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温泉洗浴
徐韵儿说完,四周就静了。
除了徐家三位姑娘,周边还有不少徐家的下人。
他们都瞧着呢,一是看个热闹,二是怕发生冲突。
若是三位姑娘受了伤,被责罚的可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徐韵儿这话一出,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有人失踪,这本身就是大事,更何况是周边的人,而且还是徐府二姨娘的亲侄女。
林曦月常在徐府走动,徐府的下人大都认识她。
很快,林曦月失踪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等林家人知晓时,整个徐府都传遍了。
若不是林家男人死死瞒着,林母也不会是这般正常的模样了。
“爹,您找姑父问清楚了吗?”昏暗的烛光下,林睿泽眉头紧皱,眼眶泛红。
若是林母方才走得再近一些,估计就发现他的异常了。
“曦月失踪的事没那么简单,你姑父不肯将情况具体告知于我,怕是牵扯上大案了。”林父叹息一声,曦月三日没有回家,徐府用一个如此撇脚的理由就将他骗过,他太大意了。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曦月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她定是害怕得很。”
一想到妹妹正在遭罪,林睿泽心直揪得疼,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平安。
林父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担心害怕,他更多的是愧疚。
平日里忙公务,回了家关心睿泽的学业,他对曦月不甚上心,这才酿成如今的后果。
“我一定会把曦月带回来的。”林父许下承诺,并嘱咐道:“你明日去向先生告假,近些日子就待在府里,照顾好你母亲,不要让她察觉,并且时刻注意徐府的情况,一有消息就联系我。”
“知道了。”林睿泽点头答应。
两人心思沉沉离开了书房,今日注定有个不眠之夜。
……
天已破晓,郊外别院,白霜笼罩。
耳边隐约传来脚步声,林曦月迷迷糊糊醒来,偏头去看,见房门被推开,昨日的妇人们再次走进。
她猛然惊醒,扯了扯睡在一旁的尔雅,坐起身来,满脸警惕。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妇人冷笑一声,道:“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你问再多也没有用。不过,等下你就会知道的。”
言毕,她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两人,似在考虑:“今日只需一个人就够了,你们两个,挑谁呢?”
林曦月手一紧,感受到了身后尔雅的微颤,闭上眼,咬了咬下唇,豁出去了。
“我!”硬气十足的喊出。
妇人毫无防备,被吓得退后了一步。
“哼,你要出头,我也不阻拦。既然这样,那就乖乖跟我们走吧。”
尔雅扯住她的衣裳,颤声道:“林姐姐!”
林曦月深呼一口气,收敛起眼中的害怕,回头朝尔雅笑了笑,起身下床,跟着妇人离开。
不像昨日,她们没有直接往院外走,而是来到了院内另一处。
四周白雾弥漫,热气腾腾,若隐若现中显出一个修葺过的温泉池。
林曦月眼前一亮,她已多日未曾洗浴,虽天气寒冷,身上还未有异味,可也不甚舒适。
此时能泡个温泉浴,是再舒适不过的。
心中正欢喜着,她视线一转,看到不远处挂着一件轻盈薄绿纱裙。
因觉得好看,就多瞟了两眼。
妇人见此,内心嗤笑一声,真是小家子气。
她颇不耐烦道:“这衣裳好看吧!快下去把自己洗干净,上来就能穿了。”
林曦月移开视线,不理会她的催促,在雾气中慢慢脱了衣裳,露出白润的肌肤,缓缓踏入温泉池。
妇人见着如此光景,倒是收起了鄙夷的眼神,心里暗暗称怪。
这姑娘胆子不小,不似养在深闺的女子,可瞧她这身段和气度,却是不比主家姑娘差。
难道她是大家女子?一想到这点,妇人立马摇头否定了。
绝不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她可是要被送往主家的人,家世应当会更简单清白些。
也真是可惜了,如此姿色的姑娘,就要被毁了。
不过,这倒也不一定。
妇人神色一转,心中快速思索着。
像她这样的,万一遇上了贵人,指不定就飞黄腾达了。
这样的事原来也不是没有,而且有的还借机回来寻仇,处置了一批轻待她的下人。
她还记得回来寻仇的那女子命人行刑时,唤来了所有下人在一旁观刑。
饶是做多了坏事,她们也不曾见过如此情景,那满地红的白的,混流在一起,蔓延至脚下,可真是吓煞人了。
妇人浑身一抖,甩掉脑海里的血腥画面,看着浴池中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渐渐收敛了神色,不敢再轻易造次。
林曦月起身上来时,随即被妇人用棉巾裹住。
妇人讨笑道:“外面冷,姑娘可别着了凉。”
林曦月心里一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没有回话,只稍点头,心里更加警惕起来。
妇人见她这样的态度,没有翻脸,反倒是更加仔细起来。
不浮不躁,这样的姑娘,定能成事。
想起自己先前的态度,真是后悔万分。
妇人神色愈发认真,小心翼翼地扶着林曦月在梳妆台前坐下,不敢轻怠。
林曦月不明白这其中的转折,只能装作淡然的样子,随意任妇人摆弄。
敷白抹脂粉,画眉点面靥,铜镜中的红润少女渐渐变了模样。
青涩褪去,韵味袭来。
粉黛敷面,檀口微开。
薄绿纱裙贴身,愈发显得身姿曼妙。
“哎呦,真好看。”妇人两眼放光,盯着林曦月直点头,称赞道:“姑娘本就好看,再加上温泉水养人,这一打扮,简直就是绝色啊!”
林曦月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出嫁那日。
她左脸有伤,十分难看,娘亲想了法子,拿红纱剪成花状贴在她脸上,遮掩住了伤痕。
红纱朦胧,半遮半掩。双目盈盈,宛如碧波。
犹记得陆琮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刻,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
“姑娘,得把握机会。”妇人凑到林曦月耳边,轻声道:“可不能矫情,别在床上哭哭啼啼的,男人最不喜欢了。”
第十六章 陈家姨娘云夫人
林曦月从镜中看着妇人暗含深意的眼神,脸色一凝,这是让她洗干净了好去服侍男人?
“好了,时间不早了,准备出发吧。”妇人急匆匆吩咐身边人行事。
林曦月闭了眼,平复了心情。
她站起身来,趁妇人不备,从梳妆台上顺走了一只金钗。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没有了上一世溃烂丑陋的伤口,再入虎穴,迟早都有这么一遭。
她不怕手刃贼人,只怕自己对付不了几个。
在妇人的“照看”下,林曦月上了车。
车轮转动,马车缓缓朝城内驶去。
……
日头渐高,静谧的黎城逐渐热闹喧嚣。
前宰相陈府,大管家正四处巡视,下人们快速打扫着院落,厨房内更是忙得热火朝天。
今日有贵客招待,各色菜品可不能出一点岔子。
陆琮起身时,大管家得了消息,立马放下手头的事,前来问安。
秀雅的婢女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精心细致地伺候着。
“陆少,府内修建有温泉池,您可要去沐浴一番?”大管家恭敬问道。
闻此,陆琮颇为惊讶,眉眼上挑,好奇问:“温泉?是府内天然形成的吗?”
大管家摇摇头,解释道:“府内并没有天然的温泉,不过老太爷郊外的宅子里有一处,所以引了天然的温泉水过来,好供府内的主子使用。”
陆琮呵呵一笑,道:“如此也不错,那我定要去享用享用。”
府内的温泉池建在花园后面,离陆琮的住处不远,走过去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大管家一边带路,一边介绍着黎城的风俗趣事。
陆琮听得有趣,也得了不少消息。
陈老大人的原配早早亡故,嫡子外出不归,没了消息。
如今真正掌家的是陈老大人的庶子,陈二爷。
“陈二爷不在府内吗?”陆琮不经意间询问。
他昨日进府,好似没有见过大管家口中描述的陈二爷。
听得陆琮的询问,大管家神情倒是也有些疑惑,呢喃道:“二爷昨日说是出府办事,好像一直没有回来。”
“他没有派人回来报信吗?”掌家人一夜未归,府内的管家却一无所知,这倒是有些奇怪。
见着陆琮的疑惑,大管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告罪道:“小人虽是陈府的大管家,但主要的职责就是照顾老太爷,二爷那边的事情,小人也不甚清楚。”
陆琮点点头,收起心思,笑道:“无妨,继续带路吧。”
“哎。”大管家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心中暗叹,这位少爷还真是好性子,地位不凡,却待人谦和,十足有气质。
他收起了先前的小心翼翼,行为举止愈发自然,然待陆琮的态度却愈发敬重了。
凛凛冬日,花草凋零。
梅花未绽,花园都无甚景色。
待行至陈府花园旁时,一片抢眼的紫色出现,陆琮抬头看去,见花盛开正艳。
他驻足欣赏,扬起嘴角,笑道:“梅花未开,这紫艳的三色堇倒是给冬日平添不少韵味。”
“陆少真是见多识广,连三色堇如此偏门的花都能识得。“大管家忍不住感叹,想他当初第一次见到此花时,可是惊叹得合不拢嘴。
“也是偶然得了一株罢了,不像贵府有如此规模。”
这满目的紫色小花,可是价格不菲啊。
大管家或许只觉得这花稀奇,但陆琮明白三色堇的珍贵。
他得的那株,是去年生辰时皇上赏赐的,据说高贵妃早就看上了此花,为此还气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每次见到他,都没有给过好脸色。
真没想,这陈府可是深藏不露啊。
大管家听得陆琮的感叹,心里咯噔一下,他虽不在官场,但跟了老太爷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警惕性的。
陆少莫不是误会了吧,老太爷一生为官,可真是做到了清正廉洁。
他仔细斟酌了一下,道:“这花是云夫人带过来的。”
“哦?不知云夫人是何许人物?”
大管家略微迟疑了下,似乎有些不好回答:“云夫人……她是……老太爷的身边人。”
身边人?是恩铭昨晚见到的那个三十来岁的美艳女子?
陆琮和恩铭眼神交汇,各自心照不宣。
先前一个二爷,这又一个云夫人,陈府藏污纳垢,老太爷怕是早已大权旁落,就不知他是否知情。
大管家将陆琮带到浴室时,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陆少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让她们下去吧。”陆琮挥手一指,候在一旁的婢女们低头不敢作声。
大管家眼睛一瞪,低叱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
婢女们悄声离开,大管家随后俯身告退。
等脚步声远去,恩铭警惕地四下搜寻一番,检查了温泉水,确认毫无异常,才向陆琮点头示意。
陆琮脱掉鞋履,赤脚踩地,修长白皙的手指触碰到上衣。
盘扣松开,衣裳半解,腹肌在其中隐约显现。
正所谓穿衣有型脱衣有肉,不外乎如此吧。
然此时,陆琮解衣的动作一顿,双耳微动。
他静听片刻后,快速脱掉上衣,踏入水池中,将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背靠池壁,伸手端起一旁的醇酒,轻声道:“恩铭,出去守着。”
恩铭稍愣片刻,随后也察觉到了周边传来的动静,握刀的手里立刻缩紧,警惕道:“主子!”
“出去,有事会唤你的。”言毕,陆琮合上眼,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恩铭不敢违命,只得静候在门外,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浴室内紧密无缝,蒸汽肆意游走。
一侧的门帘被掀开,带进了外面的寒意。
陆琮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头也未抬,勾起嘴角,轻笑道:“云夫人怕是走错了地方。”
话音一落,室内静寂。
来人似乎没有料到他的反应,脚步停顿,愣神了片刻后,娇笑出声:“陆少可真是聪慧过人,让云娘不得不心生欢喜。”
既已被揭破,陈老大人的身边人——云娘,也就放肆了。
第十七章 陈家庶子陈浩
对付聪明人,就得速战速决。
云娘披散着青丝,脱了外衣,着大红抹胸裙走来。
娇颜红唇,酥胸美腿,好一幅惑人美景。
年少又如何,不照样是男人。
只要是男人,就没有她搞不定的。
她娇媚一笑,行至陆琮身后坐下,抬手抚上他的身子,咬唇道:“陆少觉得云娘如何?可及得上京里的女子?”
“老了些。”平淡无波的话语从陆琮嘴中说出,云娘身子一僵,手上动作顿住,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暗骂。
长得似仙人一般,可这嘴未免也太毒了些。
他真是陆琮吗?
当初,为了以他的名头和京城官员打交道,她就仔细调查过。
陆琮年纪虽小,在京中却有不少风流韵事,况且不是说他待人最为和善,怎会是如此冷淡刻薄的模样。
难道是情报有误?
心中疑惑万千,然情况有变,云娘不敢再轻举妄动,起身坐到一旁。
“陆少可真不懂情趣,云娘年岁确是不小了,可自然而然,经验也是不少的,陆少……难道就真不感兴趣吗?”
她仔细观察着陆琮的神情,见他只是勾了勾嘴角,似乎不为所动。
他如此态度,也探不到什么。
略微思索后,当下就决定放弃。
如若不能拉陆琮下水,也不能明着得罪了他。
毕竟那些地下的买卖还要靠着他的名头来行事不是。
想到这里,云娘叹息一番,似有些孤寥寂寞般叹道:“妾有意,郎无情,可恨岁月催人老。”
“既是如此,云娘就不再打扰陆少了。”
她将地上的衣裳捡起,用镶玉金簪挽起长发,走向侧门,准备掀开厚重的门帘。
“慢!”温润清亮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沙哑。
云娘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有些忐忑。
可随后陆琮的话,确是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选个不错的雏儿,送我房里,你那儿应该不少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起地牢里的人,云娘后背一凉。
昨夜二爷跟说地牢出事了,难道是陆琮派人做的?
他是在试她?
内心万千慌乱,云娘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怎么?不行吗?”水声哗响,陆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娘转过身去,见他随意披着一件青色长衫,正赤脚走过来。
不能乱,云娘咬咬牙,冷静下来,装出疑惑的样子,问道:“什么?”
陆琮轻笑一声,语气中略带上了些轻佻的味道:“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吗?我挑食得很,选个好些的送过来。”
言毕,不再理会她的神色,穿了鞋履出去。
池内水温渐低,热气消散不少,云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明才十六的少年,竟深沉如斯。
也不知是她蜗居在这黎城,见识浅薄了不少,还是陆少实乃人中龙凤,非常人所能企及。
不论如何,他们都该警惕些了。
陆琮可不是无害的公子哥儿,以他的深沉聪慧,一旦发现了什么,那可就麻烦大了。
云娘回房梳着湿发,越想越担心,低声嘱咐身边婢女芷兰:“去前院看看二爷回府没有。”
“是。”芷兰立马前去。
一盏茶的功夫,人已经到了门外。
陈府二爷,单字浩,现年三十又五,为人沉稳大气,颇得陈老太爷喜爱。
他虽是庶子,但堪比陈家嫡子。
自十五年前,陈家嫡子离家出走后,他便撑起了府内的半边天。
到如今,他在府内的地位,更是不可撼动。
哪怕是出了府,在黎城周边,陈浩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陈家书院的开办,让他声名远扬。
黎城百姓说起陈家,无人不知陈家书院,无人不识他陈浩。
只是向来儒雅的陈浩陈二爷,此刻却是脸色阴沉。
云娘起身迎上前去,眼里满是担忧:“什么时候回府的?”
“方才不久。”男声短促低沉。
见他如此态度,云娘心知事情没有办妥,仔细把门关了,小心翼翼问道:“地牢里的情况如何了?”
陈二爷眉头紧皱,“那个地方已经被人发现了,必须得尽快毁掉。”
他回想起前不久去到地牢看到的场景,暴戾心起,猛地摔了桌上的茶壶。
“人都被放走了,一个也未寻回。”
“怎会如此?难道是被徐知州发现了?”云娘惊讶出声。
里面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能在短短一天之内将所有人撤走,却不留下一丝痕迹,在这黎城,谁能有如此本事?
云娘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真是陆琮?
陈二爷冷笑一声:“若是被他发现倒好解决,折子往京里随意一递,就能卸了他的官职,再来个移花接木,将罪名倒扣在他头上,可就如今的情况来看,以他的能力和处境,怕是很难办到。”
被他收买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徐清明不过就是一匹孤狼,看似凶猛,然不堪一击,小小的内宅之乱就能让他恼了火,更别提官场上的争斗了。
这事,定是他人所为。
“难道是京里来人了?”想到这个可能性,陈二爷有些坐不住了,他得去查一查。
“等等。”云娘急忙唤住他。
在他疑惑的神情中,她四下搜寻一番,确定无人,才轻声告知:“京里确实有人来黎城,而且他此刻就在我们府中。”
陈二爷方回府不久,还未有人告知他这一消息。
闻此,他立马睁大了眼,“是谁?”
“陆琮!”
陈二爷心中禁不住狂跳,低吼道:“一定是他。”
以陆琮在京里的地位,这事若真被他发现了,可就没人能保他们。
与其被抓游街砍头,不如放手一搏,先下手为强,在黎城就把他给解决了。
陈二爷眼中杀机显现。
云娘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但陆少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先别急,左右他还在黎城,我们有的是机会。”
“不过,你要想怎么解决了他,倒不如考虑如何说服他,能让陆少加入我们,岂不更是名正言顺。”
“你可是有了什么好法子?”陈二爷眼睛一亮。
倘若能和陆琮联手,那还有何可惧。
名利与富贵,岂不是指日在望。
第十八章 幕后黑手是陈家
“要想拉拢他,得先找到他的弱点,再给他点好处才行。”云娘缓缓说道。
陈二爷思虑片刻,“你是说……像对付其他人一样……”
“没错。”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笑了。
贩卖人口的交易,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没有众多官员的庇护,他陈浩也活不到今日。
这其中,贪赃枉法之人很多,但清正廉洁者也不在少数。
想要说服他们,都得用些法子。
就如黎城同知蔡大人,多年无子,而恰巧,在陈府与他一夜春宵的童奴又有了身子。
如此大礼,他如何能不受。
这收了礼,办事自然也就妥了。
可是对付陆琮,该用哪个法子好呢?
在陈二爷冥思苦想之际,云娘已经有了主意。
“权势富贵,他定然是不缺的。至于女人,我今日试探过他,陆琮并非好色之人。如此一来,便只能用药了。”
云娘从柜中拿出一物,仔细放置桌上,打开来看。
白色的粉末,带了淡淡的茶香味。
陈二爷用手捻了些,放嘴里尝了尝,惊诧道:“这是寒瘾散?”
云娘笑着点头:“不像是吗?我拿到的可是新货。”
“从颜色和气味上来看,还真辨认不出。”陈二爷回味着寒瘾散的滋味,只觉身心燥热。
美艳娇软的云娘在一旁,他就更是按耐不住了,急切地脱了衣裳,搂着人上下其手。
云娘半推半就,不多时候,纱帘落下,衣裳半解,一室春光无限。
…
等云娘再起身时,已是晚间时候。
她探了下身侧被窝,早已寒凉透彻,看来二爷走了很久了。
也是,今晚为陆少设宴,黎城的大小官员怕是都到了,他还有得忙。
精心装扮完,云娘刚走出院子,就被人拦住了。
拦她之人身着浅红罗裙,腰间配了一块圆形碧玉,发髻高高梳起。
婢子们俯首帖耳跟在她身后,瞧着气势颇大。
而在陈府,能有这样排场的女眷,也就是掌家二夫人陈徐氏了。
陈徐氏嫁入陈家已有十年,育有一子一女。
她本是许给陈家大少的,但因陈家大少的离家出走,所以最后改嫁陈二爷。
陈徐氏面貌清秀,十分耐看,奈何她甚是喜爱画些厚重的妆容,不好看不说,还硬生生毁了她那份清丽。
云娘心中叹息一声,垂下眸子,遮掩了心思,屈膝行礼道:“二夫人。”
“呵,不敢当,您可是老太爷的身边人,按辈分,我还要唤您一声云姨才是!”
听她这语气,八成是知晓二爷来过了。
云娘沉默着没有吭声,陈徐氏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截了当道:“今晚就别出去了,你不要脸,我陈家还要脸呢。”
“可…”云娘眉头一皱,还想说着什么,却被陈徐氏给打断了。
“来人啊,今晚你们就守在这儿,哪儿都不许去,听明白了没有。”陈徐氏厉声吩咐着,像是在斥责下人,其实是在告诫云娘。
言毕,她带着婢子们离开。
晚宴即将开始,陈府的女主人可不能缺席。
守院的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云娘,吞吐道:“云夫人,您看这…”
“无碍,我回去便是了。”云娘温柔一笑,转身回房,背影娉婷婀娜,没有丝毫愤怒嫉恨的样子。
与二夫人先前的蛮横相比,云夫人可真是柔怜动人,怪不得二爷喜爱来这儿。
两人瞧痴了,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不远处,喧闹觥筹声响起,晚宴已然开始。
闻着飘过来的淡淡香味,两人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
若是在前院伺候,兴许还能混口热酒喝,可守在这儿,真是又冷又孤凉。
不过,一想到院子里是美艳动人的云夫人,两人又打起了精神,挺直了背站好。
就算得不了云夫人的青眼,被她多看两眼,心里也是美的。
只可惜,这样的心思也要落空了。
他们不知道,云娘虽然回了房,却早已离开。
陈浩能在黎城地下修建出一个庞大的地牢,又怎么会不在陈府内建点东西呢?
陈家的暗道,可是修得比地牢精细得多。
最重要的是,知晓暗道存在的人极少,更别提是进入暗道内部了。
云娘畅通无阻地在暗道中穿行。
其实,陈徐氏今日没必要走这么一遭。
她并非要去前院,除了接人待客,此刻有一位姑娘更需要她的帮助。
看着眼前的精致姑娘,云娘觉得她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了下,心中没有思绪,就将其抛在了脑后,轻言细语地问道:“你想回家吗?”
“想。”低柔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姑娘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又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呵呵,真聪明。”云娘满意地点点头,她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我会将你送予一少年,你陪他一段日子,并趁机将此物放入茶水中,看着他喝下就行了。”云娘将一个小纸包放在桌上,说得是极其轻松。
“事成之后,我便送你回家,如何?”
姑娘听完脸色凝重,盯着纸包,半晌没有作声。
云娘也没有发怒,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离晚宴结束还有些时间。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自己好好考虑下,仅此一次机会。”
云娘一走,房内陷入沉寂之中。
看着眼前的纸包,林曦月眉头紧皱。
她不想知道纸包里是何物,反正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方才的女子,瞧着很是眼熟,究竟是谁呢?
“云夫人。”
门外的呼唤声响起,林曦月霎时寒毛乍起,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云夫人,是陈府的姨娘!她已经在陈府了!
所以说,拐卖孩童的幕后黑手真的是陈府。
震惊的同时,林曦月还道了声幸好。
她与这位云夫人只远远见过一次,所以都没能认出对方来。
若是遇上陈家其他人,可就不太妙了。
逃不出不说,她的小命可能都要立马交待在这儿。
重生一世,怎过得比上一世还难?
林曦月咬咬牙,拿起桌上的纸包。
不能继续被困在这儿了,愈拖只会愈危险。
第十九章 先前是在做戏
云娘回来时,看着林曦月手里紧握着的纸包,了然于心。
“决定好了吗?”
林曦月坚定地点头,以英勇赴死的神情望着她。
云娘抿嘴一笑,她倒是有点意思,不像那些畏畏缩缩的姑娘,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在装傻。
“你不用如此紧张,那少年可是俊得很,不会让你失望的。”
寻常人家的姑娘,能入高门大府里少爷的房,就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更别提那人是京城陆少,许多名门闺秀可都赶着上门呢。
当然,这样的话,云娘不会说给林曦月听,她只简洁明了地交代了任务,随后再等待时机将她送去。
太过细致反而容易让人起疑,倒不如任其自由发挥。
不管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只要能把事情办好,一切都好说。
否则,如此娇柔的小姑娘,不知能熬过地牢里的几门刑罚……
夜至亥时,黎城灯火渐熄,各家各户闭门回屋,陈家的晚宴也落下帷幕。
不同于开始的拘谨慎微,酒宴散场时,黎城官员已然混成一团。
大家都喝了不少烈酒,醉醺醺地被家仆搀扶着回去。
陆琮本不想喝酒的,但上了酒桌就免不了,也被劝了不少,走起路来有些摇摆。
陈浩送走了客人,见此立马靠过来,稳住他道:“陆少,醉了吧,我送您回去休息。”
“甚好。”陆琮闭眼点头。
一路上,毫无多话,似乎睡着了一般。
这可就苦了陈浩,别看陆琮才十六的年纪,身量倒好。
得亏有人在旁边搀扶着,他才能安稳送达。
“您躺好,我唤人来伺候您。”将身上之人放下,陈浩轻嘘了一口气。
恩铭从外归来时,就见自己主子醉醺醺地躺在床上,他下巴都快惊掉了。
“主子,主子。”恩铭有些紧张,主子该不是被陈府的人害了吧,他不应当出去的。
正当他懊恼之时,床上的人动了。
只见陆琮双眼一睁,眼中清明无比,哪有一丝醉意。
他起身坐好,敲打了痴愣的恩铭一下,嘱咐道:“等会儿,陈浩会送人过来,你管好自己,不许多言。”
被低看了的恩铭颇不服气,想他可是恩字辈的第一人,难道还会被谁吓着了不成。
他倒要好好看看,这个陈二爷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恩铭等待不多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嘿,来人还不少。
他轻哼一声,手里拿着利剑,双手环胸站定。
为首之人是陈浩,而他身旁站着的女人是……
恩铭稍微回忆了一下,就认出了来人。
上次偷去陈老太爷那儿,看到的女人就是她。
只是陈老太爷的身边人,怎么又和陈家二少混在一起?
难不成是……
不得不说,恩铭真相了。
心中恶寒一番,神情分毫不变,“人送到就行了,主子喜静,你们回去吧!”
陈浩还担心陆琮不会收人,听得他身边的随从如是说,提着心立马放下,忙点头答是,并吩咐道:“云娘,将人交给这位小兄弟就是了。”
云娘点头,从身后拎出一姑娘,推至前面。
恩铭匆匆瞥了一眼,没有多看,先出声送人了。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才放下警惕,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姑娘。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货色,主子也肯接,这牺牲未免太大了些。
恩铭暗自腹诽,他今晚一定要死守门外,护住主子的清白。
“跟我进去。”
丢下一句话,他率先进屋,也不管身后之人有没有跟上。
“恩铭,将门窗关紧。”低沉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恩铭轻哼一声,转身去关门。
他一转头,就和抬起头的林曦月对了个正着。
“她她她……”恩铭用手指着眼前的少女,惊得话都说不出了。
“恩铭,关门。”陆琮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带笑,他猜出了陈家会送她过来。
“哎哎哎。”火速将门窗关好,并排除了周边有人的可能性,恩铭看着林曦月,一改先前的冷漠嫌弃,咧嘴笑道:“林姑娘,里面请。”
林曦月再看恩铭,表情莫测。
在马车里未曾注意,但面对面仔细见了,还是能认出来。
上一世,陆琮身边的贴身侍卫便是他。
她曾在陆府见过恩铭不少次。
此时的恩铭,比她上辈子第一次见他时,面貌上是显得轻嫩了些,可差别也不大。
不过,他的性格,和她原来了解到的,却是不太相同。
起码,她在陆府正院的那些年,就没见着恩铭笑过。
陆琮死后不久,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后的情况,无从得知。
看着眼前男孩子气十足的恩铭,她倒是有些不习惯,不过心里却是舒缓放松的。
日子过得太压抑了,重来一世感觉松缓了不少。
“所以你们先前在马车里是在做戏?”她试探着问道。
“嘿嘿。”恩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憨笑。
林曦月嘴角有些抽搐,合着她先前是白为陆琮担心了。
“林姑娘,进去吧,主子该等急了。”恩铭将她推进了屋。
自己闪身出去,砰地一声,还将门从外面给关上了。
林曦月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无语。
这个时候,如此情况,叫她如何面对陆琮。
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林姑娘。”低唤声自身后传来。
林曦月甩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将手中紧握着的金簪收了起来,朝屋内走去。
陆琮半倚在红木雕花床柱旁,平日里束起的头发散乱地披着,他嘴角带笑地看着她,在烛火的映衬下,眼里泛着别样的光彩。
林曦月的心开始狂跳,比前世在喜房里见到他的那一刻,跳得还要厉害。
“过来坐下。”他拍了拍身旁的床榻,示意她坐过去。
林曦月咽了下口水,强行压制住内心的狂跳,步子缓缓挪过去。
昏黄静谧的房间里,秀美的少女坐在床榻上低头不语,脸上似乎带了些红晕,旁侧半躺着一位绝色少年,他看着少女,嘴角上扬。
画面和谐美好,仿佛两人已相识多年。
第二十章 寒瘾散
陆琮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可他与这位林姑娘,是真的从未见过。
“你没有想要问我的吗?”譬如他是什么人?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自然有。”林曦月酝酿许久,许多疑惑在心中绕了一圈,又被她压制下去,只问道:“你怎知我姓林?”
陆琮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算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吧。
“尔欢告诉我的。”解释完,他想了想又道:“尔欢是地牢里的狱卒。”
尔欢?狱卒?尔雅的姐姐!
林曦月忽然想起尔雅还被关在郊外别院。
“你能派人去救一个姑娘吗?她叫尔雅,是尔欢的妹妹,和我一起从地牢被带走的。”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那个地方应该是陈家在郊外的别院,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
林曦月仔细回忆了下,院子里除了丹桂,还有……
“温泉,院子靠后山的地方有一处温泉。”
“你知道这是陈府?”陆琮抓住了她话中的一点。
“我……我曾见过云夫人,知晓她是陈府的姨娘。”
林曦月的回答有些吞吐,她不希望陆琮猜出她的身份。
上一世在陆家的生活虽好,可终究少了些趣味。
如果可以,她会尽量避免走曾经的老路。
好在陆琮也没有多问,只接着道:“先前管家说过,陈府的温泉水就是从郊外别院引进的,找到尔雅应是不难,你放心。”
她点点头,忽然间,又想起了云夫人先前交给她的任务。
在衣袖中摸索一通,寻出了一个小纸包,道:“云夫人让我将此物添至在你的茶水中。”
陆琮打开纸包,看着其中的白色粉末,脸色变得凝重,“寒瘾散!”
前两年,寒瘾散大肆盛行,许多皇公贵族都会吸食此物,民间有钱的百姓也是依照效仿。
连缠绵病榻的太上皇,靠着吸食寒瘾散,是精神大好,从此日日不能离了。
本以为只是强身健体的补药,可谁料其潜在的危害甚大。
寒瘾散吸食过多竟会致人死亡。
等众人明白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许多人因服用剂量过大,上了瘾,停不了了。
之后的情况逐渐失去了控制,体弱的吸食者被发现猝死家中,体强的吸食者离奇死亡,甚至是用千年人参供着的太上皇也没能逃过。
太上皇离世后,举国震惊,皇上哀痛不已,并颁布新令。
禁止买卖寒瘾散,违者斩立决。
在如此严苛的政策下,寒瘾散才渐渐被戒掉,从此淡出了世人眼中。
可没想到在黎城,寒瘾散依然存在,且还有了改进。
若不是熟通一些药理知识,陆琮怕是也不能辨认出来。
看来,依然有人在暗地里研制寒瘾散。
好在还未扩散开来,有挽救的机会。
这样的毒瘤,一经查出,定要严惩。
陆琮临时改了主意,本想在救出林姑娘后,就速战速决,处理了陈家,还黎城一个安宁。
可现在看来,他还要在陈府多待一段时日。
寒瘾散的来路必须查清,他也才能安心回京。
陆琮盯着林曦月,认真又严肃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面对陆琮的要求,林曦月都不会拒绝。
更何况,寒瘾散的毒害性,她上一世也曾听闻过。
要想在黎城过得平静且安宁,此类毒物定不能有。
……
次日辰时,陈浩前来拜见,只见房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知陆少是还未起身?还是出门去了?
若是未起身的话,昨日怕是闹到很晚吧。
想到云娘的计谋,他禁不住扬起嘴角,得逞的神色在脸上显现。
不过,陆少身边的那个侍卫去哪儿了?
陈浩环顾一圈,没有见着人,内心正疑惑着,就见人从院外走来。
“哎呦,小兄弟,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恩铭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出门买早点。”
“嗯?”陈浩不解道:“为何不在府内吃啊?”
“这就要问陈二爷您了,为何早点都没有备好?”
恩铭讽刺一番,他可不是找茬,今日早上确实无人来送早点。
陈浩眉头一皱,低声责问身后的二管家:“怎么一回事?”
二管家也是糊里糊涂的,他一大早就应付着府里的大小主子,哪知道贵人这边出了乱子。
“二爷,定是下人们耍滑偷懒,小人立马去查。”
“快去。”
陈浩踢了二管家一脚,扭头朝恩铭赔罪:“在下管家不严,实在是罪过。”
恩铭仰头看着天,没有反应。
虚与委蛇的话,他真不想多说。
“在下这就去给陆少请罪。”陈浩说着就往屋里走去。
让他进去了,还能得了,主子非刮了他的皮不可。
恩铭立马伸手拦住他,放缓了语气:“主子还未起身,这次是不打紧,今日的午膳可得注意了,一点差错也不能出。”
“定然没有问题,今日的午膳,在下亲自去督促。”陈浩保证。
得知了陆琮还未起身,他也就放心了,看来昨日的寒瘾散是奏效了。
既然如此,或许可以让云娘加大剂量,好早日控制住陆琮。
飞黄腾达的日子,真是不远了。
陈浩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地溢出,反复道着“如此甚好”离开。
“暂且让你多笑几日。”恩铭撇撇嘴,提着点心进屋。
“主子,我把陈浩打发走了,您……”声音戛然而止。
恩铭心里暗道一声糟糕,他又坏事了!
不待主子发话,他迅速转身离开关门,动作一气呵成,让人来不及反应。
空间凝固片刻,仿佛无人来过。
红木雕花大床上,锦被凌乱地堆在床脚,林姑娘身着月白色里衣横躺在床上,而主子也是衣裳半解。
此刻,他正“深情”凝视着身下之人,修长白皙的手更是捂着林姑娘的……胸……
嗯……恩铭看清楚了,没错,就是胸。
活脱脱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恩铭咧嘴无声笑了,不得不夸赞一下,他家主子就是速度。
这才多久,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啊!
事实上,恩铭真是误会了。
第二十一章 早间误会
林曦月猛地推翻身上的人,霎时羞恼不已,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就算两人上一世是夫妻,不管关系亲密与否,可如此举动,哪怕是事出有因,在这一世也终归是逾距了。
若是传出去,周边妇人们的指点,可有得她受。
“我……对不起。”
陆琮轻咳一声,快速起身穿好衣裳,向来白皙清冷的脸上,显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真不是故意的。
从外归来时,他见陈浩站在院子里,为了不被发现,只能跳窗进来。
出门时穿的深色衣裳,衣角染了血,在外面看不清味道淡,没有影响,可进了屋子,血腥味就大了。
不及时换了衣裳,怕是会被外人瞧出破绽来。
见林曦月还未醒来,他快速脱了外衣,拿了干净的衣裳。
正当他准备换上时,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响。
扭头一看,林曦月正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他心道不巧,她估计要吓着。
才想完,只见她迷蒙的杏眼突然清醒,红润小嘴渐渐微张,似乎下一刻就会惊叫出声。
来不及多想,为了不被屋外的人发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冲过去,捂嘴扑倒。
两人身形紧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屋外恩铭的讽刺、陈浩的告罪、冬日的风声和院外的犬吠,所有声音似乎都被隔离开来,两人只听得到自己和对方的心跳声。
砰砰砰…
“砰!”
再是房门被恩铭打开的声音了…
“你先梳洗。”丢下这一句,向来沉稳冷静的陆琮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他不见了,林曦月还愣坐着,没有缓过神来。
胸口有些发烫,连带着她的心,都变得热热的。
直到现在,林曦月都不知道上一世陆琮为何会娶她。
以陆家的门第,凭陆琮的相貌,哪怕是身子再差,想嫁入的高门贵女依旧不会少。
为何偏偏选择毁了样貌的她呢?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上一世的情况尚且不清不楚,不知这一世又有怎样的变数。
她,还会嫁给陆琮吗?
唔,想什么呢!林曦月拍打着自己,清醒了不少。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首要任务是配合陆琮,演好这场戏,骗过陈浩和云娘,能早日回家。
……
洗漱完,走到外间,陆琮和恩铭都在。
“吃点东西吧。”陆琮将椅子拉开,林曦月默默坐下,看着眼前的早点,低头一顿猛吃。
不知何时,手边多了一杯热茶,她端起来小抿一口,想着换衣时看到地上扔的衣裳,想问又不敢开口。
“尔雅找到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有把她带出来,不过尔欢已经过去照顾她了。”
仿佛是知她心中所想,陆琮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今早的事情。
陈府的下人每日都会趁天还未亮的时候,出城去郊外的别院取温泉水。
趁着这个机会,陆琮带着恩铭跟了过去。
果不其然,两人在别院里有了发现,确认了里面被关的小姑娘是尔雅。
因为不清楚别院的情况,而且还要继续待在陈家,陆琮不打算轻举妄动。
正准备悄然离开,却没想被人发现了。
也是陆琮低估了陈浩,没想一个小小的陈家别院,却是卧虎藏龙。
两人费了不少功夫,直到一身血腥,才将人解决掉,并传信给恩慈,让他过来处理。
善后完,回来时天已然大亮,所以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你……没人受伤吧!”林曦月话到嘴边又转了口。
里屋的味道虽淡,但凑近了陆琮换下的衣服去闻,血腥味就很明显了。
林曦月不知陆琮身手如何,但恩铭自是不用多说,他是陆家恩字辈中的佼佼者,武艺绝对超群。
可上一世的经历告诉她,陈府养的那批打手也是不好对付的,他们大都是亡命之徒。
她记得,上一世,徐清明端了人贩在郊外的老窝,只抓住十来个人。
而且还没等到下一步的受审,他们全都在狱中暴毙。
官府对外只道是服毒自尽。
如今看来,十有可能是陈家在其中捣鬼。
“无碍,衣服上染的是别人的血。”陆琮放下筷子,慢品着茶。
等林曦月吃完,他才嘱咐道:“在陈府的这段时间,你就照常起居生活,若是陈二爷和云娘过来问话,你也不用刻意回避,明白吗?”
林曦月点点头,这些她都明白,只是……
“我们在陈府要待多久呢?”
自那日被绑后,她已五日未归家,家里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状况如何了。
要是爹娘哥哥知道她被绑,估计得急坏了。
陆琮看出了她眼底的忧虑,略微思索一番,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你可是担忧家人?虽然暂且不能归家,但写封信报个平安还是可以的。”
写信!林曦月被提醒了,对,她可以写信报平安。
有了主意,立马动手。
笔墨纸砚备好,林曦月提笔即写。
念家急切,不出半刻,寥寥数语,简单明了交代了自己的处境,让家人无需忧心。
信是写好了,可问题是给谁呢?
送给爹娘,必然要经过徐府,万一被徐清明知道了,他一查,反而可能会坏了陆琮的事,而且她也不想陆琮知道她和徐府的关系。
如此一来,就只能将信送至别处了。
“麻烦你了,帮我交给麓山书院的学生周明。”
陆琮接过书信,略带深意地看了林曦月一眼。
她避开他的眼睛,随意整理着纸砚。
麓山书院,是黎城最大的书院,有不少归隐的文官都在里面挂职,与朝廷的关系甚为紧密。
许多大户人家不远千里将子孙送至麓山书院求学,就是为了以后入官场有助力。
周明,是被家里送进麓山书院的大户子孙之一。
除此之外,他还是林睿泽的同窗好友。
林曦月曾多次听哥哥提起此人,所以第一个想到的收信之人就是他。
希望周明能尽快拿到信,交给哥哥后,也好让家人放心。
陆琮派人送信虽快,但信从周明手中传给林睿泽却不太容易,况且这还是一封来历不明的信。
第二十二章 看书消遣
林曦月不知道自她失踪后,林睿泽向书院告了长假,周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
周明拿到信后的第三日,才在书院和林睿泽碰了面。
林睿泽是为了拿先生布置的课业才回去。他在家多日,母亲已经起疑,要是再不做做样子,估计真会被母亲发现实情。
“看你愁眉不展的,可是家中生了变故?”本是打笑的一句话,却被周明正巧言中。
见林睿泽不像原来一般和他打闹,周明端正了神色:“有难处和我说,别自己受着。明年的秋闱说远不远,你如今要请长假,真是不太合适。”
林睿泽低头不做声,眼眶却是渐渐泛红。
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
周明想宽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许久之后,林睿泽轻叹一声,以轻不可听的声音道:“曦月不见了。”
什,什么?周明一直看着林睿泽,见他没有丝毫玩笑的迹象,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曦月是谁,周明自然清楚。
往日里,林睿泽跟他提到最多的家人,就是曦月。
他把林睿泽当兄弟,所以潜意识里,也把曦月当成了自己的妹妹一般来看待。
“这怎么可能!”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不论如何,我都会寻到她的。”林睿泽收拾好书册,站起身来。
明年的秋闱固然重要,可错过了还有机会,若是曦月真的丢了,就再也没机会补救了。
“近期我不会再来书院了,有事找我就传信到徐府吧,你知道的。”
周明起身想相送,林睿泽按住他,直道:“不必如此,我只是不来书院了,又不是再没机会相见。倒是你,要抓紧些,明年再成不了举人,你父亲估计要来捉你回去了。”
“哼,他奈何不了我。”周明哼哼一声,两人都笑了。
林睿泽阴沉了多日的神情稍稍松缓。
“对了,忘了告诉你,前几日我收了一份信,是写给你的。”周明拿到信时,信封上没有署名,他当时拆开来看,才发现里面还封了一层,而里层信封上写着“林睿泽亲启”五个大字。
因为林睿哲相貌出众,人品才学俱是上佳,所有以往就有不少姑娘给他送信。
周明都不晓得为他接了多少封了,所以他拿到这份信时,只当是林睿泽众多“狂蜂浪蝶”中的某一个送来的,不曾重视。
显然,林睿泽自己也如此认为。
“好了,我走了。”
“保重。”周明以手抱拳。
不经意间,打落了书桌上的信笺。
林睿泽余光一瞥,视线却就此定格。
这字,是曦月的!!!
手中一松,抱着的书纷纷落地,但这都无关紧要。
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信,看着熟悉的字迹,林睿泽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信,你是何时收到的?”
周明方才被书砸到了脚,正哀叫着,但见他如此紧张又急切,只得忍痛道:“三日前。”
“谁送来的?是男是女?”
“来送信的是一名男子,看着年岁不大,和我们差不多大小。他把信给我,没有留话就走了。”
林睿泽神情激动,眼睛牢牢地盯着信,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不打开来看看吗?”周明说得是小心翼翼,生怕激到他。
硬壳纸被缓缓撕开,柔白的信纸显露出来,墨黑又熟悉的字体隐约透出。
打开信的那一刻,林睿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薄薄一页纸,字不多,匆匆一眼就能扫完。
曦月无事,不日既归。
捏紧的心陡然松缓了,林睿泽吐出一口浊气,浑身轻巧了不少。
可曦月又在哪里呢?
为何她能送信,却不露面?
为何将信送给周明,而不是徐府?
一时半霎,心里思虑许多。
周明在旁边看得着急,“怎么了?谁的信?”
“没事了。”
“嗯?”
“曦月没事了。”
“那便好,如此一来,你也不用请长假了。”
周明开眉展眼,随即拉着林睿泽要去向先生消假。
他可不想自个儿在书院,怪冷清的。
“你别急,总归这几日我是回不了书院的。等家里的事情处理好,我会即刻回来。”
林睿泽告辞离去。
他看着书院的大门,心情与上次告假归家时全然不同。
明年的秋闱,他一定不会错过。
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只想体会这一次。
……
冬日凛寒,天也撑不住了,薄雪纷纷扬扬飘洒下来,染白了大地。
从昨日飘雪,到今日落雪,门是愈发难出。
这几日,林曦月窝在房里,梅子冻糕都不晓得吃了几盘。
炉里银屑炭烧得火旺,她翻着话本,眼睛盯着字,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想什么呢?”坐在软榻对面的陆琮看着明显走神某人,敲桌提醒。
林曦月回了神,端坐好,拿正了书,仔细阅览。
见她如此,陆琮倒没有再说什么。
房内安静下来,只响起了书翻页的声音。
林曦月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可转而她又笑了,也是,这样的场景在上一世,她倒是经历了不少。
陆琮喜静,每次来她房里,都会携带几本书来。
起初,他带的书都是深奥难懂的,她看不了多久就会困得睡着。
就算是将她叫醒,也全然没用。
困,依旧是困,抬起的头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偶然一次,她在书堆里寻到了一册话本,里面的故事曲折动人,她看得是津津有味,瞌睡全无。
直到陆琮放下书,敲了桌子喊她去用膳,她才不舍地放下。
好似自那以后,他每次拿书回来,都会夹带一两册话本,好让她不那么好眠。
所以这次,一听到陆琮让恩铭去买书,她就早早打了招呼,选了不少自己爱看的话本。
今日,她拿的这本《香蜜》就很是不错。
书应是可以好好看的,奈何有人不想让她安宁。
昨日晚间,云娘派了人来传话,让她今夜子时去后花园碰面。
一想到这事,心里就烦乱。
耽误了她睡觉不说,还要挨着冻出去,真是折磨人。
第二十三章 深夜交易
林曦月想着事,书上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去,手上的动作却愈翻愈快。
话本本就不长,三两下就翻完了。
最后只剩下了一页,纸薄且轻,她手上力气一大,只听“刺啦”一声,可怜话本“身首异处”。
陆琮无奈摇头,放下了手里的账册,抬眸问道:“可是有心事?”
不是他不专注,实在是有人太扰人了。
林曦月脸一红,她真不是故意的,小心将撕掉的书页摆好,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屋外没人,才凑在陆琮耳边,轻声解释道:“我……云娘让我晚上去花园见她。”
热气喷洒在耳边,陆琮微缩了一下,反又凑近了些,问:“谁传的话?”
“每日过来送糕点的婢女。”
“好,我知道了。”
……
知道了?没有然后?
事实证明,确实没有。
林曦月等得身子都僵了,也没等到他的下文。
只得坐直了身子,继续胡乱翻书……
深夜子时,林曦月穿了披风准备出门,她回头看向软榻,陆琮正平静地躺着,应该是睡着了。
林曦月一时无语,他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嘛!
这些日子,为了做戏给陈家看,两人都睡在一个屋里,时不时还会传出些“动静”,好故意让偶然从旁边经过的陈家下人听到。
期间,云娘也来过不少次,但每次还没能进屋,就被守在门外的恩铭打发走了。
能在别人的地盘如此嚣张,倒也真是有本事。
不过,以陆琮的身份来看,他确有资本如此行事。
真是羡慕啊,林曦月感叹一声,认命地推门走出,进入了屋外的冰天雪地。
寒冬腊月,朔风凛冽,行廊上挂着的羊角灯摇晃不稳,连带着周边的景象也忽明忽暗。
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脚踩下去,能听到“咯吱”的响声。
去花园的路不远,但积雪的路难走,风又大,在微弱的烛光下,林曦月好不容易才来到约定的地方。
她到时,云娘已经在了。
花园旁边是一处假山,四周都是石头,遮挡风雪还不错,起码比站在外面强上许多。
云娘将她带入假山内部,压低了声音问道:“给你的东西用完了吗?”
尽管是深夜在外,但她也不敢确保绝对隐秘。
“没有了。”林曦月答得很快,没有丝毫的停顿。
给她的东西确实没有了,只不过不是用完了,而且全被陆琮拿走了。
因她答得快,没有一丝迟疑和停顿,云娘并没有起疑。
若是在白天,云娘兴许还会发现林曦月神情的不自然。
可在黑夜里,因着寒冷,林曦月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至于表情的变化,她就更不会注意了。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想要拿捏住,简单得很。
云娘的想法没错,只可惜这一次,她找到的是林曦月,想要对付的又是陆琮。
这两人,都不似她想的那般简单无知。
“陆少近期可有变化?”
寒瘾散服用至一定的剂量,身体会出现相应的反应,但因为个人体质的不同,所以出现的情况和时候也不尽相同。
搞清楚陆琮现阶段的状况,她才好对症下药。
“变化?”林曦月疑惑,不知她想知道的是哪种变化。
“男人的变化,除了在床上,还会出现在别的地方吗?尤其是陆少,他身子弱,应该会更明显啊!”云娘贴近林曦月的耳边,轻吐一口香气,“我说的是鱼水之欢,你觉得可有变化呀?”
我怎会知道!林曦月心里叫嚣着,可面上不显分毫,只红了脸装作害羞的模样,低头不作声。
云娘见此神色放缓,捂嘴笑了:“不用不好意思,男人啊,都这样儿。你能碰到陆少,也算是有缘,可至于这分呢,就要你自己争取咯。”
“求云娘指点。”林曦月假意虚心请假。
“你只需按我说的做便是。”
她听话地附耳过去……
和云娘分开时,林曦月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包裹。
夜风袭来,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不光觉得身子冷,心里更是发寒。
如果真照云娘说的做?那可真是不要命了。
包裹里装的全是寒瘾散。
为了早日控制陆琮,云娘居然让她陪同一起吸食,真是何其恶毒。
曾经她以为嫁给陈老太爷的苦命女人,居然是有着蛇蝎心肠的毒美人。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深夜静得诡异,偶有声响传来,也辨不出源头,只让人觉得可怕。
在假山中绕了一刻钟,林曦月停下来歇了歇。
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景色,沉重叹息一声,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她,迷路了。
陈府的假山,造的似迷宫。
大晚上的,能从里面走出去才是怪事。
将手里的包裹放在石桌上,看着身旁的假山,林曦月咬咬牙,攀爬上去。
虽然四周漆黑,但远处的灯火微亮,能借此确认回去的方向。
确认好方向,她从假山上艰难爬下,拍着衣裙上的冰雪,准备拿起包裹,低头却发现石桌上空空…空…空了!!!
与此同时,细碎的响声在身后响起。
林曦月全身寒毛竖起,捏紧了拳头,丝毫不敢动弹。
是人还是鬼?
一只惨白的手搭上她的左肩,尖叫声在喉咙里酝酿发酵,即将冲破牙关。
“嘘!”
热气呼在耳旁,熟悉的音线让人瞬时间放松。
林曦月转身去看,见陆琮一手拿包裹,一手搭在她肩上。
吓死人了!
“你没睡?”
“嗯。”他锐利的眼睛正警惕地在四周查探。
林曦月莫名觉得生气,可她又惊又怕,忍不住往陆琮身边靠了靠。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无碍,我识得。”
陆琮收回视线,感受到林曦月的微颤,搭在她肩上的手没有收回,反而收紧了搂住她,轻声道:“走吧。”
明明四周昏暗无光,可林曦月却好似看见了陆琮脸上的柔色。
仔细想想,陆琮也是不错的。
倘若这辈子能再嫁给他,其实也并非不可。
只是,在上一世,他是为何会娶她呢?
林曦月无奈苦笑,重活一世,才发觉曾经的自己活得懵懵懂懂。
不知姑母的想法,不明陆琮的心思,连皇后为何要害她,她都全然不知。
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或许是想让她找寻答案吧!
第二十四章 假山里的暗道
远处烛光闪动,廊下灯盏隐约可见。
“快到了。”
林曦月话未落音,左肩上握着的手猛一使劲,将她带进了假山边缘狭窄的缝隙之中。
她和陆琮面对面而站,姿势颇为紧密。
“你……”
“有人。”
头顶传来轻声警告,林曦月立马噤声。
顷刻,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黑影从假山旁闪身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往里走。”陆琮带着林曦月沿假山内部走去。
不管外面的人是谁,此刻绝不能和他正面相撞。
绕着危险走,总是没错的。
假山的构造大都相似,陈家的虽是繁复些,但走出去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两人往前走了大约半里,眼前烛光渐亮,陆琮却隐约觉得蹊跷。
周身寒意褪去,风雪被石山阻隔在外,身子也暖和起来。
没有想象中的阴冷潮湿,倒像似进了有火炉的屋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家的泥潭,可真是不浅。
当昏暗的暗道再现眼前时,林曦月没有尖叫,多见少怪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已经十分切合。
陆琮用手触碰周围的石墙,墙上积灰厚厚一层。
这条道应该是已经弃用很久了。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在拐角处转身一看,果不其然,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横在眼前。
而栏杆后面,则又是一处深长的地牢。
陈家子孙多年不出仕,看来是把心思都花在了挖洞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陈家如此行事,迟早会遭报应的。”林曦月哼哼一声。
上一世陈家躲过了惩罚,这一世就不一定了。
只要她能出去,不论如何,一定先揭发陈家的所作所为。
“会的。”陆琮瞧着气呼呼的人儿,抬手放在她头上,“你放心,恶人一定会被惩罚的。”
“嗯。”林曦月重重点头。
点完自己就愣住了,她是被他当做小孩子在哄吗?
她咬咬牙,不与他计较,“我们回去吧。”
“好。今日睡得晚,明日许你多睡一会儿,不会唤你用早膳了。”
“真的?”
“当真。”
太好了,林曦月内心雀跃。
自进了陈府,和陆琮共处一室后,凡是他在的日子,寅时她就会被强行叫起,用完早膳去看书,生活规律到毫无新意。
可怜她已经多日未曾赖床了,这实在是比哥哥在家还要可怕。
想到明日能睡个天昏地暗,便已经是迫不及待了,她扯着陆琮的衣袖往回走。
“嗯~”微弱的低叫声在暗道里响起。
林曦月感觉腿边有异物,低头就瞧见一双绿莹莹的圆眼睛,呼吸惊停片刻。
“是猫,别怕。”陆琮话中带笑。
“我没怕…”反驳底气明显不足。
腿边的猫继续蹭着,林曦月细看去觉得它十分眼熟。
“煤球?”
“喵!”叫声明显增大。
“真的是煤球。它就是经常在院子里闲逛的那只黑猫。”
被她这么一提醒,陆琮倒也记起来了。
这只名唤煤球的黑猫,他见过两次,确实是黑得跟煤球一般,这名字倒也取得贴切。
通体纯黑的猫不多见,也不多受人待见,没想她会如此欢喜。
林曦月蹲下身抱起煤球,轻抚它的后背,“走,我们带你回去。”
两人一猫原路返回。
闹腾了许久,林曦月真是困了,抱着煤球走得歪歪扭扭。
她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头脑也有些不清醒,甚至耳边还出现了幻听。
估计自己回去靠床就能睡着。
“别动。”
“嗯?”又怎么了?
话还没问出口,前面陡然响起一声呵斥,“谁?”
林曦月从迷茫中惊醒。
不会吧,又遇事儿了?
暗道内没有回响,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
“把猫放了。”陆琮凑到林曦月耳边轻声道。
林曦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才把手抬起来,煤球就自己跳了出去,且像是明白两人的处境一般,钻出了暗道,跳上假山喵喵喵一通乱叫。
“是野猫。”
“吓我一跳。这猫看着瘆得慌,太不吉利了,快把它赶走。”
漆黑的毛色和黑夜融为一体,只剩下了一双圆鼓鼓的绿眼睛,大晚上的让云娘看得心惊胆战。
等陈浩将野猫赶走,四周恢复沉寂,她才将面色放缓。
不过,对于陈浩,她也没有好脸色给他。
“近期,我们少见面。”
“怎么了?生气了?芸燕又招你了?她是府里的二夫人,陈家的当家主母,脾性多少还是有些的。”
见她不答话,陈浩眉头一皱,解释道:“上次晚宴,她将你禁足,确实是任性了些。”
“这只是任性吗?她差点误了我们的计划。”
“你走暗道就是,别和她计较。”
“计较!”云娘嗤笑一声,若是她真的计较,李芸燕那个蠢货早就死了千八百遍了。
“我不与她计较,但出了事儿,你也别怪我。”
“我哪有……”话说到一半,陈浩看着云娘凶狠的眼神,不敢再说下去。
他记起来了,上次因着陆少的早膳没有备好,他是有责备过她,可这不是误会了吗?
陈浩舔着脸朝云娘笑道:“以后绝不会再犯了,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
不饶了他还能怎样!两人是拴在一根藤上的蚂蚱,她做做样子也就罢了。
雁过无痕,叶落无声,哪次不是这样。
只如今李芸燕行事是愈发大胆了,如果这次还不治一治她,怕是后患无穷。
“饶了你可以,但二夫人她……”
“你想如何?”
陈浩收起笑意,盯着云娘,等待她的下文。
“陆少在府里的这段日子,让她去庄子里住吧。”
“好,我明日就让她走。”
云娘狐疑地盯着他,怎么突然如此好说话。
陈浩避开她的眼神,话题一转:“陆少那边情况如何?”
“需要加大剂量,不过,我手上的寒瘾散不多了。”
“无碍,我再去取就是。”
“陆少在,行事谨慎些,千万不能被他知晓。”
陈浩搂住云娘:“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嘛!行了,事情交代完了,地牢里的人也看过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待脚步声完全消失,陆琮和林曦月才中暗道中钻出来。
第二十五章 膳后消食
两人回到房间时,子时已过,恩铭正焦急地候着。
见两人毫发无损,他才松了口气。
“我无碍,你安心去睡吧,明日有事交予你去做。”
“是。”恩铭退下去。
今晚得到的消息太多,林曦月脑中晕晕沉沉的,一回房间就躺在了床上。
陆琮进里间去看时,她已经睡着了。
衣裳鞋袜未脱,发髻首饰未解,她横躺在床上,鼻息轻呼。
“也是累了。”他摇头轻笑。
俯身掀开锦被,替她脱去外衫,去了冬鞋,打散青丝,再捻好被角。
此次南下查案,比他预计的要顺利许多。
林姑娘虽是变数,但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近些日子,因形势所迫,也只能委屈她了。
等事情结束后,他自是会好好感谢一番。
今日,且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吧。
陆琮将炭火添旺,才起身上软榻上休息。
一夜好眠,无人叫起,直到日上三竿,林曦月才从沉睡中缓缓醒来。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暖阳高挂上空,地上的白雪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却没有一丝要化的迹象。
屋内暖暖和和的,炉子里的新炭正烧着。
林曦月从床上坐起,闭着眼缓了缓,本还想继续躺一会儿,空了一晚上的肚子却是不同意。
正巧,屋外传来下人们的请安声。
阵阵香味透过缝隙飘进窗子,午膳已经送到了。
林曦月快速收拾妥当,来到外间时,陆琮已经坐在了饭桌旁。
“睡得好吗?”陆琮柔声问道。
“还行,就是饿了。”不饿的话,她还能继续睡。
陆琮仿佛看懂了她的想法,嘴角半扬,打趣道:“用完午膳,还能午憩。早上累到你了,今日便好好休息吧。”
早上累到?她不是在睡觉吗?
林曦月不解地皱眉,看向陆琮时,发现他斜睨了旁边一眼。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瞧见了笑得一脸暧昧的送膳婢女。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陈二爷和云娘就放任他们,毫不理会呢,看来还是布了眼线的。
该配合的还是要配合。
娇笑讨好做不出,她就只能装羞涩了。
想到婢女误会的事情,不用使劲儿,脸上也能慢慢腾起红云。
外人看上去,倒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午膳用罢,婢女撤席离去。
林曦月起身就往里屋走,却被陆琮及时叫住了。
“吃完了就睡可不好,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可……”不是说还能午憩吗?又不作数了?
“走吧。”陆琮起身出门。
林曦月哼哼一声,男人的话,最多信一半,哪怕他未及弱冠。
外头太阳虽高,但寒意却也不小。
林曦月踏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你体质太弱了,需得多加锻炼。”
也不知是谁弱,她可不曾英年早逝。
上一世,得知他病逝的消息时,她腿都吓软了,瘫在地上半晌没出声。
尽管两人不曾有过感情,可毕竟还是夫妻,曾有过不少朝夕相处的时日。
她记得,他明明是去外地求医,可医没求到,反倒是丢了性命。
慢走在行廊中,林曦月偷偷地打量前面的人。
就肤色来看,他是过于白皙了些,没有太多的红润之色,可她多日和他相处下来,发现他饮食睡眠都正常,在院子里活动也不少,瞧着不像是重病之人。
难道是在此之后出了问题,才导致他身子变差吗?
林曦月想得太过于投入,待陆琮停下来时,她都不曾注意到,就直直地撞了上去。
脑中一晃荡,她晕了片刻。
没想陆琮看着瘦瘦弱弱的,后背居然还挺结实。
“撞红了。”温热的掌心覆上额头。
林曦月抬眼就碰上了他清亮明润的眸子,两人隔得很近,不到一拳的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腾”一下,林曦月慌了神,红了脸,眉头皱起,眼睛闪躲交错,不敢与陆琮对视。
“头痛吗?”陆琮瞧着她似乎不舒服,还真是撞厉害了?
“没有,没有,我就晕了一下,已经无碍了。”躲避掉他的手,林曦月轻吐吸气,压制住内心的狂跳,装作冷静地问道:“是要回去了吗?”
陆琮轻笑出声,“这才走出门口,你就想要回去了?”
“那你为何停下来?”还停得这么急促,害她撞到头,弄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你看。”陆琮伸手朝院子里一指。
顺着他的指向,林曦月瞧见雪白的院里,一团黑色在肆意蹦跶,不少冬雪被掀落,让青绿的花叶显露出来。
“煤球!”她惊喜叫出声。
正蹦跶着的黑色团子动作一顿,扭头来看,“喵”的一声叫唤,随即朝林曦月跳跃而来。
一人一猫好一阵亲热,陆琮站在一旁,倒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煤球约是在外玩了许久,毛里夹带了不少碎雪,再跳到林曦月身上,碎雪被擦下,随后化了水,将她的衣裙弄湿了。
她自己不曾察觉,不过旁边的陆琮却是皱了眉头。
雪水冰凉,寒气易侵体。
看来今日的散步只能作罢,反正她借以消食的玩伴也有了,还是进屋取暖去吧。
因为有了煤球,林曦月兴致高涨,瞌睡更是无影无踪。
整个下午都和煤球逗乐玩耍,期间还险些烧了陆琮摆在桌案上的狼毫笔。
若不是恩铭及时接住,一人一猫估计都要被赶出门去了。
“此笔价值千金,若真是被烧了,估计得赔上你自己。”陆琮是如此警告她的。
这话,林曦月信。
陆家势力庞厚,分支众多,值钱的宝物更是数不胜数。
听闻陆家库房里的黄金不比国库里的少,她虽没进过国库,但陆家的库房还是去过。
当然,陆家库房众多,她也只是去过其中一个。
不过,光那一个就够她长见识了,各色奇珍异宝、名画古迹和真金白银,堆起来像座山似的。
市井里传陆家富可敌国,也并非只是浑话。
想到自己要为一支笔而搭上一辈子,林曦月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会看好煤球的。”她发誓。
第二十六章 院内的暗道入口
自雪停后,天气转好,北风也轻柔了许些,不再冰冷刺骨,且每日艳阳高照,先前的积雪不久便化得差不多了。
林曦月用完午膳,环顾空荡荡的房子一圈,觉得无趣,唤了煤球在院子里走动。
这几日,陆琮在陈浩的邀约下频繁出门,每晚都喝得醉醺醺的,被人搀扶着回来。
她知晓他是在做戏给陈浩看,但就是不晓得他有没有在查陈家。
若是还要耽误上一月,新年都快到了。
万一年前她还不能回家,可就真是愁人。
“煤球,回去了。”
林曦月环顾四周,没有在院子里看到煤球。
难道是跑出去了?门没有开,院墙上也没有洞口,它应该还在院子里。
她又唤了几声,才听到院角墙边的藤曼中传来“喵”的一声。
“怎么跑那儿去了,煤球,快出来。”
陈府的花木多,她所在的这个院子,规模不小,大大小小的树木就有十多棵。
院角的墙上更是古藤倒垂,茂盛又繁密。
白雪化作水珠滴落在绿叶上,晶莹且剔透。
林曦月走过去,扒开茂密的湿树藤,准备把煤球揪出来,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彻底惊住了。
只见树藤后的墙体微开,露出手臂宽的缝隙,缝隙里没有墙外的景色,反倒是另外一堵墙。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动静,煤球从中探出头来,喵了一声,又转身往里走了。
这堵墙是中空的!
林曦月手发抖,甩掉树藤扭过身,闭眼冷静。
她进陈府当日,云娘见了她,而第二日陈家未曾送来早膳。
先前在暗道中,云娘说她被二夫人禁足,所以没有备好第二日的早膳。
也就是说云娘在不被外人发现的情况下,走暗道进院子见了她。
既然如此,暗道出口定在院内。
那树藤后的缝隙即是……
林曦月后背发寒,看着围在四周的墙壁,总感觉自己正被人监视着。
若她发现暗道口的事被云娘和陈浩知晓了,怕是会被杀了灭口,得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正当她走到门口时,尖锐的猫叫声陡然从院角传出。
和煤球相处了四五日,它的声音林曦月自然能听出。
难道是煤球出事儿了?可她不能进去啊!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林曦月挠着头想解决办法,墙角里煤球的叫声没有断,只逐渐变得虚弱。
“怎么办?怎么办?”
放任不管,她真做不到。
其实,进了暗道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这个时间点,陈浩不在府里,听摆饭的婢女说云娘也出门去了。
她寻了煤球立马出来,应该没问题。
林曦月咬着牙再次掀开树藤,扭身钻进缝隙。
墙壁里的空间就一人宽,身材宽厚些的,估计只能侧着身走。
大约往前走了十步,出现一个下沉阶梯,阶梯延伸到地下,看不清前面的情况。
依照方向来辨,此处暗道是通往花园假山的。
阶梯之下,阳光照不进来。
愈往里走,光线愈暗,不过煤球的叫声倒是清晰了不少。
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渐渐适应,多多少少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不同于上面的狭窄,地下的暗道宽阔了不少。
两旁还有半旧的烛台,蜡烛燃去了半炷,前不久应是用过。
“煤球。”林曦月的声音在空荡的暗道中响起。
回声阵阵,她自己都听得毛骨悚然。
好在,煤球的回应声也响了起来,就在前面!
林曦月面上一喜,快步赶去。
黑暗中,煤球的绿眼睛格外显眼,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煤球,快过来。”
这里面一团漆黑,闻着味儿也不好,或许还有老鼠蜈蚣等毒物,不是久待之地。
“怎么,还不想出去吗?”林曦月在煤球前面蹲下,见它一动不动,正准备抱起它。
“别动。”
男人粗哑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林曦月浑身一抖,吓得不敢动弹。
有人!她被发现了!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如果被抓了,今晚陆琮回来见不到她,会出来寻她吗?
此处暗道极为隐秘,怕是他想寻也不一定能寻到吧!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林曦月只觉小命休矣。
“它被暗器夹住了。”
“嗯?”被夹住了?
林曦月拭去泪水,伸手朝煤球探去。
它低叫着,身子微微颤抖,待她摸到它右后腿处,碰到一处锋利的硬物,凭感觉像是捕兽夹之类的。
想强行掰开,但根本没用。夹子太紧了,她完全使不上劲儿。
“墙边有铁棍,你寻一寻。”
林曦月在地上摸寻一阵,果然找到了一根短小的铁棍。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将夹子松开了一些。
好在煤球也聪明,趁机把腿一缩,就退到了她怀里。
大冬日的,她是硬生生撬出了一身汗。
放下手里的铁棍,林曦月抱着煤球瘫在地上,粗声喘气。
“快些出去,小心被人发现。”
“哎,好。”她站起身抬步要走。
脚迈出一步,动作就顿住了。
所以,方才和她说话的人是?
“你是?”
“不用管我,快些出去吧,看好你的猫,以后再也别进来了。”
“可……”话没说出口,暗道一端传来异响。
黑暗里的男人移动了下身子,伴随着着铁链碰撞响起的声音,低声催促道:“快走,有人来了。”
“我会找机会再来的。”林曦月丢下一句话,带着煤球仓促逃离。
一口气跑上阶梯,靠在狭窄的墙壁中间,确定后面无人跟随,才敢软下身来。
直觉告诉她,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听动静,他像是被锁在暗道里的,可陈家做的不是买卖人的生意吗?为何还要关押男人?
还有上次偷听到云娘说地牢里的人看过了,难道指的就是他?
既然他如此重要,或许救出了他,就能抓住陈家的把柄,这场案件也就能彻底解决了。
林曦月平静下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抱着安静的煤球,准备掀开树藤走出暗道。
与此同时,外面想起了开门的声音,有人进了院子。
她连忙缩了回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屏息静待。
第二十七章 酒后赶人
院门大开,陆琮满身酒气,被恩铭搀扶着回来,陈二爷喝得醉醺醺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今日去了那醉仙楼,楼里佳人美酒,玩得是好不畅快!
醉仙楼里的头牌灵仙,有着绝色之姿,只那性子却是清傲孤冷,黎城多少少爷公子为博她一笑而一掷千金啊!
没想今日见到陆少,她竟巴巴地贴了上去,甚大有愿为奴为婢的迹象。
陆少年岁不大,艳福倒是不浅。
不过,瞧着他的神色,倒像是不太满意灵仙。
陈浩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云娘曾跟他透露陆少爱干净年少的,云仙虽姿色绝佳,但毕竟是风尘女子,辗转于男人身旁多年,早已不是清白之身。
他如今屋里的那个小姑娘姿色倒是不错,身家自是清白的,不过就是年岁太小,身段还是差了些。
不过无妨,能成事就行。
哎?对了,伺候陆少的小姑娘呢?
若是在屋里,怎不见她出来相迎?
陈浩扫视一圈,瞧着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像是空无一人。
这门窗紧闭,无声无息的,人也不像是待在房里啊。
“陆少进院,怎无人前来伺候?难道是躲在屋里偷懒?”陈浩皱眉呵斥,借着酒劲就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陆琮使了个眼色,恩铭点头明了,上前拦住陈二爷。
见恩铭面色不善,陈浩收敛了气焰,不解道:“陆少,您这是?”
“虽说这是陈家,可屋里毕竟是我的人,陈二爷如此唐突地闯进去,怕是不妥吧!”陆琮面露不虞之色,背手端站,酒似醒了大半,只白皙的脸上留了些红晕,多了丝人间烟火气息。
不过,他这丝人间烟火气也不是普通百姓人家里能有的。
和他处了两日,便把陆家的尊贵抛到了脑后,陈浩心里直呼莽撞了,连忙赔礼道歉。
陆琮不欲多言,甩袖进屋。
谋划了整日,费了许些银两,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最后竟被自己毁了,陈浩低声咒骂,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悻悻离去。
等他一走,恩铭快速关了院门。
因两人习武,嗅觉要高于常人。
早在进屋之前,他们便闻到了院里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先前碍于陈浩在此,不敢妄动,这才故意支走他。
院角荫蔽处,风影摇曳,树影婆娑。
眼前的月桂树繁茂浓密,树冠枝叶交错,郁郁葱葱的,生机盎然。
院里此地的血腥味是最浓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清淡花香。
陆琮和林曦月“同房”多日,自是能闻出她身上的香味。
不过,此地无处藏身,她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出来吧?”陆琮轻声唤道。
话音落下,墙上藤蔓被掀开,林曦月单手抱着煤球从中走出。
往日浅笑明媚的她,此刻脸色白得吓人,衣裙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煤球窝在她怀里软塌塌的,垂下来的一只后腿皮毛破开,露出血肉来。
陆琮和恩铭皆是愣住了,林曦月出来后,墙上的藤蔓未全然合拢,显出一角洞隙,里面黑黢黢的,绝不是墙壁破损露洞的样子。
“这、这是……”恩铭指着墙洞,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寻了许多日的暗道入口,竟然就在院落墙角,自己眼皮子底下。
若不是方才他亲眼见着林姑娘从中走出,估计还不会相信。
“恩铭,去把洞口复原。”陆琮吩咐完,快走两步,抱起摇摇欲坠的林曦月,进了屋子。
将人轻缓地放上软榻,寻来备用药箱,陆琮上下打量着林曦月,问:“伤在哪里?”
“快看看煤球,它在暗道里被夹了,伤得厉害。”
林曦月鲜血沾了满手,着急地看着煤球,不知所措。
在暗道里,煤球就不怎么叫了,到现在更是毫无动静,她不知道该如何救它,伤口又该如何处理。
瞧着林曦月不曾受伤,陆琮轻叹一声。
方才她血迹斑斑的模样,可真是把他吓得够呛。
“别慌,煤球会没事的,你去里间把衣裳换了,洗了身上的血迹,以免被人发现。”陆琮轻声哄着,生怕吓着她。
林曦月想说她无碍,可看到他眼里的担心,想着自己也帮不上忙,最后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去里面擦洗掉身上的血迹,换了身干净的衣裙。
她再出来时,屋里只剩陆琮一人。
“煤、煤球呢?”
“让恩铭送去看兽医了,没有大碍,最多是以后不能乱跑了。”
陆琮猜想,以她那胆小的性子,估计是不敢乱跑的。
定是煤球野得厉害,到处乱窜,才会被夹受伤,也让她偶然间发现了暗道入口。
恩铭已经查探过了,院子里的暗道入口就墙角一处。
在藤蔓的遮掩后,本是还有一道石门的,但石门没被关严实,这才让煤球钻缝进去。
他让恩铭关紧了石门,暂且勿入。
“墙角那处你不要再去,我会处理好。”陆琮嘱咐她。
林曦月点头明白,破谜探险的事情,她是丝毫不敢兴趣。
今日若不是煤球不好,她是绝不会再进暗道的。
想过平静的日子,怎就如此之难。
林曦月低头哀叹,看到点点暗黑色的干涸痕迹在锦垫上显现。
这是血迹,从煤球腿上的伤口中滴落的。
在暗道里,她担心煤球血流太多,一直紧握着它受伤的后腿。
如今想来,不知有没有滴落在地上留下痕迹。
带血的夹子肯定会人发现,万一他们再循着血迹找来,岂不知晓是她进了暗道。
尤其,她还在里面碰到了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虽不知他是谁,但总归是有隐情的。
越想越心惊,林曦月将今日的见闻仔仔细细告知陆琮,让他小心行事。
陆琮对陈家的暗道本没有太大兴趣,在陈家的主要任务是找到真账簿和制毒人,但陈浩在陈家地牢里锁着一个男人,这又是什么事?
不管如何,还要去探寻一番。
接下来的数日里,陆琮推了一概应酬,整日在屋内休憩。
陈浩过来拜见,见他精神不济地卧躺在床上,只当他是前些日子太过放纵,整累了身子,派人送来了不少山珍补品。
第二十八章 男人们的计谋
厨房熬制好的补药,全被林曦月倒进了屋里的盆栽中。
每日倒三碗,枯黄的草叶瞧着都粗壮了不少。
陆琮整日躺着,陈家人以为他病得厉害。
其实不然,他只是昼夜颠倒了而已。
白日休眠,夜间行动。
陈家里里外外,都被陆琮派人暗地里翻了个遍。
林曦月打发走陈府请来的大夫,斜靠在软塌上,双眼微眯。
近些日子,陆琮不在外间,她睡得极不安稳,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了,夜里常常惊醒。
醒来时,房里空无一人,夜风吹打着门窗,传出怪异的响声。
她想到墙角的暗道入口,心里更加害怕,只能蜷缩在被中,熬到清晨,才敢睡去。
倒是陆琮,清晨回来后,就躺着休息。
白日的安睡足够了,他醒来时,天色已晚,屋内昏黄灰暗,没有点灯。
轻微的鼾声自软塌处传来,他起身去看时,林曦月睡得正熟。
时光静好,一室安稳。
清浅的呼吸中夹杂了淡雅的花香,陆琮浅笑着坐下,品了口淡茶。
浑身的紧绷感卸下,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仿佛饮下了琼浆玉露一般。
如此静坐半个时辰,等林曦月呼吸微乱,眼见着要醒来,他才起身去了外间点灯。
“醒来了就起身吧,睡久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听着里面的人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陆琮出声提醒。
听到声音,林曦月立刻睁开眼,掀被坐起。
起身太快,又睡了许久,头晕得厉害,只得靠在旁边缓了缓。
等她清醒了走出去,晚膳已经摆好。
陆琮和恩铭都在外间,两人一坐一站,面色瞧着都不错,看起来精神大好。
今日是不用装病了吗?林曦月偷瞄陆琮一眼,见他朝她一眨眼,便安心坐下了。
瞧他的样子,似悠闲悠哉,难道是陈家的事快要解决了。
林曦月心里痒痒,然面上不显,如往常一般安静用饭。
陈家婢女手脚勤快,又有眼色,她不敢多有动作。
熬到她们离去,才松了口气,问道:“今晚可还出去?”
“不去了,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言毕,陆琮停顿片刻,想到自己查到的一些事情,凝神皱眉,向林曦月问道:“你可知陈家大爷陈邵明?”
陈绍明?林曦月摇头,“他已经失踪很久了,我也是后来听人谈起他,才知道些。”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此人极为聪慧,少有大志,且性格温和,善待邻里,只不过偏偏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好,时常发生争吵,一吵便离家出走,四五天后才回来。家里人找不见他,次数多了,也就放纵不管了。”
“那后来呢?”
“他失踪后,有人传他是被劫匪绑走了,也有人说他是和家里人闹翻,不肯回去罢了。总之,陈家人找了他许多年,一直没有音讯。”
林曦月看着陆琮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陈家大少。
陈家如今是陈浩掌家,他自然就是主谋者,与失踪多年的陈家大少又有何干系?
心里疑惑,但莫名其妙的,她想起了那个被关押在陈家地牢里的男子。
陈绍明失踪时,不及弱冠,十年过去了,而今该是三十岁的年纪。
被关押在地牢里的那名男子,声音听着嘶哑苍老,年龄与陈邵明也匹配不上啊。
尽管如此,林曦月还是提出了心中所想:“你不会是找到陈绍明了吧?”
陆琮薄唇紧抿,没有作声。
瞧他这般模样,难道真的找到了?
可这些日子,他不是在探陈府吗?该不会是……
林曦月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凑到陆琮耳旁,压低了声音问道:“该不会是地牢里的那人吧?”
“正是。”
这二字一出,林曦月吓得倒退几步,瘫坐在矮凳上。
陈绍明,陈家嫡出长子,十年前失踪,如今居然在陈家地牢被发现。
陈家找了他十年,翻遍了整个黎城,却没能查查自家。
能如此掩人耳目将人藏起来的,怕是也只有陈家二少了。
“可陈浩为何要……”话未问完,林曦月噤了声。
陈老太爷共有两子,陈绍明是嫡长子,聪慧又明智,哪怕和家里人关系再不好,只要他在一天,陈家的继承人也不会是庶次子陈浩……
细思恐极,林曦月觉得自己好似窥见了天大的秘密,心里突突地狂跳。
这万一被陈二少发现了,他定会想法设法地杀人灭口。
林曦月的慌乱不安,陆琮瞧在眼里,可接下来他要交代的事情,只会更加凶险。
“我将陈绍明救出了,且故意在地牢里留下了一枚陆家特有的玉佩。”
“为何?”林曦月惊得嘴角微搐,左手死死地扣住右手,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上去抽他一巴掌。
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陆琮倒是笑了,柔声解释道:“想抓鱼儿,得先撒网。”
她才不管什么鱼啊网啊的,林曦月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陈浩惩治了,好让她安心回家睡大觉。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抓人?”
“急不得,网虽是撒好了,可还没下鱼饵呢?”
此刻的陆琮仿佛化身为一头恶狼,他牢牢地盯着林曦月,眼里泛着诡异的绿光。
林曦月被他瞧得害怕,心思一转,反问道:“你该不会要用我作饵吧?”
“你是最佳人选。”陆琮实话实说。
林曦月默然。
枉她上一世一直以为自家夫君是个柔弱清高的病美男,没想实际上他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
她如今已是被迫上了贼船,后悔也无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我该如何做?”林曦月松了口。
陆琮扬眉展笑,心知她定会同意。
两人相处这些时日,不说对她全然皆知,但性格却是摸了个透。
既然她愿意以身犯险,他自然会护她安全。
陈家的浑水他已经趟得差不多了,地牢之行,他不光是救出了陈绍明,还拿到了真账簿。
之所以引而不发,是为了借机揪出研制寒瘾散的幕后之人。
他故意将带有身份标识的玉佩掉落在显眼位置,就是好让守卫及时发现,想必此时陈浩已经拿到玉佩了。
他的计划很简单,和陈浩来一场交易。
“你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引过来。”陆琮轻敲林曦月的头,示意她附耳来听……
第二十九章 事发谋划
月朗之时,凄厉的哭喊声自陆琮的院子里传出。
陈府的下人被引了过来,聚集在外面观望。
有人想推开院门瞧瞧发生了何事,可手上还没使劲,里面却没了动静。
院子里住的是自京里来的贵人,若是出了点事,那可不得了。
下人们不敢乱闯,只得派人去请主子。
消息通报给陈浩时,他正急得在书房上下乱窜。
听闻此事,他心里咯噔一下,随后连忙暗地里派人去寻云娘过来。
其实云娘早就得了消息,只是对此事不甚上心。
陆琮自己没有带婢子过来,院子里哭泣讨饶的女子,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谁了。
也不知道小姑娘触了他哪条逆鳞,竟闹得如此动静。
云娘摇摇头,品了口茶,以为就是些小打小闹。
直到陈浩派人来请时,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云娘心中忽然有些忐忑不安,当她看清陈浩递给她的玉佩时,心中更是惊骇不已。
“陈邵明不见了!”陈浩低声咒骂。
小心翼翼藏了他十年,没被老爷子发现,居然被一个外人横插一刀。
“早知如此,你当初就不该留着他。”云娘眉头紧锁,忍不住出声指责。
她交代了多少次,让他尽快把陈绍明处理了,以免夜长梦多,往后再出乱子。可他偏不听,以为将人关在地牢便是万事大吉。
“你再说这些有何用?人都已经被带走了,想想应对之策才是正事。”陈浩无奈摊手。
当初,他顺利接管陈家后,确实想将陈邵明杀了一了百了。
可当自己一次次风光潇洒地出现在他面前,将他往日的尊严与骨气踩在脚底,看着他无比痛苦煎熬的模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爽快。
可惜,往日有多爽快,如今就有多煎熬。
陈浩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倒是云娘沉思片刻,脸上神色放缓,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她嘱咐道:“你无需太过忧心,陆少意图不明,他带走陈邵明,不一定是要与我们作对。就算陈绍明再次出现在大众眼前,又与我们有何相干,你只要死死咬定,拒不承认。陈家如今在你的掌控之中,陆少是外人,陈绍明又只是一个无用的废人,他们能奈你何?”
“对,说到底,这只是我们陈家的家事,陆少再强势,也无权插手。”听得云娘的分析,陈浩底气足了不少。
“不过你父亲那儿,还得想想该如何交代才是。若是被他知晓陈绍明的事,倒真是不太好解决。”
云娘忧心复燃,万一父子反目成仇,陈浩在黎城的声誉有了污点,往后托人办事也就没那么顺畅了。
对此,陈浩倒是不以为意,只要陆琮坏不了他的事,其他人他一概不怕。
“老家伙同我闹不了,他毁了我,岂不是毁了陈家。况且,这不是还有你帮衬嘛。”
陈浩惯来会说甜言蜜语,云娘就是有心劝他,也常常被哄得没了心思。
“那你可要听我的话。”
“听,如何会不听。你不想与芸燕待在一起,我不是都听你的,把她送走了嘛。”
这话倒是真的,陈浩没有唬她。
自徐芸燕被送去了郊外别院,陈府里没了与她为难的女人,她心里就舒爽了许些。
接下来,她也可以专心解决正事。
府里的地牢既被发现了,就不再安全,陈邵明的痕迹必须全部消除。
如果能将地牢封住,那是最好的。
只是封牢工程量太大,短期内是做不到的。
该如何处理呢?云娘绞尽脑汁想着挽救之法。
忽然这时,她神情突变,惊诧出声。
一旁正要喝茶的陈浩被她吓得一抖,手上没有拿稳,茶盏打翻在地,热茶浇了满身。
“又是怎么了?”他难受地站起身,抖着身上的茶水,不耐烦地看向云娘。
“账簿可在你身上?”
云娘这话问得轻且虚,陈浩险些没听清。
可当他听明白了的时候,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化为虚无,神情呆愣地站起身来,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反应。
瞧他这般模样,云娘凝神皱眉,直道:“糟了!账簿怕是已经不在地牢了。”
果不其然,当两人去到地牢查看时,用来装账簿的铁盒子里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这下可真是不得了了。
陈绍明落在了陆琮手里,问题都不大,这事顶多了算是家宅恩怨,可账簿一旦暴露出去,他们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陈浩和云娘对视一眼,瘫坐在地。
如此滔天大祸,谁能躲得过?
难道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死吗?
云娘心有不甘,不到最后时刻,她绝不会静坐等死。
陆琮如今还未发作,不是别有谋划,就是被旁事牵绊住了。
想起今日院子里的闹腾,她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我们还有出路!”云娘说得是斩钉截铁。
棋子早已布下,如今也合该生效了。
“快,派人去陆琮院子里打探如今是何许情况。”
陆琮如今还在陈府,任他手下人看管得再严密,总会有漏洞。
趁此机会打探消息,是再好不过了。
一旦他离开了陈府,事情只会愈发难办。
云娘讲明其中的利害关系,陈浩没有丝毫犹豫,立马派出府内死侍,走密道去探。
等待无比煎熬,时间悄逝,两人如坐针毯。
死侍到达陆琮所在的小院时,不敢轻举妄动,观望了数刻,确定无人注意,才敢进去。
一路探去,畅通无阻,连个人影也未曾看到。
直到行至正房外间,才听闻里面传来动静。
正房内间,容貌清丽的姑娘被五花大绑,正跪在地上苦苦讨饶。
顺着她朝向看去,地上碎盏尽是。
前方的雕漆古床上,深色锦缎床帘落下,里面时不时传出低声吼叫,有人仿佛正受着无尽的痛苦。
“主子待你如此之好,你竟恩将仇报,给他下毒!”
“你最好如实招供,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伴随着愤怒的质问声,凌厉的长鞭高高甩下,落在清丽姑娘身上。
只听她哀嚎一声,跪趴在地,半天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