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冰冷的手
“后面三天都没出事。我家就在饭店对街,过个马路就能到,我那几天做事儿都小心得不得了,结果那天歇班,我坐公交车去菜市场买菜,下车的时候突然脚踝被拌了一下,差点脑壳就磕马路牙子上了,还好我在车门上拉了一把,只磕到了下巴,你看我牙都瞌碎了半块。”
周伟才说着,露出自己的大门牙给龚墨看,左边门牙如他所说,少了半截。
“我后来就送到医院来了,医生说肋骨裂了俩,但可能是因为我太胖了,自己体重给压断的,哈哈哈哈。我跟你说,小兄弟,当时我还没反正过来,以为是踢到谁的脚了,可来医院一看,好家伙,你看,”周伟才从旁边拿过自己手机,翻出来一张照片,是他自己拍的自己的脚,脚踝上淤青了大半圈,隐隐能看出来像是只手,“他奶奶的,这肯定就是那个鬼东西搞得,我摔下去的时候有点懵,等回过神来,才觉得整只脚都跟踩进雪堆里埋过一样,脱了鞋一看,好家伙,脚都冻变色了。”
“小兄弟,你说这玩意多可恶,跟小破孩子捣乱一样,是不是死之前是个熊孩子啊?”
周伟才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完全一副心宽体胖的模样,——遇见灵异事件险些出意外,心态还能好成这样的人真是太少了。
至少龚墨接触的任务对象里,还没有过。
“笑笑笑!你还笑得出来!”周伟才这边正得意呢,外面就传来他老婆的骂声。
龚墨回头看见那妇人提溜着扫帚走了进来,满脸气急败坏,一看龚墨还在,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扫帚放下来。
“这位小哥,刚刚真的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生气。”
妇人把扫帚放回门后面,一边在衣摆上擦手,一边哂笑着走过来,“我刚跟这口子吵架呢,上头了,以为还在家呢。”
“哎,你这婆娘,在家也不能砸东西,哪样不是钱买的啊。”周伟才忍不住顶了一句,却自觉的把腿收起来,给妇人挪了个位置坐。
“小哥是找这胖子有什么事儿吗?”妇人伸手在周伟才腰上掐了一把,这才转头看着龚墨,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差点一杯子给人开了瓢。
龚墨笑了一下,从包里拿了两个护身符出来,分别递给两人,又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这是我们書舍特制的护身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两位的安全,如果遇到护身符有其强力反应的话,可以打电话跟我们联系。”
妇人有些愣神的看着手里护身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脸色瞬间有些发白,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
“夫人您也不用太担心,目前周先生身边没有脏东西跟着,应该不会再出现问题。我们这边正在处理鬼订单事件,相信很快会有进展的。”
“啊,那个,那个你是做什么的?”
妇人有些手足无措的,捏着那护身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额前立刻沁出了冷汗。
“算是处置灵异事件的专业人员吧。”龚墨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好似有什么魔力一样,能够安抚人心,他又指了指两个护身符,“随身带着就行,如果洗澡的话,可以取下来放在厕所里,在一定范围内都有会效果的。这样的话,两位就可以放心生活了。”
“这、这太感谢了,这个护身符要、要钱吗?”妇人捏紧手里的护身符,一脸纠结,既担心龚墨是骗子,又担心自己怀疑错了,会得罪高人。
周伟才忙拉了她一把。
“这个是私人赠送的,没关系,不收费的。”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妇人立刻羞红了脸,赶忙解释,“我就是、那个,不知道这……”
“夫人,不要紧张,没关系的,我们書舍的护身符在业界也是很有名气的,回头夫人可以了解一下。这边我就先走了,周先生好好养伤,祝您早日康复。”龚墨说着起身和周伟才握了握手,同样传过去一丝灵气,将他身上残存的阴气尽数卷走。
从322病房出来,龚墨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决定先去太平间看看情况,再出去解决肚子的问题。
这么想着,便马上联系了任务中心,由那边和医院对接,等龚墨到太平间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医生等在那里了。
“龚先生你好,我叫陶文。”陶文笑着打招呼,表情有些古怪,他接到院长的电话,通知接待贵客——先不说这贵客那么年轻,接待的地方还是太平间。
真是奇怪的任务,但是真让人好奇啊!
“您好,我叫龚墨,麻烦带我看一下蔡毅春先生的尸体。”龚墨和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礼貌谦和的模样,却比和事件对象或者客户交谈的时候要显得疏离些。
陶文强压着好奇心没敢多问,院长在电话里面特地叮嘱过,只要把人带过去,不多问、不多看,也不许外传,等来人把事情解决以后,再把人好好送出去就可以。
他当然好奇了!听说这个蔡毅春是被鬼害死的,医院里好些人都在传,为这个事儿他们还被主任训斥了一顿。
但谁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这男人是一个饭店打工的,家人都在外地,眼下刚联系到,还没赶过来。
看着年纪轻轻,却气质斐然,举止间莫名很有压迫感的龚墨,陶文想问又有些问不出口,便只能带着人往里面去了。
太平间值班的人显然已经被打发了,龚墨跟着陶文进去的时候,里面空空的,但是屋中间的停尸床上,已经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了。
“龚、龚先生,那个,这人、这人真是……”陶文把人带到床边上,把白布揭开了一部分,露出了死者的上半身,然后跟龚墨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这会已经走到门口了,却还是没忍住,转头看着龚墨,结结巴巴地问出了口。
龚墨回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冷淡,什么也没有说。
陶文话还没说完,便感觉龚墨的眼神似有寒光,直叫他后背发麻,尤其是那双看起来似乎哪里不太一样的眼睛,只觉得两股战战,干笑一声慌忙走了。
见太平间的门的关好了,龚墨这才回过头来,房间的灯光不怎么亮,只能勉强视物,便显得房间里的气氛有些阴森。
龚墨也没有把白布彻底掀开,他抬起手轻轻的放在了尸体的额头上,因为是刚从冷库中取出来,额前的皮肤摸上去凉飕飕的,丝毫没有人体正常的温暖和弹性。
这人叫蔡毅春,是街边一家名叫“友记大炸鸡”的一个员工,平日里也就负责跑堂什么的杂务。记录显示,这家炸鸡店是十六天前收到的鬼订单,而蔡毅春是大前天出的事,在商圈逛街的时候,突然从玻璃护栏处掉了下去,当场死亡。
当时现场根本没有监控拍到画面,根据蔡毅春同行的朋友说,他们就是正常的走路,距离护栏有些近,蔡毅春就像是突然脚滑一样侧着摔出去的,他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
龚墨的手指上亮起了一道红光,红光时隐时现,把太平间的氛围烘托得更诡异了。
片刻后,龚墨收回了手,他指尖的红光没有消散,却犹如实质一般裹挟着一丝微弱的黑气。
第032章 新的订单
他召出红书,将这一缕黑气放入其中,红书上的内容很快就多出了一些。
“位于东……”
龚墨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些信息属实有点少,甚至不足以判断出造成这次灵异事件的恶灵是什么类别的。
合上红书,龚墨微微弯腰看向蔡毅春的肩膀,上面有一个巴掌大的痕迹,非常淡,肉眼几乎很难分辨,但龚墨能从它上面附着的阴气看出个大概,这应当就是恶灵动手的位置。
蔡毅春已经过了头七,灵魂并不在此,龚墨不确定此人是投胎去了,还是……
他站直身体思考起来。
这次的对象显然是恶灵,不是精怪等魔物。
它每一次都带走了下的订单,也就是说,这个餐是它所需的——通常来说,恶灵不会感到饥饿,不会需要阳间的食物。
除非是饿死鬼或者死前极度饥饿。
但龚墨不敢肯定,因为它不仅拿走了那些外卖,还是将晦气传给了这些店里的人,甚至都没有固定是点餐的人。
它在传播,或者说是分散晦气,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并不像是寻常的饿死鬼。
龚墨想得有些投入,正准备抬手揉自己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摸过尸体,便嫌弃的把手拿远了些,走到房间另外一边的洗手台上用肥皂洗手。
这边的情况摸清楚了,龚墨也没有再去另外一家医院,吃完晚饭后,直接驾车到了山上的殡仪馆,这里有一个事件的受害人正在办丧事。
龚墨带好了口罩,又用了一个屏蔽符,这才从车上下来。
殡仪馆这个时候的人还是很多,很多守夜的亲朋好友都在这里,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有少部分在吃宵夜。
他一口气爬上了五楼,来到了那个受害人的灵堂外面。
站在灵堂门口,龚墨听见了里面的哭声,冰棺前,跪了一地的人,有的在磕头,有的在烧纸,从后面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想来都是悲伤的。
龚墨没有走进去,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那个恶灵,有没有把受害人的灵魂取走。
他穿了一件很薄的外套,双手插在衣服口袋中,此时右手中捏着一张绿底黄纹的符纸,随着他法力的注入,符纸亮起了很淡的绿光,然后卷成了一小团,在他手心中动了动,便化成一道极其稀薄的绿烟,顺着灵堂的墙角飞了进去。
灵堂里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股绿烟,烟雾来到冰棺上方,悄无声息的没入其中。
过了片刻,那股烟雾重新钻了出来,贴着墙缝遛回了龚墨的手里。
龚墨感到手心一热,便转身往楼下走去。
殡仪馆这种地方,若非有任务,他是很不喜欢来这里的——因为这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那些刚刚离去的魂魄还没有完全脱离尘世,游走在他们的肉体身边,看着亲朋好友哭泣悲痛而茫然为力。
龚墨能感受到他的身边有很多淡淡的阴气,这些阴气纯粹而干净,并没有被恶意侵扰,只不过是人们离开前最后的一点气息罢了。
他回到车上,摊开手,便看见掌心此时多了一个淡绿色的小人,人体完好,并无缺失,说明此人的魂魄健全。
他静静的看了那个小人一会,轻轻的握了一下拳,手掌再次展开的时候,那小人便已经消失了,他手中只有一些破碎的符纸残留。
龚墨打个哈欠,决定先回酒店休息,这次任务,可能会消耗挺长时间,眼下没有更多线索,不如先回去休息。
这么想着,他果断的开车回去了酒店。
次日一早,龚墨睡得正香,难得做了个好梦,手机却是欢快的开始唱歌。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龚墨一脸要杀人的表情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摸索到了快掉下床去的手机,黑着脸接了电话,电话那边是任务中心,通知他,有一家新的餐饮店刚刚收到了鬼订单。
挂了电话,龚墨在床上又躺了一会,这才爬起来,一边往厕所走一边给罗什发了个微信,顺便配了个竖中指的表情包。
“你他妈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烈日炎炎,即使还没有到中午也已经满地热气乱窜了。
因为是工作日,街道上人不算多,但也是展现出了大城市的欣欣向荣。
龚墨开着车来到任务中心通报的“阿婆江湖菜”门口,把车停在了路边的车位上。
店里此时坐着十来个员工,厨师、跑堂、清洁工,个个面色难看,还有两个年级小的女孩子,已经哭得双眼通红。
他们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神色严肃,正皱着眉头安慰他们。
龚墨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去。
“您好,我们今天暂时不营业。”男人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赶紧起身去招呼,一边抱歉的指了指挂在玻璃门上的“暂停营业”的牌子。
“您好,我是書舍的龚墨。”龚墨顺手把玻璃门合上,顺便把门上挂着的那个牌子扶正了。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来了!
“原来您就是龚先生,来来来,这边请,这边请。”男人立刻热情地引着龚墨走进了一个包间,“我叫石程,是这家店老板。我早就听说过書舍的大名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需要贵舍帮忙,真是惭愧。”
龚墨有点不适宜石程的过分热情和客套,也只能笑着接话:“客气了,石先生早上打电话来我们書舍办理了委托,不过事情比较急,所有走的电子程序,后续会其他人来这边和先生您签订合同。您看这样,我先在这里处置事件,其他的就等書舍那边的安排,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我都好说都好说。”石程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边,让外面的人倒茶进来,然后才叹了口气,坐回桌边跟继续说话,“是这样的,早上外面刚刚开店,电脑刚开机,系统就自动登录提示有订单,我们当时还纳闷了,我们店又不是干早餐的,白天的外卖订单都比较少,更别说这么大清早了。”
“哎,你不知道,我之前就从同行那里听说了这鬼订单的事儿,这突然来一个这么反常的订单,我就觉得要不好,赶紧让员工去把订单取消了。”
“取消了?”龚墨有些惊讶,这人看来是个胆大谨慎的,不知道这个恶灵的订单被取消,会不会被气活过来。
“是啊,我当时就让取消了,但是不行,那个订单刚刚取消了没有一秒,又来了一个新订单,跟前面那个一模一样!”
石程说着再次叹了口气,抬手揉着自己的寸头,把黑框眼镜拿下来用纸巾擦拭着,额头能看见隐隐的汗渍。
“我看到这一出就知道坏了,让他们不要再碰系统,也不要去准备外卖,先拖着。我朋友之前遇见过灵异事件,后来就是委托的書舍来处置,他跟我说你们書舍很厉害。我这店里的事情一出,我立刻就想到了你们,赶紧找我朋友要的电话,哎,龚先生,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033章 有我在
龚墨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那个系统,石先生,您让店里的其他人都到包间里休息一下。”
石程连声答应,赶紧起身跟着龚墨往外走。
见两人出来,店里一直在窃窃私语的员工们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了龚墨。
毕竟石程打电话联系書舍的时候并没有回避他们。
石程安排这些员工去到另外一头的包间里面,并叮嘱他们不要吵闹,不要乱说话。
看他的样子,显然平日就很有威信,有些员工似乎想说什么,但被他一眼看过去,便立刻乖乖走了。
龚墨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现在对他来说很方便。
石程把人支开后,立刻领着龚墨来到那个电脑前面,此时电脑上显示着外卖系统的后台,原本显示超时的地方,现在就停在了最后一秒上。
龚墨静静的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1,整台电脑的屏幕都被外卖系统占据了。
电脑此时散发着很淡的阴气,并不是很明显,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恶意。
他抬手覆盖在了电脑屏幕上,灵力运转,手掌亮起了淡淡的金光,下一刻,便看见那个数字“1”一跳,变成了“0”,紧接着,这个外卖订单就自己消失了,龚墨低头看着,整个后台系统上空白一片。
没有任何订单信息,历史订单里面也是一片空白。
石程一直在旁边看着,正对龚墨的手会发光这件事感到吃惊不已时,就发现那个订单消失了。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看见龚墨的神色丝毫没有缓和,又不敢开口,怕打扰大师做法,便只能在旁边不停的拿纸巾擦汗。
龚墨没空跟他说话,订单虽然消失了,但是那股阴气并没有,他还能从电脑屏幕中感受到。
连强度都没有改变。
果不其然,下一刻,外卖系统再次弹出了新订单的界面,和刚刚那个一模一样。
他略略思索片刻,转头看向石程:“石先生,请把其他人叫出来吧。”
石程眼见着新的订单再次出来,心里更是发紧,他跟同行打听了一圈,知道已经好几个接到鬼订单的餐饮店员工因为意外死了。
他不想死,也不想自己店里的员工死。
他白手起家,自己辛苦创业,好不容易有了现在这点小身家,他虽然平时对员工很严厉,但实际上能给的福利待遇都尽量给了。
出来打工的,哪一个都不容易,别说出意外丢了命,就算是断胳膊断腿,对他们的家庭来说都是很大的负担。
但凡留下残疾甚至丢掉性命,那可就是毁了一个家庭,多缺德啊!
眼下听见龚墨叫他,石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有些着魔的盯着屏幕,直到龚墨又喊了一遍才回过神来,赶紧跑去那边包间,把刚刚坐下的众人又喊了出来。
龚墨等众人都坐下,也不再吵闹,这才开口。
“这个订单,必须要完成。”他说话很简洁,但是态度很坚定,在座的其他人,不由得都禁声不敢说话。
龚墨尽量放缓语气解释道:“这次的事件已经持续了半年左右,書舍接到消息也有一个月了,但目前都没有太有用的线索。”
“我是这次过来负责解决这个事件的诡猎,哦,诡猎是我们内部的叫法,大概就和你们理解的天师差不多,不过擅长的法术不太一样。”
“我刚刚查看了一下,这个订单是无法消除的,那就只有完成它,完成订单就像是签订了某种契约一样,恶灵才会找上来。”
“那、那个大师,如果取消不了,能、能不能不管它啊?”坐在后面一点的一个小姑娘,忍不住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提问,一脸又要哭出来的表情,“我们不管它,不就不会达成、达成那个什么契约了吗?”
“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不管它,很可能后果更严重。”龚墨对待提问的小姑娘很温和,并没有因为她打断自己的话而表现出不满,眼下这些人肯好好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听他说话,已经是很好的场面了。
大部分人碰见这种事,面对来要求他们做这做那的诡猎,都会情绪激动地跑上来问这问那,更有甚者,还会埋怨他们没用云云。
“我打个比方说,完成了订单以后,其中一个员工会出现意外,但如果不完成订单,很可能变成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出意外,更或者是所有人。我并没有危言耸听,这在我们处理过的灵异事件中,也是发生过的。”
“可万一真的不会发生呢?”小姑娘似乎不死心,她也听说过那个鬼订单,她有个朋友就是因为这个受得伤,现在还在医院里面躺着的,如果真的发生在他们身上,万一就是自己怎么办,万一这一次他们运气不好,就死在了意外里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非常低,从它之前的攻击行为来看,想要平安无事的躲过订单,实在不可能。与其去冒更大的风险,面对未知的攻击,不如大家按照我说的来做。”
龚墨继续道,不管这个小姑娘怎么想的,委托人是石程,只要石程同意,那么这里的人不同意也不行。
“而且有我在,就不会让大家出事的。”
见他说得笃定,加上石程丢过来的眼刀子,小姑娘也不敢再说话,把脖子缩了回去。
龚墨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小袋护身符,把它们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又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葫芦,和一叠绿色符纸。
“在去完成订单前,我希望你们能认真听我说话,这都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
“等会每个人从我这里领取一个护身符,这个护身符随身带着,洗澡的时候就算取下来,也请放在厕所里面,保证自己和护身符身处同一个空间。”
“这个葫芦里面装的是靑桃酒,能够祛除邪祟,领完护身符后,再到这里来喝一杯这个酒。”
“最后是这个符纸,人手一张,我需要你们每人滴一滴血在上面,稍后你们全部呆在包间中,我会在里面设置一个消隐咒和隐匿结界,这样恶灵就不会感知到你们,而沾有你们鲜血的符纸,则会成为你们的替身。”
说完,他示意石程上来做个表率,石程立刻小跑过来,拿到护身符后就挂在脖子上,然后塞进衬衣贴身带着,又从消毒碗柜里取了好几个空杯子。
等石程喝完了那靑桃酒,龚墨便拿出了一柄刻着精致符咒的小尖刀,刀刃全场也不过三厘米,更是呈现出了有些诡异的墨绿色,龚墨把它递给了石程。
感受到员工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石程咬咬牙接过尖刀,闭着眼睛就往自己手指上割,那气势很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感觉。
险些给龚墨下出一身冷汗来。
“你这样手指就要没了!”
第034章 窗外黑影
龚墨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石程的手,一把把刀子拿了回来,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来吧,你把手指给我。”
石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手指递了过去。
龚墨拿着小刀,只是轻轻地在他手指上划了一下,手指上立刻出现了伤口,鲜血慢慢的从伤口渗出,龚墨取过旁边的符纸,让这滴血落到了符纸上。
每张符纸上都画着一个小人,小人的身体周围写满了梵文,龚墨让石程的血低落在小人的头顶和脚底,然后松开石程的手指,让他去止血。
如此这般,所有的员工都按照龚墨的要求上来领护身符、喝酒、放血。
就连那两个小姑娘,也是哭哭啼啼的把手指递给了龚墨。
等做好这一切,龚墨选了一个朝阳的包间,让他们把里面的桌椅板凳、柜子、架子全都搬了出来,然后在空掉的地板上,用烧过的符纸灰开始画结界。
不仅是地板上,连墙面、窗户、木门,甚至连天花板上都画了。
等石程把梯子从房间里搬出来,龚墨就让其他人进去原地坐下。
“不管听见了任何动静,你们在里面都不要出来,这个门,只能我从外面打开,听明白了吗?”
龚墨站在门边,表情非常严肃。
石程连忙搭话,表示无论如何都会管理好他们的。
龚墨这才点头,又指了指窗户:“一会窗外可能会有动静,但是它们打不开,你们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把耳朵捂住,当然,窗户也不可以碰,最好坐在原地不要动。”
说完这话,他便把木门关过来,取出三张黄色的符纸,分别贴在了木门的上方门框、下方门缝、中间门锁三个位置。
然后他走回了电脑前,点击了系统上的接取订单。
订单很简单,只有一个肝腰合炒和一个米饭,龚墨看了一眼,便直接走进了后厨。
厨房里面什么都有,大米已经泡上了,只是还没上锅蒸,他挽起袖子,在冰箱里找到食材放到了案板上,又把泡好的大米舀了一勺放进甑子,然后放在锅里加好水。
开火蒸米。
提刀切菜。
龚墨的动作熟练极了,新鲜的腰子和猪肝在他手里很快就被切成了花,又把芹菜切成了小段,准备好调理,起锅烧油。
厨房里很快就传出来了阵阵菜香,很是诱人。
等米饭蒸好了,龚墨找来外卖盒子,把菜和米饭分别放了进去,然后用店里专用的包装袋打包好,放在了前台上。
龚墨做好这一切,也不再前台看着,直接回到厨房等了片刻才出来,果然前台已经没有那份外卖,而电脑系统里,也已经没有了任何订单信息。
外卖系统的后台上,现今一片空白,似乎那个订单只是大家的黄粱一梦,从来没有出现过。
龚墨忍不住想,要是给饭菜里放点驱鬼的东西,也不知道那恶灵吃了闹肚子不闹。
他低头从自己衣服口袋中抽出了一张绿色的替身符,正是石程的那一张,不过符纸上的小人,心口位置多了一滴血,那是龚墨自己的的。
那张符纸此时已经变得有些发黑,就像是被烟熏过一般,符纸的四角都微微卷翘起来。
龚墨随手将符咒又塞回自己的口袋里,他能感到此时有一丝很淡的阴气围绕着他的身体打转。
若是用替身符代替了店里的所有人,也没办法抓到这个恶灵,龚墨便从中选了石程的那一张,点上了自己的血。
他昨日去医院看的徐琴琴和周伟才,他们身体里都是有些微灵力的。
但是他们的灵力稀薄到正常人根本无法感知、无法运用,只是能让他们比寻常人身体好一些。
要揪出恶灵,就要知道它的行事规则,知道它如何选定目标。
龚墨仔细感受过了,整个店里的人,只有石程的身体里有些微的灵力,那么恶灵找上此人的可能性就相对大很多。
而现在,龚墨用自己的血覆融进了石程的替身符中,便可混淆恶灵的感知,将他当成石程。
而此时店里,只有他一个活人曝露在外,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可比那石程浓郁多了。
感受着环绕着他身体的淡淡阴气,龚墨也没有急着主动接触,而是站在原地再等了片刻,确定这丝阴气不再变化,这才走过去把桌上剩下的替身符拿到一起,然后从厨房找了一个不锈钢盆,把替身符全烧了。
等火完全熄灭以后,龚墨才走过去把那间包厢门口贴着的符纸都撕下来,然后打开了房门。
“都出来吧,没事了。”
龚墨招呼着里面的众人,看着他们满脸惊恐未定的模样也未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大厅入口那。
石程率先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他们刚刚在房间里面坐着,原本只能听到外面的车水马龙之声,可过了十来分钟,外面就突然安静了。
那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那种安静,众人登时就害怕起来,缩在一起。
玻璃窗外本来是正对着马路的,能看见过往的人群和车辆,外面也是能直接看进来的——因为龚墨把窗帘也卸了。
可当石程觉得房间里突然变暗的时候,抬头看去,就见窗外变得一片漆黑,外面什么景物都没有了,只有浓浓的漆黑。
那种落针可闻的静谧中,慢慢地出现了一种细细密密的声音,仿佛有无数的虫蚁在啃噬房屋。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吓得捂住耳朵,有人吓得抽噎,但什么动静都掩盖不掉那种声音。
石程想起龚墨的话来,便强行压下满心的恐惧,努力维持着镇静。
他让众人把耳朵都死死护住,全都围在一起,面朝着中心,绝对不睁开眼睛。
众人心里惶恐,哪有不依的,真很不得把自己的手掌焊在耳朵上。
石程也害怕,听见周遭的声音,仿佛包间的墙壁、地面、天花板,随时都会被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给啃穿。
但过了一会,他发现墙面依旧还是完整的,没有丝毫破损,顿时安心不少。
便大着胆子安抚众人,不经意抬头时,他看见那漆黑的窗户外面,多了一个人影。
人影隐没在黑暗中,只能依稀看见是一个人形,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且那人似乎特别瘦,特别高。
看见的那一瞬间,石程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得一颤,他看着那个人影停在窗外,把脸贴在玻璃上,似乎在打量里面的情景。
那双眼睛里面连眼瞳都没有,只有更深的黑暗。
黑洞洞的双眼看得石程脚底发凉、寒毛卓立,仿佛下一刻灵魂就要被吸出去一般。
他不敢再闭上眼睛,甚至连移开视线都不敢,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耳边连那虫蚁啃噬的声音也没有了,全都是他自己的心跳。
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凶,石程甚至觉得心脏跳动得过于凶猛,撞得他肋骨生疼。
那人影贴在窗户上,不知道它在看什么,又到底看见了什么,石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它终于慢慢地转过身体从窗前走开后,那漆黑的窗户突然就洒进来一片刺目的阳光。
灼热炫目的光落进石程的眼里,激得他一阵眩晕,这才本能的闭上眼睛,缓解突见强光的难受。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止是那个人影没有了,窗外的景象也恢复了正常,连房间里面那些细细密密的声响也没有了。
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感觉到了温暖。
就仿佛是在满天大雪中走了一晚,然后突然进入到了温泉水里一般。
那种沁人心脾的暖意让他突然意识到,屋里的温度不知道何时降低了很多,所有人都冷得脸色青白、浑身发抖。
石程哆哆嗦嗦地低头看着地板,竟见上面有一层很薄很薄的冰晶,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但手指刚刚碰到它们,冰晶就立刻融化了,他指尖只留下了些微冰凉的水渍。
房间里终于有人大哭起来,仿佛真是劫后余生一般嚎啕大哭。
到了这会,石程也没工夫去安抚他们——因为他也想哭。
第035章 进展
当龚墨从外将门打开时,众人真是比看见活菩萨还兴奋,就差冲上去抱住他痛苦流涕了。
众人回到大厅,看见盆里的一堆灰烬,和站在旁边的龚墨,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龚墨正在收拾东西,一边叮嘱他们要好好佩戴护身符,如果有任何情况可以随时和他联系,当然,如果有任何变化,他也会和石程联系,希望众人最近尽量保证电话畅通。
石程满口应下,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非自然现象,这会连袜子都被冷汗浸透了。
眼看着龚墨提着东西要走,他忍不住追上去,抓耳挠腮地把刚刚房间里的情况说了。
龚墨听闻只是笑了一下,安抚道:“没关系,它没有找到你们,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就可以了,我会找机会解决掉它的。”
说罢,龚墨一点也不耽误,立刻开车回了酒店。
眼下恶灵正把他当成了目标,但这也是因为龚墨误导了它,如果再和石程他们呆在一起,也难保不被它识破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比较低,因为订单的消失,意味着某种契约一样的联系已经生成,而生成的对象,正是龚墨,只要没有特别的意外,这种关系就不会改变。
龚墨回到酒店后,便开始尝试和围绕他的阴气接触。
阴气很稀薄,只有淡淡的一层,仿佛清风一拂就会消隐无踪一般。
他能从阴气当中感受到些微的情绪,有怨毒、有惶恐,还有极致的渴望。
龚墨慢慢的感受着,半响之后才将红書召出,引了些微阴气注入到红書之中,果见红書之上并无丝毫信息浮现。
他不能把这些阴气都给红書,更别说这里的阴气本就非常稀薄,就算全给红書也没准分析不出多少信息。
这么想着,他便把红書放下来,毫无负担地爬会床上睡觉去了——反正着破玩意自己会找上来,眼下睡个“回笼觉”才最重要!
过后几天,龚墨照常做着自己的调查,去看了住在另外一家医院的两个患者,还去了几家发生过鬼订单的餐饮店吃了饭,没有丝毫异常。
但正如他所想,所有处意外的员工,都多多少少有些微灵力。
灵力这种东西,其实也并不像人们吹的那么玄妙,正常人拥有灵力的,也占了十之二三,只不过绝大部分人拥有的灵力都非常微弱,基本没有什么作用。
但这种灵力,对寻常人而言大概也就是身体稍微强壮些,然而对恶灵而言,再小的灵力也是肉,绝对比没有灵力的魂魄香甜可口。
龚墨一边继续调查,一边等着这恶灵上门来找他麻烦,缠在他身上的这些微阴气一直没有变化过,只浅浅淡淡的追在他身后,既不变多也不见少。
龚墨便也不管它,安心的等着。
几日调查下来,多少还是有些收获的。
恶灵造成的灵异现象,多少都和它们的生平有关。
比如淹死的鬼,会活跃在有水的地方,造成的灵异现象也多多少少带点水汽,再比如被车撞死的鬼,要么影响事故的地段平凡发生意外,要么就跟到车辆上去。
像这次的恶灵,至少死前是极度饥饿的,甚至很可能就是饿死的,他想起徐琴琴衣服上的泥渍,会不会被活埋?
而这次事件,这些店里出意外的店员,至少在龚墨造访的这些人里面,都有两个共同点——有非常稀薄的灵力,魂魄略有损伤。
这些店员,包括死亡的在内,灵魂都是完整的,没有缺失,也就是三魂七魄聚在,但他们的魂魄都或多或少有些损伤。
龚墨推测,这或许是因为恶灵从他们身上强取灵力的原因。
他每见一个受害人,就会用了自己的灵力将他们身上的阴气驱散,然后将离开人体的这些阴气,用自己的灵力包裹住,慢慢攒着。
这些阴气残留,和现在追着他的阴气又不一样,是不受恶灵控制、不被恶灵感知的。
龚墨一点点的攒着这些阴气,终于攒够了一小团,让红书获取到了一些信息。
“马X安,死于六十六年前,死因窒息。位于东南。”
信息虽然也很少,但对龚墨而言,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进展了,他将这些信息反馈给了任务中心,这边便在地图上开始查看宁远市东南边情况以及发展历史。
宁远市开发得很晚,眼下虽然是个市级城市,但六十多年前其实还只是一片乡村,甚至很多地方还是光秃秃的田野和山林。
当晚,任务中心就将初步核查结果发了过来,信息也不太多,毕竟陈年旧事的记录并不是那么好查的。
龚墨看着报告,只有短短一页纸,注明了宁远市东南地带六十多年前的部分村庄的大致分布,那个时候还按照姓氏分村庄,东南这边有就有两个村庄,一个姓马,一个姓李。
马家村当时记录的人口有二百二十人,李家村一百七十七人,两个村庄距离很近,大概也就隔了十来公里。
后来两个村子,因为疫病死了一多半的人,再后来因为开发,就被政府陆续安排了新去处。
报告后面,还附了三个人的联系方式。
马明远,七十九岁,联系电话:1378——
马爱国,七十四岁,联系电话:1379——
李媛,八十九岁,联系电话:1872——
当初在两个村子里生活过的,如今也没剩下多少,目前能找到尚在人世且还能联系得上的,就只有这三个了。
那个李媛,还是当初李家村的书记。
龚墨看着三个人的现住址,马明远已经搬到其他城市去了,马爱国住得地方距离龚墨这里也还挺近,开车过去大概也就个把小时。
而李媛在医院——肝癌晚期。
龚墨看完报告,眼下时间已经很晚了,现在去和三位老人联系显然不切实际,他便准备洗澡睡觉,明天起来就直接去医院看望李媛。
虽然这奶奶是李家村的人,但两个村子隔这么近,李媛当时也有二十多岁了,还是村里的书记,说不定了解的情况比另外两个马家村的人还多。
而且,报告里面说明了,李媛现在病情正在恶化,已经开始出现意识模糊的状态了。
龚墨决定先去老人家这里看看。
这么想定了,龚墨便往浴室走去,随手把脱下来的短袖扔到了床上。
第036章 狗东西!
诡猎每次出任务,出行的酒店由任务中心那边进行预订,都是中高等的档次。
宁远市眼下发展得虽然不错,但全市最好的酒店也只有四星,其余很多都是低廉的小宾馆。
龚墨此时住的酒店标间,装潢一般,但贵在干净,他虽然有些洁癖,但出任务的时候也不会挑剔,浴室和厕所是干湿分离,他换了拖鞋刚走近淋浴间,就感觉到后背突然阴风习习。
好家伙,真会选时间!
龚墨暗骂一声,忍住了没有马上动用灵力,继续抬脚迈进了淋浴间。
淋浴间是全玻璃材质的,地面也铺有防滑垫,磨砂材质的玻璃并不反光。
龚墨表现出平常的样子,反手关上门,然后打开了花洒。
他将花洒对准了墙面,等花洒出了温水以后才转到了自己这边。
他面无表情的淋湿了身体,浇湿了头发,然后用洗发液开始洗头。
石程的那张替身符已经被他烧掉了,但烧的方法却有些特别,而烧掉的符水也已经被他喝了。
如今对于这个恶灵而言,他就是石程,只是这个石程的灵力波动,比一开始强劲太多了。
龚墨能感受到这个恶灵就在玻璃后面,他能透过磨砂玻璃看到后面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颜色很淡,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被忽略掉。
他没有急着动手,眼下还不知道这家伙的真身,若是一击不中让它逃掉了,或者这里的根本就不是它的本体,那这边无法得手,恶灵很可能就会立刻去找下一个目标,甚至还根据石程的血,找到石程本人那里去。
龚墨便忍着,淡定自若的洗干净头发,接着开始洗澡,他提防着外面的恶灵,也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但一直到龚墨洗完了,浑身冒着热气的从淋浴间走出来,恶灵都没有动,当龚墨推开淋浴间的玻璃门时,外面的影子就消失了。
龚墨知道它还在,只是换了个位置而已。
他平静的拿过浴巾擦着身体,又用小毛巾擦了擦热气氤氲的镜子。
然后拿过吹风机准备吹头发。
就在龚墨按下吹风机开关的那一刻,那个恶灵终于动了。
他感到一股阴风从身侧袭来,一只冰凉至极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脚踝,随后便觉得脚踝处传来一股大力,似想将他整个掀翻在地。
但龚墨依旧没有动——是真的没有动。
他既没有去攻击那个恶灵,也没有如恶灵的意愿被摔倒在地,他就是稳稳的站在那里,用通了电的吹风机吹着头发。
透过镜子,他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在他身后涌动,淡淡阴气正在它的身上流转。
脚踝上的“手”松开了,恶灵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失败。
它一直呆在那里,静默的、阴寒的。
龚墨没有看它,也没有理它,就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这个恶灵一般——眼下,恶灵不会再攻击了,也不会去攻击石程。
因为契约已经结束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阴气似乎无限愤怒,正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
但是它没有出手,或者说不能再出手。
龚墨笑了笑,随意拢了拢吹得半干的头发,然后转过了身来。
恶灵攻击人类,并非人们所想的那样随心所欲,它们拥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有固定的目标,有固定的方式,这些虽然会随着时间的延长,或是随着它们的变强而慢慢变化,但是对于每一个阶段来说,都是相对固定的。
如今它已经对“石程”发起过了一次攻击,无论结果,石程都不再是它的目标。
眼下它没有离开,只是贪念着龚墨身上的灵气,不甘心罢了。
但是龚墨不一样啊,你不能打我,我可以打你呀!
龚墨转身过来,看着面前那还没有消散的恶灵,根本不给它机会,并指成剑便向它刺去!
只见他指尖转瞬便亮起了隐隐的红光,犹如来自幽冥的魂锁一般。
那恶灵立刻感受到了威胁,浑身的黑气忽然暴动起来,浴室的灯光便立即开始闪烁,发出电流乱颤的滋滋声。
龚墨根本不予理会,手指继续前刺,雷光瞬间将包裹在恶灵身体周围的阴气净化,露出了里面一个扭曲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非常细长,看着像是人,但身体似乎只有正常人手臂那么粗细,双手更是长长的垂到了地面。
但就在黑雾消散的同时,那身影扭动着飞快的融入了后面的瓷砖。
龚墨的手指堪堪停留在了瓷砖前面一点,那里已经没有恶灵的踪迹了。
它已经走了。
龚墨没有意外,他能从那恶灵的身上感受到阴气,并不强烈,这样的强度绝对不是一个二级恶灵所该有的。
它的本体不在这里。
等浴室的灯光恢复正常,龚墨便看见那恶灵消失的地方,瓷砖墙面上,却多了一大滩泥印。
那泥印潮湿,色泽发黑,但仔细看去,还能从其中辨出几分暗红来。
这恶灵的本体没有出现在这里。
龚墨一直在调查这次的灵异事件,发生的所有鬼订单都已经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出来——这些都是经过任务中心进行核实过的。
他从这份清单上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恶灵并非那种使用多个分身出来作恶的。
当某一家餐饮店出现鬼订单,到这个店的员工发生意外,这期间都不会有新的鬼订单出现。
龚墨判定这只恶灵,很大可能是被锁在什么地方,只能靠这一点阴气分身出来“觅食”。
他叹口气,认命的开始清理瓷砖上的泥土,把它们全扣下来丢进垃圾袋。
狗东西一点也不爱干净!
次日一早,龚墨便开车来了宁远市的第三附属医院,然后直接找到了李媛所住的单人病房。
李媛住院有一段时间了,当初李家村拆迁,政府给了很大一笔拆迁款,她家本来也有钱,这下便更进一步,儿子自己开公司,现在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病房里很安静,龚墨站在门口看不见病床,他只能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在看报纸。
病房门开着,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抬手在房门上敲了敲。
中年女人立刻抬头看过来,以为是医生又来查房,却看见一个穿着休闲衣裤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不由得有些愣神。
女人呆了呆,这才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外走。
“你是?”
“您好,我叫龚墨,有点事情想找李媛女士打听。”龚墨对待外人,一向都是彬彬有礼、态度谦和的,招牌式的微笑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关键是他长得很帅,不笑时会显得有些不好相处,但笑起来,就真是奶奶粉、妈妈粉、姊妹粉、女儿粉都论吨算。
女人被他的笑容闪到了眼睛,立刻有些脸红,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已经领着人走进了病房。
等龚墨和躺在床上的老妇人说话时,她才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把一个陌生男人放进来。
“李奶奶好。”龚墨坐在病床边的塑料椅子上,跟带着氧气管的李媛打招呼,“我叫龚墨,有点事情想向您打听一下。”
李媛眼下刚清醒,还算精神,便偏头打量起这后生,觉得年轻人朝气蓬勃的,真是好得很,不由得露出几分温柔来。
“你说。”
第037章 李媛
李媛很瘦,被肝癌折磨得快没有人型了,全身上下像是只有一层枯槁的皮肤挂在骨架上,面色蜡黄,头发稀疏,双眼浑浊。
她的声音很沙哑,张嘴的时候,龚墨看见了她已经有些萎缩掉的舌头。
“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是以前住在马家村的,李奶奶,您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儿吗?”龚墨不想累着老人,便索性直接进入主题,免去她很多辛苦。
“还记得呢,我记性好,都不忘事儿的。”李媛病了许久了,家里小辈们也尽心伺候,就算请了护工天天照料,也总会安排一个人过来陪着。
但毕竟差着辈儿,总有代沟,每日里陪着说话的时间也不长,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做各的,让李奶奶看看电视、看看书。
眼下有个新面孔来说话,她便也来了些精神,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来。
“我在找一个人,他以前是马家村的,名字最后是个安字,大概六十多年前死了,死于意外的。”龚墨知道这个信息给得非常含糊,但是能够在这么多年以后生出一个实力如斯的恶灵来,在当年必然不是寻常人物。
若是默默无闻又死得无人知晓,那就算有全名也不见得有人认识,但如果是引起过轰动,就算不提是谁,也会有印象的。
李媛愣了愣,下意识的重复着龚墨的话,随后发出了一声惊叹。
“马俊安,你是不是问的马俊安?我记得他死的时候我还在李家村当书记,这人死得时候动静可不小,我们隔壁村的都听说了。”
李媛干瘪的眉头皱了起来,露出几分憎恶,顿了顿才继续。
“那人挺出名的,他爹是马家村的一个恶霸,总欺负人,他从小就跟着学歪了,对谁都蛮狠得很,别人但凡顶撞了一句半句的,上去就打人。哎,那小混球当初还来李家村闹过几次,后来村里人便不许他来了,见一次打一次,他才不再过来。”
李媛说话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回忆,每说一句还得停下来喘口气。
龚墨也不催她,只安静的听着,不时应个声儿,然后给她递上放在柜子上的水杯,让她润润喉。
李媛招来她的儿媳妇,就是带龚墨进来的那个妇人,帮她把病床摇起来,让她能半靠着说话。
“我们两个村关系都挺好的,当时这混球看上我们村里一个姑娘,就让他爹来说项。人家姑娘不愿意,谁不知道这混球天天游手好闲、打猫惹狗的。”
“他一听就不乐意,那会总上我们村来找麻烦。”
“后来被村里的男人们打了几回才来得少了。”
“再后来他爹喝了酒,从炕上摔下来,磕破了脑袋,人没了,他才安分些。”
“要我说,这就是报应,他爹坏了一辈子,最后死在自己手上。”
“啊,我说岔了,咱们接着说这马俊安。”
“他们一家本来就不受村里人待见,他爹一没了,村里人对他也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娘没得早,眼下就剩下他一个,混不起来了,后来就从村里跑出去了。”
“结果没想过了两三年,这小子又跑了回来。”
“当时世道乱得很,他回来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说是差点死在外面。”
“马村长心善,觉得到底是自己村里的人,便要他以后不许闹事就留在村里。”
“哪知道这家伙就是坏根里了,听说又惹了不少事儿,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后来这小子害死了马家村一个闺女,也不知道到底做了啥,马家村的就按照村规,把他打折了手脚,埋在山上让他自生自灭。”
“哦,小伙子你不知道,当时各个村都有自己的村规,每个村的都不一样。”
“那会儿村规可比法律有用多了,像马家村,种木桩就是他们那里最狠的刑罚了,这是从古时候的人彘变来的,虽然没有那么残忍,但受刑人也是得受足了罪才死得了。”
“你想啊,手脚都打折了,被埋在土里,就颈子以上在外面,最后要不是饿死了,要不就是被野兽咬死了,再要不就是流血流死的。”
“马家村都多少年没用种木桩了,当时这事儿还传到我们村里来,好些人怕得睡不着。”
“还有人说他哀嚎了三天三夜才断气,后来那片山一到晚上,就能听见他的骂声和哭声,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敢去那块地儿,连山都不敢上。”
“李奶奶,可以告诉我那山的名字吗?”龚墨估摸着李媛知道的事情应该差不多说完了,见她脸上又有了倦色,浑浊的双眼也有些失焦,便准备结束话题。
“那时候的山没有名字,我们就按东西南北这么分。那山说是马家村东头的,距离我们这边很远,我们也很少往那边去,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说起来啊,小伙子,你怎么想起来打听这人呢?他家应该没什么亲戚了吧?”
“是有点私事,想查一下当年马家村的情况。”龚墨笑着答话,又同李媛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从人民医院出来,他把今天得到的消息又发给了任务中心,所谓探查任务,便是这样东边一点信息、西边一点线索,慢慢的汇聚成事件的整个经过,本就是琐碎又繁杂的。
他出来得早,眼下也还没到十点多,便就给马爱国打了个电话,想约出来见见面。
马爱国得知龚墨在打听马俊安,立即拒绝了他的要求,语气很不好。
龚墨也没办法,便又打了个电话给外市的马明远,但这一次连电话都没有打通。
若是单位性质的,龚墨自然可以让書舍那边去沟通,但是这种私人的见面,也只能看对方的心情和自己的能耐了。
龚墨又给马爱国发了短信,言辞恳切。
短信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龚墨只能等着,左右无事,便开车往当初马家村的地段过去,准备在那边找找看有无线索。
马家村在宁远市的郊区位置,当年开发的时候被征地,建成了一片工业区,但后来经济没跟上,这片区域也就有些寥落之感。
龚墨开车到达这里,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便干脆开着车在这片区慢慢观察。
他一边等着任务中心给他反馈消息,一边看着周围的景色——这一块本是山地,眼下推平了一大片建成了工业区,但总的还是被山围绕着。
龚墨围着整个工业区开了一圈,花了半个多小时,周围的山脉有五六个之多,光是东面就有两个山头。
光天化日下,他也无从入手,便索性把车停在了路边打算在车上眯一会,反正这附近车少得很,摄像头更是少得可怜。
哪知他刚闭上眼睛,手机便响了,他原本以为是任务中心,拿起来一看,发现是马爱国的电话。
他清了清嗓子,把电话接通了。
第038章 当年隐秘
“小子,你为什么要打听他的事儿。”马爱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语气依旧很不客气,“别和我说那些虚的,我要听实话。”
马爱国的反应不同寻常,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龚墨沉默片刻便有了决断:“宁远市现在有一只恶鬼在作乱,我顺着线索一路追查,这才查到他身上。”
“……他变成恶鬼?呵,真是一点也不奇怪。”马爱国半响没有说话,在电话那头悠悠地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你问吧。”
“我想知道他当初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他怎么死的?呵,那畜牲糟蹋了我们村里好几个姑娘,后来被村规处死了。”
一提起马俊安,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马爱国说起来还是气恨得很。
“他和他爹一样,都是畜牲!我只恨我没有早点杀了他!”
“……”龚墨听出电话那头的马爱国情绪激动得有些异常,便识趣的没有说话。
电话里全是马爱国粗重地呼吸声,好半天才勉强平复下来。
“他本来是我们村里人,他爹死后,他在村里横不起来了,便从村里跑了出去,过了三年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一身是伤,说是外面兵荒马乱的在打仗,他差点被人一枪打死。”
“老村长见他瘦得不成人形了,可怜他,便同意让他住回原来的房子,只要他不在村里惹事,跟着做事,就有他一口饭吃。”
“哪知道这畜牲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安分了没几个月,就开始作妖,祸害了村里女人。”
“一开始就是有女人丢了,一连丢了好几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伙到处找人,谁也没往他身上想。”
“直到我、直到我娘也……”
马爱国在电话那头似乎哽咽起来,又恨又气,像是恨不得把马俊安拉出来鞭尸一般。
“我娘那天晚上去给我舅舅送年货一直没回来,原本我爹要和她一起去的,但是那天我发高烧,我娘就不让他去,说很快就回来。
“结果我娘一直没有回来,等我爹觉得不对,找出去的时候,我娘已经、已经……”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重响,像是用拳头砸了桌面的声音,又过了两分钟,马爱国才继续说话,声音有些颤抖。
“我娘她被人捅了两刀,我爹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给我爹说村里的姑娘都是马俊安害死的。
“我娘身体壮,有把子力气,她抵死不从保住了清白,但是没保住命。马俊安想把她拖走的时候,有人路过,她才能等到我爹,然后留了那么几句话就没了!”
“我爹当时气疯了,村里人知道我娘没回家,都帮着出来找,当时好多人都在场,一听这话,立刻都跑去马俊安家里找这畜牲。”
“那畜牲以为我娘已经死了,我爹他们找到他家的时候,他还在炕头喝酒!”
“我爹带着舅舅和我几个表哥,上去揪住人就开始打,要不是村长赶来,他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马爱国叹口气,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气恼。
“后来我爹带着人和村长他们闹,村长想把人交给公安处理,我们爹他们不肯,说要按照村规来,把他种木桩。后来村长架不住我爹他们闹,就同意了。”
“我爹亲自动手打折了那畜牲的双手双腿,折得真真的,然后同我几个叔伯们把人拖到东山上去,种在了荒坡上。我爹让我也跟去,说要我亲眼看着杀母仇人的下场。”
“我当时虽然还小,却也是懂事了的,马俊安一路被拖着上的山,浑身是血却还有力气叫骂,我们走了多久他就骂了多久,就算我爹把他手脚都打折了,他也半刻都没停歇过。”
“这人就是恶鬼投得胎!他根本就不是人!他们一家子就不该活着,就该断子绝孙!”
马爱国越骂越恨,显然这段记忆对他而言也是又深又痛又可怖的。
“他在东山上骂了两天多才断气。”
“我们去看的时候,他满嘴血泡子,眼睛瞪得老大,脸都变形了。”
“村长说这人戾气重,怕是死后也不消停,下葬的时候,就让我爹找了镇尸的东西来。”
“我爹恨得紧,找来东西不仅镇尸,还镇魂,能叫人永远都不能投胎,永世不得超生!”
“他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进我们村的墓地的。”
说到这里,马爱国的声音总算平稳了些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龚墨一边看着远处的山峦,一边听他说话,马爱国的声音里全是激愤,显然这恨绵延这么多年,丝毫未减。
见他终于停歇了会,龚墨才开口问着:“您还记得他埋在什么地方吗?”
“就在东山的一片荒坡上,距离他被种木桩地方很近。”
马爱国想了片刻才回答龚墨,又沉吟半响。
“我记得那边推了好些山头建了工厂,也不知道那东山还在不在。”
龚墨安抚两句没关系,从马爱国这里得到的消息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很是不错。
马爱国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幽幽问道:“他真的变成了厉鬼?”
“应当是它没错了,不过眼下想要彻底解决它,必然得找到它的本体,也就是尸体所在,它的灵魂应该是还被锁在原地。”
“你现在在哪?”马爱国突然问到,说话间已经没有开始那般强势,反倒像是寻常长辈一般,有些严肃,却并不刻薄。
龚墨如实答了,还报了自己的具体位置,马爱国便说他要过来看看,也许找得出当年的那座东山。
这自然是不能更好了,龚墨立刻答应下来,让马爱国来的路上注意安全,不必太过焦急。
这边挂了马爱国的电话,龚墨索性就近找了个阴凉处,把车停进去,自己下车活动活动。
工业区这一块鲜少有人在外活动,倒是能听见那些厂子里面的机械声和隐隐绰绰的人声,却都不真切。
龚墨一直在观察位于东面的两座山,说是山,不如说是山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大山。
靠近左边的那座,似乎正在施工,但视野被林林总总的厂房挡去了一半,也看不真切。
不过他的判断向来比较准确,眼下马俊安灵魂被锁,不能全身而出,那至少说明它的埋骨之所不会是现在已经建立好的厂房地段。
远处有山两座,其中一座似在施工,也许也要推平了建什么工厂,或者直接在山上修建别墅之类的,但土木类的动工,很有可能就会惊扰黄土下的亡魂,这也许就是马俊安出来作祟的源头。
龚墨一边推敲着这种可能性,一边等着马爱国过来。
但他先等来的是一个电话,马明远的。
第039章 狼行千里吃肉
龚墨和他说明了来意,直言了马俊安的事情以后,马明远那头沉默了一阵,态度没有马爱国那么激烈,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说他早就知道这人定会变成恶鬼,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马家村的人都快死绝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出来了。
马明远也同龚墨说起了当年的事情,还透露了一个马爱国没有说的事情——后来马家村和李家村的疫病,很可能也是马俊安惹来的。
倒不是说马俊安当时就已经变成了恶鬼回来索命,而是他带回来的东西坏了事。
他当初确实是逃命,却也不是他说的打仗什么的,其实那会已经没有什么仗打了。
他是从一个盗墓的人手里偷了一个没开封的罐子,一路被人追杀逃回来的。
他死后,村长带头去他家收拾东西,因为他们一户已经绝口了,他家的东西就要按照村规进行处置了,也就是该烧的烧了,该卖的卖了,房子推了,这块地没了,这个人也就没了。
当时村长他们从火炕渣里翻出来的这东西,已经被砸得开了口,里面装的是一些玉器首饰,没过多久就氧化变色了。
村长他们都是有见识的,立刻看出来这是墓里的东西,想起近段时间一直有陌生人人来村里打探马俊安的消息,便推测出了个事情经过。
村长他们不想惹事,便准备把这玩意暗地里交给公安那边处置,哪知有人说漏了嘴,当晚就有外人跑来村里闹事,把罐子连同里面的东西都抢走了。
眼看这伙人穷凶极恶,村长他们也怕,那个年代穷的都怕横的,便也不想追究,这事儿就按下了。
结果没想才过了两天,村里人陆陆续续的有人身上起了红疮,发起了高烧,村里大夫一点办法没有,就去找了镇上的大夫来。
镇里大夫来了一看,说是不知名的疫病,立刻通知镇里来把村锁了。
但马家村和李家村向来走动密切,这疫病早就传过去了,后来两个村都封了,国家派了好多医生来治病。
后来检查结果说是墓葬里带出来的病毒,村长他们才知道是那个罐子惹的事儿,便把这些都同那些领导说了。
后来因为这个疫病,村里死了小一半的人,相当凶险。
但这件事,马爱国他们并不太清楚,因为马爱国母亲之死,马俊安死的第二天,他们就举家一起搬走了。
而且消息也封锁了,没有跟村里人说,马明远的堂姐是村长儿子的老婆,这才知道了一点。
挂了马明远的电话,龚墨觉得心里有些沉重,马俊安此人仿佛就是个煞星,所过之处死伤惨重。
眼下还不知道山头里是个什么光景,马俊安此人能在镇魂之物下逃脱丝毫出来作祟至此,也真可说得上一句天赋异禀。
但龚墨也没想这人还和盗墓贼的扯上了关系,那年头盗墓猖獗,许多人都下去捞过好处。
不知道那马俊安是知道这罐子不能轻易打开,还是担心那些盗墓贼找上门,罐子这才一直藏在火炕下面没有拿出来。
若他早些打开了,只怕他自己也得死在这疫病手里,便也不会祸害那么多人,更不至于死相凄惨。
不过死得再惨也是咎由自取,龚墨犯不着同情这种人,若换了他是马爱国,定是得给他来个镇魂全家福,锁得他魂魄这辈子都得贴在地底无法动弹,还得日日受苦,天地不应。
他这边着胡思乱想,正觉得肚子有些饿的时候,马爱国便到了。
是他儿子送他来的。
马爱国的儿子叫马建军,很是有年代意味的名字了。
人到中年的马建军略有些发福,正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着执拗的父亲,想来是劝了一路没劝动。
马爱国属于那种很是强势的家长,不管马建军怎么说,一句不听,和龚墨打过招呼后,便直接坐上了他的车,让马建军要么在后面跟着,要么在原地等着,都不乐意就滚回去。
马建军哪里肯啊,老父亲都七十多了,谁敢放心让他跟个陌生男人走,况且着男人上来就用鬼啊神啊的,唬得老头在家摔碟子砸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非要闹着要过来,说什么要把祸害再按进土里。
马爱国才不管他儿子怎么想,上了龚墨的车,便直接指着东边,说去那边看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这里来了,当初他也才十来岁,是个半大小子,几十年过去了,马家村没了,地貌都变了,所有的东西都是面目全非,哪里还有当初的丁点变化。
但是马爱国坚信,不管多少年过去了,他只要找到一点痕迹,立刻就能把当时的位置推断出来。
这是他们那一辈人才有的能力,是从小就在山里长到,从小就活在山里的人才会的技能。
龚墨开车着往东面开去,此时阳光正烈,晒得路面直冒热气,只是看着便叫人觉得想冒汗。
马爱国满脸心事,一言不发的看着外面的那些大工厂,想再这里钢铁铜皮下找到马家村的痕迹。
可时间过去得太久,这里已经完全变了,这里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龚墨没有去打扰这个老人,只是安静的向着东面慢慢的开车,眼下他虽然心里有了一个可能性很高的目标,却也知道可能性再高,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是答案。
而且干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盲目。
车辆开过了一个接一个的工厂,高大的砖墙挡去了厂里的情况,他们只能看见脏兮兮的墙面和里面高高的厂房顶棚。
“他……他变成了什么鬼?”车辆开了大概十分钟,马爱国才终于问出口,眼眸深沉,叫人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
龚墨对他会问起这个,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索性便将这持续了半年多的鬼订单事件说了。
听完,马爱国没有马上开口,只是沉着脸看着远方的山峦。
“不知道您还记得一个叫马明远的人吗?”龚墨偏头看了看他的神色,略微迟疑一下,便跟他说起了马家村另外一个幸存者。
马爱国一脸茫然,过了好久才隐隐记起来一些,时间过去得太久了,儿时住在马家村的事情,就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那位马先生说,马俊安死后第二天,你们就从马家村搬走了。”龚墨一边说,一边观察马爱国的神色。
话音刚落,便看见老人家的脸色又沉了几分,额前皱出了更多的纹路。
但他没有接话,只是死死的盯着远处。
“听说那之后你们一家就没有再回过马家村,所以后来马家村发生的事情,你们可能也不知道。”
“什么事情?”
“马俊安当年从一群盗墓贼手里偷了到了一个装着古器的罐子带回了马家村,藏在了自家火炕下面。后来村长他们推房子的时候,从废墟中发现了这个已经碎掉的罐子。”
“呵,我就知道这畜牲当年回马家村根本不是躲战乱!”马爱国恨恨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脸色阴沉,“连死人的东西都不放过,还指望他改邪归正!?”
“呵呵,是啊,狗怎么改得了吃屎。”龚墨笑着捧了个场,便把话题又转了回去,“那之后没多久,村里就传开了疫病,连隔壁的李家村也染上了,政府调来了大批人手封村治病,最后才知道是墓葬里面带出来的病毒,是马俊安那个罐子惹出来的祸端。”
马爱国越听越恨,越听越气,直恨不得吧马俊安从土里挖出来再鞭打千次万次,尸骨无存!
第040章 那座山、那口井
“马先生,当初你们走得那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马爱国咬肌鼓起,双拳紧握,眼里恨不能喷出火来,龚墨沉默片刻终还是问出了口。
马爱国张了张嘴,却没有马上说话,似在和自己作斗争,龚墨也不催他,车内便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空调的轻响。
就在这时,任务中心发来的消息,龚墨猜想应当和马家村的位置有关,便立刻将车停到了路边,看起了信息。
和他料想的一样,任务中心果真将核查之后的地理数据反馈了回来,是当年马家村的大致范围。
龚墨便仔细看了一阵,便把车开向了这个范围的最东侧。
马家村和李家村,规模都比较小,但这些信息在档案当中都有记载,尤其是当初这里发生过一场范围小却很厉害的疫病。
五六分钟以后,他们就来到了一座最靠边的大工厂的外面,当初的马家村,有一半以上的范围,应当就在这个工厂里面。
“马先生,这附近应该就是当年的马家村了,您能看出什么吗?”
龚墨看着那高高的砖墙,偏头问着在副驾驶发呆的马爱国。
马爱国听他一说,便也看了过来,入眼的都是布满尘土的红砖墙面,他哪里都看不见熟悉的痕迹。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打开车门下了车,工厂的对面是一片工地,似乎还在开发中,他一寸一寸的看着,看着那些钢筋铁块,看着那些房屋瓦舍,和他记忆中的马家村没有一点关系。
龚墨由着他看,自己却是打量着不远处的那座山头,从山脚下步行上山,快的话,大概也就一个小时,。
山不高,上面有些树已经被砍掉了,从这里还能遥遥的看见一辆停着的挖掘机。
这附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阴气,也或许已经是正午时分,灼热的阳光把所有的阴霾都驱散了。
龚墨看着那座山,依旧觉得应当就是那里没错。
“那座山,那座山就是东山。”马爱国看了很久,终于指向了龚墨看的那个山头,眼里的犹豫只维持了片刻便坚定起来,“对,就是那座山!”
“马先生现在上山还能找到马俊安埋骨所在吗?”
“能!当年还是我……我能找到。”话音一落,马爱国立刻转身拉开车门坐回了车上。
可怜他儿子刚下来抽了根烟,正好奇地打量四周,便看见老父亲又一屁股坐回了别人车,脸上全是“立刻出发”的表情,只得无奈地掐了烟又开车跟在了后面。
车开到山脚下也就用了十来分钟,此处已是公路尽头,能看见东山山脚下已经变成了一大片泥地,周围歪歪扭扭的长了些杂草。
此刻室外温度已经超过了四十度,只有山头上的树荫里,还有零星几个工人在搬木头。
从这里开始,他们的车就没办法上山了,那些泥地都是大货车压出来的,龚墨并不想把车开进去。
龚墨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老人,见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山上,眼里有恨有怨还有一丝恐惧。
“马先生,您能在这里给我指一下大致的方位吗?”
龚墨开口打破了沉默。
马爱国转头看了过来,眉头紧蹙:“你不打算上去?还是不打算带我上去?”
“我晚上才会上山,这青天白日的上去就太显眼了。”
龚墨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马爱国的话,却又把答案都告诉了他。
老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腿脚,上山下山都不容易,他儿子如果再年轻个二十岁,他就让他儿子背着他上去。
可眼下,自己老了,儿子岁数也大了,总不能让这个年轻人把他背上去吧?
他很想上山,很想把马俊安的骨头都亲手挖出来,然后砸个粉碎,把他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他母亲死后,他父亲性情大变,他们一家子离开马家村以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颠沛流离的日子。
他都记着,这一切都是马俊安造成的。
但是他父亲说,这辈子,他们都不要回马家村,更不要去看马俊安的埋骨地。
“在山后面,大概就是半山腰的位置,往右走,走到山的那一头去,那里有一口井。”
马爱国抬起自己干瘦的手指,指着山头的一个位置。
“马俊安就在那里,一半在井里,一半在井外。”
听到这里,龚墨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他早就猜到了当年的事情,马爱国一定有事情隐瞒,很可能是关系到马俊安入土的事儿。
龚墨也没问为什么,只点头答应了一声。
马爱国静静的盯着那座山头,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沉,终于转过来看向了龚墨。
“我爹……我爹当年把马俊安的皮扒了下来。”
老人的双手紧捏成了拳,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高高冒起,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马爱国觉得后面的就没那么难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爹恨他,我们全家都恨他。我爹把他的皮扒下来做成了皮灯笼,灯笼芯是一把铁锁,灯笼骨架是用的狗骨头。”
“我爹把皮灯笼丢进了那口枯井,又往里面倒了狗血和鸡血,还搬了很多石头丢进井里。”
“他说这样就能叫马俊安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投不了胎,就算变成了恶鬼也只能永远困在井底出不来。”
马爱国慢慢地说着当年的隐秘,眼神冰凉。
“他还用木头雕了一个佛像放进去,说要马俊安永远被镇在佛祖脚下。”
龚墨听着,忍不住皱起眉。
马爱国的父亲,似乎对这些事情有所涉猎,却并不精通,更像是一个一知半解的门外汉,疯狂的想把自己知道的、理解的事情,全都汇在一起。
“他尸体的其他地方,被我父亲一把火烧了,然后把烧出来的残渣灰烬,撒在了那枯井的四周,又在上面淋上了鸡血和狗血。”
“他还去砍了一颗桃树,削成了很多桃木钉,围着枯井钉了一圈。”
“我知道父亲当时已经有些疯了,他和我娘感情很好,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马爱国忍不住叹了口气,紧握的双拳已经松开了,显得有些颓然,老态毕露。
“我爹背着我们一个人去做的这些事情,全家人都吓坏了。”
“此事如果被村里人知道,肯定容不下我们的,而且我舅舅说,我爹就是瞎弄,指不定魂没镇了,还养出个大鬼来。”
“当天晚上就逼着我们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从村里离开了。”
“后来我爹便有些疯疯癫癫。我舅舅说,这辈子都不要回马家村,最好远远的避开这里,尤其是这山头,根本看都不要来看一眼。”
龚墨忍不住摇了摇头,忍不住苦笑,果真被他舅舅说对了,马俊安的魂没有镇住,反而成了个大麻烦。
“没关系,晚上我会来这里处理的,等这边的事情了结后,我可以把结果跟马先生通报一声的。”
马爱国没有再看龚墨,而是有些着魔似的看着那个山头,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夜父亲浑身是血的跑回来,说了自己做的“大事”。
那时的父亲,眼里全是疯狂,表情狰狞,就犹如一个从炼狱爬出来的恶鬼。
哪怕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依旧时会梦见当时的场景,甚至会梦到那口井,梦里他亲眼看着父亲扒皮焚尸,做着那些荒唐的事情。
他恨马俊安,不仅仅是因为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因为他害得自己的父亲走火入魔,一辈子都神神叨叨、疯疯癫癫。
这个畜生毁了他们一家人。
“好。”
过来许久,马爱国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双眼里似乎有些莹莹的泪光闪过。
马家村的故事,马家人的纠缠,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第041章 白色巨蟒!
等到凌晨两点,龚墨才再次开车到了这所谓的东山,停在了白日停车的地方。
从这里穿过工地,再步行上山,顺利的话,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走到马爱国所说的枯井附近。
他背上自己的琴箱,手里拿着一只便携式的小手电筒,就踩着那些已经干涸的泥潭往山里走去。
这个时间,工地连一个人都没有,夜深人静时真是黑洞洞的一片,只有月光和星光撒下来的点点余晖。
龚墨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泥地里面走过,然后沿着山下堆积的碎石开始往山上走,一边走,一边找路。
这里不仅堆积着碎石,还有砍下来还没有运走的木料,几乎在山脚下堆成了一道天然的壕沟。
夜里的山路不太好走,龚墨也不急,只是背着琴箱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这山头应当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没有砍伐的区域,枯枝败叶堆得很厚,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叫人根本看不出来下面是路还是坑。
龚墨一边走一边估摸着位置,便这样走了接近二十分钟,此时已经走进了山林里面,树木密集,树冠茂密,很难再从外面的景色辨别方向。
他便一手拿着手电筒照路,一手用指南针辨别方向。
再过了片刻,他发现手里的指南针开始不安稳的摆动起来,便知道应当是快到位置了。
随手把指南针塞回包里,龚墨凝神感受着四周的气息,此时正是半夜阴气旺盛的时刻。
那丝丝缕缕的阴气慢悠悠的盘旋在林间,仿若是微风拂来的晨雾一般。
龚墨慢慢的捕捉着这些阴气的动向,辨别出了阴气来源后,便果断的往着那边走去。
手电筒也开始闪烁,发出的光时有时无,时强时弱,龚墨便索性收起电筒,用明引符来照亮。
“窸窸窣窣”
不等龚墨走出去多远,他耳边便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仿佛在那些枯叶下面藏着许许多多的小动物,正在枯叶堆里四处窜动。
他晃了晃明引符,四下打量,这一片地同样铺满了厚重的落叶,还有许多藤蔓荆棘,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很是艰难。
龚墨忍不住皱了皱眉,踩在了面前一根横躺着的枯木上。
要在这种环境里去找那些桃木或者是枯井,显然很困难,更别提时间过去那么久。
这里有没有其他人来过,那些东西有没有被野兽或者风雨摧毁,谁也不知道。
他想了想,双眼注视着手电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抬手召出了昭燚。
长剑入手,却没有像往日那样立刻缠绕上雷电,只是安安静静的亮起了一点青光,很是低调。
龚墨将明引符收起,左手持剑,右手掐决。
昭燚的剑身开始慢慢的颤抖起来,发出了淡淡的嗡鸣声。
很快,那嗡鸣声变成了细微的风声,气流开始围绕着剑身旋转,然后风声越来越大,范围也越来越广。
那平地而起的疾风飞快的盘旋着,很快便将龚墨的身体也吞没其中,像是龙卷风一边疯狂肆掠。
龚墨任凭狂风撩动发丝,巍然不动,手中昭燚忽然往前一指,那狂风便如同得了命令一边,径直往前飞去。
只听狂风尖啸,周围全然一派飞沙走石之态,那些铺面地面的落叶、藤蔓被裹挟着四散而飞。
也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龚墨面前就已经清理出了很大一片,露出了下面被隐藏着的泥土。
龚墨将昭燚换到了右手,剑身亮着温和的光,照亮着山路。
龚墨淡然继续往前走,根本没有在意一直围在他身边的那些窸窣声响和寥寥阴气。
他一直用昭燚开路,扫清障碍,遇到那些风卷不走的荆棘,干脆连根砍了,便一路顺畅地走到了一小片青石板路前。
这附近的树林稀少很多,便有月光从上面漏下来,隐隐绰绰的形成少量光斑。
龚墨用鞋底碾磨着脚下的青石板,刮去了青苔的石板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他围绕着这些石板走了一会,发现这根本不是“路”,而是已经破败了的室内地板。
这里可能很多年前修建过那种山庙一类的建筑,只是后来被荒废了,砖碎了、墙垮了,这里便只留下来了那些埋在地下的石板。
龚墨这么想着,把一块歪斜在一颗大树下的碎砖头丢开了。
他踩着那些青石板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所谓的“枯井”。
枯井眼下只有不到十厘米高的井口还勉强保持完整,它的四周没有青石板,只有一大片坑坑洼洼的土地。
龚墨没有急着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
井边的一圈地面,歪歪斜斜的插着些大块木头,大部分都已经完全腐坏了——小的自然已经被昭燚的狂风吹走了。
看着那些所谓的桃木桩,龚墨忍不住摇了摇头,这种毫无章法的“镇魂”,果真是门外汉做的。
他慢慢地走上前去,握住了距离他最近的一根勉强算是完整的桃木桩,手臂一用力,便将它从泥土下拔了出来。
木桩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了,尤其是被埋在土里的部分,若不是龚墨的灵力护着,大概还没从土里被拔出来,就要彻底的碎成渣渣。
他仔细的看了一会,突然想起这些桃木桩原本是钉在马俊安的那些血肉上的,便觉得有些恶心,抬手一挥,把木桩丢到了远处的青石板上。
那口井眼下和他只有四五米的距离,井口下黝黑一片,从这里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但这当口,枯井里面分外死寂,没有丝毫异象,只能感受到一丝一缕的阴气从井底慢慢的升腾上来,往四周扩散。
龚墨几步便走到了井前,将昭燚提起,让剑身上的光更加明亮了几分。
剑光照进井里,立刻让井下的情形展露出来——井底没有水,只有层层堆积的落叶。
枯叶一层一层堆积,一层一层腐坏,眼下已经快将这口枯井全数堆满。
龚墨微微俯身看着那些腐败的落叶枯枝,他能感受到马俊安的阴气就在这枯叶下方。
要找到马俊安人皮所制成的皮灯笼,势必要将井里的这些渣滓都清理出来。
他正在考虑用什么法术比较合适,便听见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变大,而起响动越来越密集。
四周开始吹起了阴风,温度也开始急速下降,井口残存的石砖上立刻冒出了细密的冰晶。
龚墨没打算理会这些“鬼响”,刚抬剑准备施法,枯井下的那些枯枝腐叶下,突然生出了一根东西,直直的朝着龚墨的面孔袭去!
那东西在剑光下白惨惨的,又细又长,就宛如一条白色的巨蟒!
龚墨偏头让开,往后退出一步,手中昭燚一横,剑身立刻裹上了劈啪作响的雷光,毫不客气的斩向了那白悠悠的东西!
一向锋利无比、无物不破的昭燚,剑刃斩在那手臂粗细的“巨蟒”身上,却是径直往旁边划开,没有在“蟒身”上留下任何的伤痕。
龚墨皱眉,昭燚在半空挽了个剑花,立刻换了个角度冲重新斩了过去。
这一剑同样没有效果,“巨蟒”的身体上布满了粘液一样东西,如同保护层一般保护着它的身体,滑溜无比、恶心至极!
第042章 五雷罡咒
龚墨收回昭燚,又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对着他横扫而来的“巨蟒”,便觉得蛇身从面前掠过后,立刻有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叫人作呕!
见昭燚两次攻击无功而返,龚墨便也不再强行攻击,只握着昭燚在身前防守,利用雷电挡住“巨蟒”的攻击。
很快龚墨就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巨蟒”,分明是一只极度柔软、其长无比的人手!
那“蛇头”就是人的手指,只是眼下这只手的手指,足有十根!
那柔韧无比的手臂似乎根本没有骨头,疯狂的往龚墨的方向探来,十指也无比柔软,每一根都超过了半米!
如果不是上面还能看见人的指甲,龚墨都不能判断出这东西是什么。
他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青石板上,那只手的极限范围,似乎就到这里了。
它的活动区域,以井口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
龚墨站定,眯着眼睛看着耀武扬威一般还在疯狂挥舞的手臂,那只手臂的皮肤上能看见缝合的痕迹,又粗糙又随意。
龚墨立刻想起来马爱国的话,他父亲便是用马俊安的人皮缝制了一个皮灯笼。
他将昭燚交回左手,右手比划两个法诀,五指成抓,毫无征兆的突然前探,一把抓住了那只人皮手!
他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人皮手的“手掌”,人皮手上的那些粘液无比滑腻,但当龚墨抓住它的那一刻,掌心便立刻冒出了青色的火焰!
火焰烧灼着那些粘液,发出了如同热油浇水一般的声响,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股焦糊的恶臭!
人皮手被龚墨抓住,那十指本能地盘绕上他的手臂,想要死死地抓住“猎物”,但下一刻,便如同触电一边疯狂的摆动起来,妄想摆脱那冒着火焰的手掌。
龚墨如何能叫它如愿,弓步拉开,重心下移,左手持着昭燚便是往青石板上一插,剑尖便悄无声息的没入其中。
无论人皮手如何挣扎,龚墨几乎是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那些粘液不停的往外冒,试图熄灭那青焰。
就如同水火相互侵扎,两个手掌相互接触的地方,井喷一般迅速弥漫出烟雾,烟雾越来越多,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很快将龚墨和枯井所在的位置尽数包裹,空地上已经完全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那烟雾不禁浓郁还奇臭无比,龚墨干脆屏息闭眼,身体中灵力流转,手中的青焰越来越大,越来越炙热。
他能感受到那人皮手掌上涌现的粘液越来越少,已经不足以抵挡青焰的攻击。
就在青焰终于击破粘液的防护,灼烧到了人皮手的掌心肌肤,那枯井里突然传来了尖利的啸声!
那声音又尖又细,全然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惨叫!
龚墨突然感到手中力道一空,揪着的那只“手”像是突然被人斩断了一般,全靠昭燚撑着才没有往后跌倒。
他睁开眼睛低头去看,便见那只人皮手从“手腕”的地方断开了,像是硬生生的撕裂了一般,此时一只手掌瘫软在他的掌心里,那些手指就像面条一样垂落下去。
人皮手上残存的粘液飞快的被烧干,那皮肤很快就暴露在了火焰中,几乎是瞬间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龚墨嫌恶的挥挥手,抖落掌心里的残渣,左手抽出昭燚在身前一挑,便见一阵狂风卷过,顷刻间便把那团烟雾吹了个七七八八。
等眼前终于可以视物,那令人作呕的臭气也消散许多,龚墨才深深的吸了口气。
平缓了一下呼吸,他将昭燚高高举起!
“一步天雷动,”
彤云密布!
“二步地水通,”
风雨凄凄!
“三步雷火发,”
轰雷掣电!
“四步霹雳通,”
雷如火蛇,天地相合!
“五步五雷使者,”
龚墨全身都泛起电光,双眼更是变成了闪电一般的亮蓝色!
“前扫凶恶,后驱孽龙。神灵神灵,上彻三清。五雷风伯,雷电奉行。星罡步至,与吾当先。阳光阳光,与吾荡凶。急急如律令。”
龚墨往前踏出了五步,每一步踏出,这一小片天地的景象都在变化。
此时他与井口只有三米距离,最后一字刚落,他的身影就重新回到枯井前,眼底寒光闪烁,手中雷光大盛,便听见高空传来一声闷雷,下一刻,一道足有手臂粗细的闪电便从空中狠狠砸下!
在他们头顶,不知何时已经汇聚出了一团浓郁的乌云,汹涌翻滚着密密麻麻的电光!
闪电劈下,瞬间没入了昭燚的剑身,便见昭燚的本体如同化成了雷电一般,耀眼的蓝紫色光芒顷刻照亮了整个山头!
龚墨的黑发在雷电之力下根根倒竖,发丝间似乎都带上了细小的电流,他面色沉凝的将高举的昭燚狠狠劈下!
“轰轰轰!”
山头立刻被电闪雷鸣所覆盖,强烈的电流被从剑身中攒射而出,瞬间没入井口。
寂静片刻后,便听得井下一阵轰鸣,下一刻,凌乱的闪电顺着枯井四下蔓延,干涸的土地立时分崩离析!
在岁月中侥幸保存下来的枯井,在雷电轰鸣之后,从里面炸开,腐败的枯枝落叶四散而飞,井壁的砖石碎裂成粉,一时间,这一小片空地只见残渣漫天!
龚墨一击落下,身形未停,长剑在身前一卷一扫,便将那些被炸出来的东西悉数挡住。
他紧紧地盯着那些灰烬残垣。
便看见那雷光过后,一团暗红色的东西从已经地底猛地破土而出,龚墨立刻握着昭燚追了过去!
离得近了,便能借着剑光看清那物体的模样——一个暗红色的“灯笼”。
“灯笼”是手工缝制而成的,上面全是污渍,针脚粗糙,和精致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龚墨知道,这东西便是马俊安人皮所制成的皮灯笼,那些暗红色的外壳,便是噙满了血的人皮!
皮灯笼还没落地,那人皮便如同吹了气一般膨胀拉升,迅速的衍生出了两条腿和两只胳膊,只是其中一只末端是个鼓包,另外一只胳膊末端则是个破口,这显然就是之前被龚墨烧掉的那只人皮手。
仔细看去,龚墨还能从那皮灯笼的灯罩上看到一张脸,只是那人脸已经完全变形,眼眶里也无眼球,只留下来两个幽幽的空洞。
他的上下嘴唇则被完全缝合。
龚墨一边打量着皮灯笼,手里举着昭燚,半刻未曾放松。
龚墨不仅要提防它的攻击,还要提防它逃跑。
皮灯笼的长腿落地,踉踉跄跄了好半天,全靠那支没有手指的手臂勾住了树干才勉强稳定住身体。
它终于站稳的身体,完全没有理会龚墨,却是抬头开着天空怪笑了起来。
“桀桀……桀桀桀桀……”
第043章 人皮灯笼
它的笑声非常怪异,像是从一个盒子里面传出来的,又涩又沉,还夹杂着如同汽笛一般的鸣响,每一个字都像是反复剐蹭耳膜一般,叫人觉得反胃。
龚墨站定到它身前,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怪物”,四周散布的阴气正在缓缓聚集过来。
待得第一波阴气融入到马俊安的身体里去,那皮灯笼的中心位置,便隐隐发出了很弱的红光。
光线从那些皮肤缝合的地方、从那张人脸的眼眶中、从那些被血浸润的人皮下透了出来,真像是一个模样可怖的灯笼!
龚墨看见那一丝红光,便终于知道它从那些受害人身上抢夺而来的灵气是为了什么。
当下手中昭燚再亮,数道分身从剑中射出,三十六把光剑便飞速冲去,将那些妄想回归本体的阴气绞杀!
“啊啊啊!”
正在贪婪的盯着月色的马俊安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皮灯笼上的人脸慢慢的转向了龚墨,发出了怒吼!
声音从缝合的缝隙和空洞中传开,甚至有种爆破的音波感。
那灯笼上的人皮,随着它的吼声一缩一胀,就犹如一颗跳动的心脏。
它伸出那只没有手指的手臂疯狂地攻击着那些光剑,想从光剑之下挽回阴气。
昭燚的光剑分身虽然依旧无法砍断皮灯笼的肢体,但面对那些弱得可怜的阴气分身却是势如破竹。
剑影闪动间,便有大片阴气在半空中被祛除!
马俊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没有阴气束缚的灵力,迅速的消散在空气之中,怒吼着转向了龚墨。
人皮上的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龚墨,冰冷的寒意从里面传了出来——阴狠、怨毒、愤怒,无数种情绪在其中交织!
面对这怪物,龚墨丝毫不惧,昭燚上再次闪耀出了雷电的光泽,空余的右手则又一次亮起了青炎。
看见那青炎,马俊安立刻想起了自己被迫舍弃的手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皮腿足有两米长,这一步退出去便是近三米。
龚墨自然不会给它逃跑的机会,马俊安一动,他就紧紧的跟了上去。
那些收拾完零散阴气的光剑纷纷跟上,越过他的身体,追上去围住了马俊安,在黑漆漆的树林间划过一片光影。
马俊安不停发出怒吼,手臂如同鞭子一样挥舞着,抽打着那些光剑。
它全身上下都被那种粘液包裹着,光剑无法对它造成伤害,但它也损害不到光剑分毫,被抽飞出去的光剑在半空中转个圈又飞了回来,将它团团围住,困在其中。
马俊安发狂的叫着,怪异的哀嚎声远远传开,就仿佛是野兽的嘶吼!
昭燚从龚墨手中脱飞而出,自行加入光剑去围困马俊安,而龚墨双手在胸前一合一分,便见青炎分作两团,在他的掌心跳动。
龚墨双手成拳,那青炎便从掌心溢出,包裹住了他的拳头,他欺身而上,一拳便砸向了马俊安的右腿!
这一次青炎的攻击再不像之前那般胶着,刚一与那粘液接触,便如同爆炸一般炸开!
火焰爆炸的威能瞬间将粘液掀飞,不等那人皮中再分泌出足够的粘液,龚墨的拳头便狠狠的砸在了人皮上,将那人皮轰了个对穿!
“嗷嗷嗷嗷!”
马俊安的吼声越发惨烈,人皮右腿的中间被轰出一个碗口大的洞,腿上一软,身体立刻失去重心歪向一边,它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手臂撑在地面来稳定身形。
龚墨一击得手,拳头上却已经是殷红一片,炸开的青炎虽然轰退了那些粘液,却也让他自己的肌肤裸露出来。
那粘液似乎有很强的腐蚀性,龚墨只觉得手指和手背上一阵刺痛,但他的目光片刻都未从马俊安身上挪开,就仿佛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一样。
当那巨大的人皮怪物试图稳住身体的时候,他的拳头已经又跟了上去。
一拳接一拳,爆裂的青炎如同夜色的烟火一般炸出绚丽的火花,马俊安的双腿挨了四五拳后,再也支撑不了它的身体,那皮灯笼终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龚墨略停了停,微微有些气喘,目光灼灼地盯着它。
包裹在他手上的青炎也比先前淡去了不少,他双手的拳面上已然血肉模糊了一片,大滴大滴的鲜血从伤口中溢出,但不待坠落下地,便已经被火焰蒸发。
蒸发的血液甚至散发出了一股诡异的香气来。
马俊安半趴在地,用胳膊撑起身体来,让那张扭曲的人皮脸面向了龚墨,不住的发出“嗬嗬”的吼叫。
龚墨动了动手腕,眼底一片冰冷——眼下他没有鬼眼对恶灵的压制,要想把马俊安的灵魂从这怪物的身体里面剥离出来,就得削去它所有的反抗力。
他握紧右拳,拳头上的火焰再次升腾,那悠悠的青色,如同一只跳动的精灵。
借着马俊安晃动手臂妄图站起来的功夫,龚墨再次欺身而上,拳头径直砸向了它的那张人脸!
这一拳下去,马俊安的实力必然大减,只要破开这个人皮灯笼,就能看见藏在灯笼里面的“镇魂锁”了。
眼看自己的拳头就要落到马俊安的脸上,龚墨忽然觉得心头一紧,那双没有眼球的双眼,不知为何叫人感觉出一丝窃喜来。
他下意识的想要将手臂收回,却见那张被针线缝合的嘴突然崩断了被浸染成黑色的麻线,撕裂了唇边的肌肤,豁然张开,宛如一张深渊巨口般的,直直的咬向了龚墨的拳头!
饶是龚墨反应再快,也终究是被那张恶心的大嘴“咬”住了大半个拳头,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它的口中传来,他只觉得右手被麻痹一般的痉挛起来,拳中的灵力竟被强行吸走!
眼见情况不对,龚墨毫不迟疑抬起左手,一拳砸在了那人皮灯笼的下方支架处,手中青炎疯狂输出,直把面上的人皮都烧成灰烬,露出了下面的动物骨架来。
炙热的火焰灼烧在了人皮脸上,马俊安吃痛,哀嚎一声松开了龚墨的拳头,连滚带爬地往后面退去。
那张豁口般的嘴正在慢慢合上,龚墨透过它看见了皮灯笼当中挂着的东西——一把锁还有一个动物的头骨!
马俊安从龚墨这里吸了一大口灵气,此时双眼的空洞中也冒出了暗红色的光来,它身体上破损的地方,竟自行生出细密的麻线,将伤口一一修补。
龚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指和手背上有数个水泡,颜色更是呈现出了一种暗红,他忍不住咂咂嘴,抬头又看向了马俊安。
就这么片刻功夫,那人皮灯笼竟然已经完全恢复,连带被龚墨撕掉的手掌也长了回去,此时正张着破破烂烂的大嘴肆意地狂笑。
第044章 四魂烈狼刺
人皮之下并没有其它血肉,张开后便能直接看见灯笼的内芯,那灵力所化的火焰,舔舐着挂在中间的锁和头骨,将它们烧得通红!
龚墨看不出来那具体是什么动物的头骨,大小看着或猫或狗,或是其他差不多大小的哺乳动物。
他想不出这样做的目的,马爱国的父亲对这些法术一知半解,疯疯癫癫的东拼西凑出来这么个怪物,每一步看着高深莫测,其实都不过是胡来。
那挂在灯笼里的锁,竟像是铁制的,上面锈迹斑斑,已经快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若不是还勉强留了个锁形,龚墨估计会把它认成一个秤砣。
马俊安还在肆意的狂笑,龚墨却是从包里拿出两个拳刺来,暗金色的拳刺上是四只形式各异的狼头,各个表情狰狞,凶神恶煞。
龚墨将它们分别套在了双手上,金属的拳刺套上右手时,立刻将手指上的一个水泡压破了,血水便从破口处往外流。
“嘶。”
龚墨疼得吸了口冷气,看向马俊安的眼神越发冰冷,当拳刺裹上了青炎后,他脚下一错,便再次对着它冲了过去。
马俊安眼下正得意,它煞费苦心的从那口枯井里面放出去分身,然后操纵分身在外面寻找目标,给它送来食物和灵力,这么久的时候,才勉强积攒出了一小团灵力。
可眼前这个男人,刚刚那一下提供的灵力,便比之前费心积攒的灵力多了十倍,它怎么不高兴?
灵力在身体里面流转,便感觉真如同活着那般,手脚灵便,四肢有力,仿佛再杀个千儿八百的人都没问题!
它在不见天日的井低凄凄惨惨地过了那么久,终于还是让它等到了今天!
眼见着龚墨再次攻来,它大笑着又张开了嘴,只要灵力足够,这皮囊所铸的身体,就是坏得再厉害些也无妨!
只要承受住那火焰的攻击,它就能顶着火焰从这男人身上吸取更多的灵力!
灵力!灵力!灵力!
龚墨一拳挥出,便看见那马俊安再次张嘴咬来,想如法炮制的再抽取他的灵气。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丝毫没有收回拳头的意思,那冰冷的拳刺在青炎的包裹中,像是活兽般伸展着獠牙利爪,拳风更甚的击向了马俊安的脸!
大嘴这次一口咬来,将整个拳头都包进了皮灯笼当中,马俊安正得意的准备夺取灵力时,却发现那拳头不退反进,那男人的手臂还在往它嘴里伸!
它感觉到不安,那男人的拳头明明已经血肉模糊,他却连一丝畏惧、退缩都没有,只是冷冷的看着它。
那看似淡漠平静的双眼里,倒影出了它自己的身影来。
那是一张完全扭曲掉的人脸,眼眶下没有眼球,嘴里也没有牙齿和舌头,空荡荡的皮囊下没有丝毫血肉!
那张被拉扯绷紧的人脸只叫人觉得可怖诡异,连一丝一毫人类的模样都没有了!
它看着龚墨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它能感受到那只被自己吞进嘴里的手还在往前伸。
它感觉到了危机,那种死亡的威胁再次笼罩过来,比当初被打断手脚埋在土里、被虫蚁啃噬、财狼啃咬,比那支离破碎还要真实的死亡感从那双眼眸中传递出来!
它本能的合上了双唇,疯狂的从拳头中吸收着灵力,充沛的灵力迅速的汇集到了它的核心上,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强!
但这种力量飞速提升的快感却丝毫不能将龚墨给它带来的威胁抵消半分!
眼看自己的拳头被马俊安再次吞进去,龚墨丝毫不惧,神色淡然,反而是加送了一股灵力,让自己的拳头更快更狠!
他再次感觉到了那股吸力,感觉到包裹着拳头和拳刺的青炎正在消失,感受着右拳连同右臂上的灵力正在飞速衰退。
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加大了灵力输出,狠狠的将右拳送出!
便听见一声怒吼后,那皮灯笼的“后脑勺”被贯出个巨大的豁口!
那拳刺上的狼头如同噬魂恶兽般活了过来,四条蓝色的虚影从拳刺中飞射而出,疯狂地撕咬着灯笼上的人皮!
“嗷嗷嗷——”
马俊安还来不及享受再次猛增的灵力,便感觉到发自灵魂的剧痛和战栗,那些狼型的虚影看似是在撕咬人皮灯笼的外壳,每一口咬下去,却都仿佛咬在了三魂七魄之上,灵魂撕裂的剧痛瞬间满布全身!
它的四肢不住地颤抖起来,缝合着人皮的麻线根根断裂,那些刚刚被缝合起来的伤口再次破碎!
它们再也支撑不住人皮灯笼,让它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那双桎梏住龚墨右臂的大嘴重新张开,发出凄厉的惨叫!
人皮灯笼中间的灵力之火,此时正在疯狂摇曳,无数细小火星从中间炸出来,然后飞快的消散在空气之中。
马俊安想要挣扎,想要控制那些灵力去修补自己的身体,但龚墨的攻击哪里是一拳就结束了,他抽回自己的右臂后,左手便紧跟着重重砸落,拳刺裹着青炎砸在它的脸上,然后再是右拳,再是左拳!
一拳接一拳,整个人皮灯笼上只看得见翻飞的拳头、青色的火焰还有四下翻飞的数只虚幻的狼影!
一连砸出几十拳,身下的皮灯笼已经完全被砸成了一快破皮子,当中那些骨头做的支架早就变成了一堆碎块!
龚墨喘着气站起身来,双手都在滴血,他右手抬起时,从那残破的皮囊下抓出了一团东西。
灵力有些透支的龚墨,起身后便觉得有些脱力,眼前一阵发黑,重重的甩了甩头才勉强站稳。
他手中抓着的东西,便是挂在人皮灯笼里的铁锁和动物头骨,只是那头骨眼下已经碎了大半,只剩下一小块完整的天灵盖。
那锈迹斑斑的铁锁经过这顿捶打,也是残破不堪,锁头已经断成了三段,现在也就剩下半个锁身还算完整。
龚墨低头看了看,掏出个小袋子将它们装进去,深吸一口气,召出了红书。
红书轻飘飘的浮在龚墨手上,那被打得七零八碎的马俊安,正在疯狂的凝聚着身体里残存的力量妄想再次重组,却没想那些团团围绕的光剑,终于寻着了机会倾泄而下。
那些附着在人皮上的粘液没了力量的加持,早就干得七七八八,光剑们落下,登时把它牢牢的钉在了地面上。
一柄接一柄的光剑,如同定魂针一般,扎进了那些人皮中,每一处略大些的碎皮块上,必然钉进去一柄光剑。
而昭燚的本体,则牢牢的钉在那张人脸最大的残片上。
龚墨慢慢走上两步,低头看着那些残破的人皮,催动灵力一招手,便见丝丝黑气从那些残破的人皮上面被抽了出来。
因着龚墨此时有些虚弱,那些被抽离的黑气飞起的速度特别的缓慢,极不情愿的一点一点挪向红书。
第045章 恩怨结果(求月票、求收藏)
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龚墨也不着急,一边平缓着体内的气息,一边控制着那些阴气往红书里去,只见红书上慢悠悠的浮现着了内容。
随着灵力被抽离,马俊安的挣扎也越来越弱,那张嘴已经被打得看不出原样了,便听见那些人皮似乎都在窃窃私语一般呢喃、哀嚎,声音微弱但是细密。
等最后一丝阴气进入到红书之中,龚墨也调整好了状态。
探手对着地上的那些人皮隔空一抓,便见一缕接一缕的白雾从那些人皮中被抽出来,片刻功夫,一个虚幻的人影便出现在了龚墨的面前。
那是个身材精瘦,相貌猥琐的中年男人,细眉小眼,鹰钩鼻,一张嘴却是很薄,但是非常的大。
马俊安的眼神还未聚焦一般,有些空泛地盯着前方,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此时自己在哪儿,又是个什么情况。
龚墨也不着急,这马俊安并不是通过正常方式成为的恶灵,反而是在这些阴法中被慢慢的敖干了神智,和自己的人皮、铁锁、动物的枯骨扭曲在一起,成了一个怪物。
它的灵魂是完全扭曲的,龚墨要给它一点时间让它稳定下来。
“你是谁?”
约莫过了十分钟,就在龚墨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马俊安似乎终于看见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小眼睛滴溜溜的转过来看着龚墨,但随着灵魂的慢慢复原,他的神智也在恢复,很快想起来自己之前似乎就是在与此人打斗。
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便见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残渣,一时间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马俊安,马家村人,死于六十六年前,生前奸杀妇女十一名,其中四名是马家村人,在马家村外杀害七人。死后化为厉鬼,导致四人死亡,二十六人受伤。你可认罪?”
龚墨低头看着红书上的字,一边对马俊安进行宣判。
马俊安还在看地上的残片,听见龚墨又开始说话,还叫出了他的名字,便又抬头看了过来。
听见最后四个字,他小小的眼睛里面立刻射出了怨毒阴狠的神色来。
“你算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又奸又细,此时没有了皮灯笼里的那种空响,叫人听了更觉厌恶。
“你可认罪?”
龚墨向来话不多,他也没罗什那么好说话,见马俊安一脸小人的奸猾凶狠,声音便更冷了些。
“你当你是阎王?一个毛没长齐的东西就敢来问我的罪。”
马俊安大笑两声,烟雾状的身体晃了晃,似乎想上来给龚墨点厉害,却忽然脸色一僵——他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周身还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在束缚着他。
他尖声叫起来,奋力挣扎咒骂:“好你个小兔崽子,你把爷爷放开!爷爷走南闯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你可认罪。”
龚墨语调不变、神态不改,就那么冷飕飕的看着马俊安气急败坏,当第三遍问出口,红书的书页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似乎隐隐的有些兴奋。
“认什么罪!认什么罪!”
马俊安吼得声嘶力竭,却是连分毫都不曾摆脱出来,便更是凶狠的盯着龚墨。
想它还是人的时候,从小凶狠好斗,后来杀进江湖,那也是叫得出名字的人物,哪怕因为盗墓的事儿被人追杀不得不回村,它也没有低过头!
最后要不是那臭女人坏了事,它哪里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它还记得被打断手脚的疼痛,经断骨折后又被埋在了山上,只露出了脖子和脑袋,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胸口快要炸裂,泥土上的寒冷直侵入骨髓一般叫人绝望。
还有那些闻着味儿来的蛇虫鼠蚁和豺狼虎豹!
它受了两日的苦才咽了气!
死后更是被那天杀的马家村人给折辱至极!
魂不得出,魄不得移,人皮里包着狗屁的镇魂锁和黑猫头骨,它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鬼狐狼嚎的声音,满眼都是不见天日的昏暗!
它受了这么大的罪,这个男人还来问它,认不认罪?
它凭什么认罪?认的哪门子罪!
“我没罪!弱肉强食!”
听着它毫无忏悔的嘶吼,龚墨只觉得耳膜疼,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尔之罪恶已入红书,既不认罪,剥尔一魂一魄,其余入金书量罪受刑。”
话音一落,马俊安还想说写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那本红彤彤的怪书上传了出来。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忽然撕裂般的疼起来,没有一处不疼,没有一处不似被人用刀割开般!
一个虚影从马俊安的身体里面被剥离出来,落入到了红书中,下一刻,红色一转变成了金色,金书一开,诵经声立刻响起,便见金光笼住它的身体,毫无阻碍的将它完全吸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龚墨合上金书,忍不住蹲下来闭眼休息了片刻,缓解着身体的虚弱。
等身体舒服了点,他睁眼就看见面前一地的人皮残渣,忍不住重重的叹口气,认命的掏了个篮球大小的麻布口袋,开始指挥昭燚把它们都挑进麻袋中。
当龚墨做完这一切下山回到车上的时候,只恨不得就直接在车里睡上一觉才好,等他打着哈欠开车返回酒店时,便和一辆警车错身而过。
“……”
龚墨从后视镜看着那警车去的方向,竟像是马家村的东山,估摸着刚刚的动静可能有些大,被附近的人看见了。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来给任务中心简单的汇报了情况,这些后续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做吧。
第二天,龚墨一觉睡到了下午才从床上爬起来,双眼通红,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拽过自己的包在里面翻找眼药水。
他一点也不想出门,昨晚一战还没完全恢复,双手的伤口也着实不轻,虽然用了从書舍带来的伤药,也已经好好的包扎过了,却怎么都得修养一段时间。
起床后,他干脆让酒店送餐上来,洗漱完毕,就在床边一边晒太阳一边吃饭一边给马爱国和石程打电话,通报了一下结果。
此时他脚边上还放着几个口袋,里面分别装着马俊安的人皮残汉、做皮灯笼的那些骨头、铁锁和头骨、甚至还几节相对比较完整的桃木桩和枯井的石砖。
这些东西深受阴气的影响,除了要拿回去祛毒之外,也还有些其它的作用,龚墨放下电话,歪头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那几个口袋,想着还得拿着这些东西开车回去,忍不住撇撇嘴。
真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