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邱跃进要开会
念头到此,忽地,邱跃进又不禁生出惶恐来!
以己度人,自己对他薛老三动了灭杀之心,那位阴险毒辣的薛衙内未必就不会对自己存了歹心。
若是薛老三真存了歹心,而以如今德江的局势,是那位薛市长大占主场优势,真使动手脚,让自己消失地无声无息,也未必没有可能。
毕竟,薛家人根植军中,麾下多熊虎之士,要干出点什么杀人灭口,焚尸毁迹的事,实在不是不能办到。
邱跃进越想越是担心,没多会儿,脸上竟溅了细密的白汗。
一时间,他成了惊弓之鸟,竟生出了要逃离德江,躲避薛老三击杀的疯狂想法。
“嗨,嗨,我说邱书记,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看你这脸色,真似见了鬼一般!”
赵明朗拍打着邱跃进的肩膀,对邱跃进被自己这番话,吓唬出这等惨状,暗爽不已,“可眼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有那玩意儿,只要您心中无鬼,走到哪儿都是光明,我最后劝您一句,别忘了,眼下是人民群众当家做主的年代,不是谁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是啊,不是谁想干啥就能干啥!”
邱跃进默默复述着赵明亮的这句话,心中方生起的死结,便被赵明亮这句半讽半激的话,给解了开来。
的确,薛老三再是张狂,也定然不敢对自己动那灭杀之心!
其中缘由,倒非是赵明亮所言,因为人民群众当家做主,而是因为此间,是他薛老三的地头。
在德江,相比他邱某人,薛老三的势力占据着绝对上风。
如此一来,便给人一个心理逾期,那就是在德江。也只有他薛老三欺负他邱某人的道理。
一旦他邱某人出了任何意外,薛老三便是想推脱,也决计没有可能将自家摘得干净可能。
谁叫此间是他薛老三的地盘,谁叫他薛老三和邱跃进的恩怨。早就因为火电厂项目,弄得尽人皆知。
这就好比当年内战开打前,历史上著名的山城谈判!
伟大领袖远赴山城和委员长来了一次王见王,彼时委员长在山城占据着绝对优势,且其对领袖存着绝大的厌恶和灭杀之心。
可领袖在山城谈判期间,毫发无毁,大摇大摆地来,轰轰隆隆地去,寸缕未伤,甚至委员长还得费尽心力。约束部署,不得对领袖的人身安全展开任何行动。
从这件事分析,委员长既占据了力量上的优势,又对领袖恨之入骨,缘何却不敢动手。反倒要派出力量护卫领袖安全?
道理很简单,这便涉及到一个心理预期的问题。
因为领袖下山城,在全体国人眼中,山城是委员长的地头,必然是委员长的力量强过领袖,且基于二人以往的交恶,几乎当时的国人都存在这样一种心理逾期。那就是委员长极有可能在山城对领袖下手。
而正是有这种逾期的存在,委员长才不得不收敛锋芒,还得派人护卫领袖的安全。
因为一旦让这种预期兑现,那他委员长的名声、威望就将彻底付诸东流,造成的政治创伤也是足以致命的。
如今,他邱跃进在德江的形势就好比昔年的领袖。在上层大佬眼中,在德江的地盘上,他邱某人是绝对的弱者。
当道诸公只会在心中存下一个只有薛老三欺负他邱衙内的心理预期,从这个角度上讲,他邱跃进如果真的出现不忍言的意外。几乎不肖调查,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责任归之于薛老三。
而薛老三又是有名的聪明人,这点道理,他邱某人能想透,那位薛书记也定然早看得通透。
有了这番分析,无疑,他邱跃进便似戴上了一顶安全帽,丝毫不用担心活土匪在德江对其进行毁灭打击。
念头到此,邱跃进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脸上的戾气也随之隐去,微笑着盯着赵明亮道:“明亮主任,你今天来找我,怕不是只为来看我在看什么书吧,有什么事儿你直说,若是无事,我可得继续看书了,老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多见识些阴谋诡计,也好方便自己护佑自己安全。”
先前邱跃进陷入沉思的当口,赵明亮的眼神便死死锁在邱跃进的脸上,但见邱跃进脸色阴晴变化了许久,最终恢复了平静,末了还大言旦旦,反讽他赵明亮。
赵明亮好一阵失望,显然,来时希图算彻底击落邱跃进的打算彻底泡汤了。
尽管失落,赵明亮到底没忘了此番前来的主要任务,沉声道:“邱书记,情况是这样的,众所周知,云锦影城即将在咱们云锦罗湖,初步的基建工作即将展开,可到现在咱们管委会方面,还没有根据市委的指示做出统一的部署,今次,我受同志们的委托,前来向邱书记您汇报这个情况,并请求召开管委会班子会议。”
“毕竟,云锦影城落户云锦,是咱们云锦历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连省委都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咱云自己总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此外,邱书记您下云锦已经快三个月了,是一次班子会议也未召开过,现在甚至有班子里的同志调侃说,说没准儿在路上遇见你邱书记,也有可能认不出来了。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今次的班子会议,也是您邱书记和同志们的正式见面会,您看,这个会议什么时候召开?”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自打赵明亮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门外,邱跃进 便知晓定无好事,果然,后续的发展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姓赵的进门来,就折腾这,捣鼓那,指桑骂槐,讥讽不停,还好他邱某人明智豁达,心思细腻,才将这赵明亮的攻势一一化解。
如今,赵明亮没来由地又提议召开什么班子会议,再联想到方才的赵明亮一番折腾,邱跃进已然料定,市委那位薛老三已按捺不住,要对自家动手了。
要说,邱跃进猜测不错,薛老三确实要对他动手了!
可以说自打薛向下德江以来,薛老三最大的精力便放在德江的发展上,以前孔凡高主政,即便政争,他薛老三也战得痛快淋漓。
而如今,他自己掌握了德江的局面,则要时刻兼顾大局,遭遇政治冲突,也只能处在被动防御的状态,是以,每每遭遇黄、邱、蔡等人的攻击,薛老三总是在完成防守之际,逮着空当,便开始处理政事。
没想到邱黄之辈如疯狼恶狗一般,一波一波地组织着攻势。
便连戴裕彬这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当着他薛某人的面,责备他这个首长太过优柔寡断。
被自家秘书鄙视了,薛老三哑然之余,也确实有不耐烦了。
恰逢德江的局面彻底稳定,蜀香王蒸蒸日上,云锦影城大局已定,市委的各项工作也都向着极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切已经为薛老三解除了最大的后顾之忧,恰逢黄思文又折腾出了幺蛾子,薛老三便决定逢机而动,给这邱、黄二人好生唱一出大戏, 也显露显露自己那暗藏的爪牙。
要不然,长此以往,德江官场准得当他活土匪成了纸老虎,爪牙早已迟钝,这可不好!
是以,先前的市长办公会上,薛老三便对着再度扑来的黄思文,亮出了獠牙。
既然薛老三亮出爪牙,黄思文的结果自然是注定的了。
这不,黄大市长当堂被泼了个满脸茶水不说,连带着还在德江博了个叫得极响的绰号,唤作“黄鼠狼”
散会后,黄大市长甚至弯儿都没转,直接住进了市第一人民医院,听说连躺了两天才能下床,可谓是被薛老三收拾得惨了。
敲懵了黄思文,薛老三的矛头自然对准了邱跃进!
比之黄思文,邱跃进更让薛老三恨之入骨!
这姓邱的王八蛋,竟敢惦记自己的媳妇儿,薛老三面上虽不言语,心里算是惦记死了他。
兼之,这姓邱的自打到了云锦,给他薛某人添了多少麻烦。
若非他薛老三惦记的是邱跃进的小命儿,早就一脚把这小王八蛋踢飞了。
如今,薛老三腾出空来,自然要好生料理料理邱衙内。
他才不肯像收拾黄思文那般。三拳两脚踢倒了事。
那得小火慢攻,续续催煨,让这位邱衙内好生尝尝皮酥骨烂,汤锅熬身的滋味。
有着这番原由,才有了赵明亮今番的莫名造访。
却说,赵明亮提请召开班子会议,邱跃进下意识地便想拒绝,他料定赵明亮所来,就是活土匪冲自己亮出的獠牙。
既然明知是活土匪布下的陷坑,他邱某人自然没有就此跳下的道理。
然,拒绝的话方到嘴边,他忽然发现者拒绝的话,竟是如此的难以出口。
首先,这赵明亮打的是全体班子的旗号,请求召开这次管委会会议。
当然,召不召开会议,当由他邱跃进一号书记一言而决。
可如今的情况是,他邱跃进下到云锦来,便是一次班子会议也不曾召开过。
ps:爱你们~今天最少3章,第一章送上先,继续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封印
今次,他邱某人若是张口婉拒了赵明亮的提议,于情于理,他邱某人都说不过去。
再者,即便这次,他邱某人寻着理由,否决了赵明亮的提议。
难保,下回,苏全不寻上门来。
否决了苏全,还有张彻,陈道宽。
难不成邱跃进还能挨个儿拒绝所有成员的提请不成?传出去他邱某人岂不成了天大的笑柄?
届时,即使不用薛老三出手,他自己也得羞死了。
除此外,邱衙内那高傲的自尊,也不允许他有拒绝!
他自问是和薛老三势均力敌的对手,论其聪明才智,他自问是胜过薛老三的。
如今,薛老三悍然朝他邱某人发起了进攻,他邱某人若是避而不战,高悬免战牌于城外。
传出去,别人如何看他邱某人?
最重要的是,要是风雪她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邱某人没胆子,根本比不上卑鄙无耻的薛老三。
念头只要一和苏美人挂上关系,邱跃进的智商瞬间归零,更邪门的是,整个人斗志满满,好似变身超级赛亚人,战斗力滔天。
忽地,邱跃进重重一巴掌落在办公桌上,慨然道:“明亮同志,你提请召开班子会议,我批准了,一个半小时后,所有班子成员,务必赶到一号会议室,下一阶段的工作,我会在会上作出统一部署,说来也是,下到云锦几个月了,忙得都忘了和同志们亲近了。”
邱跃进陡然变色,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提议,赵明亮诧异至极,瞧得一愣,半晌,才点了点,丢下一句:“好好。我这就去通知。”说罢,便远遁而去。
窥见赵明亮欢喜而去,步履匆匆,邱跃进愈发坐实了活土匪即将对自己下手的念头。
当此之时。他心中已被志气填满,凭空生出一股豪气、
虽然活土匪在云锦的狗腿子众多,可尽是赵明亮这般阿谀之徒,跳梁小丑,人数便是再多,他邱跃进又有何惧?
况且较之当年的活土匪,他邱某人如今的情况,已可以说得上是大好了。
想当初,活土匪下到德江时,不过是区区一个行署专员助理。面对的对手却是孔凡高这种号令德江的地头蛇。
而如今他邱某人可是云锦管委会名副其实的党政一把手,不仅身兼党委书记,还挂了管委会主任一职,再加上,上级组织赋予他这书记的绝对权力。以及政府口一号人物对经济的全面领导权。
他邱某人想要占据主动权,控制整个班子会议,那还不是轻手拈来,轻而易举。
即便张彻,严宽,赵明亮,苏全等薛老三麾下的众条恶狗。齐齐来攻,然他邱某人大权在握,大棒在手,只愁打不着狗,又如何会畏惧恶狗伤己。
想透此点,邱跃进信心。步入房间,将那休闲的夹克衫换下,再出门时,已是西装革履,皮鞋铮亮。发蜡凝固的分头,能让任何粘上去的蚊子摔断了小腿儿。
邱跃进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伐朝西北方的一号会议室行去。
当是时,骄阳初烈,隐隐当空,万丈光芒折射在浩瀚如海的云锦湖上, 竟分起一座七彩虹桥,邱跃进送目望去,美景动心,感悟顿生,竟张口吟诵而出:“红日初升,其道大光,跃进书记,万寿无疆!”
……………………
“同志们,实在是不好意思,入得云锦快三个月了,我才召开第一次班子会议,说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也是情有可原,同志们和我相处的日子还浅,可能还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怎么说呢,我这个人最佩服咱们的伟大领袖,他的一些明言我向来奉为圭臬,尤其是‘没有调查便没有发言权’,‘不打无把握之仗’两句,我感悟最深。”
“这三个月,看着我是没怎么管云锦的大小事务,但对咱们云锦的基本情况,我却是做了个相对全面的了解,所以啊,看似我这三个月有些荒疏,但老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了这三个月垫底,我相信我能更好地把握云锦的基本情况,于此,自然能更好地把握云锦未来的发展良机,当然了,事先没和同志们打招呼,让同志们误会,是我的过错,我在这里向同志们道歉了。”
说着,邱跃进便伸手抱拳,向在座众人拱了一拱、
会议一开始,邱跃进开门见山,便做了个自我检讨,煞是引人注目。
原本,任何一把手上位,着紧的第一步,永远是立威,又有谁会自消面子,进行自堕威风的检讨呢。
邱跃进这一招的确出乎众人意料。
当然,邱跃进是个聪明人,检讨的利弊得失,肯定也在他心中盘桓了许久。
的确,以他目前在云锦的态势来看,立威的难度极大,因为立威的目的,是要服众,是要收拢人心。
然,云锦牢牢在薛老三掌控之中,他邱跃进就是当街杀人,这威风也定然是立不起来的。
毕竟,只要有薛老三在,云锦的干部就不会认同别人。
说到这儿,薛老三的得人之法,倒是极让邱跃进佩服!
入职云锦不过年余,能让一地官民如此拥戴,邱跃进却是闻所未闻。
不能立威,那邱跃进就对自己现阶段在云锦的活动,做了个最精准的定位,今次的重点,正是要防御薛老三的暗算。
而既然是防御暗算,那必然要尽可能堵住对方的进攻漏洞。
显然,他三个月不曾主持过一次班子会议,便是绝大的破绽。
这个破绽虽不至他邱某人伤筋动骨,但薛老三若真细究起来,也未免让他牙疼。
借着这个机会,他邱跃进自然要将这个窟窿填补起来。
综合看来,邱跃进这自堕威风一招玩得的确漂亮,便是政坛老手张彻看来,也殊无指摘的地方。
按说,一把手作了诚挚的检讨,场间众人或多或少也该亮明自家的态度,少不得的也得说上几句“没事”,“无妨”云云。
这是正常的礼仪往来,交际应酬!
可偏偏邱跃进话音落地,场间众人无一人接茬,好似邱跃进的检讨是理所应当的。
弄得邱跃进好不尴尬!
且不仅无人接茬,甚至有几位脸上都露出哂笑之色,摆明了是不相信邱跃进方才的自剖之言。
的确,邱跃进方才的话里破绽太多,说什么所费三月,是为了解云锦的情况。
可谁不知道他邱书记自打下到云锦后,在云锦呆着的时间屈指可数,不见他进工厂,不见他下地头,更不见他访贫问苦。
反倒是长长常驻宝丰,天下可有如此的了解辖下地区实际情况的领导吗?
邱跃进自也知晓这番言语服不得众人,然他原本也无意叫众人心服 口服,他要的不过是个补住漏洞的敷衍之词,众人信与不信,他压根懒得去管。
却说,话音落定,邱跃进停顿一分来钟,场间不见任何回应,心中暗恨之余,也就赶忙开起了下一个话题,
的确,今次的班子会议是在赵明亮的催驾之下方才召开,但对外,邱跃进绝不会如此宣称。
该掌握的主动权他自要掌握,而掌握这主动权的最好方法自然是牢牢把握住会议的进程。
第二个议题,既然是专为作掌握主动权之用,邱跃进自然不在乎其含金量,他甚至拿出了样板文件,开始传达第十四届四种全会关于农村经济工作若干决议的文件精神,然后让与会众人展开讨论。
这老掉牙的文件,众人谁不是学习过多次,此次,邱跃进又刨出这份文件,摆明了是要恶心众人。
原本这走过场的活极是乏味,可邱跃进却对这次的走过场,表现了极大的兴趣。
道理很简单,他是会上的一把手,占着主持会议的便宜,场下众人便是再不给他面子,皆不肯展开讨论。
他邱书记大可亲自点名,点到谁了,谁便是再不痛快,也得应付几句。
这种强迫人,臣服自家权威,尤其是强迫对头向自己低头的感觉,邱跃进自然暗爽不已。
一场缺滋少味的讨论,在邱跃进的坚持下,竟整整持续了半个钟头。
全场除邱跃进以外的八名班子成员,都作了发言,邱跃进问无可问,才不得不结束了这个议题。
经此一遭,邱跃进自问掌控了会场的节奏,便也放下心来,接道:“下一个议题,我想我不说,同志们也知道是什么,对,就是关于云锦影城上马的事情,这件事重大而又庞杂,且涉及方面极多,对此事倾注目光的领导也多,所以,关于影城上马的事,咱们万不可大意,我的观点是宁可做不好,也不可乱做。”
“因为目前,省里,市里,还未就此事做出统一的部署,咱们在底下,便是干使力气,也没用,没准儿这力气使得反了,成了帮倒忙。另外,据我从蔡书记处收听的指示,省里肯定要对云锦影城的上马工作,做出统一的规划,市委也会成立专门的领导小组。因此,从这点上讲,咱们在底下干着急,根本无用,我决定,云锦影城的问题,暂时不纳入讨论,继续等待省里的消息。”
第二百八十二章 无欲无求大法
邱跃进很清楚,云锦影城的问题讨论不得,只要一经展开,定然无数的麻烦,无数的陷阱在等着他。
与其被麻烦缠身,不如继续将这麻烦封印,静待天时。
谁也没想到,邱跃进竟然张口就抹去了今次会议的最核心内容,殊不知,先前,赵明亮提请邱跃进召开班子会议的主要理由,便是云锦影城上马在即,云锦班子需要好好筹谋。
如今倒好,邱跃进同意了召开班子会议,却生生将云锦影城的话题给抹杀了。
按说,邱跃进一语道出,场间该彻底分沸腾,可偏生邱跃进抬出了蔡行天,众人虽知晓自家老书记和蔡行天也不对付,可面对蔡行天的神威,场间众人除了无可奈何,还是无可奈何。
见得众人被自己一番话,憋出了满脸的便秘状,邱跃进心头暗爽,笑着道,“除了云锦影城的问题,同志们还有没有旁的事儿,没有咱们就散会,有就赶紧说!”
他话音方落,早已静候多时的组织部长苏全便接茬了,“邱书记,我这里有一份人事动议,需要提请各位同志讨论,并由您最终批准,下面我就念一念……”
苏全方要开口朗读文件,邱跃进摆摆手道:“用不着念,总得说来,我对云锦政治生态的情况还不是太明了,但我相信你苏部长和张彻同志能够对组织负责,能够对我负责,你们两个定下来的事,我想问题应该不大,稍后你把这份文件交到我办公室,我看一看,今天晚间就批了给你答复。”
邱跃进话音方落,场间竟起了丝丝的抽气声,苏全甚至和张彻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眼中都流露出浓浓的震惊和不解。
的确。今次的这个班子会议,是在那位云锦老书记的授意下召开的,终极目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位老书记想好好磨磨邱跃进这个刺头。教教这小子怎么做人。
所以,这份人事动议根本就不是寻常班子会议上关于人事政治的重大利益分配,可以说,这份动议,场间除了邱跃进,没有人会去否决,争夺。
归而总之,乃是射向邱跃进的一支利箭,寒光逼人。
毕竟,邱跃进身为管委会一号。是人事帽子的最终裁决人,苏全此时掏出人事动议,便是要让邱跃进这个最终裁决人看看他是否能最终决定这人事名单,让他邱某人清醒地认识认识,他这位云锦书记。在云锦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因为摆在眼前的问题已经极是明了,整个云锦班子,除了他邱跃进,有一大半是铁了心跟着老书记赴汤蹈火,剩下个把两个,即使不属于老书记的山头,可身在云锦。想要干出政绩,谁敢跟老书记作对?那纯是活得不耐烦了。
换言之,他邱跃进在云锦就是孤家寡人,班子会议一召开,他邱某人就成了绝对少数,届时。讨论人事议题,他邱跃进赞成的必将是众人反对的,而他邱跃进反对的,可以想见,众人又会异口同声的赞成。
如此反复。他邱跃进的面皮,岂非扔到了地上,被人用脚践踏往复。
既然邱跃进怎么表态都是错,那不表态行不行。
答案,显而易见,不可能!
他邱某人好歹是云锦的书记,人事帽子最终抓在他手中,而人事权利又是党委一号的终极权力。
邱跃进只要是官场中人,只要对权力怀有野望,怎么也不可能交出这终究权力的。
可最后的结果,实在叫众人大跌眼镜,他们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邱跃进真就玩了一出壮士断腕,交出了他手中的终极权力。
不,说壮士断腕,于邱跃进而言,显然,太悲壮了,不符合实际情况。
实际情况是,邱大书记轻飘飘地便将权力交出来了,整个过程轻松写意至极,甚至还带了几分浪漫主义色彩,仿佛随手扔出的不是印把子,而是三两颗糖果。
可瞧在众人眼中,丝毫不见其浪漫成分,反倒错愕至极。
难道这位邱书记修炼成精了么,还是打算弃官不做,做官之人,连印把子都甘愿丢去,这是什么节奏,未免太有突破性。
邱跃进当然不可能修炼成精,而是他的定位很清醒,目标始终在薛老三身上。
这所谓的印把子,有薛老三从中作梗,含金量低得可怕,如此一个象征作用大于实际作用的图章,丢弃也就丢弃了,有何心疼。
当然,若是深究,邱跃进这不在乎也绝非真正的不在乎,毕竟,只要是官员,又有谁不在乎权利的呢?
只因他邱跃进的定位很是明确,在没扳倒薛老三之前,他邱某人根本就没指望将云锦纳入怀中,这也正是他下德江三月之久,根本就不曾用心观政云锦的根本原因,反而多蜗居宝丰。
话说回来,若是他邱跃进彻底搞倒了薛老三,整个德江都将被他间接掌握手中,小小一个云锦,到时候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吗?
这丢弃的印把子,再捡回来就是,又有什么艰难?
有了这番考量,邱跃进自然不计较这一时半刻的成败得失。
因为定位清晰,所以苏全这飞来一箭,被邱跃进轻轻一个顺水推舟,便避了开来,根本伤不到他邱跃进皮毛。
“哪位同志还有问题?有问题就说,我一并给解决了。”
小胜一场,邱跃进气势更盛,双目炯炯,凌厉的眼神扫过每一张面孔。
掌握了会场的主动权,邱书记信心爆棚。
“邱书记,我这儿有件事要向您汇报,听完了,还望您给我个答复。”
弥勒佛一般的眼眶,忽然含笑出声了,“情况是这样的,因为咱们云锦的特殊情况,交通科近来工作量急剧加大,科室内部力量薄弱,交通、通讯、办公用具急缺,交通科的刘科长跟我反映了几次,想让管委会给解决一下,我就应下了,毕竟交通科如今的份量极重,是大头,必须兼顾。我了解了下交通科的基本情况,他们的问题如要在人员配置不足,和经费缺失上。”
“人员配置还好说,从各个单位抽调一二,紧巴紧巴,也够用了,可这资金上的问题就严重了,您是新到云锦的,可能不了解状况,咱们的这个交通科室是后续因为云锦的建设加快,尤其是交通领域,诸事繁杂,工作量急速加大,才新开了这个科室,可以说,这个科室掌管着全云锦地区的全部交通力量,也要负责全云锦所有的交通建设工程。”
“而咱们云锦如今的交通建设,能抵得上其他三区四县七个兄弟单位的总和。我这样解释您该明白了这个交通科的权柄大小,力量配置了吧,如今交通科资金急缺,算上各种工程车辆巡逻,机动补充,零零总总,有近二十万的资金缺口,如此大的一笔资金,财政办的老张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今次开会,我就当堂向邱书记您请教了,这笔资金什么时候下拨到位?”
严宽话音方落,肥胖的脸上便爬起一丝笑纹,用挑衅的眼神盯着邱跃进,眉眼之间嚣张至极。
今次狙击邱跃进,在严宽,苏全一帮人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政治斗争,而是一场游戏,一场围猎。
邱跃进自然就是这围场的猎物,他们这群猎人各自发箭,谁射中了猎物,无疑能在老书记处,讨到大大的彩头。
先前败下阵来的苏全,瞧见严宽射箭,突然翻起一份文件,左手横在文件下方,瞧瞧冲严宽比出了个大拇指。
他那一箭落空,正对邱跃进恼得不行,待得严宽一箭射出,杀机骤现,苏全自信严宽这箭必然得手。
殊不知,他二人这番举动,让一边的张彻看在眼中,心中没得生出一番感慨来。
犹记得小半年前,他们四人各自聚拢抱团,在周道虔,孔凡高的麾下,和那位老书记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的殊死搏斗。
啼笑皆非的是,半年之后,他们四人竟可以为了那个恨之入骨的男人,勇猛冲击,奋勇向前,真正成了那人的爪牙。
反观周,孔二位主子,也是一死一伏,风流丧尽,如今的天下成了那个男人的了。
前后诡异而矛盾的反差,让张彻生出了,梦幻泡影的感觉,好似这一切都是那般的不真实。
却说严宽话音方落,不知苏全悄悄送去了夸赞,场间不少人皆露出会心的笑来。
谁都看出来了,这是倒邱联盟对邱跃进悍然射出的第二箭,箭法精妙犀利,直刺邱跃进的要害。
邱跃进微迷了眼睛,静静捧着茶杯,细嗫慢饮,脑子却在飞速地转动着,心中却是不忘大骂薛老三豢养的这帮狼崽子阴险狠毒。
是的,严宽射出的这支利箭,他邱跃进却是不好接招了。
二十万,在如今的云锦,自然算不得多么庞大的一笔款项,根本不值得他严主席专门在会上禀报。
况且,这三个月来,他邱某人不曾发过一号,施过一令,云锦的天量资金不也在正常的运转之中吗,从不见这帮人来请示,来汇报。
如今为了区区二十万,却在班子会议上,找他当众请示,不是摆明了找茬儿么?
(第三章送上,求月票,晚安)
第二百八十三章 拖字诀
人家严宽就是找茬儿,而这个茬儿找的也颇为精妙,瞬间,就将邱跃进逼进了墙角。
答应吧,负责领导财会的张彻,肯定能拿出一堆理由,说财政上已经枯竭,这二十万,要他邱书记想办法。
他邱某人虽然小有余财,可那毕竟是私人的,总不可能拿了私人的贴补公家的。
更何况,若是贴补了一次,可以想见,这帮人能寻出无数个理由,让他接着往里填充。
便是座金山,也定叫他邱某人贴空了。
若是拒绝,他邱跃进总得有拒绝的理由。
且这拒绝的话一旦出口,届时,这帮人轻轻使动法力,让那交通科出现三两次重大事故,也不需那种重大伤亡的事故,只需要施工方闹腾工资,交通科的干部们上下鼓噪,立时,便是一场破天风波。
到时候,细细回溯,很快,他邱某人的不作为,必然成了担负最终责任的最大理由。
在后面的事儿,还用说么?落入活土匪手中,那邱某人还指望有好果子不成?
左右为难,邱跃进直搓得牙花子疼!
如今,他算是体会到了薛老三那日市长办公会上,所面临的困难,真是进不得退不得,简直被逼进了夹缝之中,苦苦求存。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邱跃进暗自咬牙,脑浆子都快要被搅得沸腾了。
发问的严宽看着邱跃进面上阴晴变幻,知晓自己方才的出奇一箭, 终于将这位邱大书记逼进了墙角之中,心中得意,嘴上自也忍不住再加一把火:“邱书记,您看这件事怎么办,同志们都等着您决定呢。”
邱跃进脸上青气一闪,转头冲张彻道:“张主任,你领导财会工作。现在财务上能拿得出这些钱吗?”
邱跃进能意料到答案必定是否定的,可他需要制造出时间差,供他思忖出破局的法门,此问正为打出时间差。
他话音落定。便又飞速地想起了脱身之策,募地,灵光一现,又想起了临行之前,邱老爷子教诲的言语:“凡思路进入了死胡同,便须认真回溯历史,从中截取和自己今番遭遇有类似相关的历史事件,看看历史中的大人物是如何处理这种困难的。”
顺着这条思路,邱跃进很快就寻觅到了答案。
毕竟古来初登基帝王多已,遭遇他邱某人眼前这般境况。也实在多多。
不说别的,明世宗嘉靖皇帝,初登基之时,不也饱受权臣杨廷和之辈的围攻?
当初的一场大礼仪,引得朝野纷纷。轰动天下。
面对强大的阻力,聪明的嘉靖皇帝,便想出了极好的主意,无他,唯有一个拖字诀,拖得老臣告老,自己建立起了政治势力。最终底定胜局。
眼前的难题于他邱跃进而言,是左不得,右不得,唯有“拖”得。
计较已定,紧挨着他左手位置的张彻,方道出他邱某人预料中的答案。便听邱跃进道:“严主席,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再研究研究,稍后给你答复。”
刷的一下,严宽那弥勒佛一般正笑得得意的胖脸陡然凝住了。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出大剧,竟被这邱跃进抬手破去,实在可恨
稍后稍后,谁知道这位邱书记最后能稍后到什么时刻。
难不成他严某人还真能因为邱跃进的拖字诀,去鼓动交通科的人造反?
呼吸之间,邱跃进抬手之间破去两大杀招,满场众人无不震撼。
赵明亮竖眉立目,便待射出第三箭,却被张彻瞪眼逼了回去。
赵明亮虽心中不甘,却也只得讷讷闭嘴,因为如今的云锦政坛,无疑,这位张主任更受老书记的赏识。
现在的云锦,与其说邱跃进是一把手,不如说张彻掌握着最高权力,赵明亮虽然心中不愤,却也不敢挑战张彻日益深重的威严。
的确,薛老三选择张彻这位初入德江的第一位对手,执掌云锦,乃是慧眼识珠。
和张彻交锋多次,薛老三深知这位老对手的政治智慧不俗,曾是孔凡高的心腹智囊,用之收束云锦,定然绰绰有余。
果然,在薛老三离开云锦的日子里,张彻不负众望,迅速稳定了云锦的大局,各项工作进行地井然有序。
而云锦班子内部,虽然因为各自利益诉求,矛盾不断,但张彻终归还是掌握住了局面,努力平衡维系着各方的矛盾。
同样,也反映了张彻的执政能力!
要说薛老三真没看错人,此刻场间许多人都还想着向邱跃进发起后续的攻击时,张彻已然盘算清楚了,若是不细加思谋,精巧策划,后续的所有攻击,恐怕都将轻而易举地被这位邱书记化解。
届时,费了天大的劲儿,却落了个无功而返,传出去岂非大涨邱跃进士气,团灭自家威风?
张彻正动着主意的时候,邱跃进却在欣赏着自己的战果。
看着满场的静寂无声,和眼前的这一张张竖眉冷脸,邱跃进心中欢畅无比。
现实终究没超出他邱某人的料想,这些小人物,果真不堪一击。
如今,他邱某人既不争权,甚至放弃了书记对人事权的抓拿,可谓无欲无求,又学会了拖字诀,正是神功大成。
邱跃进自信,有此两招,不管眼前这帮人射来如何阴风暗箭,他都能轻轻松松躲过,无恙安然。
一个无欲无求,又擅使拖字诀的邱书记,还怕什么呢?
换言之,他邱跃进抱定主意不管事儿,不争权,眼前这帮人,便是有天 大的手段也拿他邱某人无可奈何。
“哪位同志还有问题要解决的?”
邱跃进第三次问出此话,眉眼间的傲气尽数收敛,细窄的眼眸发出温和的光芒,那光芒虽然温和,却透着浓浓的自信。
邱跃进话罢,始终一脸平静的张彻,忽的露出满脸苦涩来,继而嘴角轻轻一扯,撇出个难看至极,令人牙齿发酸的苦笑来。
笑罢,张彻忽然伸手,打开了身前的黑色笔记本,接着,那笔记本被他立起,无声无息,张彻打开了笔记本缝隙中折叠的一张信纸,眼睛朝上扫了扫,心头一震,眉峰跳了跳,转头冲邱跃进道:“邱书记,我这儿有个问题,需要向邱书记汇报。是这样的,当初您引进火电厂项目时,涉及到占用村民农田的事儿,当初您发出指令,说要响应省里先上车后买票的号召,要求云锦方面先动起来,号召各个村庄先平整土地,好为火电厂项目的上马扫平障碍,这事儿您邱书记没忘吧。”
邱跃进眉峰一跳,盯着张彻道:“火电厂项目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没事说这个干嘛,当初你们大家不都是反对火电厂项目的上马吗?既然如今火电厂已经搬去了广安,还扯它出来作甚,存心看我笑话!”
说话儿,邱跃进心中浮起浓浓的疑云,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火电厂项目胎死腹中,根本就只曾停留于口头上,甚至连纸面都不曾落下一字,现如今,张彻竟把这尸骨已寒的火电厂楞从坟里拔了出来,背后隐着怎样的用意,他实在猜测不透,但可以想见,一准儿不是什么好事儿!
张彻道:“事儿是过去了,可有些遗留问题总得解决,当时您号召上马火电厂,班子同志们也确实都极力反对,不但咱们反对,便连下面的各个村委心里都憋着意见,是以,当时您号召平整土地,管委会虽然尽了极大的力气去宣传布置,但在下面遭受的阻力太大,以至于整个征地工作基本没有展开。但也有个别村落的个别人士,因为是老党员,离退老军人,贫下中农,思想觉悟高,凡事识大体,顾大局,经由管委会发出的号召,便被这些人作了党的指示,硬是被落到了实处,那些人果真依照您的指示,拔除了药草,平整了土地,还主动开山担石,将自家农田给填了,现如今,火电厂项目搁浅了,这些人的农田也遭毁害,往后的生计如何维持,邱书记,您总得拿个说法。”
却说,张彻此言并非全是诳语,因为当时邱跃进响应蔡行天先上车后买票的指示,当先在云锦推行了征地工作,只不过云锦的张彻等人受了薛老三的指示,暗中对此事极力抵制,而邱跃进在云锦立足未稳,影响力未张,是以,整个指示虽然经由特殊的渠道宣传开来,但在云锦,根本就没有得到贯彻落实,但也的确有张彻言语的那种老军人,铁杆儿的贫下中农,把邱跃进的指示就当了党的指示,下足了力气将自家田地的药材给一一拔除,并费了不少的力气,平整了土地以待党来征收,除了这部分人外,还有那憋着劲儿想要脱农入工的破落户,在这部分人想来,平整了土地,建了火电厂乃是正好,大家也不用种地,进了火电厂就当了工人,成了国家的主人,旱涝保收,脱了这层农皮,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其怪自败
是以,邱跃进当初的指示下达后,整个云锦约有十几二十户,真就平整了自家的土地,以待火电厂来征收。
此刻张彻只点了老军人和贫下中农,没提那破落户的阴暗心思,不过是想让邱跃进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毕竟,此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伤害的是根正苗红,思想觉悟高的那些老同志们的感情。
往大了说,就是他邱跃进拿这些好同志的拥党爱党之心开玩笑。
张彻话音落定,邱跃进险些银牙咬碎,心底真是莫名的憋屈。
在他看来,眼下这件事怪的着他邱某人吗,当初他邱某人要求云锦方面响应省委的号召,先自己干起来,可他这个号召不过是糊弄蔡行天之用,他邱跃进知晓云锦还牢牢掌握在薛老三手中,若是薛老三不愿意,他是一寸土地也动不了。
可现如今,有些二愣子自己动了自家的土地,凭什么来找他邱某人算账?
话说回来,既然要找他邱某人算账,那就该证明他邱大书记的权力是有效的,既然权力有效,当初他邱书记发出号召时,怎么不见大部分人响应。
既然要追究他邱某人决策失误的责任,那是不是也要问一问那些不曾平整土地的,得追究他们不停号令的责任?
干嘛行使权力的时候,他邱某人使不动任何人,这会儿出了篓子,反倒要他邱某人一个人担了,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憋屈归憋屈,可邱跃进知晓,这个憋屈的大亏,他是吃定了,若用嘴皮子抱怨开来,徒劳无功不说,没得惹这些人耻笑。
好在他邱某人新近习得无欲无求大法和拖字神诀,眼前的暗亏虽然吃得不爽。好在有拖字诀撑着,也伤不到他邱某人的筋骨。
当下便听他道:“张彻同志反映的问题我已经知道了,那是具体的情况我了解的还不够,回头我研究研究再给同志们答复。”
邱跃进又祭出了拖字神诀!
张彻似乎就等着邱跃进这句话。话音落定,不曾有一秒的间隔,便接茬了:“邱书记,恐怕拖不得了,您不知道,这些被占去田地的老同志已经向管委会反映这个问题许久了,因为您一直很少在云锦,所以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来得及向您汇报,得到有效的解决,再加上那些老同志思想好。觉悟高,我们劝说几句他们也就回去了,可老话说,人无诚信不立,咱们政府这边已经三番五次地替您推诿那些失地群众了。”
“今天一早。那些群众又来闹了,这回人家可不那么好说话,指名道姓地要找您,说不解决问题他们就不走了,我组织信访办的同志好说歹说,劝了个把钟头,才把人劝回去。可人家走前儿丢下话来,要是三天之内这事还得不到解决,他们就要到市委上访去,市委若是不给解决,他们就往省里,往中央去。您也知道,那些老同志,个顶个儿的脾气执拗,性子火爆,若是咱们三天之内还不给出答复。我怕这些老同志真得往上面闹,您也知道咱们云锦如今是什么局面,说句大的,那叫全国瞩目,若是陡然闹出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和老兵战士失地上访的大新闻,咱们可是要负政治责任的。”
张彻话音方落,赵明亮,苏全等人,脸上便现出笑来,邱跃进这猴崽子,这回是注定在劫难逃。
的确,张彻射出的这支利箭,对邱跃进而言,简直是致命的,不错,先前他的确习得了无欲无求大法和拖字神诀,可眼下张彻的这招使来,他这两般绝顶神功尽皆废去了。
人家张彻摆明了就说此次的占田风波是你邱书记惹起来的,邱跃进便是推搪还来不及,又怎去使那无欲无求大法。
再说,这事儿,是他邱某人想无欲无求,便能无欲无求的么?
更何况,张彻的话缝填得极紧,再三言明,三天之内不解决问题,那群贫下中农群众以及颇有影响力的老兵战士就要到上面上访了。
尽管邱跃进知晓这所谓的失地群众有可能是活土匪一方导演的,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家摆明了是明目张胆地坑他,他也只能乖乖受了!
且有了常委会上张彻的这番招呼,他邱跃进如果再不解决问题,薛老三真导演一出上访的大剧,他邱跃进也唯有图呼奈何。
甚至用不着闹到省里去,只要所谓的上访群众闹到市委,这把柄不就深深握在了薛老三手中?
届时,他邱跃进搓圆捏扁,岂非全凭薛老三心意?
便是这三天的期限,彻底将邱跃进的拖字剑诀破了个干净。
眼下真是事来如山倒,他邱跃进不接都不行。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稍后我会亲自处理的。”
邱跃进再一次吐出了这番话。
然,前后两次吐出这番话的心情,完全是不同的。
前者,带着戏耍的闲适,后者,则饱含着沉重的无奈。
说着话,邱跃进的一张小脸儿东成了铁青色,哪里还有丝毫先前的淡定从容。
“这就好,邱书记,要不要我们帮你准备一些关于占地问题的具体材料以及相关政策规定的赔偿指标?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要向邱书记先打个招呼,管委会现在财政帐上所余不多了,能不能支撑到年底还得两说,所以,这额外的补偿费用,就由邱书记您自己想想办法嘛,我可听咱们的老书记薛市长说过,您邱书记搞经济是一把能手,想必这点问题对您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手到擒来。”
张彻嘴上说着气死人的片汤话,却顶着一张毫无感情的干硬冷脸,这种寓谐于庄的冷幽默,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准备材料就不必了,你说的事儿,我知道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吧,我还有急事,咱们这就散会,谁还有问题,可以私下里向我汇报。”
话音落定,邱跃进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没了踪影,根本不在细节上和张彻纠缠。
因为邱大书记很清楚,便是此刻,云锦的账上堆着巨万之资,可他邱某人要钱,那定然是分毫未有,他也就懒得费这唇舌了。
至于邱大书记缘何落荒而逃,到底很简单,他那拖字诀被张彻破了,若会议继续开下去,没准儿这帮人能想出百十个不得不马上解决,抑或是规定了解决期限的困难题,届时,他邱某人干脆什么也别干了,就顾着四处解决问题了。
邱跃进方去,会场的气氛陡然热闹了,赵明亮最先离开座位,蹿到张彻近前,拍着他肩膀道:“老谋深算,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还得数张主任您啊,先前,看那邱跃进得意的,三言两语就想掌控局面,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净装大头,看他先前那胸有成竹的摸样,自以为是老书记呢,他也配!”
赵明亮的这番话语,好似奏响了酒吧的劲爆音乐,瞬间将气氛扇呼得热闹起来了。
讨论的内容无不集中在对他张彻多智的赞扬,以及对那位摆不正自己位置,不知死活的邱大书记的无情嘲讽和批判。
一片如潮赞词中,张彻微眯了眼睛,凝目前方的天空,白云玉垒,沧海日升,蓦地,心中竟生出了莫名浮云蔽日,高山仰止的崇敬之情。
这敬仰之情,不是对别人,正是对那位薛大市长。
此前,张彻自以为是了不得的聪明人,可现在想来,真跟那位薛书记比较起来,许是用“萤虫与皓月争辉”来形容。
他简直想象不出,世上竟真有如诸葛亮那般多智近乎妖的存在。
你道张彻何以如此感慨,无他,还在他方才悍然出手,教邱跃进彻底饮恨的经典战例上。
而这经典战例如何得来,还在方才会上,他忽然打开的折在笔记本中的信纸上。
原来,那张信纸是今日一早戴裕彬亲自送来,并笑着嘱咐他说;“这是首长的锦囊妙计,若是今次的会上,啃不下邱跃进这块骨头,就把这信封展开。”
当时,张彻笑着接过了那张折叠的信纸,随手便夹在了笔记本中。
彼时,他心中未尝没有讥笑薛向东施效颦,无端去学那小说演义人物的做派,实在是落了下乘。
在张彻看来,薛向此举出了故弄玄虚,根本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首先,薛向放出要收拾邱跃进的消息也就够了,以他张彻的能力以及在云锦的这偌大势力,要寻个由头给这独木难支的邱书记找些晦气,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吗?哪里用得着他薛书记劳心费力?
他薛书记吩咐了不算,还派戴秘书前来送什么锦囊妙计,这分明是不相信他张某人的能力呀。
再者,锦囊妙计实在太过玄幻,根本就只存于小说笔记,现实之中何曾得见?
之所以不曾得见,乃是因为锦囊妙计要得以成行,不仅要求这施计之人对局势有着充分的了解,而且还要具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智慧,对局势的未来走向做出精准的预算。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人间至苦邱书记
薛市长虽然不凡,但张彻不认为他有这本事、
当时,他心中憋了一口气,便依戴裕彬之言并未展开那张信纸,只等着在会议上狠狠给邱跃进一个耳光后,再让那位薛市长重新认识他张彻同志。
可哪里知道,会议一开始,局势便走向了彻底的崩坏。
那位平素不显山不露水,老老实实,已经混得毫无存在感的邱书记,竟是如此的暗藏己心,骤显手段,将整个班子会议揉捏得头头是道,两次致命的攻击,更是被其轻松化解。
眼见着邱跃进便要得胜而去,无奈之下,张彻这才迫不得已地打开了薛向所交付的那张信纸。
也正因为心中极是不甘,所以打开信纸时,这位张主任的面上才会露出那般苦涩的笑容。
而打开了信纸,上面没写多少字,就八个字“拖无可拖,其怪自败”。
有了这八个字做引子,张彻瞬间就想到了破局之法。
这便等于薛老三亲自出手了,他邱书记也只能呜呼哀哉了!
“多智近妖,其如是乎?”
没由来,张彻心中生起了一股心服口服,不可与敌的臣服之感。
……………………
寒风悄然,吹得不怎么闭合的窗户,拍得窗台啪啪作响。
邱跃进的伏身桌前,顶着橘色的灯光,飞速地翻阅着一本本文件,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干瘦的脸蛋,惨白得吓人。
下午方收拾好的发蜡分头,此刻却似炸了营的鸡窝,乱糟糟一团。
时不时地写写算算,一张破旧的算盘,被他拨弄地算珠乱动,唰唰如雨。
又翻完一本文件,邱跃进将之朝左边的已经落起半尺来高的堆上码了过去。
五个小时的煎熬。邱跃进忍受了非凡的折磨。
原来,邱跃进自说自话逃离会场后,他便一头扎进了档案室,翻阅着历年的土地档案。在里面待了个把钟头,借出一堆文件,他又折身进了政研室,又弄出一堆文件,这才返回办公室,紧闭了大门,细细研究起来。
你道邱跃进这是作甚?无他,正是想快些弄明白失地农民的失地实际情况,以及政策规定的对失地农民的补偿标准。
是的,邱跃进已然打算彻底解决这个大麻烦了。
按说。要解决麻烦,他邱书记也没必要连找文件档案之类的事儿,也得亲自动手。
可谁又了解他邱某人的苦衷,他在云锦殊无心腹,根本就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眼下便是找个文件,档案,他亦不敢托付他手,深恐被人趁机算计,弄了假文件,前来赚他。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邱跃进不愿有半点差池。
不愿托付他手,自然只有他邱大书记亲力亲为。
整顿文件,记录要点,理清历史,邱跃进从没像今天这般累过。
五个小时过去了,他双眼已然红得像兔子。
他揉了揉发酸了的眼睛。又将半杯残茶从窗外泼了出去,抓过窗台上新买的苦丁茶,玩儿了命的朝杯中倾倒,直倒了小半杯,他又伸手朝暖水瓶抓去。这一抓,才发现暖水瓶已然空空如也。
他张开口来便想唤“小张”,可抬头看天,窗外已然黑乎乎一片,不知不觉,天已然黑透了,到口边的小张也便咽了下去,这钟点,勤务小张早该下班了。
看着空荡荡的暖水瓶,邱跃进没来由地生起自己气来。
原来,下到云锦这几个月来,他邱书记都不曾为自己添个大秘,在他想来,云锦的人都是信不过的,若是一不小心,在自己身边来了个内贼,届时,中了奸计,便是有苦也无处说去。
未配大秘,这私密性性虽然保障了,可他的生活却进入了史上最为艰难的时刻。
在宝丰时还好说,住进了云仙阁最豪华的套房,吃穿住用,锦衣玉食,一个电话便解决了,而现如今,迫于家族压力,他不得不蜗居云锦,没人伺候,才三两天下来,他简直好似度过了一辈子。
每日里,水要自己打,饭要自己端,便连衣服,也得想着去洗,这不,才三天功夫,他邱书记的床底下,便积了厚厚一堆脏衣。
尤其到了这深夜,晚风如刀,他又困又累,没这苦茶提神,热水驱寒,邱大书记顿时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他叹了口气,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无穷无尽的困意向海潮一般袭来,他真的有些顶不住了,若是可以,他歪在这椅子上便能睡去。
可他不能睡,也不敢睡,薛老三布下的杀招,他必须破去,眼前的这一堆资料若不理清,不将赔偿的明细做好,尽快将麻烦解决掉,再让薛老三抓住漏洞,他邱某人岂非要大败亏输。
“不,我不能输,风雪,我不会输的!”
邱跃进暗暗咬牙!
未几,端起那盛了小半杯苦丁茶的茶缸,抓起床上的军大衣在身上裹了,推门行了出去。
邱衙内这是没招了,不得不放下衙内的尊严,要去借水了。
二十分钟后,邱衙内一脸的灰败,仿佛要和着夜色混二为一,再朝他茶杯中看去,仍旧是那半杯苦丁茶叶,一滴水也无。
邱跃进没借到水,不,堂堂邱大书记,邱衙内,竟然在自己掌御的地头,连水也没借到。
一股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邱大衙内烧得疯掉,他直直在门外吹了十来分钟冷风,才将心头那股邪火压了下去。
邱书记一咬牙,朝不远处的盥洗池行去,月儿幽幽,远树如山,不远处犬吠声声,鸟声啾啾,静谧的夜色下,邱跃进心底一片冰寒。
他拧开盥洗池上的水龙头,哗啦啦,竟朝杯中冲起凉水来。
两大杯凉水灌进肚里,嚼成渣的苦丁茶沫含在舌尖,又苦又冰,激烈的刺激,顿时让邱衙内前所未有的清醒。
喝掉最后一口水,邱跃进抛飞了茶杯,接了捧水,漱了漱口,又将那冰水朝脸上打去,寒气湿重的水珠刺激这皮肤,最后的困意也在这一刻消退。
思及今日之辱骂,滔天恨意化作无穷斗志,一口气,邱衙内又整整干了三个小时,看完的文件已落起一尺来高,未阅的仅剩两三本。
捂了肚子的邱衙内真的受不了了,他就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饿过,便是有只活着的老鼠,邱衙内也怀疑此刻自己抓住了它会不会将之生吃了。
因着开了一场大败亏输的班子会议,邱衙内又气又急,这一气急,竟连晚饭也忘了吃。
如今已是凌晨三点半,十多个小时不曾进食,邱衙内的腹中已然饥肠辘辘。
再加上先前怄气,灌了两杯冰水,这会儿不仅肚子跟着难受,便连胃也一同造起反来。
半个小时前,邱衙内便顶不住了,捂着肚子,勉强坚持着,到得后来,便用脊背猛顶着椅背,以此来减轻疼痛。
若是不知内情的外人看见他邱衙内在如此情况下还舍生入死忘我地工作,没准儿第二天中央大报上一位新时代的官员模范便又宣告诞生了。
啪的一下,邱跃进扔了手中的钢笔,踉跄地站起身来,裹紧了军大衣,急色匆匆地便朝门外冲去。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觉得自己的肠胃定然已被那疯狂分泌的胃液烧穿,若是再不进食,他准得饿死当场。
邱衙内这是决定要去寻些吃的,哪怕是生米生菜,他也要填进肚来。
出了门来,没头苍蝇似的在管委会大院的各家门口转了半晌,可家家禁闭门户,关窗熄灯。
有了方才借水的教训,邱跃进实在没有勇气再二度敲响各家大门,人家不借他水,难不成会特意借他吃的,想想也是不可能。
他这般转转悠悠,又费了半个钟头,强烈的饥饿,迫使邱跃进连走路的步伐也缓了下来。
正在他绝望至极的当口,眼前忽然现出星点灯火,那是值班岗亭的位置,悠的一下,邱跃进的眼睛亮了。
他犹记得岗亭守门的王瞎子是位退伍军人,因为朝战,残了只眼睛,先前在村子里挑粪拉车,过得极为凄惨,后来还是薛老三听说了情况,才将这王瞎子弄进管委会大院看门值班。
对云锦了解极少的邱跃进之所以知晓这王瞎子的来历,并非是他有意打听过,而是这位王瞎子,有事没事总愿意把薛老三挂在口头,碰见谁来,三句话总要寻上薛老三,出口便是令人厌恶的阿谀奉承。
至少,在邱跃进看来,王瞎子那感激的至诚之言俱是谀辞马屁。
而邱跃进之所以坚信那处有吃食,乃是他不止一次地瞧见王瞎子在值岗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捧老蚕豆,嘎嘣嘎嘣,嚼得黄板牙翻飞,满口流涎,这是邱跃进见识得为数不多让他记忆深刻的恶心景象。
然此刻,一想到那粒粒饱满的老蚕豆,邱跃进心中饥火燃烧更甚,好似那不入流的老蚕豆已然成了天下至美的美味。
那燃烧的饥火刹那间激起了他最后的体力,连带着他脚下都加快了几分,捂着肚子,一拖一拖,双腿移动地飞快。
第二百八十六章 抢
半支烟的工夫,邱跃进便赶到了岗亭处,伸手扶住了玻璃门,另一只手正要朝玻璃上敲去,方抬极半空,便陡然凝住了。
邱衙内眼睛瞪得像似牛蛋,死死朝岗亭内看去,大张着瞳孔,充斥着难以置信。
一个军绿色布满锈迹的破瓷盆中剩了几根枯柴,像是枯死的树根,盆里的火势烧得极旺,火舌贪婪得舔食着空气,蹿得极高。
盆沿两端架了根火钳,火钳上两个又粗又大,每个约莫一斤来重的红薯正架在那火钳上,已然烤得炭黑。
王瞎子披着一件破皮棉袄,蹲在炭火边上,时不时拿两根粗大的枯枝翻转着红薯,让它均匀受热。
时不时还拿枯枝敲打着碳化的外壳,待得那外壳被敲得寸寸龟裂,王瞎子像夹筷子一般夹了两根树枝,将左边的一个红薯夹了起来,方在地上滚了滚,散了会儿热,便又伸手抓起,敲开外壳,立时,一抹烤作橙红的薯肉露了出来。
丝丝的热气立时腾了起来,浓浓的甜香,似乎隔着厚实的玻璃,邱跃进就能清晰得闻见了。
橙黄的红薯肉被王瞎子送进嘴来,却好似剥开的蛋黄,松软香甜。
邱跃进好似尝到了那个味道,湿黏的口水,顺着嘴角,掉了老长,简直完美注释了“垂涎三尺”这个词。
眼见着王瞎子一个红薯便要吃尽,邱跃进终于醒过神来,用力拍打起玻璃门来。
王瞎子正大口大口嚼着红薯,满嘴香甜,猛地被人打断,心中极是不爽,待看清敲门那人,那心中的不爽又更增几分。
对这位新书记,他王瞎子是丁点好感也欠奉的!
他王某人守着个管委会大门,正是消息灵通所在。虽不关心政治,却还是知道了这位邱书记和他的大恩人薛市长不对付。
和薛市长都不对付的人,那能是好人吗?因着这最简单的逻辑推理,王瞎子自然看这位邱书记不大顺眼。
这会儿见他敲门。王瞎子回头瞧了一眼,仍旧大口地吃着红薯,屁股都懒得挪一下,含糊不清地道:“都这么晚了,邱书记找我有什么事,跟你先说好了,我就是个看大门的,我的工作就是看大门,别的事不能管也不敢管,有什么问题。您还是找别人去吧,要出这大门,您自管出,我不拦着,再要进来。我也放您进来,这就是我的工作。”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邱跃进暗自嗔骂。
的确,这一两日的功夫,他邱书记算是开了眼界,见过敢拿屁股坐书记办公桌的办公室主任,今儿更邪门。甚至见着了根本不把书记放在眼里的门子。
可再是憋屈,又能如何?
谁叫他邱书记在云锦,已然颓到了底呢,这点难堪时不忍也得忍了,“老王,是我。有急事儿,你先开开门,开门再说!”
“啥急事儿,在外面说呗,我正忙着呢。邱书记,外面风大,你也知道,我有老寒腿的毛病,受不得风寒,您赶紧说吧,说完,赶紧走,别把你也冻着了。”
王瞎子回了一句,又闷头啃气了红薯,心中甚是畅快,暗骂道,叫你小子坏,叫你小子敢跟薛市长叫板,冻不死你!
王瞎子与邱跃进为难,根本就是起于最朴素的报恩心理,寻着机会,能为难邱跃进,他自然赴汤蹈火。
至于事后会不会丢了差事,却根本不曾在他心上。
邱跃进真想骂娘,可事到如今,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更何况,便是骂娘,他也未必是王瞎子的对手。
当下,他便勉强压抑了火气,硬挤出了笑摸样,“老王同志,是这样的,天冷,我来跟你借些热水,买些吃食,你看方不方便!”
“不方便,不方便,这都几点了,哪里有吃食,开水也没了,什么都没了,你赶紧回去吧!”
王瞎子不亏是瞎子,这瞎话说得登峰造极。
火盆上的大个儿红薯正烤得炭黑,一边的煤炉上的水开得都直冲壶盖儿,王瞎子楞说嘛也没有。
邱跃进简直要被气哭了,有这样欺负人的么?
他伸手进口袋,掏出牛皮钱包,拽出一沓大团结,用力的拍门,“老王,老王,看看,匀我个红薯,一壶热水,这些钱都给你,你干一年也挣不到这些!”
哧溜一下,始终蹲坐的老王,如灵猫一般,猛地窜到了玻璃门前,眼睛放出蓝幽幽的光芒,死死盯着那沓钱,呓语道,“你说的是真的,全给我!”
“全给你,快让我进去!”
邱跃进急促道,说话儿,又忍不住拿手去捂肚子。
“我不信,你肯定骗人,不瞒你说,邱书记,我虽然看着管委会的大门,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公家门,说实话,我是信不过公家人的话。我这只眼睛咋没的,相信你也知道,退伍时,国家规定每个月给我荣军补贴,可发了两年,后来就再没见过了,都被乡里给截留了,说充了老子的提留,我找谁说理去!”
王瞎子警惕地看着邱跃进,怀疑之情,寓于言表。
“老王,我的话你信不过,可钱你总信得过把,我可以先把钱给你,这总行了吧!”
“给了钱,你稍后也能想办法,逼我要回去,反正你是大官儿,我是平头百姓,你一句话顶我十句!”
“那我发誓,我发誓总行了……吧,额……咳咳……”
邱跃进扶着玻璃门,咳得快要吐血。
“发誓,好,你发吧!”
王瞎子死死把住门把手,依旧一副警惕的表情,眼睛还时不时瞟过邱跃进手中的那沓大团结。
按理说,邱跃进是绝不会发誓的。
首先,他邱某人可是堂堂管委会书记,怎么可能对一个门子发誓,更可笑的是,发下誓言,为的不是别的,竟是一块红薯,一壶开水,说出去,保准能让听者笑掉大牙。
再者,党员可俱是无神论,邱跃进发誓,若传去,那问题可就可大可小。
从这两方面讲,邱跃进是绝不会发什么誓的。
凡事皆有例外,譬如,一座金山换一杯水,可不可能?
完全可能!
沙漠中,人快渴死了,守着座金山何用,值此之时,这座金山的份量,又如何跟一杯救命水相互比拟?
眼下的邱跃进跟着快渴死的人,差不了多少,再者,此刻夜黑风高,就王瞎子和他两人,便是胡言一番,便是第二日,王瞎子说出去了,谁又会信?
是以,邱大书记便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便随口道,“我要是说话不算话,就让我这辈子当不了大官!”
“够毒!”
王瞎子冲邱跃进比出格大拇指。
的确,对做官的人来说,当不了大官,的确是极为惨痛之事,且邱跃进还这般年轻,兼之做官的尤忌讳口头彩,邱跃进敢如此发誓,已足见其诚心。
“快开门拿钱,让我进去!”
邱跃进死命拍打着玻璃门。
“对不起,邱书记,我还是信不过您,这违誓的人多了,倒没见几个应誓的,另外,我是党员,无神论者,不相信发誓这套,这钱你拿回去,我守着这大门,有吃有喝,要钱干啥,快回去吧,我这儿可是不陪了!”
说罢,王瞎子便转过身去,顺手打下了玻璃后的咔叽布帘子,将玻璃门彻底封死。
邱跃进天旋地转,直欲晕倒,他竟然被个老瞎子给耍了,结结实实地给涮了一通。
强烈的羞耻感烧得他险些晕过去,若非是腹中难受到了极点,想晕都不能,邱大书记没准儿早昏死过去了。
扶着墙壁,半晌才定住身子,忽地,邱跃进做出了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哐当一声,邱跃进抬脚踹破了玻璃门,伸手从内打开了门锁,急冲而入。
这一切来的是那样突然,王瞎子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定定楞在当场。
及至风一般冲入的邱跃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抢走了火钳架上剩余的那只烤薯,兜头便冲出门去。
直到邱跃进方冲出门去,王瞎子才如梦初醒,拔腿便朝门外追去,边追边喊,“我的红薯,我的烤红薯……”
破锣嗓子,声音惊人,霎时间,便有无数房间亮起了灯火。
邱跃进一边玩儿了命的狂奔,一边死命掰开烫得满手都要起泡的红薯,朝嘴里猛塞。
那形象简直比《疯狂的石头》中的黑皮,还要狼狈几分。
再不济,至少人家黑皮抢的是面包,他邱书记抢的是什么,是烤得黑乎乎的红薯,一会儿工夫,便吭了个满脸漆黑。
却说,死命奔逃中的邱跃进,终于发现了局面不对,吆吆喝喝,外面竟多了不少人影。
肚子方进了几口烤红薯,饥火被稍稍压制,理智又主宰了身体,想到自己方才所做的举动,邱跃进真恨不能一头撞死。
堂堂邱大书记,竟然深更半夜去抢一位门子的红薯,这是神话传说么?
邱跃进真怀疑方才自己是不是被鬼附身了,要不然,怎能做出这般举动。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取消高考
他来不及懊恼,耳听着王瞎子开始冲跟出来的人群,分说究竟,当听到说他邱某人抢红薯时,邱跃进真是惊得魂飞天外。
要是真被眼前这帮人抓个现行,他邱某人就是当场撞死,也定然死不瞑目。
堂堂管委会书记,去抢看门瞎子的红薯,且被人当场拿住,传回京城,没准儿他老邱家立马就得办丧事。
大恐怖来袭,邱跃进鼓足余勇,两条腿简直就机械化了,风一般朝西北的密林钻去。
他倒是有副好脑子,转瞬就想得透彻了,他抢了王瞎子的红薯是事实,这会儿,他王瞎子对着赶来的众人大声宣讲,也是事实。
可只要当场没拿着他邱某人,便是王瞎子说得天花乱坠,场中众人尽皆相信,可真传出去,又几人会信。
堂堂大书记,半夜没事儿,跑来抢看门老头儿的烤红薯,怎么听,怎么挑战听众的智商。
有着这番考量,邱跃进唯一能做的便是玩命的逃,哪里林子深,向哪处逃,只要逃进了林子,明天天一亮,他邱某人咬死了牙关不认账,别人还真敢硬污他邱书记不成。
……………………
黎明的黑暗终于被晨曦化去,窗外的寒风摇着窗前的几丛毛竹瑟瑟作响,邱跃进伏在办公桌前,身上紧紧裹着军大衣,轰隆的鼾声,配着嘴角溢出的一摊口水,昭示着邱书记睡得极是香甜。
这会儿的邱书记面目有些古怪,精瘦的脸蛋,布满了细碎的划纹,颜色却是极淡,若不细瞧,根本窥之不出。
最明显的变化,还要数眼袋,曾经的邱书记的形象,分明就是保养极佳。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别说眼袋了,便连眼晕也瞧不见。
两日的时间,能生生逼得一位精力充沛的青年。生出眼袋,也足以证明邱书记这几日到底遭遇了何等痛苦的磨难。
是的,邱跃进这两日不容易,不,简直就是不容易到了极点。
似乎人间的至苦,这两日,邱书记都品尝到了。
曾几何时,他邱某人会去抢东西,还是抢最不入眼的老瞎子的东西,抢的还是他妈的一只烤红薯。
大半夜的。更是被一帮人,撵进了老林子,其间仓皇,惊恐,无助。绝望,邱跃进这辈子都没品尝过的滋味,昨夜都一一品尝了。
今日一早,回归了办公室,邱跃进就紧闭了大门,任谁叫喊也是不开。
饿了,就吃外面赶早市买回来的干粮。渴了就喝早备好的自来水,一切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让脸上那昨晚钻林子被划出的伤痕,快些淡化。
要不然,今天就出去见人,让人家瞅见自家脸上的划痕。再联想到昨夜的大追捕,岂非坐实了昨夜抢红薯,钻林子的,就是他邱某人。
邱跃进不管外人眼里坐没坐实,但他那颗纤细而敏感的自尊心。万万不能知晓坐实。
为着不出门,甚至拉屎撒尿,邱大书记都是用水桶解决。
除了要闷在这狭小的臭屋子不得出屋外,邱大书记还得接着昨夜没看完的资料,继续查阅,好容易翻看完了资料,又得对得出的各项数据,进 行归纳汇总,这一忙又是十多个小时。
邱跃进完全就凭着一股气在支撑着,最后汇总,他所面临的问题,也不是没法儿解决,归根结底,还是钱的事儿,他邱跃进算的明白,六万块便足以摆平。
当然了,那些狮子大开口的刁民,对这个数字可能是不满意的。
可他邱某人这两天两夜的功课,却也非是白做的。
六万块钱,多一分也没有若要打官司,他邱某人各项理论,依据,早准备得充分,最后,官司就算是打到政务院,也定是他邱某人胜利无疑。
赔偿的金额是确定了,可是这笔钱从何处来,实在让邱跃进挠头。
六万块不是小数,他邱某人虽然花钱大手大脚,可也从不曾攒下过万家私。
且此事公事,他便是再蠢,也绝没动过自家贴补的念头。
要云锦方面出这六万块,邱跃进甚至就没动过这个念头,他若是敢这般说,估计马上,又有一堆财政办的资料在等着他。
不能求助于云锦,邱跃进能想到的主意,只能往上走。
好在上面还有黄思文,无论黄思文在德江怎样不得志,可区区六万块的缺口,还能不解决?
当时,邱跃进便给黄思文去了电话,电话中,病了好几天的黄市长实在有些有气无力,听了邱跃进的话,只是各种笑,笑声中透着无尽的凄楚,悲凉。
只听着笑声,邱跃进便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堵在腔子里。
诚然,再穷也没有向乞丐借贷的道理。
挂断了黄思文的电话,邱跃进又寻了一圈,满德江曾跟他称兄道弟,且希图走他邱某人门口之辈,他尽数问到了,可最后的结果,实在让邱某人嗟牙,心中一个劲儿地感叹那句不知由谁传出,但在德江流传极广的“人情冷暖,官场现形”一句。
正在邱跃进百思无着之计,黄思文却打来了电话,虽未承诺帮他邱跃进解决难题,却是指出了解决难题的方向。
挂了黄思文的电话,邱跃进便给蔡行天打了过去,果然,问题方一出口,蔡书记二话没说,张口就接下了。
的确,如今蔡行天在蜀中的形势有些走低,可近十载的积威,却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
六万块的经费,在邱跃进处要抓破头皮,但在蔡书记那儿,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组数字。
解决了积压心头已久的难题,邱跃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当时,挂了电话,他便想躺回床去。
哪里知道,还没挪开椅子,整个人便软了下来,趴在桌边,不省人事。
邱跃进这一觉睡得极沉,一觉醒来,竟是夕阳将下。
蹭地一下,邱跃进踢飞了椅子,抬手看了看表,整个人疯了一般,朝张彻办公室冲了过去。
来得恰是时候,张彻正准备下班走人,瞧见他冲进来,便停了手,笑道,“邱书记,这都要下班了,您找我什么事儿,要我说,您以后离开云锦,能不能跟下面人,先打个招呼,前次开完会,就不见你人,弄得有好些工作,要找您汇报,也寻不到人。”
“知道了,知道了!”
邱跃进连连摆手,掠过张彻的满眼,急道,“人呢,失地的人呢,他们不会真去上访了吧,张彻同志,若真是这样,你可要负政治责任。”
邱跃进真是急得嘴角快要燎泡。
你道他缘何一觉睡醒,就踢飞了椅子,二话不说,就奔了张彻的办公室。
原来,今天正是那日会上,张彻给他的解决失地村民补偿问题的最后期限。
邱跃进生恐晚了时间,那帮成分极好的群众,闹到上面去了。
这上面甚至不用是太上的地方,只要闹到市里,薛老三就能拿住他邱跃进的把柄,轻松将他邱某人问罪。
有着这番担忧,邱大书记如何能够不惧。
“言重了言重了,邱书记,您可能不了解情况,我说了,这几日找不着你,很多事儿,都来不及向您汇报!”
张彻冷着一张脸,嘴角却咧开了,“是这么回事儿,昨天,薛市长知道了上次咱们召开的管委会班子会议结果,给我来了电话,狠狠批评了我,说我们这些他在云锦的老部下,不给他长脸,搞山头主义,对您跃进书记不够尊敬,要我们给他写检讨呢。”
“末了,又说您和他私交极好,为了您,他就是违法纪律,也要寻一回私情,所以,决定那些失地村民的补偿问题,交由蜀香王来解决,还说,归根结底,因为蜀香王,村民们才失去了耐以生存的土地。补偿的问题,昨天傍晚已经落实了,可我们找不到您,暂时就没通知上!”
张彻话音方落,邱跃进好似被一柄重锤,重重敲在了心口,心头似针扎一般的难受。
的确,换谁处在邱跃进的位置上,都得崩溃。
辛辛苦苦,熬干了血,熬枯了髓,眼见着已经解决了问题,结果,人家告诉你,问题已经解决了。
这其中的失落,就好比你经历了,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十二年勤学苦读,孜孜不倦,向着理想中的大学进发了,眼见着就要上考场了,结果,这会儿上面来了个通知,说高考取消了,哪儿来回哪儿去。
恐怕你也得立时崩溃。
邱跃进怔怔半晌,喉间发出荷荷响声,嘴皮子跳跃不停,张口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忽地,身子一软,整个人立时倒了下来,就此失去了知觉。
………………
一间雪白的病房,极是宽大,占地足足有二十多个平房,原本如此大的病房,怎么着也得摆下十张八张床位,而此间,就摆了两张床位,其余的空间也没闲置,设了高档沙发,茶几,电视柜。
整个布局,好像此间不是病房,而是后世宾馆的双人间。
唯独提醒人注意此间是病房的,除了那高挂的滴流瓶,便是那浓浓的苏打水味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
此等病房堪称豪华,能住进来的非富则贵,然,在这个年代,还不曾有什么真正的富人,可以想见,能入住此间的除了贵人,也就是官员,再无别种可能。
的确,这间德江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内,就住着两位高干,至少在德江范围内,乃是名副其实的高干。
一位是德江市委副书记、市长,一位是大名鼎鼎的云锦新区管委会书记,别说要一间豪华病房,便是两间也用得起。
可偏偏这两位硬是挤作了一间,不为别的,但因同病相怜。
这会儿,黄市长歪在病床上,头上搭了个热毛巾,笃信中医的他,对西医西药不甚欢喜,好在他本是急火攻心,乱了方寸,便是不喝药,睡上两天也定能无事。
他却是一通的下火中药猛灌,倒是喝得整个人虚弱了不少,一张瘦脸泛着青白,搭着个散发着丝丝热气的毛巾,显得极是虚弱。
然,相比起邻床的邱书记,黄市长整个人那算是精神多了。
对面的邱书记满脸蜡黄,嘴角起了一溜水泡,眼圈乌黑,左手边长长的吊杆上,三瓶吊瓶好似结出的硕果,结作一团,斜靠在了床侧,微睁了眼睛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好似被烤焦了一般。
“跃进,我看还是算了吧,那活土匪就不是个人,跟这种人计较有什么意思呢,白费精神罢了!”
邱跃进搬来和他黄市长一个病房,正是他黄思文的主意。
那日市长办公会上,必杀之局,再度遭遇了毁灭性惨败,黄思文最后一丝心气也被打得透灭。
无论谁在承诺什么,哪怕是如来佛祖站在他面前,跟他讲,上吧,有我在。活土匪不能拿你怎样,黄思文也是决计不信的。
失败得多了,他整个人彻底颓了!
今次,他攀扯邱跃进跟他住一间病房。存的就是好好规劝规劝这位邱书记的心思,以免这家伙不听劝,硬走了最后一步,踏上了绝路。
他邱某人上不上绝路,黄思文不愿多操心,关键是,姓邱的若是一意孤行,岂非拖着他黄某人上了断头台。
却说,黄思文一句话罢,邱跃进根本无有反应。仍旧微眯了双眼,盯着头上的天花板,好似上面刻着天地至理,让他沉思。
黄思文接道,“跃进。你就听我一句劝,发昏当不了死,生气不当饭吃,韩信还有胯下之辱,刘邦也有鸿门低头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有道是,先笑不算笑,后笑倾城郭,想当年……”
霎时,黄思文简直化身了说教专家,嘴中名言警句。不要钱似地朝邱跃进头上猛砸。
饶是邱跃进正心如死灰,听不下任何劝告,这时,也被黄思文这滔滔不绝的废话,砸得蹙起了眉头。
见邱跃进起了反应。黄思文好似受到了鼓励,嘴皮子动作地越发勤便了。
邱跃进终于崩溃了,伸出手来,玩命儿摇床边的铃铛,两名特护快步入内,急问根由。
“给我换间病房!”
邱跃进漠然说道。
不待两名护士接茬儿,黄思文挥手道,“都出去吧,我和邱书记谈工作!”
黄大市长在德江市委没什么份量,可在这群小护士眼中,却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他都发话了,谁敢不听真,立时便退散而去,便是邱跃进不住要铃铛,这二位也装听不见。
谁叫他们大领导吵架,人家小护士能做的,也只能是听更大领导的话。
小护士方去,黄思文又开始趁热打铁,“跃进,看见了么,这叫胳膊再粗,扭不过大腿,你邱书记在蜀中的名头,远胜我黄某人,可在小护士眼中,你比不过我,为什么?还不是时移事易,情况不同,也就注定了你邱书记在德江比不过我黄某人,连我都比不过,还如何跟活土匪斗?”
“我早看明白了,活土匪这人势头极旺,观其履历,这是摆明了要大用的,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德江久待,其实,用不着争,用不着斗,一年半载后,活土匪在德江的一切,还不都是我们的,为什么就不能忍忍!”
“不就是个女人么,大丈夫何患无妻,人都被活土匪抢走了,你还惦着人家作甚,即便抢回来,不也是双破鞋……”
彭的一声巨响,邱跃进竟从穿上跳了下来,扯掉拴在吊杆上的吊瓶,朝黄思文猛砸而去。
要说,黄思文先前絮叨之初,邱跃进还是听进去几分,然,一牵扯到苏美人,邱跃进便似陡然换了个人,心火高炽,欲要吃人。
尤其是当听到黄思文说苏美人是破鞋,若身边有把刀,邱跃进一准儿能将黄市长给劈成两半。
却说,得亏邱跃进身体正弱,气力不佳,准头不足,接连两个吊瓶,皆未砸中,恰好一左一右,砸落在黄思文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发出巨大响声,惊得黄思文一股脑儿,趴下床来,顾不得被药水浸湿的地面,异常敏捷地钻进了床底。
邱跃进发完威风,猛地弯了腰,捂住手臂,疼得嘴角直抽抽,再细看时,他捂着的手臂,竟然鲜血长流。
原来,方才邱跃进怒极攻心,骤然发飙,根本不曾顾虑周全,看见什么扔什么,根本就忘了,那扔出去的吊瓶之一的另一端,还有针头正别在自己手筋之中。
瓶子是扔出去了,那针头也深深扎进筋里,别出个大大豁口,弄得鲜血长流之余,也真是痛彻心扉。
就在这时,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
躲在床下,惊魂未定的黄思文,同捂着疮口、不住呲牙的邱跃进,皆无意开门。
咔嚓一声,门竟被自己打开了,先探进一颗秃头,正是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肖国庆。
还未看清里间情状,肖国庆便笑着说话了,“黄市长,邱书记,省委曹卫国处长来看望两……”
“位”字还未出口,肖国庆便被病房内的景象惊呆了,连忙大呼小叫地喊医生,喝护士。
一直忙乱了小半个钟头,室内的混乱才算止住。
室内的积水打扫一空,邱跃进的手上缠上了绷带,便连二人的床榻上的被褥,皆换作了全新的。
曹卫国,邱跃进,黄思文皆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了,各据一边。
曹卫国没说明来意,径直问了二人缘何会闹成这样,可如此丑事,二人如何敢宣诸口外,皆闷头不言,大口抽烟,丝毫不顾忌此间是病房,乃是禁烟区。
片刻,便抽得屋内,烟雾袅绕,满室生香。
从不抽烟的曹卫国,实在受不得这二手烟的折磨,咳嗽一声的,打破了沉默,“按说,二位都是我的领导,有些话,我不该说,也不该我说,但我还是不得不说,值此板荡之际,危急之秋,正是我等同心同德,共渡难关的当口,为什么就不能同心协力,非要窝里斗呢,蔡书记若要看见方才的景象,该当如何做想?”
“我知道二位皆受了某些人的政治手段,有些心灰意冷,可某些人就是再有本事,可别忘了,蜀中还在蔡书记的掌握之中,有蔡书记在,他就翻不了天,尤其是跃进这边的困难,蔡书记都知道了,也为跃进你继续主政云锦,做到了最大的保驾护航,静等着好消息吧,那人在德江,嚣张不了多久了,我今天来,就是听说了二位在德江住院,特意过来探望探望,蔡书记的意思,我也渗透到了,就不多留了,二位好好将养!”
说罢,曹卫国不待二人言语出声,便自顾自行出门去。
眼见着他便要行出门去,邱跃进豁然站起身来,急道,“曹处长,蔡书记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你要是不说明白,我就住这医院了。”
邱跃进哪里还有前番大衙内的矜持和尊严,整个儿一寻求保护的小白兔。
的确,短短几日,邱衙内被折腾怕了。
拖字诀被薛老三破去后,邱跃进深知,暂时,这云锦是回不去了,若是回去,薛老三故技重施,能寻出一万件事来烦他,一件解决不好,薛老三就有了拿他出气的由头。
想到那几日的凄凉,邱跃进从骨头里发寒。
这会儿,曹卫国话说了一半,说什么蔡书记体谅他邱某人的难处, 会采取有力措施,可这有力措施是什么,邱跃进完全没有概念。
话听一半,他如何能够安心。
“邱书记,仔细想想那人到底为何能随意拿捏你,就明白了,蔡书记向来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一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说着,曹卫国重重拍了下邱跃进的肩头,“邱书记,放心大胆的干,万事有蔡书记!”
说罢,曹卫国径直行出门去,留下邱跃进怔怔发呆。
“为何能随意拿捏?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邱跃进暗暗咀嚼着两句话,眼中精光却是越来越盛,忽地,他一把扯掉,身上的病服,扑到黄思文身边,摇晃着黄思文的臂膀道,“老黄,大喜,大喜啊,你要当书记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请跃进书记回炉
黄思文莫名其妙,瞪着邱跃进,半晌方道,“你没事儿吧!”
的确,黄思文以为邱跃进定是精神出问题了,曹卫国丢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他邱跃进转过头来,就对他黄某人说什么他黄某人要当书记了,这不是驴头不对马嘴么?挨得上边儿么?
邱跃进道,“老黄,别充傻装楞,曹处长的意思,你没听明白,他说要彻底解决问题,不就等于明说了蔡书记这回定然要将周道虔拿下了,你想想,薛老三最近在市委如此横行无忌,他靠的是什么,不是他身后的那一堆人,而是周道虔!要不然,仅凭他薛老三区区副市长,凭什么霸占德江市委!”
邱跃进这番话,算是点在了根子上。
只要蔡书记拿下了周道虔,这德江书记的位子一悬空,他薛老三还如何行使书记一般的权力,这也是邱跃进最畏惧薛老三的根本原因,因为他身为下属,只要薛老三稍稍寻着点由头,便能对邱某人大加鞭笞。
话说回来,他薛老三又不是市委书记,更不是他邱某人的分管领导,因何这般牛皮哄哄,归根结底,还不是薛老三拿捏着周道虔的虎符,能夹天子以令诸侯。
如今,只要蔡行天拔除了周道虔,活土匪就没办法奈何他邱某人,至少不能动辄对他邱某人在云锦的政治生命产生威胁。
而周道虔调离了德江,那谁主政德江还用说么,这位黄市长虽然不堪用,好歹是一条船上的了,蔡行天再不中意其人,恐怕也只能勉为其难,任其为一号了。
嘴上虽然喊着恭喜,可一想到黄思文恐怕又将再度升官,邱跃进心中也少不得膈应。
这家伙的命实在是太好了。别人辛辛苦苦做出大功来,也不得寸进,偏偏这家伙把事做得一团糟,还不得不升官。此种际遇,让谁见了不心生膈应。
“言重了,哪有那么简单,蔡书记是书记,又不是皇帝,很多事,他也无奈得狠啊,调一个周道虔已经是难上难了,再想扶我上马,无异于痴人说梦!”
屡经失败。黄思文也算是阅进浮沉,志气不曾长,但是政治智慧和城府,却是在飞速的上扬。
他很清楚,周道虔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德江。换句话说,周道虔的离开,只能是蔡行天强行动用书记权威终结的。
可权威的力量也有限度,不可能在终结了周道虔后,还能扶他黄思文上马,毕竟,周道虔的离开。早有背书,只不过时间点上,稍有争议,蔡行天要强行为之,也能勉励推行。
而要他黄思文成功接周道虔的班,就有些天方夜谭了。
市长到书记。看着半步之遥,顺理成章,可两者的含金量天差地别,他黄思文若是老资历也就罢了,可偏偏本身就是属于超拔的。蔡行天若今天敢让他黄思文接班,明天省委就有人掀他蔡行天的台盘。
毕竟,威权也有限度,挑战整个官场规则,再大的威权也得碰壁。
黄思文话罢,邱跃进也沉默了。
其实,蔡行天要调动周道虔的事儿,他早就知道了,此前,黄思文信心动摇,他曾拿此事,点过黄思文。
可他也知道,要动周道虔怎么也得个把月,各方面不筹措好,蔡行天也绝难给各方妥善的交代。
而现如今,他被薛老三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要崩溃,调走周道虔对他而言,则显得必要至极。
至于,黄思文当不当这个书记,他倒不甚在乎,可以想见周道虔去职,这书记的宝座定然还是掌握于蔡行天手中,落不到别家。
如此算来,对他邱跃进反倒是好事,多了个掌握在手中的市长,又来了个同一战线的书记,薛老三便是再得人心,再这绝对权威之下,又能撑得了几时。
就在邱跃进吊着烟,躲在京城幽暗的地下室,盯着世界地图,思索着祖国崛起未来的走向时,喊他速到工地搬砖的工头来了,搅醒了邱跃进的美梦。
德江市政府秘书长刘洪敲开了房门,出现在了门外。
“刘秘书长,没看见我病着么,有什么事儿,等我病好了再说不行?市政府不是有位挺愿意管事儿的市长么,有什么事儿,你找他汇报去就是!”
看见刘洪,黄思文就来气,这家伙是市府秘书长,按说是他黄某人的大管家。
可他黄某人是见天难见此君一面,时常见着家伙摇着尾巴往薛向办公室跑,最客气的,这家伙好歹是堂堂市府秘书长,却对戴裕彬那位正科级下属,动辄谄媚侍奉,看得他黄某人恶心得不行。
此刻,见着家伙到来,黄思文不用想,就知道准没好事。
是以,不待刘洪话出口来,黄思文便拿话来封挡。
吃了挂落,刘洪脸上也无丝毫尴尬,笑着道,“没什么事儿,就是有个消息要来跟黄市长和邱书记通报通报,市委已经批准成立云锦影城筹备领导小组,周书记任组长,黄市长任常务副组长,邱书记担任了小组办公室主任,小组全体会议,下午两点召开,我就是奉命来通知两位的,既然黄市长和邱书记的身体还没有复原,我就回去如实复命,并代二位向领导小组请假!”
说罢,刘洪便转过身去,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心里甚至暗暗数着数,大概要几秒,这两人才会叫住自己。
果不其然,他方转过身来,黄思文,邱跃进竟异口同声喝道,“等等!”
的确,这等会议,黄,邱二人如何会不愿参加。
其实,二人对于自己入选小组班子,也是既意外,又释然。
意外的是,双方都斗成这样了,薛老三竟还舍得出这块肥肉,说好听的是胸襟广博,说难听的是迂腐到家。
换作他二人,若是得胜,定然不会给薛老三留丝毫的汤汤水水。
前番黄思文自说自话的领导小组,占着首创之功的薛老三便连个副组长都没混到,便是明证。
释然的是,二人自负身份,担任相应的职务,也实是应当应分,他黄某人是堂堂市长,主管一地经济,而云锦影城又是经济活动,他这个市长不进领导班子担任常务副组长,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至于邱跃进担任组办主任,则和黄思文安排的道理一般,影城落在云锦,无论如何云锦的一把手不能没有位置。
却说,就在二人一边欣然就职,一边耻笑薛老三迂腐可笑时,灾难又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黄思文这种边缘人物,因为无足轻重,薛老三甚至连打击力都懒得朝他身上转移。
反倒是邱跃进,一场会议开下来,瘦脸憋成了乌紫。
正常会议,哪里是什么领导小组见面会,分明就是三堂会审,同审他邱某人。
亏得他邱跃进还兴冲冲地赶过来,想要在会上帮着黄思文争夺些什么。
原来,会议一开始,周道虔作为主持,讲了些老生常谈的开场白,很快,谢明高便接过话头,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便把重点放在了云锦地区。
在谢市长的讲话中,云锦的重要性,是被摆到影城落成的战略性高度了,接着又着重强调了云锦方便的配合,对于影城基建工作的重要性。
说到这里,话峰一转,谢市长便询问起云锦方面的土地分布情况,毕竟,影城落建云锦,最大的问题,便是规划设计,虽然薛向一口气划出两万多亩,对云锦而言,算不得什么,但要考虑到农业,水利等各方面的因素,先期规划则显得无比重要。
谢明高此话一出,邱跃进便傻眼了。
他邱大书记下到云锦三个月,基本就不管事儿,打定的主意是,待得扫平了薛老三后,再全盘接收。
前番除了惦记过蜀香王的家产,询问过贾生,以及为了应付差事,两天两夜查阅过补偿方案,了解了几个村子的田地分布情况外,邱跃进对云锦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若非是召开过一次班子会议,他恐怕连云锦班子成员都认不全。
此刻,谢明高让他这个小组办公室主任介绍云锦的土地分布情况,邱跃进除了傻眼,还是傻眼。
若非黄思文救驾及时,以一句“跃进同志下到云锦时间还短,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理顺人事关系上,还来不及下去调研,对云锦的土地情况可能不熟”搪塞国,随后,又自说自话,替邱跃进做了回答。
立时,邱跃进就得臊得钻到地下。
哪里知晓,黄思文方救驾完毕,第二波冷箭又冲邱跃进射了过来。
分管纪委,政法的副书记戚喜发言强调,要打大仗,胜仗,一只精干有力,素质过硬的队伍,是不可缺少的必要条件。
说罢,戚书记便要邱跃进介绍一下,云锦方面政法和纪委的近期工作,他戚书记好根据实际情况判研,要不要对云锦加强响应方面的力量。
可邱跃进连新区班子的人头,都是才混全的,对新区政法,纪检方面的力量基本是半点不晓,如何能够作答。
第二百九十章 折腾到底
要说,邱衙内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薛老三何许人也,收拾的衙内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吴公子如何,不照样被他赶得至今不敢归国?
他邱家虽然煊赫,可相较起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吴家,还是不够看。
吴老爷子至今都没把他薛老三怎么样,更何况他邱某人?
话说回来,邱老爷子何等眼界,即便他薛老三针对邱跃进做了什么,邱老爷子这等城府,又怎会在明面上流露出来?
还是黄思文分析地有理,既然他薛老三既然伸手了,自然就不会这般结束。
邱跃进这只肉烂嘴不烂的鸭子,薛老三不把他连嘴带壳儿一块儿煲熟了,是决计不肯开锅的。
这不,邱跃进话音方落,办公室大门便被胡耀华撞开了。
从来在黄思文面前都是小心谨慎,亦步亦趋的胡大秘,今番的暴戾是那样的刺眼,场间两人的心皆被高高提了起来。
“耀华,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在外人面前,黄思文还是不愿堕了这市长的威严,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位越来越不把他黄某人当回事儿的邱衙内。
这声暴喝,也在提醒邱跃进别忘了他黄某人还是德江的市长。
受了呵斥,胡耀华竟是毫不惊慌,边急速靠近,边急急开口,“首长,出大事了,我方才从秘书处出来,听见那边在聊小话,他们说市委组织部正在起草对邱书记的惩处材料。”
胡耀华话音未尽,噌的一下,邱跃进便冲了过来,死死扭住他的臂膀,疾声喝道:“什么,你再说一遍,起草老子的什么材料?”
胡耀华被他扭得生疼。嘴上却不敢耽搁,:“听说是撤销您云锦管委会主任的职务,并处于党内严重警告,因为您在云锦期间。玩忽……”
说着说着,胡耀华的声音愈见低沉,慢慢地便没了声音。
他话虽未说尽,但谁都听明白了,邱跃进终于被薛老三狠狠一刀扎在了心窝上。
他邱跃进下云锦的三个月,玩忽职守,毫无作为,被薛老三拿住作了靶子,给了他邱某人沉重一击。
“党内严重警告,哈哈。党内严重警告……”
邱跃进抬头望天,脸色急剧转青,浑身颤抖起来,脖颈处细腻的皮肤绽出青硬的筋络,任谁也知道。这位邱衙内已然到了暴走的边缘。
黄思文亦听得眼皮急跳,死死用手捏住自己的大腿裤缝,他也为薛老三的手段惊呆了。
在他想来,邱跃进虽不是什么好货,可到底是邱老的孙子,醒目的大人物,薛老三怎么就敢直呼呼地往邱衙内胸窝处下刀子。撤销行政职务,党内严重警告,这是轻易能使出来的手段吗?
撤销行政职务也就罢了,毕竟邱衙内被抓住如此大的错漏,不能担任主抓经济的管委会主任,乃是应当应分。况且,云锦的政治生态也的确特殊,书记主任一肩挑,的确有些不符合当先的政治气候。
而这党内严重警告,则就过火至极。意味着邱跃进在未来一年将得不到任何晋升,对别人来说一年多的时间不得晋升算不得什么,可对邱跃进这种志存高远的青年干部,尤其是还处在云锦管委会书记这种煊赫职位上,一年多的时间已然太久。
更要命的是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一旦落在履历上,对一个官员的仕途将是难以言叙的沉重打击,这是最让邱跃进痛彻心扉,也难以接受的事。
说到这儿,可能有看官便要问了,想当初,薛老三在靠山屯时,和时任县委书记斗法,不也遭受过党内严重警告吗,然薛老三的官职也是升得不慢。
笔者要讲的是,那是因为当初薛老三通过大讨论完成了最后的翻盘,彻底掀翻了承天县的台盘,且事后也证明了当时的县委书记乃是纯粹的打击报复,该处分随后撤销,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薛老三还受过另外一次党内警告,那是在京大做团委副书记时,适逢在当时的大会上,跟校党委大佬当面顶牛,最后被京大掌舵人判了个党内警告的处分,以为平息物议。
然,党内警告和党内严重警告自不可同日而言!
话说回来,即便薛老三得的是是党内严重警告,可他这样的干部自不是邱跃进可以相比的。
想想薛老三一路行来,立过多少惊世之功,上面赏还来不及,哪里还怕他犯错,只怕巴不得给他薛老三来个功过相抵,好平息一些人对上面“有功不赏”的非议。
却说,邱跃进举头望天,冷笑连连,而黄思文沉默不语,心怀激荡,一边的胡耀华畏畏缩缩,蜷身敛目,似乎恨不得身体能融进一边的墙壁中去。
场面安静地好似冻住了,不知过了多久,邱跃进陡然有了动静儿,豁然出脚,踢开了沙发,猛地伸手抓住玻璃茶几的一端,用力一掀,哗的一下,玻璃茶几上的杯盘茶碟尽数跌落,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宽大的玻璃茶几扣在地板上,跌了个粉碎。
邱衙内扯开嗓子便喊,“薛老三,我他妈非……”
“宰”字尚未出口,黄思文一个箭步扑上前去将他嘴捂住,他的脸上甚至震惊得没了血色,眉毛都要掀飞了。
他生怕邱跃进吐出那个要命的字眼,拖累自己万劫不复。
邱跃进伸手狠狠推开黄思文,重重看了胡耀华一眼,没再废话,一屁股歪倒在沙发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胡耀华又赶忙献上一杯热茶,待得邱跃进慢慢喝了,一张颧骨高耸、瘦得已然快脱形的小脸儿才又开始缓缓恢复些人色。
他是真没想到薛老三敢跟他下如此重手,心中甚至在想薛老三是不是被自己气懵了,糊涂了,疯了,要不然他薛老三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对他邱某人下手,他可是邱老爷子的嫡亲孙子呀。
要说邱跃进这种人自小养在蜜罐子的娇生子,生平未受多少挫折,往往自视极高,在他们的世界观里,自己如何对待别人都是应当应分的,而别人就该全心全意对待他们,稍有一点反抗,他们的反应往往不是不能接受,而是不可思议。
在他们的思想里,他们就是世界的中心,任何人对他们都得敬着捧着。
即便是争斗,损毁的也定然是身边的小喽啰,伤害绝不会危及自身。
而如今,薛老三陡然给他来了一把痛彻心扉,邱跃进便受不了了。
他想得不是自己的过错,不是自己的疏漏,想的却是薛老三会不会没考虑清楚,怎么就敢这样对待他邱跃进。
这样搞法,分明是越界了啊!
就在邱跃进恨极欲狂的当口,叮铃铃,电话响了,黄思文快走几步接过电话,那边未说几句,啪的一声,黄思文手里的电话竟跌落在了桌上。
攸的一下,邱跃进猛地转过头来,“跃进,活土匪这是要对你下死手了,曹卫国的电话,市委免去你云锦书记,改任市农业局局长的文件,已经上报的了省里!”
黄思文几乎是鼓足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此番话讲出口来。
他实在是太震撼了,原以为薛老三炮制出个“党内严重警告”,就已然够辣手无情了,哪里知晓活土匪这回是动了真格的,出手迅烈无比,分明就是要整死邱衙内的节奏。
谁不知道如今的云锦真是天大的香饽饽,邱衙内处心积虑要对付薛老三,却死活不肯离开云锦,便是深知此为洞天福地,霞举飞升所在,如何肯让出。
如今倒好,他不让,薛老三硬要搬他走!
“该死的邱跃进,就凭你也敢惹活土匪,可坑死老子了!”
募地,黄思文竟在心头大骂起邱跃进来,对这倒霉催的邱衙内,他真是半点好感也无了。
却说,黄思文方张口转述完电话的内容,瞬间,邱跃进的瞳孔急速放大,喉咙一突,嗝的一声,身子一歪,便昏倒了过去。
……………………
第一抹晨曦照在薛向脸上的时候,他又准时醒了过来,披衣起床,帮着苏美人压好了翘起的被角,又去小家伙房间帮她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卡通屋,挪了挪歪斜的枕头,盖好小花枕头,和盘在枕边的小白打了打招呼。
他便来到院里的浣洗池边,洗漱一通,才又钻入厨间,手脚麻利地整制出一份丰富的早餐,在锅里盖了,撤去余柴,留着明灭的余烬维持着温度。
做好这一切,他便越墙而出,顺着眼前的小道,跑了起来。
晨光微起,大地皆静,矮旧青白的的街市上,除了出售早点的摊贩们,架炉的架炉,生火的生火,空旷的街道再难见到别的身影了。
他跑得不快,但也赶上了正常人的全力奔行,约莫二十来分钟,他便到了市委家属区的那处瘦湖边上。
他在一处桃花林里定住了脚步,摆开架子,一招一式,走起了拳脚,湖风掠来,残余的桃花瑟瑟微摇,隐隐林间,薛老三沉腰躬马,出拳趟腿,整个人龙马精神,气象万千。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兴奋
若有人在近处观察,一定会震惊得无以复加,因为他会发现,林中那奔腾闪跃的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力拔山兮的熊罴,奔腾咆哮的猛虎,奋发向上的天马,飘若仙神的飞鹤。
远山黛黛,飞鸟翱翔,碧湖澄清,白鱼啄波,在这个新鲜的早晨,薛老三一趟拳脚竟走了快两个小时,直到不远处的林荫道来往打买早餐的行人渐多,薛老三才慢慢熄了手脚,慢悠悠地推起了太极架。
两个小时的虎跃龙奔,薛老三面不红,气不喘,额上更连半粒汗粒也无,整个人眉张目举,飘然出尘,远远望去,好像初生的太阳,奋发向上,光耀万里。
原本,薛老三是没有走拳的嗜好的,尤其是在大早晨,他更愿意陪着自家的绝世妖娆卧床暖被,伺候烦人精更衣吃饭。
国术于他不过是强身健体的法门,不求精进,更不求超越虚空,见得佛尘。
对这万丈红尘,他薛老三可是眷恋万千。
然,近日以来,薛老三泥丸宫中,隐隐不稳,气血翻腾,跳跃亢奋,惹得他每日一早不翻沸翻沸气血,整个人都有些别扭。
是以,这几日,他起床之后皆是这般在这桃林里活跃一番拳脚,搬运搬运气血。
桃林北边传来细琐脚步声的时候,薛老三一招收势定住了身子,还不见来人,薛老三便自说话了,“小戴,今天可是来得晚了咯,瞧瞧,这都几点了,再过十多分钟,我就该上班了,你小子这是存心不想让我好好吃饭呀。”
薛老三话音方落,果然,戴裕彬提了个食盒。便从桃林深处转了过来。
如今的戴大秘,可真成了薛老三的多功能服务机,薛老三真是须臾离开不得。
不为别的,就冲戴裕彬这份勤快劲儿。热乎心,随时随地都想着让他方便的吃上热乎饭,薛老三就万千难舍。
从薛,戴二人的例子,便也能看出缘何秘书往往能最大程度的借着领导的光,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遭遇秘书这般体贴入微的伺候,任何人都难免被感动。
却说,今日的戴大秘。一眼看上去,便能觉出与往日大不相同,当然,这大不相同非是指今日的戴裕彬穿了多么排场的衣服,或者做了何等嚣张的发型。这种与众不同是由内而外的,指的是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
今日的戴大秘,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种喜庆,冲天地喜庆。
好似苦学多年的文士一举中了状元,又似打了几十年光棍的莽汉今朝娶了媳妇儿,眉也开了,眼也圆了。
的确。戴裕彬太有理由高兴了!当然,这高兴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眼前这位他一直敬重如山的首长!
想当初,他还为首长对邱跃进,黄思文之流的绳营狗苟再三退让,软弱而不理解。
而今时看来。还是他戴某人小看了自家首长,眼前的这位首长绝对是谋定后动,布局谋篇的绝顶高手。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看和邱、黄二人的整场的战局,戴裕彬这才恍然大悟。
当初的首长哪里是软弱退让,分明是在做有策略的布局。一边小心谨慎,稳妥应对了邱黄等人以各种方式从各种角度射来的阴风暗箭,一边又兼顾了德江的发展大局,两下里都没耽误。
及至反击,首长那干脆利落的手段,简直让他拍案叫绝。
单从这反击的手段看来,昔时首长哪里是不能收拾这邱衙内,分明是在上演着一出郑伯克段于鄢的好戏,一步步放纵着这位邱衙内,真到了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蹦跳得极为欢快的戴裕彬轻松拿下。
瞧瞧首长干掉邱衙内的手段是多么的轻松写意,没组织任何阴谋诡计,只抓住了大义,这邱衙内就得分分钟玩完儿,不止落了个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还被自家首长从云锦一号的位子上拔了出去,消此心头大患,实在是振奋人心,普天同庆,他戴秘书如何能不高兴?
这不,薛老三方一打趣,戴裕彬便笑开了:“首长,您这饭来晚了可不能怪我,是那李胖子听说首长又打了场大胜仗,心中欢喜,非要给您做他李胖子口中已经绝版的什锦蟹黄包,因这配料麻烦,李胖子手上就慢了下来,我到的时候,人家还没上屉呢,您说,我不等能怎么着,难不成还能端了生包子来给您动口?”
薛老三知晓这所谓胜仗必是他与邱跃进的这番争锋,市委大院从来就是一地政坛的最大漏勺,什么严密的消息在此处也封锁不住,因为市委大院本身的政治属性,便连这厨子环卫,也都成了这民间政治家,什么小道消息,政治八卦,到了他们口中,不分拆个三五遍绝不算完。
薛老三接过食盒,在一边的长凳上坐了,抓起一个塞进嘴中,脸上立时就变了颜色,比出个大拇指道:“这二十分钟没白等,绝了。”
入口的什锦蟹黄包子香甜松软,异常可口,薛老三吃得口滑,一连消灭了三五个,才腾出嘴冲戴裕彬道:“看你小子这吃了蜂蜜屎的模样,一准儿是又听见什么了,说吧,别跟老子掖着藏着,老子听不听是无所谓,就怕你小子掖着藏着憋出内伤。”
薛老三跟戴裕彬相处日久,二人言笑无忌,谈话极是随意。
戴裕彬本憋着劲儿藏了好消息,要相告薛老三,此刻见薛老三动问,他自然趁坡下驴,笑着道:“首长,还是您厉害,老话传的谈笑鬼神惊,大概说得就是您吧,我是跟您相处越久,越觉得您像巍峨高山半隐云雾,看不透底,摸不着边,永远是那样的神秘,那样的厚重。”
戴裕彬此番称赞纯是由衷而发,薛老三却是听得摇头不已,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嘿,你小子是还没睡醒吧,在哪儿学的坏毛病,怎么一说正事儿你小子便能离题万里,赶紧着,不然老子可没工夫了。”
说着,薛老三冲戴裕彬晃了晃已然空荡荡的食盒,短短数分钟,两斤包子,一斤豆浆,便被薛老三下了肚。
戴裕彬讪讪,沉眉敛目道:“是这样的,昨个晚上,有人听见黄市长办公室动静掀天,里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还听见谁掀了桌子,临早的时候,勤务小王扫出一堆玻璃渣滓,说是黄市长办公室的玻璃茶几不小心被胡秘书打破了,更有意思的是,不知怎的,咱们云锦的那位邱书记又住进了医院,打听过了,是急火攻心,听说烧得嘴唇上满是水泡,嘿嘿,咱们的那位邱书记官不小,心胸却是不大,可着就他欺负别人,别人稍稍欺负欺负他,他就受不了了。”
说着, 戴裕彬便不自觉撇撇嘴笑了起来,“当然了,首长您出手向来是重拳重脚,也称不上是稍稍欺负,这一下咱们的邱书记只怕是要彻底跟云锦说再见了,搞不好便得灰溜溜离开德江。毕竟,他邱书记总是还要脸的,我不信他邱书记真好意思腆着脸继续赖在德江,再说他便是要呆也呆不下去啊,满德江,除了黄市长那几位,谁还待见他?”
“离开德江?”
薛老三燃气一支烟,剑眉一掀,“小戴,你想多了,我敢跟你担保,那位邱书记不会走。”
他此句“邱跃进不会走”纯是话里有话,一者是他料定邱跃进这家伙不会就此偃旗息鼓,事已至此,他已然看明白了这是条疯狗,不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就绝不肯松口。
二者,他薛老三也绝不会放这条疯狗平安离去,他邱跃进既然敢下场,就得有面对残酷现实的觉悟,光想着赢,不想着输,天下哪里有这般好事。
他邱跃进不输得脱掉底裤,薛老三怎会放他离场?
戴裕彬瞪圆了眼睛,“邱书记不会走?这怎么可能?组织部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文件我都看到了,调他邱书记担任市农业局局长,我不信他邱书记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还好意思舔脸留在德江,再说,他在迎仙阁的那堆烂帐还没抹平呢,纪委随时都可以查他邱书记的帐,只要查下去,我不信他邱书记能挺得住。”
原来,薛老三今次对邱跃进打出的是一套组合拳,先前的云锦影城筹备领导小组第一次全体会上,薛系人马争先恐后揪住邱跃进的绝大漏点,对邱衙内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覆盖性轰炸,炸得邱衙内险些没昏死过去。
其后,邱衙内方在黄思文办公室方缓过了神,薛老三的第二波致命打击随后又到了。
彼时,黄思文接到的那个电话,便是蔡行天的秘书曹卫国打来的,通报的正是德江市委对他邱跃进的调令以及调他邱跃进的原因。
本来嘛,邱跃进处在云锦一号的位置上,履职不过三月,市委即便要调动他邱某人自也需要极大的理由。
先前云锦影城筹备领导小组会上爆出的邱跃进履职三月仍旧不熟悉云锦的基本情况,诚属玩忽职守,便是绝妙的一条理由,然,单凭此条理由,还动不了他邱某人头上的书记位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卡住了
毕竟,他邱跃进不是普通干部,其此下云锦,是省里通过外地,直接交流过来的干部,德江市委想调动他,给省里那边的理由必须充分,要不然省委那边的面子如何全乎?
一个不熟悉情况,肯定不够,三个月说长不长,他邱跃进大可再随后给省委的陈述中,诡辩称他正在对云锦的某一专项,进行整体调研,反正事情已经过了,他邱跃进突击了解一项,应对省里的考问,便能顺利过关。
然,薛老三要么不出手,出手哪里会给邱跃进留下如此漏洞。
是以,薛老三又为邱跃进准备了另一套大餐,一张纸和几张单据。
纸是普通的信纸,纸张上的文字汇聚一处,就有个亲切的称呼,唤作“检举信”!
检举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既没说他邱跃进贪污受贿,也没告他邱某人狂嫖滥赌,就只是以一个老党员的口吻严词批评了邱跃进这种骄奢淫欲,享乐无度,纯属中了资本主义享乐主义的毒,乃是彻彻底底的精神空虚,思想自由化,完全颠覆了我党党员一贯的优良传统,实在是叫人看得触目惊心,难以置信。
像邱跃进这种精神空虚的干部,不加以约束,不进行教育,势必造成极大的危害。
尤其是,其长期在云仙阁开设奢华套房,在人民群众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这样的干部怎能担当起建设云锦的重任,怎能担负起十万云锦百姓的殷切希望。
那几张单据,正是邱跃进在迎仙阁的消费账单,至于那几张单据从何而来,自然是孙明孙副书记这位金牌墙头草主动投效的。
毕竟,在孙书记眼里,邱衙内已经已然成了艘破船,再不踹上两脚,向人家薛市长示好。更待何时?
谁叫邱跃进太过自高自大,无端留下一屁股屎,却以为顶着老邱家的招牌,足以天下无敌。无人敢惹。
哪里知晓,便是小小迎仙阁的孙磊,便敢背后狠狠算计他一把。
细细说来,邱跃进长期在云仙阁包租房间,本身算不得多大的罪名,毕竟,包房的开销,花的都是他邱家人的合法所得,不偷不抢,不坑不骗。轮不着别人说三道四。
君不见后世多少干部长期包租宾馆旅店办公,他邱跃进的这番行为,无论如何算不得大过错!
然时移世易,如今,邱跃进此举。那就是大大的不合时宜。
道理很简单,当下可是八十年代中期,改开肇始,各种老传统还在起着维护社会稳定的重大作用,干部们的操守普遍较好,人民群众对干部们的要求自也较后世高得多。
邱跃进身为德江的高级干部,却整日僻居云仙阁这种豪华场所。不入云锦履职,此种行为在当时基本就能跟贪污腐化挂上关联。
有了孙明提供的邱跃进在云仙阁的消费账单,这不是罪证的罪证,则又在邱跃进这条即将下沉的破船上凿开另一个大洞。
试想,一个到任三个月,对自己地头上一无所知的一级行政区域负责人。一个整天躲在奢华场所,腐化享乐的干部,怎么能承担起兴盛云锦的伟大任务。
更不提如今的云锦是整个德江,乃至整个蜀中的瞩目所在,未来更有数以亿计的投资落足此地。如此重要的岗位交给这样一个干部,谁能放心?
有了这两条,市委要拿下他邱跃进,那在法理上是占足了道理,可谓逻辑严密,顺理成章。
那既然如此,薛老三为何还说邱跃进走不了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薛老三从不会低估自己的对手,尤其是不会低估一位政治经验丰富,精善斗争的一省之尊,且这位一省之尊如今似乎已经无所畏惧,无所顾虑,其疯狂性势必让人震惊。
看着多少顺理成章,应当应分的事,在这位一声至尊面前,都是纸糊草渣,不值一提。
更致命的一点是,因为邱跃进是云锦新区管委会书记,德江境内三区四县,七个县级行政单位,党口负责人最终任免权皆在省委。
当然,一般情况下,市委要任命免去辖下的一个县委书记,省里一般都会通过,毕竟省委要尊重市委对下级行政区的权威性。
试想,市委如果动不了下级行政单位的负责任,这势必增加市县两级的矛盾对抗,不利于班子的团结,更不利于稳定的大局。
从这点上讲,邱跃进似乎是调离定了,可薛老三清楚,邱跃进不比别人,蔡行天更是他的死对头,今次邱跃进的调令上交到省里,打回的可能性乃是百分之百。
是以,薛老三丝毫不像戴裕彬这般乐观,当然,邱跃进留任云锦的结果也是他薛老三乐见其成的。
他折腾出这一起起一幕幕,最终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把邱跃进赶走,他甚至不在乎邱跃进的政治前途,即使炮制出那个党内严重警告,剥离起云锦管委会主任的职位,也不是让邱跃进在仕途上继续蹉,而是为了让邱衙内尝尝前途蒙影,痛彻心扉的滋味。
这是一种内心深处的煎熬,真是薛老三赠给邱跃进的大礼,不收不行。
毕竟,在薛老三看来,一个连生命都将失去的家伙,还有什么资格妄谈政治前途。
却说,薛向话落,戴裕彬一脸的沉凝,头一次,他对自家首长的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压根不信,已然到了这个程度,邱跃进还有翻盘的可能。
就在这时,桃林边上的小路又传来了脚步声,和方才戴裕彬行来弄出的悉悉索不同的是,这脚步声极大,显然步履极快,来势匆匆。
戴裕彬方寻声看去,刘洪的那张胖脸便从桃林深处闪出出来,单看刘洪脸上密布的汗粒和严肃的表情,戴裕彬心中便生出不好来。
果然,刘洪一开口,便吐出了霹雳:“首长,大事不好了,邱跃进的调令被省里打回,另外,周道虔书记被免去了市委书记一职,另有任用,新的书记将在下午两点到达市委一号会议室和德江市委市政府两方面领导见面。”
咔擦一声,戴裕彬的身子猛地一歪,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满眼的都是震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闻。
邱跃进这合情合理,顺理成章的调令被省里错误地否决,已经够让他嗔目结舌。
更震撼的是,周道虔竟然在这个时候被蔡行天拿下了,这是神话传说吗,省里难道就不知道德江现在的局面不宜大动干戈吗?
先倒了行署专员,又走了市委一号,短短几个月,德江风波不尽,狂澜骤起,省委这个家长,难道就丝毫不替德江这个孩子着想吗?真要弃德江四百万人民于不顾?
太疯狂了,这分明是欲杀之而后快的节奏,那位蔡书记怎么就敢!
…………………
入秋以来,晴天反倒多了,空气似乎也一日新鲜过一日,每日的头顶上皆是那湛蓝如镜的天空,天分明了,云自然也可爱了,一朵朵奔马鸣象,卧牛逐狗,变化无穷,意象万千,好似这变化无端的万丈红尘,任你智慧再高,聪明再甚,也休想穷究其理。
周道虔站在自家客厅的窗边,对着天际的那一朵朵浮云,怔怔出神,这一站,便是二十多分钟,还是他那已经高三的闺女周琳瞧见他这番光景,生恐他忧思难遣,端来了茶水,拿来了报纸,才将他从窗前引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今天,周家的人头挺全,除了儿子周斌不在家外,在市总工会担任副主席的周夫人,市服装厂担任销售主任的儿媳贾春,再算上已经上到高三,课业繁重的周琳,周家一家聚得极全。
往常,因为各人或有工作,或有课业,平素事件极多,要想聚在一处,除了逢年过节,那是极难。
而今日又不是什么节日,且大中午的,周家一家人缘何聚在了一处?
答案很简单,那是因为周家众人的幸福源泉周道虔的官场生涯出现了重大变化!
就在今日一早,省里传来了文件,周道虔被免去了德江市委书记一职,至于下一步去到何方,任免令上根本未曾提及。
此消息一出,转瞬哄传四方,没多会儿,周家一家人便聚在了一处,而周道虔自打调令下来,就关了办公室,躲回家来,门口更是竖起了闲人勿扰的牌子,以此来躲避闲人的纷扰。
而周夫人,贾春,周琳三人回家后亦不曾向周道虔提及官场中事,三人先后归到家来,又一道外出,大包小包购得食材,便在厨间烹饪起了午餐。
从上午十点足足折腾了两个钟头,看这午餐的阵势,他周道虔不像是免职,倒像是得了提拔一般。
的确,周家人皆算得上与官场挂钩,即便不身在官场,然,因为周道虔的关系,无论如何,也会关心政治。
眼下,周道虔在德江的局势,都叫众人尽皆知晓,早在数月前,和那位薛市长斗争失败后,自己老爷子在德江的政治前途已经就此画上了句号。
第二百九十三章 周家
这几个月以来,周道虔履行的不过是守夜人的职责,顺带着完成和那位薛市长的政治利益交换。
如今,周道虔被免,乃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其也算得上功德圆满,且以那位薛市长一直以来的好名声,周家几口自然用不着担心。
靠上了那位一向信誉极佳的薛市长,焉知自家老爷子不能如那位走了狗屎运的杨瑶秘书长再度攀上了仕途的高峰。
即便不能上走,跳出蜀中这个内陆省份,转移到岭南这个鱼米膏肥之地,大家也好沾沾改革开放的春风。
有此心情打底,周家众人自不会难过。
周夫人甚至哼着小调,在厨间挥舞着锅铲,贾春和周琳各自搬了小板凳,蹲坐在厨房的门口,摘择着一把韭菜。
姑嫂之间,言笑晏晏,谈得极是高兴,说着说着,话题不由自主又转移到了那位薛市长身上。
贾春笑着道:“要说满德江市,我最瞧得上的领导,就是咱们的小薛市长,看人家那干劲儿,魄力,根本就不是德江那帮老官僚可以比拟的。”
她话音方落,周琳忽然伸手捅咕捅咕她的胳肢窝,冲远处正在看报的周道虔努了努嘴,示意贾春注意。
贾春这才想起方才言语不慎,竟将自家老爷子也扫落在内,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横了一眼,道,“用不着捅咕我,我明白告诉你,便是老爷子听见了,我也敢直说,其他人就是比不上咱的小薛市长,不说别的,就拿你嫂子我那个服装厂来说吧,先前什么样儿,总共千来号人,真正干活的不到一半。就是这一半人,也是分单双上岗,厂子里都成什么样了。”
“若不是小薛市长拨下的那二十万,只怕早撑不住了。可如今小薛市长一经手,怎么样,咱服装厂立马活了,人员以分流,效益反而蹭蹭上扬,你嫂子我这个月就多拿了三十二块八,瞧见身上这件裙子没,就是咱小薛市长送的,漂亮吧!”
说着,贾春忽地站起身来。原地转了转,方及大腿处的毛料短裙,半空里化出一道丰满的圆,和裙底那饱满的小圆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周琳赶忙拉着贾春坐了下来。掐着声道,“一口一个咱小薛市长,叫的比我哥还亲,还敢说这裙子是那个他送的,你就不怕我哥吃醋,跟你翻脸?我说嫂子,你这胆儿也太大了吧!”
“吃醋?他吃的着么?”
贾春杏眼一扬。“我就是明着告诉你我对咱小薛市长有意思,他也不会眨巴下眼睛,他清楚地很,小薛市长那种人物,我也就剩想想呢,人家什么样人哦。”
话到最后。语调陡然低沉了,像是真生出了失落来。
周琳却是恍然未觉,喃喃道,“是啊,他该是活在画上的那种人吧。”
“什么画上?”
贾春未听清楚。疑惑道。
“没什么,没什么。”
周琳急忙转移话题,“嫂子,你方才说一经薛市长的手,你们厂子马上复活了,可这复活的恐怕只是你们这些没有分流的人,那些分流的人怎么办,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一旦没了工作,怎么解决一家人的生计?”
一听周琳提出问题,贾春又来了精神,“小琳,你也太小看咱们的小小薛市长了吧,若只是拆东墙补西墙,怎么体现咱们小薛市长的本事,你知不知道云锦要新起一座影城,投资两个多亿,那可不是号称的城,而是一座真正的城,要造成城,自然少不得人,需要的劳动力可是天量的。咱们聪明的小薛市长,便趁此良机,进行人员分流,多余的人头都被分流道了影城兴建的基建小组去。”
“而且,咱们的小薛市长考虑问题很是周密,知晓这些分流人员,最惦记的还是编制问题,是以,所有人的编制不动,还挂在各个厂,且分流加入基建小组后,个人待遇和老厂一样,咱们的小薛市长又是个出了名的善心人,跟基建小组另外承诺,若是干得好,大家一并长工资,并且那个基建小组,人家是多劳多得,按劳计费。”
“这些平日在厂子里闲得发慌的无业游民们,谁不愿往基建小组涌,没准儿搞得好最后能成为影城的正式员工,那可比待在服装厂守着个没前途的工厂老死来得好,来的精彩。这不,很多没被编进分流人员的老职工,心底下都嘀咕着是不是要去厂里要要说法,最好也编进那分流人员的名单。别说他们,若是我有一膀子力气,也就去了,别看你嫂子我是个销售主任,可这芝麻大小的官,干一辈子,人也没劲儿不是,要是将来到影城工作,天天见明星,看人家拍电影,没准儿你嫂子我还有机会登上荧幕呢,看看我这身段儿,脸蛋儿,比那明星也不差呀。”
贾春眉眼横飞,说得激情四射,丰腴的脸蛋儿几要燃烧,似乎真看见了自己登上了舞台,成了万人瞩目的大明星。
周琳亦是一脸的崇拜,双手怀抱胸前,近乎呓语地说道:“他还真有本事呀。”
瞧着自家小姑子脸泛红霞,贾春心下好笑,轻轻捅了她一下,掐着声道:“看来咱们的小琳也长大了,都知道思春了。”
贾春此话一出,周琳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忽又察觉场合不对,又赶忙蹲了下来,恶狠狠瞪着贾春道:“有你这么当嫂子的吗,瞎说什么,他多大,我多大,他都是大人了,我还是小孩,扯得上吗?”
“呦呦呦呦,都他他他了。”贾春眼泛桃花,笑得灿烂至极。
刷的一下,周琳的脸蛋仿佛瞬间燃烧了起来,大叫一声,便逃进了一边的卫生间。
的确,他陡然醒悟过来,自己方才的话语露了绝大的破绽,贾春说她思春,并未道出思春的对象,可这周琳张口就道出了“他”,岂非不打自招?
的确,薛老三正是这位周小姐心仪的男子,当然,这种心仪多带有明星式的崇拜,于男女情爱的成分却是极少。
不止这位周小姐,薛老三在广大的高年级的女生心中,确是一副白马王子的形象。
谁让他薛市长不仅亲民爱民的名声满溢德江,更见他年轻优雅,镜头上那英俊无比,神采奕奕的面容早已撞进了无数怀春少女的梦中。
且薛老三本身和这些学生也有交集,他免除了全德江所有学生的学杂费,在这群学生中,不仅聚集起了多大的名望,再加上他那早被一众小灵通们打听清楚的京大高材生履历,立时,被这些苦海作舟的学子们引为超级偶像。
毕竟,这年月,能上京大的,整个德江,抑或是整个蜀中,都没几个呢,这位薛市长的超级学历,简直就是天然加分仪器。
周家小姐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虽未和薛老三真人相见,但已然通过各式渠道知道了他薛老三的种种过往,尤其是她身为周道虔的女儿,自然对薛老三就多了另一种的接近。
是以,贾春这戏谑之语,果真就戳中了她周小姐的心房。
贾春哄了好一会儿,周琳方才羞红了脸,出了卫生间。
就在这时,一个瘦削的青年男子开门进了房间,看着他西装歪斜,满脸通红,远远便闻见冲鼻子的酒气,便知其刚从外面“酒缸”里爬起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周道虔唯一的公子周斌,共青团德江市委办公室主任,正科级干部。
却说,周斌一进门,便死死扶着门框,好似稍稍松手,整个人便能摔倒下来。
瞧得难受,贾春,周琳一左一右,上前扶住了他,便齐齐开始数落起周大少来。
周大少嬉皮笑脸的讨了会儿勺,便又挥着手道:“不是我不给爸爸面子,也不是我不关心爸爸,停职了,有什么大不了,咱老爷子还怕没有去处?看见没,知道今儿中午是谁请我喝的酒不,是宝丰区的邱副区长,邱副区长长跟我说了,想让我给他侄子在我们党委办公室安排个勤务的工作,这不,我说话就给办了,以前,咱说话就没这么好使,今儿怎么就这般好使,难道人家不知道咱们老爷子撤了?老话说,见微知著,由此便可看出,老爷子虽然不在德江干了,咱周家人在德江的势头倒不了,爸,你要去闽南你自管我,我算是打算待在德江了,小薛这人不错,关键时候靠得住,不像别的什么人神神叨叨,尽是鬼话连天,看看,跟着小薛走的人,有一个没得到好的?这种人才靠谱嘛。”
周斌德江的官场上不显山不露水,属于边缘人物,这会儿听他一口一个小薛,叫得极是威风,浑不知身边的娇妻小妹已然变了脸色。
他正要滔滔不绝,正看着报的周道虔忽然重重拍了桌子:“闭嘴,灌了点猫尿回来,嘴上就跟坏了锁,叭叭叭,瞎嘚嘚什么?就你这种料型,能成得了什么气候,整日里不见你安心当班,搞关系走门子你倒是一等一的,他邱建国,一个宝丰区的副区长,要解决自己侄子上班的事能有多难?要得了你在这里充大头?”
第一百九十四章 改主意
“爸,你当我不知道,他老邱不过是想烧冷灶,当然了,您现在这口灶表面上冷了,暗里却热得发烫,但在不懂行情的人眼里岂不是成了冷灶?我心里亮堂着咧,怎么说我也在官场上混了这些年了,那些抱有特殊目的接近我的人,有几根花花肠子,不用过眼,我就能瞧得分明。不过老邱这个人不错,挺讲义气,值得一交。”
“这不,周末还约我去翠屏山登高,说那处有新来的粤剧的台柱子,要请我去开开眼,我本想拒绝,可人家盛情难却,我就答应了,,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不是您教我的嘛,总不能出尔反尔,翻脸不认啊。对了,周末你们谁有空,我叫辆车,咱们一道去,现在翠屏山一带可美着呢,还是小薛有本事啊,几座这些年都无人问津的荒山,在他手中以折腾,竟然成了座金山银山,难不成京大还有教做生意的专业,啧啧,赶明儿,我也进去学学……”
说来,周家门风向来极严,周道虔就是这个家里的绝对权威,平素在家,周斌对周道虔的畏惧,不亚于耗子见猫。
往日,周公子是喝了酒,便绝不归家,待得酒醒,才晃回家来,可今日情况不同,他急于知晓老爷子的未来发展,竟忘了这茬儿,才到家门口,便似闪了舌头,话多得没完没了。
胆气壮得好似那喝醉了酒的耗子,拎着酒瓶,大声喊“猫在哪儿”。
殊不知,他这番丑态落在周道虔眼里,周大书记的愤怒值瞬间攀升到了巅峰。
这不,他话音未落,周道虔便已暴走,霍然起身,抓着鸡毛掸子便朝周斌来了。
酒精不仅壮大了周斌的胆量。还麻痹了他的神经。
平日见着周道虔发飙,周斌早就一个箭步,先流出门去,今次眼见着周道虔的大棒挥来。周公子还傻愣着不动。
周琳和贾春却急了,一个想上前去拦着携怒而来的周道虔,一个伸手就拧开了家门,便要将周斌推出门去,要不然看老爷子今日的气势,搞不好就得
不成想,门方打开,一位英挺的青年立在门外,瞧见来人,贾春脱口叫道:“薛市长!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贾春这一声叫出。陡然间室内众人好似皆被施了定身法术,一个个愣在当地,好似被冻住了。
还是周道虔最先醒过神来,撩起的鸡毛掸子随手一扔至了不远处的沙发上,笑着道:“春儿。堵着门作甚,还不请薛市长进来?”
贾春这才让开身来,一双眼睛却仿佛冒出了星星,死死盯在薛向脸上,清秀的脸蛋涨得好似熟透了的苹果。
薛老三笑道:“周书记,打搅了,早听说嫂子的家常菜做得好。一直想尝尝,今儿得空,冒昧登门,别怪啊,当然,您怪我。中午也不走了,没别的添的,添两瓶酒,算是没来白蹭。”
说着,薛老三晃了晃手里的两瓶五粮原浆。
薛老三从来就是个讲礼数的家伙。以他今日在德江的威望,到谁家吃饭,几乎都是主家的荣幸,更不提如今的周道虔正有求于他薛某人,怕是巴不得他薛老三到来。
可偏偏薛老三言辞之间,极是给足了主家的脸面,亲切至极。
果然,他话音方落,周道虔脸上便堆出笑来,“来就来罢,闹这个虚礼作甚,要吃饭什么时候来都行,我家就你嫂子这两首拿得出去,我还巴不得你帮着给扬扬名儿呢。”
说罢,周道虔又指着周斌,周琳向薛向作了介绍,这介绍并非只是简单的通名道姓,而是将两人的各自情况也简短地说了一说。
介绍罢,薛向便又向二人问好,还伸出手来要和两人握手。
谁料,自打薛向进门,那就满脸烧得通红,身子抵在墙上凝固不动的周琳,忽然如受了惊的兔子,顶着一张嫣红的脸蛋儿,拔腿就奔回房间去了,弄得薛向好不尴尬。
周道虔亦是老眼直瞪,一腔火气没处发却,向周斌头上倾下来,伸腿重重踢了他屁股一脚,“两杯猫尿都灌傻了?你薛叔叔的话怎么不回?”
周斌确实傻了!
在他眼里,薛向可是比自家老父高端数个等级的存在,这可是能硬撼南天王蔡行天的绝顶人物,方才听他一口一个“小薛”叫得熟溜,不过是在自家人面前撑些脸面。
可真当薛向行到他面前,他又好似叶公好龙一般,惊得说不出话来。
周道虔这一声呵斥,他方才醒过神来,可刚要开口,他发现“薛叔叔”这三个字竟有千万斤重,无论如何吐不出口来。
的确,论年齿,薛向只怕比他还小着两岁,管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叫叔叔,除了有血缘关系,只怕是任何年轻人都拉不下面来。
薛向笑着道:“我和周斌年岁相当,咱们就各交各的。”
说着,薛向又冲周斌伸过手来,沉声道,“周主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当是上班的日子,公务人员还是要牢记各项法令法规,你这喝得醉醺醺的,下午的班怎么当,传了出去岂不是给老书记脸上抹黑?贪杯误事,年轻人当引以为戒。”
薛老三竟当着周道虔的面,训斥起周斌来。
而这训斥,听在周道虔耳中,却是无比的熨帖,便连贾春也在一边拼命点头,好像薛向说的是人间至理。
受了这番惊吓,周斌的酒意全醒了,赶忙伸手接住薛向递来的大手,用力摇了摇,脸上堆满了惶恐,口中不住应是。
他和周斌年岁相当,且薛向还稍小两岁,然,薛向这番话出得口来,虽老气横秋,可所有人听来都理所应当。
周夫人亦在一边没口子地数落周斌,末了还道,以后再敢喝酒,就告诉他薛叔叔。
和周家众人问过好,周道虔便引着薛向进了书房,他是明眼人,自然知道薛向今番前来所为何事。
说实话,对薛向今次的到来,他心中是无比熨帖的。
先前他站在窗前,凝视浮云,心中想的正是薛向。
在他想来,若是薛向今日便至,证明此人果如传说中那般重然诺,守诚信,是值得信赖追随的人,若是三五日后方给自己答复,那他周某人便另作考量,也算不得负义忘恩。
可没想到,不过中午,薛向便来了,如此一位肯顾虑他人感受的盟主,怎不值得众人为之效死赴命?
的确,官场上往往只讲利益,不讲恩义,可官员也是人,是人就有人的感情,薛向做人能到这样的地步,也就难怪戚喜,孟俊,谢明高这等老狐狸甘愿为他卖命,遇大风大浪而不动摇,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的确值得自己效死。
进得房门,周道虔引了薛向在靠窗的太师椅上坐了,替薛向分好一壶碧螺春,开门见山道:“薛市长,恐怕我要改注意了。”
他此话出口之时,双目便紧紧锁死在薛向脸上。
周道虔失望了,他不曾从薛向的脸上看见丝毫的惊讶,只见他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慢慢地喝茶,良久才放下杯道:“道虔书记,您可要想清楚,留在蜀中势必要遭遇一系列的波折,我跟那位的关系你也清楚,又因为我们在德江的交情,您留在蜀中,难免被被他针对,而如果您要是想出外,江汉,吴中,闽南这些地方,我都可以帮着您推荐,即便是有别的心仪的地方,我可能也能帮点小忙,您可要考虑清楚,今天的决定一旦作出,未来再想变更,怕是也难了。”
周道虔掏出一包小熊猫,分了一支给薛向,自己燃起一支,深深抽一口,吐出一团烟雾,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就钉在蜀中了,干久了,对蜀中的感情太深厚了,换了别地儿,我怕真不习惯。至于别的什么打击报复,我是不怕的,我相信蜀中的这片天空还是在党的光辉笼罩之下,不是哪个人的私人帝国,也不是哪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你不用再劝。”
周道虔的话音很是自信,似乎丝毫不为未来的艰难处境所担忧。
当然,周道虔不是不知晓自己留在蜀中会遭遇怎样的局面,先不说因前番阻击薛向,在常委会上遭遇了耻辱性的失败,可谓是他周道虔仕途之上难以抹去的污点、
而继续留在蜀中,这个污点便会放大,唯有远去它省,这个污点才有可能慢慢淡化。
此外,就冲他周某人这段时间在德江没少帮着眼前的这位薛衙内和省里的那位搞对抗,以那位睚眦必报的脾气,和向来不容反抗的霸气,他周某人留在蜀中,受到那位的打击排挤几乎是一定的。
有这两方面原因,他周道虔再决定留在蜀中,似乎是政治上的重大决策失误。
可真实的情况是这样吗?周道虔这位政坛老狐狸当真就这么傻嘛?
自然不是!
如果说从一开始,他周道虔被薛向动用政治利益说动,在黄思文组织的决胜常委会上动用书记的一票否决权,翻了黄思文的裁盘。那时他周道虔确实一门心思想着给这位讨厌的薛衙内卖一把子力气,好换取未来的政治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