洁,薛向便左手牵了小家伙,右膀夹住苏美人的皓腕,朝市委大院步去。
要说明珠市不愧是共和国的经济中心,不说这市委大院修建得极其宏伟,单是市委大院所选地,便能瞧出端倪。
这时,薛向三人便行进在去市委大院的路上,而这片区域在民国时,属于法租界,沿路两侧是一水的法式小洋楼,优雅别致,窄窄的道路两边,遍植法桐,历经半个多世纪,这些梧桐早已树大根深,枝叶繁茂,时下已近九月,桐果已然成熟,颗颗粒粒,悬在半天,好似翠绿的灯笼。
昨夜显然有风,地上那满是半青浅红的桐叶便是明证。
梧桐,落叶,窄道,自然是极好的风景,薛向忽然对自己现在的这个市委督查室主任的职位,不那么排斥了,就冲这每天上下班,能有如此一条满是风情的小路!
景好自留人,三人皆未说话,一路行来,却是极慢,一条两里长短的窄路,三人竟行了近半个钟头。
路再好,也有尽头,半个钟头后,市委大院终于到了。
哗!
站在市委大院门前,薛老三第二次感觉到这次的履新,也许真得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糟糕,原来先前他在远处瞅见市委大院的远景,和他到得近前后,瞅见的近景,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前,从远处望,只不过见了三五栋七八层的高楼,可这时,在近处细观,薛老三才知道明珠何以为明珠,不说别的,就冲这气派非凡、远迈他处、不输京城的市委大院,明珠就足以为明珠。
原来,薛老三眼前的这个市委大院,已然超脱了市委大院的“大院之名”,萧山县的县委大院,是个真正的大院子,可明珠的市委大院,却是一片建筑群落,一个小区!
门禁森严的院内,高楼、矮楼错落交织,植被茂密,道路平整,西南方竟还掘出了一方湖泊,澄碧的湖水中央,假山怪石林立。
薛老三刚在门边望了小会儿,左侧门前站岗的那位战士,便跨步上前,询问薛向身份,许是见薛向三人容貌、气势俱是不凡,那战士说话,极是客气。
薛向道明来意,又直接报了个电话,未几,那战士传达到门岗,稍待片刻,门岗处,便伸出个脑袋,冲那战士吱唔几声,那战士便奔到近前,传达了意思,敬个军礼,便挥手放行了。
薛向领着苏美人和小家伙,入得门内,并不前行,只在门后的一块如茵草坪边的荫凉地等候,未几,便见个二十许的年轻小伙子,从西南方向的小路快步而来。
那小伙子到得近前,当先伸出手来,和薛向握了握,自我介绍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干事蔡鸿涛,是来接薛向去组织部报到的,市委组织部二处是负责考察市委机关、市政府机关、群众团体及有关单位领导班子、领导干部,提出班子调整配备、干部职务任免和交流的建议……
薛向正是市委机关干部,自然该二处来员接待。
确认薛向身份后,蔡鸿涛倒没忘记身侧的小人儿和苏美人,苏美人容颜绝世,蔡鸿涛看得一怔,好在他迎来送往有年,心中虽然惊艳,面上却极快回转过来,礼貌地问了苏风雪和小家伙的情况,知道是随薛向来上任的后。蔡鸿涛又热情地指了凉亭,婉转说,恐怕不能带二人进组织部,又说报道时间不长,让二人少待即可。
情况果然如蔡鸿涛所言一般,薛向到组织部二处报到的时间极短,一位姓马的副部长和他简单谈话完毕后,便告结束。
临去前,那位马部长又交待薛向下午两点半,准时到组织部报到,届时,亲自送他去市委办公厅报道,尔后,又交代人帮薛向办理出入铭牌。又折腾十多分钟后,那位蔡干事又亲自送薛向下楼。
一趟市委组织部之行,虽然简短,薛向却感触良多,明珠就是明珠,干部们见得市面多,骨子里都透着股沉稳大气。
薛向知道自己的来历,在明珠市市委组织部一级,绝对不是什么秘密,可这位马副部长,一个副厅级干部,对上自己,落落大方,虽未显露什么上位者尊严,却决计没有半点谄媚,甚至连露骨好话也无一句,不似薛某人在江汉辽东时,知道他薛某人身份后,谁都得高看他数眼。
其实,不说这位马副部长,就是那位不知品级的干事小蔡,要是换作别地,像他薛某人这般年纪,就高居正处级,且是市委核心部门的干部,一般年轻干部早缠上来套近乎了,可这小蔡礼貌做到十分,半句不该说的话都不说,实在让薛向赞叹!
完成报道事宜后,薛向便去凉亭,接了苏美人和小家伙出了市委大院。
时下已是中午十一点半出头,正是饭点儿,市委虽有食堂,想必伙食也是不差,可现如今薛向的一应配件还未办齐,在市委食堂就餐,难免不便,是以,薛向便决定领二人到外就餐。
市委大院所在地,交通自然便利,出门左拐数十米,就是一处公交站口。
这条线路,显然是单为市委大院所辟,虽是下班时间,三辆公交齐聚,座位自然宽敞。
第二十三章 本人执政党明珠市党委督查室主任
更让薛向好奇的是,这车竟不设售票员,便连投币箱也无,见此情景,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定是交通局给市委干部特设的福利,这点很正常。
市委毕竟是一市核心机关,其他市直机关怎么也得敬重三分,交通局有此机会为市委同志创造便利,这个人情送得是真值,别的机关恐怕是想送也送不上。
公交车虽不见得多么豪华,却极是宽大、整洁,待站牌处一群人上光,薛向这辆车,仍旧空了不少座位,抬眼透过窗子,朝另外两张车望去,亦是如此。
未成想,人上完后,车却不走,薛向正好奇间,忽然瞅见了,公交车前的发车时刻表,这才明白这哪里是公交车啊,分明就是班车,原来这班车,一天就发两趟,就伺候这些干部们中午、晚上两趟下班,而中午这趟的发车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分,薛向抬手看表,距离发车还有五分钟。
车既不发,薛向便抱了小家伙,逗闷子,谁成想小家伙似乎不愿搭理他,刺溜一下,从他腿上滑了下来,挤到一侧的苏美人腿上,和她说起了悄悄话。
薛向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对姑嫂竟有这么好的交情了。
既然无人搭理,薛向便闭目养神,思忖起稍后的午餐和住宿的地方来。
午餐倒好解决,只求速战速决,最好买上些能拿着边走边吃的物事,腾出时间,好张罗房子的事儿。毕竟若是他薛老三一个,倒好解决,随便找个离工作单位近的房子安顿了就行,可小家伙这拖油瓶死活赖在这儿念书,那就不能简单。当然。按薛老三如今的级别,给组织干工作,住房问题组织肯定得解决。
可如今。到底不是二十年后,他这个正处级市委督查室主任。也不是市委常委,明珠市委虽然条件极好,可也不到给正处级干部,安排独立小院的程度,一准儿还是筒子楼,最多也就是单元房,薛向倒不是嫌弃筒子楼和单元房太过艰苦。他只是不喜欢和一群官老爷官太太住在一块儿,家长里短,是是非非,肯定极多。这是他最厌烦的。
所以,临时找个小屋,又成当务之急。
再加上,他下午两点半还得去报到,而苏美人和小家伙肯定不能再跟去。所以,找房子就必须趁中间这个空当,同时,中午找好了房子,下午这一大一小也正好能有了事儿——装饰房子!
却说薛向正盘算着该选哪个位子租房。车上一刻不停却未始终曾入他耳的叽喳讲话声,终于有两句飘进了他耳朵。
“静子,听说今天,咱们督查室的新主任要来了?”
“咋的,你想赶紧凑上去抱大腿?”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我有那么贱么,再说,谁敢保证来的那个是不是又像蒋色鬼那般,又老又丑的!”
“我说晓寒,照你的意思,来个年轻英俊的,你就奋不顾身呗?”
“死静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哈哈……”
“喂,晓寒,说真的,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还是灵醒点儿,你们督查室最近风起云涌,你可别往你掺和,你这小小副科可掺和不起!”
“我知道,静子,巴掌大块地儿,谁不知道谁啊,再说,新主任这回来,不待见他的大把,就是尤副主任那边,恐怕就有他穿不完的小鞋,我可不会下水!”
“晓寒,够了,说话也没个把门的!”
“………………”
除了中途那阵大笑外,这俩女郎的说话声儿都极小,再加上,车上人头着实不少,虽都是市委干部,可到底也是凡人,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同样不少,是以,那对女郎的话淹没在嘈杂人声里,几不可闻,奈何薛老三耳聪目明,异于常人,却是将二人的话听了个满耳。
车上其他零碎话,薛向不得入耳,可这两位讨论的明显是他薛某人,他又怎能不听真,听二人话里的意思,市委督查室这小衙门似乎并不平静,还有那位尤副主任,光听能给自己小鞋穿的,就知道肯定是自己领导,而督查室的直属领导是市委办公厅,显然这位尤副主任应该就是市委办公厅的副主任。
听罢这二人的对话,薛向真是叫苦不迭,他倒不是畏惧那尤某人的小鞋,而是事实果真如他预料的那样,督查室这种头上一堆婆婆的机关,最是充斥着狗屁倒灶的斗争,这不,他薛某人压根儿就还没去报到,就被人惦记上了,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嘿嘿,我说这位同志,能不能往后挪挪,你占了我的座儿了!”
薛老三正闭目哀叹之际,耳边忽起了人声。
他睁开眼一瞧,一个寸头瘦猴正站在自己面前,眼神炯炯,却没瞧着自己,而是死死盯着一边的自己老婆。
见此情势,薛老三不及发怒,先感叹了句,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也!
看看吧,一天功夫,就因为自己这漂亮老婆,都起了两次纷争了,虽然自己这漂亮老婆并未冲谁卖弄风情,可这张脸蛋,就是天生惹祸的苗头啊!
不过,薛老三并不觉得这祸惹得不对,他巴不得天下能靠脸蛋惹祸的女人,全贴自己身边来。
“哎,我说你,听不懂人话啊!你占了我座儿了!”
瘦猴见薛向不动,只斜睨着自己,心下十分不爽,可再瞅一眼苏美人那明艳绝伦的脸蛋,他又满心火热起来。
“占就占了呗,自己去后边座就是,你这个小同志,没见着四周都这么多空座,一点灵活变通都不懂,年纪轻轻,思想就这般僵化,将来怎么靠你干工作!”
此地是市委大院周边,此处众人皆是未来的市委大院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薛向自然得收束起残忍暴虐的一面,打起了官腔。
那瘦猴被薛向说得一愣,忽地,大怒,叫停了刚发动的机车,厉声喝问那年轻司机,非要那年轻司机证明薛向占的那座儿是他专属。
那年轻司机期期艾艾了半天,终于没说出话了,但终究点了两下头。
“看着没,你赶紧起来,别惹得我不痛快!”
压服了那司机,瘦猴越发趾高气昂起来。
一路不顺,这会儿,薛向真有些恼了,正待发火,忽然,先前聊天的那个督查室的“晓寒”出声了:“孔吉,这么多空位子,哪个不能座,非难为人家干啥?”
这孔吉,晓寒自然认识,还不是别人,正是督查室的同僚,晓寒是督查室督查二科的副科长,这孔吉是督查一科的科员,不过孔吉有个做办公厅副秘书长的堂叔,是以,平日办公厅的同事们也都让他几分。正因孔吉的那个做副秘书长的堂叔,所以,孔吉这无品无级的科员张狂了半晌,也无人制止,便是那位晓寒副科长也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才出言声援。
这不,晓寒刚说完话,和她并排而坐的“静子”就轻轻扯了下她胳膊,示意她少沾这姓孔的。
“哟,是刘科啊,不好意思,没瞧见,没瞧见,您坐您坐!”
孔吉冲晓寒科长打个招呼,便不再理她,扭头又冲薛向纠缠起来。
晓寒科长也知道姓孔的不是善茬,也不敢太过搅合,叹口气,就不说话了。
“我说,你要是不让座儿,这车就甭想走,耽误大伙儿吃饭,全算你的!咦,你是哪个部门的,我咋没见过你,莫不是来咱市委蹭车的?”
说话儿,孔吉死死盯着薛向,这生得不能再生的面孔,让他兴奋莫名,“小丁,打电话,给市局打电话,就说有不法份子蹭市委专车!”
孔吉此言一出,满座齐齐变色,就算人家是真蹭了车,也罪不至此啊,再说此地本就设着公交站牌,从根子上讲,人家在这儿等车也没错!
众人实在难耐孔吉如此张狂,更何况,都急着回家吃饭,谁肯陪他折腾,有自觉惹不起的,已经起身,开始准备下车,还有老成的,便待开口劝说。
谁成想,就在此时,薛向蹭的起身,“孔吉同志是吧,看你胸前的铭牌该是督查室干部吧,既然是督查室干部,就该执法懂法,此处设有公交站牌,普通市民自然有权在此候车乘车,你咋咋呼呼喊啥,还要报警抓人?再说,就算是市委办公用车,你孔吉同志是市委书记还是市长,竟然都有了自己专座,我看你满脑子特权思想,无法无天了都,我真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接受的组织教育,今天下午,你不用来上班了,写一份三千字的检查,明天交给我,思想认识不深刻,我就把你请出督查室,另外,告诉你,本人薛向,新任执政党明珠市党委督查室主任!!!”
说话儿,薛向掏出了挂在脖子上,被小家伙塞进衬衣里的新办出入证,鲜红的钢印和职务,赫然如血!
却说薛老三这番噼哩叭啦的呵斥,再加上最后的亮明身份,不啻九天玄雷,降在了车顶上!
第二十四章 此身何寄
满车俱惊,倒不是因为市委督查室主任的名头,毕竟明珠市是直辖市,这会儿虽然还未提出gdp概念,明珠市并未因为经济总量份额,而让市委一号入局,但不可否认的是,明珠市市委一号,虽是正部级,但可以说是举国二三十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一把手中,最有份量的一个。
是以,连这种大佬,车内诸人都能时常得见,又怎会惊诧于薛向的级别。
众人吃惊的不是薛向官大,而是堂堂市委督查室主任,竟来和自己等人一起挤公车。
要知道明珠到底不比萧山,整个萧山县委,也就两辆破车,可堂堂明珠,辖区内,市职副厅以上干部,几乎都有配车,而权重正处级一号,也多有配车,像督查室这种省厅核心部门一号,几乎就不可能没车,便是排名二三的副主任也有专车。
再者,以往就没有处级干部来此乘坐公车的,因为体制内等级森严,市交通局更是媚眼通透,怎会弄出处级干部和科级以下干部一道挤车的烂事儿来呢,处级干部的候车点在另外一侧,且是豪华大客,比这公车可强多了。
正因着这番因由,薛向亮出旗号时,众人才会惊诧,以为这位薛主任在玩儿微服私访呢。
不过,惊诧之后,便是各种狗血沸腾,很明显素来骄横的孔某人,这回是真撞上了铁板,竟惹到了自己顶头上司头上,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要说众人听了薛向这番话,是惊诧,那在孔吉而言,就是惊雷了!
霎那间,他简直被雷得外焦里嫩,心中就剩了一个年头:怎么这么锉的事儿。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呢?
孔吉想解释,可张开嘴来,压根儿吐不出词儿来;孔吉想硬顶。可他又发现自己根本没胆量,即便他有个做副秘书长的叔叔。被眼前的顶头上司抓住了切实把柄,人家真要发落自己,他自问是毫无半点还手之力的,弄不好,影响传开了,便是他那做副秘书长的叔叔都要受牵连,毕竟专座一事儿。真要上纲上线,他那副秘书长的叔叔一准逃不了干系。
再者,他不过是个小小科员,连级别都没有。虽然有编制,可作为顶头上司的薛向真不要他了,要开销他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孔吉若真被赶出了督查室,虽然还有编制,可被原单位开销的科员。又有哪个单位愿意收容,弄不好就得变成只领死工资、身无差遣的废人,这对志在仕途的孔吉而言,绝对是毁灭性打击!
“主任,主任。我,我……”
孔吉浑身稀溜软,眼看就得做出不雅动作来,薛向赶忙伸手将他扶住,“你这个同志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话不会说么,我看你得好好接受再教育,行了,你也别有思想包袱,好好反思自己,从根子上找出思想出问题的关键,明天把检讨交给我看!”
得了薛向这番呵斥,孔吉的身子总算又有了点儿温度,官场上,从来就是不怕领导笑,不怕领导骂,就怕领导不说话,只要肯说话,证明这事儿还有挽回余地。
孔吉赶忙一叠声应承,末了,又冲薛向鞠个躬,没头没脑地蹿下车去。
……………………
“刚才那家不挺好么,干嘛要换?”
梧桐树下,薛向不解道。
“哪里好呢,就剩一个房间,家里娘儿俩,你和小适怎么住,小适这么大了,总不能还跟你挤一屋吧……”
苏美人摇摇头,一袭长白风衣,站在浅红的梧桐树下,艳丽逼人,不知吸引了多少人回头来望。
细说来,这会儿,距离了结那场公车风波也过去了近半钟头了。
这半个钟头的空当,薛向三人不仅完成了乘车、吃饭,已经看了四五套房了。
之所以如此神速,皆是因为,乘车也就趟出去两三里路,耗时不过三五分钟,瞅见一家包子铺,薛向便叫停了车。
下车,买了三斤包子,一葫芦水,便领着一大一小俩美妞,边吃边走,开始寻摸起房子来。
要说平时,别说包子,就是一瓶水,苏美人也决计不好意思在路上边走边饮,可不知怎么着,和薛向一块儿,就是这大荤大馅的包子,吃得满嘴满手尽是油腻,苏美人也觉鲜美异常,意趣横生。
三斤大肉包子,苏美人吃了一个,小家伙吃了一个半,剩下的,在短短五分钟内,全装进了薛老三那个似乎没有底的肚子里。
虽不是第一次见薛向山吃海嚼,可见了这阵势,苏美人也不由娇嗔,碎碎地斥责了薛老三半晌,直到到了第一家入眼的人家,苏美人才住了嘴巴,小家伙则在一边鹦鹉学舌,玩儿得好不痛快。
第一家,进去了五分钟,薛向就败退了,没法子这家人可真是人丁兴旺,老老少少,加起来十余口,别说住了,就是待了几分钟,薛向脑袋就差点儿没炸开。
后边三家,要么也是人多,要么是压根儿没空地儿,或者根本就没出租的意思,总之是,屡屡碰壁,好容易第五家,遇上个单身母亲,带着个和小家伙差不多大的姑娘,屋里环境啥的也不错,刚好也有空房,还愿意出租,薛向可谓是大喜过望。
谁成想,刚谈了几句,便被苏美人抢先拒绝了,继而生拉硬拽,将他扯了出来,站在人家屋外的梧桐树下,便有了上面那番对话。
别看苏美人说得大言煌煌,什么房子只一间,小家伙大了,不能跟大哥挤了,还有什么写作业、学习,也需要独立空间云云,可归根结底,苏美人否决那家就两条原因,其一,确实是因为只有一间房的缘故,当然,绝不是因为小家伙不能和薛向挤,而是她苏美人不方面和老公挤了,试想想,偶尔她苏老师飞来看老公,总要一效鱼水,可就一间房,怎么腾得开呢?
总不能让刚识得各种滋味儿的苏老师,以后就守活寡吧!
其二,那家单亲妈妈生得很有几分姿色,虽然比之自己判若云泥,可自己老公若长居于此,谁知道会不会演绎出什么故事来,苏美人自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薛老三,所以,哪怕瞧见一点隐患,苏老师也得将之掐死在摇篮里。
三人大眼瞪小眼,最终也没犟出个结果来,小家伙倒是挺愿意和大哥挤的,可她到底十一二岁了,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只得不住用小皮鞋蹭着大树,发泄着不满。
薛向也有些气馁,他事先就没想到找个住的地方,怎么就这么困难?
其实找住的地方不困难,只是薛主任的要求太高了。
其一,他眼光就在前法租界四周晃悠,他是盯死了这边的浪漫风景,落叶梧桐兼秋雨,从来就是他这种文青气质的青年所最爱。此外,此地紧邻市委大院,离上班地方也近,出门都不用乘车,两条腿晃荡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其二,便是小家伙的原因,其实租房的最大原因,也是为了他这个宝贝妹妹。细说来,以薛主任如今的财力,甭说是租房了,便是买下这已然作了文物的数十栋小洋楼,也是小菜一碟。当然,买这些楼做居所,实属给自己找麻烦,可薛向完全可以买一栋普通的私宅啊?可为了他这宝贝妹妹,他还是不能。
因为,他这督查室的工作,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关键是,他现在是别人手下人,再不是萧山县那般挥掌封天的实际一号,所以,他上班有钟点,下班就没钟点了,遇到加班、出差,那小家伙一人在家,她更是不放心,至于请保姆,人家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给你看家,最多是小时工。
再加上,薛向在萧山时,在夏家大嫂家中借居过,脑子里总有个影像,那应该就是最好的寄居环境,所以他总想再找个与此类似的,一来有个大人能帮着带孩子,洗涮,二来,家里有孩子,能陪小家伙玩耍,免得她整一下学,就剩了干瞪眼。
正是因着这个原因,薛向才非要租房不可!
而正是因为以上两个原因,薛向才把租房的地点,框定在武珞路周边。
可谁成想框得太死,竟然无有合适的了,再加上能在市委大院附近、全明珠核心区域居住的家庭,有几个是短钱的,要人家出租房屋,自是千难万难。
是以,苏美人推翻了第五家,三人又接连寻了第六家,第七家……
可再没一个合适的,薛主任的住房问题,就这么僵住了。
其中这后面十来家也不是全没一个愿意出租的,其中就有两兄弟独居,自打薛向三人进门,这两兄弟眼神就在苏美人身上定住了,一听是来租房的,这二位差点儿没说免费,可薛老三瞧见这俩人的眼神儿,就恶心,当即便领了苏美人和小家伙出门,谁成想,这俩小子还死皮赖脸不让走了,非要租给他们,结果,彻底惹毛了本就烦乱无比的薛老三,扬手就赏了二人一人一耳光,直将二人抽晕过去,这才大步出门。
第二十五章 权力没边的督查室
没找着住的地方,薛主任当然沮丧,可这会儿距离马副部长约定的两点半带他到市委办公厅报到,已经不到一个小时了。
官场规则,薛向自然得遵守,领导说两点半带他去报到,起码提前半个小时到场是要的,从这儿到市委组织部大楼,就算快步,差不多也得十多分钟,是以,薛向已经没时间了。
没奈何,找房子的事儿,只有回头再说!
“那个谁,你和小适,就在这附近转转,实在不行,就去对面的咖啡馆坐坐,可不许乱跑,我报到完,马上来寻你们!”
薛向一句“那个谁”出,苏美人差点儿没把美丽的丹凤眼瞪瞎。原来,苏美人一直就在等,薛向会怎么在人前称呼自己。
说起来,她和薛老三成婚也有些时日了,夫妻间该办的事儿,也都办了,平日里,没人的时候,薛向也是老婆长老婆短的叫,尤其是共效鱼水之时,薛老三还会故意做怪,逼迫她叫那她平日里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老公”。
可别看两人已经成了最亲密的人,可薛老三从来就没叫过她的闺名“风雪”,尤其是有外人时,这家伙更是老婆也不叫,闺名亦不称,小家伙在场,就是一句“小适她大嫂”,小家伙不在场,这家伙几乎就当她空气。
今次,好容易就剩三人了,苏美人憋着劲儿,想听薛老三怎么叫她,谁成想挨千刀的薛老三竟憋出了个“那个谁”!
“哪个谁?”苏美人的话里几乎夹着冰渣滓。
薛向老脸贼厚,纵然知道破了口,也硬挺着,“行了,叫啥真儿,我这儿赶时间。真得去了,对了,千万别离开市委大院附近。今天上午的事儿,你没忘吧?”
苏美人正待反口。陡然听薛向说起今天上午的事儿,骨子里打个寒碜,忽然,伸手拉住了薛老三,显然有些怕了。这会儿,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才是自己这辈子最坚强的倚靠。
薛向拍拍她白嫩如青葱的玉手。“别怕,市委大院这片绝对安全,放心,有我呢!”
八爷那帮流氓。薛向并未忘记,他很清楚那帮成了组织的流氓有多难缠。自己让人家吃了个大亏,那帮家伙能不惦记着自己,单看那帮人在火车站的势力,很明显是个大型流氓团伙。而这种流氓团伙往往在本地的势力、眼线,都极为出众,薛向自然不会麻痹大意。
但,这是市委大院周边,那什么盗版青帮就是有再大胆量。也决计不敢在这儿撒野,除非那个青帮已然决心造反!
亲自把苏美人和小家伙,送进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后,薛向便快步朝市委大院奔去。
出入证就挂在脖子前,再加上中午方才见过,两个战士还未换班,皆识得他,薛向到得近前,二人敬个礼,就自动放行了。
一点五十九分的时候,薛向到达马部长办公室。
马部长笑着说了句“挺准时”,便不再多言,带了薛向朝市委办公厅行去。
明珠市委到底是大型单位,不单组织部、宣传部这类大部有自己的独栋大楼,便是市委办公厅也有自己的独立大楼。
马部长领着薛向到得一座五层高楼前,指道:“薛向同志,以后你就在这处办公了,市委包秘书长可是刚正严明,在他手下办差,你可要警醒些才是!”
薛向不知道马副部长,忽出此言,到底是何意思,是提醒自己,卖个人情呢,还是暗示自己他和这位包秘书长有矛盾。
可薛向到明珠前,已经打听清楚了市委办公厅的几位领导,这位包秘书长,乃是正牌市委秘书长,乃是市委常委,副部级干部,同时也兼任市委办公厅主任一职。
无论从职权,和级别差上,都不太可能和这位副厅级的组织部长扯上关系。
于此,薛向判断,这位马部长多半是想卖个好给自己,告知自己顶头上司是何脾性,让自己照人下菜碟。
果然,薛向没猜错,进大楼兼上楼梯这会儿,马部长又近乎聊闲篇似的介绍了办公厅的其他几位领导,尤其是在提到那位薛向先前在公车上听到的那位“晓寒”科长提到的尤副主任时,马副部长更是笑谈一句,帮薛向弄清了全部根由。
要说这市委办公厅,可真是个大单位,不说别的,光是副厅级以上领导就多达八位,分别是副部级的市委秘书长、市委办公厅主任包桐,正厅级的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公厅常务副主任苏晓岚,其次,便都是副厅级领导,市委副秘书长孔尚任,市委副秘书长燕杰,市委副秘书长许望,办公厅副主任、常委办公室主任刘骏,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市委机要局局长肖孟德,以及排名最后的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尤宾军。
当然,这么多头头脑脑,不可能都来管薛老三,不过至少都是名义上的领导,也算是头上的婆婆。好在马副部长知道市委办公厅明细,也知道薛向的职务,自然侧重在三个和薛向打交道最多的领导上,那就是市委秘书长包桐,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公厅常务副主任苏晓岚,以及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尤宾军。
包桐就不说了,是市委办公厅绝对老大,统筹全集工作,虽未必关注小小薛向,却是能随时随地过问薛向工作的;而苏晓岚则是市委办公厅的实际大当家,因为包桐的级别决定了他的眼光不可能有多少投注于市委办公厅这个小棋盘内,而苏晓岚这位常务副厅长,才当了办公厅全部的家,严格说来,薛向真是在她的统御之下工作。
至于尤宾军,马部长只提了一嘴“尤主任分管督查室不少日子了”,薛向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光听听前面介绍的没挂上副秘书长的两个办公厅副主任刘骏、肖孟德,人家一个兼着常委办公室主任,一个兼着市委机要局局长,独独尤宾军是个空筒子办公厅副主任,说这位没活动过兼任了督查室主任的心思,薛向自己都不信,这就好比说曾经的廖国友这位政法委书记没想过兼任萧山县公安局局长一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更不提,市委督查室,在市委办公厅的下辖机构中,权柄极重,甚至可以说名列第一也不为过,即便是那个常委办公室,也不过是赖与能多接触市委常委,才显的份量重,真论权柄,是比不上市委督查室的,因为督查室几乎就是市委常委会权力的绝对延伸,它若想管,几乎无所不管。
看看组织对市委督查室职能的大致描述吧:
市委督查室负责中央、市委重大决策、重要工作部署贯彻落实的督促检查和情况综合;负责中央和市委领导同志重要批示和交办事项的督办及落实情况的反馈,负责市委和市委领导同志决定事项的督促办理等等等等。是市委办公厅里重量级部门,更因为市委督查室负有必要的组织协调、专项案件的查办、参与工作实绩的评议、对奖惩的建议、对干部使用地建议、对领导决策的协助等职责等等特殊的条件和权能,使得市委督查室主任一职有远远大于其职能权能的能量。
可以说,只要市委需要,市委督查室,就可以是与金钱打交道的财政局,审计局,又可以是过问人事任用的组织部,还可以是查案问冤的公安局,职能简直大得没边。
当然,即使市委不需要的时候,若是督查室主任愿意玩儿手段,也能背地里把事儿办了!
是以,如此一个冒着金光的宝座,说尤宾军没动过心思,叫薛向如何肯信?
想来是尤某人该倒霉,好容易或熬或弄走了前任督查室主任,擦干净了宝座,只等着自己一屁股坐上去了,谁成想薛老三从天而降,死死占住了宝座。
薛向知道,尤副主任若对自己有好感,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市委督查室,在市委办公厅左侧综合楼二楼,方到楼梯口,正墙上,便挂着“执政党明珠市党委督查室”的牌子。
显然,督查室得到过组织部的通知,马部长领着薛向到时,主要人员全在。
三位副主任,两位督查专员,这五位副处级干部,以及综合科,督查一科,督查二科等几个科室的正副科长,零零总总,二十余位干部,几乎将硕大的会议室挤满。
马部长照本宣科地介绍了薛向的情况,满场倒是没见着薛向初下萧山时的惊诧和目瞪口呆,这点便是市委督查室这种市委大院深水机关的好处,此处的年轻干部不计其数,薛向这等年纪虽然惊人,可在为数众多的三十岁左右的处级干部中,也就不显得过分扎眼了。不过,众人都在心里肯定了薛向必有背景,是毫无疑问的。
只在马部长在介绍薛向的京城大学毕业生时,众人面目才有了些变化,毕竟这年月最高学府的毕业生到哪儿,都是宝贝疙瘩啊。
走完组织程序,马部长就告退离去,薛向和众人直将他送下楼去,方才折身返回,返回督查室后,薛向又去了下属几个科室,和各位科员照了个面,混了个脸熟,毕竟手下兵将,能认识得,还是都认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