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未曾相爱成痴绝
“故事真好,太美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柳莺儿一声呢喃。
薛向听得差点一头从车上栽下去,这也太打击人了吧,包袱还没开始抖呢,你这就满意了?要是我把琼瑶大妈的那些缠绵悱恻,肉麻之极的故事拿出来,你还不眼泪逆流成河啊。
薛向认为有必要提高一下柳莺儿的欣赏层次,不然以后怎么显露自己的博学多才、侠骨柔情、剑胆情心。薛向清咳一声,道:“你不会以为故事就完了吧?”
柳莺儿惊道:“难道还有吗?是接着讲他们恋爱、结婚、生子吗?”
薛向是彻底被征服了,故事总得有个起承转合,波澜迭起吧,这种平淡如水,丝毫不见峥嵘的叙述也称的上是故事吗?薛向必须挽救她:“我说的不单单是故事,准确地讲应该是笑话。”
“为什么这么美丽的故事,要讲成笑话,让人嘲讽呢。”
“是笑,可乐,不是嘲讽。”薛向有些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了,讲个笑话把自己讲得快气死,怕也是少有吧。
“好吧,你说,我听。”柳莺儿察觉到他口气有了变化,决定顺着他一次。
我的天啊,总算没问了,薛向长舒一口气,接着讲故事:“女孩看完字条,开始收拾书本,完毕,站起来转身问他‘我要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接下来,男孩说了一句也许是他一生中说过的最难忘的话。你猜猜是什么?”
柳莺儿皱了皱眉头,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薛向的衬衣捻动,仿佛手里捏的是薛向的皮肉。讲个故事那么烦人,老是卖关子,就差说且听下回分解了,还指望本姑娘打赏啊。本来挺美的故事,非要说成笑话,不信能好笑到哪儿去。
“猜不出来,爱说不说。”
你,算了,再卖关子,非噎死自己不可,薛向自嘲完,接着道:“女孩的话音刚落,男孩说道:你先走吧,我还有几页书没看完。”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咦,你怎么不乐啊。”薛向卖完关子,说出他自以为最可乐的一句,自个儿先乐得不行,结果柳莺儿没一点反应。难道她笑觉神经有问题,搞不好真是这样,自己还没见她笑过呢。
“这就完了?很好笑吗?生生把美好的爱情毁灭,很有意思么?”柳莺儿非常不满这个结局。
无语,彻底的无语!薛向啥也不说了,瘟头瘟脑的驾车,好几次没看路,差点撞树上。
一路无言,林荫道终于到了尽头。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过去。”薛向停住车,扭头问柳莺儿。
柳莺儿下了车:“不用,离这儿没几步路,我走过去就好。”
薛向盯着她美丽的眼睛,问道:“我讲的故事真的很难听吗?”
“现在想来,那个男孩真的很傻。”柳莺儿展颜一笑,这一笑,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这一刻,千里百花盛开,万载冰原解冻。薛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神魂俱醉的笑容,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柳莺儿被她盯的有些发窘,伸出青葱般的玉手在薛向眼前摇摇,他方回过神来。
薛向心道,难怪她平日里不笑,这一笑,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之类的赞语都该扔进垃圾堆里。有幸目睹了这样的笑容,他才知道周幽王为什么甘愿烽火戏诸侯来博美人一笑,也理解了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美人,到哪里都是惹祸的根子,放至大处,就是乱国的源头。
薛向没有说话,他贪婪地凝视着这最惊心动魄的风景,慢慢地直到月收云散,风光敛尽。“你真美!”
柳莺儿大羞,这个人怎么这样大胆呢。柳莺儿也知道平日里在医院工作时有许多病人和医生背地里窥视自己,谈论自己。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比大多数女孩都好看,可从未有男人当着自己面赞叹出来。要知道,现在是1976年,而不是2006年,女孩子面皮薄得紧,男孩子也罕有这般直接的。
柳莺儿俏脸微红,扭头欲走,却被薛向叫住:“你在哪家医院工作,有时间我去看你。”
柳莺儿止步,扶着一棵梧桐树道:“中心医院,外科护士。没事不许来找我,别人看见不好,我走了,再见。”
“喂,你有男朋友了吗?”薛向一脸的希冀,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没有男朋友,不过…有…未婚夫了!”柳莺儿低头看着脚尖,穿林风吹过,拂乱了她额前的刘海儿。
炎炎夏日,薛向如坠冰窖,虽然他早有心里准备。这么美丽的姑娘又岂会没有人追求?她的存在又岂是上天安排来专门等着与自己相遇?人世间最大的爱情悲剧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年龄有时不是束缚爱情的界线,可婚姻往往让第三者的爱情止步,更别提在这样一个严肃到禁锢的年代。
薛向扶着车子的手微微颤抖,他有些站不稳,勉强斜倚着车子站了。不知是他的扶着车子,还是车子支撑着他,最终没有倒下。
两人脉脉不语,林间凉风习习。树上雀儿也歇了声,偶尔几片梧桐叶落下,风一吹又飘得好远好远。
“谢谢你送我到这儿,再见。”柳莺儿一棵一棵的扶着梧桐树,缓缓前行,一阵急风刮来,天上又下起一阵梧桐叶,淡绿色的梧桐叶落满肩头。绿百合来时灿烂,去时凄绝。再见吧,薛向,还是再也不见。
“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在故事里的纸条上写着,如果你像事里的女孩那样答复我。不管天王老子,我也会把遂了你的心思。”薛向冲着她纤弱、哀婉的背影喊道。
柳莺儿窈窕的身子猛然一滞,继而前行,头也没回:“那些话你留着,对别的女孩说吧。”她加快了步子,继而小跑,仿佛在逃离什么。如果细心,就会发现,每一棵她拂过的梧桐树下都藏着一滴眼泪。
风停了,人痴了。
未曾相爱成痴绝,一片情思已付与。
薛向平日里有千百斤力气的身子,此时绵软无力,勉强推着车子一步步向前挪去…
…………
月牙悄悄爬上树梢,浑身无力的薛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睡了一觉醒来,身子还是没有力气,胸腔中憋了一团火,烧得他心肝儿疼。
“大哥,你醒啦,人家都来看你好几次呢。吃晚饭的时候,二姐不让我叫你,说你身子不舒服,让你多睡会儿。大哥,你怎么啦?”小家伙推开房门,小脸蛋儿写满紧张,嘟嘟嘟跑到床前,两只小脚朝后一甩,一双画着红娃娃的小拖鞋飞得老远。小家伙伸出肉肉的小手来摸薛向的脑袋,然后又摸摸自己的,皱着小眉头自语:“不烧呀?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快说嘛,人家担心呢。”
薛向被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摸得痒痒,这会儿精神好了不少,一把把小家伙抱进怀里,笑道:“小宝贝,你一来大哥的身子全好啦,现在几点啦,小宝贝晚上吃的什么呀?”
小家伙小手搂住薛向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道:“大懒虫,都七点了,看你晚上怎么睡。到时,可不许求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噢。晚上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丝瓜汤,还有红烧大鲤鱼,二姐都给你温在锅里呢。大家伙,要吃吗?”自从薛向给小家伙讲了第一个童话故事后,以后每天晚上至少一个故事哄她睡觉,成了雷打不动的任务。小家伙不仅爱听故事,小小年纪,偏偏好为人师,自己也编起了故事。她的故事多是幼稚可笑、前言不搭后语,却总逼着薛向听他讲,最开始薛向实在是听不下去,睡了过去。总会被一脸愤怒的小家伙捏住鼻子,闹醒。自那以后,只要小家伙讲故事,薛向就装作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提出自己的疑问和从故事里获得的收获,满足小家伙的荣誉感,方才能一夜好睡。自此,小家伙以为自己讲的故事十分了不得,每夜还顾作矜持,耍性子不讲,薛向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故作不听你不故事我可睡不着,再三哀求,小家伙才肯发善心似的讲一个买冰棒之类的故事。
薛向一天也没怎么正常吃饭,这会儿肚子真有点饿了,他知道自己不能下床去厨房盛饭,给他端饭是小家伙的特权,轻易不准人越权。薛向看着小家伙,笑眯眯地道:“我饿啦,小宝贝,你给我碗端饭吧。”
小家伙一听,月牙弯弯,哧溜一下从薛向怀里爬了出来,两条小短腿向后急滑,顺着床沿溜了下来。撒上自己的可爱拖鞋,嘟嘟嘟,向厨房跑去,边跑边喊:“二姐,大懒虫醒了,要饭吃呢。你帮我盛了,我好给大懒虫端去。”
要饭吃?薛向老远就听见小家伙的声音,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啊。
“喔,喔,大家伙,饭来喽,给,等我上来了再吃哦。”小家伙双手端着个大海碗,海碗最上层堆满了色泽油亮的菜肴。
薛向把碗接过,放到床头桌上,小家伙爬了上来,小身子很快就钻进了薛向的怀里,扭着头道:“把电扇朝这边来点,人家扇不到风呢。”
床头桌上放着一台明珠市产的华生牌电风扇,这台绿壳的铝制电扇还是70年华生电器厂的老厂长到京城跑关系,捐赠了一批电扇给军分区的。当时,薛安远是军分区的一号首长,自然也分得几台。这台老式的电扇用了六七个年头了,依然风力强劲,五个档次甚至从来没开过最高档,一个夏天就靠着它轻松过了。
见小家伙抗议,薛向只得把电扇调个方位,正对着小家伙,道:“小宝贝,这么热的天,你还往我怀里钻,小心捂出痱子。”
“哼,这么大的风人家还冷了,看你热得厉害才没盖被子呢。”小家伙嘴硬,眼睛一斜,做个鬼脸。也不知刚才谁喊热,要调电扇。
薛向赶紧端起碗来吃饭,可不敢再招惹小姑奶奶,不然非逼着自己大夏天捂着被子吃饭不可。
“碗放低点嘛,人家都看不到碗里的菜,把中间那块儿最大的鸡蛋喂给我嘛。”小家伙躺在薛向怀里,把小花衬衣解开,露出小肚子边散热边用小手打着鼓,嘴巴张着,只等薛向喂菜。难怪她爱给薛向端饭,这享受,绝对是老佛爷级的。
薛向有些悔不当初,没想到小家伙被自己宠的有些离谱,简直就成了自己的小佛爷。想教育也晚了,一喝叱,小家伙就小嘴一瘪喊妈妈,薛向心立时就软了。好在小家伙只是被宠的有些娇憨,心地还是纯善。薛向早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让小家伙受丁点委屈,小佛爷就小佛爷吧。
薛向正吃着饭,不,正伺候着小家伙,朱世军突然冲了进来。他满头大汗,一身的衣服满是灰尘、破洞,气未喘匀,大喊道:“三哥,麻雷子和小康出事啦。”
第四十七章 路见不平拔刀助
薛向骑着偏三轮,载着朱世军,飞快地向东城区公安局驶去。他要去找李天明,弄明白那伙儿人的来历、驻地。
原来,中午康桐、雷小天二人和薛向在老莫分手以后,拿着打包的牛扒和红酒,来寻朱世军。朱世军问明情况,直说三哥不够意思,出任务怎么能落下自己了,完全是分裂组织嘛。朱世军还待罗嗦,雷小天冲康桐使个眼色,两人把打包好的美食拆开,作势欲吃。朱世军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贫嘴,一把扯过来,大快朵颐,边塞边骂二人妄想多吃多占。
朱世军吃罢饭,说老君庙后的五月鲜熟了,一个个又红又大,兄弟们得赶紧下手,去得晚了,肯定让管事刘给收了。雷小天和康桐一听,下午班也不上了,吆喝着和朱世军去偷桃。
老君庙座落在东城最北端,香火在清末的时候就断了,屋宇广大,地处偏僻。老君庙的叫法还是老人们传下来,青年们叫顺口的结果。老君庙这会儿哪里还有庙的模样,建国不久,老君像就被砸碎,庙宇的楼檐拱角被修平,成了不像楼,不似阁,非屋非宇的怪模样。69年,老君庙被划归五金电器厂,成了厂里的孤寡老人安置点。
老君庙的后山,有一片桃林,虽非天生地长,可老君庙附近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它们存在了多少年。因为树龄太高,结的果子自然就少。可这些老桃树结的桃子浑然不似别的高龄桃树那般,树越老,桃越苦,反而个个又大又红,香甜多汁。
这片桃林生在老君庙后面,自然被算作老君庙之物。先前老君庙荒废无人,这片桃林产的桃子,自然便宜了附近的毛小子。后来,满四九城的顽主都知道老君庙后面的桃林结的桃子又大又甜,自然不会放过,渐渐为桃子起的争端就多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闹上几场。再后来,老君庙归了五金电器厂,就有人自封了这片桃林的主人。这个人就是五金电器厂老年安置办的主任刘长发,人称管事刘,颇为封建的称呼。刘长发却并不在意,倒是颇喜欢这么个称呼。管事、管事,说明咱手中有权,能管事。
管事刘四十七八的年纪,对于把自己安排到老君庙,管理这些孤寡老人的生活和安排退休老年职工的文娱活动,还是很满意的。怎么说自己也成了一把手不是,老君庙这一带自己就是天。管事刘的权力欲强烈,自然不会放过这片每到夏季都热闹非凡的桃树林了。既然我管事刘来了,以后这片桃林就归我管了,宵小之辈休想偷走一个桃子。
有任务自然就有行动,管事刘安排几个尚能动弹的老头子白天巡查这片桃林,一有情况就鸣哨。到了夜里,就安排他仅有的两个手下负责守夜。在管事刘励精图治之下,丢桃的事儿是彻底遏止住了,但也并非绝对一桃不失。像薛向这伙人又岂是管事刘能防住的,每年到果香桃熟之际,薛向几人都会如约而至。今年自不例外,虽说薛向不在,他们三人反而更觉有趣。不用像往年那样,在薛向带领下,在管事刘无助的目光下,直接进去摘,桃子嘛,还是偷来的香。
熟料,雷小天三人刚行至老君庙前方半里处的主干道,就遇上了跑得面红耳赤、气喘喘嘘嘘的刘长发。这老小子不会长着千里眼、顺风耳吧,还隔着这么远就知道咱要来?三人心里大是纳闷。
“快….快去桃林,我闺女被他们….抓进去了…晚…晚了怕是就保不住清….清白了。”刘长发认识雷小天三人,老远就扑到在地,被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满是尘土,大脑袋上的汗水把稀疏的头发拧成了结,软塌塌的搭在脑门儿上。
雷小天三人一听,也猜到肯定是有人来摘桃,见了管事刘的漂亮闺女起了色心。这会儿也顾不上细问了,人命关天,可姑娘的名节比天还大。三人驾起车,也不管近路的凸凹不平,一个劲儿的踩脚踏。
少顷,就看见老君庙前停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吉普车旁还倒着两个老头儿,挣扎在地,爬不起来。两个老头想来就是被管事刘安排的白天看守桃林的孤老,可怎么会有人开军车来此地做这种龌龊事儿呢。
雷小天三人下了车,顾不得扎稳,就往后山急奔。老君庙的后山说是山,不过是一片五亩见方的小土坡,土坡上除了一片小桃林,各类花草树木倒也繁多,这个时节正是开得热闹。三人老远就听见女孩的哭救声和男子的调笑和秽语,雷小天的性子最是火爆,正义感极强,最见不得这种挑战他道德底线的行为。他等不及爬上山坡,就在山底下就喝骂开来:“哪里来得王八蛋,还要不要脸,给老子滚出来。”
未几,山坡上现出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个矮个子青年,十七八岁年纪,一张颇为俊秀的脸蛋满是青白,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其后跟了五个与其年龄相仿的青年,更有两个大热天穿着整齐的军装,站姿笔直,一看就知道是现役军人。另外三个在最后架着个年轻的女郎,女郎上面的衣衫本就单薄,被扯的七零八落,裤子倒还完整,显是还未被侵犯。女郎一双玉臂抱在胸前,长发凌乱,眼睛红肿,正满是祈求的望着雷小天三人。
“哟呵,四九城还有敢跟我们天少这么说话的,新鲜,真新鲜!你们仨是来学雷锋做好事的,还是也想开开荤?如果是学雷锋就去寻老大娘,麻溜儿的给老子滚蛋。如果是想开荤的,得排队,懂吗?”站在矮个子青年左侧的军装青年长着个大蒜鼻,一脸的蟾蜍皮,说话的时候鼻、脸齐动,更显狰狞。他本就生着一张对不起观众的脸蛋,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阴阳怪气,早让坡下的三人气炸了肺。
康桐倚在一颗两人抱的大白杨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斜睨着坡上的众人:“把姑娘放开,赶紧滚蛋!”一如往昔地惜言如金。
坡上的大蒜鼻正要回骂,朱世军瞪着康桐、雷小天道:“跟这种下三滥废什么话,挠丫子上吧。”这小子战斗力不强,战斗欲望却如性欲般旺盛,根本不顾眼下敌强我弱的态势。
坡上几人被康桐三人撞破好事,早就烦了,这会儿对方见了自己人多不逃跑,还敢在一边大放厥词,更是不耐了。为首的矮个子,扔掉手里的烟蒂,整了整笔直的衬衣,道:“打发掉他们,动作快些。”
双方再不打话,对冲而去。朱世军冲雷小天、康桐使个眼色,指指左侧五米处的十几棵铜钱粗细的白蜡树,用手做了个弹玻璃球的姿势。白蜡树质地紧凑,弹性极佳,是做长枪的绝佳材料,明末女伯爵秦良玉的白杆精兵就靠着白蜡杆做的长枪横扫天下。康桐、雷小天会意,三人转换方向,两步就到了白蜡树旁。他们可不傻,对方居高临下,气势如虹,自己这么傻冲上去,非吃亏不可。
朱世军三人这一变向,对面的五人以为他们怯了,一个个狞笑,吆喝着直冲下来。坡上独留了青白脸看着女郎,这种体力活儿他向来是不屑为之的。青白脸大名唤作江朝天,乃是zz局委员、政务院副执政江歌阳之子。作为顶尖的红二代,江朝天想做什么,一个眼神就够了,从未劳神费力。这种欺男霸女的事儿在他看来,**和消遣。这会儿即使被人撞破好事,他也未觉有什么担心和不爽,反倒如此这般,一出戏才算得跌宕起伏,高潮圆满。青白脸重新点支烟,精致的白银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声音,站在山坡上好整以暇地看起了好戏。青白脸身旁的女郎早被今天的遭遇吓散了魂魄,这会儿也不知道逃跑,双手抱了肩膀蹲在地上抽噎。
朱世军三人刚转到白蜡树旁,坡上的五个家伙,便冲到了近前,裹挟而来的劲风发出呜呜的声响,可见几人来势之猛。他们打定主意,要借这股下冲之势将朱世军三人扑到。说时迟,那时快,朱世军三人急转到树后,各自向后压弯一颗白蜡树,捉住末梢,调准方向,迎着冲来的五人就松了手。白蜡树霎时如脱了弓弦的箭矢,迎着几人激射而去,五人顿时被白蜡杆的抽势抽得滚作一团,更有两个倒霉鬼被抽冲面门,眉骨破裂,立时血流满面。本来五人发现对方弯压了白蜡树杆,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可这时速度已经加到了极致,强大的惯性哪里是说停就停的。下坡之路本就不好走,这会儿被白蜡杆如箭的气势吓的不得不调整方向,顿时冲在最前的两个家伙被崴了脚,后面的三个哪里还有时间反应,被白蜡杆打了个正着,带着最前面已站立不稳的两个倒霉鬼一起滚了下来。
这石砸破底船,痛打落水狗的脏活儿,素来是朱世军最爱干的事儿,这会儿哪里还有留手、放过的道理。康桐三人立即冲了上去,对着滚作一团的三人一顿猛踹。朱世军最是阴损,下脚处直奔下三路。倒霉五人组刚被白蜡杆扫落在地,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起身,又遭了这种猛烈加阴损的攻击,顿时绝了反击的心思,双手死死护住子孙根,拼着被最阴损的那孙子狠练一阵,也不能失了下半身加下半生的幸福。
若是不靠这种取巧的手段,正面对垒。康桐和雷小天也有把握拿下对方五人,只不过要废一番功夫,受点轻伤也是在所难免。三人中朱世军战斗力是不成,可康桐、雷小天一路跟着薛向杀出来,打架的本事可是在数百次战斗中得到过检验和锻炼的,恶仗、烂仗打过不少,更别说和薛向学过几手秘技,攻击人体的脆弱部位,那也是一拿一个准儿。
第四十八章 身陷绝境思奔逃
山坡上的江朝天此时面色大变,哪里还有刚才如看戏般的从容淡定。他哪里想到五对三,其中还有两个十二团团部警卫排的战士,一战下来,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就被人拿下了。江朝天心中大恨,虽说对方耍了些手段,可你们也应该多撑会儿,让老子逃跑啊,太他妈草鸡了。
江朝天正在坡上腹诽,坡下的朱世军早瞄上了他。朱世军最烦的就是这种打架时候喊“兄弟们给我上”,撤退时候喊“兄弟们给我顶住”的货色,自己躲后面摇小扇子,装诸葛亮,让别人顶缸。这会儿见江朝天在坡上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模样,朱世军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抽得他从土坡上滚了下来。
江朝天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成了大人物,走到哪里围绕着他的都是鲜花和掌声,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这会儿,江朝天被朱世军两个火辣辣的大耳刮抽得羞辱到了骨子里,一边暗恨几个家伙护卫不利,一边下定心思要将眼前的三个小子碎尸万段。
朱世军哪里顾得了他想什么,脱了短袖给身旁的女郎披上,抬眼见江朝天咬牙切齿,面露愤恨,立时就恼了火气,丫还敢不服?朱世军在女郎楚楚可怜的目光下,立时化身黄飞鸿,从山坡上直冲而下,在距江朝天两米处,飞身而起,直踹他的臀部。江朝天刚站起来的身子登时被踹得飞出去老远,撞断两棵竹子,晕了过去。朱世军用手一甩修长的碎发,对坡上的女郎灿烂一笑,惹得心中悲伤的女郎哭笑不得。
朱世军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这么高的地方冲下来,如果踹屁股以外的地方,非整出人命不可。朱世军也是思虑再三,为了拯救女郎受伤的心灵,为了让自己高大伟岸的身影深深印在女郎的心里,也只有冒险一试了。可怜的江朝天就成了他装b耍酷,盗取女郎芳心的道具。
倒霉五人组成了倒血霉六人组,人人带伤,个个挂彩,东倒西歪的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几个家伙面露惊恐地摇晃着昏迷不醒的江朝天,这位太子爷要是挂在这里,大伙儿也别回去了,准备亡命天涯吧。五人叫了半天也没唤醒江朝天,立时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抬了江朝天就往老君庙跑,不一会儿就听见轰鸣的发动机声响起。
雷小天三人也没想过要留下他们,交给公安局之类的。按说qj这类恶性犯罪是当下严厉打击和惩处的首恶,可顽主们相争相斗就从来没有主动把六扇门牵扯进来一说,打输了,呼朋唤友再打回来,就是受伤流血,也自己忍了,绝不说去找公安报案。那跟小孩子打架打输了,叫家长帮忙,有什么两样,非把脸丢到长城外去不可。雷小天和康桐虽说成了人民警察,可骨子里仍把自己视作顽主,这回救人顶多是看不下去他们的卑鄙龌龊,压根就没有阻止犯罪、匡扶法纪的觉悟。再说,江朝天被朱世军一招山寨版佛山无影脚踹得生死不知,这会儿,雷小天三人哪里顾得上继续收拾几人,还是放他们救命要紧。
康桐几人上得坡来,女郎套着朱世军的短袖,缩在一颗歪脖桃树后,低着头用余光打量几人。三人知道她骤逢大变,心绪不平,一时也不好跟她说话。朱世军光着膀子,一双眼睛貌似在看桃树上挂着的蜜桃。如果有人站在他的正面,准能发现这小子两只眼睛在向一边翻白眼。你道怎么回事,这色胚正在偷看人家大姑娘呢。女郎大名刘美丽,是刘长发的次女,也怪不得江朝天一伙儿专挑她祸害。刘美丽人如其名,年方二八,婷婷玉立。正是应了一句老话“深山育俊鸟,柴门出佳丽”,尤其是她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会说话。刘美丽个子不高,但身材窈窕,是老君庙一带有名的美人。现在看来,也难判断江朝天一伙是来偷桃,还是来偷人的。
三人正不知道怎么和刘美丽说话,管事刘就带了一伙儿老弱病残幼冲了上来。管事刘四下张望,没见到那伙儿抢走自己闺女的坏分子,心里正纳闷呢,刘美丽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管事刘一番安慰,问明情况,向雷小天三人道谢不提。
管事刘临去之前,盛情招待三人尽管吃,尽管拿,雷小天三人自是不会客气。三人围着几十棵桃树转了转,摘了几个最大最红的用布包了,准备给小晚三人带去。随后,各自摘了几个蜜桃,爬上一颗五人合抱的大槐树,在枝桠上斜靠着坐了。此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残阳余照,红霞满天,小小的土坡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鸟儿在树枝间跳跃、欢唱,斑蝥在草丛里穿行,弹琴。三人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远处的几家农舍小院的上空,已经浮起了袅袅炊烟。
雷小天三人用衣襟擦了擦桃,放在嘴边,就是一大口下去,满嘴蜜甜,唇齿留香。饱满多汁的蜜桃被咬得水汁四溅,三人赶紧用嘴对准蜜桃一阵猛吸,三口、两口一个半斤多的蜜桃就下了肚。三人正吃得酣畅,管事刘提了三个葫芦上来了,还把朱世军的短袖一并带了上来。朱世军对此大为不满,哥们儿在那种情况下送给你闺女的衣服,是多么有纪念意义,不应该保存么,你闺女肯定不愿意还给我,一定是你这老小子自作主张。
管事刘提着葫芦,满脸堆笑,道:“今天多亏三位小同志了,大恩不言谢。从今儿起这后山的桃子,几位尽管吃,尽管拿。这儿还有三葫芦我自酿的葡萄酒,送给几位尝个鲜。”
三人也没施恩望报的想法,但对管事刘如此知情识趣,颇感满意。三人跳下树,接过管事刘的葫芦,拧开葫芦塞,酒香扑鼻。朱世军大饮一口,道:“刘主任,你闺女还好吧?”这小子惦记上刘美人了。
管事刘连连点头:“好,好,多亏几位了,不然我这好好的闺女可就活不成了,这帮天杀的玩意儿,害得我闺女可遭了大罪,我得赶紧送她去她老舅家住一段时间。喔,对了,三位小同志,你们的自行车我帮你们停在办事处(老君庙)门口了,跟你们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借辆车子给我闺女用用?”
朱世军一听刘美人要用,忙道:“用我的吧,带红锁的凤凰,用多久都行,改天我自己来取。”这一借一还,不就有了接触的由头嘛,我真他妈聪明!朱世军暗暗为自己的智商喝了声彩。
“那太谢谢你们了,你们也赶紧摘了桃,带回家吃,那帮家伙开着军车,准不是好惹的。”管事刘今天一天都瘟头瘟脑地,浑然没了平日的官腔和体面,不等三人答话,匆匆去了,看来他是真被那群官二代给吓破了胆儿。
“这老小子胆儿也忒小了吧,咱哥们儿怕过谁来,他们要是还敢来,这回非打出他屎来。只是可惜了我的大美人儿,救色之恩不说来世结草衔环,今生以身相许,总不过分吧。”朱世军重新爬回树杈,一边喝酒,一边哀叹。
雷小天笑道:“你丫刚才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飞踹那小子也是为了勾引美人儿吧,真是用心良苦啊!”
“你道咱为啥那么生猛,还不是她那温柔的目光,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不然,傻子才从那么高地方跳下来,摔断腿谁负责?现在看来,我的一番表演还是颇具效果的,你们没看见刚才那妞儿看我的眼神,真叫一个含羞带怯,含情脉脉,我猜他一定是对我芳心暗许了,你们…..”朱世军双腿在树杈上摆着秋千,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放下书生的矜持,风骚得一塌糊涂。
雷小天、康桐实在受不了了,雷小天捂着耳朵靠在树上假寐,康桐大口大口地灌酒,抵御他的骚音。朱世军见光他一个逗哏,没人当捧哏,这相声说不成了,一时也哑了火,靠在树上睡觉。
三人谁都没了言语,林间风吹树响,鸟唱虫鸣,真个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空山无人语,风吹人欲熏,三人在这清凉幽深的林间,一时间睡意绵绵。
恬静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很快就有噪音打破了宁静。
“不对,听,好像有车队过来了。”康桐最是警觉,管事刘走时留下的话,他虽没当回事,却记在心里。
雷小天也惊醒了,“蹭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树稍,放眼望去,老君庙的四周来了不少军车,正向自己这边合围过来。雷小天知道大事不好,爬了下来,对康桐、朱世军急道:“不好,肯定是刚才的那帮没种的家伙叫了部队的人来了,四周都被封死了,我们出不去了。”
康桐早有了心里准备,面不改色。朱世军可就没这么镇定了,刚才他耍酷的时候把那群家伙的头头一通好踹,这会儿落在人家手里,哪还有好。朱世军四下观望,寻找隐蔽之所,急切间见山坡左侧有一方小水塘,水塘两亩见方,其间水草丛生,四周大树环绕。朱世军指了指水塘,大喜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含了苇子杆藏水里,不信他们寻得到。”
雷小天听罢大是意动,正待说好,却被康桐截断:“不成,咱们的车子还在老君庙门口停着呢,他们哪里会信咱们已经离开。好在管事刘借走一辆,三个人能藏一个。”康桐平日不爱多言,可每次他说话,薛向几人都会给予足够的重视。因为他从不废话,每次说话都在心里过了几遍。
朱世军和雷小天脸色一暗,康桐接着道:“老猪藏着。”
朱世军一听,脖子一梗:“小康,你怎么骂人呢,我老猪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嘛,以后再这样说,我可真翻脸啊。”
雷小天道:“老猪,别犟了,小康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一来,刚才就是你揍他们揍的最狠,这回逮着机会,他们还不下死手啊;二来,若是他们把咱哥们儿弄走,也得有人给三哥报信不是,看这群家伙光天化日就敢qj妇女,压根就没把人命放心上。”
朱世军还待再犟,康桐道:“不想咱哥们儿死,你就挺着。”
朱世军眼眶一红,一语不发,扭头往水塘边奔去。奔跑之前,他把鞋脱了,拎在手里,以免留下脚印。
第四十九章 生机直向水中寻
朱世军飞速来到水塘边,迅速脱下短袖和长裤,揉做一团,尽量踩着岸边的水草滑进池塘。他站在水池里四下搜寻合适的潜伏点,最后视线在距老君庙方向最近的一棵大槐树上停了下来。这棵大槐树三人合抱粗细,分不清是长在岸上还是扎根水里,大槐树枝繁叶茂,斜斜地向水中央伸出树身,最底层的树墩延伸出的枝杈在水面搭出一个中空,除非站在大槐树对岸的泥泞里,否则根本不能发现此处足以藏身。
朱世军在水中截了长长的一段芦苇管,迅速地来到大槐树底下蹲身下沉,只留出脑袋。他把手中的衣裤和鞋子蜷成一团狠狠压在水池侧壁的泥土里,这会儿若穿着衣服下沉,极有可能在水底稍微的动作,便有气泡穿过衣服冒出。他不得不谨慎,这次不同于以往的顽主打架,看对方的阵势极有可能下死手,要人命。
朱世军刚藏好身子,就听见岸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排长,就是他们三个把天少打进医院的,咦,怎么少了一个,快说,那个最孙子的孙子呢?”说话的人气急败坏,显然他对专朝下三路招呼、踹昏江朝天的朱世军恨浸骨髓,这会儿不见了主犯,当然恼怒非常。
朱世军听声音知道是蟾蜍皮,他含了芦苇管缓缓下沉,直没头颅。朱世军下沉的地方是在岸边,但也有将近两米的深度,他伸手抓住大槐树扎进水里的树根,以免身子上浮,就这么静静的沉着。水平上波澜不兴,一片宁静。
“温宏,你给老子闭嘴,也是老子瞎了眼,怎么就同意你去保护天少,这会儿不仅老子要吃挂落,怕是团长也跑不了。你说说你办的叫什么事儿,堂堂警卫排的班长,连三两个毛孩子都拿不下,废物,彻彻底底的废物,这事儿传出去,咱十二团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穿着军装衬衣的高个子青年指着蟾蜍皮的鼻子破口大骂,他是十二团团部警卫排的排长司勇。司勇二十三岁就混到了个排长,而且是团部的警卫排排长,比一般的连长更显威风。司勇之所以升迁如此之速,自然是走了上层路线,他的姑妈正是江朝天家的保姆。司勇搭上了江朝天,顺带着十二团团长邱治国也起了攀附之意,整个的十二团简直快成了江朝天的警卫团,每次江朝天出行,邱治国必然安排警卫排的战士贴身警卫。这次,江朝天被朱世军打昏过去,消息传来,邱治国差点没跟着昏过去,马屁彻底拍到了马脸上。邱治国怒不可竭地先甩了温宏和另一个警卫排战士两个耳光,接着,就下令要司勇率警卫排全体出动,一定要将伤害天少的坏分子抓到团部来。这可是他挽回前程的最后希望了。
邱治国气闷不已,司勇更是状若疯虎,以后自己怎么还有脸求姑妈给自己说话,弄不好姑妈也得给人家辞退。邱治国一声令下,司勇就带了三十多个战士,荷枪实弹,浩浩荡荡地冲老君庙杀奔而来。
司勇上前揪住雷小天的衣领,狞笑道:“别跟我耍花样,你会吃苦头的,通常跟我耍花样的人都会后悔。说,那个小子藏哪里了?”
雷小天昂头道:“他桃子吃多了,肚子疼,先回家了。”
司勇阴沉着脸:“回家了?很好,待会儿搜出来,我陪你好好玩玩。”说完,司勇转身对排成三排的战士下令道:“给我搜!以班为单位,以老君庙为中心,方圆五里以内,一草一木不得放过,包括那些老头子们住的地方。”
“是!”
一个排的战士领命四散开来,只留下几人持枪抵住康桐、雷小天,待在原地。
十分钟后,各个班的班长归来报道说,附近的青年都被搜出来,且让温宏和章丘(另一个警卫江朝天的战士)辨认了,没发现要找的人。但是发现了两辆自行车,经走访调查,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各骑了一辆,可能是那家伙真是有事先走了。
司勇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康桐和雷小天,仿佛要刺透他们的心底。他不相信另外一个家伙已经逃了,他摩擦着手里着三个碧绿色的葫芦,似乎要从中窥出究竟。可惜葫芦不似死尸,根本从温度和色泽上判别不出时间。
司勇站上了山坡,一双眼睛四处游走,突然,在朱世军潜伏的池塘上停了下来。司勇大步向池塘奔去,在一棵大槐树边停下。这棵大槐树离老君庙最近,它附近的土地早已洗衣的妇女们踩的平整光滑,正是驻足观望的好地方。当然,司勇更不知道,他苦苦搜寻的人此刻正被他踩在脚下。
司勇对着水面喊道:“出来吧,都看见你了。”
司勇身边的大槐树下正是朱世军的藏身之所,当司勇朝水塘奔去的时候,康桐和雷小天脸色大变,以为他发现了康桐。从刚才的对话里,他们把朱世军称为主犯,就知道朱世军一但被他们抓住,肯定是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会儿听司勇出声,才知道是诈唬,好在方才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脸色,否则真是不打自招了。
司勇在岸上喊前半句的时候,朱世军心里拔凉拔凉的,心中直骂你丫也太贼了吧,藏成这样也能被你发现。朱世军正准备认命,爬出来的时候,司勇又喊出了后半句。顿时,朱世军心神大定,丫就吹吧,爷爷就在你脚下呢,这你都能看见,干脆我直接拔了苇子杆儿,呛死自个儿算了。
水面上不起半点涟漪,司勇心里纳闷,难道他真的走了?他还是不信:“三班长,冲锋枪。”
三班长得令,递上脖子上挂的64式微声冲锋枪,司勇接过,对着湖面喊道:“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说罢,司勇回头扫了康桐和雷小天一眼,见二人神色如常,心中也有些气馁,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出手了。司勇三声喊罢,端起冲锋枪对着水塘一通扫射,打完一梭子子弹,直到最后扣动扳机“咔咔”作响,方才罢手。
早在司勇说要开枪的时候,岸上的康桐、雷小天,水下的朱世军心头一喜,站在这儿要是能打中,真是见鬼了,搂火吧,正好咱还没见识过冲锋枪的威力,水下的朱世军心里恨不得帮他从一直接跳到三。
“排长,红了,红了,肯定是打中了,排长好枪….”温宏一通马屁还没拍完,水面上浮起几条死鱼。
没抓着主犯,司勇心中正恼火,这会儿温宏的马屁更似讽刺。司勇抬手就一个大耳光抽了过去,温宏被抽得转了一圈。
司勇把打空的冲锋枪仍还给三班长,对康桐、雷小天道:“很好,算他机灵,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收拾了你们,还怕不知道他住哪儿吗?你们也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们命薄,惹了不该惹的人,到了下边,可别怨我。”说罢,司勇对着看压康桐、雷小天的士兵使了个眼色,接着道:“带回去。
几个士兵会意,用枪托狠狠一下敲在二人的脑袋上,将之击晕。这是司勇早先想好的办法,先为天少出口气再说。司勇领着一排的士兵像拖死狗般,拖着二人扬长而去。
稍后,朱世军在水里听见一阵汽车轰鸣声,猜测他们已经走了。可他性子机警,还是决定在水里多沉一会儿,以免是对方诈自己。
司勇都用冲锋枪扫过了,就差用手雷了,已经是死心地不能再死心了,哪里还有心思诈他。朱世军又等了约莫十分钟,见外面还无动静,这才大着胆子从水底钻了出来。此时已六点多了,好在夏天,天长夜短,天色还没全暗,朱世军爬上岸,顾不得衣鞋湿透,取了出来,在水里摆了几下,浣去泥沙,复又套在身上。
朱世军必须与时间竞赛,他在水下听得分明,司勇杀气腾腾的话里透出了要要康桐和雷小天性命的意思。他顾不得浑身湿透,急忙朝老君庙奔去,那里有康桐和雷小天留下的自行车。料来司勇一伙开着军车,不至于将自行车也一兵带走。果然,气喘嘘嘘的朱世军找到了二人的自行车,二话不说,骑上一辆,就玩命儿地朝薛向家奔去。
………….
薛向把油门加到最大,偏三轮的发动机发出呼哧呼哧的喘声。他听朱世军说了前因后果,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弄不好,康桐和雷小天就有性命之忧。好在事发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料来那伙人就是用刑,恐怕也得吃完晚饭。这会儿,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心疼机车。
飞驰的机车带动劲风将薛向的头发拉的笔直,此刻他心中仿佛有团无明业火,烧得他几欲炸裂。本来,今天柳莺儿的事儿已让他倍受打击。若是康桐、雷小天有个好歹,不管是谁,薛向打定主意,必让他生不如死。
东城区公安局离薛向家约有三十来里,薛向一路狂加油门,只用了十五分钟就飙到了。薛向到时,公安局的大门正假闭着,他顾不上叫门,一拧油门直接撞了进去,五米宽的合页门顿时被撞得向两边重重拍在墙上。值班岗哨的门卫老王吓了一大跳,居然还有人敢这样进公安局大门,他跑上前去,正待要喊叫,却见薛向面色不善的从偏三轮上下来。老王当然认识薛向,这位爷和局一把手(军代表)穿一条裤子,自己哪里敢对他聒噪。不过,这小伙子平日里对自己很不错,时不时的递包烟,这回虽然不见递烟,居然连个笑脸也无,想来是遇上烦心事了。老王冲薛向笑着打声招呼,就返回值班岗哨了。
第五十章 令箭原在身中藏
薛向猛地推开李天明办公室的大门,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边,道:“天明哥,帮我查下十二团是哪个师辖的,还有它的驻地。”
薛向冲进来的时候,李天明正捧着茶杯在看报,薛向重重推门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李天明三十七八的年纪,板寸头,国字脸,现任东城区公安局军代表,正儿八经的正团级干部。李天明十八岁入伍,三年后,就成了薛安远的警卫员,这一干就是五年。五年后二十六岁的李天明成了军区警卫营的一个排长,随后,在薛安远的关照下步步高升。浩劫爆发后,薛安远嗅出危险的感觉,把李天明和顾长刀一块儿早早地打发出去,李天明才免受了波及。李天明和薛家的关系,岂是赏识和恩情能说得清的。按当时的警卫员和首长的关系论,那就相当于薛家的死士和家丁的身份。李天明调来东城做了公安局的军代表后,薛向才开启了在东城呼风唤雨的时代,俊宋江的大名也是在那时候叫了开来。
李天明见薛向面色冷峻,眼含杀机,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以他对薛向的了解,一定是有人触了他的逆鳞。李天明也不寒暄,站起身道:“十二团是禁卫师辖的主力团,驻地在西城高山区,出什么事儿了。”
薛向肃面道:“小康和麻雷子被十二团的警卫排抓走了,恐怕有性命之忧。”这些信息还是朱世军躲水里,听司勇骂温宏时获得的。
李天明面色急变:“是康桐和雷小天?他们是我们东城区的民警,他娘的,十二团有什么权力抓人?你先别急,我打电话向十二团要人,军队也有纪律的。”说罢,李天明就摇起了电话。
薛向一把按住李天明正要拿起的电话:“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这不是简单的军警冲突,现在打过去只会打草惊蛇,搞不好他们来个毁尸灭迹。”
李天明这会儿是真的震惊了,先前只以为是部队和警察打架,这种事儿,这年月哪天不发生几件,打个电话就把人要回来了。可听薛向的说法,简直到了刀剑见红的地步了,李天明不敢怠慢,问到:“三弟,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叫法是薛安远要求的。
薛向道:“天明哥,现在没时间解释,对了,老猪说十二团警卫排的战士管一个矮个子叫什么天少,你这里有没有他的信息。”
“天少?十二团?糟了,这回是真难办!天少大名江朝天,是江歌阳的儿子。这小子,仗着老子的权势,祸害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我这儿都有不少他的案底,可报上去根本没人理会。”李天明的脸色是一变再变,不过也只是惊讶怎么会惹上江朝天这条恶狼,行动上他只站在薛向的立场,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副执政的儿子。
薛向微微有些惊讶:“江歌阳?居然是他!天明哥,禁卫师的师长是谁?”
李天明道:“禁卫师的师部驻扎在紫禁城内,可以说是大内的主要禁卫力量。师长刘高是那边的亲信,倒是十二团团长邱治国无甚根脚,听说是溜须拍马,紧跟刘高才提上来的。要是咱们找突破口,刘高显然是不合适的,我看还得邱治国身上下手。”
薛向摸清了根底,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心念电转,就知道该是拜哪座山头了。他转身对身后一直未开口的朱世军道:“老猪,这会儿他们肯定满世界找你,你先待在这儿。小康和麻雷子的事儿,我已经有办法了,你踏踏实实待着,这儿暂时是最安全的。”
朱世军闻听江歌阳的大名,知道自己这次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心神大乱,越发担心康桐和雷小天的安全了。好在,三哥素来神通广大,从未说过空话,他既然说已经有办法了,肯定不是安慰自己。想到此节,朱世军稍微心安,冲薛向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天明知道此时不宜多过缠问,这件事已经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帮不上忙就别拖后腿了,只管帮三弟照看好朱世军就是了。李天明道:“注意安全,事不可为,一定想办法传个信过来。老首长这么多年的军长不是白当的,四九城咱a军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薛向欣慰的笑了笑,道:“放心吧,还不到那份儿上,等我消息。”说罢,大步向外走去,路过朱世军身旁,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
松竹斋独占一条小胡同,两端胡同口各设一座岗哨亭。薛向加到极致的油门,在岗哨前百米处方才减弱,慢慢滑行到哨卡前方方才刹车停住。薛向掏出今天刚置办的特参证,值班警卫打开一看,微微有些变色,这么年轻的安办特参?貌似他只今天白天来过一次吧,以前从未见过。值班警卫对薛向的官职大是惊讶,仔细检查完毕,笑着把证件递还给薛向,交代他把车靠墙停了。
薛向接过证件,一加油门,一个摆旋,偏三轮稳稳地依着墙根停了。他下了车,飞速向松竹斋内跑去,不愿耽误一秒时间。
时间已近八点,松竹斋内灯火通明,老远就看见安老将军正坐在白天下棋的凉亭里摆弄着棋子,身边的老王如松站立。薛向在松竹斋内的奔跑不仅惊动了四面八方的警卫,也惊动了正在复盘的老头子。老头子对白天被薛向剥光猪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此时复的就是那一局棋。如果薛向知道自己此刻的脑袋被十几把阻击枪瞄准,估计他跑得就没这么欢快了。松竹斋内的明哨、暗哨二十四小时的守卫着老将军的安全,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人敢在松竹斋内如此奔行。好在,老王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薛向,拿起报话机说了几句,薛向的危险才算解除。
薛向哪里知道自己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刚踏进花圃的小道,就高喊“老将军救命”,对老头子他可没一点不好意思。装孙子就装孙子呗,反正按老头子的年纪,他也不吃亏。
老王迎上前去,在薛向耳边低语几句,薛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一声侥幸。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冒失,此处是什么地方?说是军机重地亦不为过。安老将军身为军方顶级大佬,一身所系,何其紧要,他的住所岂是等闲所在。一般情况下,进入松竹斋,先要通过岗哨检查,再由值班警卫报告给警卫队长,对方根据来者身份划出警戒级别。像薛向这种安办的参谋算是自己人,警戒级别是很低的,可他的狂奔乱跑顿时让警卫队长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戒信号。要不是老王解除警报,在薛向靠近安老将军之前或者中途手臂稍有异动,警卫队长会毫不犹豫下令清楚威胁。
待薛向上得亭来,老将军凝视着棋盘,头也没抬:“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滋味不好受吧,浮躁!”老头子对薛向白天把自己杀得溃不成军的行为始终萦怀,逮着机会就要说他两句,好似看出他丑,就是自己的绝大享受。
薛向站定:“没啥感觉。”他倒是没打诳语,因为他压根没感受到那种危在旦夕的恐怖气氛,只当了闲庭信步。要不是老王点出,他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说没感觉倒也不算错。
薛向的话噎得老头子一阵白眼,好心情一扫而光,抬眼看着薛向,没好气地道:“还以为是来陪我老头子下棋的,哪里知道是夜猫子进宅。”
原来,老头子草草吃罢晚饭,就进了凉亭仔细思索了白天的棋局。最后,做出是自己轻敌大意,不熟悉对手棋路,方才败北的结论,压根不是自己棋力不如人。这会儿薛向来了,老头子正高兴,报仇的机会来何速也,哪知道臭小子老远就喊救命,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薛向顾不上和老头子斗嘴,坐下来就把来意和康桐三人的遭遇说了一遍。老头子听完,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破口骂道:“江家小子我早听说不是个东西,没想到猖狂至斯,光天化日之下就敢qj妇女,这他娘的和国民党反动派有什么区别?老子们打下的江山就让这帮王八蛋败掉?”老将军打了一辈子反动派,革了一辈子地主恶霸的命,革命胜利后,临了,自己这伙儿人的后代居然有人成了恶霸,这让人情何以堪。虽然江朝天不是自己的子弟,老头子还是把他老子江歌阳视作同志。江朝天qj妇女已经让他不能忍受,居然还有军队上的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老头子分外愤怒。
骂完江朝天,安老将军又把斗争矛头指向薛向:“你小子看起来倒像个机灵、有担当的家伙,其实也是个事到临头,不堪一用的货色。受了欺负就只会喊救命,老子最烦的就是这种没血性的家伙。你手里的证件是废纸啊,拿着令箭当鸡毛。白天,就听说你小子居然被派出所的人抓进去了,我老头子差点没羞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你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把老子的脸丢尽了。”老头子不知是发的什么邪火,对着薛向一阵狂喷怒骂。
第五十一章 不说苍生说鬼神
薛向腹诽,老头子莫不是泄私愤吧!您老人家给的证件只说是特参,傻子都知道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的身份,有多大权限谁知道啊?薛向先是不满,思虑过后,继而大喜,老头子既然怒我不争,这不等于变相授权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薛向现在完全化身贱皮子,老头子越骂得厉害,他越开心。老头子刚一住嘴,薛向没皮没脸地笑道:“得嘞,按您老的指示办。”说罢,转身就走。
薛向大步来到竹林、松阵,开口喊道:“安老有令,来一个班的弟兄,配合我行动。”他明目张胆地当着老头子的面发号施令,假传圣旨。
薛向话音刚落,竹林、松阵、房顶、屋檐,甚至花圃里都一阵骚动,一会儿功夫,他面前现出百多号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藏的。一百多号人迅速列成队列,齐齐立正、敬礼,道:“请首长指示!”
这哪是一个班,差不多一个连的人呢。这帮家伙整天潜伏、警卫,早憋得厉害了,都想跟薛向出去做任务。反正薛向又没点名要哪个班,这会儿一个赛一个地厚着脸皮往前挤,也不管远处的首长作何感想。
这下轮到薛向傻眼了,他压根不知道人家的番号、编制,虽然能肯定这些警卫个顶个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叫谁不叫谁,就做了难了。安老将军在亭子里听见薛向假传圣旨,倒也没有恼怒,可没想到薛向要一个班的人,居然钻出了一个连,老头子面子立时就挂不住了老子就这么不受你们待见,一个个的都想往外溜?稍后,见了薛向窘在当地,老头子又觉好笑,看你小子如何安排,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得罪人了吧。
薛向望着眼前一排排高大挺拔的迷彩服战士,个个精神抖索,人人脸带希冀,他还真不好挑选。想说个子最高的几个出列,一眼望去一般身高,貌似每个人的个子恐怕得拿标尺来量,才分得清高矮;想说第几班的战士出列,他压根不知道人家的作战单位是不是按班级划分的。薛向好一阵挠头,眼神突然落在战士们的装备上,顿时计上心来,他喊道:“挎冲锋枪的战士出列,其余人等原地解散,各归原位。”刷刷刷,一阵整齐而散乱的撤退,只留下十来个挎微冲的战士,留在原地,对薛向行注目礼。获得机会的战士,人人心里激动万分,终于可以出去活动活动了。
挑好士兵,薛向指派了这次行动的正副班长,安排好后,招呼两个士兵到小车班把老头子的车队开到前门等候。这会儿,干脆就狐假虎威到底,也享受一把j委首长的待遇。
老将军早料到以薛向的鬼机灵,解决人事安排的事儿不会太难,没料到的是,这小子瞪鼻子上脸,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假传圣旨把自己的车队开走了。熟悉的轰鸣声响起,老头子的胆固醇瞬间升高,憋得实在难受,惹不住扯开嗓子骂道:“臭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
一旁的老王看了,有些好笑,刚才您还说人家拿着令箭当鸡毛呢,我看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估计就等着您老骂呢。老王嘴角的笑意被花帅窥见,老头子敲了敲桌子,道:“小王,乐什么呢,看我老头子的笑话?”
老王赶紧正色道:“首长,我哪儿敢啊,只觉得…..觉得您有点…..”老王一句话吞吞吐吐的说了个半截。
老头子不悦道:“成什么样子,跟个娘们儿似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不就是觉得我对那小子好得有些过分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老王点头承认,老将军说的和老王想表达的差不多,只不过老王心里的两个字要胜过老将军的说法。他感觉老将军对薛向不是太好,而是宠溺。
安老将军接着道:“你说说我为什么独独看重他?”
老王细想了会儿,道:“人才难得!”
老头子嗤道:“滑头,和没说一样,难道我会看重草包,不过,却也说到点子上了。这小子貌似孩子般的跳脱、狡谐,实则心思缜密、聪慧异常。尤其是对zz的敏感性,简直敏锐得可怕。我拿甘罗、严世蕃比他,并非缪赞,这小子活脱就是两人的综合体。能从青萍之末察觉大风将起,这种能耐,哪里是个少年郎,简直是个积年的官c老贼。”
老王被安老将军的话吓了一跳,老将军一生阅人无数,还从没见哪个青年甚至中年得到过他老人家如此高的评价。老王有些难以置信,进前给他续了杯茶,道:“首长,是不是有些言重了,我承认他很聪慧机灵,但是也没发现他与平常的少年郎有何区别。您看啊,他中午冒冒失失地就抱着东西,来求您给他伯父消灾解难,不也没办成么,这哪里是心智成熟的做法。”
安老将军哼了一声,道:“眼皮子浅,你当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他伯父么,这不过是他想达到的目的之一罢了。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对老头子念他那几句歪诗,意在告诉我他对当前的局势洞若观火。他这是,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匣内待时飞。”
老王精熟于秘书、安保服务,对zz的走势缺乏大局观。老将军的话勾起了老王的好奇心:“就算他看清了当前的政局,他一个小孩子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是隔岸观火,看看热闹罢了。”
老头子对老王是又爱又恨,老王做事细致周密,极少出漏洞,做秘书和安保,那是没话说;可是偶尔和他聊会儿天,尤其是和zz挂钩的,他的迟钝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老头子指指石桌边的石凳,示意老王坐下,笑道:“看来你这辈子就是当秘书的料了,让你出去独挡一面,我还真不放心。”
老王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给您当秘书挺好,等哪天您不需要我了,我就回老家种几晌地,也挺好。”
老将军欣慰地笑了笑,道:“我什么时候让老实人吃过亏,放心吧,你小子的后路,我都替你想好了,将来就留在总政吧,哪里挺适合你。”
老王感动地点点头,他不想谈这个沉重的话题,时间对老人是个残酷的话题。他仿佛担心在谈话中,眼前的老人会急速地衰老,甚至死亡。他转移话题道:“您还没说薛小子的意图呢?”
老将军道:“很简单,拿我老头子当桥呗。你刚才不说了他只能隔岸观火,徒呼奈何。不过,有我老头子当桥梁,他就迈步而越,侧身其中了。”老头子不愧人老成精,一语中的。
老王知道薛向的打算后,倒抽口凉气,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心思深沉到这种地步。这种层次的博弈,也是你敢插手的么!老王还是有些不解:“您为什么甘愿给他铺路?”
“原因很简单,前路茫茫,我看不清路在何方,希望他真的是我的甘罗。”安老将军叹道。
“您说的太严重了,您都看不清,他一个小孩子就更看不清了。”老王今天一天的吃惊比他半辈子都多,老将军口中的路太沉重,关乎一个国家,五十六个民族,十来亿生民。
“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至少他是个明白人,现在的明白人可不多了呵。”老将军抬头望天,天上明月如盘,漫洒清辉,他突然笑了,像是在自语:“说来好笑,寄希望于稚子,我老头子是真的老了。小王,你信命吗?”他突然抛出这么个本该是禁忌的问题。
老王已是惊无可惊,他实在不明白,信了一辈子马列的老首长,今日怎会提出信不信命这种问题。尽管心存疑问,老王还是没有问出,只如实答道:“信!”一个字,很短,也很有力。在老首长面前,他用不着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老王研究过马、恩、列、斯、领的著作、理论,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但并不能推翻他心中朴素的宿命论。他一直在问,为什么这些人都成了伟大人物,难道仅仅是他们天分才情加努力的缘故么?不,比他们惊才绝艳,努力百倍的人在所多有,为什么那些人沉浸在历史的长河,默默无闻,化为尘埃。用他们的理论根本解释不了,但老王的奶奶却给出了清晰的解释,答曰:命。
对老王的回答,老将军没有吃惊,他并不像这时的大多数党员那样回避或者忌讳这个话题。到了他这个层次和年龄,经历得太多,见过得也太多了。老头子知道什么是宣传,什么是zz的需要。老头子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坐在清风明月下,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老王闻到烟味,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提醒他少抽。他还在思索安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好奇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出声打破了宁静:“首长,这和薛小子有什么联系么?”
安老将军吐了口烟,笑道:“哪里有这么玄妙,想到一件事,觉得有意思,兴之所至,就发问了。”
“什么事儿。”老王打破沙锅。
“下了一辈子棋,无论输得多惨,生平只被两个人剥过光猪。一次是今天,一次是四十年前在窑洞。”老将军嘴角一抹微笑。
“赢棋的是谁?”老将军说得郑重,老王听得惊心,他心中已然猜到,惊骇间问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猜到了,何必多此一问。”老头子瞪了他一眼。
“您不会认为薛小子能和他老……”
老王的话说了一半就被老将军的笑声打断:“哈哈哈,小王你真能联想,没谱的事儿。只觉得挺有意思,剥光猪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记得深刻罢了。
老王没有接着问下去,老将军拿“命”相喻,自己能说什么,说多了无聊且无趣。
老将军和老王在月下喝茶、闲聊,闲适至极,薛向那边却是火爆异常。
第五十二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薛向领着十多个战士出了大门,坐了j委首长的红旗,其余的战士也分作四组上了四辆军用吉普,五辆车组成车队,浩浩荡荡地杀奔西城十二团驻地而去。
是时,明月当空,华灯初上,车队驶上了长安街上。此时的长安街并没有多少车辆,行人倒是不少。这么一队豪华车队驶过,自是人人驻足,个个注目,打量着中间那辆黑色红旗的车牌。识货的主儿便向周围的人卖弄见识:“京v026xx,知道是谁的车牌么?”
众人皆茫然摇头,显然这个时候的咨询哪里像后世那般发达,除非是特意关注、打听过的,不然谁知道?又没有百度、谷歌可问。卖弄的小青年很是得意,见人越围越多,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京v是指军委,026是指军委委员,xx就不用说了吧,这是安老将军他老人家的专车。”众人齐齐惊叹一声,四散开来。
“喂,喂,别走啊,你们,你们,过河拆桥.,…”小青年没有获得鲜花和掌声,显然大为不满。
………….
薛向赶时间,他的车被保护在正中间,根本提不了速,薛向要副驾驶的警卫,用报话机通知前方车辆以最大速度行驶。话刚传到,速度果然提了上来,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后退,瞬息千里。
一刻钟左右,车队就到了西城景山区十二团团部驻地。薛向要过报话机,道:“前方的车辆遇到岗哨不必停,直接给我冲进去。”他心里正憋着火,哪里还会跟十二团的家伙客气。
前方车辆得令,油门一踩直直地朝十二团设置的障碍栏杆撞去。这帮警卫平日里都是闲得蛋疼的主儿,见首长有命令要闹事,恨不得直接冲岗哨亭撞去。
岗哨亭两侧站岗的战士大吃一惊,先前车队离他们还有二十几米,还看不清车牌号,只知道肯定是大人物,小人物有这么大排场么?正打算升起栏杆,敬礼放行,哪里知道前方的车队突然加速,朝自己这边撞来。两个战士赶忙跳下哨墩,就要按照警备条例,拔枪射击。枪刚拔出来,两人就愣了,大红旗威风凛凛地从自己面前驶过,传说的车牌号让两人目瞪口呆。普通老百姓不认识军牌,难道两个当兵的还不知道?平日里聊天、吹牛没少拿这些传说中的车牌说事儿、卖弄。
高个子战士赶忙拍一下矮个子的肩膀,喊道:“王春生,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团部打电话,准备欢迎仪式。咱团里何时来过这级别的首长,你快去打,我得进去抢个位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和首长合影呢。”他神经很是粗大。
“冯虎,干嘛你不打,我也要进去迎接首长。咦….不对,这哪里用得着咱欢迎,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你忘了首长是怎么进来的。”叫王春生的战士先前也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忽然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丢下句话,撒腿就冲进值班亭给团部摇电话。
薛向的车队刚停稳,得了信的团部官长们屁股着了火般从大楼里冲了出来。领头的是团长邱治国,腆着个大肚子,军装一看就是特制的,满脸堆笑就冲红旗车迎去,看架势是要给薛向开门。其后跟着政委李立,参谋长肖光,还有团部的几个参谋,七八个人站成一排,只等团座把首长迎下来后,以自己最整洁有力的姿态敬礼、问好。
邱治国边跑边扣风纪扣,许是脖子太粗,勒得他直喘粗气,好一阵子才扣好。大肚子吸了又吸,武装带紧紧勒住,原来的杀猪相才稍稍有了军人的样子。邱治国殷勤地打开红旗车门,粗腰弯到了他的极限程度。车门打开,一双黑色小牛皮鞋刚落地,团部大院内响起了冲天的吼声“首长好”,声音整齐、阳刚。
这会儿功夫,团部大院陆陆续续赶过来不少军官,三个营长,团直属警卫连排长,得到消息的军官都来了。j委首长安老将军来团部视察,不说是跟敬爱的首长握手、照相,就是远远地看一眼,说出去也长脸啊。要是这种家门口的机会都错过了,非后悔一辈子不可。
薛向虽是怒气冲冲而来,可还没出车门,就享受到的这股山呼海啸般的问好,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尽管人家是表达对安老的敬意,自己代受了,但这种感觉着实让人沉迷。薛向的身子出了车门,站直,冲大家回了一个军礼,当然没喊什么“同志们辛苦了”之类的,不然非乱套了不可。
见出来的是个年轻军官,而非希望中的安老将军,邱治国弯下的腰差点没一头载到在地。瞬间排成整齐队列的军官们瞪直了眼睛打量着薛向,似乎要把眼前的小子,用眼神钻出无数个窟窿不可。满场鸦雀无声,众人打起的敬礼还没放下,举在半空发愣。大院里不断有后来的军官陆续赶到,朝着队列小跑,自动站好,抬手敬礼。场面诡异之极,一时冷场无声。
薛向带领的卫队早已成队站列在他的身后,冲锋枪握在胸前,注视着众人。薛向开口,打破了沉闷:“感谢同志们的热情欢迎,首长的称呼我是不敢当的。先自我介绍下,本人系z央j委安办特别参谋薛向,此次到十二团是奉军委令,特来查办江朝天同志被殴一案。军委听闻有军队成员参与谋害中z央领导之子,大为震怒,特命本人前来勘询究竟,查实案情。邱团长,让下面的同志都散了吧,咱们军人不兴迎来送往这一套。让老将军知道了,肯定是要批评我的。”薛向早打定主意,先把问题拔高,把水搅浑,自己成了法官,那案子不是想怎么审就怎么审。只要不太出圈,老头子肯定担了,背靠大树,果然凉快。
邱治国这会儿尴尬至极,自己累个半死,接了个毛头小子,心中憋屈极了。可是你再有意见,也架不住人家的招牌大啊。z央j委安办,听听,多吓人,到了下面就是见官大一级,自己这个礼敬的也不算冤枉。再加上人家来时坐的可是安老将军的座驾,料来必是心腹之人,更是得罪不起。邱治国本是溜须上官起家,军人骨气那是半点也无,见了来者是个年轻小子,姿态照样摆得极低,风纪扣和皮带不敢稍松,扬起笑脸道:“哪里是迎来送往,完全是我们十二团的兄弟们对j委领导的一片热爱之心,我绝对没有通知大伙前来迎接,完全是自愿的嘛。薛参谋能到咱十二团,就是对我们成绩的肯定,到了地方就是咱们的领导,快请进,快请进。”邱治国压根不接查案的茬儿,硬说成j委领导是来鼓励自己的,其实他心里早已飞速地思索开来。江朝天作为副执政的公子受伤,j委适当表示关注也是应有之义,就算有军方的人员参与其中,也用不着安办的人亲自出马啊。再说,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而且失了真,什么是军队成员参与谋害,明明自己是派人去保护天少嘛。难道是江执政怪我保护不力,要整老子,可听说安老将军和江歌阳不对付啊。不管怎样,先装傻充愣,实在不行就让司勇顶岗。
邱治国的胖大脑袋装的不全是阿谀之词,他对官场这套也是门清。通常不认真本职工作的公职人员,大都研究权谋,精擅争斗。饶是邱治国一个头想成两个大,也弄不明白事情的究竟,打发走底下营、连、排长,殷勤地把薛向迎进了团部办公室。
薛向哪有心情寒暄,进了办公室连坐也不坐,就唱起了高调:“邱团长,j委首长们还等我消息呢,把相关责任人都叫过来吧。我也不跟你废话,大家都是明白人,参与此案的有哪些人,我们很清楚。至于你在这个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我心里有数,怎么上报就看你的表现,你明白么?”一番话虚虚实实,拉拉打打,把邱治国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线搅了个七零八落。
邱治国本就肥胖的身子在这炎炎夏日更是怕热,这会儿被薛向唬得额头热汗、冷汗一起冒。他本是个有小聪明而无大胆量的投机客,对辛辛苦苦熬来得团长职位分外珍惜,见j委领导都关注了,哪里还敢硬顶和敷衍。他在上面没有任何人关照,直属领导刘高师长也不过是看他容易控制,再加上逢迎得力,才提了他做团长。现在比刘高大了十倍不止的j委从天上把手插了进来,他唯有配合和听令。
邱治国对身边的勤务兵喝道:“立即给司勇打电话,让他和温宏马上回团部。此令,十万火急。”
勤务兵站在原地发愣,司勇是团直属干部,工作单位就在团部,电话往哪儿打啊?总不能众目睽睽,询问团长“司排长在哪儿啊”,这不是出领导的丑嘛,自己可不傻,还是领导自己想明白吧。
ps:关于七十年代的j委车牌,我简单查了下,很模糊。据说当时的j委总部是辰,总参是辰3,总政是辰4,总后,总装是5,6。本文采用的是现在的j委车牌,各位看官勿究。京v:z央j委,京v·0****——j委总参机关,京v·1****——j委总政,京v·2****——j委总后,京v·3****——j委总装,京v026——军j委员。
大家若是有幸看到京v026打头的,可别拍照噢,这可是当下最牛的车牌呢,那些8888的压根没法跟人家比。
第五十三章 禁地樊笼自然开
见传令兵赖在门口不走,邱治国一阵火大,刚想喝骂,传令兵的眼色传来,他恍然大悟。邱治国笑着对薛向道:“您瞧我这记性,我已经派司勇那小子去医院看望朝天同志了,我这就让人往医院打电话。其实,j委领导掌握的情况和实际有些出入。当然了,绝非领导们的失误,一定是下面的同志没有调查仔细,情况是这个样子的……”他还以为薛向真是站在江朝天这边儿的,???锣碌赜职严挛绶5?氖露?淮?槐椋?匀皇堑竺褡鞫裰?嗟牧恕?p> 邱治国放下电话,热情地招呼薛向坐下,他估计眼前的年轻人说不定就是安老将军的关系户乃至家属。看他身后的警卫战士的装束,就知道是z央警卫团最为精锐的特务连,非j委委员和g家领导人不得配备。
这会儿,司勇和温宏正在江朝天的病房殷勤地赔小心,外加表功。江朝天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脑子受了震荡加上气急攻心,晕了过去,送医院前就醒了,医生做了检查说没事儿,让出院。江朝天哪里肯听,几个电话一打,就住进了高干病房,一时间来探视者络绎不绝。江朝天就是要把动静闹大,引起他老子注意,让他老子稍稍出力,发句话,就给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薛向的心思全在康桐和雷小天的安危上,本意是要邱胖子先把人交出来,哪知道他先打电话要当事人滚回来顶罪,后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罗嗦半天。薛向不理他的殷勤劝坐,冷笑道:“邱团长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j委接到的情报是十二团团直属警卫排排长司勇擅自调动部队,袭击江朝天同志。两位热心的民警同志正巧路过,参与了救助江朝天同志,结果寡不敌众,人被你们带走了。京城可是首善之区,双拥模范,你们这样公然地挑动军警关系,是很不合时宜的。j委领导之所以重视此案,一是你们堂堂禁卫师的主力团整天正事不干,快成了某些干部子弟的私人保镖了。保镖也就罢了,居然为了调戏妇女而生出龌龊,双双相斗;二是此案已经惊动g安部,g安部的姜部长直接把电话打到j委,j委首长很是震怒。你们应该明白现在的公安部门被咱们军方军事管制,g安部的领导心里的怒气由来已久。这个敏感时期,你们还无端拘禁他们的人,不是授人以柄吗?邱团长,你打算负这个zz责任吗?”
薛向拉大旗作虎皮,颠倒黑白,转移矛盾,把事情说得云山雾罩、好似天快塌了。g安部的事儿是他借题发挥,也不怕穿帮,反正今晚一闹,外面肯定都知道,他故意开了老头子的车,招摇过市所为何来。再说,即使穿帮了,尽可往老头子那里推,他荷包多大啊,尽能装得下。
邱治国这才明白人家哪是来给天少撑腰、出气的,原来是给那两个关在紧闭室的小子来站脚助威的。怪不得听值班室的人说j委首长的座驾是撞了栏杆冲进来的,先前还以为是在扯淡,原来是真的啊,这可得小心应付。
邱治国最怕承担责任,尤其是zz责任,还是在这样的zz大环境下,承担这种责任不仅意味着丢官,简直是要命。他顾不得巴结什么天少、副执政了,副执政再大也管不到自己头上,而j委领导一道手令就能让自己回家抱孩子去。邱治国尽量把背挺直,努力的吸住小腹,肃面道:“薛参谋,您可要明鉴啊,我也不知道那两位同志是人民警察啊。再说,这都是司勇未经请示,擅自做主,把两位民警同志给抓了回来,真的与我无关啊。不信,您问李政委和肖参谋长,司勇抓人之前有没有向团部汇报。”邱治国一脚把司勇踹飞了天,这会儿还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李立和肖光自进了团长办公室就没有说话,军姿站得那叫一个标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菩萨相,死活不开口。他俩早发现这个年轻的安办参谋是来寻衅滋事的,这种级别的战斗,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肯沾身。要不是j委领导没发话让他们离开,两人早跑得没影了。这会儿,既然团长发话了,也不好不回答,事实上,团部还真就没收到司勇的汇报,自然是如实交代。
薛向套出了康桐和雷小天还关在此处的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见到二人。他一掌拍在邱治国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简直是胡闹,谁给他的权力胡乱抓人?人呢,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带出来。”
邱治国被薛向的巴掌声吓了一跳,赶紧下令勤务兵去禁闭室带人。孰料,李政委和肖参谋长极有眼色,止住勤务兵,一溜烟儿去了。邱治国看见两人矫健的身姿,心里暗骂,狗日的,莫不是瞄上老子的位置了。不行,一定得争取j委同志的好感,不然不说打发自己回家抱孩子,就是打发自己去看档案也受不了啊。
李、肖二人去得快,来得也快,两人各自扶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面带关怀,来者正是康桐、雷小天。两人除了被带走时,挨了两枪托,倒也没遭别的罪,带回来后直接被扔进了禁闭室。司勇和温宏忙着去表功、拍马屁,顾不上刑讯他们,甚至顾不上逼问主犯朱世军的下落。在他们眼里,平息江衙内的怒火和表现自己忠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逃走的朱世军迟早是碗里的菜,去了先说已经一网成擒,有何不可?
康桐和雷小天被热情的李政委、肖参谋长一路搀扶,甩也甩不开,搞得大是狼狈。他俩年轻力壮,脑袋挨了两下,早恢复过来了,根本用不着李、肖二人如此看护。他们哪里知道,李大政委和肖参谋长实在为自己在j委领导面前争取映像分呢。
康桐和雷小天正纳闷不是要刑讯逼供么,难道变成怀柔招安了。二人刚踏进办公室大门,薛向就迎了上去握住两人手道:“让两位见义勇为的人民警察同志受苦啦,我代表j委向二位表示崇高敬意和真挚的慰问。二位放心,你们受的苦,我已知道了,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薛向暗中用力握了两下,暗示二人先别说话。
康桐和雷小天一见薛向,眼圈有些发红,三哥对自己那真是没话说,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吧。他俩从温宏的大嘴巴里已经知道这次惹到谁了,原以为这次肯定是折进去了,动了太子爷,哪里还出得来。没想到几个小时时间,三哥就来接自己了,不知道费了他多大气力。两人和薛向配合多年,虽不敢说心有灵犀,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二人做出一副头痛欲裂的表情,用手捂住脑袋蹲下,心里却大是叹服,三哥这神通大得有些没边儿了吧,摇身一变,居然代表起z央j委了。
见二人表演到位,薛向心里暗赞,嘴上却高声疾呼:“邓班长,赶快派两个兄弟,把两位英雄的民警同志送往红旗医院,告诉院长一定全力抢救,就说这是j委的命令,快去。”
薛向临时任命的警卫班班长邓通一个立正:“是!”点了四名战士,架起二人就往外奔去。
邱治国大急,怎么一会儿功夫就病了呢,这下麻烦可大了,该死的司勇,为了自己拍马屁,下这么狠的手,狗日的,怎么还不回来了,再拖下去,j委领导的火气可全让自己消受了。邱胖子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乱转,想招呼薛向坐下,已经说了十几遍了,再张不开口;想学李、肖二人立正,装菩萨,躲清闲,可自己又受不了这份儿苦,再说自己又是一把手,躲都躲不了,真是命苦啊!
邱治国大叹命苦的时候,司勇在医院值班室接了个电话,返回了江朝天的病房。
“天少,好消息,j委派人去了咱团部,说是接到您受伤的消息,j委领导大为震怒,要为您出气呢。”司勇刚进门就吆喝开了,眼角满是笑意,心里暗叹天少的能量就是大啊,自己这一宝没压错。
“就是,就是,天少是谁啊,在咱国内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上面哪能没点儿响动。这不,江执政一个电话,j委的人不也屁颠屁颠地来了。”温宏弯着腰侧立在病床前,讨好地望着江朝天,嘴巴抖动得那叫一个利索。
江朝天沉吟不语,他心思缜密,从小耳濡目染,见多了阴谋花招、诡计暗算,从来不相信表面上看到的。他的眼角眯成一条缝,沉声问司勇道:“j委?j委哪个部门?”
司勇见江朝天得了利好消息,反而脸色凝重,知道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小心地答道:“是安办的一个参谋,我只知道这么多,那边早早就挂了。对了,那边好像很急,说是邱胖子还下了十万火急的严令。”
江朝天面露微笑,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道:“果然如我所料,是安老头横插一杠子。我就说嘛,屁大点事怎么会惊动j委那帮老头子,原来是借机寻我老头子的晦气。”
司勇和温宏呆立当场,j委这个词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居然还是安老将军参与进来了,自己这是卷进了大漩涡啊。是的,j委领导稍微咳嗽一声,对他俩的小身板来说,就是滔天巨浪。
第五十四章 二至极处成奇绝
江朝天看着两人哭丧的脸,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跟我江某人办事,会让你们吃亏?j委又怎么了,还能一手遮天?走,我陪你们去会会j委的领导。”江朝天干下的烂事儿,这两人参与了不少,现在就放弃两人,没准两张烂觜把自己抖落个底儿掉。在别处说可以,可是当着j委那帮人胡咧咧,等于是给了父亲的z敌提供黑材料,这种蠢事他当然不会做。
有江朝天一起去,司勇、温宏自转忧为喜。自己真没跟错人,天少果然讲义气,有他在前面顶着,再大的风浪,也打不到自己。
………….
送康桐和雷小天的战士刚回来,江朝天领着司勇就推开了团长办公室的大门。
“j委的领导同志在哪儿啊,邱胖子,你也不帮我引见下,多失礼啊。”江朝天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身后的司勇和温宏也扬眉吐气地紧紧跟随。
邱治国皱了下眉头,平日里在团部你这样喊老子也就罢了,在j委同志面前还叫老子的诨号,不是给老子上眼药么?邱治国站着动也不动,浑然没了平日的逢迎巴结,梗着脖子道:“司勇,温宏,你们还有没有纪律,现在都几点了,夜不归营,当军纪是儿戏么?见了首长不敬礼,也不问好,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邱治国不接江朝天的话茬儿,他不敢对江朝天发火,一腔怒火全朝两个部下狂飙、激射而去。
司勇和温宏被邱治国一阵发作,弄得有些茫然,平时团长不是这样子的呀,今儿个莫非是真的要糟。司勇和温宏不敢分辨,忙打立正,敬礼问好,至于是向谁问好,他们也管不着,在场的不是领导就是j委下来的同志,都比自己大。
薛向扫了三人一眼,肃面道:“自我介绍下,z央j委安炎阳办公室特别参谋薛向,奉军委令,前来调查十二团警卫二班班长温宏调戏妇女,殴伤江朝天一案。另,查实十二团警卫排长司勇,在非作战、任务、训练期间,未经请示,擅自开火,损毁群众财产,两案并查。下面我来问话,你们如实作答,结果会上报j委军事f庭,注意你们的措辞,要对自己的zz前途负责。”薛向把斗争矛头指向司勇和温宏是有道理的。一来司勇、温宏两个狗腿子是伤害康桐三人主要执行人,尤其是司勇居然敢拿枪扫射朱世军,他深恨之;二来指望那些有事实无证据的qj事件,根本伤不倒江朝天,只会让他的气焰更加嚣张,先收拾了他的狗腿子再说。
温宏一听薛向词正腔圆的指控就毛了,他性子最鲁,激动地撸起袖子指着薛向喊道:“污蔑,完全是污蔑,团长,您可要给我作证,我是您派去保护天少的,怎么会打他呢?再说,每次抓的娘们儿,都是天少享受完,我们才有机会尝鲜,我怎么敢跟他抢女人。猪脑子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话。”温宏显是被冤枉的狠了,一番话说得跟打机关枪似的,唾沫飞溅,旁人想拦也拦不住。
温宏话音刚落,满场无声。各种各样的眼神盯着他,有好笑的,有荒唐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司勇和江朝天抬头望着天花板,空洞地眼神,仿佛在质问满天神佛,到底是哪路大神造出的这么个玩意儿。老天啊,你就打个雷收了他吧!
邱治国哪里会给他做这个证,以前咋没注意到身边埋了个这种级别的二百五,都二到啥程度啦!他这会儿看温宏一眼都哆嗦,哪里还敢沾包儿。
温宏对自己的话造成的效果很满意,以为自己的义正词严让众人幡然醒悟。他见邱治国不吭声,以为是默认了他的话,复又转身拉住司勇道:“排长,团长不说话,您得给证明,咱俩向来是两位一体,是……”
温宏拉着司勇的时候,司勇正望着天花板出声,没人发现他眼角的已经溢出了泪水。这会儿又听见温宏苍蝇似的在耳边叨叨,居然蹦出了两位一体这么有深度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和他的关系。司勇再也忍不住心中举火烧天般的怒气,顾不得在j委领导面前维持自己的军官形象,抡圆胳膊狠狠一耳光扇在温宏粗糙的肥脸上。他的功力显然远达不到薛向的牙齿粉碎机的程度,温宏只被他一巴掌扇得撞在墙上,留下一团血花,晕了过去,就此草草了事。
“啪啪啪,很好,在军委调查组面前还敢行凶,袭击坦白交代的当事人。这算什么?杀人灭口?邱团长,你带的好兵啊,有血性。”薛向拍着巴掌,“赞”道。
邱治国哪里还不明白薛向的意思,一挥手,门口的两名勤务兵就冲到司勇身边,把他的配抢下了,将司勇双手扭住。邱治国指着司勇,喝道:“司勇,你好大的胆子,要造反啊……”
“邱团长今天的胆子也很大啊,不知是仗了谁的势,还是吃了豹子胆?”江朝天一旁阴恻恻的说道,他深恨温宏的人头猪脑。不过,他不担心别人拿这事儿伤到自己,光有温宏的一面之词,自己大可死不认账,有女的敢出来作证么。他深谙女性的心思,被侵犯了,要么忍住不说,胆大一点的告诉家里,可一闹大,摆在台面上,没有一个自愿出来作证的。有时候面子确实高于生死,更别说贞操了,即使后世的二十一世纪,此类心理不也是在所多有么。
江朝天积威久矣,邱治国虽多有不满,仍不敢明言开罪于他,站在原地,懦懦不语。
薛向从荷包里拿出包烟,弹出一根,刁住,对邱治国道:“邱团长,这位是你们团里的人吗?怎么这么没规矩。”薛向早料定眼前的矮个子、青白脸就是罪魁祸首江朝天,故意装不认识,来恶心他。
邱治国胆小,却机灵,顺着话就道:“不是,不是我们团的人。”他既不说对方是谁,也不说为什么进了团部,接得严丝合缝。
薛向大为满意,先前倒是小瞧了这胖子,他喷口烟道:“你是何人,我们讨论案情,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江朝天知道他们一唱一和的在作弄自己,一口气憋在心里。他早看薛向不顺眼了,自己打好的算盘全被这小子坏了。他原打算,无论对方说什么,只要是不利自己的,都不承认。即使是被抓住小辫子,大不了让司勇和温宏顶岗,稍后,自己再帮他们调个部队,还保证官升一级。哪里知道这小子瞎诈唬下,温宏这粪渣(人渣已不足以表达江大少的愤怒)不打自招,把自己的烂事儿抖落个底儿掉。虽然这些自己都可以一推六二五,可弱下去的气势再也鼓不起来了,原本的针锋相对,成了单方面询问。
见薛向发问,他斜眼看了薛向一眼,道:“我的名字,你不早知道了么,何必藏头露尾呢。既然你非要听我说,那就张大耳朵听好了,本人大号江朝天,够响亮吧。你说是来调查案情?什么案子,噢,对了,你刚说温宏殴打我一案吧?我就是当事人啊,怎么就没我说话的份儿呢?”江朝天的机敏远胜邱治国十倍,哪里会露出马脚,一番话遮掩得风雨不透。
薛向早料到他不是省油的灯,非把他嚣张气焰打下去不可。薛向坐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江朝天,江大少,据我所知,你在京城公安局有不少案底,光我在东城分局就见了不少你老兄的大作。怎么,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你伙同温宏qj五金电器厂刘长发女儿刘美丽的事儿,还要我在这里重复吗?”薛向猛拍一下沙发前的茶几:“你别心存侥幸,虽然是qj未遂,这事儿军委领导要求密切关注。要不是看在江执政的面子同样是g家的体面上,你造下的孽,十个头也不够砍,早把你拿下了,你得意什么?”薛向干脆撕掉伪装,直指要害,一阵疾言厉色,威胁恐吓,说得江朝天青白脸变成了苍白脸。
江朝天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烂账成为父亲的包袱,最怕这些事扩大化,g层化,进而zz化。江歌阳同那边一样矛盾重重,那边正愁找不到茬儿攻击他呢。一但江朝天的事儿通了天,江歌阳虽无倾覆之忧,声望大受打击那是一定的。江朝天的幸福日子全赖老子的权势,任何有损他老子zz利益的举动,都是他竭力避免的。失去什么也不能失去权势的道理,是这些享受过权力带来种种好处的官员、衙内所信奉的铁律。
薛向的威胁让江朝天气焰顿消,大是惶恐,此举可谓一剑封喉。
江朝天一时语塞,他知道今天要想保全司勇那是难了,自己能否全身而退还要看自己的手段。至于温宏,恨不得杀了他才解恨呢。江朝天眉头紧皱,大脑飞速地转动,思索着对策,他相信对方大张旗鼓的打上门来,绝不是安老头要借机寻自己父亲晦气的。作为江歌阳书房的侍茶童子,他对当前的高层zz也有清晰的认识,眼下老人家生命垂危,那边正积极谋求最高权力。虽然,父亲和安老头矛盾不断,可都是那边通往绝巅的绊脚石,被那边视为眼中钉。可以说现在双方寻求合作的利益远大于对抗,安老头熟谙zz交换,又怎会出此下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五十五章 见此烟草珍宝羞
江朝天才是江歌阳的严世蕃,他和历史上的严世蕃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一样的性好渔色,一样的身体不佳,一样的长于zz、精于谋划,最大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老爹。转瞬之间,江朝天就看出问题所在,有了问题,自然就得寻求解决之道。
江朝天一改先前的冷峻,打了个哈哈,笑道:“原来是安老将军办公室的高参,幸会幸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少英俊的高参呢。咱兄弟得好好亲近亲近,怎可为一点误会失了和气呢。”奉承完,又转头对邱治国道:“邱团长,我和薛参谋要交换下看法,你看,能不能带大家到隔壁休息一下。”江朝天简直是七窍玲珑心,邱治国眼皮一跳,他就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称呼他诨号有所不满,立时改了称呼,连要求办事的语气都改作了商量的口吻。
邱治国几时享受过江大少如此和颜悦色地同自己说话,激动之下就要答应。突然一想,真正做主的爷正在沙发上坐着呢,岂容自己拿大。幸好,自己没有冒失地答应,不然得罪完江大少,再得罪j委领导,恐怕真没活路了。邱治国也不说话,小心地瞄了薛向一眼,意在相询,薛向微微点头。邱治国大松一口气,领着众人,架起司勇,拖上地上的温宏出了办公室。
薛向之所以答应江朝天单独谈话,也是为了弄清他的筹码。精研正史和野史的薛向,当然明白此时他所代表派系的最大的威胁来自那边,而非副执政。
江朝天将门锁上,坐到薛向对面的沙发上,玩味地看着薛向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相信那帮老头子会关注这点屁事,我宁肯相信这是你正义感泛滥下的行为。说吧,安老将军到底什么意思?”他说对了前半句,却说错了后半句,这哪里是安老有意向江歌阳释放zz信号,完全就是薛向的意气之争,公报私仇。
薛向自不会解释,笑道:“屁事儿?江大少真是好大的口气!老头子的指示很简单,一是,你造下的孽,要尽力弥补。钱财和工作上,你必须给受害者家属补偿,最重要的是向受害的女青年下跪道歉;二是,军队的渣滓必须清除,温宏和司勇必须受到审判。”薛向故意称安老将军为老头子,意在表明自己跟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其实不用薛向这般多此一举,这么年轻的安办特参,又岂是寻常人物能胜任的,且还是驾着安老将军的座驾来的。
薛向绝非正义感泛滥的雷锋,一腔心思寻着做好事,他只不过依然有着最朴素的是非道德观和惩恶扬善的情结。尽管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江朝天的时机,而且也不可能将江朝天绳之于法,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受伤害的女青年们讨回些许公道。
江朝天听得两条细长的眉毛紧锁,眼神凌厉地瞪着薛向道:“安老头真是这个意思?别的都好说,让我跪着给那些破鞋道歉,亏他想的出来。老封建!”
薛向一拳狠狠砸在茶几上,阴冷地盯着江朝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硕大的拳头顿时将十来公分厚的玻璃茶几砸得支离破碎,飞溅的碎渣割破了江朝天的左脸颊,立时鲜血直流。
江朝天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流到嘴角的鲜血,饶有滋味地在嘴巴里咂了咂:“都说血是咸的,可我的血怎么是甜的,真奇怪!”
“别跟我玩非主流,老将军的话我负责传到,照不照办,在你。相信你是聪明人,那些案底交上去,有些人会很兴奋的。”薛向懒得看他这副鬼样子,翘了腿抽烟。
“非主流?新鲜!却很准确,不过,非主流形容我还是有些浪费,我这人从不起高调,向来都是坏话说尽,坏事做绝。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江朝天左手拿出手绢擦拭脸上的血迹,右手朝薛向的烟盒摸去。
“威胁我?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薛向一把按住烟盒,让他摸了个空。
江朝天笑笑,从自己兜里掏出包白色硬壳,壳上画着条金色巨龙的铝制烟盒。他打开烟盒抽出根烟身棕黑、形状粗实,两头一般粗细的雪茄,用火柴点燃,美美地抽了一口。
薛向盯着雪茄的眼神再也移不开了,作为老烟民,老党史办的板凳,如何不认识眼前的这款著名的香烟。这款雪茄大名蜀中雪茄,又名“132”雪茄。该雪茄产自蜀中省,最初由蜀中雪茄厂生产,胡子元帅偶然间在领袖面前卖弄起这只雪茄,领袖拿过点燃一只,便爱上了其清凉香醇的味道。后来,z央便从蜀中省抽调老师傅到京城组建了特制雪茄生产小组,也就是“132”小组,生产特制雪茄,专供z央领导。“132小组”顾名思义生产两种型号的雪茄,13号和2号,2号专供领袖,13号供应z央领导。2号雪茄和13号雪茄的最大区别是两头一般粗细,据说领袖点烟从来就是拿起来就抽,有时把粗的一头放在嘴里,很不方便,因此才有了2号雪茄的诞生。江朝天此时手里拿的就是大名鼎鼎的2号雪茄。
“2号,没抽过吧!你肯定在安老将军那儿抽过13号,是不是听说2号和13号除了样子,其它的都一样?那是蒙你呢,2号的烟叶知道是怎么种出来的么,是用猪粪、麻酱、香油这类极有营养的东西浇灌而成。蜀中两百亩沿河沙田中只有一亩特殊的土沙田能产这种烟叶,每年产量不过三十斤……”江朝天见对方的注意力果然被自己的雪茄吸引过来,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这种雪茄是如何如何稀罕。他很聪明,知道用什么方式能调解气氛、转移注意力。一个安办的特参,而且一看抽烟的熟练程度,就知道是老烟民,没理由会认不出这只雪茄,也没理由不会对这只雪茄感兴趣。找准敌人的弱点,才是胜利的关键。同样,找准对手的兴奋点,才是合作与谈判的关键。
薛向不仅是对他手里的雪茄产生了兴趣,而是迫切地想弄上一些,这款雪茄实在是太稀罕了。薛向把手里的翡翠丢在玻璃堆里,踩灭,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烟盒,打开,抽出最后的一只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上一口,闭了眼睛,一股清凉醇香的滋味从鼻腔直冲心腹,整个身子像是坠入云端,飘飘然,陶陶然。
此烟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薛向睁开眼,微笑道:“你得逞了,我也不问你从哪里搞到的,反正不是什么正当渠道。说吧,你那里还有多少!”
江朝天哈哈大笑:“人啊,终归是他妈的人!一盒烟,保司勇的军籍。”
薛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道:“下跪也比司勇重要么?五条,免了你下跪道歉。司勇的事情没得商量。”薛向固然爱极这款香烟,可要他放弃惩治司勇,那是万万不能,兄弟在他心里比最真爱的香烟要高出百倍。
江朝天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盯着薛向道:“我看你是疯了,五条?你知不知道这烟从71年底生产至今,每年只生产三十条,老人家抽不完的,如果不送人就会被销毁,哪里会有五条给你?”
薛向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唬人,销毁?说的好听,后世2号雪茄又不是没有被拿出来拍卖过。红瓷也说除了送到z央的,地方上全部销毁,最后不也是私下藏匿了不少么。薛向眯着眼道:“我不跟你讨价还价,一口价五条2号,你的案底我帮你销毁,司勇废一只手指,军籍可以保留,但必须禁闭一年。另外,你下跪道歉就免了,我向老头子说情。别给我废话,一句话,成还是不成?”
江朝天没有立时回答,食指敲打着大腿,似在思索。他最在意的是案底,而不是司勇。至于下跪和案底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如果不是被他抓住案底,鬼才懒得跟他废话,更别说什么让自己下跪。他不是没想过待会儿立即销毁案底,可对方已经注意到了,必不会让自己偷摸完成。如果这件事上,再起波澜,势必弄得满城风雨。哎,辛辛苦苦弄来的2号,绝大部分却要便宜这个趁火打劫的王八蛋。江朝天无奈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成交”。
薛向大喜过望,却不露声色。说实话这绝版雪茄在他心里的分量,实在比什么苏轼的字画,柴窑的瓷器贵重得多。薛向指了指不远处的办公桌电话,示意他现在就打电话提货。
江朝天碰上这么个要好处不过夜的家伙,算是倒了血霉,想拖延时间寻些13号的烟叶改装样式也来不及。他无可奈何地走到桌面打起了电话。
薛向把办公室的大门打开,招呼邱治国给值班岗哨打个电话,一会儿有人送东西过来。说罢,又把门关上,对垂头丧气的江朝天道:“那些烟,你是怎么搞到的,废了不少功夫吧。我真佩服你,胆儿大得没边了,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江朝天嗤笑一声,道:“我还当你是个什么人物,少见多怪,你当这事儿是多大的秘密么。除了老人家不知道,谁不心里透亮。只不过,这烟的烟叶实在稀少,外界难以得见罢了。”
薛向倒真不知道其中的因由,只道是两款雪茄只是外貌不一样罢了。两人并没有等多久,十五分钟后,邱治国领着一个身穿衬衣、西裤的高个子中年人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中年人提着个黝黑的大皮箱,见了满脸晦气的江朝天低头问好,并把箱子递上。江朝天却不接过,指着薛向道:“是给这位大爷准备的。”
中年人脸上一抹惊讶闪过,便恭恭敬敬地把铁箱递了过去。薛向接过铁箱,提在手里,稍感沉重,正要打开,发现箱子的启封扣居然装的是密码锁。这年代的密码锁可是高级货,稀罕货,而且都是外国货,大都是用来设置保险柜的,移动的密码箱更是非常罕见。由此可见,江朝天心里是多么宝贝这几条雪茄。
薛向一歪头,眼睛一扫江朝天。挂着死了爹娘老子般倒霉相的江太少,有气无力的吐出了密码。
“叮咚”一下,密码锁弹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六条香烟,烟身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绘了一条金黄色的巨龙在长城上空昂头盘旋,比单盒香烟的铝盒上多了道长城。
薛向拎出一条要丢还给江朝天,江太少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咱做事可没这么扣扣索索,大不了,明年再想办法多弄些,补回来就是。如果他知道随着伟大领袖一个多月后的离世,年底“132小组”随之解散,世上再也没有2号雪茄了,非悔青了肠子不可。
薛向大为意外,这小子的行事风格倒蛮对自己脾胃,豪爽大气。薛向把烟放回去,锁好,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江朝天迈开大步,就出了办公室,一路疾走,离开这个晦气、倒霉、伤心之地。
第五十六章 无有家电岂堪夸
薛向几人出了团部办公室,入得院内,抬头望天,但见皓月当空,盈盈如盘。薛向打个响指,吩咐警卫班战士集合,先到车上等候自己,又冲邱治国招招手,示意他走近说话。
邱治国正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江大少自己肯定是得罪到家了,眼前的薛参谋对自己也不冷不热,可真愁煞个人。见得薛向召唤,邱治国肥胖的身躯,立时灵动无比,三两步就蹿到近前,立正站好:“请首长指示。”
“老邱,别首长首长的叫,若是搁以前,我少校,你中校,该我管你叫首长才是。”薛向拍拍邱治国的肩膀,这家伙实权团长,有必要笼络。
邱治国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早没有少校、中校之分,只不过工资、待遇上划了级别,讲究个官兵平等。但是,您到底是中央下派的干部,怎么能不是首长呢。”坐军委红旗的十七八岁的安办高参,说没背景,鬼都不信。邱治国靠拢之意,不言自明。
薛向笑容愈加亲切,温声道:“老邱,你这个人还是不错,关键时刻,头脑清醒、立场坚定,是个当领导的好材料。放心吧,你的问题我会淡化处理,老头子面前也会替你美言几句。”薛向一番话说得老气横秋,肉麻之极,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可为了拉拢这个手握兵权的胖团长,也顾不得许多了。未来的惊天碰撞,凶险万分,多一份武力,就多一份保障。要知道此刻大内的城防力量全操那边之手,再加上他自己这个扇动翅膀,搅风搅雨的蝴蝶,谁知道历史上的一网成擒还会不会重演。因此,他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尽最大努力积攒实力,以策万全。
“废话我也多说了,请首长看表现吧。”邱治国大喜,自己这无根之木,浮萍之身总算找到组织了。他很清楚,刘高让自己当团长并非欣赏自己的能力,而是看重自己没有背景,容易控罢了,从未视自己如腹心。如无意外,自己这辈子就止步团级干部了,刘高高升之日,就是自己调离、闲置之时。
正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很快就滚进了一个被窝。薛向很满意他的敏捷,笑道:“老邱,既然如此,你们团里的事情就内部消化吧,报上去对你的前途大为不利。这样吧,司勇断根手指,禁闭一年;温宏就按个调戏妇女的罪名,开除军籍,移交东城公安局。”薛向本来就没有闹大的心思,军事法庭本就是吓唬人的,先前打定主意胁迫邱胖子按自己意图给办了,这会儿倒是不用胁迫,成了自己人了。
邱治国感激涕零,连连点头,谁不愿意跟着这种时刻为下面人着想的好领导混啊,自己真是因祸得福。
安排好司勇和温宏的命运,薛向在邱治国殷勤地相送下上了车,一道烟去了。当然,他自不会亏待这些一起出任务的警卫,领了众人在广场上,放了好一阵风,又去副食店买了几大箱副食,让众人捎回松竹斋,同留守的警卫一道享用。他独自转道,去医院接康桐、雷小天回家不提。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时间又过去小半个月了,薛向家的大院里,一片喧闹。一盆火红的炭火上架着一米来长的铁丝网架,一串串的肉片、鸡腿、鸡翅、菜蔬穿插在铁丝网上炙烤,薛向围着围裙,指挥着康桐、朱世军、雷小天、陈佛生翻转食物,擦抹调料。一时间满院飘香,馋虫引动。这是响应小适的号召,举办的烧烤会餐。
小晚领着小意、摆放着桌椅,一张四方桌上,已整整齐齐摆了一圈碗碟、筷子。小家伙人小事儿多,嗖的一下从远处跑过来,抱着薛向的腿哼哼。
“小宝贝,不准再吃了,你今天已经吃了两根冰激凌了,再吃会闹肚子的。快撒手,我围裙上油着呢,你刚洗澡,换的新衣服可就要脏啦。”薛向放下手中的肉串,擦了擦手,提开小家伙的身子。
“人家又没说还要吃冰激凌,待会儿还要留着肚子吃鸡腿呢,这次是要喝汽水啦。”小家伙大眼睛一转,知道冰激凌是吃不到了,有汽水喝也不错,她倒是忘了喝汽水更饱肚子。
“汽水也不许喝了,喝多了凉的再吃肉,晚上要闹肚子的。除非你待会儿不吃肉,看着你三哥把鸡腿吃光光。”薛向知道小家伙最喜欢跟小意比、抢,劝她的话往小意身上扯总能奏奇效。
果然,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转身跑到小意身边祸祸去了。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为分赃不均,吵了起来。
………
家里能储藏冰激凌的事情,还得从十天前说起。那天中午也是小家伙闹着要吃冰激凌,缠得薛向没办法,骑车出门给三小一人买了一只。薛向刚坐下歇会儿,吃完冰激凌的小家伙又来了,说还要吃,这次还带了帮手——小意。小意脸色微红,显是第一次向大哥要东西吃,有些不好意思,估计也是被小家伙威逼利诱来的。
薛向无奈,小意第一次找自己这个大哥,无论如何也不该拒绝,只好再跑一趟。哪想到,刚买回来的冰激凌,小家伙一上手,啪嗒一下,没拿稳,自己的冰激凌掉了地上。小家伙立时嘴一瘪,要发噪音、掉金豆,小晚赶紧把自己的递给她,方才止住。
见此形状,薛向一拍大腿,决定来个生活大yue进。他现在的生活同一般家庭相比,已经是顿顿有肉,餐餐有荤的超小康水平了。可他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基本生活资料纯天然、无污染让他很是满意,但电气化水平实在太低,小家伙吃个冰激凌,自己就得顶着大太阳跑得老远。
说干就干,薛向第一站去了老天桥的黑市换取电冰箱票,一打听,没有。也难怪没有,那时的电冰箱多稀罕,副食店里用的也不过是粗大的冰柜。这会儿,整个共和国生产电冰箱的厂家也不超过一个巴掌,且产量极低,价格贵得吓人。自然是优先供给各级政府、机关、军队,市场上哪里有的买。
薛向无奈,回家把这事儿让雷小天往外露露,打听打听哪里弄得到冰箱、电视。雷小天记下,就出去转悠,寻摸。谁知,第二天冰箱、电视机就自动上了家门。原来薛向要家电的消息一放出去,陈佛生就找到中科大的张胖子。他对自己尚未踏进薛向的核心圈子很不满意,决意要再立新功,表现诚意;张胖子也正寻摸着,怎么找个机会和三哥联络感情,上次会餐的庞大阵容,尤其是背后的zz阵容,让他记忆犹新。两人一拍即合,仔细一合计,就把学校大会议室的立式雪花牌电冰箱给搬了出来,也不管别人发现后如何处理,反正万事有老头子担着。
冰箱到家,薛向大喜过望,掏出一扎厚厚的钞票塞给陈佛生和张胖子,二人哪里会要。张胖子守着后勤处,千八百块钱虽说不少,可跟结情于薛向相比,那是不值一提;陈佛生眼里从来都没有钞票的影子,薛向给他钱不是骂他么,老大不高兴地摔门而去。
这台电冰箱实在是太稀罕了,一米五左右的身高,箱身淡绿,单层大门,内里存贮空间分为上下两层。电冰箱一落地,三个小家伙抱着摸个不停,刚通上电,小家伙硬是不许薛向关门制冷,小手放在冰箱里不出来,恨不得自己也钻进去。薛向无奈,出门购回一大箱汽水、雪糕、冰激凌,小家伙这才把手拿出来,眉开眼笑的帮大哥存放冷饮。
当时一般的电冰箱的市场价六七百人民币,还是凭票供应,基本上就是供不应求。这台雪花牌电冰箱更是共和国第一台国产电冰箱,诞生于1956年,至今已整整二十年。但年产量依然不高,亏得工厂就在京城,中科大才有幸购得几台。各位看官,也许会觉得既然国产冰箱已有20年的历史,总该有些发展,冰箱不该如此稀罕啊。但别忘了,近二十年来,科技、轻重工业基本停滞,哪里有心思搞扩大化生产。
冰箱上午进了家门,下午,电视机也到了家。送电视机的人颇让薛向意外,居然是来自闽南的暴发户阴京华。阴京华自那次事件后,一直没缓过气来,在四九城的顽主圈里,真正是人嫌狗憎,四九城的顽主都不待见他。自见了薛向一呼百应的威风后,他跟陈佛生一样,热衷于谋求加入顽主圈子不可自拔。自此,不论哪个小顽主圈举行聚餐,他是逢场必到,每次都携带重礼。可效果还是不佳,打不开场面,他自知道源头还在薛向处。这不,一听说,薛向在找寻购买家电的门路,这小子撒丫子就往他老子单位跑,找到他老子的秘书刘勇就要电冰箱。他自也知道,电冰箱比电视机相对容易弄到手。电冰箱,解f军总后勤部当然有,可那都是有数的,岂可说动就动。阴京华才不管难不难办,以前待在闽南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京城才是顶级纨绔待的地方啊,要成为顶级纨绔就得先成为顶级顽主。事关他的顽主大业,一切的一切统统都得让路,压给秘书就得马上办。
为领导服务就是要为领导的一切服务,领导公子自然在这一切的范围内,一台冰箱,总后副z委的秘书努把力,还是弄得到的。
第五十七章 观者如山色沮丧
阴京华得了冰箱,招呼四个总后的战士抬着就往薛向家赶,他故意不用货车运送,就是要满四九城的顽主见识见识啥叫诚意。阴京华热情如火,一路催促着四个战士轮换着快抬,刚走到虎坊桥的铁门胡同口,就遇上了心情不佳的陈佛生和神清气爽的张胖子。他自是认得张胖子,记得这家伙还给自己敬酒,打听过自己老子的职务,旁边的陈佛生他也有些印象,也是那天一起吃过饭的。
阴京华本就打算着招摇过市,只要碰上相熟的顽主,不待人家发问,就主动告诉自己的去处和意图,以此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熟料,思虑不全,时间选的太不合适,大中午的,顽主们不是在家吃饭,就是午休,哪有出来活动的。阴京华顶着个大太阳,哼哧哼哧从老爸办公室步行到虎坊桥,相熟的顽主一个也没碰上,心里正焦躁呢。好容易在这儿,撞上两个相熟的,也不管其中一个已经三十来岁,早脱离了顽主队伍,如见亲人般,拉着两人的手就开始讲述自己的光辉历程。
阴京华得意洋洋地方把意图道出,一脸不爽的陈佛生陡然阳光灿烂,死鱼脸瞬间如鲜花般绽放,对着阴京华,噼哩叭啦,一阵发泄,说了老半天,整个意思可以归纳为四个字“你来晚了”。
闻得噩耗,阴京华差点没一头栽倒,如丧考妣般的脸上眼泪长流,太他妈的悲剧了。他拽着陈佛生的衣服就不撒开,满心的怨念,连身边的张胖子一并恨上了。
阴京华满腔恼怒不得发泄,当场就招呼几个战士把电冰箱砸了。几个战士又不似他一般败家,哪里舍得下手,站在原地彼此张望,就是不动手。阴京华暴怒之下,就要自己下场,却被一旁的张胖子拉住。张胖子正想办法接近这帮衙内呢,正是天赐良机,他拉住暴怒的阴京华,温言软语地说既然三哥家有冰箱了,以你老弟的本事当然是送电视机方才显出你的能耐,何必动怒呢。
张胖子一番吹捧说得阴京华转怒为喜,抚掌大叹先前只想着哪个容易送哪个,倒把礼越重诚意越足这茬儿给忘了。阴京华向张胖子道个谢,指挥着四个战士抬着冰箱一溜烟儿的原路返回了。他不住的催促大家加速,自己也跟在后面累得满头大汗而不敢稍稍懈怠,鬼知道会不会有人又抢了自己的先。
阴京华转回办公室,又把要电视的任务安排给刘大秘去速办。刘秘书被他折腾的够呛,先前为了弄这台冰箱,不知打了多少电话,许下多少条件,方才到手。转眼间,又要老母鸡变鸭,冰箱尚且如此难弄,电视更是难上加难。刘秘书也不折腾了,递过把钥匙,说你爸休息室里就有一台,有胆子自己去搬吧。
阴京华一跃而起,嚷嚷着我怎么忘了这茬,这不是骑驴找驴嘛。说罢,打开房门就把他老子的电视机连同包电视机的红布一道卷起,打包带走。事后,阴大政委得知自己的宝贝电视机被儿子搬走了,回到家里,暴跳如雷,锅碗瓢盆碎了一地。阴大公子管不了老头子的愤怒,门一关,被子一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这回,阴京华不卖弄了,一路小车直奔薛向家而去。见得阴京华如此卖力,薛向自是大感其情,留他吃过午饭,方才热情送出。
阴京华送来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凯歌牌9寸全晶体管黑白电视机,要说在当时的稀罕程度,就好比私人拥有一条豪华游艇。当然,这种比喻只是极言其珍稀,非指其价值。要知道,当时的电视机价格远比冰箱昂贵,产量极低,同样被限制购买,只供应政府机关、国企、军队,私人几乎不可能拥有。这台明珠市生产的电视机,诞生于73年,可以说是当时国内最先进,质量最好的电视机。虽然共和国58年就有了第一台国产电视机,73年批量生产过143台彩色电视机,迄今为止,已有不少电视机品牌。不过,若论画面清晰程度,图像稳定程度,无出这台凯歌之右者。这台电视机在薛向看来异常简陋,灰色的铁壳上插着根可抽缩的天线,九寸宽的屏幕边只有两个旋钮,一个是调频率,一个是调频道用的。
若说电冰箱刚进家门的时候,几个小家伙还会东瞧瞧,西摸摸地乐个不停。而当电视机到家的时候,三个小家伙呆在原地不动,全傻眼了,这难道是传说中会出小人跳舞唱歌的宝贝?好久,三人同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小家伙乐得跳上跳下,把沙发当了蹦床,小晚和小意也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今天实是他们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天。
薛向家有电视机的消息,没过十分钟,整个大院全知道了。东家大嫂,西家大婶,毛小子,皮丫头一窝蜂的全挤进来看热闹。要知道,即使是当时的京城中上层家庭也没有几家拥有电视的。大伙儿或许都见过电视,但那不过是在集体组织学习会议、文件,收听中央指示时,在大会场见过,甚至挨近了看一眼的机会也无。这会儿,见了真东西,全跟见了米粒、炸了窝的鸡群似的乱哄哄,直往中间挤。
小家伙生怕别人碰坏了宝贝,张开小身子抱着电视,不让人碰。薛向也察觉到屋里的人越来越多,院子里的小子,丫头们乐得唱起了儿歌,耳边嗡嗡嗡全是声音。
薛向知道再不采取措施,这屋子怕是要挤满了。他赶紧吆喝早已赶来的康桐、朱世军、雷小天往院子里抗桌子,拉电线,搬板凳。好一会儿闹腾,院子里的电视方才放好,围观的群众也赶回家搬了小板凳,大椅子围坐一圈。薛向回头一看,好家伙,四五十人团团挤了个小圈子,针插不透,水泼不进。
薛向站在小圈子里,打开电视机,一片麻花点。众人大叹一声,显然很是失望。薛向把天线抽出,调整频道,咚的一下,发声了,出画儿了。薛向又调试了一会儿,还算不错,能收到三个台。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一道悠扬而熟悉的旋律响起,“哗啦啦”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响起,满院子的人都叫了起来。小家伙靠得最近,不住的用小手拉挡住她视线的薛向,康桐早早帮他们三小占好了位子,都在最前排。薛向蹲下一把提起咯咯直笑的小家伙,坐了她的位子,把她抱在怀里,看起了电视。
说实话,他看电视完全是图个新鲜感,最重要是要三个小家伙快活。果然,五分钟后,他就失去了兴趣。收看的京城电视台,一曲东方红大合唱过后,演起了革命京剧,先是读一段伟大领袖语录,接着一条红幕拉开,伴随着欢快的音乐,一个农家青年探出了身子,接着是满院子欢声雷动。大嫂子,大婶子们吆喝着要赶身边的毛小子,回去喊爷爷奶奶过来看戏。小家伙们哪里这么容易听话,平时毛猴子似的屁股这会儿生了根,任你吼骂,愣是不动,两眼直直盯着电视机。大人们没辙,自己也舍不得漏戏。嗓门大的站在院子里对外吼了两声,算是汇报过了,至于听不听得见,就不管了,反正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埋怨,我也有话说。
小媳妇、大婶子们爱看戏还说的过去,连小家伙这恐怕不懂词义的酱油党也看得津津有味,肉滚滚的小身子在薛向怀里激动地扭来扭去。说实话,经历过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网络洗礼过的他,哪里有心思去欣赏这种最简陋的戏剧。
这时候的节目不仅单调,而且极端刻板。像这种带故事性的革命戏剧,在普通人心中的地位,不亚于2002年的少男少女第一次收看流星花园。不过,少男少女们是看一两遍就厌烦了,而gm群众们是把台词都背下来,戏也会唱了,仍是百看不厌。就是这种最简陋的舞台戏剧的节目也相当稀少,72年不过制作了、、等寥寥几部革命戏剧,再无其它的故事类节目,剩下的全是学唱革命歌曲、学做操、新闻、广播、国际时事、解放军节目等等。这些节目全部的严肃化,样板化,连新闻节目也不例外,后世家喻户晓的新闻联播也要等到两年后才开播。
这会儿不仅节目少,连电视台也少的可怜,迄今为止,全国范围内也不过十多个台。薛向家能收到三个,京城电视台、明珠电视台、羊城电视台,其余的冰城电视台、辽阳电视台等等根本接收不到。
一场演完,薛向转头回看,吓了一跳,大院里黑压压一大片人。旁边的大树被后到的小青年们占领了,不远的花坛上摞起一排高高的椅子,椅子上坐满了人。更有甚者,不知谁搬了架梯子,抵在离电视最近的树上,长长的梯子如蚁附攻城般爬了毛小子。九寸大的屏幕根本不可能支撑这么多人观看,隔得远的根本就看不清画面,不知道为什么这帮家伙还怕这么老高。也难怪,薛向来自后世,他哪里想象得到,这时候的人本对文化娱乐的渴望。他的大高个儿,早在小板凳上憋得难受,起身想出去,却根本动不了身子,费了不少劲儿,才抱着不愿让位的小家伙逃离苦海。他刚一离开,宝座就被后面的人占领,接着又是一阵骚动。
天色已经擦黑,院子里的人不但丝毫未见减少,还有增多的迹象。有不少过来喊婆娘回家烧火的男同志,自己也被吸引得黏在这儿不动了,不少人更是空着肚子死撑。有等着家里把饭送来的,有等家里来人换班回家吃饭的,有的干脆把全家人端了大碗、水瓢吃饭的,免了回家添饭之苦。
就这么闹哄哄、乱糟糟,欢喜喜,热闹闹地看到最后一个节目“革命文艺”结束,满院的大兵小将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兵回家。此时,薛向的梅花表已指向凌晨一点,小家伙早躺他怀里睡的熟了,小晚、小意也都回房睡了。薛向和康桐苦撑着等人散尽,好收摊子,关门,睡觉。
薛向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哐哐捣门,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门一看,是同院的四毛,胖墩,虎子七八个十三四岁的毛小子。薛向朦胧着睡眼,问他们干嘛。
几个家伙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看电视啊,薛向一下就惊醒了,问他们,现在才几点啊,哪里有节目。熟料,这几个毛小子早打听清楚了,说每天第一个节目是凌晨四点中的大合唱兼一天节目的节目预告。薛向是彻底被打败了,指了指堂屋的电视,让他们动作轻点,自己搬到院子里放,回了房间,蒙头大睡。
就这么一连三天,从早到晚地折腾,薛向终于受不了了。这哪里是享受,完全是遭罪嘛,自己的生活大yue进是彻底失败了,理论和实际一旦脱节,果然后果极其严重。
薛向干脆在门口贴了个告示,大意就是:以后电视机就搬到大院的操场里播放,每天下午六点至晚上十点开播,节假日延长至十二点,请诸位高朋邻里广而告之。
贴出告示后,薛向家门方得清净。大伙儿也知道整天在别人家闹腾,关系再好恐怕也得弄僵,除了几个毛小子嫌时间太短表示抗议而被长者镇压外,诸人无不称善。
唯有小家伙大为不满,按她小心思的打算,电视当然是放在她和大哥的房间,晚上和哥哥姐姐一块儿看,怎么自己家的东西成了大家公用的呢?小家伙抗议无效,倒也没有闹腾,她也知道许多小伙伴多渴望看电视的,自己一个人霸着,是有些不合适。此后,小家伙,特盼望傍晚下雨,因为只有那天晚上,自己才可以躺在在大哥怀里,和哥哥姐姐挤在一张床上看电视。
ps:我国第一家电视台就是bj电视台,诞生于1958年5月,同年国庆节sh电视台成立,到了12月20日,前身为h尔滨电视台开播。次年的8月15日与10月1日,g州电视台与s阳电视台相继开播。这是全国最早的五家电视台。到了65年我国有电视台12个,其后就没什么增加。
另,文中的电视节目是查的当年的广播电台节目表,其中的戏剧是找的当年存的老片子。如有疏漏,诸位看官勿要深究。
第五十八章 乐到极处生悲凉
时间再回到十天后,薛家大院。
一阵忙碌过后,菜上桌,酒满觞。众人团团围坐,就着这清风朗月,享受起了美味佳肴。小家伙照例挨着薛向坐了,左手拿着个烤的金黄滴油的大鸡腿,右手抱着汽水,咬一口鸡腿,喝一口汽水。许是辣子放得太多,小家伙喝着汽水,嘴巴里还嘶嘶吸着气。
薛向几人大口酒,大块肉,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这会儿的食材实在都是上品,鸡是放养的,皮肉紧凑有力,猪吃的都是无污染的粗粮,肉质滑腻,菜蔬之类的更是没有农药的影子,清香可口。陈佛生今天也是胃口大开,一大盘烤里脊肉几乎被他一个人消灭了大半,吃得他光了膀子,露出满身的排骨。
“三哥,前进这小子今天又来信了。”雷小天撕了一口五花肉说道。
薛向放下酒杯,笑道:“噢,那小子说什么,不会是又发牢骚吧。”孙前进自打进了军营,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来信,多是说怎么苦,怎么累,整天起得比鸡早,累得像条狗,实在是后悔做了这最可爱的人。
朱世军哈哈大笑,道:“还不止呢,麻雷子这孙子专门给前进去信,刺激他,汇报了咱最近这段阳光灿烂的日子,可把前进这哥仨馋得不行。前进回信直说上了麻雷子的当,要当逃兵回来。这不,新兵连刚解散,他和援朝、红军都分到了不同的部队,这小子更觉孤单了。前几天,刚和他们班长干了一架,被关了禁闭,刚出来,就写信说要逃走。”
雷小天乐了,道:“还是咱心明眼亮,立场坚定,跟着三哥,岂不比当大头兵强多了。前进这小子信里还抱怨说,知道咱和康桐一道成了人民警察,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半截。”
“对了,三哥,跟你说个事儿。张胖子今天找我了,说是有个叫李得利的人找到他,请他在你面前说说情。张胖子自己不好意思来,就托我跟您打个招呼,问问看能不能抬抬手,当然,他说主要还是看您的意思,不必在意他的面子。”陈佛生干完一大杯酒,转移了话题。
“你说的这个人我认识,天桥派出所的所长嘛,不,是原所长。他丫居然敢带人去抓三哥,也不打听打听东城区的警察队伍谁说了算?他那个表弟钱大彪也忒不是东西,跟着一个叫什么王喜的三流衙内干了不少烂事儿,这次好了,招到三哥算他们倒霉。军代表一声令下,他俩立马就被抓了,判了五年,现在就关子北郊劳改营。王喜的那个g计委c经司的老子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都被军代表按下了,谁说情也不好使。”雷小天和康桐挂在城关派出所,和天桥派出所同属东城区公安分局管辖。李得利瞎折腾后,李天明一声令下,整个东城的公安系统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整f运动。城关派出所的指导员调到天桥派出所,出任所长,康桐和雷小天对其中的关节自是门儿清。
陈佛生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骂道:“张胖子真是不开眼,交的都是什么人。这种烂人也敢让三哥放他一马,忒不是玩意儿。”
薛向饮罢酒,站起来道:“没事儿,你回去跟张处长说,让姓李的直接去找东城区公安局的军代表,报我的名字。”张胖子帮过自己几次,这点人情得卖给他。
薛向心绪陡然恶劣起来,不是因为放过李得利,而是又想起了那个下午,又想起了那个可人儿,想起了漫天的梧桐雨下一个单薄的身影倔强地缓行。此刻,两人虽同处一城,却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薛向拍拍正吃得欢实的小家伙,冲陈佛生几人点点头,示意几人慢用,转身朝左侧白桦林后的抄手游廊走去。
庭院深深,绕过两排白桦,转身进了游廊,将身倚在斜拦上,薛向抬头望天,对月伤怀,只觉此身如寄,聊无生趣。眼看喜爱的女孩就要嫁作人妇,他纵有盖世武勇,滔天权势,又能奈何。若是佳人已属沙咤利,他还可以用武力、手段夺回来,奈何婚约已定,必是心有所属。
多情只是庭前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呵呵,自己不过是多情自作。
薛向正暗自神伤,不知小家伙何时找寻过来,直到被她小手抱住大腿的时候才发觉。
“大哥,给,我给你挑的最大的呢?”小家伙大概知道了大哥现在心情不好,特意选了她最中意的食物送来,以作安慰。
薛向弯下腰抱起小家伙,摇头道:“大哥不饿,小宝贝吃。”小家伙总是能让自己心绪安宁,自己有三个可爱的弟妹,一帮亲若骨肉的兄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薛向悟了,所有的好事不可能总是自己的。罢了,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柳莺儿,祝你幸福。
“就要大哥吃。”小家伙摇着头,把鸡腿递到薛向嘴边。
薛向无奈,只好咬了一口,道:“小宝贝也吃,咱们一起吃。”
小家伙开心地点点头,自己咬了一小口,又递了回来。就这么一人一口,很快,一个大鸡腿就被两人消灭。
…………
“大哥,小意肚子疼得受不了了,在地上打滚。”小晚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声喊道。
薛向大惊,抱着小适就往吃饭的地方冲,“怎么回事,小意怎么了?”
小意抱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康桐几人蹲在地上查看,束手无策。
薛向急忙朝停车棚跑去,发动偏三轮,很快就开到了门口,招呼康桐抱了小意上车,又叮嘱雷小天几人,在家照看好小晚和小适。
小适看了三哥难受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抱着薛向死活不撒手。薛向无奈,只得把他抱在胸前,一踩油门,激射而去。
…………
“让让,让让,小康跟上,找到急诊室了。”薛向抱着小适在前,挤开走廊的行人,给抱着小意的康桐开道。薛向寻到亮红灯的急诊室,用力推了推门,居然是锁着的,康桐也急得满头大汗,哪里等得及,一脚把门踹开。
急诊室内,窗明几净,清新淡雅,十平大小的空间,连药味都淡得几不可闻。康桐踹开大门的时候,室内一男一女正面色慌乱地在整理衣服。男的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身材挺拔,女的二十四五,面容姣好,脸色潮红,低着头,不敢正视来人。这番情状,一看,就知道二人在行苟且之事。
“要死啊,看病不会敲门。”男的开口就骂,显然是被人坏了好事,不满至极。此君大名白可树,乃院长白殊胜的公子,借着老头子的关系,也混了个主治医师,整天在医院沾花惹草,祸害护士。今天,好不容易新上手一个有夫之妇,密室偷情,倍觉新鲜刺激。他正欲火高炙,堪堪要剑履及地,成就好事,就听见有人拍门。白可树本欲不理,可身下的美人儿惶恐至极,抵死不从,他只得悻悻而退,整理衣衫。不料,两人刚遮掩好身体,门就被人一脚破开。
“敲门?我们都拍门了,你听不见吗?别废话,赶紧给我弟弟看病。”薛向挤开两人,一把拽过左侧墙壁的行动卧床,招呼康桐把疼得脸色惨白的小意放上去。
白可树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衫,原地不动,饶有兴趣地斜睨着薛向。意思是我就不给你安排大夫,看你能奈我何。
薛向未动,康桐先怒了,一把抓住他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头狠狠地撞在墙上:“给老子叫医生!”
白可树仗着他老子的权势,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欺负下小女人还成,哪里见过这般凶狠的家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白可树被撞得一阵头晕,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惶恐万分,赶紧道:“轻点儿,轻点儿,我这就叫医生,叫最好的医生。”说罢,又转头冲早吓得瘟头瘟脑的少妇吼道:“还不去叫老马,想老子死啊。”
女护士从薛向几人破门而入,就吓得没了神志,以为是捉奸的来了。这会儿,听了白可树的吼叫,如蒙大赦,撒了鞋就朝外跑去。
薛向握着小意的手,安慰他会没事儿的。小适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掉着泪珠儿,小手抓住小意的另一只手,给他按摩、吹气。小家伙实在不明白刚才还和自己抢东西吃的三哥,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模样了呢。
未几,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医生领着一帮白大褂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康桐松开了被按在墙上不得动弹的白可树,后者撒腿就冲了出去。见医生到来,薛向赶紧抱了小适让开,指着小意道:“医生,这是我弟弟,晚上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就肚子疼得直打滚,就成这样了,您快给看看。”
老医生按着小意的肚子问了几个疼痛的地方,给他脊背一阵按摩,又吩咐护士打了一针麻醉剂。小意就停止了呻吟,睡了过去。
老医生直起身子,对薛向道:“初步诊断是因食物刺激,导致胃筋挛,进而诱发了阑尾炎。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薛向大是好奇,这医生医术也忒高了吧,片子都不拍,射线也不照,就能诊断?好在只是常见病,薛向大松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食物过敏性中毒,毕竟大家都吃了,都没问题,那就是小意自己的毛病。薛向连连道谢,把晚上吃的食物说了一遍。
老医生抚须道:“你们家生活水平可真高啊,鸡鸭鱼肉样样有,还搞了冷饮来助阵。这又冷又热,冷热一激,小孩子的胃能受的了嘛?阑尾炎已确定无疑了,怎么,看你表情信不过我老头子?”
薛向未及说话,小家伙抢了话头,伸出小手摇摆:“老爷爷骗人,三哥都没人家吃得多,怎么人家都没事儿呢,人家比三哥小三岁呢。”
老医生哑然无语,被小娃娃给问住了,难道自己要跟她解释,个体差异性会导致个体的发病率不同之类的专业术语,非被人笑话不可。
见老医生尴尬,薛向出言替他解了围,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道:“你这次是运气好,以后也不准多吃冰激凌了,不然就跟三哥一样,该多疼啊。”
小家伙见到小意疼得满地打滚的惨状,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心里默默地和心爱的冰激凌告别了。小家伙穿着这时最新潮的花白格子的连衣裙,梳着羊角辫,小胳膊、小腿儿一节节的全是肉,粉嫩的瓜子脸长成了红扑扑的小苹果,委屈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老医生一挥手道:“把孩子推到手术室去,这次由我亲自主刀,大家要认真观摩,切莫懈怠。”原来老医生是边看病,边带学生。
手术室大门关闭,薛向抱着小适和康桐一同坐在长椅上焦急的等待。手术刚刚开始,雷小天几人就带了小晚匆匆赶了过来。
“大哥,老三他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小晚一看前面门牌上的手术二字,就猜到大事不好,哭着摇薛向的胳膊问道。
薛向伸手替她擦拭眼泪,微笑道:“没事儿,老三就是阑尾炎,吃坏了肚子,小手术,割掉发炎的部分就好了,别担心。”
阑尾炎是常见病,小晚当然知道,顿时安心不少。
“三哥,咋送这儿呢,中心医院哪里比得上长征、红旗,那里的医生医术比这边好多了,条件也好,首长们都在那里看病。要不,咱给小意转院?”陈佛生又开始推销他的阶级观。
朱世军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马道:“丫不卖弄能死么,知道长征、解放离三哥家有多远不?脑袋让驴踢啦?”
陈佛生讪讪无语,摸着头傻笑。
…………
“大牙哥,就是他们,咦,怎么多了几个人。不过,没关系,你一块儿帮我收拾了,原来的价钱我给你加一倍。”左眼角青肿可见的白可树领着一大帮穿得花里胡哨的中、青年汉子,气势汹汹地朝薛向这边奔来,猖狂的声音老远就听得见。
第五十九章 此身蹈险为红颜
这已经不是姜大牙第一次接白可树的生意了。姜大牙大名姜有为,和人打架以出手重、下手黑著称。三十岁那年,用牙齿硬生生咬下对手一根手指,嚼碎了吞进肚里。自此,姜大牙的名号传遍四方,在四九城也算小有名气。不过,他纯是混子,已经脱离了顽主圈的范畴,虽然他平日里不去惹那帮牛哄哄的小子,却也并未将那忙毛小子放在心上。姜大牙今年三十有三,早过了亲力亲为,靠打打杀杀谋生的初级阶段。他手下聚敛了一帮心狠手黑的地痞流氓,靠着接活儿,逮佛爷,坐在家里收钱,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不,已经大晚上了,还有人哭着喊着求自己收钱,这日子实在是好得没边儿了,给个皇帝咱也不换,姜大牙乐滋滋地想到。自己都已经记不得到底接过多少白可树的生意,反正这败家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几乎每次都是请自己找人配合他假扮英雄救美,和威胁别的女人或者她的男人,以助他成就好事。每次自己只须派出三两个小弟,四五张大团结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进了口袋。这次好像情况有点不一样,这小子居然一口气掏出十张大团结,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亲自带领大队人马出动。不给谁的面子,也不能不给钱先生的面子不是?咱做事儿就是讲究个信誉,拿钱就办事。刚带着大队弟兄撞上目标,这小子突然又说多摆平几个小子,价钱翻一倍,妈的,有钱不赚王八蛋,接了。
姜大牙大长脸,花衬衫,长得五大三粗,领着一群打扮得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坏人的流氓,大步闯到薛向面前。姜大牙抠了抠鼻孔,抬头望天,道:“就是你们几个跟白大少炸刺儿?走吧,还愣着做什么,出去活动活动吧。待会儿场面恐怕太残酷,两个娃娃就不用出去了,总不能让人说咱不地道,欺侮孩童。”
薛向正烦着呢,陈佛生叫破医院的名字,他方才想起来柳莺儿不正是在这所医院上班么,咫尺天涯,自己会撞见她么?他心里百爪挠心,纠结万分,到底要不要去寻她,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薛向一世处男加一世宅男,两辈子合一起也没有多少和女性交往的经历。没经验倒也罢了,在这事儿上有点男子**风火火、敢作敢当的气魄也是好的。可他偏偏在男女之情上束手束脚,畏首畏尾,丝毫没有平日的慷慨豪迈,就这么犹犹豫豫像个娘们儿,忒不爽利。奈何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在追求女孩子方面,可以套句曹公评价袁本初的模式“慕艾无断,气豪色薄,见心仪而丧胆,求爱恋畏馋讥”。
敢爱敢恨,何其难也!
薛向抱着小家伙,心里的两个小人儿正争斗得厉害。一个说:上吧,拼了,大老爷们儿怕啥;一个又说:人家都订婚了,若不是心有所属,这年代总不能逼婚吧,还是别丢脸了。双方好一通大战,最终浪漫的骑士获得了胜利,薛向决心已下,正待要去寻柳莺儿,就被姜大牙的公鸭嗓子打断遐思。
“滚!”对这些小流氓、大混子,薛向是烦透了。这几个月不知道碰了多少不开眼的,这四九城顽主以外的大小流氓也忒多了。难怪首长掌权后不久,就开始严打,这些垃圾实在太猖獗了,居然明目张胆地跑到医院来寻衅。
姜大牙被气乐了,还有比自己更狂的,也不开眼看看眼前是啥形势。他张开嘴,正待要喝骂,开得老大的上嘴唇和下嘴唇却合不拢了,露出满嘴黄牙。一把黑漆手枪的黑洞洞的枪口正遥遥指着他的眉心,姜大牙认识这款枪,大名鼎鼎的五四式,绝对是真玩意儿。姜大牙哆嗦着牙齿:“大,大,大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快,快收起来,千万别走了火儿。”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搞得枪,弄不好就是个亡命徒,自己跟这种人斗狠,那是找不痛快,姜大牙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姜大牙是敢打敢杀,敢流血,可当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一样怕死,一样得服软。他小日子正过得舒坦,岂会为百八十块,丢了性命,太不划算。要是面对公安持枪,自己还可以硬顶,以赢得小弟们的崇拜,最多是被捕,公安讲政策,有素质,不会轻易开枪,待个几天出来,又是一方豪雄,名声还得蹭蹭上涨。可眼前拿枪的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姜大牙不敢稍露不满。这号小青年血最热,胆傻大,惯会好勇斗狠,一怒之下就会做出骇人听闻之举动。
“滚,还要我说第二遍吗?”薛向指着面无人色的白可树,对摇摆着身体的姜大牙道:“出去的时候把他也带走,受些累,帮我修理一顿,不过,我可没钱给你。”他手里的枪口不断调准准头,在众人身上划着圈,似在找人下手一般。他手中的这把手枪,枪名m20,也就是五四的翻版,援越出口时改的名儿。薛向自也是爱枪一族,自打得了佩枪之后,每天都清膛、擦拭,随身携带。康桐几人知道薛向有佩枪以后,大是艳羡,哪个男儿不爱枪啊。薛向的子弹有一大盒,几百粒,也没谁管他怎么花用。见几人眼热,他也让几人放过几枪,过了把瘾。
“不敢,不敢,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擎好吧,您嘞。”姜大牙松了口气,提小鸡似的提着早被吓得面无人色的白可树,领着众人急速撤退。
“大牙哥,我是雇主啊,你怎么能收拾我呢。”
“废什么话,你的钱厉害得过人家的枪吗,怪就怪你点儿背。收拾谁不是收拾啊,反正是一锤子买卖。说好的收费翻倍,你小子敢耍赖,老子就把你骨头拆了。”
“你,哎哟,哎哟,轻点儿,疼,疼!”
………….
薛向借故上厕所,来到值班室询问柳莺儿的所在。
值班室设在一楼大厅的拐角处,有三个对话窗口,方便病人查问科室、医生等相关信息。薛向来到左侧的窗口,敲了敲台面。
窗口内,一位十七八岁的女郎正躲在底下看红楼梦,看这书也是要冒风险的。女郎叫杨梅,是中心医院的护士。平时,她都是偷偷在自己房间看的,奈何今天看到精彩处,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好带到医院按在桌下偷偷看。她正看得入神,被人打断,倒也镇定自若,反正今天已经被打断无数次了,早已习以为常。她扬起一张素净的鹅蛋脸,问道:“要查哪个医生,哪个科室?”
薛向道:“柳莺儿,护士。”
“你不是来看病的吧?”杨梅脸上泛起惊疑。
薛向奇道:“找人不成吗?”
“别人成,就你这号的不成,整天不务正业,把我们医院当什么啦。告诉你,你没戏,人家已经有未婚夫啦。”杨梅见多了他这类追蜂逐蝶的青年,都是借看病之名来医院询问漂亮护士的信息,尤其是柳莺儿得到的关注最多。本来嘛,看病问医生就好,用得着问护士么?她一听薛向打听柳莺儿,自也把他归为此类。
果然,大美人儿的追求者不少,不知道她未婚夫是何等人物,居然让她倾心拟嫁。薛向知道她的意思,也不解释,假道:“我是他邻居,她家里有急事儿,托我来寻她。”
“哎呀,一定是大宝的病又发了,得赶紧送过来打针啊。可是莺儿去外地交流学习了,这可怎么办啊,要不你赶紧回去,把人送过来。”杨梅是柳莺儿相熟的姐妹,自是知道她家的情况。
薛向道:“不是,不是!你先别急,是他家来客了,我过来喊她回家待客。”
杨梅拍了拍坚挺的胸脯,舒口气,嗔道:“吓死我了,一次说完不行啊。要是真是大宝的事儿,可就麻烦了。莺儿去秦唐前,特意嘱咐我照看大宝,我…….”
“什么,她去哪儿呢?你再说一遍!”薛向把手伸进窗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吼道。
“你干什么啊,弄疼我了,放手,再不放手,我叫人了。”杨梅被吓了一跳,书也掉了地上,惊恐地望着薛向。
此时,薛向惊恐胜她万倍。秦唐,该死!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生生就给忘了。薛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了手,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柳莺儿什么时候走的,要去多久?”
杨梅揉搓着被他抓过的地方,青痕可见,痛得她要掉眼泪。她瞪着薛向,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说什么啦,你就激动?激动,自己拿手往墙上擦,欺负我算怎么回事儿啊。”
“快说她去的具体地方,我找她真有急事儿,人命关天啊。”薛向此刻心有猛虎,顾不得细嗅蔷薇。
杨梅见他说得郑重,也不敢耽搁:“她学习的医院叫路北q人民医院,你急着找她到底什么事儿?这儿离秦唐少说也有四百来里,你找她也来不及啊。什么事儿,你跟我说说,看看我…..哎,哎,你怎么走了,过河拆桥,什么人呐。”
薛向心里惶恐之极,今天已经是7月26号了,他清楚地记得秦唐大地震的发生时间是7月28号凌晨3点42分,距离现在不到三十个小时。他也曾想过在这场大地震到来前做点什么,可想得头痛,也没发现自己能帮到什么忙。首先,他没有能力阻挡大地震的到来,就是他这只亚马逊的蝴蝶扇断了翅膀,也阻止不了这股足以毁天灭地的自然力量。其次,他不能对外宣称某时某刻秦唐会发生地震,说了也没人信,还会把他当疯子或者破坏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反动分子。最后,他也想过在大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向中y汇报,可他身在京城,如何取信于人。总不能也去秦唐,来个亲身经历吧,他还没那么伟大。慢慢地,他就淡忘了此事。今天,突然得知心上人居然身处险地,他哪里还坐得住,冒死也得去秦唐,赶在地震发生前把她拉回来。
第六十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薛向得知柳莺儿身处险境,急忙返回候诊区,交代雷小天几人代自己照顾好几个小家伙,又同小晚交代一番,就出了医院,驾车直冲家里。此去秦唐,四百里有余,他不得不准备妥当,以策万全。
薛向返回家把油箱的汽油加满,又往跨斗里塞了一桶,这些汽油都是以前李红军存薛向家的。准备好燃料,其余的准备无非是路上的吃的、喝的,这些家里都有。军用挎包装了一包小家伙的零食,三把军用水壶盛满了凉开水,顺手带走房间的强光手电,以备不时之需。
……….
秦唐市,因市区中部的秦唐山而得名。唐朝时,秦王李世民两次东征,均屯兵现在市区的大城山,山赐唐姓,又名秦唐山。秦唐是一座滨海现代化大城市。秦唐市地处环渤海湾中心地带,南临渤海,北依燕山,东与始皇岛市接壤,西与京城、津门毗邻,是联接华北、东北两大地区的咽喉要地和极其重要的走廊。秦唐市是冀北省经济中心,同时也是此时共和国重要的重工业城市。
夜黑如墨,薛向驾驶着偏三轮在公路上疾驰。劲风拉扯着头发飞舞,晦暗的车前灯只探照出五米有余,黎明前的天空最是黑暗,宽广的冀北三号大道上寂静无声,一人一车呼啸着向远方飙去。
薛向心急如火,时间如此仓促,晚一分钟,救不了柳莺儿,搭上的还有自己的性命。也亏得夜间赶路,除了偶尔从身旁掠过的大型货车,再无其它车辆障碍自己。油门已经加到最大,这台偏三轮到底是军用货,皮实得紧,发动机除了微微带些喘息,车身极其稳固。他已经开了快八个钟头了,堪堪进入冀北境内。身子有些累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脊背僵直的有些泛酸。眼皮也越来越重,他咬了咬嘴唇,清醒下,放开左手的扶把,从荷包里掏出包烟,弹出一根,叼上,点燃。浓郁的烟草香味直入肺腑,尼古丁驱散了不少疲倦。
又一辆货车越过了薛向,驶向秦唐。他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生生看着这些生命奔赴死亡,可他无能为力。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这也是他选择性遗忘即将发生的这场灾难的原因。
“喂,兄弟,是去秦唐吗?开这么快,是有急事吧?”一辆长城卡车和薛向并行,卡车的窗口探出个肥大的脑袋:“这个时间段都是跑货车的,我打京城过来,这一路就见了你一辆摩托车。有急事?上来吧,哥们儿载你一程。”胖司机三十来岁的模样,长相团圆,神态憨厚。
这时代的人远不似后世的冷漠,麻木,助人为乐的作风在人民群众中广有市场。有人相助,薛向自不会拒绝。薛向谢过胖司机,二人合力把偏三轮推上了拖箱。入得驾驶室,薛向递过一只二号,胖司机接过,眼睛一亮,惊道:“大兄弟,不简单啊,这好像是专供z央首长!”
薛向奇道:“抽过?”他大是好奇,这烟应该没这么普及吧。他打散了一条二号,散给康桐几人享受一番,其余五条被他仔细的封存了。
“咱哪有这个命啊,不瞒你说,我打小就抽烟,对各种香烟了解的比一般人多些,家里杂七杂八的烟盒也收了不少。平日里就好研究这个,这款烟还是上次在电视上看见有领导手里夹着,不过他那只是一头粗一头细的,你这只是两头一般粗细。”胖司机从方向盘左侧的暗格里取出个铁盒,小心地把雪茄放了进去。
薛向见胖司机把雪茄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便又递了一根过去,笑道:“那根收藏,这根过瘾。”
胖司机憨厚地笑了笑,推过薛向递过来的烟道:“待会儿开车,抽烟不方便。”
薛向心思通透,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收回雪茄,转移话题道:“大哥贵姓?看你车厢里装了不少高音喇叭,是给厂里送货的吧。”
胖司机发动车,笑道:“啥贵姓啊,贱都没人要。我叫马铁锤,大伙儿都叫我锤子。我在五星电子厂开车,后面的高音电喇叭往给秦唐军分区的。”
“薛向,家住东城,回京后,有空来找我。”薛向报了大名,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送完货,几点回京?”实则是担心这好心的胖司机送了性命。
马铁锤道:“怎么?哥们儿有事儿,要搭顺风车?没事儿,你说个时间我等你,我送到就可以走了。不过,兄弟,你得快些,我不敢等太久,秦唐这地儿最近可能不安全。”
“嗯?”薛向大吃一惊,他本意准备暗示马铁锤早日逃离此地,哪想到反被他提醒,赶忙问道:“马哥,这有什么说道没有,听着挺玄乎。”
“也就是兄弟你,换个人我还真不敢白话,我估计秦唐这地儿最近可能要发地震,要不是厂子里实在挪不开人手,说什么我也不来的。”马铁锤一番语重心长。
这下彻底把薛向搞蒙了,先前还可以认为,许是马铁锤知道秦唐将要发生什么“运动“或者暴力冲击之类的事件,哪里知道人家直击要害,一语中的,这也太诡异了吧。
见薛向半天不吭声,马铁锤笑道:“兄弟,吓住了吧,嘿嘿,这还是听我家老头子说的,他在开l马家沟矿地震台工作,专门研究这个。刚开始我也不信,老头子拉着我转了秦唐周边不少地方,蚂蚁窝,池塘里的青蛙都乱窜,最邪门的是有一处深坑,咕噜咕噜冒泡。要不是这次军方催得紧,我说啥也不来的,这不,也和你一样半夜就赶路。”
“马?马x融!令尊是马x融老先生?”薛向一口喝破,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的报道文学,里面提到过马x融曾检测出地震,并向国家地震局发布了短期将会发生强烈地震的警告。可是报上去却受了处分,国家地震局来人检测设备、线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之后指出,地电阻率值下降是干扰引起的。结果,马x融被领导批为信口开河,好大喜功。
马铁锤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老头子的名字?他还没这么出名吧,老头子被整垮的消息都传你那儿去了?”
果然是他,薛向脑袋里飞速运转,混顿之间破开了一丝光亮。薛向把烟头掐灭,丢出窗外:“偶有耳闻,马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怕了,要是咱去到半路上,恰巧地震就发了,那可如何是好?”
马铁锤道:“别担心,我来时看过老头子埋的微安表,地电阻率没有急剧变化,应该还是安全的,去找朋友时注意走旷野,时间应该来得及。”
天赐良机,自己正是知道地震将要发生,甚至能精确到地震发生在几分几秒,只是苦于没有理论、证据支撑,不敢出言相警。这下好了,有了马铁锤的一番言辞,以后别人问起来,就说得通了。
思及此处,薛向豁然开朗:“马哥,既然知道大难将至,咱两个只顾自己逃命,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马铁锤长叹一声,道:“就知道兄弟你是个热心肠,可咱有力使不上啊,老头子还是专业人士,上通天下接地,结果怎样,还不是被拿下了。这世道啊,容不下好人,也容不得真话。”
薛向知他肯定是为自己老父蒙冤,块垒难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马哥,既然你相信地震必定发生,那还担心老爷子的冤案作甚。”
马铁锤一拍大腿:“对呀,我这脑袋真是不转圈儿,地震一发生,谁还敢说老头子半个不是,国家地震局的得赔礼道歉啊。”马铁锤头脑简单、心地质朴,光顾着高兴自己老爷子沉冤得雪,倒忘了地震一发,会毁灭多少生灵,破碎多少家庭。
薛向有些疲惫,揉了揉太阳穴,道:“马哥,既然咱知道这事儿了,不管是不行的,兄弟决定插一脚,马哥意下如何?”
“光顾着替老头子高兴了,把这大事儿给忘了。听老头子说这次地震和以往不同,来势凶猛,前所未见,咱老百姓一点准备也没有,这得死多少人啊!”马铁锤扭头看了看薛向,开始长吁短叹:“就算兄弟你信我,可咱说话没人听啊。弄不好,就得和老头子一个下场,不,恐怕还不如老头子,他至少还是国家干部,咱俩非得被打成现行反g命不可。”
薛向知道说动了他,心神大定,从荷包里掏出本证件:“马哥,看看这是什么?”
马铁锤单手扶着方向盘,拿起薛向的军官证,打开一看,惊道:“早知道兄弟你不简单,没想到你真是大人物啊,居然是z央j委的高级参谋。”
薛向道:“有这个玩意儿,你估计说话有人信吗?”
“那还有啥说的,肯定是一口唾沫一颗顶,得,我锤子这回就舍命陪君子了,你这么大官都不怕,我还怕啥?”马铁锤大喜过望,能参与这样重大事件让他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