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昏光中有弹穿行
……
黎明前的某一刻，乌云渐起，天际的红光终被隐没，而在一道惊雷过后，大洋以东的这片土地便开始了落雨。
那边刚停，这儿就下，这天地似乎存在着默契，淅沥沥的秋雨冲刷着街边梧桐，散着一层薄薄的寒气，伴随着凋零的枫叶片片坠入街中。
长街宽阔，红叶枫红，横陈的红色机甲，散在街中。今日这条宽阔长街是深红的，也应当是深红色的。只是在这片深红之中，夹杂一些凌乱的黑，他们混斥其中，极为显眼。
这场战争行至此时已然宣告结束，负责战后清扫收敛的黑甲士兵们在其中穿行，两两一组，小心搬运着这些逝去的英雄。
看着这些来往反复的黑甲们，姜明并不作声，他握紧手中的黑伞，在红枫血水间踏步前行。
他的目的地是长街尽头处的广场，那里是此次作战的临时营地，也是这些亡者的临时归处，而那里，有他想见，或者说需要见的人。
从梧桐长街走到中央广场，距离并不算远，可或许是姜明的衣着打扮过于别致，又或许是他看着就像潜藏搞破坏的外星人，在巡检士兵仔细盘询了一番后，姜明才被允许前行。虽然如此，可他却仍花了较长的时间才走到这片被悲戚静谧笼罩的广场。
而在这颇为昏暗的天色里，坠落的雨水哗啦渐散成雾，视线受阻，愈发模糊，但隐约可见的是中央处的营地大帐以及不远处的黑压人群。
那些被收敛回的黑甲战士就被放置在另一方营帐旁，他们的黑甲已卸，静躺在搭好的木台上，看起来是要火葬，只是这场雨来的着实有些突然。
深色的内衣在雨水的作用下紧紧贴合，淅沥的雨水自英俊的面容滑落，裹挟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鲜红归流汇入既定的排水通道。
雨流很急，木台前很静，黑压压的人群分列站在木台前，垂头噤声，神色哀然。很明显，这是在进行最后的仪式。
有生就有死，有开始就要有结束，世界如此，方能永恒，而每个生命都有这么一天，只是最后选择的方式不同。
有的人选择平淡或窝囊，可有的人选择轰轰烈烈，无怨无悔。
所以姜明很平静，他撑着油纸伞站在广场外，头部微垂，并未选择上前。
片刻后，他把目光转向黑压人群的最前方，透过那些熟悉的黑甲、身形便很容易分辨出来。
领头的是程耀文，刘闯、赵信、琪琳、瑞萌萌等人分列左右，他们神色肃穆，低头沉默。
不久，一股特殊的气味自某方营帐飘散开来，也就是这时，程耀文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便见队列解散，有人开始抬架，有人出没于帐前。
只有三人进，却道二人出。
…
时光无情，天色也开始变明，秋雨依旧在下，只是略微小了些，被寒风一卷，这天地便骤然一清，待广场的人群分散开来，有些东西便变得分外明确。
有的人很明确，有些人也确该去见，姜明执伞踏步再次前行，然而一个人执伞在广场里行，那么广场内的人又怎么会看不见？
尤其是那身与周围迥异的白色对襟宽袖长袍，它在天光与黑色油纸伞的遮胧下愈发分明，只是当那熟悉的身影与脸庞显露于众人眼眸时，不知是惊还是有吓？
似乎如昨，最先出现的还是刘闯，他看着雨雾朦胧中愈发清晰的人影，且与记忆渐融的脸庞，拎着斧头的他呆立原地，瞪着眼睛惊喃轻语：“哎呀，这…我这不是活见鬼了吧？”
这么些年，刘闯似乎变了很多，可也似乎什么都没变。
话音落，便见他抬手揉搓双眼，在仔细确定眼神没差后，下意识高喊一声，其后飞奔而去。
提着斧头大步来到姜明跟前，看着面前熟悉的人，刘闯张开双臂下意识的想与姜明拥抱，可就在这一刹那，他止住了，缩了缩手，上下打量，也没出声，看起来是担心什么。
见他这幅样子，明白其意思的姜明忍不住的笑了笑，道：“长城一号，许久不见。”
确是许久，确是许久不见。
“哎玛，活的，不是那什么海市蜃楼啊。”
顿露喜意的刘闯上前抓住姜明的衣袖，然后回头喊道：“耀文，信爷，还有琪琳妹子，快…”
这一声呼喊便像是招蜂引蝶的明媚花朵，可事实上不需他多说，有些人早已经把目光转了过来。
人生有四喜，其一：他乡遇故知。
这里不是他乡，可他们确是故知，甚至远超故知，而徒别多年，亡者竟新生，这应好事，该是喜悦，也应该是欢喜的。
正如刘闯，正如赵信，正如程耀文，他们选择上前，展露一些浅笑，尤其是赵信，他先是完整扫了眼姜明，然后带着自问式语气笑着问道：“明哥，你没死啊？可这些年你去哪了呀？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害得我们老担心你了，尤其是琪琳，你是不知道啊…”
他的话语并未说完，就被程耀文阻断：“信爷，你说这些干嘛？你也不想想，要是能早回来，能不早回来吗？”
说完，程耀文还拍了拍赵信的肩膀。
这话里明显有话，而场内众人谁也没喝酒，那这话语就不是醉话，可纵使是醉话，那也是真心话。
没人再开口，没人有动作，他们只是静看着。
对此，姜明心知肚明，早有预料的他面色如常，只是平静的回答道：“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这话很巧妙，也很有意思，可却真实，对姜明而言，他知道众人心头语，所以他并没有撒谎，而对待故知，不应撒谎。
还有一些正如，可这些正如里，唯独不包括琪琳。
她任旧站在木台的跟前，远看着姜明，没有多语，只是突然抬枪、瞄准。
“砰！”
骤然间，一声枪响，子弹破空，穿雨碎风向着姜明胸间而来。
第四百零一章 高山仰止不足惧
……
一声枪响，好若惊鸿。
没人会想到琪琳会选择一言不发的骤然开枪，在这思人“复生”且与他乡重逢的美妙时刻，也本应欢喜的时刻，用这等方式，这显然不是欢迎礼，也似乎有些无礼。可哪怕是多年的仇敌见面，厮杀之前，也该有些交心谈话，不说正衣整备，也该以平等姿态，纵不至于如此的迅速决绝。
可又一想，这不就是琪琳。
出乎预料，却在情理之中。
广场上瞬间寂静，透光的眸子追随着子弹的轨迹，没人动作，无人出声，不论是程耀文，还是赵信，他们只是看着，也只能看着。
木台距姜明不足八百米，正常狙击枪的射速一般为八百米每秒，而那又是弑神武，子弹亦是特制的弑神一号，虽然天气不佳，有雨水阻碍，但抵达姜明胸膛，也远不需一秒，可谓，念刚升，意已至。
但，那又何妨？
姜明执伞静立，依旧平静，平静到连能最先感知到周遭异样的肌肤毛孔，甚至处于寒风冷意中的根根青丝都不曾生动。
不需理会，他只是遥望着远处的琪琳，带着久别重逢后应当的微笑，清朗道：“许久不见了，琪琳。”
这话其实刚脱口，那颗子弹便已然掠至姜明胸前近一尺，但久别重逢后见面话语，古往今来无非就是那些，所以那番话的意思不说自明，而值此时候，也无人有意去聆听。
看着云淡风轻的姜明，程耀文等人的眉头深锁，神情还是有些紧张，又或者是担忧，尤其是站在姜明身旁的刘闯。
虽然都明白，那袭来的子弹是特制的弑神一号没错，也确实号称能弑神。可纵观过往，并没有什么神真的死于这类子弹下，而对于如今的雄兵连众人来说，一颗子弹是万万杀不死“人”的，况且连他们都杀不死，又何况于在几十年前实力就已然超越他们的姜明了。
所以那只是一种宣泄，代表着一种无言的质问，并不是真的想杀死谁。
可子弹是真的，它将至，无心杀人，心有忧虑也是真的，它已至。
只见子弹在至姜明胸前一尺处之时，一束炽白刺目的光芒从天而降，它刺破满天重云，如同一道光墙一般稳稳打在姜明身前。
若此时向天穹望去，便能看到一幅神奇的画面，遮胧天穹的重云中间出现了一个窟窿，或者说缝隙，缝隙中是湛蓝的青天。
清丽如雪的光芒从青天洒落，照在广场上，打在姜明身前，它把那黑伞映成乳白，伞中人的白色衣袍，蓝色束带，甚至隽绣的云纹也无不清晰，泛着乳白的光泽，显得神圣无比。
身立厚土，便成天地，其一方天地皆成白，淅沥细密的秋雨也为之一空。
既已成空，那便不会允许存在任何外物，哪怕是天地的雨水，自在的寒风，甚至是那颗号称能弑神的子弹。
那颗子弹消失了，不知何时消失，不知如何消失，仿佛本就不存在。
当战斗不再是刀剑相交，拳拳到肉，而是巍然不动，念生则物灭，那剩下的便只有惊憾，这种超越刘闯赵信等人认知，甚至只存在幻想中的战斗方式，显然让他们有些不能所以，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天穹上的缝隙闭阖，千万滴雨再次打落伞面，再次掠过眼眸。
“有生就有死，有开始就要有结束，所以死亡并不值得畏惧，它来临时，亦不值得悲伤。”
姜明遥视远方的倩影，任旧挂着微笑，再次道：“琪琳，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救世主，真正能拯救的从来只有他们自己。”
冷冽的雨水落在琪琳黑甲上，保持着持枪姿势，琪琳冷着脸质问：“这就是你假死避世不理会的理由？”
道理千万，懂得容易，切实贯彻最难，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历来很少，却往往被人怀念敬叹。
同样，面对国危民难，前路缥缈的未来，选择挺身而出，以身为祭，又或者选择势与艰难硬碰到底，不惜以卵击石，就如很多年前，这是主流，也值得怀念敬叹，但这只是一种选择，一种方式，并不能证明除此之外，其他皆是错的，甚至怀疑别人心也是黑的。
而不同于刘闯，琪琳的这个问题也正是赵信与程耀文等人想问的，只是成长后的刘闯一直坚信，连他这样的前混混地痞都能有颗红心，且只愿成为长城一号，又何况于姜明这个前警察。
所以他相信事出有因，这个因，是为了更好的未来。是以，他前踏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他的脚刚落，就被姜明的伞锋阻挡。
“蚂蚁的世界只有眼前的腐叶烂壳，井底之蛙的世界只会是头顶一片，而苍鹰的世界却是它所能振翅抵足之处。”
姜明把雨伞微抬，瞥望乌云遮胧的天穹，不急不慢的说：“世界很小，宇宙很大，战争无处不在，也永远无法真正得到止息，可若想消弭战争得到止息，唯一的方式，便是让‘自身’足够强大。”
乌云深锁下的天空黑洞洞的，天地一片昏暗，秋雨飘摇，冷风呼啸。
地上的积水似大河奔流，滚滚而过，今日大洋这边的天气也着实反常，可就如这天气，每逢大事必反常，姜明也一反常态，竟十分有耐心的往下细说。
“饕餮来了，你们觉得很强，但很快，你们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接着，三角体来了，你们也觉得很强，一想，其实也有法子，也能战胜；再后来，华烨来了，可这次不行了，在你们眼中，华烨是座高山，真的很难翻越，可在有些人眼中，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这宇宙很大，比他更高的山，不知凡凡，可难道每次遇到高山，都要别人拯救？”
第四百零二章 事了拂衣化虹去
……
这一番细语引人入神，让人生愁，正如没人会想到琪琳会骤然开枪，也没人觉得那番话缺乏切实道理。
尤其是最后那句问语，虽然姜明的语气很寻常，从中也感受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光听着那话，就有种如梦初醒，好不惭愧之感。
一时间，广场上只有秋雨坠地，落于伞面的清脆啪啦声。
姜明落目扫视众人，目光后留在琪琳身上，用着平和的语气似自问自答般，说：
“我华夏，央央五千载，就这么脆弱？”
这是一次自问，虽未明言，但却让赵信，琪琳，刘闯等土生土长的华夏人更加无言。
遍寻历史，从上古的刀耕火种，部落联盟，到今天的星际遨游，星球一统，也不过五千年的时间，而在这五千年里，若论国家与民族的危亡程度，华烨等人的入侵并不能算是最危险的。
时代的发展让武器愈发先进，杀伤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可恰如提刀杀人，一刀杀死，人并不会有多大的痛苦，一刀一刀的杀死，才最痛苦。
雨水淅沥，哗啦成雾，弥漫的水雾升腾，让视线渐渐模糊，可有些人依旧能够看的很清。
姜明并未选择此时开口，沉默随着水雾弥漫，直到木台上的旧人渐空，琪琳手中托举的长枪一松，湿漉空气里的腐败气味越浓。
“可很多人，本不必死，不该死。”
抬望眼，琪琳开始上下打量，目光掠过姜明的发髻，那身白色对襟宽袖衣袍，她散去疑色，带着恍然，发出呢喃：“而你…似乎忘了，你曾是一名警察。”
一日为警察，终生为警察。
一日为军人，终生为军人。
很多年前，他们曾共同在旗帜前宣誓，立誓守护，终生恪守践行，绝不背叛。
多年之后，有人一直在践行，从不曾改变，可有些人，好像已经遗忘？
是忘了吗？
并不是，到了如今的境界，不说前世未来，但人生之过往，往往只需一个念头，可谓是想忘都忘不掉，那为什么呢？
只是不同的选择而已！
人道渺渺，天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有人选择生，有人选择死，有人选择未来，有人选择不选择，可不论如何，这都是选择，而人生于斯，当学会闻言察意。到了现在，姜明诉说了自己的选择，也已知道了琪琳的选择。
不同的选择所导致的最终结果可能相同，但那是在很遥远的未来，可如今，它们并不交汇。
在秋雨秋风中，姜明手执黑伞，踏步前行，他的步子极稳，翻滚的积水在风中起舞，他的步履渐湿，而旁观者的心绪就恰如这前行翻涌的浪荡积水，不停，不静。
好在他们明白，应不会再发生什么持枪搏斗似的血战场景。
在注视中，姜明终于来到琪琳跟前，漆黑的油纸伞遮蔽秋雨，止息冷剑风刀，在这个寒意四处的日子里，一种如春日暖阳般的气息在伞中升腾。
虽然神体不畏雨水，但对一名女子而言，湿衣总归是不舒适的，这是生理与习惯上的问题，而带兵作战的女子，尤其是狙击手，向来是能忍的。
琪琳很能忍，可忍归忍，不在意归不在意，面对黑甲内干爽的衣衫，淡薄烟气在周身升腾而起，琪琳还是下意识的露出了悦色，不过刹那便转为惊诧。
伞外一世界，伞内一世界，如此手段，也不得不令人感到惊诧，只是惊诧一多也便适应了，况且，这远及不上她很想知道某个问题的答案要来的重要。
她就这么静看着，他也这么回看。
“三十年后的琪琳，确是不大一样了。”
姜明在心中这样想，然后他迎着目光，却问道：“宇宙很大，世界很美，有打算出去看看吗？”
这是邀请，也是答案，虽然料想中的答案并未出现，但琪琳并不意外，她吐了口气，目光外瞥，看着仍在雨水中等待的赵信与刘闯等人，回头很干脆的笑了笑：“你看，这，就是我的世界。”
生于斯长于斯，这宇宙虽阔，外界虽美，但终不是她的世界，她叫琪琳，只属于这片土地的琪琳。
“是啊，这真是个绝美的世界。”
姜明跟着笑了笑，接着，他便把手中的黑伞转递。
黑伞前移，姜明的半个肩臂便显露在秋雨里，这让琪琳有些愣神，但片刻后，还是接过。
万千滴雨水浸湿黑发，于须臾间洒落月白色长衣，不过姜明并未在意，他瘦削的肩膀往外展了展，很是平缓的说：“琪琳，你说很对，人要有信仰，该恪守的就得恪守，就像警察，本就该守护，这不能忘。”
这才是心中等待的答案，虽然晚至了些，但终归是到了，只是琪琳并不觉得喜悦。
因为，晚了就是晚了。
姜明转身，抬步前迈。
他停在漫天秋雨里，仰头看着乌云遮胧下的天穹，在众人目色中，举臂挥手，那动作，就像是在赶太阳。
也确实是在赶太阳。
这一瞬，秋雨止息，寒风转平，满天金光刺破乌云，斜洒在中央广场，沧桑的人间四泛着金光，熠熠生辉。
金光落在枯黄凋零的老树上，枝叶泛青，落在古屋石缝里，看夹缝斑驳，草色皆绿。
一场金光，生机尽显，人间万物复苏。
不止于中央广场，相似的画面出现在大洋以北的各个地方。
有人在金光里惊哉，有人在暖阳里欢喜，重病的人会得到治愈，将死的人会迎来新生，不再痛苦。天蓝水清，鱼翔浅底，这是生命自由的世界，这是平凡的世界，这是祖辈奋战过的世界，这终将是我们的世界。
自强者天不绝路，信仰者自有出处。
很多人都得到了好处，立于金光普照下的琪琳，刘闯等雄兵连战士，伤痛随风，疲劳尽消。
他们目视着万道光芒中最璀璨最特殊的那道，看着他于无声息间化虹而消。
“自今日见你，我眼中色彩渐丰，世界已有新意。”
“未来终会到来，愿我们他日再见！”
第四百零三章天清云淡诸事罢
……
大洋的这边阳光和煦，偶有秋风乍起，卷动三枝两叶，在山林簌簌中予人丝丝凉意。
城外的孤山依旧静谧，站在山道口便可见那株醒目高大的梧桐，顺着拂面秋风，一片红叶就风而下，挺身轻掠过姜明耳畔。
越靠近庭院，那飘至耳畔的窸窣便越清脆可闻。不需多听，便可知是谁，他站在庭院门扉前，故意仰望了片刻，然后才推门进步，朝着石径尽头的立人，一边走，一边笑着说：“背后议人，这是长舌妇人才会做的事，你这般做，算不算是在给你们女王抹黑？”
这话说完，也不理会旁人会有何种反应，他就径自坐到长桌对面，背靠着梧桐红枫，给自己沏了杯茶后，细细品茗起来。
“喜新厌旧的人渣！”
天使冷先是毫不客气的鄙夷唾弃了姜明一番，那模样姿态好似姜明犯下了什么比华烨更可恨的滔天大罪一般，之后，她上前一步，向低头饮茶的凯莎单膝下跪，道：“天使冷违背正义守则，请女王惩处！”
天使冷认真好强，也极崇拜凯莎，其一向视凯莎的命令或者行事准则为人生最高信条，更视天使及凯莎的荣誉要超过生命。如今被姜明当着凯莎的面指责她个人言行有辱天使之正义，有辱凯莎的荣誉。这般，她又怎能平静。
只是凯莎面前，外人面前，她必须有礼，有矩，而不是逾越。
凯莎摩挲着茶杯，透过袅袅烟气，微微抬头白了对面怡然自得的姜明一眼，然后她偏头去看天使冷，并缓声说道：“我早已不是你们的女王，是否有罪，那需要由彦来评判。”
听出话外意的炙心当即看向下跪的冷，朗声道：“冷姐，你又没犯错，何需被惩处，而且就算‘彦’女王在这，她也定会表示赞同。”
“是啊，冷姐。”
不同于炙心，有些怯怯的灵溪眼神在姜明与凯莎间流转，说话的语气明显像是底气不足：“女王不也没说什么吗？只是…我也觉得冷姐你骂的挺对的。”
你一言，她一语，简直就是在唱双簧，再加上冷的先前的言行，这一切虽未明言，但已经显然，言辞里尽皆指向姜明，可事实上，又不仅仅指向姜明。
当事人一言不发，似乎并没听到什么言语，他只是挂笑端杯继续品茗，不过是一小杯茶，却足足品了好几分钟。直到姜明饮完茶水，天使冷终按耐不住而选择缓慢起身。凯莎一直未再言语，仍旧保持着那副手持书卷，渴了便饮些茶水的入神模样，好像正如她之前所说，她已不再是天使之王，既已不是，那有些事，便不用理会。
“女王！”
起身的冷紧蹙眉宇，盯凝着凯莎，她还想说些什么，那些话可能是想劝凯莎回归天城，再次统率她们，好洗涤不良，以彰正义，又或者还有些别的。只是当她注意到凯莎始终一言不发，聚精会神持卷观经并为之怡然自乐之时，便豁然开明。
至于那些潜藏的肺腑之言，唯有留在肺腑，沉底。
一方目的未发，自然是失落的，除了冷，还有炙心与灵溪，她们沉默着，神色极其失落黯然。当然，这并不是彦太不得人心，更多的则是凯莎的影响力与实力威望太高，而恰巧的是，彦的实力与手段潜能又皆未显。
但不管怎样，看三两绝世佳人你来我往，言辞藏意，行为有指，这总不失为一种调剂的乐子，而这，却也总是赏心悦目的。
微风拂，枝叶摆，姜明再饮尽杯中最后一点茶水，持杯笑了笑。
他只是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个浅淡笑容，事实上，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注意到姜明的笑容，冷颇为不悦的直言：“笑语晏晏，虚伪，渣男！”
“嘿！”
如一颗石子打破平湖的宁静，姜明抬头瞥了眼冷，然后放下茶杯，在闷沉的落定声后，对着凯莎试着问：“你真不管管？”
凯莎轻挪书卷，把精致的眼鼻从书侧露出，直视着姜明，语气清淡，好似在说明知故问。
“那好。”
姜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他收起笑容，看着明丽的天穹：“天清云淡，诸事已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该走了，尽早做完该做的，也免得让山山红鱼她们久等。”
雨后的天气确是晴朗空阔的，只是若要走？那是去何处？又要做何事？那山山与红鱼又是谁？又为何怕她们久等？
以上种种，一旁的炙心、灵溪与冷确是想知道，只是她们刚露出满满的求知欲，便见凯莎利索的把书卷闭阖，饶有兴致的回：“既然都回来了，那不论是早一天，晚一月，那都没区别，只是你真的确定诸事已了？”
凯莎这话显然有所指，话音一落，她抬头向天望去，那个方向，正是大洋以东。
“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没说的，都在那场‘春日暖阳’里了。”
他缓身站起，面朝正凋落的梧桐，在秋风里，抬手轻捏一片浮枫，摩挲着露骨显纹，叹一句人生：“这道不同，不相为谋，所谓无对无错，无是无非，无干无系，不过选择罢了。”
凯莎听清了他的意思，不犹豫，她站起身，面朝炙心灵溪，沉了一会，说：“你们终于有了归宿，那我便不需担心了。”
说到这，凯莎抬手拍了拍冷，“只有你了，冷，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七千年过去了，你该好好找个不会腐朽且与你相爱相知的男神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分别语，也似乎是在说身后事。盯凝着凯莎，炙心等天使明显有些激动：
“女王！”
“华烨去了天城，我还得去处理，你们…也该去做你们自己的事了，还有彦，以后天使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做完最后的事，以后，便不知何时是归途，所以凯莎一阵肺腑之言。
来到梧桐树下，看了眼姜明，
“解决华烨，之后便是最后一战，我们在等，想必卡尔也在等，让老朋友等太久，这可不太好。”
第四百零四章 期待与您的再见
……
晴明的天空再次来到昏黄，梧桐更显孤寂，树下已不见品茗者。
这时，一拂秋风卷动院门吱呀，闭阖的木门再被推开，一席人踏着急促的步子进到庭落，看着空寂的庭院，一阵沉默。
一片枫叶飘落至瓷白的茶杯上，炙心走了出来，面对到访的雄兵连众人，继续踏径前行，边偏头平静的问候：“你们来了。”
很寻常的问语，很平淡的问语，可正因寻常平淡，以致于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见到平安的炙心，那一瞬间，赵信放下可以提着的心，这时，他才主动踏前一步，问道：“媳妇儿，姜明大哥呢？怎么没见他？”
这话一出，人群中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炙心身上，而炙心也是顿了下来，她偏头看了赵信一眼，然后拾起茶杯上的红枫，端起瓷白的茶杯，看着它，极其随意的说道：“茶凉了！”
茶凉了，叶落了，凤起了，暮色至了。
有的人，走了！
…………
…………
不同于地球，这里的超神学院早已化作瓦砾，昏暗的天光下隐约可见那镌刻着超神学院四字的石牌坊。
这门坊虽在，却物非人断，只有唯一的旧人还守在这里。
他手持鹅毛笔，身着鎏纹镶边的漆黑色长袍，如长川般流直的金发潜藏在恰合的围帽里，贴伏在案桌前，孜孜不倦的在空白书册里填写些什么。
蘸墨，书写，翻页。
如是往复，从日出到星明，从昨日，到明天，不见休憩。或许在夜深星明，又或者是在停笔凝思时才会得见他抬头，只是这时，你会见他举目前望，清明的眸光穿过永远敞开的厚重殿门，遥看早已斑驳的瓦砾石坊。
不知多久，一册接着一册，正如这里叫书院，既然是书院，那就得有满目琳琅。
宽阔的殿堂右方，有一方书架，架上满是同一制式的暗色书册，堂风过处，便生墨香，那是一种沁人心脾，令书者愿就此沉沦的香。
案桌上渐堆起一小摞书山，他开始停笔，一丝不苟的观阅着刚才所书，他想看看是否有疏漏，是否有错缪。
这时，有步声起，如轻风拂山岗一般，进门过堂来到案桌旁，微低头，看着已停笔的卡尔，极恭敬的说道：“启禀我神，华烨已经离开了地球，据监测，银河之力葛小伦已经悄然跟随，只是…”
他顿了下来，脸上带着不确信，此时，卡尔抬笔蘸了蘸墨，在写满文字的书册尾页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虚空之门开启在即，只零星一角…我开始担忧，索性，出现了转机，我确信虚空是未来，我也开始期待它的到来。”
看着卡尔平静如水的一笔一笔的写完，突然明白什么的斯诺，试着问道：“我神，既然您已知道，那我们需不需要告知华烨，好让他有个准备。”
卡尔没有马上说话，他合上书册，站起身，抱起桌上的一小摞书山，默然朝着殿堂右方的书架走去。
书架很大，也很宽阔，方正的格子里多是已齐整排列好的书册，从左至右，大致可以归类为由易到深，从初始的《什么是虚空》，《关于虚空的猜想》，再到《虚空之密》，《论虚空的应用》以及《论虚空生物对已知宇宙的影响》这类。
很显然，这些都是卡尔这些年研究虚空所得的整理归纳，只是把知识以书册书写下来的这种方式，除了卡尔，如今的宇宙已很难见，哪怕是地球的葛小伦，而如此堂而皇之的放置于大殿，毫不遮掩，也很少见。
站到书架最右方，他开始把怀中的书山一本一本的放置排列好，直到手中只剩下最后一本，刚写完的那本。
前探的手骤然收回，他低头看了看，然后又转身走向左侧墙壁，那副悬挂的巨幅丽人像。
画像上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她挂着微笑，目视前方，极其自信，直视着，就好像她也在回看着你。
停留在案桌一侧的斯诺注视着卡尔移动的身影，没有选择说话，至于遮掩在骷髅面具下的脸庞是否有别的什么表情，这并不得而知。
作为死神最忠实的仆人，自是该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此时，他只需等待。
事实上，等待并没有多久，斯诺便听到了来自神明死神卡尔的传唤：“斯诺。”
“我神！”斯诺应声走了过去。
面朝着画像，卡尔把手中书册转递了过去：“你把它交给凉冰…亲手。”
“是，我神。”斯诺点头接过，只是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这本需要转交的书册名称叫做《卡尔与虚空》。
这看起来更像是个人自传，又或者是似于一生总结，尤其是配上之前他所看到的零星文字，斯诺下意识产生了好奇，因为这不太像是“我神”会做的事，而从书名上看，太过客观，即使是书写自传，根据“我神”的性格，也更可能是《我与虚空》之类的标题，可怎么会？
须臾的功夫，斯诺脑中便闪现出无数的疑问，只是他不能看，亦不能问。
“至于是否提醒华烨？”卡尔仰望着身前那副丽人像，那遮胧在漆黑色围帽下的精致面容露出了微笑，“这倒不必，我们那位大神，想来也不需要。”
“是！”
斯诺郑重的点头应答，之后并没有再说什么，他躬身行礼，持书离开殿堂，向凉冰的所在而去。
大殿内再次剩下卡尔一人，空阔的有些孤寂，也不知过去多久，他盯着丽人画像，柔声自言：“凉冰，时间不多了……但我给你留了一份礼物，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只是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轻柔的声音在古典的石殿内回荡，在群星夜明中，随风流转，去对面的斑驳石坊，过琳琅石砾，终飘进星河上方。
在风吟中，卡尔回到了书案，他遥对着夜幕群星，在晦明中，发出一声问语：
“期待与您的会面！”
一声语落，他翻来一本空白书册，起笔蘸了蘸墨，继续自己的书写。
第四百零五章 溪边挑水惹人艳
……
梅洛与地球相遥无际，纵然以光速前行，也很漫长，而科技的前进，知识的跨越让宇宙遨游真正得以实现。
通过搭建的虫桥，就可以在宇宙间念动身至，瞬息间不知多少万里，横越多少文明。
在太阳系之外，就存有天使搭建好的虫桥，一千年前，天使追奉命来到地球值守，往返穿梭，便是借此而行。
而作为曾经的天使之王，带领女性天使自立的开拓者，没人比凯莎更了解这些。跟随着凯莎，很容易便抵达了虫桥驿站所在。
说是虫桥，其实却是一道门，一道似星火般绚丽的光门。穿过面前的门，便可直达梅洛，而姜明不知道的是，在梅洛天庭一应女性天使心中，皆称呼为星门。
因为星火晦明，璀璨耀眼，它植于漆黑幽邃间，照亮前路，驱散黑暗，如昊日之光，令自惭有愧者无法直视，亦代表着正义的天使无处不可达，光明映照于浊浊宇宙的意志。
很中二的想法，但也是冷在内很多热崇于凯莎的女性天使们的想法。践行正义，扶持弱小，驱逐邪恶，把之视为一生奋斗的目标，纵死亦无怨无悔。正如当初年轻的凯莎，挥洒热血，奋身屠龙，至于凯莎当初到底是何想法，姜明并不清楚，但他明白了一点，屠龙者，并不都会成为恶龙。
只是关于这些，关于星门，他并不知晓。
光门闪烁，姜明瞥头突然开起玩笑：“过了这虫桥，便是梅洛，说不准，鹤熙就在对面等你，毕竟你甩身离开了这么久。”
“凯莎，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面朝星门，凯莎并未出言回怼，她第一时间回了姜明一个眼神，似乎是在表述你还有脸说？
眼神明意，姜明懂，但他不以为意。
这老话说，人生是场修行，活的久，自然占优，那修为难免高些，可换句话说，每个人脸皮的厚薄不也是场修行，活的久了，自就难免修的厚些，不然少年热血易激，老年持重稳当又何来。
至今已逾两百岁的姜明自觉修行不浅，他见凯莎停步驻足，遂哄笑道：“过往一万年，鹤熙应该没有生气暴走的时候吧？不过有也没事，毕竟你们是姐妹，不怕。”
这话听着有些好笑，不过至话音落下，凯莎都未选择接话，因为即是玩笑，那又何须挂心，只是姜明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此次回来，她是该提前做好准备的。
那又是什么呢？
…
抬步前迈，随着身影没入光门，下一刻，便出现在梅洛。
与先前的话语确不相同，门的那头，既没有等待的鹤熙，也没有一应的驻守天使，因为他们落地之处并不是梅洛天庭的中央传送广场，而是一方青天碧草间，微风小湖畔。
天地间的拂风吹弯绿草，卷起湖面涟漪，林间飞鸟振翅发出清鸣，一种宁和自然的气息充斥其间。
天地自然之美尽在眼前，也真的惹人眷恋，可对于这个地方，姜明并不熟悉，这不曾来，自谈不上熟悉，但对于凯莎，确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这一刻，白云遮胧，飞鸟羞还，凯莎挂一抹微笑，沿着湖畔，向远方的林溪漫步而去。
姜明紧跟在后，也不发问，只是颇为悠闲的默然前行。一路上穿过镜映小湖，踩着松软泥土，观赏着静林间的自然闹腾，不多久，便来到山林深处，一片溪水前。
这是一条溪水的中游，水流和缓，清溪见泥，红色的小鱼游于斑驳溪石之上，但更多的却是聚拢在一双雪白的脚丫周围。
那是一双极其白皙极难言明的脚丫，它偶尔雀跃于水面，惹出波澜，惊起阑珊，似有万丈雪山之清高，又像有人间山林之自在幽远，真的很独特。
若硬要比较，或许只有昊天的桑桑，又或者凯莎才能比拟，哪怕是目前的山山或者红鱼都不行。
不需感知，不用近看，更不必提凯莎的反应之类，抛开一切，其实只需看那雀跃于水面，惹的一众红鱼留恋，鸟雀欢鸣，姜明便明白那该是谁。
只是以如此方式再见到鹤熙，确是超出了姜明的意料，更准确的说，是三万年的鹤熙私下竟会有如此一面，真是让他料想不到。
就在这一须臾的入神间，凯莎已经迎了上去，她来到鹤熙身旁，脱下那双云纹雕花锻鞋，连同云丝袜放置一旁，然后极其熟稔的扑通一声落入清水中。
三两水花腾跃而起，在天光下，反射出层层光辉，凯莎于此时偏头看向鹤熙，迎着光，微笑说：“我回来了，鹤熙！”
“回来就回来吧，还闹出这么大动静。”鹤熙轻描淡写，只看了凯莎一眼，便仰面迎风，一脸的自在随意样，听得出她并没有丝毫的怨气责备。
这番宁静自然，凯莎并不意外，因为同鹤熙相处逾万年，她自是知道鹤熙本就是似天地之清溪般的性子，而她们之间，共历已不知多少，若要说些感谢之类的言辞，这反倒有损二人的情谊。是以，她挂着抹微笑，转而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回来的？是…那个雨夜？”
从未知回到已知，凯莎也就在三处地方逗留，且正式显过身，而这方宇宙，虽说仍有很多秘密，但对真正站在已知宇宙顶峰的神明来说，却又不存在多少秘密。
正如凯莎与卡尔并未相见，但既存在，就可知，有来去，就会有痕迹。
抓住，便可洞悉。
如今鹤熙并不是梅洛天庭的女王，事实上她也确实处于独自隐居的状态，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关心宇宙的某些动向。
就像有些人，一诺千金，有些事，应承了，就得守护践行。
鹤熙就是这么一个天使。
她偏头回看着凯莎，并未选择回答这个问题，只见她把目光移至凯莎的衣饰，那眼神，好似发现了什么比那问题本身更有意思，更了不得的事情：“男人婆，你这身衣服…”
说着，鹤熙露出了一抹微笑，“挺精巧的，真没想到你这出去一趟，竟学会了打扮，变得有女人味了。”
第四百零六章梅洛决战前奏曲
……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是凯莎如今的状态，而脱离王位束缚的凯莎是自由的，随心的。
在过去那三十年的虚空遨游中，姜明同凯莎到过很多地方，历经了不同的文明风景，有核后重生的世界，有以星力为主的修行世界，自然也有科技的世界，但不论在那个世界，入乡随俗，融入其中，以见众生，以见天地，以见世界。
这是凯莎的准则，也是一直在做的。
所以很明显，融入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衣着打扮，说话习惯等尽皆要恰合，再进一步，就是自身的思维转变，就像是演戏前必先得入戏，入戏不深，自然就不真，那效果也定然不好。
而很不凑巧，最近的一个世界是个很古朴的世界，恰好那个世界尚还算有趣，很符合凯莎当时的胃口，正如红烧肉吃多了，也会腻。
就这样，凯莎融入其中，从衣着服饰，到说话习惯。凯莎很优秀，那自然，凯莎入戏快，真，能很好的融入角色，但接连入戏，坏的就是，有些入戏太深，以至于从那个世界回来的凯莎，至今都没有改变衣着发饰。
对此，姜明很乐见其成，因为古色古香的世界以后还会有很多，因为他始终认为，女子，着这些衣饰才最得体，最合礼，附带的，也最好看。
关于这点，他与君陌相逢于现代科技世界时，所得出的观点一致。
只是凯莎真的入戏太深吗？
在回归已知宇宙的这些日子，姜明抱着怀疑，也愈发怀疑。
他也来到溪水旁，脱鞋退袜，麻溜的落入水中，旁听着凯莎所言。
此时，阳光正好，明丽的阳光透过林叶间的缝隙，恰洒在凯莎那身月白色古味衣裙间，金辉，让她更耀眼，更夺目。
只是猜谜之趣重在猜，深谙此道的凯莎故意略沉了一阵，轻展笑颜，抬眉前凑，逼近鹤熙，压低话语不可闻：“……”
凯莎说了什么，姜明未听到，不知晓，但从鹤熙的脸色生晕，晕色渐浓来看，这定是女子间的闺中密言了，只是凯莎能说出什么让鹤熙生晕的话呢？这倒让姜明极为好奇。
他蹙眉偏头，盯凝着鹤熙。
察觉到投来的目光，鹤熙把异色收敛，须臾间，便再如常，只是她回看了姜明一眼，那一眼，意味难明。
其后，她坐正身子，迎辉挑水，极自然的说：“凉冰的事，该解决了。”
至此间，两人没论华烨一行，也不谈卡尔之举，或许在鹤熙眼中，自始至终，他们都不过是癣疥之疾，都不如凉冰重要。
对凯莎与鹤熙而言，凉冰很重要。
解决凉冰的问题，先要解决外部的问题。
华烨正在快行。
天使彦已在归途。
莫甘娜已在路上。
不论多远，总会到达，就像离巢已久的鸟儿，终是要回归。
这宇宙漆黑，张开双翼的恶魔一号在远离坤萨，向着最初的家园前进。
坤萨女王莫甘娜翘腿半坐在王座上，她前倾身子，左手拿捏着厚实的书册，仔细端详，那目光充斥着疑惑不解，尤其是在她随手翻了几页后。
她渐蹙起细眉，惊色渐聚，接着，不解的眸光落向大殿下方的黑袍人影，问：“卡尔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莫甘娜抬臂扬起书册，摆了摆，“人生自传？还是他的学说总结？”
黑袍人正是受命而来的斯诺，那本书册也正是卡尔特意嘱托交代的那本，至于内容，黑袍人斯诺并不清楚，但从莫甘娜的反应来看，却恰符合他的推测。
斯诺有困惑，但恪守仆人准则的他很懂规矩与本分。他直视着莫甘娜，很诚恳的回道：“很抱歉，莫甘娜女王，我神只是让我转交于您，并没有别的嘱托吩咐。”
这是意料中的回答，莫甘娜再次看向手中手册，看着那封皮上的五个明堂大字，骤然低语：“难道卡尔又想通过这种方式洗脑我？”
下方的黑袍人斯诺见着出神细思的莫甘娜，顿时开口：“莫甘娜女王若有疑问，我可代为转述。”
王座上的莫甘娜并未回答，她窈窕的身姿慢慢回靠，就在踏实触碰到柔软椅背的那一刻，骤然想到什么的莫甘娜一手拿捏书册，一手打开翻越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并不空，依旧是满满当当的一页文字，只是不同于前面诸页的自言式学术论说，这一页更类似于一封信。
一封以超神学院导师卡尔身份告知凉冰的信件。
抬首处便是莫甘娜感到十分熟悉的话语：“凉冰，许久不见，很高兴你能看到这里……”
文字进程的加剧，让莫甘娜神色渐凝，只是那厚实宽大的书册遮挡了莫甘娜的面庞，下方等候的黑袍人斯诺并不能看到什么，他见莫甘娜沉浸于书册，便已生退意。
他知道书册里定然有些什么隐秘，只属于“我神”卡尔与莫甘娜之间的隐秘，如今也很明显，莫甘娜发现了这些隐秘，可这些对他只是存在着本能的好奇，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他是死神卡尔的忠实仆人，只需践行“我神”的吩咐即可，他深信“我神”是已知宇宙最睿智的存在，“我神”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也都有其切实道理，而他，无需询问，也不必询问，只要遵从。
遵从我神的，必在光明里走。
违背我神的，只将踏上死亡。
斯诺微躬身子对着王座上的莫甘娜行了一礼，在一众恶魔战士的目光中，走出王宫大殿，踏上复命归途。
斯诺离开了，但莫甘娜的阅读并未结束，王殿内气氛颇为沉寂，莫甘娜看着那封书信，觉得不知是喜，还是忧。
第四百零七章 梅洛决战进行曲【上】
……
梅洛林溪笑谈语，眨眼便是七日落。
这七日间，姜明自奕，凯莎述说往昔，从将夜天人之奕说至虚空畅游三十载，横跨不知多少万里，逾越多少文明。
一局七日，姜明奕的自在，七日聆听，鹤熙听的有趣。
就连沉浸于棋盘世界的姜明都能自然感受到鹤熙的心境起伏，无论怎么按捺控制，那颗向往渴望的心绪都难以掩埋。
毕竟无欲无念，无私无求，无善无恶，无是无非，那是天道。然，鹤熙不是，她是天使，也是滚滚红尘，大千世界的生命个体，只要是生命，有些东西，就难以免去。
所以鹤熙向往不奇怪，这一个地方数万年，确是很没意思，而凯莎七日间颇费心思的行为，这就很有意思。
今日天清，有风起，刚巧，那过往说至“风紧，扯呼！”
双腿蜷缩，鹤熙双手抱膝搭靠在高树下，如星般晦明的眸子静看着凯莎，一脸期待，那模样，确是可爱。
居于左侧的凯莎偏头回看，刚起一个头，耳畔步声渐近，顿了下来，转而笑了笑：“今日这故事得压后再说了。”
刚开始，便要中断，刚听到兴起，便要戛然而止，这显然很让人生气，尤其是对认真的女人而言。
都说世上事最怕认真，可这世上男人却最怕女人认真，特别是绝顶漂亮且极聪慧的女人，一旦以生气状态认真起来，那她所要面对的男人就要倒大霉了。
溪边自奕的姜明展露笑意盯着棋盘，他手持黑子，正要落下，而棋盘中黑白交错，如黑白二龙在厮杀互咬，只是白龙颓势已显，黑龙杀招已聚，只待落下，便可一击而下。
棋手持子盘旋，故作踌躇，悬而又悬，在瞩目忐忑中，终于落下：“你，该死！”
这时，脚步声正息，来人站在凯莎鹤熙二人面前，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女王，华烨军团已于三日前和莫甘娜汇合，据监测，他们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不出意外，今日便会发起攻击。”
“还有，银河之力葛小伦发来消息，他已到达一九星域，若有需要，他会配合我们。”
红袍女子一脸的严肃认真，而树下的凯莎则极平静的回应：“彦，如今你才是梅洛天城一众天使的王，如何作战你自行决定便可，若有需要，我和鹤熙都会配合你。”
“女王，我…”
天使彦正想说些什么，可她一抬头便看到凯莎那坚定确信的目光，明白心意的她，转而起身挺立，略思索了一阵后，遂带着嘱托的口吻说道：“未免过多伤亡，莫甘娜以及华烨的那些附属，我会请银河之力配合，至于华烨，那就只能麻烦天基王与天刃王二位了。”
这番转换极其自然，其言辞间气度彰显，也尽是云淡风轻，好似来敌只是邻家阿猫或隔壁阿狗，消灭他们，也不过是吃饭喝水锯木砍柴，倒是彦的这番安排，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意味。
话尽，鹤熙决然起身，她看了眼彦，然后便把目光投射向天穹高远处：“扰人清闲…不好！”
前四字平淡低沉，可后两字却掷地有声，话语中是极为平静，平静到有些冰冷，有些沁骨寒意。
虽未明说，但意味已明。
风吹林叶，卷动涟漪，衣衫轻动，人也随风舞，凯莎于树下起身，朝着正收盘的姜明走去，看着死去的白龙，轻然念叨：“结局了。”
白龙死，黑龙活，这盘棋自然是到了结局，可既已结局，便该结束。
“走吧，鹤熙。”凯莎偏头看着沉凝着脸的鹤熙，“等解决了这个麻烦，回来接着讲。”
鹤熙静立在原地，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溪水东流淌，下一秒，一道星门浮立在溪水上，她看着门内光芒晦明，挑了挑眉语气极为认真：“宇宙很大，是应该去看看了。”
话音落下，一步踏门而消。
面朝着星门，凯莎自露出一个得意微笑，那个笑容让彦生迷，也让姜明真觉不好。
在凯莎没入星门后，彦也果断利落的随身踏入，这番果断，也证明彦确有安排。
单人只身，拦敌于门户之外，这才是王者气度。
“真是…结束了！”
徒留下的姜明哀叹一声，然后抬臂甩袖起身，看着溪上星门璀璨，他瞥望一眼，化光而消。
这场战争，来的比想象中的要快，只是来的太快，并不见得是好事。
至少对华烨来说，并不是好事。他的好运，或者说自在生存的权利由此而生，也该到此为止。
虽然他尚不自知。
作为此次联盟的倡导人，宇宙唯一也是有命第二次进攻梅洛天庭的存在，华烨应该硬气，也够资格嚣张。只是在明确银河之力尾随难灭，其爱将苏玛丽和若宁彻底杳无音信后，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与日俱增，而被不妙萦绕的华烨连在与女人干活时，都开始有些索然无味，渐渐无力。
连女人都开始提不起兴趣，这种感觉对以前的华烨而言简直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
只是认清事实是一个王的基本能力，华烨很快就调整过来，他在一九星域外盘留数日，直到恶魔双翼的到来。
他踏上恶魔双翼，来到莫甘娜的王宫面前，看着王座上翘腿靠坐的莫甘娜，按耐下心底的焦躁不安，成功的把其转化为一个不至于谄媚而又恰到好处的微笑：“凉冰，你可算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帅气男人的微笑素来是加分项，生为天使，又为王，华烨容貌自是不差，他的笑，让他看起来更美，只是他的过往言行，让人难有好感，尤其是在凉冰这里，从来就是减分项。
“华烨，我跟你很熟吗？还有，别这么笑嘻嘻的看着老娘。”凉冰一脸嫌弃的看着华烨，“老娘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第四百零八章 梅洛决战进行曲【下】
……
言辞直接的人向来是不怎么讨人欢喜的，可华烨不同，他一直对凉冰抱有想法，这正如凉冰说话行事永远那么直接，厌恶就是厌恶，嫌弃就是嫌弃，从不加以掩饰。
心有想法，才能有容乃大。
所以华烨不在意这些，他任旧一脸笑靥的看着王座上的凉冰，道：“凉冰，有很多年没回家了吧。”
行至台阶下，他抬臂遥指，“看，那就是了，你只需要再上前一步。”
凉冰没有丝毫动作，她靠在王座上，满目尽是鄙夷：“华烨，你说的不错，我确是很多年没回来过了，你也知道，这年纪大了，记忆就难免差些，所以这路，就得靠你来带领了。”
她这话说的丝毫没有负担，更是懒得遮掩，虽然对于梅洛外围的一久星域防线她竟出乎意料的熟悉，虽然她这次也确实打算回去看看，但这些，都与华烨无关。
因为面对华烨这个曾经的天使王，就如她的态度一般，这点，她自始至终都和她的姐姐以及鹤熙站在同一条线。
倒是王座下方的华烨脸色顿然一沉，他是看出来了，凉冰这是打算出工不出力啊，颇为气愤的华烨，索性冷言道：“凉冰，我们可是在合作，这若是进不了梅洛…”
他的话并没有说话，但那意思，已经很显然。
“华烨，你他M的有脑子吗？”凉冰猛的从王座上站起，怒气冲冲的指着华烨，破口大骂，“就老娘和凯莎那个碧池的关系，她会把安全进入梅洛的门户路径告诉我。”
听到这话，华烨脸色沉凝，保持沉默，不知在想着什么。
台阶上凉冰来回踱步，不知多久，骤然说道：“华烨，卡尔不是给你改进了那什么黑洞引擎吗？你把它炸开不就好了。”
华烨仍旧沉默着，只是提到黑洞引擎，华烨的脸色不由的深沉了一分。
至于为何深沉，是否是因为新型黑洞引擎的强大有着些不为人知的隐患，台阶上暗自观察的凉冰并不得而知。
只是在较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进了大殿。
来者自是莫甘娜麾下的恶魔，只不过不是阿托，而是韦老七。他来到华烨身旁，先是旁看了华烨一眼，这一眼，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然后他看向台阶上的莫甘娜，很是恭敬的说道：“女王，华烨王的舰队遭到了天使彦与银河之力的攻击，据我们监测，损失惨重。”
一道齐声惊呼，打破了颇久的沉寂。
“什么？”
莫甘娜最先反应过来，问：“就只有彦和银河之力？”
韦老七点了点头：“是的，女王！”
被天使突袭，这并不意外，真正令华烨与莫甘娜意外的，是突袭的只有天使彦与银河之力两人而已，更严重，是华烨竟没有收到任何传讯。
摧毁通讯，阻断联系，这向来是战争必要的手段，如今看来，该是这样。
华烨没有言语的离开了，大殿内的莫甘娜紧跟着出了恶魔双翼。
她要去看看真实情况，对莫甘娜而言，这般事情又怎能错过，可若机会合适，莫甘娜会毫不客气的在此时下手。
漆黑的宇宙内，十字型战舰林立，但更醒目的却是那似萤火般晦明的爆炸与火光，而每一道冲天爆炸火光都会引得注目的华烨极度气愤，当然，也会引得莫甘娜欢欣。
她一脸笑意的看着华烨，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华烨，这就是你进攻梅洛的底气？”
说完，她还摇了摇了头，发出些轻叹，“啧啧！”
被嘲讽的华烨自然极度生气，只是他刚想回身说些闭嘴之类的狠话泄语，就再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所阻断。
“啧啧！”
“华烨，这就是你的人？”
这话音很是熟悉，熟悉到一时间竟忘了言辞本身，只徒留那熟悉的话音在脑中来回打转。
回身转目去看，便见两名女子相伴而立。尤其是左侧的白裙女子正一脸戏谑的看着他，这一刻，华烨有些愕然，另一边的莫甘娜也有些愕然。
虽很多年不见，凯莎的装着亦生了些变化，但样貌依旧绝美，凌人的气势依旧显著。
“凯莎！”
华烨目光凝视着凯莎，顿时的惊愕让他冷静下来，前因脉络，须臾间极顺畅的便被理清，也是此时，他骤然发出一道凄厉尖笑，本就漂亮的五官面容竟挤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恶化的厉鬼，他朝着凯莎拍了拍手：“很好，很好，凯莎！卡尔那个蠢孩子竟没干掉你，真是太秒了！”
不提丑陋狰狞的华烨，莫甘娜这边也着实不好，原打算反手一掏趁机干掉华烨从而拯救梅洛的想法欲念竟于此刻衰减，一种气愤，被愚弄等诸般情绪涌上心头，她怒视着凯莎那张如春笑脸，唾骂道：
“凯莎！你这个碧池，竟愚弄老娘！”
就如同多年前凯莎所说，理念让她们分道扬镳，战争让她们情分尽失，连绵让她们间只有仇恨，回头无路。
如今的莫甘娜虽然只是莫甘娜，但有些东西发生了便难以抹去，像是莫甘娜所说，一看到凯莎那张笑脸，她的怒气就难以遏制，尤其是发现自己始终在被那个好姐姐算计的时候。
“凉冰，你还是这样。”
凯莎用的称呼是凉冰而不是莫甘娜，偏头看着她，凌人气势渐于此消，极致的平和又或者说包容出现在她的身上，话语间：“算了，我们姐妹的事，之后再说，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了结了，但现在，你先退开！”
这话一出，莫甘娜倒还没什么反应，另旁的华烨反而阴阳怪气道：“凉冰，你和凯莎…重归于好了？”
第四百零九章 爱恨情仇一念泯
……
“重归于好？”
莫甘娜甩了甩右臂，盯凝着华烨，冷笑道：“华烨，你是在说笑吗？”
“那你还在等什么？”远处爆炸硝烟，选择不再去看的华烨看着有些癫狂，他迎着凯莎，又看了眼另旁静立的鹤熙，冷意弥漫，“凯莎隐忍到现在，你以为她最后会好心放过你…真是做梦！”
话音甫落，华烨便果断搬运出一把暗夙银长剑，他持剑陈立，眸光在不远处的凯莎以及鹤熙身上流转。
以假死布局脱身，这自不可能是为了什么姐妹情深，于心不忍而退，只有杀人，只为杀人，那杀谁呢？自是杀那些反对她正义秩序的那些顽固之人？
华烨说的很对，这么多年的战争仇恨，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说揭过就揭过，这点莫甘娜深信，也确信。只是那又如何，最后的结果或生或死这并不重要，一万多年了，她们之间真的该有个结尾，至于是绚烂还是黯然，帷幕拉上，皆是一样。
她是莫甘娜，天使的女儿，坤萨的女王。
她知晓，来此为何。
…
莫甘娜的沉默，凯莎二人的等待，让华烨有些不安，那些似乎尽在耳畔的爆炸硝烟让他有些身临其境之感，仿佛爆炸的不是机械碎片，而是他的血肉筋骨。
按耐不住的华烨再次偏头催促：“凉冰，别天真了，还不动手？”
莫甘娜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站在原地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朝着凯莎轻叹了口气，笑了笑：“还是你赢了，凯莎。”
这话说完，莫甘娜便振翅飞回了恶魔双翼，她回到大殿仰靠在王座上，阖上目，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并不知在想什么，但料想是在等待。
等待花开，等待花谢，等待最后到来。
她在等待，有人也在等待。
青光天降，刺的灯火微摇，它把大殿人物映衬成青，那如青天般的青。
“是你？”
惊讶一瞬即消，腿交错，膝相交，莫甘娜盯着化光而来的不速之客，很是平常似的自问自答：“也对，她都在，你也不可能死，只是你不去帮助凯莎，来我这做什么？”
来人自是姜明，他一身黑衣，化青光而来，只为身后光明之事，看着高立王座之上的莫甘娜，自然一笑：“一个华烨，你觉得能对凯莎与鹤熙二人造成困难阻碍？”
听到这话，莫甘娜并没有丝毫反驳，因为被改造的华烨虽强，但在凯莎与鹤熙面前，又能如何？
池鱼离不开水池。
笼鸟飞不出囚笼。
一万多年前，她们需要三个人，险胜。
一万多年后，就只需要一个人，轻松。
时间啊！真的很奇妙，很无情。
此时的莫甘娜淡然，宁静，颇有种历世看破红尘，死前明悟的味道。她瞥了眼，很随意的说：“那你来做什么？等着看我的凄惨结局，还是等着我死，然后挫骨扬灰，给你们地球那些所谓的逝者出气？”
说着，莫甘娜摆了摆手，“不过若是这样，那你可能会有些失望。”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姜明抬步行至台阶下，“你把我想的着实有些低俗。”
这话刚落下，他的右手掌就骤然出现一个天青色的梅瓶，随手抛向莫甘娜：“尝尝看味道如何？”
莫甘娜接过天青色梅瓶，愣了一下，然后取出红布瓶塞，凑近一嗅：“酒？”
“你来找我喝酒？”莫甘娜着实有些惊愕，“这是你们地球的断头酒还是那什么送行酒？”
说完，当饮一口，利索的痛饮一口，说：“还别说，味道不错，与我那珍藏的红酒别有一番滋味。”
台阶下的姜明搬运出一张方桌，摆出两把圆凳，坐下后，向着台阶上的莫甘娜点头邀请：“喝酒要两人同桌痛饮，那才有意思。”
姜明指着对面的圆凳，面容带笑，语气认真，“请吧！莫甘娜女王。”
面对这邀请，莫甘娜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下了王座，进步到方桌前坐下，再问道：“可以说了？”
“你听！”姜明持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偏头向右看，“她们的战斗开始了。”
“饮酒，坐观，美人作伴，岂不美哉。”
“你若搬到外面品酒坐观，或许会更美。”莫甘娜持瓶直饮一口，似火辣酒水入喉般刺激直接。
“不出户，知天下。”姜明持杯主动碰了莫甘娜手中的梅瓶一下，“我坐在这，也看的清，只是莫甘娜女王若是配合一下，那会更好。”
曾长期作为莫甘娜移动家园的恶魔双翼自然拥有把外界情况投影出来的功能。只是须臾，略思，莫甘娜便主动启用投影，对她来说，如今的凯莎会如何解决华烨，确实很令她好奇。
晦明的宇宙间，有一道幽黑，它吸光生暗，吞容一切，在须臾间成长，空间似水波荡漾，一眼望，便不知多少里。
看到那个绝对幽暗的黑窟窿，莫甘娜心头自紧，眉宇自蹙，保持着沉默，望向它所要去的对岸。
“那是？”
坐在圆凳上的莫甘娜陡然站起，紧盯着投影中那团炽烈白光，见它大放光明，却排斥一切，下意识的脱口：“斥力？”
莫甘娜着实不确定。
持瓶自斟，低头自顾，看着杯中显映出纯白的清澈，顺口一解：“万物相生，万物相克，卡尔制造黑洞，那存在白洞便是常理。”
“虚空…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可怕。”
姜明继续饮酒，莫甘娜有些愣神的站了好一会，直到姜明饮完三杯酒，便听到她的畅然欢笑。
笑声里无忧，听得出，也感受到，莫甘娜在此刻心定了，也放下了什么。她再次坐下，持瓶主动碰杯：“来，老娘陪你喝，今天老娘陪你好好喝。”
一杯下肚，三杯两盏入喉。
酒不能解忧，酒不能忘愁，但它确是最好的庆祝良品。
喝的越多，他们就越清醒，而在清醒故醉之间，一醉人化光而消，却有两道人影来到方桌下，她们与地上那抹歪斜的影子交汇，然后大殿内好一段沉默时光。
也不知多久，醉人抬臂碰杯再饮一杯酒，这一杯后，她随然趴下。
这时，幽静的大殿内，似有光芒起，实有一语生：
“该回家了。”
第四百一十章 出发还是出发，结束亦是开始
……
天穹的光辉再次洒落，新的一天便正式开始。
阳光耀，微风拂绿草，那坐落在梅洛偏僻一角的庭落终于要变得热闹。
木门轻敲，三人两行信步入，她们进到敞阔的院落里围着长桌分散就坐，刚落坐，三杯淡茶由侧顺然递至诸人身前，沏茶人姜明持壶轻声说：“一天之计在于晨，来杯茶吧。”
生活总是要平淡的，这无关修为，无关种族，也无关是否为神，因为生活是习惯，日复一日的习惯。正如那清茶，有人觉得淡然无味，有人喝着回味无穷，凯莎就是那个回味无穷的人，她早已习惯，葛小伦也不陌生，他不挑，也坦然接受，但莫甘娜…对，莫甘娜，她是火辣的，从不喝茶。
凉冰持杯注视，看了看，欲饮又止，最后还是放了回去，抬头朝姜明说道：“大清早喝什么茶，你不是有酒吗？别太小气，再来几瓶。”
抬头看了眼满是渴望的凉冰，姜明没有再说什么，给她拿了几瓶酒后，便端着茶杯遥对凯莎如老友重逢般点头明意互敬互品起来。
倒是另一旁的葛小伦持杯踌躇，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鹤熙从小楼内走出，落座后，也极自然的端杯自饮，这时，才见他低头呓语：“茶如水，能天天喝，也需要天天喝，可酒不能。”
说完，他便一口饮尽，可这话一落，小院似乎静了下来，凯莎在喝茶，鹤熙在喝茶，唯独凉冰在饮酒，看似平静和谐，可事实上，一种看不见的隔阂始终存在。
这就是决战七天后的情况。
七天时间不过神明一念，但这七天却足以验证某些东西，而那些东西，她们清楚的看到了。
一杯饮尽，鹤熙率先开口：“该去见见卡尔了。”
说到死神卡尔，虚空概念乃由他而起，而他也可以说是如今宇宙动荡的源头，再者提起他，也确是个很好的话题。
端杯低头，凯莎极认真的点了点头：“是该去见见他了。”
不同于鹤熙凯莎，莫甘娜与他的交情才是最深的，同样，也是最了解卡尔的。她放下酒瓶，蹙眉回望二人，严肃问道：“卡尔可不好对付，他早已把自己转成幻体，而任何物质层次的攻击都无法奏效，你们有把握吗？”
卡尔的幻体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估摸着也只有他自己能说清楚。当然，真正见过卡尔本人的，众人中也只有莫甘娜和凯莎，哪怕是鹤熙都没有，她不出梅洛多年，对卡尔最近的记忆还是一万多年以前，当年在超神学院的时候。
已停杯的葛小伦也在聆听，因为他是银河之力，又叫神河之力，究其根本就是时光神为反制虚空而生，而时光神贵为卡尔的老师，地球的今天卡尔也脱不了责任，所以换句话说，他与卡尔也算渊源不浅，想不关注，都没有办法。
姜明也在看，他也很想听听如今凯莎的回答。
“卡尔？”凯莎摩挲着温润的白瓷茶杯，话语始终平静，“走吧，去见他最后一面。”
话落，起身，满是自信。
说行动，便行动。
身为一方文明的神，她们是自由的。
尤其是摆脱了王位责任束缚的王，更是自由。
念生就行，想来便去。
闭庭院，锁门扉，凯莎停在旧门前，看向鹤熙，骤然提醒：“鹤熙，东西别落下。”
鹤熙知道话意，她“嗯”了一声，然后回看了一眼这所居住了近两万年的居所。
另一侧，姜明也在嘱咐，他修成无矩，仙途已踏，这天下虽大，亦只在他念想之间，但那又如何，他始终是人，一个生于华夏的人，有深根，就会有“植”念。
“小伦，你不要去了。”姜明注视着葛小伦，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地球吧，那需要你，他们也需要你。”
“明哥，你呢？”葛小伦当即问，“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很想念你，尤其是琪琳，她虽然不说，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才对。”
“我？”
姜明侧目遥看了眼凯莎，二人目光在远光轻风里交错，明意，他回身笑了笑：“我要去追求我的道了，地球有你们，我很放心，还有你的九州结界，真的很奇妙，潜力无穷啊，日后，它定将大方光彩，我相信终有一日，你能做到九州所立，皆为汉土。”
“小伦，你做到了我一直做不到的事，你真的很了不起，你才是地球的未来。”
这是离别语，真正的分别语，葛小伦有些哽咽：“明哥，我…”
“离别嘛，又不是永别。”姜明笑了笑，“他日我若得闲，或倦了，说不定就回来了，又甚者，你我有缘，或也将在他方云山处再见，想必那时，定会比今日欢愉惬意。”
一路默然，一路随行，直至梅洛中央广场前，直至天使彦率一队天使前来送别。
“对了，小伦，你也该给自己一个结局了，蔷薇或者彦。”说着，他凑到葛小伦耳畔，低声轻喃，“又或者你两个都娶了，今日不同往日，而且男人嘛，有时还是得强势，该坚持的就得坚持，别怂。”
“明哥，你，这…我…”葛小伦有些害羞，不好意思。
也不待姜明再废话，一旁的莫甘娜终于忍不住了：“费话什么，还不走。”
说完，还不忘威胁加警告葛小伦，“你小子，给我听着，听好，不许祸害我家蔷薇，还想娶两个，小心我再打上地球…不对，是不许联系我家蔷薇，你得离她远远的，听到没有！”
在一通警告中，在天使彦这位新王的敬拜中，姜明等人离开了梅洛，葛小伦回归了地球。
至此三王匿迹于已知宇宙，天使彦的时代正式到来。
……
一路顺畅的，姜明等人来到了冥河星系，只是他们并没有踏入，或许是凑巧，也或许是卡尔早有所料，他们并没有真正得见卡尔本人，因为他们刚好看见了一方巨大的黑洞，看到一抹连帽黑衣的人影没入其中。
至于去了哪？并不得而知，只是据凯莎猜测，应该是追求虚空去了，似卡尔的老师，超神学院校长太空一样，意识没入其中，可以说卡尔已经离开，也可以说，他无处不在。
“我们要走了，你要跟着去吗？凉冰？”凯莎问。
“不了，姐姐。”
这一声姐姐，真不知多少年，莫甘娜说的很真心诚意，因为这是最后的告别，因为她们从不同路。
她是谁？
她是坤萨女王，莫甘娜。
永远都是！
搬运出卡尔送给他的那本书，朝着黑洞的方向摆了摆：“我要留在这，等有一天，我真正弄清楚虚空，弄清楚终极恐惧，找到反制之法，赎清罪孽，到那时，或许我会过去找你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留下，赎罪，为了众生的明天，这是莫甘娜的选择，是凉冰最后的选择，而传承知识，求索，是学者卡尔的选择。
那他们的呢？
自然是再次踏上旅途。
“我们去哪？”
“先去一个地方，接回山山和红鱼。”
……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