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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二章 薛市长的欢送会

    黄思文自以为这番笑里藏刀的话说得漂亮,殊不知便是和他贴得最紧的顾俊明都有些反胃了。

    你胜利就胜利了,便是要耀武扬威,也得选个时候嘛,干嘛酸话、反话说个没完,没得让人小觑,都是政治人物,怎就忘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句话?

    “薛市长,黄市长说的可是真的?”

    谢明高噌地站起身来,他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先前,黄思文的消息简直如一支利箭,瞬间将他心房刺穿。

    在他谢明高的规划里,他可是要跟着薛向,在德江好好做番事业的,再依托薛向的门路,尽量让仕途之路走得更高,更稳。

    可如今,黄思文爆出这种消息,他的绝望与失落真是瞬间到达了顶峰。

    他此问薛向,也是因为那日在薛向办公室,亲历了那波电话语,知晓了薛向背后的实力。

    上面若真有调令,调走薛向,黄思文都知道了,薛向也一定得知。

    “明高同志,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也同意舍不得薛向同志啊,可有什么办法呢?像薛向同志这种经济干才,自然是适合到更艰苦的地方、更需要他的地方,带领广大劳动人民发家致富奔小康嘛,这就叫好的钢要用到刀刃上呢。”

    黄思文浑然不觉,他此番的行为有多么惹人生厌。

    “你明白个六。”

    谢明高突然爆发,竟在常委会上喝出了粗口。

    霎时,黄思文到达巅峰的爽感,被这一声粗骂,瞬间浇灭。

    也难怪谢明高恼火,薛向这一去。他所有的绸缪、野望,都尽付东流。

    的确,薛向虽去,他谢某人的位子依旧稳固。且有了薛系这座大山。仕途之路定也不会似前番那般蹉跎。

    然,他跟薛向相交之日终归浅薄。感情分上赚的不够。

    再者,跟在薛向身边做事,就凭这位衙内的折腾劲儿,还用担心功劳吗?

    三五年堪磨下来。没准儿他这副厅就成了副省。

    偏生黄思文这般一折腾,薛向必然调离,简直就等于坏了他谢某人的仕途之路。

    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人官路又该如何呢?怕是要诛灭九族了吧。

    有了这番因果,也就难怪谢明高焦躁欲狂。

    “谢明高!”黄思文拍案而起,指着谢明高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我讲话的。你,你……”

    黄思文气得嘴皮子都哆嗦了。

    爽到顶峰,怒到癫狂,两者间的转换。不过是一句话。

    的确,此刻算得上是黄思文生平之最高光时刻,他想要看到的无非是薛向予以言表的失落,外加同僚的恐惧和敬畏。

    偏偏这两者他都没看到!

    薛向仍旧一副死人脸,端坐在长桌最末,手上拿着一根钢笔在他笔记本上写画个不停,好似刚才他黄某人口中吐出的霹雳,就根本不曾落在他薛市长的地头上。

    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谢明高这条野狗,自打有了主子,竟猖狂地没边儿了,眼见着主子都要走了还敢呲牙,黄思文暗暗咬牙,发誓过后的日子,非拔掉谢明高这条恶狗的满嘴獠牙。

    让这条恶狗知晓,往后的德江到底是谁当家!

    谢明高正火在心头,黄思文不还嘴则已,一还嘴他积蓄的火气,立时便如火山喷发一般,倾泻下来,眼看着两人大战在即,看这架势,没准儿得大干一场。

    薛老三终于搁下钢笔,慢悠悠地发言了:“明高同志,你这就不对了嘛,黄市长要给我开欢送会,这是好事嘛,证明我和黄市长感情深嘛,反倒是你,咱们也是市府班子的同僚,听闻我要走了,也不见你有任何表示,忒也让我心寒。”

    薛老三这莫名其妙的话,听得满场众人尽皆撇嘴。

    谢明高跟薛向合作过数次,知晓这位薛市长最擅长绝地反击,虽然如今的情况真如黄思文所言的那般,调令已然落在了白纸黑字上,几乎不可能有翻盘的可能。

    然,他还是决定将话语权交回给薛老三,看他如何生发,当下便坐了下来。

    黄思文也错愕到了极点,他不相信薛老三会蠢笨地听不出他方才话语里的弦外之音。

    然,活土匪此番这般言语,要么是胸有成竹,要么是心灰意冷。

    可黄思文怎么想也是心灰意冷的可能性居多,毕竟他那个消息根本就不是什么组织部朋友打来的,而是蔡行天大秘曹卫国私下里通报的。

    也就是说,蔡书记已经决定拿下他活土匪了。

    只要蔡书记还是蜀中一号,他横下心来要调动活土匪,活土匪是半点的反抗余地也没有,除非活土匪真的脑子发烧,堂而皇之地跟组织搞对抗。

    可即便是对抗,也注定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哪有个人能抗过组织的?

    念头到此,黄思文笑道:“还是薛向同志是个明白人啊,知道整个市委就属咱俩感情最深,关系最好,老话说得好,关键时刻绷得住的,还得是亲兄弟,你看,到了这会儿,还只有我惦记着你呀。”

    黄思文头一次发现,像薛老三一般说这种噎死人不偿命的话,感觉真是好极了。

    “就是,就是,到现在我才发现到底谁是我最亲的人啊!”

    薛老三抚掌赞叹,说罢,接道,“周书记,我看还是黄市长说得对,火电厂的事儿,等上面操心吧,您看我这儿都要走的人,是不是留点时间给我,让常委会好好讨论怎么欢送我的事儿。”

    “现在,咱们就来细细讨论一下这个欢送会,该怎么办?黄市长既然 认可我薛向对德江的经济建设还是出了大力气的,又说了,就咱们关系最好,感情最深,这次市里给我的欢送会总不能太简单了吧。”

    “我看至少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的领导们,得出席吧,人民团体,群众团体,能请来的咱们都请来吧,各民主党派和市总工会也不好落下,听说省歌舞团的台柱子曼雅同志的天鹅湖演得极好,我一直想去观看,可就是没时间,这回我就要走了,思文市长是不是费点心帮我去省歌舞团联系联系?”

    薛老三絮絮叨叨得极是认真,可他越是认真,场面就越是滑稽,哪里见过有官员自己安排自己欢送会的。

    便是那些老同志再退下最后的岗位时,也多是恋栈难舍,心情郁郁,谁也没心思张罗欢送会。

    如今倒好,这位薛市长整个儿一没心没肺,几乎是被人逐出德江的,倒是一点不觉遗憾,反倒大模大样地跟组织要起了待遇。

    “……同志们别笑,我这个人相处得久了大家就都知道,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想到说什么就说什么,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眼见着都要离开德江了,我就这点儿要求,同志们总不会不满足吧?尤其是你思文市长,方才就属您大包大揽,我可是记下了,回头我就不干别的事儿了,我就盯着您帮我办操办好这欢送会。”

    薛老三自说自话,横不管黄思文的一张瘦脸已然化作蜡色,其余众人亦是相顾无言,哭笑不得。

    黄思文城府不深,得意全写在脸上,然,薛向越说,他脸色越苦,每提一个要求,他面色就难看一分。

    要说薛老三提的全是一些不靠谱的,比如说让他去请刘晓庆,潘虹这等火透半边天的大明星,前来德江助兴,黄思文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可偏偏薛老三所言语的条件都在合理范围的极限。

    操作起来却是万般繁琐,市委市政府的就不说了,只要肯请,来的人绝对不少,政协,人大的老同志们,本就闲得发慌,政府有活动,每每不打招呼就往这儿涌,打了招呼还得了,不一个一个都往这儿堆。

    还有那混得极没存在的各团体和民主党派,总工会,捡着了刷存在感的机会,是绝对不会放过了。

    如果这几路人马都备齐了,德江一号大礼堂容不容得下还是两说,薛向区区一个副市长,便是功劳再大,可级别摆在这儿,也不能让这么多人出席他的欢送会嘛。

    更何况,这个家伙,还要什么省歌舞团的曼雅同志来跳天鹅湖,这他妈是要为难死他黄市长啊,谁不知道省歌舞团的台柱子,受省委诸多领导赏识,根本就不是轻易请得动的。

    可偏偏他黄思文前番将话说得太满,一会儿好兄弟,一会儿感情深。

    这会儿,想要讲困难,想要张口,却发现太难。

    原本他黄大市长以为自己学自活土匪的片汤话,大把丢出去,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妙着,薛老三听得必定难受非常。

    本来嘛,任谁仕途遭遇如此失败,政治上受到这般惨烈打击,只怕伤心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他妈的心思去要什么欢送会的条件。

    用黄思文的话说,老子摆明了就是恶心你,甩个鼻涕泡给你,你他妈居然还接着,扔在地上当了响炮玩耍。

    可偏生他遇到的薛老三就是这么个人儿,蹬鼻子上脸的本事,天下无双无对。

    黄思文刚搬了个矮凳过来,薛老三踩上去就要登天。

第一百八十三章 认老师

    薛老三这么顺杆一爬,黄思文可真是难受得欲仙欲死,在他看来,活土匪简直就是死了盖进棺材,都要伸出手来摸他衣角一下,恶心他一把的家伙。

    黄思文头大无比,大手挥舞得飞快,“行啦,行啦,你薛市长说的我都记下来了,能办的市政府一定办,办不着的……”

    他话音还没落,薛老三便接了过去:“办不着的,变着法儿了也得办,谁叫咱们感情这么深呢。”

    说罢,他慢悠悠地抽起烟来。

    黄思文暗里要咬碎钢牙,轻轻一拍桌子:“行了,我看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吧。”

    黄思文要求散会,包括周道虔在内,场间众人无不有此想法。

    黄思文这派的人急于知晓活土匪调离德江这个戏法到底是怎么变得,更迫不及待的是想要跟黄大市长靠拢,商讨酬功分赏事宜,毕竟大家伙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你黄市长打天下,如今坐稳了天下,难道不该分功酬谢自己这些忠臣大将麽。

    而薛老三这派人,却是急于想知道,薛市长到底是走是留,毕竟看薛市长方才在会上的镇定劲儿,哪里像是打了败仗?

    可黄思文说得实在是玄乎,谁也不敢当耳旁风过。

    如此,向薛市长讨些注意,就显得必要而迫切了。

    若说薛市长只是普通的市长,他这颗大树倒了,大家这些倚在树身上的猢狲,尽数散去也就完了。

    可偏偏薛市长这可大树背后依架的是座大山,便是树倒了,只要大 山还在,大家这些猢狲就不愁没有栖身之地。

    是以。薛市长走有走的安排,不走有不走的计较,反正大家上了他这条大船,赶都甭想赶下去。

    眼见着周道虔便要挥手散会。薛老三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抬手看看表:“周书记,再等两分钟吧。”

    周道虔抬起的大手又按了下去:“那就再等两分钟。”

    如今。他就是薛向的分身,薛向说什么他应什么,罕见的,黄思文也没有出言反。只抬眼深深看了薛老三一眼,便镇定地盯上了手表。

    黄大市长胜券握定,心中却极是好奇,如百爪挠心,迫切地想知道薛向这等两分钟到底能发生什么。

    他不相信,两分钟能改变什么,毕竟。这是蔡书记定的调子,在蜀中,谁也推翻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罕见的。常委会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不少人甚至都拿眼盯在自己的手腕处,看着滴答的修长纤细的秒针,如时间女神舞动的裙裾,一圈圈转着,带走着极少被人察觉并珍惜的光阴。

    时间走了一分三十七秒,咚咚两声门响。

    这不大的敲门声,好似挥动的巨锤敲打在众人的心房上,不待古锡铭将门打开,德江的副市长陆振宇,推门而入,劈头盖脸便道,“报告周书记,大喜讯,特大喜讯……”

    ……

    一只金钱龟,色作古铜,龙头龟身,背负一只小龟,足踏数十口如意铜钱,每口铜钱,或书招财进宝,或写人财两旺,或被政通人和,总之,皆刻了四字的吉祥语。

    金钱龟置在一方深红色的条案上,龙头直对正门,不经意,便能让人觉出此间主人求吉避凶的心思。

    按说,这等摆件儿,是不适合堂而皇之,放在省委组部一号办公室的,难免让人心中生疑,小话风传。

    可此间主人向问天毫不避讳,这会儿,他正拿着明黄色的绸布,轻轻擦拭龟身,每日这样的活计他总要做上几遍,似乎不如此,内心就不得安宁,天长日久,以至于这金钱龟铜色都被擦得漆黑油亮了。

    夏允达知晓这是首长又在思考难题了,是以,他清洁卫生,整理桌面,冲茶续水的动作也越发小心了。

    夏允达默默心算了下,这是首长今天的第六次擦拭了,往日首长最多擦拭三遍,偶尔心情通达时,只清晨来,擦拭一次。

    可时下,方不过下午两点半,离首长回家还有三四个钟头,眼下都已擦拭到了第六次了,足以证明首长心中烦恼到了何等地步。

    仔细想想,夏允达也不禁心中叹气,首长的确有为难的理由,眼下德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省委层面亦是刀兵渐起。

    蜀中地面上从来没有哪个行署会像如今的德江这般,区区一个招商引资便能引动省委层面的政潮。

    不过话说回来,别的行署也不可能像德江这般,一堆就堆了两个了不得的衙内,且是彼此争锋相对的衙内。

    如今,首长夹在蔡、蒋中间,是左右为难。

    原本,蜀中的政局稳稳地在蔡书记的掌握之中,可不知怎的,德江的风波一起,省委层面也渐有波澜滔天之势,不知不觉,蒋省长身边竟已聚拢了那么庞大的力量,似乎真有了和蔡书记掰腕子的实力。

    这大概就是衙内的光环吧,轻而易举,便是绝大的助力。

    “首长,您喝茶。”

    夏允达看了看表,向问天的这次擦拭已然持续了五分多钟了,他生恐首长久思劳神,便端茶上前,打断了向问天的忧思。

    向问天接过清香扑鼻的碧螺春,浅浅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茶水分子从舌苔上跳跃着滑进喉间,腹内立时一暖,他精神瞬间好了不少,眼睛悠悠往向窗外,似在沉思,许久忽道:“允达,你说,上次我让你捎去的东西,真的到首长手中了吗?”

    夏允达心中一窒,随即暗暗苦笑,便是再大的领导,也到底是平常人啊!

    “想必是到了吧,毕竟咱们的五粮原浆享誉全国,近来,也渐成绝响,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是个稀罕玩意儿,任谁拿出来招待何等的贵客,也尽能上得了桌面,首长定是珍藏了。”

    同样的答案,夏允达不止回答了三遍。

    “罢了,罢了。”

    向问天长叹一声,将茶杯放下,折回座位,取下挂在腰间的钥匙,将办公桌左侧的抽屉打开,取出一份文件,又拣出一个绿色的小本,翻开扉页,上面露着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很容易便能辨别那数字是一个电话号码,至于名字,也亦是平常,普普通通的三个字“江朝天”。

    向问天伸手抓向电话,忽又抽回,如是反复好几次,却是下不了决心。

    夏允达在一旁都看得暗自着急了,可他也理解向问天的慎重。

    因为很多时候,联系比不联系好,被动联系比主动联系好,尤其是在和要联系那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之际。

    就在向问天如是试试探探几次,叮叮叮叮,电话先是响了,向问天立速接过电话,沉声冷道,“我是向问天,有什么事?”

    他话音方落,电话里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问天部长, 您好,我是江朝天呀。”

    噌地一下,向问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你,你是江,朝天同志,哎呀,朝天同志,你好,你好。”

    向问天真是太诧异了,这般情形用李商隐的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来形容也一点不过吧。

    他正盘算着给江朝天打电话,没想到江朝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您好,您好,问天部长,抱歉啊,我也是才偶然翻阅来访记录,才知道您派人来过,隔了这么久才给您回电话,实在是抱歉。”

    江朝天话音热情,毫无做作,听得向问天心窝子一热:“哪儿的话,冒昧拜访,是我打扰了,歌洋首长的身体还好吧,党校一别,已经快五年没见了,歌洋首长的渊博学识,音容笑貌,时时在我脑海中浮现!”

    原来,向问天方才询问夏允达,首长收到那东西没有,那东西正是指蜀中宜宾的特产,五粮原浆,而那首长正是江朝天的父亲,歌洋同志。

    早些年,向问天在党校进修时,歌洋同志曾代过他们的“领袖思想”这门理论课,从这个根脚上,二人便有师生之谊。

    当然,这种师生之谊,完全取决于上下级之间的共同意愿。

    上级若认为下级未来注定有大前途,下级也愿意向上级靠拢,郎情妾意,两厢情愿,这师生关系多半能认下来。

    若是下级纯属想要高攀,多半是困难的,毕竟党校授课,动辄上百人听讲,若真论及师生关系,那就海了去了。

    那样的师生关系,也就不值钱了。

    可有了代课这个事实,倒也就方便了有心人走门路。

    有一番渊源,就有了牵扯的余地。

    早些时候,向问天也没想去走歌洋同志那边的门路,毕竟,机会实在是不成熟,若贸然妄动,没的坏了局面。

    还是薛向下德江后,连带着省一级层面也是风波不靖。

    政府一号蒋胜天野心勃勃,蓄势待发,眼看省委层面蔡行天一家独大的格局就要打破,向问天的心思也难免活跃开了。

    说来,曾在党校带过他课程的中央首长众多,有大前途的也极多,向问天专拣那歌洋同志做门路,认老师,背后自然有其道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最关心你的人是我

    的确,这道理还在这薛老三身上!

    自打向问天知晓薛向的身份后,便派人仔细查探过薛向的过往,毕竟,人事即政治,当麾下出现了这等级数的衙内,是危险,也是机遇。

    弄清其性情,过往,自然是十分应当也必要的事!

    当弄清楚薛向早些年在京城的光辉事迹,又因着曾经听过歌洋同志的课,向问天很敏锐地他便找到了江朝天这个标的物。

    在他想来,两瓶酒自然不可能走通歌洋同志的家门,然,以薛向同志在德江的折腾劲儿,和以他对薛向和江朝天曾经过往的解读。

    他不信江朝天会无动于衷,那送过去的两瓶五粮液原浆,说到底,不过是引一个线头过去。

    江朝天抑或是歌洋同志偶然间想起薛向,想起德江,有了这根线头,自然就会想到他向某人。那边若再牵一个线头回来,两边的线头一拧上,这条路便算走通了。

    然,近来德江的风波,一日大似一日,眼看便要聚成狂澜,蔡行天甚至在今天上午传回话来,发动了最后的大杀器,要他向某人下调令,调职薛向。

    可江朝天那边的动静依旧没有等到,如此看来,他向某人递过去的线头,作废了!

    是以,今日一天,向问天都是心绪不宁,找出了江朝天的联系号码,几次想要打过去,却又踌躇难决,毕竟,打过去说什么呢?

    上赶着不是买卖,冒昧地去电,只会让人认作定力不够,权欲太盛。没得落了下乘。

    如今,江朝天电话打了过来,却是再好也没有了,既帮向问天确准了自己心中的判断。有了这个电话。两边的线头也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接在了一处,这条路算是走通了。

    却说。两人寒暄几句,江朝天主动将谈话转上了正题:“问天部长,我跟你打听个事儿,我有个老朋友叫薛向。在你们蜀中工作,听说是德江的副市长,好久没他消息了,不知道他干得怎么样,没少给问天部长添麻烦吧。”

    向问天心中暗暗咂摸了“朋友”两字,笑道:“没有,没有。人家薛向同志,魄力强,手段高,来德江一年有余。便做出好大的功业,再说他又不是党口上的干部,和我的联系甚少,要说麻烦,哪里麻烦得上?”

    回了江朝天一句,向问天也很识趣地主动将江朝天不好戳破的那层薄纱戳破:“只是近来德江因为火电厂项目的事儿闹出了点大动静,薛向同志似乎就是这大动静的主要人物。”

    “大动静?什么大动静?问天部长,您能不能仔细说说?”

    江朝天故作好奇,薛向的境况,他如何能不关心,德江这边的动静儿,他可谓是洞若观火。

    向问天心中暗笑,嘴上道,“这有什么不能,就是南洋爱国商人有一笔两千万元的投资,到德江开发火电厂的项目……”

    他话方至此处,便听江朝天哦了一声:“这个事儿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上了报纸嘛,《南国早报》,《百姓日报》,《求是》,好像都提到过这个事,火电厂上马是大好事呀,我那个老朋友啊,就是性子拧,不是他自己做的菜,他坚决不吃!”

    向问天道:“谁说不是呢?可他不吃,那是已经吃饱了,总得顾及顾及别人还饿着肚子呀,对了,朝天同志,你这个老朋友恐怕要离开德江了。”

    向问天突然放出地雷,脸上浮出微笑,静等那边的动静。

    熟料,电话那头,久久无声,似乎江衙内正在全力消化这个惊天的消息。

    果然,许久方听那边说道:“问天部长,您这话当真?这消息可要确准啊。”

    虽是极力压抑,江朝天话语之中的兴奋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向问天准确地捕捉到了江朝天的这一丝兴奋,心中像是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水一般,畅快非常,笑着道:“准准准,怎么不准,这天下怕是再没人能比我确准这个消息了,他的调任状此刻就在我桌前的案头上放着呢。”

    呼~

    电话里传来一道粗重的呼吸声,的确,江朝天长长吁了一口气。

    说来,江朝天如今已然贵为江汉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在组部中排名虽然靠后,可二十七八的年龄,仍让他在整个省委大院鹤立鸡群,谁都知道这是个注定要大用的了不得的人物。

    江朝天在江汉虽不身在高层,但整个江汉,他无疑是最耀眼的明星,在饱受别人钦羡目光的同时,可谁又知晓,江朝天心中的苦闷和焦急。

    江朝天自问,这个世上能令他焦急的事、烦心的人已经不多了,可薛老三这个老对头,始终算其中一个,不,简直是让他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一个。

    在旁人看来,或许他江某人已经甩出了薛衙内一段距离,毕竟他薛衙内任德江行署专员助理的时候,他江大少已经贵为一省组部副部长了。

    如今,薛衙内虽然转任为德江市委常委副市长,可他江大少在省委组织副部长的位置上已然坐稳了两年,已处在蓄势待发,冲天一跃的当口。

    这一跃,至少也是个行署专员,若上面再慧眼识人,他江大少直接干上地委书记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江朝天心中比谁都清楚,在仕途这条路上,薛老三已然隐隐冒出自己一头了,并且有将自己越甩越远的趋势,所以,每想到此处,他简直彻夜难眠。

    若非歌洋同志压着,他早就放弃了组织部副部长一职,再度跳到了地方。

    江衙内的定位很明确,未来的志向也极是伟大,他很清楚,要和薛老三分个胜负,官职上的输赢只是浮于表面,最后底定胜局的一定是各自的功业。

    身在省委组部,这死气沉沉的机关,每日除了勾心斗角,玩权弄术,又去何处寻功求业?

    江朝天正急得白头发都要长出来了,邱衙内和薛老三杠上的消息传来。

    说实话,刚听到这个消息传来之初,江朝天并无多少兴奋,因为在他看来,邱家虽然树大根深,是老牌的家族,丝毫不逊色于薛家这个大势已成的后起之秀,论底蕴,甚至远远胜之。

    可邱家衙内,实在太嫩,就他那花拳绣腿的小野鸡,如何敌得过薛老三这头狡狐猛虎。

    然,德江这边的局势发展越来越有意思,层层迷雾中,他竟然看到了邱跃进的胜机,此刻,电话来向问天处求问,竟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答案——薛老三要离开德江了,这真是个美妙的消息。

    即便薛老三调离德江,上面给他上调了职位,江朝天仍旧确信,薛老三终于遭遇了仕途中的滑铁卢,深深跌了一跤。

    以后,大家又并肩齐了,再各凭手段,各展才能,力争上游。

    “问天部长,薛向离开德江后,会调往何方?”

    江朝天又忍不住关心起薛向的去处来。

    在他看来,薛老三经历这番挫折,只怕不会像此前那般,总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作战。

    弄不好会转回辽东抑或江汉,若来江汉,那可就有意思了,江大少可是迫不及待想和薛衙内会上一会。

    当然,调回中央部委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中央那几位搞经济的领导,对薛老三可是有口皆碑呢。

    可江朝天不无恶意地想,以薛老三那跋扈飞扬、宁折不弯的性子,即便调到了他们的手下,弄不好也得是个各吹各号,各唱各调,最终鸡飞蛋打,不欢而散,这大概也算是另类版的叶公好龙了吧。

    向问天道:“对不住,朝天同志,至于去哪儿,我还真不清楚,唯一确定是,肯定不会留在德江了,我这调职令只写了免职的话,蔡书记说另有任用,想必是要离开蜀中了吧。

    “多半如此了。”江朝天笑道,“问天部长,薛向这个人,您怎么评价?”

    毫无征兆地,江朝天将话题来了个神转折。

    向问天脑子一下没转过弯儿来,笑着道:“实事求是地说,薛向这个同志是为怪杰,于经济一路上多有建树,德江如今的局面,七成该算作他的功劳,最为难得的是,这位同志关注民生,注重民间疾苦,云锦当地的农民几乎被免了所有的钱粮课税,德江范围内的学生们也免除了学费杂费,从这个角度上讲,我是很欣赏薛向同志的,当然,我这也是平心而论的,实话实说,算不得什么。”

    的确,人心皆有一杆称,抛出利益因素,谁是谁非,自能见得明白。

    薛向在德江的所为,只要不是瞎子,都瞧得分明,向问天自重身份,绝不会为了讨好江朝天,就毫无原则的诋毁,胡诌,没得自降身份。

    江朝天道:“向部长您说的对,您工作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回头再跟您联系。”说着,便挂了电话。

    向问天捏着电话,心中纳罕到了极点,官到了他这个程度,于人情世故,世情变幻的运用于熟捻,已然到了极点。

    江朝天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向问天怎能察觉不出?

第一百八十五章 会来

    更何况,江大少连称呼都变换了,先是“问天部长”,最后变成了“向部长”,其中的疏远,简直是明晃晃的。

    可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江衙内的这番变化呢?向问天绞尽了脑汁。

    他想过,可能是因为自己最后对薛向的这番表扬,有可能伤到了江朝天。

    毕竟,据他了解,江大少和那位薛衙内乃是名副其实的对头。

    然,要说江朝天就因为自己对薛向的持中之论,而心生龃龉,并流露于外,那这位江衙内未免也太过浅薄了。

    这样的人,即便有家世,也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年之中便爬上一省省委组部副部长的要职。

    毕竟,有家世的人不少,但能如此迅疾攀登的绝非常人。

    此种人多是喜怒不行于色,城府深沉。

    江朝天在最后流露情绪,怕不是浅薄,而是暗示成分居多,可到底暗示什么呢?

    向问天猜不透这个政治哑谜,当然,他更不会蠢到去打电话去问,忽的,抬眼瞥见一边的夏允达欲言又止,想到这位心腹大秘素来的玲珑剔透,挥挥手道:“有什么就说,我这会儿脑子正乱着呢。”

    方才他和江朝天的对话,夏允达就在身边,两人的对话内容,夏允达听了个尽全。

    夏允达小心道:“首长,我想您可能误会朝天部长的意思了,他方才问您对薛市长的评价,怕不是要您用语言去评价薛市长吧。”

    向问天何等老练,夏允达这番一点,他完全醒悟过来,江朝天哪里是要他在电话里用嘴巴评价薛老三,分明是要在那位薛副市长沉沦的当口。再狠狠给他一脚。

    向问天是组部部长,薛向调离蜀中,他这个组部部长是有权力,给薛向写些评价的。

    这些评价。虽多是无关紧要。但,有人要持之作剑。只要笔锋犀利,也尽够了。

    向问天不由得替那位薛副市长担心起来了,有这么位“朋友”在暗处关照,他以后的日子。怕是极不好过吧。

    “允达,把这个交给献国副部长,让他带队下一趟德江。”

    向问天拿起了手边的那份任命书,朝夏允达递来。

    献国副部长是组织部排名最靠后的副部长,是他向问天的心腹,原本这个调令书他还打算压几天,毕竟将蔡锋争未平。胜负难料,可如今,可有了今天的这番电话,他已经在歌洋首长那里取得了背书。也就用不着管蔡、蒋之争了。

    夏允达接过任命书就要出门,就在这时,咚咚两声门响,一位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出现在了门口:“向部长,蒋省长让我通知您,在他主持省委工作期间内,所有的人事安排一切停止,等蔡书记回来再说。”

    来人正是蒋天生的大秘邓文仪。

    向问天面色一僵,蒋天生好似盯着自己,这条命令摆明了是冲着自己来的嘛。

    不过他还真不好反驳,蔡行天去了京城,书记不在,自然是省长代为主持省委工作,而书记离开的时间又短,省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动议人事,乃是尊重书记的表现,他向问天便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去。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阵阵发动机轰鸣声,稍稍侧耳,那声音越发剧烈了,好似有车队开进了省委大院,夏允达一个箭步,奔到窗口,朝外探了探身子,转过脸来,已是满面喜色:“首长,是蔡书记的车队,蔡书记回来啦。”

    向问天冲着邓文仪笑道:“你回去告诉蒋省长,说他的指示我接下来。”

    邓文仪面色微僵,点点头,转身去了。

    不出向问天所料,蔡行天方回到省委,不顾风尘仆仆,便召开了省委常委会议。

    蔡行天没有走什么开场白,上来就单刀直入,“今天开会,就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星火能源集团在德江投资两千万上马火电厂项目,近一个阶段内,省计委,经委要配合好德江市委、市政府,将这个工程推动落实下去,同意的举手。”

    说完,蔡行天将手举了起来,这便是是蔡氏风格,霸气狂放,唯我独尊。

    和往常一样,很快举手的人数便超过了半数,决议获得通过。

    是的,对时下大多数干部来说,发展始终是首要的,发展所带来的环境,能源等一系列问题,那是以后的事。

    说的大义凛然一点,时下的老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在乎什么黑山黑水,废气污染,这个追求较之生存的追求,实在太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说的阴暗一点,此间众人,谁会在蜀中赖上十年二十年?

    发展的事先做出的政绩,在任上算自己的,留下的问题,由后人来解决,要充分相信继任者的智慧和能力嘛。

    蜀中历史上最大的一笔外企投资,就这样毫无意外地获得通过。

    蔡行天满意地点点头,“好,这个议题就算过了,第二个事,关于德江市委常委副市长薛向的调职问题,问天同志,就由你来发言,介绍情况。”

    向问天应承一声,打开文件夹,说道:“薛向的情况,相信同志们也都清楚,干经济,这位同志是把好手,但是,在政治上,就显得相当幼稚了,尤其是不善于团结同志,极不尊重领导,自从他上任以来,德江就风波不尽,市委市政府领导层频繁更迭。”

    “说句不好听的,这个同志就是根搅屎棍,若说平时,看在他致力于经济发展的份上,留任德江未必不可以,而如今,薛向同志的思想明显跟不上发展的步伐,对于火电厂上马一事,他历来是非常抵制的,考虑到该同志在德江的影响力和火电厂上马后的一系列问题,显然,这个同志目前是不适合德江发展需要的,为此,省委打算把他调离德江,组部另有任用。”

    当向问天话说到调离德江时,并没有多少人脸上流露出意外,毕竟向问天说的是实话,德江火电厂上马一事搅出这么多风波,绝对有薛向这刺头很大的关系。

    火电厂要想成功在德江市上马,薛向存在于德江,便是最大的阻碍,此君在德江的影响力,省委层面不是瞎子,如今德江的政局,几乎尽数被他掌握,这样一个领头羊在德江抵制火电厂上马,便是有再多的政策,恐怕也是苦难重重,调他离德江,是大势所趋。

    然,向问天最后一句另有重任吐出,满场之中,不少人面上流露出异色。

    省委分管意识形态的柳公权副书记,和薛向曾经与学闹之事上有过合作,他对薛向当时在危机之中显露的高超手段十分赞赏,当时政务院来人表扬,让他柳书记在中央大大露了一把脸,所以他对薛向一直抱有强烈的好感。

    方才蔡行天言说推动火电厂上马之事,他也曾举手,但全是出于功勋,且向问天言说将薛向调离德江,他也觉应分应当,可待听组部另有任用,他立时就不干了。

    “蔡书记,问天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组织另有任用?听你的意思,薛向以后就不是德江的干部了,这可不行,方才我听你说,薛向不团结同志,不尊敬领导,可这有什么打紧?团结同志,尊敬领导的人多了,我倒没看见几个有薛向这般本事的,党的事业不是靠团结同志,尊敬领导就能干起来的,是靠实打实的成绩,经济建设上的成就来证明的,再说了,德江的某些领导,如果不是一屁股屎尿,能出现这么多问题?薛向这么好个同志,凭什么让组部要回去?难道德江还剩不下他吗?”

    柳公权此话一出,好似点响了炸药包,炮声阵阵。

    “柳书记的话说得有道理呀,薛向这位年轻的同志,虽然脾气差了一点,经验少了一些,总的来说还是好同志嘛,就拿战争年代来说,当时能打仗的将军有几个是脾气好的,换到现在来也是一样的嘛,有能力的人通常都有些性格,再者说,薛向同志年纪还小嘛,多锻炼锻炼几年,未必不能改观,这样一个好同志,咱们就这样放走了是不是太可惜了?我记得薛向同志下德江时,还是老首长亲自点的名呢。就这样放回去,是不是太可惜啦!”

    “向部长,薛向绝对不能离开蜀中,这样的干部简直是个宝嘛,他到德江一年半,把一个老大难愣生生弄成了咱们蜀中三架经济火车头之一,如今蜀中还有多少个老大难啊,随便挑一个,不是正好吗?我就不信咱们蜀中的一些行署都已经富裕到不需要薛向这种会搞经济的干部了。”

    霎时间,会上尽是反对之词,众人不敢将矛头对准蔡行天,皆指向了向问天向部长,一时间将向问天问得满脸通红,欲言又止。

    的确,在这个经济即政绩的年代,会搞经济的干部到哪里都是个宝。

    德江上马火电厂,投资两千万,总年产值五千万,的确不少,可相比薛向这个宝还说,还是远远不如。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箭(上)

    不说别的,光说薛向弄出的蜀香王,那就是一个金矿,比什么火电厂只强不弱,火电厂可以有无数个,但薛向只有一个。

    火电厂是金蛋,那薛向就是会下金蛋的母鸡。

    此间众人站在省委的高度来看,薛向这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可以不在德江,可以去别的地方,广安,梅山,银山,那么多兄弟行署,哪个都能去。

    但绝对不能容忍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被抢走,这抢的不只是金鸡,而是他们的政绩,也就难怪向问天此语一出,举世滔滔了。

    蒋天生咳嗽一声,满场的吵杂立时小了下来,他笑笑道:“蔡书记,同志们,薛向同志调离蜀中我看不妥,不止调离蜀中不妥,离开德江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德江现在方完成了地改市,经济底子并没有夯实,少了薛向这个奠基人,德江的发展我看要出问题啊。”

    “诚然,薛向在火电厂上马一事上做的有些过火,但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呀,重工业经济和旅游经济,确实出现了抵触,这个论断我认为还是准确的,当然了,时下的形势,讨论环境污染为经济发展让路有些不现实,但咱们可以这样嘛,由省委下一道命令,让薛向在火电厂项目上噤声,不让他干预和火电厂项目相关的任何事情。”

    蒋天生先能抢先一步派秘书去阻碍向问天下发调令,如今又在会上力保薛向不调离德江,并非他和薛向心有灵犀,而是薛老三早早地和他来了电话。

    薛老三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不全盘想通了他绝不会轻易妄为,德江方面他坐镇其中,定能罩得住,但省委层面若无人呼应,极有可能导致局势崩坏。

    而蒋天生。这位打过交道的蒋叔叔,则是最好的选择,谁叫自打这位蒋叔叔下到蜀中,便和那位蔡书记不对付呢?

    却说。蒋天生话音方落,满场尽是应和之声。

    “对,省长这个提议好啊,眼下不就是因为薛向和火电厂项目不兼容吗?让这小子不许在火电厂项目上指手画脚,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副市长,搞活德江的经济,这不就结了吗!”

    “当然了,这样办,薛向可能有点拧不过弯来,我看这样吧。把火电厂项目直接纳入省经委重点项目,由省经委下专员全权指导火电厂项目上马,这样就等于说将火电厂项目的事权和地权分开了嘛,德江只负责出地,经济税收还是他们的。至于火电厂落建的事儿,就不用他们操心了嘛,咱们省委给他们做好这个大管家就好了嘛。”

    听着满场的讨论声,蔡行天的脸色欲见晦暗,他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薛向这毛小子竟是如此深得人心,看看这满场发言赞同的。有多少是他蔡行天的心腹啊。

    他们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和这小子之间的龃龉?不,这不可能,这一个个哪个不是心明眼亮,神通广大之辈呀,关键时刻,这帮家伙在乎的还是自己头顶上的那顶官帽子啊。

    蔡行天心中感慨万千。

    “书记。既然同志们一致认为,薛向不适合离开蜀中,也最好不要离开德江,你看,方才的提议是不是搁置?”

    蒋天生微笑着望着蔡行天。心中难得地涌过一阵舒坦。

    常委会上,这大概是他唯一胜利的一局吧。

    “不行。”

    蔡行天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个问题没得商量。”

    “哦?既然蔡书记这样说,那咱们就来个民主集中吧。”

    蒋天生不急反喜,蔡行天这是要行使一票否决权的节奏啊。

    “用不着表决。”

    蔡行天大手一挥,:“忘了跟你们说,今次我去京城开会,也顺便拜访了南老,南老对家乡的建设很是关心啊,我向他汇报了咱们蜀中经济建设的成就,南老很是开心,其中也谈到了德江,也谈到了薛向,南老的意见和我不谋而合,就是要将薛向调离蜀中。”

    蔡行天此话一出,蒋天生只觉脸蛋上被重重地抽了一巴掌,心中恼火地几乎要滴血,姓蔡的这分明是在耍弄自己,明明这家伙就已经握着了南老的尚方宝剑,却隐而不发,故意将这提议抛将出来,待得自己聚力成势,这家伙再陡然抛出尚方宝剑,狠狠地给自己来了个一箭穿心,蒋天生简直羞愤欲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像不断转动的调色板。

    的确,南老都发话了,这个议题还有什么讨论的意思呢?众人心中一阵意兴阑珊。

    “行啦,散会。”蔡行天挥挥手,当先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大门被猛地撞开了,邓文仪失魂落魄地冲进门来。

    “你干什么?”

    蒋天生爆喝出口,对着邓文仪发飙了。

    他的大秘竟然敢冲撞省委常委会议,这是要担政治责任的啊。

    邓文仪满面通红,嘴角不停地抽搐,跳动得极快:“报,报,报,报告首长,新情况,德江出了新情况。”

    “到底什么事儿?快说!”蒋天生严厉依旧,但心中忽的腾起了某种悸动。

    以他对邓文仪的了解,这是个绝对沉稳慎重的年轻人,若非如此, 以他蒋天生的为人喜好,也绝不会挑了他做自己的大秘。

    此刻、值得这种慎重人,甘冒其险冲进门来,必定是对自己有重大影响的消息。

    而眼下,省委层面多方角力的核心话题,便是德江火电厂上马的项目,邓文仪此来,必是因为火电厂项目有了转机,更何况,以蒋天生对那位薛市长的了解,这绝对是个不甘服输,智计百出的聪明人。

    今天早上,这家伙就给自己来了电话,要求自己在省委替他稳住局势,电话里还言语闪烁,说什么静观一两日,局势必大有改观。

    莫非此刻就到了局面改观之时?

    果然,紧接着,邓文仪秀口一吐,山峦崩摧,:“德江的一户农民从祖宅中挖出了两件古董。”

    邓文仪话至此处,便被蔡行天喝断了:“古董,什么古董?是和氏璧,还是司戊王鼎?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竟然是区区两件古董,古董虽然值钱,可够得上你冲撞市委常委会议来汇报么?

    邓文仪头上汗如雨下,强顶着蔡行天的威严,继续开口:“一件是明代的宣德香炉,一件是《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曹雪芹手术原稿,经,经过红学专家鉴定的真品!”

    邓文仪话至此处,所有人皆嗔目结舌!

    大部分是因为红楼梦原稿问世而觉不可思议,毕竟红楼梦这本奇书被誉为中华两千年文学史上的最璀璨的明珠,惜呼原稿存世仅前八十回,后四十回乃是清人续作,不能不说是一个民族的巨大遗憾。

    而如今,它的原稿全版问世,绝对是震动文化界的超级大事。

    其文化意义和历史意义恐怕不在蔡行天方才说出的和氏璧和司戊王鼎之下。

    而只有蔡行天,蒋天生两人的神经最是敏感,敏锐地意识到红楼梦的问世,和德江的那位副市长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你德江正被列为红楼选景点,你薛向也派人去京城争取过大观园落建于德江。

    可哪有这么巧的,恰好你这里就发现了红楼梦手术原稿。

    一刹那,蒋天生脑海里边蹦出一句话来: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真是高啊。

    而蔡行天亦是脑筋飞转,飞速地想着怎么化解那位薛市长的垂死一击。

    “红楼梦,原版的,全一百二十回,在德江发现的,还是真品,邓文仪同志,你是在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这都快赶上传奇话本了,有点常识的都知道,曹雪芹晚年避居京城,和蜀中隔着十万八千里,他的全本,手稿,怎会越过几千里地跑到德江的一户农民的老宅里,你说说,这种鬼话有人信吗?”

    说话的是接替李星雨新履职的省政府常务副省长王明。

    邓文仪道:“王省长,您说的有道理,但我认为,消息八九不离十,德江那边现在正在召开新闻发布会呢,据说原稿已经被港岛的商人买走了,只给了该农民两千元人民币,是事后被乡里传出,德江市政府启动紧急议案,才勉强将那港岛的商人拦在了德江。”

    “可惜的是,原稿已经被该商人用掉包计偷运回了港岛,只剩下拓本留在身侧,此刻,德江市政府截获的便是拓本,当时,德江方面便延请了德江市内的著名红学家马明仁教授,经马教授断定,此拓本上的文字必是曹雪芹原版手稿无疑,而后,德江方面又向京大文学院传送了影音资料,那边的回信极快,亦是断定了那拓本上的文字乃是真正的曹雪芹手述的一百二十回原稿。”

    邓文仪分说的极为详细,他一番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其实整件事的重点,根本就不是农民低价卖了价值万金的宝贝这极具传奇性的话题,更不是德江方面没做好防备工作让奸商盗走了民族瑰宝,始终是那所谓的手抄本竟被证明是真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箭(中)

    毕竟,这种文学性的作品,不似瓷器,青铜等文玩,造假识假的工夫登峰造极,有时候便是科学仪器也未必能检测得出来。

    文学作品因为其文理讲究一脉相承,剧情环环相扣,国内更有诸多的红学大家,终身致力于红学研究,是真是伪,既然经过了京大文学院一干老教授的法眼,那其真实性,几乎就断不容怀疑。

    再者说,国内更有诸多的语言学大家,大可通过前八十回的遣词造句,用词习惯,语言构成来充分地解构所谓手稿上的后四十回,要辨其真假,有这个方法,也尽足够了。

    所以当邓文仪说到影像资料,传给了京大文学院并获得了京大文学院的认可,那这手稿便是假得也是真的了。

    “哦?真是好消息呀,虽然只留下了拓本,但终归这稀世瑰宝诞生在我德江,德江方面现在还有什么消息?”蒋天生问道。

    邓文仪道:“具体什么消息我还没来得急打听,只弄清了事实,就急急赶过来向诸位领导汇报了,唯一清楚的是现在肯定有很多国内的红学大家,文学家正在火速向德江赶来,京大文学院那边就出动了十几位老教授,咱们省政府这边恐怕要马上吩咐文化厅准备接待工作。”

    “行,行,你马上通知马厅长,让他着手去办,在接待上要尽量做到高规格,断不容出现任何问题。”

    蒋天生大手一挥,邓文仪沉声应了,便小步退出门去,将门关上。

    “行天书记,好消息呀,以我对薛向的了解,这肯定又是他玩‘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大好时机,您信不信。我敢打赌,京城的那座大观园怕是建不成了,最后还得落户于德江,如果京城的那座大观园落户到咱们德江。则德江又多了一处游览胜地,且,德江的旅游业向来是重山水,轻文化,当然了,这也和德江的实际情况有关,那边便是想重文化也没文化可重,算是跛脚走路吧,如今大观园要是落户到德江,弥补了旅游经济的另一条腿。也就是文化旅游,所以这个事省委应当重视啊。”

    “重视?怎么重视?难不成要违背南老的指示,留下薛向?抑或是中断火电厂项目,为德江的旅游业让路?”

    蔡行天冷冷看着蒋天生,双目放出精光。

    事已至此。他已然断定方才的那幕红楼梦大戏的导演必是薛老三无疑。

    王明道,“我赞同蔡书记的意见,德江方面发现了红楼梦手抄本是好事,可丢失重宝,上面追查下来,也是要担责任的,另外。就算京城的那个大观园引进到德江,据我所知,那个大观园也不过才一两百万的投资额,而且还是地方和剧组共建,地方还得掏钱,这点经济价值如何能跟火电厂相比?”

    “退一步说。就算大观园落户德江,这也和火电厂项目不搭边啊,也不见说火电厂项目上马,德江的那个风景区就要关张,大家可以和衷共济。一起搞嘛,那个陈董事长不是承诺了,确保环境污染降到最低嘛,所以说,红楼梦手抄本的发现和蔡书记刚才提的两个议题,完全风牛马不相及,各不相干。”

    柳公权道,“王省长的话我不敢苟同,怎么叫火电厂项目的上马和大观园落户互不相干?一个是重工业,高污染,高能耗,一个是旅游业,讲究青山绿水,赏心悦目,完全是两种互相抵触的经济,更何况又是近在咫尺。”

    “因为火电厂的项目,大观园未免肯落户德江,再者,王省长刚才说的,大观园的经济总量不如火电厂,但这是个光看经济总量,就能衡量二者价值的事吗?大观园上马就像蒋省长刚才说的,和德江的那个风景区完全可以起到取长补短,相得益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然,火电厂项目上马,恐怕难和那个风景区互容互补,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为什么咱们就不换个思路,火电厂就一定要到德江上马吗?咱们蜀中有多少个适合投资的地方呀,别的不说,就说广安吧,广安的煤炭储备量正好适合火电厂发展需要嘛,据我所知,星火能源的这个火电厂就是落户在德江,所需的煤炭资源还要从广安运来,中途的运输不也是一大笔消耗吗?”

    “为什么不让星火能源上马广安,至于投资方,担心的政策,或者人事,咱们省委可以做统一部署嘛,德江能给的条件,广安一样能全部可以给,当然, 可能这样做对邱跃进同志有些不公平,这毕竟是他引来的项目。让火电厂搬离云锦,有可能造成打击干部招商引资的积极性,咱们能不能换一个法子,或者调邱跃进去广安,抑或是给其一定的奖励,总之,邱跃进同志,怎么提要求,咱们省委尽量斟酌考虑,如此岂不两便?”

    不得不说柳书记的这个主意的确太具有创造性和可行性了,方才省委一众大佬想的都是怎么让火电厂上马落户德江,凡是与火电厂不相匹配的,都应该为火电厂让步,比如说,薛向同志暂时和火电厂上马发生了抵触,就要调薛向离开,而如今,柳书记的这个提法,无疑打开了新的思路,

    “是呀,整个蜀中省这么大,星火能源到哪里投资不是投资?干嘛非要因为一个星火能源搅得整个德江风风雨雨。”

    “肉烂了,在锅里,火电厂搬家也未必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毕竟,上马工程还没开始,便要调头,也不会太难。”

    一时间满场尽是讨论争辩之声。

    看着满场乱糟糟的局面,蔡行天心底没来由地涌过一阵无力。

    方才在会上他已然三令五申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甚至谈出了南老,可是看看眼前,一个个各有主张,互有看法,完全将他蔡行天定的基调,弃之一边了。

    这种感觉让习惯了家长式作风的蔡行天很不适应。

    “够了。”蔡行天重重拍了桌子,震得钢笔都跳了起来,“我再强调一遍,调薛向离开德江是南老的指示,你们谁要反对?”

    满场再度静声。

    的确,南老是何等高不可攀的存在,他的指示谁又敢反对?

    尽管再一度镇住了声势,蔡行天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什么时候德江的地面上他蔡行天需要扛着南老的大旗才能镇住局面了?

    “就这么定了吧,方才的两项议题已经过了,就按照省委的统一部署执行。”

    不成想,蔡行天话音方落,办公室大门再度被撞开了。

    破门而入的是省府秘书长郑有才,嘭,蔡行天抓起茶杯就撂在了郑有才脚面上,他真是怒极了,一场常委会,会议室大门两次被撞开,任谁都得心火滔天。

    被蔡行天一个茶杯掷在脚边,郑有才唬地险些跪倒在地,满脸尽是震骇。

    蒋天生心中却笑翻了天,他料到必然如邓文仪方才那般,又有好消息到来。

    心头爽乐,他嘴上却是异乎寻常的严肃,冷声喝到:“郑有才同志,你是老同志了,怎么这般无组织无纪律?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若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你就自己给省委写辞职报告吧。”

    能做到省府秘书长的,自是顶尖人物,蒋天生话出口来便迅速地被郑有才解读了,看似蒋天生是在喝骂,实际是在替他郑有才此番暴行背书,潜台词很明确,让他赶紧说,若真有了不得的消息,他这番过错就算接过了。

    郑有才哪里敢再耽搁,眼见着蔡行天一张老脸就要滴出水来,唬得魂飞魄散,边喘气边急急道:“德江方面,给省政府办公厅发来了邀请函,邀请省政府首脑参加在德江举行的全国首届红学研讨会。”

    “什么红学研讨会?关省政府什么事?德江尽折腾这些幺蛾子,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王明劈头盖脸便喝骂开来。

    他是蔡行天的老跟班,在省政府一向和蒋天生打对台戏,郑有才是蒋天生的腹心,掌管着省政府办公厅,正是王明的心腹大患,此刻寻着机会,他自然要狠狠敲打一番。

    郑有才和王明明里暗里斗法已然不知多少回了,对王明他自不像对蔡行天那般畏之如虎,见他喝骂,震恐的脸上竟迅速平静下来:“情况是这样的,因为德江发现了红楼梦原稿手抄本,并且获得了文化界的一致确认,德江市政府便借着这个良机,打算举行第一届文化研讨会,并对外发出了邀请函,很快获得了社会各界的热烈响应,预定参加此次研讨会的不仅有社会各界知名学者,专家,教授,还有文化部的领导,据悉,文化部常务副部长刘春来同志已确定参会,除此外,还有曾经担任过中央重要领导岗位工作过的老同志也确准前来参加,其中便有我党的元老苏明玉老同志。”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箭(下)

    郑有才话到这里,众人才彻底重视起这个文学研讨会了,与会的专家学者在这些省级高官面前算不得什么,可文化部的常务副部长要来,这已然预示着今次的文学研讨会是国内的文化界的一场盛事。

    更让人惊讶的是,还有党内的老同志参加,寻常老同志参加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苏明玉这种级数的。

    说来,这位苏老先生从未担任过党的高级领导职务,甚至连中央委员都不曾任过,可就冲他和领袖那众所周知的关系,以及党内资历老得几乎要和南老、季老这一干老同志相较高下,蜀中省委就不得不重视了。

    蔡行天暗自嗟牙,他真没想到一本红楼梦,会被那家伙玩出这么多花样!

    “红学研讨会,亏他想得出来,可你再是研讨,能把南老首肯的事给推翻了!”

    蔡行天心头冷笑,当下二话不说,抓起笔记本和钢笔,推开座椅,也不冲众人打招呼,抬腿就走。

    哪里知晓蔡行天方行到会议室门前,又是一道黑影撞了过来,险些撞在他身上,多亏来人及时看见了他,伸手抓住了门框,硬生生停了身体。

    可饶是如此,一场会,被突然而入三次,便是泥菩萨只怕也到了暴走的边沿。

    蔡行天一张本就乌黑的老脸,骤然间血色冲涌,好似随时都要燃烧。

    来人是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李春芳,主管着省台和党报,算是宣传领域的重量级人物。

    李春芳险些撞着蔡行天,吓得一张脸都变了颜色,眼见着蔡行天神色极度不对,到了暴走的边缘,心念急动,赶忙道:“报告蔡书记,喜讯。天大的喜讯,德江方面又引进了一笔巨额投资,金额大概过亿!”

    在李春芳想来,得了这个好消息。蔡书记该转怒为喜了吧,哪里知道他话音方落,蔡行天的胸膛便剧烈起伏,嘴角隐隐溢出白色唾液。

    还是曹卫国见机得快,赶忙掏出一个小黑瓶,从里面倒出两粒白色的小药丸,飞速送到蔡行天嘴边,又递上茶水,助他服下,折腾了好一会儿。蔡行天倚在座位上,面色才恢复了正常。

    突然的惊变,惊呆了所有的人,蒋天生道:“蔡书记身体不适,暂且散会吧。”

    大局底定。蒋天生对薛老三简直佩服到了骨子里,三箭齐发,便是如天巨幕也被他射出个大洞来。

    尽管李春芳的话没有说完全,但蒋天生已经想通了全盘情况,很明显,这红楼梦手稿便是薛老三精心布置出的大戏,要不然天下还能有这么巧的事吗?

    刚要调他离开。蜀中就爆出了红楼梦手抄稿问世之事,再者,即便是真有如此之事,那所谓的红楼文学研讨会,以及那过亿的天量投资,是仓促间便能决定的?

    摆明了是那薛市长隐而不发。留下的巨大伏笔,可以说,所谓的火电厂上马之争方一开始,那家伙便胸有成竹。

    眼见着蔡行天被折腾得半死,蒋胜天也无意痛打落水狗。便想早早散了会,好全面了解德江目前的情况。

    怎么说这过亿的投资以及那个注定轰动文化界的红学研讨会,都有他蒋某人某人大展拳脚的余地,他必须尽快弄清究竟,准备完全,以期早早地进入状态。

    却说蒋天生挥手让散会,才缓过命来的蔡行天却不乐意了。

    他摆摆手,努力坐直了身体,沙哑着嗓子道:“春芳同志,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细细说来。”

    李春芳迅速整顿了下思绪,尽量压抑着嗓音里的兴奋,以最平和的语气将这惊天动地的大手笔道将出来。

    原来,此次的过亿投资并不是单纯的外商投资,而是云锦区政府联合外商进行合股投资。

    云景方面以蜀香王香料厂为民事主体,年投资两千万,三年总计六千万元的巨额投资,再加上云锦湖边的一万亩沙石地,五千亩荒山,占据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其他两家投资商,一位是翠屏——云景风景区的投资商李、陈二位老板,以每年一千万巨资入股,三年总计三千万。

    另一位便是港岛新兴的著名财团长江实业,每年投资两千万人民币,三年共计六千万元。

    共同占据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在德江打造一个共和国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

    其中以红学会召开为背景的大观园,便是今年该影城的主打项目。

    话至此处,薛老三的秘手已然全部揭开。

    其实,自打董捷带领的红楼剧组,下到德江时,他心念便动了。

    彼时,他想的是将京城那个大观园搬到云锦来的可行性。

    倘此议成行,那云锦则新添一个产业,且该产业还能和翠屏——云锦风景区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与此同时,也算禁锢了不怀好意的邱跃进的手脚,让其在他薛某人限定死的框架内活动。

    可待后来,他全盘接手德江经济工作之后,虽然借助抄拿小金库,小幅度的裁减冗员,稍稍维持住了局面。

    然,诸如市纺织厂,红星机械厂等国企大厂的生存危机,却时时入他心间。

    要解决国企大厂的生存危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狠下决心,一刀两断,此等方法,前世那位铁面老总已经采纳过,要想到这个点子不难。

    可时移势易,如今才什么年代,所有制的问题还是禁区,薛向不会傻到去作那大战风车的唐吉诃德。

    他能想到的办法,无非是尽量精简国企大厂的人事危机,裁弱存强。

    可如今的国企工人端的都是国家饭碗,你裁汰老弱,总得有地方安置,若是没处安置,动辄上千职工,便能牵扯出上万人来闹腾。

    所以,这步棋,薛老三要走,则必须慎重,他要给老池子放水,就得挖出新池子蓄水。

    是以,彼时,市服装厂和红星机械厂的两位老厂长,来找薛向寻求解决问题办法之际,薛老三只说了,先用市府拨给的二十万元,稳定厂里的局面,此外,还要两人秘密编制裁汰名单,精选优秀员工留任。

    其实,那时,薛老三心中的一盘大棋,便开始布子了。

    当然,全德江国企老厂,不止市服装厂和红星机械厂,不过是这两家规模最大,才被提溜出来,作了典型。

    薛向做过精密统计,全德江还值得挽救的国企,要全面裁汰的话,至少要提供五千个新岗位。

    五千个新岗位,这就意味着薛老三要挖出的新池子,必须宽广无比,至少要比蜀香王的规模大。

    据此,再顺着打造大观园的思路,很容易,薛老三便想到了打造影城,后世的横店,岂非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个影城,动辄投资巨亿,占地数万亩,乃是真正的大块头,要提供五千个新岗位,乃是轻轻松松。

    除此外,影城倘若建成,德江的经济地位彻底成型,核心产业也就此打建。

    当然,如此重大投资项目,薛老三自不可能只考虑池子的容量,再大的池子没有经济效益,挖出来了,也迟早垮塌。

    后世的横店影城,也是在十年后,才修建。

    修建的原因,乃是因为影视业的骤然繁荣,时下来看,薛老三兴建横店影城,有些跨度太大,不合时宜,有点专为挖池子而挖池子的意思。

    实则不然,由于《少林寺》、《世外高人》等一大批影片的大红大热,创造了巨额的经济利润,尤其是《世外高人》经由盛世传媒旗下的亚洲电视发行到了东南亚,创造了巨额外汇,甚至,中央有首长笑称“一部《世外高人》抵得上半个凤凰自行车”,足见影视业的暴利。

    这半年以来,全国已然开始了影视热潮,各省皆开通了电视频道,其中,经济发达的城市,也在筹备市台,不说别地,单是德江,那位孟嬷嬷,便几次向薛老三谏言,要求给予经费,向省城、山城那般开创德江电视台。

    此外,薛向的“蜀香王”模式,已经风靡全国,各地传媒大兴,广告行业,似乎一夜间就建立起来了,大批的电视台的诞生,要说也正是这种广告经济效益催动的结果。

    然,要播出广告,就必须有收视率,要有收视率,就必须有精彩的节目,引人眼球,高收视率的电视剧,自然是各台所亟需。

    以此,便间接推动了影视行业。

    当然,无论怎么说,时下的影视业的繁荣,也不是十年后可比的。

    然,已经够支撑云锦影城的发展了。

    毕竟,要打造一个成熟的影城,不可能是一蹴而就,跨度也得数年。

    且,影城除了租借影视场地,获取收入以外,还有最大的盈利功能,便是开发旅游。

    若是周遭没有翠屏——玉女风景区,可能影城前期盈利极难,毕竟,单一、未成规模的风景,很难吸引到游客。

    而有了云锦——玉女风景区,则就形成了互补,也就是有了规模。

    所以,影城前期不说盈利,维持基本的运营,绝对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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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影城

    只要能维持基本运营,影城的建造,便没有问题了。

    毕竟,影城看重的是未来,前期数亿的投资,未来必定能换回高额的利润。

    话说回来,要兴建影城,也不是薛老三说兴建就建的,上亿的投资,必定需要计委,经委的双重堪合。

    薛向除了在经济利益上,有充分的理由,说动中央,资本构成,也是重中之重,毕竟股份制,才在京城试点。

    他在德江也搞一个,未免有骇物议。

    不过,京城的那个百货公司,是在原来国企的基础上,施行股份制。

    而薛老三的这个影城,完全不涉及到国资问题,而是另起炉灶。

    最重要的是,新组建的影城,是地方占了绝对控股权,且按照投资比例来看,德江这边除了六千万的投资,就是万余亩的土地,而外资方,总计投入九千万,不过占了百分之四十九。

    换句话说,薛老三拿万余亩土地,就换了至少三千万。

    放在今天,万余亩土地,只卖了三千万,当官的非得被泼大粪不可。

    然,在时下,土地有什么价值,万余亩土地能卖三千万,那是了不得的政绩。

    更何况,出卖的并不是什么良田,而多是沙石地,以及数千亩的山坡,这些破地方,平时看着就碍眼,能变废为宝,谁也不能说薛向半个不是。

    有了经济利益和控股权,双重在手,这笔巨额投资,要通过中央的审查,自然毫无问题。

    话至此处,问题又来了,你薛向随便万余亩荒地,就卖了三千万,是不是当投资商是傻子。

    的确。投资商不是傻子,能做大商人的有几个傻子。

    就拿影城的两方外资来说,一个是李、陈二位老板,一个是长江实业。

    李、陈二位老板是谁。那是薛向使出浑身解数,从梅山,银山两处虎口夺食而来。

    几番波折后,双方已然成了老朋友,或者说,如今倒是李、陈二位求着他薛老三的时候多,毕竟,投资已然落定,地方官员若不配合,分分钟就能玩死投资商。

    亏得薛老三主政德江。才有了李、陈二位的如鱼得水。

    是以,听闻火电厂上马,薛向遭遇政治危机,李、陈二位倒是比薛向更着急。

    话说回来,火电厂若真上马。这二位正大赚特赚的风景区的买卖,还能持续多久,翻翻日历大概就清楚了。

    待弄清了薛老三的反击之意时,这二位二话不说,便决定再度投资,除了保住薛向留在德江,以及保存风景区的产业外。最重要的是,听了薛老三一番分析,二人便是想不砸钱都难。

    而另一位投资商,长江实业,和薛老三扯上关系的时间就更早了。

    昔年薛老三领着小妮子去港岛给大宝治病,第一桶金便是在长江实业现任董事局主席徐明远身上掘取的。

    靠着知悉这位后世华人首富的发家史。在其运作和黄系重组上,薛老三的风险投资,获得了巨额回报,也就有了盛世中华的启动资金。

    因为此事,薛老三和徐明远也才有了交际。再后来,因为港岛斗宝,徐明远便才在那时和薛老三结识。

    今次,薛老三为救小妮子,跟周道虔请假,便打着去港岛招商的旗号。

    当时,打造影城的规划,已全盘在薛老三心中想透,救得小妮子后,他便顺势将此事办了。

    说来,盛世有天量资金,拔根毛下来,都能塞得德江天空密不透风,可薛老三不愿盛世卷入复杂的政治。

    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盛世的力量。

    不选择盛世,他便想到了徐明远,一番沟通,徐明远倒是极好说话,约薛老三吃了餐饭,整个事儿,便定了下来。

    当时,薛老三还很诧异,如此精明的商人怎么对投资之事,如此轻浮随便。

    待得告别之时,徐明远一句“待我向安远将军问好”,薛老三才回过味儿来,原来,这位是在对老爷子做政治投资。

    要说,薛老三这回却是想得差了。

    的确,像徐明远这等大国商,身后怎会没有精研政治、经济的团队,大陆已然开发,徐氏是不可能放过这块商业处女地的,研究大陆的政局,是绕不开的。

    徐明远的政研室的确很看好薛安远的未来,但更看重的却是他薛老三的未来。

    徐氏这几千万,不是压在薛安远的身上,而是压在了他薛老三的身上。

    正是有了这番前因后果,才有了影城这笔巨额投资的问世。

    可以说,薛老三一早就布局好了,老早就可以发动。

    熟料,邱跃进却在这个时候按捺不住,要冲他薛老三出手了。

    索性,薛老三就按兵不动,静观邱跃进上窜下跳地表演,以及蔡行天, 邱跃进在一边的载歌载舞。

    等到这帮人表演到了最高潮,他才猝然发动,一巴掌将邱、蔡等人扇懵了。

    却说,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李春芳介绍完情况,全场久久无声,这一刻,任谁都知道蔡书记败了,败得完全、彻底、毫无余地。

    因为蔡行天今次力主推行的两大议题,注定要统统被推翻。

    首先,火电厂项目在影城的巨额投资之下,注定夭折。

    毕竟,此前还可以说什么火电厂项目的经济总量巨大,环境保护就必须为经济的发展退而让路。

    可如今,这个影城的项目若是上马,火电厂还好意思提什么经济总量巨大么?

    显而易见,该影城打造成功,绝非只起到单纯的依靠影视拍摄,获取场地租借费的作用,可以想见,未来德江的影城必定成为著名的旅游胜地。

    依托翠屏——玉女风景区,两者优势互补,可谓相得益彰,正是最完美的产业组合。

    到此之时。不知多少常委心中齐齐浮现了,薛老三曾经在《南国早报》上关于城市经济模式定位的说法。

    的确,如今的德江的城市发展定位,已然很明确了。

    那就是。以旅游经济为先导,带动上下游十几个行业共同发展。

    在这个大格局之下,任何有损于旅游经济的项目恐怕都得统统让路。

    第二个议题,便是蔡行天身挟南老的指示,要调薛向离德江。

    可就是傻子也看清楚了,眼前这巨大的阵仗,便是那位薛副市长折腾出来的。

    要调薛向离德江,那近两个亿的投资,找谁去拿?

    便是南老,听说了此间发生的一切。恐怕也得立即打电话过来收回成命吧。

    场间沉寂了不知多久,省保密局局长霍光北快步而入,凑到蔡行天耳边,小声道“蔡书记,红色一号电话。”

    ………………

    京城的秋天大概是最不让老京城们乐意的季节。风多沙多,太阳出 来的少,平日出门一趟,傍晚归家,抖落抖落外衣,能抖出一小抔土来。

    当然,光抖落不行。少不得还得拿鸡毛掸子狠狠抽打几下,一件衣服才好搁家。

    今日的天气倒是极好,风和日丽,阳光明媚,邱家大宅内的消夏亭更是宜目宜耳宜鼻,鸟鸣秋秋。花香阵阵,放眼望去,尽是绿涛。

    此刻,邱老爷子,邱鹏举。邱跃进三人皆安坐于亭内,烹茶闲谈。

    这是邱跃进折回邱家的第三天,今晚八点的火车,他必须得返回德江了,因为那里还有更大的场面需要他主持。

    临行在即,邱老爷子平素便是再作端庄严肃,此刻也不由得舐犊情深,依依不舍。

    是以,今日邱老爷子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便在家专陪着邱跃进,上午祖孙三代一块儿去爬了回长城,中午在和平饭店吃了顿农家菜。

    返回家中,便在这消夏亭中坐了,老爷子有很多的话要对邱跃进讲。

    邱跃进接过卫兵递来的一壶茶水,小心地替邱老爷子和邱鹏举将茶注上,茶汤红亮艳丽,清香扑鼻,入鼻,那香味又化作绵软淡雅,回味无穷。

    “咦,这是什么茶,怎么从来不见爷爷拿出来喝过?”

    说着,邱跃进便端起自家那杯,浅浅嗫了一口。

    茶刚入舌,霎时便激得无数味蕾活跃起来。

    温烫的水分子,好似欢悦的舞者,在舌尖奔腾跳跃,次定入喉,刹那间,满腹生香,好似千百个毛孔都张开了。

    “好茶,真是好茶,我从来没喝过这样的好茶。”

    见多识广,性好奢华的邱衙内也不禁感叹这杯奇绝至极的香茗。

    “你小子,慢点儿喝,这好茶可不是像你这般牛饮鲸吞的,要细细地品。”

    邱鹏举笑骂一句。

    邱跃进哼了一句,转头,冲邱老爷子笑道,“爷爷,我这都要走了,您不送我点什么呀,别的我就不要了,今天喝的这茶,您就赏我二斤吧。”

    “二斤,你小子也真敢开口。”

    邱鹏举笑道:“我就明白告诉你吧,你喝的这茶叫武夷山大红袍,不对,按照季老起的名字,这叫极品大红袍,老爷子一年也不过五两之数,你小子张口就要二斤,不如去抢。”

    “五两?大红袍我也喝过,哪里见过这么金贵的,以爷爷的身份,怎么才得这么一点儿,二叔,你告诉我,这茶在哪儿弄的,我去帮爷爷取来。”

    邱跃进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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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见江南

第一百九十章 认错?

    的确,在他看来,凡间俗物,无论贵贱,只要他邱衙内想要,又有什么是拿不到手的。

    “坐下,还是这么毛躁。”

    邱老爷子喝斥一声,忽然,叹了口气:“说到这茶,倒有些惭愧。”

    邱跃进不解,方要出声,邱鹏举分说道:“这极品大红袍,每年都是安远同志拿过来的,每家分那么几两,一连送了三四年了,说来,咱们倒欠了薛家不少人情,今次你小子没轻没重,狠狠给了薛向一棒子,让老爷子心生感慨,你看看你小子,尽不做人事,今后下去了,可再不许这样耍浑,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多办点实事,不比别的什么都强?”

    邱鹏举的话,邱跃进完全没有听进耳来,他听进的只是薛老三又有件绝好的东西值得他去惦记。

    心中依然开始咬牙,思忖着薛向离开德江后,他邱某人又该如何施法,炮制。

    邱鹏举见他面色不善,知道这家伙怕又没安好心,敲打道,“跃进,该交代的,你爷爷已经跟你讲透了,三件事。第一,踏实做人,第二,沉稳为官,第三,多读几本好书。”

    “你不是一直愿意拿自己跟薛家老三比较吗?论聪明才气,我看你们不相上下,但他唯一胜过你的便是肯学习,多读书,薛家老三的才华,文章,在党内是有名的,未来的国家建设需要更多的知识型官员,虽然目前,中央在大力提拔年轻干部,可要想走得更到,飞得更远,得时刻不忘给自己充电。”

    “你呀,唯一的短板,大概就在读书上面了,这回你回云锦。对班子里的成员不要做大手术,按部就班,蜀香王做的不错,你这个书记萧规曹随。坐享其成就够了,至于那个火电厂项目,虽说是你牵的头,可媳妇儿引进门,媒人扔过墙的事儿也是常有的,你也用不着瞎往里面搀和,做出了成绩自有你一份,出了问题,有省里解决,所以呀。还是你小子眼光贼,挑了个好捞政绩的地方。”

    “既然云锦是个捞政绩的好地方,那你闲暇的时间就多,那么你多出来的时间干嘛呢?不是让你小子整天在迎仙阁醉卧闲饮,有空了就到山城大学进修进修。充充电,你那张高中文凭,现在看来是够了,可时代在不断发展,国家的教育事业已经搞上来了,人才迟早会喷涌,不抓紧学习。就有可能被人甩到后面去呀……”

    邱鹏举有两个儿子,但最看重的还是邱跃进这个侄子,又因这邱跃进自幼丧父,从小就跟他长大,反倒是邱鹏举给邱跃进的关爱,远较这两个儿子为多。

    此刻。邱跃进即将离京,远赴云锦,游子出行在即,父辈难免心中不舍,谆谆教育一番。虽显得婆妈,但足见感情。

    邱跃进心中感动,点头道:“二叔,我都记下了,您放心,我主持云锦的局面,绝不会比薛向干的差,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但愿如此。”

    邱鹏举端起茶杯,笑道:“爸爸,跃进,来,咱们以茶代酒,来干一个。”

    邱家爷孙三人,方把茶杯举起,邱鹏举的大秘葛光行色匆匆,从绿意葱茏处转了出来,快步上亭,伏在邱鹏举的耳边,便要言语,却见邱老爷子重重一顿拐杖:“说,出了什么事,用得着这样咬耳朵。”

    葛光赶忙欠了欠身子,说道:“老首长,德江那边出了新变化,薛向怕是走不了啦!”

    一道闪电射来,邱跃进眼睛只觉一花。

    “胡说,老葛,抽哪门子风,南老都首肯的事,谁敢推翻?”噌地,邱跃进便站起身来。

    他的确不希望薛向离开德江,可看葛光的意思,薛老三那猴子竟想翻盘,门儿都没有

    “怎么回事,小葛,你慢慢说来。”邱鹏举挥了挥手,示意邱跃进稍安勿躁。

    葛光便将他收到的消息,也就是蜀中省委常委会上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尽数道将出来。

    他话音落定,邱跃进一张小脸憋成了绛紫色。

    邱鹏举微眯了眼睛,右手食指指节快速抖动,轻击着桌面,良久,忽道:“能人所不能,后发制人,倒是薛家老三一贯的行事手法,安远将军家的这个侄子真是不简单啊!”

    局势翻覆,邱鹏举并未暴怒,或者说葛光爆出这个消息,他心中虽然震撼,却也并不失望。

    在他看来,德江的那场风波,闹得虽然有点大,可归根结底,不过是薛向和邱跃进两个孩子之间的斗法。

    胜故欣然,败则无伤大雅!

    邱老爷子静静品茶,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忽的,他将茶杯在石桌上搁了,平静地看着邱跃进道:“跃进,说说你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用不着憋着藏着。”

    “好,这是爷爷您让我说的,那我就直说了,薛向这混蛋,摆明了是阴我,他处心积虑策划了一切,就等着要我好看,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谁不知道那红楼梦手稿,定是他早早准备好的,得了如此重宝,这人竟然私下珍藏,关键时刻又倚为利器,用它来阻碍火电厂上马,此等小人,简直就是祸国殃民,我跟他势不两立!”

    说着,邱跃进胸膛不住起伏。

    的确,他真的是太失望了,也太入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连南老都首肯的事还能被推翻,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是巨大的。

    这会儿虽然大骂一通,发泄一番,可两位长辈在此,他心中那比这道出的言语还恶毒无数倍的话却不得出口,搅得他心肝一阵阵抽搐着疼。

    邱跃进话音落定,邱老爷子忽然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跃进你就回来吧,到京大念念书去吧,你这性子呀……哎,还是小孩子嘛。”

    邱老爷子此话一出,好似数九寒天一桶冰水浇下,瞬间将邱跃进那滔天怒火浇了个干净。

    的确,此败虽然惨重,对他邱某人来说,并非是致命的。

    若是离开德江,回京大念书,那他就真的一点翻转的余地也没有了。

    “爷爷,我,我错了,我太冲动了,您,您就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 听二叔的话,好好做人,踏实为官,多多读书上进。”

    事已至此,邱跃进除了求饶认错,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知晓邱老爷子不似邱鹏举,这是个严厉冷酷,极重家法的家主,跟老爷子打亲情牌或是撒泼耍赖,皆是无用。

    “哦?你知道错了,那你跟我说说你错在何处。”

    邱老爷子盯着他,虎目生威。

    邱跃进哑然无言,他哪里会真的认为是自己错了,在他的认知里,完全是薛老三先招惹的他。

    此刻邱老爷子问他错哪儿,他无言以对。

    眼见着邱老爷子便要转身离开庭院,邱鹏举伸脚在桌下重重踩了邱跃进一下,霎时间,邱跃进福至心灵,想起来邱鹏举方才的劝慰,他便顺着邱鹏举的话说了下去。

    “爷爷,是我一时太过气盛,现在想来,即便是薛向赢了,我也没什么损失嘛,就算火电厂项目无法在德江上马,蜀中随便换个行署,也定然有它的安身之地,从这个角度上讲,火电厂项目终究是我引进蜀中的,若算政绩,少不了我一份。”

    “此外,薛向要在德江新建影城,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以他对云锦付出的心血和情有独钟,再加上云锦和翠屏——玉女风景区相隔极近,那个投资巨亿的影城,势必仍旧落足云锦,而我仍旧是云锦的书记,他薛向愿意往云锦引项目,那也是在为我的功劳簿上增添彩墨啊,我又有什么损失呢?

    “就像二叔说的那样,我就是袖手不管,安心读书,时日一到,我功劳簿上仍旧满满,天底下怕是再没有比我更舒服的官了吧,方才是我想得错了,太把薛向当一回事,总之,以后他薛向过他的,我过我的,德江这么大,又不是盛不下我们两个。”

    “再说,我和薛向共事的机会恐怕也就这几年,时间一到,大家各奔东西,彼此再不碰面,就当这个人不存在就是了,我又何必焦急烧心,爷爷,方才是我想得左了,太过心胸狭窄,我向您道歉。”

    说着,邱跃进深深向邱老爷子鞠了一躬。

    的确,不得不说邱跃进有副灵巧的脑子,他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逻辑严密,再加上表情又诚恳,邱老爷子也不得不信,拍拍他肩膀道:“你能想到这些,我很高兴,做官啊,不可能是一帆风顺,遇到那些迈不过的坎儿,爬不过的坡,咱们绕道就是,天下的路多着呢,一条路被堵死了,还有其他的路,若是在这一条被堵死的路前死命较劲,你会发现,除了虚耗光阴,白白费力,起到的作用不大。”

    “待你再抬头时,那些曾经在你身后的人,恐怕已经远远越过你去,说到这里,我得再提醒你一句,少跟那些爱搞阴谋诡计的小子来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当他好心帮你,其实人家不过是递给你一杆枪,坐在背后安静看戏,你赢了,他收获猎物,你输了,他就当看了一场好戏,跃进,你告诉我,你愿意当这样的蠢人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江时会

    邱跃进懦懦点头,汗如浆出,他自然知晓邱老爷子口中的“那小子”所指何人,若是他的思想没进入魔障,说不定会幡然醒悟。

    可他早对苏美人生了执念,邱老爷子这番言语自难入他耳来。

    不过,做须做全套,邱老爷子话罢,邱跃进又是一番通情达理,知情明义,深受教诲的表态。

    一时间,因为老董带来的惊天消息所聚起的乌云,似乎轻易地在这祖孙三人头上散开了。

    ………………

    江汉省省委一号办公室内,老书记邓永加安坐在宽大的真皮靠背椅上,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墨色的办公桌,身前左右各竖着一面鲜艳的党旗,国旗,整个人慈祥极了,可这慈祥之中,透着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威严。

    办公桌对面的会客椅上,省委组织部长邱明义安坐喝茶,邓办大秘许兆国安静地站在距离办公桌不远的位置,若用皮尺去卡,便会发现,这个距离整整一米远,不多不少。

    这个距离,既让老书记有独立的私密空间,又能方便书记有召唤,能第一时间奔到身边处理。

    若非干老了的秘术的,谁又有这个本事。

    室内除了此二人外,还有一位身材中等偏矮、面容清秀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正捧着一份文件,逐字逐句地诵读,显然是在向邓书记回报工作。

    听着这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吐字清晰的言语,邓书记频频点头,面带微笑,待那年轻人读完,竟激动地站起身来,连说三个“好”字,“明义啊,早就听说你麾下出了这么一位精兵强将。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今天方一见面,倒给我老头子露了一手,不愧是歌洋同志的门第。这叫虎父无犬子,家学渊源啊。”

    话至此处,那中等身材的年轻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现任的江汉省委组部副部长江朝天,方才他向老书记邓永加汇报的正是他上任以来,潜心研究创立的干部任免公示制度规划纲要。

    邓永加听完,对江朝天的这个公示制度赞赏有加。

    老书记指出,当前,党内提拔任用干部,一直是一个重点、难点。每每到了有干部要提名任用之际,不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就是检举信成山成海。

    所谓“一张邮票八分钱,劳动纪委查几年”,不就是说的这些追名逐利之辈为了官升。做出的下作事吗么?

    有了这个公示制度,就很好了嘛,提名谁,大家明明白白,有什么问题,就在公示期内,向组部反应。如此一来,倒能扼杀这种歪风邪气。

    邓永加对江朝天的评价极高,安坐在对面的省委组部部长邱明义,亦是没口子夸赞。

    说来,江朝天不过是江汉省委组部排名靠后的副部长,以他的级别。即便是提出了这种具有开创性的动议,归根结底也得先在组部范围内讨论,而讨论过后,这种创举多半要打上集体思考的标签,也就是说。大部分功劳要被分润出去,至少邱明义这个一把手,能轻松地能将大半功劳揽入怀中。

    然,邱明义没有这般做,而是极力推荐江朝天来亲自向省委一号邓永加汇报。

    其中关爱之情,提携之恩怎么分说也不为过。

    是的,江朝天头顶的歌洋同志的光环,又年纪轻轻便高居了省委组部副部长一职,注定前程远大,未来光明。

    谁不愿意向他靠近?

    更难得的是,这家伙不像蜀中那么位薛衙内,热情如火,嫉恶如仇,有歌洋同志的言传身教,自小熏陶,他更精善官场艺术,更懂得和光同尘。

    来省委两年,上上下下就没有不说他好的,便是王兆国这个曾经听说要下来个衙内,就忍不住皱眉毛的上官。

    不到两三个月,便待他亲若子侄,这边是江衙内的能力。

    邓书记很是夸赞了江朝天一会儿,拍板定了调子,要江朝天再仔细将刚才那份报告归纳整理一遍, 上交省委办公厅,稍后由省委办公厅秘书班子加以润色,便要以省委的名义在全省范围内,以文件的形式下发讨论,若讨论通过,该项创举,便将率先在江汉省内试点。

    江朝天礼貌地应和着邓书记的夸赞,脸上丝毫不见骄矜之色,似乎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就似喝了口白开水一般,待见邓书记抬手看表,他便主动地提出告辞。

    邓书记笑道:“的确有些忙,待会儿国光首长还要召见,我就不留你了,听说国光首长办公室的那位时副主任和朝天你是京城的旧友,你就代表省委帮忙接待一下那位时副主任,你们两位旧友也好借此机会亲近亲近。”

    江朝天点头应下,便退了出去。

    一路行来,无数衣冠楚楚的男女干部和江大衙内含笑打着招呼,更有那年轻的女郎面对江朝天的含笑回应,脸上不禁生出红霞。

    的确,这位江部长可是省委大院内有名的钻时王老五呢,不知多少适龄女郎对他芳心暗许,虎视眈眈呢。

    折回办公室,江朝天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办公桌上的电话,据他估算,蜀中的那场大战也该在这个钟点落下帷幕了吧,他急于知道战役的结果。

    尽管在他心里,结果已经是注定了的,可不听到那位向部长的亲口通报,他终究难以安心。

    不成想,他方一拿起电话,一条黑色西裤搭配着一件精致小翻领夹克的时剑飞敲响了半开的办公室大门,含笑立在门边。

    “江部长,您可是真不够意思啊,老朋友下江汉,都到了你的地头上,你还跟我来个避而不见,这岂是待客之道?”

    江朝天放下电话,含笑上前,当先伸出手去:“哪儿,哪儿,我哪是不想接待,而是你时主任高山仰止,我不敢高攀,如今你伴驾君前,你不召见,我这个穷亲戚哪敢随便往前凑啊,再说,就是想凑也凑不上去啊。”

    时剑飞开怀大笑,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摆:“行了,行了,咱们兄弟俩就不来那酸文假醋的一套了,怎么着?你江部长在江汉工作得可还顺利?据说咱们那位薛老弟在江汉可留了不少人马,想必你江部长这两年,没少受咱们那位薛老弟的招呼吧。”

    时剑飞此来,是随国光同志下汉江视察。

    原本,国光同志此次下江汉该是由国办的刘主任陪行,然,时剑飞存心一会江朝天,便使动手段顶缺而来。

    他实有要事和江朝天共商,而这要事自然还归在薛老三身上。

    这不,他三两句话一扯,便转到了薛老三的身上。

    见时剑飞提到薛老三,有没有使动他留存在江汉的人马与自己为难,江朝天心中也是一动。

    昔年,他调来江汉这个薛向工作了不少日子的老营,心中未尝没有提着警惕。

    在他想来,到了薛向的老巢,难免要被那小子使动手段,为难一番。

    然,实际情况,却让他大跌眼镜,踏入江汉这两年来,薛系人马几乎和他从未交集。

    在江朝天想来,许是薛老三不屑于使这等低级手段,想要在未来和自己相遇的正面战场上,发动对自己的进攻。

    如果薛老三知晓江朝天这般高看自己,说不得就得捧腹了,他不是没想过在江汉给予江朝天阻击,可细细分析一番,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的确,他在江汉自有一番势力,不说靠山屯所在的安陆县,他薛老三人手众多,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以靠山屯管委会为发源地,不知道多少干部从中走了出来,凡从此间走出的干部,毫无疑问,自然打上了他薛向的标签。

    单说赵国栋这位昔日的荆口地委书记,如今已然高居江汉省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乃是赫赫有名的江汉省政坛大佬。

    如果薛老三真有心要在江汉给予江朝天阻击,只须使动赵国栋,江朝天便有的折腾。

    只是薛老三清楚,以江朝天的手段和背景,绝对不是赵国栋一行可以对付的,兼之他身在省委组部,深藏大院机关,想要针对,也尤为困难。

    再者,若赵国栋一行和江朝天起了冲突,即便是稍稍打击了江朝天,赵国栋一行也必定受创不轻,作为薛老三好容易在江汉省培植出的势力,未来作为逐鹿中原的重要棋子,他薛老三当然不愿就此损毁。

    可以说,薛老三没在背后使力针对江朝天,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

    若江朝天像他在德江这般遭遇邱跃进的攻击,且到了他这般危急存亡的关头,他也会毫不犹豫狠狠踢江朝天一脚。

    “哦?说到薛老弟我倒想起来了,他最近在德江闹出的风声不小嘛,几家报纸都快对此展开论战了。”

    江朝天自然知晓时剑飞所为何来,索性也不跟他绕圈子,径直转上了正题。

    “我只当你江部长都忘了咱们的小老弟了呢,既然大家都挺关心他,那就摊开了说呗。”时剑飞笑着接过江朝天递来的香茗,品了一口,翘起二郎腿,在喧软的沙发上坐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演习

    “摊开了说,怎么摊开了说,还说薛向的事儿?”江朝天笑着问。

    “明知故问,你江部长啊什么时候才肯坦率一点哦,”时剑飞笑笑,点燃一支烟,接道:“咱们的薛老弟这回算是遭遇了滑铁卢,离开德江已成定局,你江部长帮着参谋参谋,下一步薛老弟会调到何方?”

    “怎么?你时主任又想提前布下龙门阵,等着薛老三来钻?”

    江朝天何等人物,怎么看不透时剑飞的来意。

    “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好奇罢了,据我分析,咱们的那位薛老弟经此一劫,怕是不会在外打拼了,就算他肯,他背后的那帮老头子怕也决不允许,如此算来,他的去出就很有限了。除了回京城部委,就剩下岭南,吴中,辽东,江汉等地,回京城部委,少不得和我撞上,回地方,则来江汉的可能性最大,那时,你江部长不得好好招待?”

    “我这是未雨绸缪,咱们那位薛老弟的战斗力你又不是不清楚,老哥我是矮子不装高个儿,单打独斗,我还真干他不过,所以就提前跟你江部长打个招呼,若是今后我和薛老三撞上,你江部长可别袖手旁观才是,当然了,若是你江部长和薛老三对了,我时某人一定义不容辞。”时剑飞干脆将牌摊开了。

    的确,和江朝天一样,薛老三火箭一般的势头,让他处处警惕,时时忧心。

    时剑飞也是个极度自负的家伙,在外人眼里,乃是披着无上光环,高高在上的凤凰,可偏偏对上薛老三,他心中有些打晃,那种自负也就摇摇欲坠了。

    他今次下江汉,亲见江朝天。便是为了定下这个攻守同盟。

    毕竟,今次邱跃进和薛老三一战,他和江朝天在背后推波助澜,取得的效果极是良好。若这种合作能延续下去,自然再好也没有了。

    他也相信江朝天是个明白人,当能看出薛家老三那骄阳腾空,光芒万丈的势头,若此时再不加以遏制,以后怕是想遏制也没了力气。

    二三十年后,若混成了薛老三的门下人马,反得听薛老三命令,他时某人自问无言以对天下,他相信江朝天亦有这般感觉。

    同是二代出类拔萃的子弟。各是自家圈子里的领袖,谁又愿意落后于人?

    果然,江朝天痛痛快快地出手来,“你时主任的指示,我照做就是。今后和衷共济,共度时艰,只要你时主任的话,我江某人就是再困难,也一定帮帮场子。”

    啪,时剑飞重重一巴掌接住了江朝天伸来的大手,在薛老三强大的压力下。宁汉就此合流。

    就在这时,叮叮……江朝天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心念一动,脚下加快,三两步便行到桌边,接起电话。

    “向叔叔吗?”

    江朝天猜得极准。电话果然是向问天打来的。

    “是我,朝天,那个……”

    电话里的向问天声音有些沙哑,言语犹豫,江朝天隐隐嗅到意思不好。嘴上道:“向叔叔,有什么问题您慢慢说,我听着呢。”

    向问天那边沉吟许久,终于吐出一番话来。

    江朝天挂了电话,使劲甩了甩头,一摇三晃地跌回沙发,抱着膀子便不言语了,时剑飞心头浮起一阵阴霾,朝江朝天处挪了挪屁股,推了推他,道:“朝天,到底什么消息,跟薛老三有关吧,我都听见德江两个字了,是不是,薛老三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江朝天抽搐了几下嘴皮,吐出三个字来:“红楼梦。”

    “什么红楼梦,你说清楚嘛,到底怎么啦?”

    江朝天满脸苦笑,叹息一声道:“时主任,咱们这回怕又枉作小人了,呵,打死我也想不到,小时候收破烂还有这等好处,早知道我也不去什么机关部委锻炼了,满四九城去收破烂不是正好。”

    江朝天心中的确苦闷不语,向问天那边情况一说,他甚至连那红楼梦是薛老三何时弄来的都猜了个明白。

    毕竟,从早些年他就开始关注薛老三,知晓未入仕途的薛老三,就是个四九城的大混混,平素满世界地收些破烂,倒腾些小钱。

    这红楼梦原稿恐怕就是当年这小子倒腾到手的,阴差阳错,时隔近十年,那堆破烂竟在关键时刻,挽救了薛老三的仕途,这他妈跟谁说理去。

    时剑飞听不懂江朝天的自嘲,却看出来了局势大概又向崩溃的方向去了。

    他弃了江朝天直奔电话,电话通了,没说几句,时剑飞握着的电话便脱手而出,重重砸在了厚重的办公桌上。

    时剑飞一张白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瞬血红,欲燃。

    嘭地一声响,时剑飞抓起办公桌上的一只翠玉色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杯碎水溅。

    江朝天霍然而起。“青三代官窑翠玉盏,时价三千五,时主任,你赔!”

    ……

    苍茫的黄土地上,西风遒劲,风沙万里,晨曦中,一辆辆绿皮装甲车,轰轰隆隆,汇聚成海,如浪潮一般向远方滚去,霎时,这钢铁洪流,便在苍茫的黄色天地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绿线。

    天上战机轰鸣,地上数不清的全副武装的精壮战士,各自分列从队,或潜入高山,或隐入丛林,或以小分队的形式进行着穿插分割。

    三二五高地上,立着一个宽大的帐篷,帐篷周围层层叠叠布满了警戒的卫兵,几台大功率的发电机,滴滴答答,链接着各处传来的无线电波,报讯声此起彼伏,剧烈地挑动着人的神经。

    薛安远手拿着高倍望远镜,凝视着前方,新制的将官服肩章位置三颗金色的五角星,是如此得光彩夺目,在他的身后,簇拥着十数位精壮军汉,皆是四十多岁的中年,每人肩头皆是将星闪耀。

    原来,及至今日,薛安远那份关于恢复军衔的报告已然在军委会上全部通过,全军恢复军衔工作和换装工作已然全面展开,薛安远作为国防部的最高指挥官,以及南征之战以来的赫赫战功,和实际的国防现代化进程的主要领导者,外加政局,军委双重身份,挂上三颗将星,是毫无疑义的。

    此刻,薛安远在京畿某装甲部队,视察陆空协同作战,实战演习。

    前方的天空,忽然十数架岭南军工所新研制的魔龙轰炸机,出现在视线里,战机呼啸着俯冲,猛地丢下一个个巨型炸弹,顿时,一片丛林深处,爆出无数的红蓝烟雾。

    嗙!!!

    薛安远宽大的巴掌落在简易行军桌上,顿时,桌上的水杯,钢笔,作战图齐齐一跳,场间十数位将军,条件反射一般,齐齐立正,目光严肃地看着眼前这位威严的上级首长,等待训示。

    “这仗是怎么打的,哪个糊涂蛋打的,命令梁敬业火速见我,他娘的怎么给老子带得兵,堂堂一个装甲师交给他,他就给老子训练成这个样子。”

    薛安远怒不可竭!

    平素为人,他虽性情温和,大气质朴。

    可一旦投入到工作和战场,血火锻炼出的野蛮魂魄和作风,便开始了作用。

    话说回来,他就是对这帮兵头客气,这帮军汉也不适应,军队这个大熔炉熔炼出的都是些热血气壮的汉子,听不懂“你好,谢谢”之类的文明用语,反而更适应“他娘的,王八蛋”

    薛军委震怒,前线指挥作战的365装甲师师长梁敬业,屁股后面像着了火一般,短短五分钟,便从前线蹿了回来。

    进得门来,梁敬业顶着一张不知是涨红还是晒红的糙脸,冲薛安远敬礼问好罢,便低了脑袋,一言不发。

    的确,他有些无地自容了,方才的一场伏击战,本是他365师的高光时刻,前方的尖兵已经引着对面的226炮团进了伏击圈,只待他一声令下,隐蔽在洼谷之中的365装甲师立时便能如钢虎铁豹一般,扑出谷来,就地将敌人消灭。

    可不知怎么的,对方的侦察机好似长了眼睛,竟先发现了隐匿得无比完美的365师。稍后侦察机叫来了敌方的轰炸部队。

    一番猛烈的轰炸,365师损失惨重,若非后方紧急叫停,这会儿整个365装甲师只怕全部报销了。

    遭遇了毁灭性的的惨败,上级首长骂什么他都只有接着的份儿。

    “梁敬业,说,你给老子说,你这仗是怎么指挥的,别跟老子装死,堂堂一个装甲师,五分钟没有,就他娘的报销了,都像你这样败家,老子还裁什么军,都送给你梁敬业败去吧!

    因为薛老三的事,薛安远这几天心情本就不好,梁敬业今天恰好撞在枪口上,被薛安远狠狠一通训,只训得额头汗如雨下,摇摇欲坠。

    帐篷内的其他十几位观战的重量级将领也各自闷头不语,心肝乱颤,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引起薛军委注意,被作了靶子。

    “报告。”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报告声。

    薛安远挥了挥手,立时便有卫士领着来人进了帐篷。

    来人正是365装甲师的参谋长卫利刃。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各种不服

    卫利刃敬了军礼,立正道,“报告首长,方才的情况已经摸清了,有个战士违背军令,行军壶里灌满了开水,被天上的侦察机用红外热感应探了个正着,才导致我方得埋伏被发现了,遭遇这毁灭性打击。”

    弄清了战败的原因,梁敬业悄悄擦了下额头,心中稍稍舒了口气,总算不是因为自己排兵布阵出了问题,就冲这个,薛军委总不能剥了自己这身军装。

    瞧见梁敬业悄悄抹汗,薛安远心中的火苗子又窜了起来。

    “猪,蠢猪,蠢猪似的将军带的蠢猪似的兵,你梁敬业不要心存侥幸,觉得就是一壶水没什么,就这一壶水毁了一个装甲师,不好好检讨反省,老子撤你的编。老百姓省吃俭用,攒些钱支援国防建设容易吗?真打起仗来,就像你这么整,一个装甲师,几千万人民币,五分钟就烧了,你梁敬业舍得,老子还舍不得……“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山呼海啸。

    随行的京城军区副司令员曹梦河本也是想让薛军委消消气,替梁敬业分解了几句,哪里知道火苗子又引到了他的头上,被薛安远一阵训斥,弄了个脸红脖子粗。

    薛军委军中资历并不深厚,但这不深厚是相对于那些已经退役的老将老帅们来说,现役将军中,还在带兵的五五将军,除了薛安远,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再加上这位薛军委,战功卓著,重权在握,如此资历,功劳、权柄一样不缺,未来上升的势头又极是明显。

    是以,军中战将对其极为敬畏,即便是军区一级的首长,若是哪里出了问题。薛安远的耿直性子也是该训就训,长此以往,倒是为薛安远积累了极大的威望。

    军中将校对其的敬畏,丝毫不逊于那仅存的几位老帅。

    一场乌龙戏。让薛安远大为光火,十几位将校正被训得下不来台面,帐篷内的红色保密电话忽然响了,话务员接通电话,很快便向薛安远递来。

    薛安远接了电话,说了几声便挂了。

    场间的十几位将校皆听得分明,薛纪委是有了紧急事务,要离开了,大家心中好似卸下了千斤巨时,齐齐舒了一口气。

    哪里知道薛军委方走出帐篷。忽又折了回来,指着众人道:“都给老子回去整顿,下次我再来看,如果还是这样的搞法,就别怪老子临阵换将。”

    “是。”

    帐篷内爆发出山本海啸一般的应承声。

    ………………

    薛安远方推开大门。薛平远便从堂屋冲了过来,远远便道:“大哥,你怎么才回来?等你多会儿了。”

    薛安远正是接到了薛平远的紧急电报才赶了回来,他这个三弟,向来很少归家,爱岗如命,基本就驻扎在五一基地。踏踏实实地干他的科研。

    便是最近的两个春节,两个兄弟因为各自的工作原因也不曾见面。

    今次,薛平远无声无息地赶到了京城,还来了加急电报,薛安远知晓这个三弟数来稳重的性子,不敢怠慢。便中止了视察,乘了专机,匆匆飞了回来。

    他方要和薛平远招呼出声,堂屋内又行出出两个服装严整的中年人来,一个白面微胖。大背头,金丝眼镜,气度不凡,一个身材干瘦,老脸极丑,双目炯炯,不怒生威。

    瞧见这两人,薛安远拍拍薛平远肩膀,便从他身边抹了过去,朝两人伸出手来,笑道:“子干,在海,你们怎么来了?”

    话至此处,这二人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许子干和安在海。

    安在海哂道,“我们怎么来了?你安远大哥真是好大的口气,说实话,我就还没见过您这么当大伯的,我要是有老三这么个亲侄子,非乐得晚上睡不着觉,宝贝地天天捧在手里,您老先生倒好,不管不问,任由别人欺负,这是从何说起?”

    他向来对薛向极是看重,加上性子护短,这回薛老三吃了大亏,他反比自己吃了亏更是生气,见了薛安远也没有好脸色。

    安在海话音方落,薛平远发话了:“是啊大哥,这事办得不妥吧,老三这孩子在德江办得那些事,哪一件不是万民称善,有口皆碑,这回的火电厂项目我也在报纸上看了,老三说的有道理,像他们那样见项目就上,见投资就拉,迟早是出事的,最可气的是那帮老头子,仗势欺人,以大压小,臊也不臊?”

    “闭嘴。”

    薛安远狠狠瞪了薛平远一下,沉声道:“国家大事,岂是我辈军人能随意置喙的?”

    他这句呵斥一语双关,也算是对安在海的质问做了回答。

    潜台词是非我无心出手,此乃身份使然,受了这身军装的束缚。

    “安远大哥,来来,赶紧进来,我们今天赶过来的原由,想必你也知道,就是为老三的事。事已至此,咱们在这儿抱怨还有什么用呢?赶紧想后招吧。”

    许子干拉着安在海的大手便向堂间行去。

    四人回到堂屋,方分宾主坐了,安在海压不住火气,喊道:“有什么好议的,我今天来,就是和你们打声招呼,老三我要了!他们蜀中有眼不识金镶玉,不,不,人家蜀中已然是地主老财,过惯了富得流油的日子,已然瞧不上老三这块肥肉,他们蜀中不当宝,我的闽南还是苦哈哈,就缺老三这样的干部,他们不是想压吗?我安某人不怕,我就非要给老三提提格,组部的老蒋我都打好招呼了,蜀中那边的事儿一尘埃落定,我就把老三要去闽南,先干个一年半载的财政厅副厅长,转过年,我就给老三转正,我看看谁敢说什么!”

    “在海,别斗气。

    ”薛安远说道:“这样干对老三没什么好处,老三的性子我了解,是在外面野惯了,到你那儿,他受得了束缚?再说了,那小子的性子,到今天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就不是个肯甘居人下的主儿,搞不好三天两头也得跟你扯皮。”

    “安远大哥,这你就小瞧我了,不信你去找老三问问,我什么时候跟他小子扯过皮,再说我扯得赢吗?他到了闽南他愿意干什么干什么,我能支持的一定支持到底,我就不信凭老三这满肚子的花样儿,二三年下来不把我闽南财政厅的荷包给撑满了?”

    薛安远还在待劝,许子干挥手道:“安远大哥,你别跟在海扯,他这是痰气又犯了,你以为他说调老三就调老三?别说跟组部的老蒋打招呼了,便是跟民玉首长说了也是没用,如今,老三的位子实在都戳眼得狠,各方都盯着呢,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上面那几位点头,不等过了这阵风潮,谁敢打老三的主意?您就听在海练嘴吧!”

    “练嘴?你许主任莫把我瞧扁了。”

    安在海拍了桌子:“不信我豁出这张老脸,去跑动跑动,我还不信这事儿就拿不下来!”

    因着薛老三的关系,安在海和许子干也是老交情了,奈何,彼此间性格相差极大,每每尿不到一个壶里,每次相见,多是不欢而散!

    这不,方一见面,两人便又顶了起来。

    薛平远赶忙出声打断,“子干大哥,在海大哥,你们都别争了,老三向来有主见,你们二位就是再安排,他不乐意也没用。再说了,今次的事,老三一直没动静,以我对这小子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吃了亏就不还手的家伙,说不定老三那小子正憋着坏了。”

    薛平远虽和薛老三相处日浅,但对薛老三的性格观察极深,这是个和他那死去的二哥性格极近的人,都是那种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人。

    这回薛老三吃了天大的亏,若不琢磨个法子整整人,还还手,这小子绝不会罢休。

    说罢,他又问薛安远道:“大哥,你给这小子电话,他是怎么说的?”

    薛安远心念一动,忽的想起那日薛老三的答复,让他静观好戏,还大言说什么谁都别想让他离开德江。

    当时,薛安远只当薛老三这是在说气话,毕竟老首长都下了法旨,他小子便是孙猴子也别想翻过天来。

    可这会儿听薛平远这么一说,再想想薛老三一直以来的胆大妄为,薛安远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桌子:“不好!没准儿老三要瞎胡闹。”

    他话音方落,戚如生快步行了进来,满面春风,进得堂来便敬了个礼,挨个儿招呼一遍,便向薛安远快速行来:“首长,好消息,真是好消息,薛向同志这回又大大露脸啦,这一巴掌甩过来,不知道多少人捂着腮帮子,吞牙咽血嘞。”

    戚如生语出惊人,安在海腾地一下,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住他的胳臂,一问:“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就知道老三那小兔崽子就一损人,从来就是他占便宜,就没他小子吃亏的时候,快说快说。”

    这回安大书记又改了台词,丝毫不觉方才是谁口口声声地要替吃了大亏大薛老三出气,如今又说什么早就知道薛老三不会吃亏。

    堂堂一个中央委员,简直没脸没皮。

第一百九十四章 气量如海

    不过这会儿谁也没功夫注意他的失态,皆紧盯了戚如生,静待他下文,席如生不敢怠慢,便简短有力地将德江和蜀中省委常委会上发生的一幕幕道将出来。

    他话音方落,安在海便哈哈笑出声来,忘情地拍着桌子,大呼:“绝,绝,真他娘待绝!真是金猴奋起千斤棒,玉宇澄清万里埃,老三这蔫坏待货,老子是服了!”

    许子干,薛平远亦是脸上挂笑,心中快慰,本来德江风波起时,这几位都憋着劲儿,要鼎立支持薛老三,号集了力量,准备大干一场。

    哪里知道邱老爷子棋高一着,使动无上神通,快速地和老首长交换了意见,便早早地将一盘万马冲杀,千军对阵的惨烈大战,早早收关,这几位便是有力也无处使。

    老首长意见传来,许子干几位便惟有偃旗息鼓,气馁非常。

    可如今,薛老三潜用神功,施此神来之笔,化腐朽为神奇,彻底翻转了局面。

    真是大涨己方威风,尽灭敌方士气,还有什么比这更痛快的呢?

    唯有薛安远听得消息,脸上笑了笑,便很快又恢复了肃容,待得安在海话落,他便沉声道:“老三又在胡搞,老首长都落好的棋子,这小子怎么能说翻就翻,置老首长的威严于何地?”

    的确,这个老实人方占了便宜,便又想到如何善后了。

    别家是何心情,他薛安远懒得管,可老首长那边,他如何能不顾及。

    不说别的,老首长将他那幅最心爱的先总理横轴都送了过来,其意十分明显,便是心怀歉意,安慰他薛安远之用。

    可如今,他薛安远哪里还需要安慰?需要安慰的怕是另一伙人吧。

    这份重礼如此算来。倒是他薛安远生受了!

    这就好比收礼不办事,薛安远自不问是这样的人,可如今事情弄成这样,他真有些担心。老首长心里会生出芥蒂。

    当然他不是没想过把那四字儿送回去,可老首长何等样人?还回去,岂不笑他老人家小家子气?这是找不痛快!

    瞧出薛安远的顾虑,许子干拍拍他胳膊笑道:“安远大哥,你就把心放肚里吧,咱们的老首长何等样人,气量大如海,心胸广纳天地,这点小事会在他老人家心里?”

    ……………………

    秋来多微雨,草木摇萋萋。独坐池塘钓,胜似东海仙。

    时间进了秋季,正应了老话,春困秋乏,老首长尤不爱出门了。大部分时间便在这梅园渡过。

    还是前日垂钓待那方池塘,每日午间用罢餐,他都会持了钓竿,坐上青石,靠了柳树,也不管钩上有无有饵,池间有无有鱼。将钩下水,便这般静静坐了,有时候,钓着钓着,人便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倒是神清气爽,比床上睡得还安逸,入神。

    这日中午,老首长去田间看了会儿谷子,便折回家。提了水壶,钓具,又来那方水塘边坐了,方把钩下进塘里,卫士来报,薛安远请见。

    老首长收起鱼竿,站起身来,没多会儿,服装严整的薛安远便从樟木林中转了出来。

    他放要行礼,老首长便远远笑道:“怎么?想通啦?终于肯来见我啦?你呀,年纪越大,心思反倒越重。”

    薛安远当然知晓老首长所指何事,要是方才没收到戚如生的通报,他倒还可以辩解几分,可现如今,老首长一场大戏搞成了乌龙,倒让他十分为难,歉疚了。

    这不,老首长一番言语,这百战声名烈的大将军,也不禁老脸通红,分唇难语。

    正尴尬间,身后的树林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不用问,总之又有人来。

    果然,不多会儿,南方同志一步行了过来,一脸的肃穆,远远便叫:“爸爸,爸爸,不得了了,这孙猴子翻了天。”

    话音未落,便瞧见薛安远,南方同志似乎找着了苦主,上前便抓着薛安远的胳膊,劈头盖脸便道:“安远大哥,您教的好侄子,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薛家也是满门忠良,一家子老实人,怎么就出了薛老三这么个刁钻油滑的怪胎?”

    “咳。”

    老首长咳嗽一声,瞪了南方同志一眼:“怎么了嘛,屁股后头着火喽?”

    “您还不知道?”

    南方同志诧异地看了老首长一眼,他以为薛安远到场,已然将情况和老爷子分说明白了。

    “啥子事嘛,不要卖关子。”说着,老首长伸脚踢了踢南方同志腿弯儿。

    南方同志嚷道:“原来你安远大哥不好意思说,还要我来代口,行,那我就帮您代这个口。

    说罢,南方同志便将前因后果道将出来。

    果然,老首长脸上现出惊容:“红楼梦原稿?查清楚了没?”

    他一句话落,南方同志的两片眉毛快掀飞了天:“爸爸,都什么时候啦,您还管这红楼梦?”

    “问你话咧。”

    “查清了,查清了,是京大文学院的诸多教授联名具保,是真东西。”

    “好,好,真是太好咯,我们国家的一座文化高峰又保全咯,原稿咧?啥子时候让薛向拿给我看看,这个猴儿啥子都好,就是太不信任人了,总以为他那些宝贝放在家里头被人惦记,一些好东西就是全倒腾到外头去了,这是干什么嘛。”

    老首长一句话出,薛安远冷汗直流。

    的确,薛老三昔年倒腾古董的那些小动作,虽然隐秘,可在老首长这法心观天的巨人眼里,一片亮堂堂,纤毫毕现!

    老首长何等人物,如何看不出那红楼梦原稿早早落在他薛老三手里,并且老首长还隐晦的埋怨了薛老三不信任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将那些宝贝都倒腾到了港岛。

    南方同志万分不满老爷子避重就轻,老扯着红楼梦。

    红楼梦是什么,是一部奇书,他的问世,的确是文化界,古玩界的大事。

    可放在政治这盘大棋上,算什么?

    他不明白老爷子就不作政治上的考量,单说这红楼梦。

    他忍无可忍,出言道,“爸爸,您要对薛向对事表个态嘛?安远大哥在,我也要说,老三那小子这一棒子可是也擦着了您的身子呀。”

    “擦着了我的身子?”

    老首长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这身子擦一下能值两个亿,让他天天擦嘛。”

    南方同志真是欲哭无泪,他没有老首长的如海心胸,更没有老首长的高瞻远瞩,却偏偏代入了老首长的身份去考量问题,自然阴差阳错,格格不入。

    其实薛老三想到了用此法反击,又怎会不考虑周全?老首长这一关,他会不慎重再慎重?

    的确,老首长这次调他离德江,是做了政治上的调和。

    可调和的结果为何偏偏是他薛老三退步,除了他薛老三和老首长更加亲近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邱跃进的火电厂项目占着明面上的道理,至少是这个时代的明面上的道理,环境保护为经济发展让路。

    在这个发展是硬道理的时代,的确是通行无阻的,老首长自己定的调子,总不能为了维护他薛老三而推翻。

    他薛老三想要让老首长推翻这个调子,就要给推翻这个调子的理由。

    现在理由有了,你火电厂项目,不是投资两千万吗?那我这个云锦影城投资两个亿,以两亿比两千万,胜负还用说吗?

    更何况,重工业和旅游业,本是两个不相兼容的产业。

    当初,火电厂占了经济总量的便宜,还可以强辩什么只要引进先进的国际环保技术,对环境的污染能降到最近,也就不对翠屏——玉女风景区造成致命的威胁。

    可如今,整个影城上马投资两个亿,拉动上下十几个行业,完全落成以后,年产值绝对过亿。

    如此大手笔,谁敢冒那样对污染风险。

    若是他星火能源那个破火电厂项目上马之后,环保不到位,弄得整个德江污烟瘴气,整个云锦影城的两亿投资找谁去要。

    即便他的环保技术做得极是到位,可,是人用脑子想一想,整个火电厂呜呜啦啦地发电,一车一车的煤炭往里输,大量的废气废水总要排泄,难不成他星火能源还能将那废气废水全吃了?

    是以,有了这云锦影城,什么火电厂项目就该歇菜了,而同样的,薛老三献上一份价值两亿的大单,老首长就有了主持公道的法理依据。

    至于收回成命,会不会有损老首长的威望,薛老三相信以老首长的心胸和以他这个级别的政治家的风范,这点小事如何会在他老人家心上。

    这不,老首长一番队南方同志的答复,正印证了薛老三的意向。

    ……

    九月金秋,是个丰收的季节,对九月的德江来说,这个季节的收获尤为巨大。

    两亿元的超级投资,砸将下来,不只是整个德江震颤得好似得了脑血栓的患者,便连整个蜀中也宣宣扬扬,嘈嘈杂杂,久久不能平息。

    一场争斗到此便也算告一段落了,但战斗得两个直接个体,谁都知晓,战斗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见个最后输赢,不倒下一个,这场争斗便不算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好自为之

    火电厂上马之战,只能算是整个大战的开胃小菜,毕竟,这一战下来,薛老三纵然扩大了优势,邱跃进,蔡行天也不过是阵前小挫,无伤根本。

    本来嘛,邱跃进发动偷袭之战,单以战争之道来讲,对薛老三就是不公平的,主动权捏在邱跃进手中,他能算出自己的止损点,自能从容布局。

    他薛老三纵然反击犀利,也顶多是稳住了阵脚,继续保持着战略上的优势。

    想要从根子上绝断蔡行天,邱跃进,显然这点手段还是不够,毕竟不曾听说有招商引资成功,要拿掉省县两级首长的,再者,这两位也不曾干扰巨资的影城上马。

    ………………

    外边的世界是如何得热闹,德江的官员似乎已经顾不上了,那位永远出人意料的薛市长,一连气点了三个轰天动地炮仗,所有人都被震惊得傻掉了。

    薛大市长点完炮仗,束手不管了,留下的漫天烟火,总要有人来收拾局面。

    这不,德江的大大小小的干部,最近一个星期,都在围绕着红楼梦以及红楼梦带来的后续投资,如上了发条的机器,拼命地转着。

    虽然辛苦,但无一不快乐。

    两亿的投资砸下来,就是块荒坡也得变了金山。

    当然,近期德江最大的变化,对广大干部而言,是云锦影城即将上马,筹备工作已然展开。

    但对德江老百姓而言,最新鲜的还是德江有了自己的电视台。

    这也是宣传部孟嬷嬷一再在薛向耳边咬耳朵的结果,毕竟,人家孟嬷嬷跟着你薛市长鞍前马后,拼死冲杀,不可能打酱油了事,该给的功劳必须算到。

    薛老三也是个讲义气的,再说电视台问世,也未必不是好事。让德江的高层干部能和普通百姓多接地气!

    不出意料,德江市台开播以来,收视率全面压过了省台,每日的德江新闻更是德江百姓所必看的一个节目。

    甚至有些生产大队将收看德江新闻做成了一个政治任务。每日,吃罢晚饭便集合全村的老老少少,到曾经的集体大仓库,放映观看。

    这日晚上六点,小家伙早早写罢作业,也守在了电视机边上,自打德江市台开播以来,她便成了市台的最忠实观众。

    之所以让小家伙如此着迷的不是市台那总播出的样板戏和红色电影。

    毕竟,在小家伙这位深受港台和国际化娱乐洗礼的时尚先锋眼中,那些节目显然已经落伍了。

    她着紧的正是每日的德江晚间新闻。因为每到那个时候,他便经常能在电视上看见薛向的身影。

    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大哥,出现在那小小屏幕上,小家伙倍感新奇。每每听到电视里播出电视里那播音员以甜美的声音播出薛市长视察哪里,做出什么重要指示,参加了什么重要的会议,做了怎样的讲话,小家伙便倍感荣幸。

    本来嘛,在她眼里,薛老三始终是以家长的角色呈现。而如今能从银幕上欣赏到自家大哥另一个显赫的身份,小人儿真是与有荣焉。

    只是让小家伙纳闷的是前两日的市台都不怎么播放大哥的消息了,都是什么周书记,谢市长,孟部长等等的指示,让小家伙看得毫不心烦。

    今天傍晚。她写罢作业,早早守在电视机旁便是想盯着看今天的大家伙会不会在电视里出现。

    时间很快到了六点,一阵悦耳的声罢,电视上便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位端庄的主持人,稳稳坐在方正的蓝色台案后边。首先便听那女播音员以清晰明亮的普通话介绍着今天的主要内容。

    首先是市委书记周道虔会见海内外的红学专家学者,并与他们展开了亲切的会谈。

    周书记指出,红楼梦是我国文学史上最璀璨的一粒明珠。

    今次,红楼梦能在德江恢复全貌,他深表荣幸,也强调了未来德江一定会好好利用和发扬这粒明珠带来的福荫,并紧紧把握时代的脉搏,大力弘扬和发展红学文化,努力把德江打造成红学研究基地,赋予德江红学的文化基因。

    在会见中,周书记再三诚挚地邀请与会专家来年一定再赴德江,参加第二届红学研讨会,也顺便看看红学在德江的新发展,德江依托红学取得的新变化。

    争取将红学研讨会一届一届地坚持下去,最终将红学文化发扬光大。

    周书记的讲话得到了各位专家教授学者的一致好评。

    诸位学者也纷纷表态,来年一定再赴德江,把酒桑麻,共游大观园。

    小家伙原本双目炯炯,侧耳聆听这电视台里的播音,可越听,双眼越是空洞,待得那男播音员说到这就是本日新闻的主要内容,小家伙星河灿烂的两撇柳叶一时垮了下来,

    小人儿很是沮丧,因为今次的新闻又没有她大哥的消息。

    “怎么?我们的薛适小朋友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关心国家大事,忧国忧民啦?”

    说话的是紧挨着小家伙坐着的老头儿。

    老头儿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颔下的三里长须盈银飘雪,观其年岁,当已过耄耋之年,只双目炯炯,显得精神矍铄。

    这老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次来参加红学研讨会的党内老资格苏明义,也就是苏美人的亲爷爷。

    前天红学研讨会便宣布结束了,苏老爷子却没急着返回京城,便在薛家住了下来,他此次前来,本就是打着参加研讨会的幌子为自家孙女婿站脚助威来了。

    显然,薛向在德江的事,苏老爷子都知晓。

    本来嘛,薛老三向为薛家千里驹,被各方寄予厚望,而苏家又无后辈政治传人。

    苏老爷子自然在薛老三身上,投注了无与伦比的关注。

    当时,德江风波骤起,老爷子便想使动力量替薛老三奔走呼号。

    然,邱跃进到底占着明面上的道理,且邱老爷子老谋深算,瞄准了解决问题的根源,一击而中,让所有人的努力都化为了飞烟。

    当是时,苏老爷子有力也无处使出。

    如今,薛老三骤使神通,突然翻盘,苏老爷子大喜过望,自然要上赶着替这位孙女婿站脚助威。

    他年事已高,资历又深,又早早退出了政治舞台,没了束缚,便是行为肆意,旁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这不,苏老爷子此下德江,那位蔡书记心里膈应到了极点,可依旧要想办法表示礼敬。

    若不如此,他蔡某人在中央那群老人们的那关就不好过。

    蔡行天不好意思露脸,却也只得捏着鼻子,派省委办公厅专程送来了花篮和贺卡以示问候。

    却说苏老爷子话罢,小家伙撇了撇嘴,看他一眼,沉闷非常地道:“爷爷,你呀,哎,就只能下下棋了,年轻人的事儿就不跟你说了,说了您也不懂。”

    小家伙叹息一声,站了起来,将小白往苏老爷子怀里一送,“你就踏踏实实地看电视,喝茶吧,晚上我要写作业了,可不能跟你玩了,明天再找机会吧,我现在得去帮大嫂做饭了。”

    说着,小丫头便朝门外行去。

    小家伙性子天真坦率,除了老师,跟谁讲话,都是你来你去,她这番直接,倒是最让人欢喜。

    这不,一番话说来,还小大人模样故作高深,将苏老爷子这老人精作了麻事儿不懂的老头子,逗得苏老爷子哈哈大笑。

    说来,苏老爷子之所以在研讨会后还驻留德江,一是想多陪陪苏美人这个备受宠爱的孙女,二便是聪明可爱的小家伙极得他喜爱,而他老头子闲来无事,又乏含饴弄孙之乐,小家伙的出现倒弥补了这个空白。

    每日里,苏老爷子喝喝茶,看看书,及至小家伙放学回家,便和她下下象棋,看看动画片,一老一小,倒是玩得热闹。

    只是小家伙天真无邪,将苏老爷子作了寻常老头儿,不,苏老爷子比寻常老头儿还老,所以在小家伙眼中,这苏老爷子的行为能力和智商大略也就相当于她那小侄侄许一一。

    每日陪苏老爷子玩乐,乃是小家伙自以为在尽职尽责,而当谈到正事的时候,小家伙还是极不屑与苏老爷子共语的。

    小家伙方行到院内,薛老三便推门走了进来,一手提了一个宽大的塑料袋,远远便冲小家伙举了举袋子,:“快过来,拿去厨房让你大嫂装盒,我在松鹤楼现买的,都是你爱吃的。”

    小家伙懒洋洋地跑上前去,接过两个袋子,没好气道:“你现在工作还好?”

    薛老三被她问得莫名其妙,揉揉她脑袋,笑道:“小心思整天想什么呢,我的事还要你操心?”

    小家伙撇了他一眼,认真道:“以后可要好好上班,努力上进呀,多多向人家周书记,谢市长好好学习,看人家天天都上电视,参加这个会那个会,你是尽偷懒呢,还是排不上号啊?唉,我就只能说这么多了,你就好自为之吧。”

    说着,小家伙提溜着两个方便袋一摇三晃地朝厨间走去,边走还边叹息不已,听得薛老三哭笑不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做万中无一的那个

    他薛老三要想上电视,还不是天天上,只是他不愿出这风头。

    彼时,电视台初建,孟俊是天天指使电视台的摄像班子追踪他薛市长的行踪,每日的德江新闻简直快成了他薛某人的个人专场。

    后来,还是薛向严词警告了孟俊,他的身影才算从市台消失。

    严格说,薛老三是个识大体的好同志,若非必要,他不会也不愿挑战官场规则。

    市台上总是出现他一个副市长的身影,这叫什么事儿,这不是明摆着宣兵夺主么。

    暗里,宣兵夺主,算是能力,可把这事儿摆到台面上了,就有些蠢货的味道了。

    却说,吃罢晚饭,苏老爷子提议到外面走走。

    薛老三知晓老爷子这是要作最后的临别赠言了,毕竟,在老爷子的行程安排中,明天便是他返京的日子,省城那边的专列都挂好了。

    老爷子是前辈,又是长辈,他有什么吩咐,薛老三也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

    当下,他便折回房间取了两个翠玉葫芦,这是小妮子寄送来的,说是盛世中华搜集到的玩意儿,喝茶,装酒,最是合适。

    他灌上两葫芦大红袍,便引着老爷子向西行去。

    秋天的傍晚,夕阳微抹,红云如熏,游游荡荡的晚风,引逗着桂花,招惹着柳条,又轻悄悄地从老爷子颔下的那三缕白须处溜过,荡起一片银浪。

    薛家大宅距离烟波湖不远,和那迎仙阁几乎是隔湖相望,而迎仙阁那片是繁华的街市,薛老三这边便被人工劈成了人行过道,望江公园。

    他和苏老爷子游走此间,沐浴着湖风,远眺着斜阳,一老一少。漫步湖边,好似一幅泼墨山水,而这老的道骨仙风,精奇不凡。而小的,俊俏挺拔,英逼人,一人手里攥着一个碧玉葫芦,临湖踏风,像极了仙侠世界里的剑仙师徒。

    从家到湖边,约莫行了三五里路,不发一言,到了湖边,老爷子便寻了一处条凳。上前坐了,挥手招招薛向,指了指座椅边上,示意薛老三也坐下。

    的确,老爷子这个年龄还能一口气行上三五里。倒也算得上身子骨硬朗了,薛老三依言在椅子上坐了。

    他所料不错的话,这个当口,老爷子当亲启玉口,下达训斥了。

    果然,老爷子拧开碧玉葫芦,浅嗫了一口。含在口中,滋润了唇舌,才又吞了下去,开口道:“薛向,你的志向是什么?”

    薛老三张口便要回答,就被老爷子挥手打断。:“仔细想想,凭心而论,不要跟我说那些样板词儿,什么为国为民之类的大话空话,这人啊。到底是动物,是动物那就有动物的本能,抛却法律和道德,大多数人便是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只不过是被社会的条条框框抹去了棱角之辈,再按照世俗规则的范围之内行事外,但也多遵从利己主义,趋利避害。”

    “为国为民,四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极难,有哪个口言为国为民之辈,经得起往深处挖掘的?为国为民没有好处,他干嘛为国为民?不为钱权,便求大名。就像那所谓有道高僧,誓言普渡众生,无欲无求,可真的是无欲无求吗?他们求的是证道成佛,飞跃极乐。”

    “便是那被芸芸众生过度神话的地藏王菩萨,曾发出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可他也是有所求的,他求的比那有道高僧就更为过分了,他求的是成佛作祖,永生不灭,万劫不坏,所以啊,你小子跟我就用不着来那套虚的。”

    苏老爷子何等样人,学识渊博,八十载沉浮,一双眼睛早就达到了透过现象查看本质的境界。

    剖析真伪,言出钢刀,剔骨抽筋,犀利异常。

    薛老三讪讪,的确,他的心思被老爷子说中了。

    方才老爷子话罢,他条件反射一般就要吐出和老爷子所言“为国为民”差不多的样板话。

    既然老爷子此刻只知本心,薛老三也不愿在老爷子面前藏匿心迹,笑道:“您真是目光如炬。”

    他刚要接着说下去,哪知道又被老爷子挥手打断,“不是我目光如炬,还是我方才说的那句,动物的本能,动物都有主裁欲,支配欲,便是寻常的村汉乡夫,夜里也曾做过当皇帝的梦,你年纪轻轻,高官得坐,前程远大,若说无那青云九霄之智,我反倒要小瞧你了,有志向不是什么坏事,人无大志,必事业难成,有志向,有规划,有恒心,有毅力,再有了那么一点福运,不能成大事之辈我未曾见矣,但薛向,你要成的不是大事,而是那万人景仰之宏图远志,你觉得要成为那样的人物,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还需要什么?”

    薛向没想到老爷子会忽然扯上这话题。

    他不是笨蛋,相反,聪明绝顶,又熟读资治,鬼谷,精通韬略,老爷子这番话哪里是长辈教育晚辈,或者说,老党员和小党员的心得交流,分明就是诸葛亮问诘刘玄德,姚广孝问志燕朱棣。

    这是个包藏宇宙,吐纳天地的大题,难题。

    观中华五千年历史,凡有此问,无不成为后世之著名典故。

    然,薛老三此刻并没有置身于历史长河之中的感觉,他绞尽脑汁在思考着老爷子的这个问题。

    要说这个问题的答案,要说出口是不难的,毕竟,五千年的帝王史存于纸上,装在薛老三的脑子里。

    随便提溜出一个开创之君,便能提炼出诸多的必要因子,而大多数必要因子,却都是老爷子方才所指出的,或毅力,或运气,或恒心,或志向,或远志。

    可要一而论之,提炼主要,却又万分艰难。

    薛老三苦思半晌,无有结果,冲老爷子抱抱拳:“还请爷爷赐教。”

    老爷子押了一口茶水,望向湖心云烟淼淼处,喟然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很简单,就像你现在做的那样就够了。”

    “我现在做的这样?”薛老三茫然了。

    苏老爷子轻捻三缕长须,:“薛向,你告诉我,成就你今时今日之地位的根本原因,是得益于薛安远的庇护?或是得益于那些朝中长老们的眷顾吗?”

    毫不犹豫,薛向摇了摇头!

    的确,他有这个摇头的底气,他有今时今日之地位,乃是他负泰山之重,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拼打出来的,非是靠了任何人的青眼。

    相反,以他薛老三这些年做出的成绩,放在任何一个官员的身上,绝不至于还处在一个副厅的位置上。

    从这个角度上说,他薛老三的身份反而成了他前进路上的羁绊。

    老爷子道:“这就是了,你薛向有今天,不靠任何人,就靠你自己,我知道你在朝中,许多老同志眼中都极受亲睐,可你要清楚明白,这亲睐绝不是你循规蹈矩,亦步亦趋得来的。”

    “而是你心思百转,奇技迭出,每每于大事上,有惊人的见解,正是你这番神奇,亦或者说你异乎常人的本领,才让你有了如今的声望,所以,你要保持的,就是你这种特立独行,慨然向前,登临绝顶的大无畏勇气!”

    “用个简单的词来说,也就是个性,凡大人物无不有个性,不说别人,就拿前领袖来说,他能以而立之年身登一方势力之高位,指挥和敌人势力相比几乎微不足道的武装力量,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百历生死,最终登临天下,号问八方。”

    “而今,领袖逝去,那些性好钻研权术之辈,少不得以领袖生平为案例,分析种种,在你想来,在此辈眼中,领袖那波澜壮阔的一生,最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是什么?我告诉你,不是领袖的那一篇篇妙手文章,也不是那著名思想,而是领袖那英雄气概,特立独行的超凡见解,四渡红水、万里远征、山城谈判之宴赴鸿门、建国之初,力排众议,独立抗美……”

    “这一步步行来,这一关关险过,难道只归结于运气吗?绝对不是,正是领袖这种大于常人的独立特行,旷古绝今的英雄气概,以及异乎常人的非凡天赋,才成就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人物。”

    “薛向,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记住,不管做人为官,要想成为万中唯一,你就必须保持你自己的个性,就像如今的你这般,大步跨越,一往无前,不计诽谤,凝聚人心,最终必能成就大业!”

    “话尽于此,你慢慢考量吧。”

    说着,苏老爷子便提溜起葫芦,浅嗫慢饮,时不时地举目远观,似乎方才那番足以搅动八方,影响历史的湖边问对,不是从他口中道来,他就是一位普普通通,只顾着游山玩水的老年游客罢了。

    毫无意外,苏老爷子这番话在薛老三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薛老三很清楚,苏老爷子没明言和自己分析这番道理的原由,却心中有如明镜,老爷子这是在给他力量,帮他定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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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不用怀疑,你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个传奇!
(本书已录入精品频道,均订破五千,高订破万,更新稳定,请放心收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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