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初会琉球人
一个多小时之后,穿越者们和克里斯布在官员的引导下,沿着官道向首里城进发。
大约十多分钟的步行之后,众人来到了一座中式牌楼前,牌楼的匾额上写着“守礼之门”。门下站着一位青年官员,大约只有二十出头年纪,银簪黄冠,一袭青色官服,身后跟着数名随从,正在等候。
引导的官员马上介绍说:“这位是精绎大夫、赞议官、国头间切边土名地头识名亲云上安依大人,你们赶紧报上姓名。”
许纬辰听完,立时愣在了原地,因为根本没听清楚这一大串头衔里,哪几个字是这位年轻官员的高姓大名。想了一下,连忙再问引导官员:“这位大人的汉名怎么称呼?”
“大人汉姓毛,讳见龙,你们还不快行礼?!”
许纬辰这才搞清楚,恭恭敬敬地说道:“毛大人,我们是海外毛利国来的海商,我叫许纬辰。这位是我的合伙人、英国船长克里斯布。”说着,又把穿越者们一一介绍给毛见龙。
毛见龙长得端庄清秀,年纪不大却已经蓄起了须髯,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儒家学者的气质。抬眼扫视了一下众人,缓缓说道:“各位自万里海疆之外而来,想必是旅途劳顿。我琉球虽小,却是守礼之邦,自有待客之道。各位请跟我进城,饮宴歇息。”
说完,毛见龙示意手下在两侧簇拥着众人,沿着官道继续向城里走去。当然,这个举措在克里斯布和穿越者们看来,显然是一种挟持。
“毛大人,我们远道而来,是希望在琉球买卖货物,互通有无。至于饮宴,似乎也不必破费了吧?”许纬辰看着毛见龙面无表情的样子,试探着说道。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各位既然到了首里城,在下自然要出面安排,好好为各位接风。”毛见龙依旧是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说道。
许纬辰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暗想:没想到这位毛见龙年纪轻轻,却是个固执己见的儒生。只是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着毛见龙向首里城中行进。
从守礼门开始,官道就变成爬坡向上的山道,众人又走了近十分钟,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达首里城的外廓,放眼望去,外廓城墙大约有6米左右的高度,正对官道的是一座规模不大的中式城门,匾额上写着“欢会门”的字样。
东宁安平镇并没有城墙和城门,因此克里斯布是第一次见到中式城门,兴奋不已,三步并做两步直往城门里走,毛见龙见状连忙将他喝住。
克里斯布觉得很奇怪,显然他以为穿过城门洞就能进城了。毛见龙摇着头说道:“此门乃是御门,除了节庆祭祀,只有大清天使和萨摩上官来此,才会大开御门,平常人等岂能轻易从此门进城?”
李书同费了一番口舌,才让克里斯布理解毛见龙的意思。众人只能又随着毛见龙沿着城墙向南走,不多时到了另一座城门,规模更小一些,上面连固定的城楼都没有,只是扎着一顶供卫兵遮阳避雨的帐篷。
“这是木曳门,一般人员出入都走此门。”毛见龙说着,引着众人穿过木曳门,进入外廓之内。城里的人并不多,看上去都是差人、仆役之类,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穿着与毛见龙相似的官员。
众人跟着毛见龙,又穿过了两道内门,终于一片豁然开朗,来到了奉神门前的广场上。奉神门是七开间规模,飞檐斗拱,白玉朱漆,穿越者们一看就明白,这是模仿紫禁城太和门并且降低规格的产物,里面应该就是国王的宫殿所在。
克里斯布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宫门,连声问里面是什么。等李书同将毛见龙的话翻译给他听,克里斯布更是急切地问能不能进去见见国王。
毛见龙依旧是不温不火,说海外来的客商要现在迎宾馆下榻,然后由他面见三司官报告,才能决定如何安排。克里斯布又讨了个没趣,神情显得有些沮丧。
毛见龙说完,带着众人穿过广场,到了迎宾馆,给众人安排了房间休息,又吩咐仆役茶水点心伺候,便告辞去宫里报告。
毛见龙一走,大家立刻就活跃了起来。秦九儿在船上闷了许久,现在终于轻松了,笑嘻嘻地说道:“这首里城的规模看上去比延平郡王府还要大,建筑也更加漂亮。”
“嗯,毕竟这是人家百年基业建起来的王宫,肯定要比东宁富丽堂皇不少。”许纬辰说着又叮嘱秦九儿,“你可不能因为好看就到处乱跑,万一走丢了就不好了。”
“知道啦~~”秦九儿撒娇似的回应,却还是看什么都好奇,隔着窗户望着窗外的景色,又说道,“这里建筑像是中式的,又好像不太一样。”
“那是自然。”姜承志半躺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端着茶盏,另一只手指着窗外的一座小楼说道,“琉球建筑基本上是中国和日本的样式混合,再带一点琉球特色。”
“对了,这个毛见龙的官称好长啊,什么精绎大夫、赞议官、国头间切边土名地头识名亲云上安依,都是什么意思啊?”秦九儿好像真的有点兴奋,什么都要问。
“咦?你居然能记得住这么长的名字。”姜承志笑着说道。
“人家记性好嘛~~”
许纬辰看着秦九儿撒娇的样子,心里感慨当初郑聪也算是慧眼识珠了,会一眼看上了她。不过,毛见龙的那串称呼,也确实令人头皮发麻,便问朱丹赤:“这串名字到底怎么解读?”
“这个稍微有点复杂,可以这样记:精绎大夫应该是散秩位阶,也就是’享受几品官待遇’,赞议官是现任官职,也就是毛见龙现在的职务。”朱丹赤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继续说道,“国头间切边土名地头是封地,国头间切应该是行政区划的名称,相当于一个县,边土名是村名,地头就是村领主的意思。”
“村名?”秦九儿显然有些惊讶,“那这个人就是村长啰?”
“呵呵,琉球那么小,分成几个县,每个县分几十个村,就差不多了。”姜承志乐呵呵地说道,“你别说琉球了,就是日本大名织田信长、毛利元就这些,我们不还是叫他们村长嘛。”
“那识名亲云上安依呢?”
“这个是琉球人的日本名字,也叫和名。识名是姓,安依是名,亲云上是表示贵族阶层的中间名。这个中间名最高是王子和按司,低一点的是亲方,再低一点就是亲云上。”
“哇,那名字岂不是很长。”女孩子“哇”的时候,看上去总是很卡哇伊。
“这都是传染了日本人的臭毛病。”姜承志悠悠的说道,“不过呢,这人的名字真的不算长了。日本人自己的名字才叫长,武田信玄的全名叫’源朝臣武田大膳大夫晴信入道德荣轩信玄’,不是特地去记的话,谁能记得住。”
秦九儿听完撇了撇嘴,又问道:“对了。那毛见龙的精绎大夫和赞议官,是几品官呢?”
今天的秦九儿简直就像个问题少女,问个不停。只是她说话的样子娇俏可人,大家也乐得回答她。
“几品官不好说,对琉球的官职没深入研究过。”朱丹赤算得上博览群书,但也有吃不准的时候,“不过从服色帽饰来看,应该是三、四品左右的中级官员吧。”
听完朱丹赤的解释,秦九儿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清澈的眼睛眨巴了好几下,马上又问道:“这样啊,怪不得他说要去报告三司官才能决定,那三司官是最大的官了吧?”
“三司官差不多就是琉球最大的官,一共三位,就好像汉朝的三公一样。出发之前杨英跟我说过,只要跟三司官交好,事情就好办多了。”许纬辰说着,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大家也别光顾着聊天,尝尝琉球的点心吧。”
第一百零三章 摄政向象贤
许纬辰等人在迎宾馆的房间里聊天,克里斯布只得一脸茫然地坐在旁边,喝喝茶,至于琉球的点心和水果,英国人连尝一口的勇气都没有。李书同偶尔会挑重要的信息翻译给克里斯布听,不过克里斯布对琉球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想早些完成这次交易,好回去处理和郑经签约的事。
太阳渐渐当顶,已经是中午时分。门外忽然一阵躁动,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请新来的海商客人出来相见!”
许纬辰等人听到声音,连忙起身跨出房门。只见迎宾馆的大厅里站着一位年轻官员,看上去比毛见龙大那么几岁,颌下有寸余长的短须,一脸笑意。看服色帽饰,应该是与毛见龙官阶相仿。
官员见众人出来,主动向前迎了上来,说道:“几位就是英国和毛利国的海商吧?在下马廷骏,忝居赞议官之职。奉了摄政之命,特来宴请诸位。酒宴已经在迎宾馆二楼花厅备下,请吧。”
马廷骏说完,伸手示意众人上楼。许纬辰连忙表示感谢,与马廷骏一起拾级而上,来到二楼的宴会厅。
宴会厅不算太大,只布置了一桌酒席,也并不显得空旷,许纬辰暗自思忖,可能宴会厅不止这一处,这里只是较小的一间。
众人落座之后,许纬辰向马廷骏介绍了众人。马廷骏显然与毛见龙不同,热情洋溢,言语殷切,先是招呼侍者上酒上菜,然后又仔细询问众人的来历。
许纬辰当然早已编排好了说辞,关于克里斯布的部分基本按真实情况介绍,就说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万丹分部的舰队提督,和自己合伙贸易,唯独不提东宁的事情。至于穿越者自己,仍然按照毛利国人的说法,反正马廷骏肯定没听说过。
马廷骏一脸笑意,一边劝众人饮酒吃菜,一边兴致勃勃地听许纬辰介绍。说到毛利国所在的时候,许纬辰告诉马廷骏“此去东南不啻数千里”,说得马廷骏颇为吃惊。
“对了,许先生,你们这次来,有什么货物需要贸易啊?”说完了闲话,马廷骏开始切入正题。
“船上有英国和南洋的木材、香料、布匹,希望能够在琉球出售。”在离开东宁之前,许纬辰和杨英商量,船上不能搭载任何东宁货物,于是将克里斯布运到东宁的货物又装回去了一些。
“哦,原来如此。”马廷骏点头说道,“那你们需要从琉球买些什么?”
“我们听说琉球盛产硫磺,故此想买一些硫磺回去。”
马廷骏听完,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乐呵呵地说道:“不知各位是如何知道琉球有硫磺的?买硫磺又是作何用途?”
“呃……”
许纬辰知道琉球人肯定要盘问自己,因此事前做了很多预案,不过都集中在自己和克里斯布的来历方面,对“为何要买硫磺”这个问题并无准备,但好在之前曾经聊到英荷战争,恰是最适当的题材,于是急切之下一瞬间也有了主意,缓缓答道:“英国眼下正在与荷兰交战,急需硫磺,克里斯布提督在南洋一带来往,听说琉球出产硫磺,因此特意过来求购。”
琉球人对英国不太清楚,但和红毛番荷兰人是有来往的,因此马廷骏听完点了点头,又哈哈大笑道:“好,好。不过,硫磺是军中要紧的东西,能不能卖还要由摄政裁断。”
“摄政?我们在南洋,只听说琉球是三司官署理国政,未曾听说有摄政,不知是何官阶,掌握何事?”这个问题许纬辰一开始就想问,直到现在才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
“摄政是我琉球最高阶的超品大员,自我朝奠基以来,都是掌握典礼祭祀。不过,现任的摄政大人向象贤是署理国政的。”
“哦?这又是为何?”
马廷骏见许纬辰问,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鄙邦国内之事,许先生毋庸多问。总之向大人现在总摄朝政,一言九鼎。”
“明白了。那还要请马大人为我们转致摄政大人,请他恩准我们购买硫磺。”
“这个不行。”马廷骏摇了摇头。
“为什么?”许纬辰有些惊讶,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些念头,比如对方已经下决心不同自己贸易,又或者这个马廷骏其实是在刁难,目的在于向自己索贿。
马廷骏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必须自己向摄政大人提出。”
“原来如此。那敢问马大人,何时可以安排我们觐见摄政大人?”
“许先生稍安勿躁,摄政大人已经说了请各位面见,只是……”
“只是什么?”许纬辰的脑子又开始运转,担心向象贤有什么苛刻的条件。
“只是现在是午膳时间,我们要先吃完这一桌子菜才行。”
“哈哈哈哈……”听马廷骏这么一说,众人都大笑了起来,唯独克里斯布茫然地看着大家。
觐见向象贤的地方就在首里宫城南侧的书院,毗邻宫城的南殿。朱丹赤觉得“南殿”这个名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便悄悄地问许纬辰。许纬辰笑着说道:“你也是读书万卷,茫然一时。一般来说,宫城总是坐北向南,两翼是东西配殿。只是这琉球首里宫城看样子是坐东向西,估计也是朝向中国之意,因此配殿才称为’南殿’、’北殿’。少见自然多怪。”
朱丹赤听完,也是噗嗤一乐,心想幸亏是问许纬辰,若是被孙广越抓住这把柄,肯定要嘲笑到死了。
等进入书院,才发现里面的格局与想象中的中式书院大不相同,反而是日式的大敞间,铺着榻榻米,足够数十人开会。正面立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虽然看不清,但显然是有人的,好在众人都看过日本的大河剧,熟悉日本的见客仪式,知道向象贤此刻应该已经端坐屏风后面了。
榻榻米上早有侍者放下了坐垫,穿越者们和克里斯布便随着马廷骏跪坐下来,只不过无论是克里斯布的英式军裤还是穿越者们的牛仔裤,跪坐在那里都显得非常不舒服。
等众人坐定,马廷骏便以琉球语大声说道,意思不问可知,自然是“下官已将海商带到”之类的话。
随着屏风后面的一声答应,侍者迅速将屏风撤去,众人这才看到屏风后面中央位置端坐的向象贤,以及坐在他一侧的毛见龙。向象贤官居超品,冠帽服色又大为不同,头戴赤地金入五色浮织冠,横插金簪,身着绿色官服,腰间是金銮锦带。
马廷骏又介绍说,众人只能说汉语官话,向象贤便点了点头,用汉语问道:“那这位英国海商,如何交谈?”
许纬辰连忙回答道:“摄政大人,这位英国提督名叫克里斯布,他自然是只会说英语,因此需要我们替他通译。”
“哦,那就问问他,英国在何方位,如何会来琉球贸易。”向象贤的脸长得方正,鼻梁高耸,眼窝深陷,须发皆白,在琉球人中怕也算是颇有威仪了,只是在许纬辰看来,毕竟是小国岛民,气质远远不如陈永华。
李书同将向象贤的问话翻译给克里斯布,克里斯布便随便说了几句,李书同并没有翻译克里斯布所说的话,而是按照事前商量好的话术,把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大体位置,以及如何为了应付英荷战争才来琉球求购硫磺的事情,说了一遍。
向象贤听完,又问道:“你们的来历,本王子已经听毛赞议说过了。既然只是英国人求购硫磺,你们几位毛利国人所为何事?”
“我们一年前与克里斯布在海上相遇,颇为投缘,又恰好我们有银两入股,所以克里斯布的贸易,我们有分成利润。”许纬辰里忙答道。
“哦?”向象贤想了几秒钟,缓缓说道,“你们远道而来,诚意可鉴,本王子可以允许你们在琉球售卖你们的香料布匹,也可以购买琉球土产,只是硫磺不能出售。”
第一百零四章 开了金手指了吗?
“摄政大人,这是何意?”许纬辰见向象贤没说几句话就予以拒绝,心中颇为吃惊,连忙问道。
“恕本王子直言,荷兰是何来历,本王子略知一二,他们如今在南洋势力庞大。而英国与毛利国,本王子一向不曾听闻。若是英国与荷兰开战,请恕本座并不看好英国。”向象贤一板一眼地说道。
许纬辰听了一愣,瞬间已经明白向象贤的意思——既然英国要购买硫磺用于与荷兰作战,那么琉球不愿意因此得罪荷兰人。心想这个理由倒是自己从未考虑过,但作为琉球摄政,向象贤如此想法,也可以理解。
稍微犹豫之后,许纬辰心中已经组织了一套逻辑,不紧不慢地说道:“摄政大人,在下以为,在商言商,大可利字当头。恕在下冒犯,琉球诸岛地域狭窄,物产算不上丰富,朝廷收入,想必多赖硫磺贸易,若是摄政大人愿意,我们愿意出高于市价一倍的价格购买硫磺。”
向象贤听了,微微一摆手,说道:“此事不能单用钱银来论说。琉球若是因为这笔生意得罪了荷兰人,恐怕是得不偿失。”
“摄政大人,英国与荷兰都远在泰西,虽然两国交战,战火并未延烧至此。克里斯布提督买了硫磺,会悄然运回泰西,无人知道这批硫磺的来历。更何况……”许纬辰说到这里,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更何况什么?”向象贤捋着须髯问道。
“在德川将军的锁国令之下,荷兰贸易仅限长崎一处,与琉球所属的萨摩藩无涉,即便摄政大人不准英国人作硫磺贸易,琉球若擅自与荷兰人接触,怕也会引起德川将军的不悦吧。”
许纬辰这几句话说完,向象贤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沉吟了良久,才缓缓说道:“那以你们的想法,想要买多少硫磺?”
“最少三万斤,多多益善。”
“什么?”这个数字似乎大大出乎向象贤的意料,显得有些惊讶,冷静下来才说道,“你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既然你提到了将军阁下,那么此事也要请奉行大人闻知才行。”
向象贤说着,转身对毛见龙说道:“去请桦山奉行。”
毛见龙奉命起身出去,向象贤又对众人说道:“几位辛苦了,且随本王子到锁之间用些茶点。”
说着,向象贤站起身来,众人也赶紧起身跟随。
出了书院的门,沿着回廊走了几步,便是锁之间。屋里陈设与书院相仿,都是日式风格,不过墙上多了几幅书画,还摆了好几张日式茶几,显然是平日里喝茶休憩的场所。
向象贤引着众人落座,任首座空着,自然留给桦山奉行的。趁着侍者上茶水和点心的喧闹之际,许纬辰又轻轻地问朱丹赤:“这个桦山奉行,又是什么人?”
“嗯……萨摩藩攻占琉球之后,便安插了官员在此监视琉球君臣,称为’琉球在番奉行’。这个桦山奉行嘛,我估计是当年攻占琉球的大将桦山久高的后人。”
许纬辰听完,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抓住机会和这个琉球在番奉行搭上关系,毕竟上一次想和岛津久治套近乎,可耻地失败鸟。
时间不长,毛见龙就引着桦山奉行来到锁之间,向象贤连忙起身迎接,众人也少不得跟着起身。桦山奉行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长得黑矮,而且有些胖,皮肤粗糙,倒是五官还算柔和,不像凶恶之人。
桦山奉行居中坐下,侍者连忙上了茶点,向象贤又用日语向桦山奉行说了一通。姜承志听了个大概,内容是告诉桦山奉行英国人求购硫磺的意思,而且似乎向象贤希望桦山奉行同意这笔交易。
桦山奉行听完向象贤的话,笑嘻嘻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又从面前的碟子里取了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努力嚼了几口,咽了下去,才对着向象贤说道:“既然摄政觉得可行,我想藩主也不会反对吧。”
姜承志和许纬辰坐在旁边,一直皱着眉头,感觉这位桦山奉行实在有些不太庄重。等听到他说话,又感到十分惊讶,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桦山奉行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同意了,而且逻辑也不算十分通顺。
向象贤听桦山奉行说完,也显得非常高兴,当即向许纬辰说道:“桦山奉行已经首肯了,许先生之前曾经说过,愿意出高于市价一倍的价格购买硫磺,可是当真?”
“当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许纬辰内心非常高兴,脸上还显得比较平静,“我们之前查问过,硫磺价格是每百斤五两银子,我们出价十两。”
“好。既然如此,就这么说定了。时间也不早了。”向象贤说着,转向马廷骏,“马赞议,今晚就在南殿设宴,招呼一下各位吧。”
马廷骏奉命到南殿安排,向象贤又起身更衣,剩下众人继续坐着喝茶。姜承志对结果还是有些感到意外,轻声问许纬辰:“老许,怎么这么简单就搞定了?我们这是开了穿越者的金手指了吗?”
许纬辰挠了挠头,苦笑着说道:“我也没想明白啊,看看后面还有什么情况吧。”
晚宴的规格算不上隆重,毕竟穿越者和克里斯布都不是外国使节官员,只不过是商人,向象贤也是看在一单大生意的份上,款待一下众人。宴会的气氛却是轻松活泼,几道菜过后,宾主双方渐入佳境,各自敞开聊天,克里斯布见硫磺的生意谈成了,兴致尤其高涨,拉着李书同作翻译,和向象贤大谈英国的风貌,向象贤也听得颇有兴味。而桦山奉行发现姜承志的日语非常流利,更是主动聊起了过往的话题。
不出所料,桦山奉行果然是桦山美浓守久高的后人,叫作桦山久福,已经是桦山久高之后的第四代了。不过,久福的祖父久广并非桦山久高的血脉,而是从岛津家的其它庶流子孙中过继而来,这在日本非常常见。据说,桦山久高在攻克琉球立了战功之后,曾经向当时的萨摩藩主岛津忠恒提出增加封地,遭到藩主拒绝,因此郁郁而终。如今桦山家的当主是久福的父亲桦山久清,家族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因此被派来琉球担任在番奉行。
“在番奉行也算责任重大吧,毕竟是代表藩主管理琉球的事务。”姜承志小心翼翼地试探。
“一向是这样的,历任琉球在番奉行都是由藩主的得力内臣担任。只是……”桦山久福说着指了指向象贤,“向摄政三十年前曾在萨摩藩读书游历,深得藩主的赏识,自从担任摄政之后,凡事都能令藩主满意。这样一来,在番奉行就轻松了许多,像我这样的人也能胜任。”
许纬辰听完姜承志的翻译,觉得今天的事情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向象贤五十多岁了,对不到三十的桦山久福来说是前辈,而且若是向象贤与萨摩藩的关系好,桦山久福自然不必要反对向象贤的决定,那句“我想藩主也不会反对吧”从逻辑上就说得通了。如此看来,桦山久福算是来琉球镀金,听上去倒是和约翰·达克莱斯有异曲同工之处。
桦山久福又问起毛利国的风貌,姜承志便随口应付,毕竟这段故事穿越者们讲了很多次,已经非常顺口了。
不过,穿越者们的目的是通过桦山久福来与萨摩藩沟通,如此大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因此姜承志又提出改日到在番奉行所拜访,桦山久福也满口答应。
第一百零五章 并没有金手指
酒喝了几轮,向象贤便告醉离席,让毛见龙和马廷骏留下,继续陪着大家欢宴。
毛见龙依然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和他交谈也只是得到客套话的敷衍。倒是马廷骏从与众人见面开始就给人以热情洋溢的印象,面红耳热之后更是健谈。于是趁着马廷骏谈兴正浓,许纬辰便硬撑着陪他喝酒,从他嘴里套些有用的信息。好在琉球的酒度数甚低,许纬辰两杯葡萄酒的酒量也还撑得住。
按照马廷骏的说法,向象贤原是琉球王室疏族。琉球制度,王室姓尚,王室族裔出了三服以外就要改姓向。向象贤是羽地御殿的家督,六年前开始出任摄政,位阶也晋升为王子,所以和名叫作羽地王子朝秀。
说起琉球制度,众人还是颇为头痛,一堆名词难以理解,好在马廷骏汉学功底扎实,细细地给众人解释:琉球国王的儿子们会受封御殿,如同大清封王,羽地御殿就是地名加王府的组合,比同襄阳王府。羽地御殿本来已经是王室疏族,所以家督只能是按司,相当于郡王级别,但向象贤才能出众,深得萨摩藩主信任,出任摄政,故此升为王子级别,比同亲王。
许纬辰见马廷骏说到了向象贤出任摄政,趁机问道:“向大人何时出任摄政?是何原因?”
其实这个话题中午已经说起过,当时马廷骏含糊其辞地带了过去,此刻也是酒助人兴,马廷骏涨红着脸笑呵呵地说道:“向大人是六年前出任摄政的。那时,国王向大清朝贡的海船遭到海盗打劫,后来查实是有人监守自盗诡称海盗打劫,萨摩藩主因此撤去了原任摄政尚亨,由向大人接任。”
“哦?若是如此大事,朝局怕是要动荡了吧?”
“确实如此啊,当时,萨摩藩主就严令诛杀了王舅……”
马廷骏正说得高兴,忽然旁边毛见龙出声打断了马廷骏:“马赞议,这些事情还是不要与客人说了吧。”
马廷骏话被打断了,显然有些扫兴,不过或许是觉得毛见龙的话说得也有道理,便转换了话题:“向摄政上任之后,锐意改革,志在增加收入,改善百姓生活。”
“这么说来,向摄政颇得琉球军民之心啰?”
“那是自然。”
“对了,这次摄政大人同意我们购买硫磺,应该也是源于收入颇丰吧?”许纬辰也有了几分醉意,笑着问道。
马廷骏略想了想,点头说道:“唔……或许是吧。诸位今天进首里城的时候,是否觉得城里的宫室楼宇几乎都是崭新的?”
“是啊,好像是刚刚建成不久的样子。”
“正是如此。首里城十多年前遭逢大火,几乎全部损毁。重建之事,一直到两年前才完成,耗去了国库大半的储蓄。因此,摄政大人以理财为重,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是这样……”许纬辰终于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了。整个过程如此顺利,并不是因为什么金手指,而是碰巧向象贤需要钱,而桦山久福又是个弱势的在番奉行,所以事情才能一锤定音。
“许大叔,我们能回去了吗?”一直在旁边却插不上话的秦九儿忽然问道。
许纬辰一皱眉头,心说这零零后说话的套路,还要有点心理素质才能承受。不过还是温柔地答道:“怎么了,听一堆男人聊天无聊么?”
“有点累了,想睡觉觉了。”
“……”
“要不我们就告辞了吧,坐了几天船,又忙碌了一整天,也是有些累了。”姜承志已经在与桦山久福的谈话中,把所需要的信息都弄到手了,因此也想早些回去休息。
“好吧,桦山奉行、两位赞议官,我们先行告退了。”
“那也就不强留各位了,我来送各位出去。”毛见龙整个晚宴话都不多,但礼数却是十分周到。
第二天,克里斯布起得很早,许纬辰却因为喝酒的缘故昏昏大睡。于是克里斯布拉着李书同帮忙,按照两位赞议官安排,在首里城以南的市集上售卖货物。城南的集市很热闹,但琉球百姓多半不谙汉语,好在马廷骏很快就给指派了一位通事。
秦九儿跟着李书同一起到集市上转悠,等下午收了摊子,两人又去海边闲逛一番。琉球的海滩又与东宁不同,安平镇面朝大陆,所隔不过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海滩平缓但是狭窄。琉球地处太平洋,长年累月风雨侵蚀,海边的岩石已经被冲刷成各种奇怪的式样,海滩宽阔,粗糙的砂砾闪烁着石英的光泽。
李书同被鲍婧劝出来“散心”,只是站在阳光沙滩的光景中,又忍不住觉得要是有吉他在手,放歌一曲就好了,一转念又想起了寿倌儿和二郡主,心情总是放松不下来,只能坐在岩石上发愣。秦九儿不知道李书同的心思,自顾自地在海边奔跑,享受阳光和海风,在心里整理着句子,好在回去之后写几篇游记散文。
按照马廷骏的说法,硫磺平时都储存在各岛,需要调拨船只运来那霸港,至少也还需要五天时间。实际上,四万多斤硫磺花了七天才全部运到那霸港,克里斯布非常豪迈地支付了全部四千多两白银,相反,船上带来的英国货物并没有卖出去多少。
向象贤对这笔交易显然非常满意,在克里斯布和穿越者们前来辞行的时候,将一条绣金腰带送给了克里斯布,一轴琉球绘画送给了许纬辰。克里斯布除了感谢,没有多说什么,许纬辰则说也许明年还要再来,并且希望到时候能够觐见国王,向象贤对此表示非常欢迎。
毛见龙和马廷骏代表向象贤礼送众人登船。面对许纬辰的客套话,毛见龙依旧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举手投足都是礼数。马廷骏热情开朗,说几时要去英国和毛利国游玩一番,许纬辰自然也是一口一个应承,说将来一定会有机会的。
一番惜别之后,船队收起跳板,拉起船锚,缓缓驶出那霸港。
回程比来时要慢一些,四万多斤硫磺装在船上,船的吃水会更深。终于在七月十八日中午,回到了安平港,前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天。
船队甫一靠岸,自然有码头的卫兵飞快地前去报告陈绳武,来接收这批硫磺。许纬辰等人自然不必等着与陈绳武交接,拎着各自的箱子回了林家大宅。
跨进林家大宅的大门,只听前厅里传来一片欢声笑语,几人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连忙走进去看看,却只见前厅里有十多个人,除了毛渊明以外,洪诚丘陆希星还有科技组的一群码农,外加上云姨夫妇,正围着八仙桌子嬉笑谈论。
洪诚丘反应最快,见几人从外面进来,连忙跳了起来,笑嘻嘻地上来帮忙拎箱子。姜承志一边放下手中的箱子,一边问道:“什么事情啊,这么欢乐?”
“你们回来得正好,快来尝尝。”云姨说着,从桌上端起一个小碟递了过来。
“咦,这是……”姜承志接过碟子,只见碟子里放着十多个黑褐色的小块,形状并不规则。
秦九儿没等姜承志动手,直接先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过了一秒钟,惊喜地说道:“唔,巧克力!”
“咦,巧克力造出来了吗?”许纬辰说着,也从小碟里拿了一枚放进嘴里。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瑞士莲的意思了?”金和光颇有些得意地问道。
“啊……可可味道很浓,甜度也适中,可惜没有奶香。”许纬辰努力发动每一个味蕾感受巧克力的味道,尽量作出客观的评判,“似乎回味有点酸,可以再加点盐和苏打。”
“没错,我也是这个看法。”云姨夫孟松难得发表意见,“除了奶的问题暂时无法解决,基本上接近完美了。”
“你们挺厉害啊,我们不在这点时间,就把巧克力整出来了。”姜承志也吃了一块,不由地感慨大家效率之高。
第一百零六章 援剿后镇兵变
一行人回来了,午饭就变得热热闹闹,大家有说有笑,显得心情都特别好。
等吃完饭众人散去,毛渊明拉上许纬辰和姜承志到书房喝茶,把琉球之行的情况仔细讲给陆希星、洪诚丘和自己听听。
许纬辰把到达琉球之后如何面见向象贤、如何搞定硫磺贸易的事情说了一遍,继而又说道:“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那部分你们听老姜说。”
“嗯。我们后来去番御所拜访了桦山久福。”姜承志接着许纬辰的话往下说,“这个桦山久福感觉没什么才能,身上却有一个日本人的臭毛病。”
“什么臭毛病?”毛渊明好奇地问道。
“轴。”
“哈哈哈哈……”姜承志这么一说,几人全都笑了起来。
姜承志见众人笑,却是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可是说真的。桦山久福因为祖上桦山久高申请增加封地被拒,最后郁郁而终的缘故,一心想要重振家门,增加自己的封地。”
“可以理解,日本人会为了一个目标执着好几代人。”洪诚丘已经重新剃了一个小平头,胡子也刮了,脸上又有了少年大学生的那种灵动。
“所以,我们就跟他说,要和萨摩藩贸易往来,让他为藩主多赚钱,好重振家门。”
“他答应了?”
“没有。他说能不能贸易需要将军点头,藩主自己也做不了主。”姜承志摇了摇头。
“那不是白跑一趟?”
“倒也不能算白跑一趟。本来也没指望一个奉行就能决定大事。”姜承志继续解释道,“我们送了一块表给他,于是他告诉我们一个重要的信息。”
“什么?”陆希星和洪诚丘都瞪大了眼睛,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每年正月,琉球必须向萨摩藩派遣年头使,向藩主岛津家久恭贺新年,到时候桦山久福也必须同时回萨摩述职。到时候我们可以再去一次琉球,和桦山久福一起前往萨摩拜见岛津家久。”
“这倒也是个办法,希望到时候能搭上关系。”毛渊明听完,也送了一口气。
“对了,硫磺的事情得要和郑经交代一下,我约了克里斯布明天巳正时刻到王府见郑经。”许纬辰说着拍了拍毛渊明,“你得和我一块儿去。”
等第二天三人觐见郑经时,郑经早已从陈绳武那里知道了硫磺的情况,虽然十两银子一百斤的价格比原价贵了一倍,但如果从福建走私的话,价格会超过十五两,甚至达到十七两之巨,总的说来还是便宜的。郑经因此显得心情大好,待克里斯布说完整件事,便笑嘻嘻地请三人就座,命人摆上茶点款待。
“对了,你们去之前说,想要借此机会见见琉球国王,疏通双方的关系,进展如何?”郑经拨弄着手中的茶盏,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许纬辰当然知道郑经其实是关心两国关系的,只是不能表现得太热情,于是十分认真地答道:“王爷,这次前往琉球,未能获准觐见国王。不过,现时琉球国大政归于摄政向象贤,我们与他倒是面谈了两次,算是有了些交情,日后想必说话能更方便些。”
“哦?这个向象贤是何人物?出任摄政多长时间了?”
“此人是琉球王室远枝,六年多前开始出任摄政。”
郑经听完,轻轻将茶杯盖按在了茶盏上,说道:“这么说来,向日本状告本藩的就是此人?”
“王爷,这个向象贤早年游学日本,自认与日本亲近,故而有此不义之举。现在硫磺到手,王爷又与日本将军往来交好,自不必理会远邦小人。”许纬辰早已料到郑经会念叨这件事,早已拟好了说辞。
“嗯,事有轻重缓急,蕞尔小国的事情,暂时确实不用理会。等将来……”郑经一边点头,一边忿忿的说道。
“等将来王爷成就了大业,一统寰宇,重振大明江山,那向象贤少不得亲到台阁,望阙叩头,负荆请罪。”许纬辰趁着郑经后半句气话还没说出口,连忙用马屁堵上。
郑经听许纬辰这么说,抬眼看看他,脸上露出了笑意:“许先生倒是替本藩想得透彻,看来要承阁下吉言了。”
“王爷客气了。”
几人正说着话,却只见冯锡范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嘴里喊着:“王爷,王爷,有紧急军情……”
“什么事?”郑经本来心情很好,身体因此也很放松,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现在听到冯锡范的话,连忙坐直了身子。
“王爷……”冯锡范在郑经面前立定了身子,又朝着克里斯布等三人白了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不用吞吞吐吐的,西洋人听不懂你说什么,毛先生和许先生不是外人。”郑经重新调整好了情绪,一脸严肃地说道。
“是,王爷。”冯锡范立马站直了身子,急切地说道,“援剿后镇发生了兵变,金汉臣被作乱的兵士劫持了。”
郑经听到这话,脸上立刻显示出惊讶,问道:“何时发生的?你如何知道?兵士为何作乱?”
“兵变是今天清晨的事,刚吃过早饭,就有兵士哗变,忽然劫持了金汉臣,具体是何原因尚不清楚。有几个金汉臣手下的兵士,趁乱跑了出来,飞奔到此报告,如今正在王府外面。”冯锡范虽然看上去心急,说话还是条理清晰丝毫不乱。
郑经立刻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王守礼,替本王送英国使臣出去。冯锡范,你马上点一队侍卫,随我同去援剿后镇。”
王守礼和冯锡范连忙答应着,各自照办。
郑经于是又转过脸对着毛渊明和许纬辰说道:“两位要是没有要紧事,就随本藩走一趟吧。”
毛渊明和许纬辰相互对视了一眼,自然也只能答应。
冯锡范很快召集了侍卫,并且准备好了马车。郑经拉着毛渊明和许纬辰登上马车,冯锡范又问道:“王爷,只带这些侍卫,怕是有些不够。”
“怕什么?”郑经瞪了冯锡范一眼,“难道那些兵还敢对本藩不利?”
“那倒是,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冯锡范说着,命令蔡添在前面带路,侍卫们护在马车两侧,急匆匆朝援剿后镇的屯垦营赶过去。
援剿后镇与北兵镇的屯垦营同在天兴州,两地相去不远,援剿后镇的驻地稍稍偏东,从安平镇出发反而更近些。郑经一行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赶到了目的地。
远远望去,援剿后镇的营房看上去和北兵镇去年的情形差不多,屋宇残破,营墙更是坍塌了几处。只是众人到了营门口,发现营里似乎并无喧哗嘈杂的声音,营外又有士兵站岗,秩序井然,一点也不像发生了兵变的样子。
郑经不禁一皱眉,看了冯锡范一眼。冯锡范也觉得奇怪,跳下车来问报信的士兵:“你们说有兵变,是诓骗王爷的?”
几个士兵吓得连忙跪倒,哆里哆嗦地说道:“冯统领英明,小的们……纵然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拿这么大的事情……来诓骗王爷啊。今天早上……真的有人劫持金统领。”
冯锡范见从这几个士兵身上问不出什么来,便迈步向前,来到营门口。
营门口有二十多个士兵站岗,中间站着一个领头的军官,应该是认识冯锡范的,抢了几步走到冯锡范面前,拱手朗声说道:“卑职北兵镇左营冯圣,参见冯统领。”
冯锡范对冯圣似乎有些印象,但郑军营总有上百个之多,自然记不太真切,只管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卑职奉了世孙统领的将令,在营外值守。”
“世孙?他在这里做什么?”
“世孙正在里面处置兵变之事。”
“原来如此。现在王爷已经到此,待我们进去看看。”冯锡范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冯圣和手下让开。
冯圣满脸堆笑,却是站在原地不动,说道:“世孙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请冯大人稍等,容卑职先进去禀告世孙。”
“什么?你敢阻挡王爷的大驾?!”冯锡范听闻,大声斥责冯圣。
“算了,不要为难他了。”郑经在车上说道,“我倒要看看,克臧这个臭小子在搞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郑克臧的应对
冯圣进去不多时,营里传来一个声音,高喊着:“打开营门!”随着声音,郑克臧带着手下的军官,连同军事组在内,拢共有十多个人,快步走了出来。
郑经已经下了马车,负手站立在营门前,毛渊明、许纬辰和冯锡范都十分规矩地站在郑经两侧。郑克臧快步走到郑经面前,施礼说道:“儿子迎接父王。”
“发生了什么事?你在这里做什么?”郑经慢条斯理地问道。
“回父王,援剿后镇今早发生了兵变,儿子闻讯带兵赶来,已经平定了。”
郑经似乎不太相信郑克臧的话,皱着眉头说道:“已经平定了?你是怎么知道兵变的?又是怎么平定的?”
“儿子早上正在监督士兵出操,有两个援剿后镇的士兵逃到了北兵镇,说是发生了兵变,统领金汉臣被挟持。儿子想着师父平日里说的,’带兵要当机立断’,担心事情拖延了会闹大,所以立刻带了三个营的人马,赶来这里。”郑克臧比去年又长高了些,站在郑经面前说话,举手投足都有了些大人的样子。
郑经听了微微点头,又问道:“那来到这里之后呢?”
“当时情况纷乱,营里有些人是参与兵变的,有些只是被裹挟,还有一些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儿子命两个营包围了兵营,在门外竖了一面大旗,凡是没有参与兵变、不想顽抗的,都到旗下投降,既往不咎。”郑克臧说着,用手指了指营里,“总有二百多人出来投降。然后儿子就带着一营兵冲了进去,挟持金统领的悍不畏死之人,只有数十个,被我兵包围在一个营房里。”
“然后呢?”
“儿子便问他们都是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哨长,因为与金统领有些恩怨,便带着手下人作乱。儿子劝他们认罪投降,他们一开始不肯,拿着金统领的性命勒索,要朝廷给他们预备船只和银两,让他们渡海西去。”
“哦?那你是如何处置的?”
“儿子下令斩杀了十多个叛军,其余叛军畏惧,便出来投降了。”
“你下令斩杀了十多个叛军?”郑经看着郑克臧,眼睛里充满了惊异的神色,“你就不怕他们杀了金汉臣?”
“不怕。师父教导过,三国时曹操与吕布交战,吕布派人煽动夏侯惇的部下挟制了夏侯惇,曹将韩浩说’依国家法度,不管夏侯惇’,派兵攻击叛军,叛军反而害怕,放了夏侯惇投降。”郑克臧语气非常坚毅地说道,“所以儿子也下令,只管砍杀叛军,不必担心金统领,这些叛军果然胆怯投降了。”
“那金汉臣现在人呢?”
郑克臧回头指了指:“就在这里。金统领肩上被叛军用刀划伤了,已经包扎了,并无大碍。”
金汉臣见问到自己,连忙向前跨出一步,拜倒在地说道:“末将无能,治军无方,被手下劫持,劳动世子前来救援,请王爷治罪。”
“你的伤没有大碍就好。”郑经淡淡地说道,“是否治罪,等本藩详查之后再作定论。你起来吧。”
“是。”金汉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来肩伤确实不轻。
“父亲,投降的几十个叛军,儿子已经命人囚在了营中,请父亲处置。”郑克臧说着,命人闪开道路,请郑经进营。
郑经抬起脚刚要跨出去,忽然又把脚步收了回来,站在原地说道:“为父不进去了。这次既然是你平了兵变,就由你自己写奏报呈报兵部,把叛军解押兵部,你打算如何处理,也可以写进去,让兵部议了再说。”
“儿子明白。”
“项先生,你若没有别的事,就随本藩回府,有事与你商议。”郑经安排好郑克臧,又朝着项绍宽说道。
路上来回时间虽然不长,但回到王府也已经是未正时分了,一行人都还没有吃饭,郑经便吩咐在偏厅摆了一桌酒席,边吃边叙话。
“项先生,这一阵子克臧是否有了些长进?”郑经一开口,就是最关心的郑克臧的事情。
项绍宽一大早得到兵变的消息,就推动郑克臧直接调动北兵予以镇压,当然也是想要借此机会试试郑经对调兵的反应。郑克臧虽然早熟,又有郑成功的遗传,但毕竟年纪尚小,显然还没有能力单独作这样的决定。现在郑经问起,项绍宽不紧不慢地答道:“世孙英明天授,又谦虚受教,近来确实长进不小。”
“嗯。这个小子不肯读书,要习武,毕竟还是有些道理的。”郑经对项绍宽的话感到非常满意,也对郑克臧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无论是当机立断平定兵变的果敢,还是手下营总恪守军令的态度,都值得称道,“今天的事情,是多承项先生教导有方,克臧才会明白如何处置。”
“王爷过奖了,教导世孙是在下职责。”项绍宽很简单地客气了一句。
冯锡范见郑经高兴,连忙说道:“那要贺喜王爷了,世孙如此长进,乃是国家之福啊。”
“锡范,你可知道,那些人为何要挟持金汉臣么?”郑经没有理会冯锡范的马屁,而是反问道。
“听逃出来的士兵说,是前几天金汉臣责罚了一个哨长,结果那个哨长煽动兵士作乱。”
“那金汉臣为什么要责罚那个哨长?是何缘由?”
“这……卑职不太清楚。”冯锡范没想到郑经接连追问,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既然金汉臣平安无事了,招他来问问便知道了。”
郑经见问冯锡范没有结果,只能转向项绍宽:“项先生,你知道么?”
“王爷还未到达之前,项某倒是陪着世孙审问了那个哨长,据他供称,数日之前,金汉臣查获他贪墨饷银的证据,打了他二十棍,他怀恨在心,所以铤而走险。”
“这么说,他认了克扣饷银之事?”
“他是这么招供的,金统领也是如此说的。”项绍宽非常坚决地点了点头,表示情况确切无误。
郑经本来是边吃边问,现在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对着众人说道:“之前提拔金汉臣的时候,我就曾担心。金汉臣虽然有勇有谋,人才难得,却是只身一人从福建来投,在军中没有根基。当上统领之后,治军稍稍严厉,便会有人不服,惹出事情来。”
“是啊,而且援剿后镇本来就非精锐,士兵慵懒刁滑,很难管束。”冯锡范附和道。
毛渊明心想,金汉臣参加了上次对土番的战斗,也算是和穿越者们有些交情,如果趁此机会让军事组整训援剿后镇,那么很有机会再掌握一支军力,于是向郑经进言道:“王爷,若是如此,不如趁此机会,对援剿后镇整训一番。”
“本藩原有此意。不过,若是真的要整训,恐怕还要烦劳项先生。”郑经说着,看向了项绍宽。
“恐怕不好办。”项绍宽的这个回答,无论是郑经还是毛渊明都感到意外。
“王爷,项某今天早上在援剿后镇的营中察看过,确实混乱不堪,军纪驰废,军械散乱。那几个没有参与兵变的哨长,也是庸碌无能之辈,临事不知所措,甚至有一个哨长自己都弃营逃跑了。”项绍宽没有在意郑经和毛渊明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这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绝非金汉臣无能所致。”
“那,项先生的意思,难道这一镇无可就药了?”冯锡范也觉得项绍宽的话有些不好理解。
“那倒不是。但若要是真心整训,需打散整个镇的士兵,分到别的军镇,再严加整训,免得这些人抱团闹事。”
“哦?”郑经听了项绍宽的话,细细想了想,说道,“项先生言之有理。我这里倒恰好有一副重担,想要项先生帮忙挑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世孙亲兵镇
“前几天,陈泽老将军上奏,说他年事已高,近来病体虚弱,想要卸下军务。”郑经缓缓地说道,“陈老将军辖下先锋右镇,乃是我军主力五镇之一。若是此时镇标出缺,倒也恰好可以把援剿后镇归并过去,加以整训。”
“王爷所说极是。只不过……”冯锡范顿了一顿,又说道,“此次兵变,金汉臣虽然是无辜受害,但终究是驭下无方,就算无过,也决非有功。若现在命他接任先锋右镇,实为晋升,于理不合,也无法令众人信服。”
项绍宽心想,冯锡范所说还确实有道理,郑经如何安排,倒也是个小小的棘手问题。
不料郑经没有回答,却望向了三位穿越者,问道:“锡范所言,不无道理。三位有何高见?”
毛渊明管理企业多年,对管理之道熟稔于胸,虽然郑经把这个皮球踢给了自己,但也并非难解之事。稍微想了想,就有了一个看上去还比较完美的方案:“不如,慰留陈老将军,请他继续挂名先锋右镇,让金汉臣充任协标,署理事务。这样于陈老将军而言,可以卸去军务操劳,在家荣养。于金汉臣而言,既免去了无功晋升的非议,又可以让他熟悉兵将,为将来完全接手预备。”
郑经听完,微微一笑,却不置可否,起身说道:“我要去更衣,失陪一下。”
等郑经出去,毛渊明改用苏州话轻轻地问许纬辰:“格个办法啥郎弗好,王爷像式弗欢喜?”
许纬辰心里也觉得奇怪,不过努力思考了几秒钟之后,也轻声回答:“王爷可能心里厢有想法,但是希望由别人讲出来。刚巧乃格办法弗是王爷心里厢格个。”
“王爷会有啥想法?”毛渊明一下子也没想出来。
“嗯……对了。”许纬辰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答案,说道,“王爷刚巧讲’恰好有一副重担,想要项先生帮忙挑起来’,其实弗是指绍宽,而是指郑克臧。实头伊是想要郑克臧接手陈泽格军队,不过自家弗方便讲,希望我伲讲出来。”
“原来如此。”毛渊明恍然大悟,马上开始在心里盘算新的方案。
郑经回来之后,甫一落座,便又问道:“毛先生可有什么高见啊?”
“王爷,毛某再三考虑,不如这样:可将先锋右镇和援剿后镇合并为世孙亲兵镇,由世孙直接掌握,金汉臣充任协标,这样就不会惹人非议了。至于整训,自然由绍宽等人协助,王爷毋庸忧虑。”
“哈哈哈哈,毛先生果然高见。整训一事,非项先生莫属,实乃深合我意。”郑经听完,放声大笑,连连表示赞同。
许纬辰和项绍宽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暗想:“这郑经来来去去都不提自己儿子,却反复拿项绍宽说事,还真是喜欢做这些门面功夫。”
不过既然如此,这个方案自然是最好的,郑经趁着陈泽退休的机会,把这一部分兵权掌控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上。对于穿越者来说,通过郑克臧的关系,又可以更多地干预军队事务,属于双赢的结果。
冯锡范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半天说道:“王爷,克臧毕竟年轻,现在署理北兵镇事务已经非常忙碌了,若再增加一镇给他,似乎……”
毛渊明心里明白,以东宁的派系而言,郑克臧与陈永华的女儿有婚约,郑克臧兵权增加对冯锡范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冯锡范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让郑经来回答会有些难做,必须自己出声,才显得郑经处事公道,因此连忙说道:“冯统领,亲兵镇由世孙亲统,理所当然。至于北兵镇,始终都是二爷统领,只不过二爷近来陪阿兰夫人待产,由世孙署理而已。等孩子满月之后,自然是要交还给二爷的,世孙也能专心于亲兵镇的事务。”
毛渊明一番话说得很周全,冯锡范显然不好再说什么。郑经更是笑着点头表示满意,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本藩差点忘了,你们这次渡海前往琉球,买来硫磺,应该给予赏赐。你们可有什么要求么?”
见郑经这么说,毛渊明心中一乐,暗自想道:“若是真的想要为琉球之事赏赐,早上就能说,何必等到现在。现在这么说,显然是因为郑克臧的事令他满意了。”
不过,若是说起有什么要求,毛渊明一时还真的想不出来,总不能直接要钱吧。于是转脸看了看许纬辰和项绍宽。
“我们想请王爷在王府之中赐一间屋子,好让我们商会能够方便处理些俗务,有事能即刻向王爷和陈相禀告。”许纬辰见毛渊明目光相询,便替毛渊明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个好办。”郑经抬头说道,“王守礼,你马上吩咐下去照办。”
“老奴遵命。”
“多谢王爷。”
一顿饭吃完,郑经亲自礼送三人到门外,并且叮嘱项绍宽抓紧准备,不日就会有兵部行文。
果然,三天之后就有兵部行文送到,先锋右镇和援剿后镇合并为世孙亲兵镇,由郑克臧亲自统领,北兵镇方面则擢升俞齐时为协标,暂时署理日常事务,等郑聪销假之后再作安排。
亲兵镇的整训工作自然又落到了军事组头上,不过相比上次北兵镇整训,这次的难度要小一些。先锋右镇之前是陈泽亲自统领,军纪较为严肃,编制也比较充实,五个营人数清点下来,总共有两千两百多人,空额率不到一成。援剿后镇就显得十分拙劣,名义上两营士兵,居然只有六百十几人的实额,这次兵变杀死数十人,另外兵部还下令处决和判监了一百多人,导致最后清点人数,只有四百四十多人。
项绍宽和军事组的众人一合计,也就基本沿用上次的办法,先从军官和识字的士兵入手,进行十天的培训,然后将援剿后镇剩余的士兵打散,分派到先锋右镇的各个营。营内的官阶和员额比照北兵营重新编制,当然,先锋右镇本来的营总和哨长都能留任,援剿后镇的军官则全都被贬了官。
最后,项绍宽为郑克臧挑选了一百二十多个年龄小、听话并且强壮的士兵,组成警备队。其余的人编成五个营,总计两千五百六十五人,成为一个齐装满员的亲兵镇。
毛渊明从王守礼那里接收了钥匙。那是延平郡王府一层的一处偏厅,离开陈永华的办公室大约有两分钟的步行距离。这段时间以来,毛渊明与王守礼相处得不错,因此王守礼不但差使小太监们将偏厅内外打扫得一干二净,还特意从王府里挑了几件闲置不用的上好家具,让小太监搬来送给毛渊明。
毛渊明又找人做了一块木牌,上面写了“复兴商会”四个字,挂在了门口。只是,地方虽然问郑经要下来了,能用来做什么还是没有头绪,毛渊明只是坐在里面看看小说,写写回忆录。本来在林家大宅还能打打牌,现在反而变得无所事事了。
一连几天的孤单寂寞之后,终于有了一点好消息,金和光与云姨一起来报喜,说巧克力的测试又有新进展。上次许纬辰说回味有点酸,大家就在配方里又加了盐和苏打,在反复调整剂量之后,终于做出了几乎完美的口味。
毛渊明吃了一块,感觉果然不错,除了没有奶香之外,已经臻至完美。
“好啊,这么一来就可以量产了。”无聊了几天的毛渊明欣喜地说道。
“嗯。”金和光也很高兴,不过也提醒毛渊明还存在技术问题,“量产的话是需要场地和设备的,咱们自己可做不了。”
“这个好办,我去找陈永华解决。”
第一百零九章 量产巧克力
毛渊明去找陈永华,陈永华也正好想找毛渊明。
毛渊明的事情好办,把巧克力的样品送给陈永华品尝之后,又提出要拨给工匠,搭工棚起炉台,大规模生产巧克力。
陈永华对巧克力样品甚为满意,觉得若是能大量制作,必定能在贸易当中获得巨额利润。当下拍板,拨发二百两白银,再调拨内官监工匠二十名,听从毛渊明安排,专事巧克力制造。
陈永华想要毛渊明帮忙的事情却有些麻烦。克里斯布和英国商馆经理西蒙·德尔博正在与陈永华磋商通商条约的款项。令陈永华头痛的地方是,英国人的要求又多又复杂,而且动辄以“泰西诸国通例”作为说辞,比如英国人坚持觉得,东宁方面应该允许他们向百姓购买牛,因为他们一向以吃牛肉为生,但耕牛对于东宁农民来说至关重要,不能轻易出售。陈永华很想知道,毛利国与这些泰西国家通商,是否也有这些条款。
毛渊明立刻感觉有些头大,毕竟已经吹了自己是商会会长的牛,如果承认完全不懂,肯定会引起陈永华的怀疑。但这些涉及国际条约的东西,自己还真的就不甚清楚。最后只能向陈永华要求,将英国人的草案抄录一份,回去与众人商议,再作答复。
但即使是回到了林家大宅,找谁商议也是个问题。陆希星和王建国都有商务的经验,但是谁也不懂国际法。想来想去,似乎有个抄近路的办法,就是找孙广越,如果他能记得起《郑英通商条约》的最终版本内容,那就好办了。
但找来孙广越一问,他也没这么好的记性,只是隐约记得几个条款,好像是“英国船只入港停泊时,武器应该交出,船只要出港时交还”、“英人船只得驶入延平郡王治下各处地方,但除特别紧急时外,应避免驶入鸡笼港”等等。
仅有这几条,似乎还不足以交差,但从这几条所体现原则来看,郑方维护贸易主权的决心还是很明显的,而英国方面也并不是非常强硬,是可以让步的。
于是几人一商量,对英国提出的草案加以修改,比如“英国人可以与任何人买卖货物,任何人亦可与英国人自由交易”一款,加上“应缴纳输入售出之货物款项百分之三之关税”字样。“英国人可从东宁装运鹿皮、糖及其它一切货物”一款,则修改为“同意每年将在东宁生产获得之糖及各种皮之三分之一供给英国人”。最后还加上“为和平相处起见,同意船只入港停泊时,各种军器、英国人所掌管之帆舵等移交于东宁一方,而船只要出港时由东宁一方交还之。”
修改后的条款令陈永华大为满意,克里斯布和西蒙·德尔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一些细节问题上继续与陈永华讨价还价,最终双方形成了十三条协议。克里斯布少不得私下向毛渊明抱怨,认为毛渊明没有遵守当时在骆驼号上双方达成的协议,没有为英国人争取最大的利益,毛渊明则向克里斯布指出,实际上东宁的贸易量和被荷兰人独占的大陆贸易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将来光复大陆之后,英国人独占中国贸易才是最大的回报。
而且,毛渊明透露给克里斯布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一种能让克里斯布赚上不少钱的新商品,正在大量的生产制作当中。
毛渊明说的当然就是巧克力。
内官监的工匠们效率很高,半个月时间就将金和光要求的工棚搭了起来。工棚既要能遮风挡雨,又要保持相对干燥,避免原材料受潮,其实并不简单。金和光在安平镇转了好几圈,最后把地址选在了安平镇城郊的一座庙宇内。
庙宇的规模不大,三进的院落住着十多个僧人,香火也平平。金和光向住持和尚支付了十两银子,便将庙宇临时征用了下来。庙宇的前庭是四面砖墙围成,足够开阔。工匠们立了十多根柱子,支起了茅草的屋顶,再就地砌了两座炉子,一个初具规模的工棚就完成了。
在金和光的要求下,庙宇的厢房和柴房也被工匠们修葺了一番,主要是防止漏水,这样可可豆和作为燃料的木柴就有了堆放的场所。住持和尚因此千恩万谢,说要在佛主面前诵经保佑大家开工吉祥。
一般来说,从工业产品从小试到中试再到批量生产,中间的过程相当繁复,并不是一个按比例放大的过程。所幸原始的巧克力生产技术含量不算高,码农们在进行了几锅中试之后,差不多就确定了最后的配方。
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批量生产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包括烧火、加料、搅拌、过滤、晾晒、切割等等。结果自然是许纬辰把能够调动的土番姑娘们都调了过来。土番姑娘们经过大半年的培训,官话的水平有了显著的提高,大多数的话都能听懂,而且在半军事化的管理下,服从命令听指挥的自觉也被调教得相当不错。金和光运用起来,那是非常惬意。
为了让土番姑娘们有住的地方,毛渊明又向陈绳武申请了十几顶帐篷,在庙宇旁边搭了一个临时行营。这么一来,一个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庙宇,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闲杂百姓围观议论的也多了起来。那么多姑娘,难免引起一些不良少年的瞩目,而庙里传出来的香气,也时常引发百姓们的好奇心,偷偷溜进来看个究竟的人一天里就能抓出好几个。毛渊明与金和光一商量,干脆又请项绍宽调了一队斗葛人学员来充当安保,还请武利夫妇过来协助管理,整个生产秩序才算安定下来。
等到闰七月的中旬,第一批巧克力终于阴干出品了。不过,为了保持神秘感,毛渊明决定除了送少许给陈永华品尝,请他认可之外,并不向任何人声张。
金和光则和科技组的成员们继续研究包装和保存的问题。巧克力受热容易化,用草纸包裹很容易发生黏连,用油纸则会沾上桐油的味道。最后无可奈何之下,司徒辉想了个应急的办法:先把巧克力先切成一寸见方、半寸厚的小块,然后用牙签穿过,扎在松木片上,一片两尺见方的松木片上可以扎一百块巧克力。这样相当于巧克力是悬空的,从通风和防止黏连的角度来说是不错的,就是成本又上去了不少,只不过基于良好的市场预期,这点成本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当天,所有人都获得了假期回到了林家大宅。毛渊明于是分派人手,给不同的人家送巧克力,自己去郑经那里,庄寒天和马心如负责去郑聪府上,许纬辰去给冯锡范送,鲍婧去宁靖王府给宁靖王爷和二郡主一家送,杨英、柯平、叶亨、郑省英等有些交情的官员家中,也都分别派人送去。
毛渊明当然也不会忘了对克里斯布的承诺,让李书同送了两板松木片的巧克力过去。欧洲人喝热水冲的可可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了,但也仅限于王室和贵族,英国商馆的人大部分都没有喝过,对制作成固体的巧克力更感是到万分惊讶,尝过之后自然是赞不绝口。克里斯布于是立刻提出,回程时购买一批巧克力去万丹销售。
第一百十章 最惠待遇
当然,英国人最关心的还是与郑方签约的事。无论是克里斯布还是西蒙·德尔博,都觉得英方让步甚多,虽然与陈永华达成的十三条协议勉强还能接受,但总想再获得一些利益。
李书同对条约的事一无所知,只是与克里斯布关系还不错,便替英国人传话,安排第二天与毛渊明会面商谈。
商谈的地点就安排在毛渊明的新办公室,英国人两位,克里斯布和西蒙·德尔博,穿越者是三位——除了毛渊明和许纬辰,还有商学院毕业又长期从事商务英语教学的王建国,以备双方在交流上出现理解偏差。
西蒙·德尔博的想法其实比较简单,希望毛渊明劝说陈永华将关税取消,至少再降低一些。克里斯布昨天吃到了巧克力,大为惊叹,因此强烈要求在“同意每年将在东宁生产获得之糖及各种皮之三分之一供给英人”一款中,把巧克力也加进去。
“这个不行,这批巧克力我们已经有了买家。”毛渊明非常认真地回答道。
“不过,我们有一个更好的建议,相信你们听了会高兴的。”许纬辰看到两个英国人失望的神情之后,笑呵呵地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希望。
西蒙·德尔博和克里斯布听到许纬辰说“更好的建议”,似乎有些兴致,问道:“是什么?”
“我们同意将巧克力的配方和制作方法赠送给你们。”
“什么?”许纬辰的这个提议确实大大出乎两个英国人的意料,可以用喜出望外来形容。
其实毛渊明昨天晚上听许纬辰说这个想法时,也是差不多的反应,只不过是情绪相反的大惊失色。
许纬辰给毛渊明的解释是:可可树长在东南亚,大明境内即便是广东也无法种植,因此原料全赖进口。如果巧克力畅销全球,那么势必带来可可豆价格上涨,大明生产巧克力实际上始终只能赚取代加工的利润,所以从长远来看并无多少利润可言。更何况东南亚可可豆产量有限,即使垄断巧克力生意,一年也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收益,和光复大明的大业相比,不值一提。倒不如把配方和制作方法作为人情,送给英国人,以换取其它方面的合作。
毛渊明对许纬辰这个下大棋的想法犹豫不决,但陆希星和王建国都觉得有道理,于是最终也就定了下来。
“那么,你们希望本公司用什么来作为回报呢?”西蒙·德尔博是纯粹的生意人,在他眼里,一切都是交易,当然事实上也确实是。
“希望你们明年再来的时候,替我们招募英国火枪手,至少120人,越多越好。”毛渊明说的这句,也是昨天晚上大家一起商量之后形成的要求。
这个貌似合理的要求,却令西蒙·德尔博和克里斯布都陷入了沉默。
毛渊明觉得很奇怪,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一般来说,作为商船,我们不愿意运送人员。”克里斯布摇着头说道,“每增加一个人,就要占用居住空间,还要增加食物和水的储备,船上能装载的货物就会减少。”
“更何况,如果船上有大量的武装人员,就会被视为战舰而非商船。我们从万丹到东宁,中间要穿过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控制的海域,对我们来说,这么做非常危险。”西蒙·德尔博补充道。
这下轮到毛渊明和许纬辰陷入了沉默。两人这才发现,因为缺少对大航海时代海洋规则的了解,这个要求其实有些无理。
“不过我们可以试试。”说话的是克里斯布。
这句话一出,无论是毛渊明和许纬辰,还是西蒙·德尔博,都很惊讶。
“虽然有点冒险,不过你们说的是对的,对于大英帝国而言,整个东亚地区的贸易才是最重要的。”克里斯布继续说道,“如果60名火枪手能够对你们的事业有帮助,那将是我们的荣幸。”
克里斯布的这个表态令毛渊明如释重负,虽然“60”这个数字比心理预期要低了一半,但是总比没有强。
“那么,关于关税方面,是否能请本院再通融一些?”西蒙·德尔博再次提起关税的事情。
“本院”这个名词,本来是陈永华的自称,英国人却用来“本院”称呼陈永华,仿佛你自称“老朽”,别人也就叫你“老朽”一样滑稽。不过毛渊明也没有指出这个常识性错误,只是另外建议道:“关税的事,很难帮你们说话,毕竟这是法律的范畴。不过,我们尽量向国王提供一个建议,希望他给予英国最惠国待遇。”
“Mostfavourednation?”事实上西蒙·德尔博和克里斯布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国王给予其它国家某项关税和贸易政策优惠,那么英国也将自动获得这项优惠。”王建国的解释非常准确,英语表达也非常清晰。
“简直不能更好。”西蒙·德尔博的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了笑容,“希望你们能够要求本院把这项条款也写进合约里。”
“我们尽力,但是不能保证。”毛渊明严肃地说道。
英国东印度公司与延平郡王签约的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三,1672年10月13日。
签约仪式极为正式,在王府正殿举行,礼部和户部的官员悉数到场,英国商馆的随员们也全体出席,仪式开始前还在王府的棱堡之上鸣放了礼炮,以示庄重。陈永华和西蒙·德尔博代表各自一方在条约上签字,身着绿色锦袍、头戴翼善冠的郑经在众人的瞩目之下,非常认真地在条约上盖了“延平郡王”的印章。
毛渊明站在杨英的身后,目睹了签约的全过程。这份《郑英通商条约》一共十四条内容,比历史上的实际版本多了一条“国王代表大明暂时给予英国东印度公司最惠待遇,本款将在未来大明皇帝认为必要时重新议定。”
事实上,为了在条约里增加这一条,毛渊明还是费了不少口舌的。郑经和陈永华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最惠国待遇”,等毛渊明解释清楚之后,他们又觉得似乎不应该给予英国如此巨大的优惠。
毛渊明对此只能非常耐心地为郑经和陈永华分析利害:“最惠国待遇”本身并不立刻产生利益,仅当东宁方面和其它国家签署贸易协定时,才会对比生效。东宁暂时与其它泰西国家没有贸易协议,即使将来有,也未必比这份《郑英通商条约》更加宽厚。而且,给予“最惠国待遇”是泰西国家通例,毛利国也与多国签署了贸易最惠协议——这句话倒是真的,新西兰自1947年独立起,便与西欧国家有贸易最惠协议。
郑经和陈永华都是将信将疑,希望暂时先试行一下,将来再作决定。因此,毛渊明又不得不去说服西蒙·德尔博和克里斯布接受一个临时性条款,即在这一条中加入“暂时”和“认为必要时重新议定”的字样。两个英国人当然都希望一锤定音,不过勉强也能接受“暂时”的说法,因为毛渊明向他们指出:大明复兴之后,英国作为关系最紧密的泰西国家,完全可以通过重新议定来获得更多的利益,临时性条款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松绑。
最终,双方达成了妥协,英国人拿到了比原来更多的承诺,而东宁方面则暂时并不损失什么。
签约仪式结束之后,郑经再次设宴款待英国商馆的众人。宴席之间,毛渊明问克里斯布接下去有何安排。克里斯布说,这次前来东宁的船队一共三艘船,他打算派其中一艘实验号(Experiment)运载已经购买的货物回去万丹,其余两艘船暂时留在东宁,看看还有什么商机。
第一百十一章 被流放的伊达宗胜
时宪历壬子年九月初,已经是格里高利历的10月下旬了,街道上覆盖的落叶渐渐令人感到沮丧,或许是清扫的麻烦所致,又或许是源于某种衰败的心理暗示。东宁的天气虽然并未彻底转冷,不过秋收的时节也已经过了,洪暄留下了陈廷章暂时看管日本屯垦民,回到安平镇向郑经报告屯田的成果。
屯田四人组自然也回到了林家大宅,姜承志还带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因为小女儿去世了,所以伊达宗胜一家被迁移到了岸里社居住。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毛渊明显然有些不知所云,只得由姜承志详细解释:“上次我和纬辰去鸡笼接待岛津久治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伊达宗胜一家,他们是被看守直接移交给刘国轩看管的。”
毛渊明点点头,示意姜承志继续往下说。
“后来他们一直被软禁在鸡笼,直到两个月前伊达宗胜的小女儿生病去世。”
“伊达宗胜一家有多少人?”坐在一边的洪诚丘问道。
“伊达宗胜夫妻二人,还有两个妾。大儿子伊达宗兴也是夫妻二人。一个小儿子,两个小女儿,三个孙子,一共十二个人。”姜承志掰着手指算道。
“你等一等啊,我都糊涂了,这十二个人到底什么关系?”毛渊明还是没听明白。
姜承志腼腆地一笑,说道:“啊,我讲得急了,重新说。伊达宗胜有个妻子,是立花宗茂的养女——立花宗茂大家都知道,算是日本战国的名将了。还有两个妾,就没什么家世渊源了。伊达宗胜今年五十一岁,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只有大儿子伊达宗兴是正妻所生,剩下一子两女都是小妾生的。”
“哦,这就有点明白了。”毛渊明边说边点头,“那伊达宗兴多大年纪了?”
“伊达宗兴二十三岁,妻子是酒井忠清的养女,夫妻俩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也就是说,伊达宗胜有三个孙子。”
“这么夸张?!”洪诚丘眼睛瞪得溜圆,惊讶地问道,“二十三岁有三个儿子,这也太能生了吧。”
“古人可不就这样嘛。”毛渊明一脸不屑地说道,“那另外的一子两女呢?”
“小妾生的一子两女都非常小,儿子五岁,两个女儿三岁和一岁。”
“靠,那不是和孙子差不多大。”洪诚丘继续一脸惊讶。
姜承志笑了笑,没有接洪诚丘的茬儿,自顾自继续说道:“两个月前,最小的女儿生病去世了。”
“唉,古人子女夭折,往往难免。”毛渊明叹息了一声。
“是啊,年龄越小,越容易夭折。古代社会就是这样子的。”姜承志点了点头,“所以,伊达宗胜向刘国轩提出,搬到日本百姓屯垦的地方居住,这样也好雇请佣人照顾孩子。鸡笼只有军人,家里的事都要自己动手,根本忙不过来。”
“这些都是伊达宗胜自己告诉你的?”
“嗯。刘国轩批准了他的要求,所以他们全家一个多月前就搬来岸里社了。洪暄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大木屋,又派兵帮他们扩建了几间房间,因此住得还算不错。”姜承志见众人听得入神,便继续说道,“他们全家搬过来之后,从日本屯垦民中雇了几个妇女操持家务和照顾孩子,生活也就不那么忙碌了。伊达宗胜父子在岸里社也不认识什么人,平日里有了闲暇,就会找我聊天,这些事情我都是亲耳听他们自己说的。”
“咦,那岂不是说,他们还挺有钱的?”陆希星想问题很容易想到钱上。
“对。我看他们身上应该还是带了一些钱的,毕竟是藩主级别的人物,有点积蓄不意外。而且,伊达宗胜对德川将军来说是个流放的罪犯,但郑经还是善待他的,每月会发给他柴米和酒肉,单论吃饭的话,不见得比在日本差。”
姜承志这句话引得在场的众人都笑了起来,日本战国时代吃饭之寒酸,哪怕是大名也非常局促,到了江户时代也不见得有什么改善,在现代中国传为笑谈,在论坛和知乎上都有很多挖苦的文章。
“那你觉得这两父子人怎么样?”许纬辰自从中秋节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去屯垦营,把营里的事务都全权委托给常镇业负责。
“什么怎么样?人还算和善,也很文雅,谈吐有礼。”
“我是说,看上去像不像精明干练的人?”许纬辰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不好确定,姜承志皱着眉头想了想,答道:“伊达宗胜官至从四位下兵部大辅,这在外样大名的支藩里已经算很高了。而且能搞出伊达骚乱这样的事件,想必野心和才能都还在线吧。”
“嗯。”许纬辰点头表示赞同。
“你’嗯’啥?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嘛。”洪诚丘总是最快能够反应过来,找到别人态度中的潜台词。
“呵呵。我是想说,之前我们的想法可能有些偏差,直接从德川将军入手或许未必是最好的办法。”许纬辰见洪诚丘窥破了自己的思路,便直接说道,“上次老姜回来时说,德川家纲的身体不好,国事都由酒井忠清掌握。现在又发现,这个伊达宗胜和酒井忠清其实是儿女亲家,那么很大可能,伊达骚乱根本就是伊达宗胜和酒井忠清联手制造的。”
“本来也是。有些历史学者就是这么认为的。”姜承志点头说道,“上次去江户,德川家纲还特意避开酒井忠清召见了我们一次,肯定是他也觉得酒井忠清有份参与。”
“是的,将军和酒井忠清之间的矛盾肯定存在,我们也可以善加利用。”许纬辰提高了声音,朝着众人说道,“过去我们是打算站将军一侧。现在看来,德川家纲身体不好,而且身为将军,我们其实没有常规见到他的途径。相反,酒井忠清非常强势,而且他的盟友伊达宗胜现在就在这里。如果我们换个思路,利用伊达宗胜来联络酒井忠清,那么事情可能就会好办很多。”
毛渊明听完许纬辰这段分析,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略带疑惑地问道:“思路倒是这个思路,只是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那就去岸里社拜访他一下,和他提升一下关系,起码老姜现在和他就挺投缘的。”洪诚丘很快有了主意。
“去是可以去,只是单纯拜访,哪怕送些东西,恐怕也并不能够让他全力帮助我们。”许纬辰摇着头说道。
“那有什么更好办法?”毛渊明接着问道。
许纬辰并没有回答,显然是心中还没有更好的方案。
“我倒是有个想法。”说话的竟然是温如嵩。
毛渊明显然是一愣,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呃……请问有什么高见呢?”
“现在不是有大批浪人在刘国轩那里修路吗?前几天有消息传来,说路已经修到大甲溪北岸不远处了,再有一个月估计就能和南岸的官道汇通了。等路修好了,这些人就没事可做了。我们马上去向郑经提出,把这些浪人编练成军,交给伊达宗胜管理。这样一来,伊达宗胜重新获得了领主的地位,必定感激我们,我们再利用他与酒井忠清勾兑,那就一定能成事。”
温如嵩的这段话显然一如既往地充满了理想化的想象,不过大方向却没什么问题。把日本浪人的武力利用起来,本身就是向德川将军申请这些人来东宁的目的,只不过郑经之前把这些人放在了刘国轩手下修路,现在倒是一个把浪人们争取过来的好时机。如果在这个基础上,还能宠络伊达宗胜,那就再好不过了。
“行吧,那就去找郑经试试。”毛渊明没有说话,许纬辰先表了态,“先看看郑经的态度再说。”
第一百十二章 尝试天下布武之路
“哈哈哈哈……”郑经爽朗的笑声,令毛渊明、姜承志和许纬辰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毛渊明按照温如嵩的大致想法,把方案向郑经提了出来,心想成与不成,都可以见机行事。但没想到郑经却是这般反应。
见三人都是一脸疑惑的表情,郑经笑着说道:“几日前,右武卫已经向本藩提出要编练倭人。看起来,几位和观光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毛渊明知道,“观光”是右武卫刘国轩的字,现在郑经这么说,显然是刘国轩已经抢先一步,开始计划掌握这部分武力了。
“既然刘将军已有方略,想是更在愚见之上,令人钦佩啊。”毛渊明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得表现得温和有礼。
“毛先生过谦了。”郑经把玩着手中的短剑,悠悠地说道,“观光在奏折中所言,要编成一个倭军镇,让这些倭人为朝廷效力,与毛先生不谋而合。不过,观光并不知道伊达宗胜与那个什么酒井忠清的关系,故而也就没有联结日人的谋划,这么说来,毛先生还是更胜一筹啊。”
“王爷谬赞了。”毛渊明只得又谦虚了一句。
郑经笑眯眯地看着三人,继续说道:“不过呢,观光也提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三人都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郑经,等待下文。
“这些倭人身材矮小,所习练的武艺又与汉人大不相同,因此不甚适合我军的盔甲军械。”郑经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若是要编练这些倭人成军,就要从日本购买倭人军械盔甲。”
“原来如此。刘将军果然细致周到。”
“嗯,观光这个人,不止打仗勇猛,而且善于谋划也善于治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郑经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若是购买军械盔甲,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要等到明年去日本贸易之后才能办。”
“这倒也是。”毛渊明又只得点头附和道。
“所以眼下来说,先要劝说伊达宗胜为朝廷效力,然后再编练倭人,等军械盔甲置备齐全了,才能设立军镇,充实战力。”郑经说着,看了看姜承志,“本藩听说,姜先生与伊达宗胜甚是投缘,颇能说上话。一事不烦二主,不如就请姜先生再辛苦一趟。不知姜先生意下如何?”
姜承志连忙答道:“王爷,此事姜某自当尽力。”
“嗯,等伊达宗胜答应之后,就再烦劳项先生他们编练倭人。”郑经似乎感到非常满意,笑盈盈地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
从郑经这里出来,三人一边向着王府外走,一边商议如何说服伊达宗胜。
按照毛渊明的意思,准备些礼物,正式地去伊达宗胜家里拜访,劝说他为朝廷效力。
姜承志和许纬辰都觉得这么做固然没什么不对,但是似乎力度不足。伊达宗胜是从日本流放到东宁的,不大可能轻易听凭郑经差使。
“还是先想想,伊达宗胜所关心的利益何在。”许纬辰分析道。
“伊达宗胜作为流放之人,肯定最想回到家乡,恢复爵位。”姜承志顺着许纬辰的话说道。
许纬辰摇了摇头道:“这个肯定不行。我们没办法做到,就算许诺给他,他自己也不信。”
“那要不许给他官位,比如将来光复了中原,让他做大明的知府,岂不胜过仙台弹丸之地。”毛渊明又想到了一个主意,“日本人不知道中原之大,一个知府所辖起码抵四个令制国大小了吧。”
“嗯……”姜承志思索了一下,又摇头说道,“在日本人的观念里,公家和武家是泾渭分明的。伊达宗胜是传统的武家,喜欢有自己的领地和家臣,让他当知府这样的公家官,他未必喜欢。”
“这倒是,看来还得再想想。”毛渊明自己也摇起了头。
“要不,我们这样……这样吧?”许纬辰忽然说道。
“啊?!”毛渊明和姜承志同时惊讶地叫出了声。
从安平镇到岸里社依旧是三天的路程,只不过原本沿途的土番居民,变成了日本屯垦民。
在岸里社,伊达宗胜有行动自由,但却没有可去的地方,离开了村社,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每日所作,除了练习剑道和散步之外,就是枯坐参禅。姜承志带着两个人来看他,多少有些令伊达宗胜感到兴奋。
简单的茶仪之后,毛渊明开门见山地提出,希望伊达宗胜为大明朝廷效力。
伊达宗胜身材矮小,比他父亲伊达政宗那个著名的159.4厘米的身高还要再矮小一些,席地而坐时,对着三个穿越者都要采取仰视的姿势。在听完姜承志翻译毛渊明的话之后,伊达宗胜用非常缓慢的语速,说道:“戴罪流放之人,不能为将军所谅解而返回家乡,又有何立场为别国效力呢?”
“回仙台藩固然不好办,在中原做一国之主却未尝不可,不知阁下意下如何?”三个人在来之前已经商定,不必和伊达宗胜客套兜圈子,对这个继承了父亲统一天下野心的人,就要用最简单的语言和最露骨的利益来打动他。毛渊明话一出口,姜承志马上翻译给了伊达宗胜听。
伊达宗胜眼睛一亮,似乎并没料想到这三个人会如此之直接。稍微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缓缓说道:“三位说的是真话?是戏言?”
“宗胜阁下,我们既然代表延平郡王而来,自然言出必行,阁下不必担心。”姜承志没有等毛渊明反应,直接回答了伊达宗胜。
伊达宗胜立刻显示出了兴趣,说道:“哦?那三位有何高论,在下洗耳恭听。”
“只要阁下愿意为大明朝廷效力,朝廷便会从流放至此的浪人和囚犯中挑选武士,编成军势,由阁下父子掌握。”毛渊明一边说,一边注视着伊达宗胜,观察他的反应。
“然后呢?”伊达宗胜听了,微微一皱眉,“编成军势要攻伐何处?”
“军机尚不可泄露,不过就在两年之内。”许纬辰答道,“事成之后,我们会送上百万石高的江南一国之地给阁下。”
“一百万石?”伊达宗胜原本的一关藩只有三万石,即使是伊达本家的仙台藩,也只不过是六十二万石,三人一张嘴就是一百万石,反而令伊达宗胜有些犹豫不决。
许纬辰见伊达宗胜犹豫,微微直起身子向前倾斜,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瞒阁下说,延平郡王志在恢复中原,重振大明江山,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们需要日本支持我们用兵。至于到底怎么做,阁下暂时不必深究,只要阁下诚心与我们合作,我们必定让阁下满意。”
“一国之地?一百万石?”伊达宗胜已经五十一岁了,脸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但即便如此,也很难掩饰巨大利益的诱惑带来的兴奋。在念叨了几遍之后,忽然仰起头看着三人问道:“在下如何才能相信你们所说的大业能够成功?”
“我们暂时没有东西能向阁下保证,请阁下务必相信我们。阁下需要做的,是如同令尊那样,凭着席卷天下的野望,与我们携手竞逐中原。”许纬辰这句话是很早就构思好的,姜承志的翻译也经过了仔细的推敲。
“父上大人的野望?!”伊达宗胜对三人提及父亲感到非常惊讶。
“令尊曾经说过,’愿早生二十年,成就如信长公霸业’,如今阁下客居东宁,岂非正好脱离德川将军的约束,龙游大海。从这里开始尝试天下布武之路,难道不好吗?”
“这……”伊达宗胜激动得站了起来。
实际上,伊达政宗有没有说过那句话,史学界是有争论的,但伊达宗胜出生时,伊达政宗已经五十三岁了,关原之战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年,大阪冬之阵也已经过去了六年,德川家的天下已经无法撼动,伊达政宗纵有大志,也只能埋藏在心底。所以哪怕作为伊达政宗的儿子,伊达宗胜也没有亲耳听过伊达政宗说过什么豪言壮语,只能偶尔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点父亲曾经的天下之志。眼前三人所说是真是假,伊达宗胜也无从分辨,只能任由这句话在头脑中激荡。
“天下布武……”
第一百十三章 我生多艰
倭兵镇的编练工作与编练北兵不大一样。
日本浪人倒是比想象中听话,无论是项绍宽还是姜承志,都认为这要归功于日本人固有的封建社会特征。在浪人和囚犯们的眼里,陆奥一关藩藩主伊达宗胜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即便流放到东宁,那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够企及的。伊达宗胜一声令下,浪人和囚犯们就只有俯首听令的份。
困难的地方在于,如果要编成日式军团,人员方面显得残缺严重。除了伊达宗胜父子,所有的浪人和囚犯以前基本上都是普通足轻,三千多人中只有二十几个曾经担任过足轻头,担任过枪奉行、兵粮奉行、小荷驮奉行等奉行属官级别职位的人几乎没有。
当然,这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现在连盔甲军械也没有。项绍宽以郑克臧的名义向郑经申请了几名日本话通事,暂时充任兵粮奉行,负责登记和调拨粮食。
军制方面,日本足轻队通常是五十人一队。项绍宽和伊达宗胜商议,从三千多人里沙汰了几百老弱,转为屯垦民,又让伊达宗胜挑选了二百名东山道陆奥、出羽地方出身的浪人,由伊达宗兴亲自带领,充任旗本先手役马回。剩下两千多人,编列为五十六个足轻队,就在岸里社附近屯驻。
至于训练,项绍宽本打算按照北兵模式进行,但姜承志提醒他,日本人的封建领属关系非常敏感,最好还是交由伊达宗胜自己安排,别人只能从旁协助。项绍宽想想也对,反正暂时没法进行武装训练,就让伊达宗胜父子自己处理。
毛渊明和许纬辰回到林家大宅,还没休息两天,事情便又涌了过来。先是鲍婧说,可能是幼儿园的良好条件引起了镇上和近郊居民的注意,先后已经有好几个遗弃在幼儿园门口的婴儿被女孩子们捡到,只是因为没有奶水可以喂养,只能给他们吃加了糖的米汤,大多没有挺过来,只有一个男孩居然活了下来。鲍婧和云姨商议,就在云姨和孟松的房间里加了一张小床,暂时养着这个婴儿。
毛渊明对养孩子的事情并不在行,只是嘱咐鲍婧好生照顾,能养活一个是一个。许纬辰则照例给孩子建了“档案”,并且起了个很硬朗的名字——小强。
鲍婧白了二人一眼,说道:“你们两个臭男人,听了这么凄惨的事,也不知道哀叹一声’民生多艰’。”
毛渊明只得一脸无辜地说道:“‘我生’才多艰呢。你看,去一次岸里社看望伊达宗胜,被秋虫咬得浑身是包。”
鲍婧仔细一看,毛渊明的头上和胳膊上果然有许多蚊虫叮咬的痕迹,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转身向外走。还没走到书房门口,却见马心如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道:“王府派人过来说,阿兰有些胎动的迹象,怕是要早产,叫我马上过去,住在那边陪着,好随时应付。”
“那就去呗,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毛渊明听说阿兰要生孩子,心里也颇为激动,毕竟这是穿越者们一手撮合的一门亲事。
“另外找个人陪你吧,一个人住在郑聪那里不太方便。”鲍婧对郑聪人品的上限还是很有了解的,若是马心如一个人去,多半会有些不方便之处。
许纬辰认为鲍婧说的很对,建议道:“要不让孙楠去吧,她在女生之中年龄最大,也生过孩子,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对对对,就让她去。”毛渊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忽略了什么。
“还有啊,若是你觉得阿兰两、三天里就要生了,赶紧派人来告诉我们。”许纬辰又嘱咐道。
马心如于是点点头,说道:“那我先收拾东西,你们去和孙楠说一声,我们半小时之后一起过去。”
“嗯,你自己小心,有什么需要马上派人来说。”鲍婧总觉得心里放不下。
马心如去郑聪家的第二天,太监何七就跑来林家大宅,说是马大夫关照说,阿兰夫人确实有临盆的迹象,请毛先生抓紧安排。
毛渊明打发了何七,便和许纬辰鲍婧商议。许纬辰觉得,马心如为阿兰接生,千万不能出事,应该叫上岳亮帮忙,把消毒的工作做好。
“岳亮可是男的,郑聪能让他帮忙吗?”鲍婧觉得有些不妥。
“岳亮的工作是消毒,他只需要在外屋待着就行。主要是只有他懂具体方法,非他不可。”许纬辰解释道。
毛渊明点点头:“这倒也是。古代妇女生孩子,产褥热的几率很高,要是清洁消毒做得好,能大大减少产妇的痛苦。”
“咦,你还懂这个?”鲍婧笑嘻嘻地看着毛渊明。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中学生物课上就讲过这些。”毛渊明说着,脸上掠过了一丝豪气。
“行,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许纬辰说道,“你们准备准备,我去后面叫一声岳亮。”
郑聪此刻在客厅心神不宁地团团转。虽然已经和小郡主有了儿子郑克坦,但不知怎地,心里对阿兰这次临产感到非常焦虑。
毛渊明等几人踏进客厅,郑聪好似有了救星一般,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对毛渊明说道:“毛先生,阿兰好像临盆有些早,怕是早产,不会有事的吧?”
毛渊明看着郑聪焦急的样子,心中暗想:“你老婆生孩子,我怎么知道会怎么样。”只是脸上保持着冷静和同情的样子,安慰郑聪道:“二爷请放心,阿兰夫人吉人必有天相。”
郑聪听毛渊明这么一说,似乎是宽慰了许多,看到从未见过的岳亮,便问许纬辰如何称呼。
许纬辰笑着说道:“这位是岳亮,是来帮忙准备阿兰夫人临产所需要的物件的。”
“岳亮?”
“对。岳飞的岳,诸葛亮的亮。”岳亮很响亮地答道。
“请问岳先生,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只要舍下能办到的,必定照办。”郑聪说完这句,还没等岳亮开口,又朝着外面大喊,“何七,何七你快进来。”
何七本来在外面不知道忙些什么,听见郑聪喊,忙不迭一路跑了进来,说道:“爷,有什么吩咐?”
“这位毛利国岳老爷,他吩咐你准备什么,你就准备什么,知道么?!”
“奴才明白。”何七答应着,又转脸朝着岳亮讪笑着说道,“岳老爷请尽管吩咐,小人听着呢。”
“嗯。现在要准备铁锅一口,蒸笼一叠,扁木盒子三个,棉布五尺,棉花两篮,剪刀一把,大木盆一个,小木盆两个,木盘两个。记住,都要新的。”岳亮早有准备,一口气都说给何七听。
何七站在原地,嘴里念念叨叨地重复了两遍。郑聪大声喝道:“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奴才这就去置办。”何七说着,一溜烟地出去了。
鲍婧与小郡主来往密切,此时早已到了后堂,与小郡主坐下叙了几句闲话,又来到阿兰的房间探视。
阿兰精神不错,人比半年前胖了不少,或者可以说是有些臃肿,懒懒地躺在床上,美玉坐在床边陪着。姑嫂二人见到鲍婧格外亲切,尤其是阿兰,本来性情自由,这几个月按照董太妃的吩咐在家中养胎,心里闷得很,恨不得扯住鲍婧说上一下午。
鲍婧见屋里已经有了几个丫鬟伺候,再加上马心如和美玉,人显得有点多。虽然自己没生过孩子,却也知道房间里缺氧对孕妇不好,便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借口退了出来。
鲍婧一出来,马心如也跟了出来,悄悄对鲍婧说道:“我听阿兰的胎心,似乎有两个,可能是双胞胎。”
“啊?这么巧吗?那你有没有告诉郑聪和小郡主?”鲍婧听了也十分惊喜。
“没有啦。我怕听错,让人家白高兴一场。”马心如低声说道,“只是准备的东西要多一些了。”
鲍婧笑着拉起马心如的手,说道:“你放心吧,所有的东西我们都会准备,岳亮就在外面安排消毒的事,你照顾好阿兰就行了。”
第一百十四章 龙凤胎
与王守礼、张忠那几个老太监相比,何七算是十分聪明伶俐,至少在毛渊明看来是这样的。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准备齐了岳亮所开列的所有物品。等到第三天马心如宣布羊水已经破了,一两个时辰之内便会生产,何七急忙领着几个婢女在厨房,按照岳亮的指示,生火烧水,进行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消毒”。
新买的铁锅用井水擦洗干净,然后搁在灶上,倒上新打的井水,架上蒸笼。每一层蒸笼里放着一个小木盒,木盒子里是洗干净晒干的小片棉布和棉花,木盒子外面用荷叶包了。灶膛里生起火来,水很快就开了,热腾腾的蒸汽像烟雾一样冒了出来。
岳亮说过,水开了之后要蒸上两刻钟,才算完事。婢女们并不理解这是为什么,觉得又不是蒸包子,需要蒸熟,嫌添柴和扇风的活吃力,嘴里嘟嘟囔囔的。何七见状便呵斥道:“你们懂什么!毛利国老爷说要这么做,你们就照做,出了岔子小心剥你们的皮。”
婢女们不敢再多话,只是埋头干活。
第一锅蒸好了,岳亮逐一查看过之后,让婢女送进去给马心如。又换上第二锅,蒸的是小木盆和剪刀,也是两刻钟。等第二锅也好了,把木盆和剪刀取出来,放在擦洗干净的木盘子上,用棉布覆盖了,也给马心如送去。
傍晚上灯时分,阿兰开始腹痛呻吟,躺在床上来回翻转。马心如一面让美玉坐在阿兰旁边,握着她的手,不停地为她擦汗,说话安慰她,一面仔细查看,发现羊水已破,便让婢女传话给外面,叫岳亮再多准备一些棉布和热水。
毛渊明在外间陪着郑聪说话,郑聪却说什么都心不在焉,看上去比谁都紧张。小郡主在郑聪的身旁坐着,握着他的手,笑着安慰道:“看你紧张的,又不是你生孩子。马医生医术高明,都会好的。”
武利也在旁边坐着,却比郑聪镇定得多,可能是因为土番对生孩子的心态本来就比汉人轻松自如些。屋里阿兰的喊叫声不停地传来,郑聪不停地站起坐下,坐下站起,恨不能冲进去帮忙。
大约折腾了半个时辰,屋里传来“哇”的哭声。郑聪差点跳起来,朝着毛渊明大喊:“孩子出来了?!”
毛渊明连忙一把拉住郑聪,重新把他按回椅子上,说道:“孩子哭声响亮,必定健康强壮。”
郑聪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对。”
屋里面有些昏暗,婢女们按照马心如的指示点了十几支蜡烛,又摆了三面镜子聚光。美玉依旧坐在阿兰的身边,不停地给她擦汗。孙楠手里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吩咐婢女用木盆盛了温水给孩子擦身。马心如紧张地看着阿兰的产门,朝着婢女喊道:“继续烧水,还有一个!”
孙楠把孩子擦洗干净,用早已准备好的襁褓包了起来,亲手抱着来到外屋,递到郑聪手里:“二爷,是个女孩。”
郑聪接过襁褓,搂在怀里,喜笑颜开,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嘴里连忙喊着:“何七,你快去禀告太妃,说阿兰生了个女儿。”
何七应了一声,又是一溜烟地跑了。
小郡主看着郑聪手里的孩子,笑着贺道:“要恭喜夫君了,一直想要个女儿,如今就有了一个。”
“是啊是啊,你这丫头看多像我。”郑聪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摇晃着身子。
毛渊明见郑聪兴奋过度的样子,便说道:“不如让舅舅也抱抱吧。”
说着,示意武利从郑聪手里把襁褓接了过去。
郑聪又哈哈地笑了几声,忽然转向孙楠问道:“我可以进去看阿兰了吗?”
“不行,马大夫说,阿兰肚子里还有一胎,正在生呐。”孙楠胖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转身向屋里走去,“我还要再进去帮忙。”
“什么?!孪生吗?”郑聪一下子呆在了原地,也不知道是过于高兴还是过于惊讶。还是小郡主拉着郑聪坐下,又吩咐婢女换茶,安慰他不要太担心。
二十多分钟之后,第二胎也娩了出来,却是一个男孩。孙楠从马心如手里接过婴儿,小心翼翼地擦洗干净,也用襁褓包了,再抱出来给郑聪看。
郑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抱着孩子喜滋滋地晃来晃去,完全是一种傻乐的状态。
何七从外面跑了进来,嘴里喊道:“爷,奴才给太妃说,阿兰夫人生了位姑娘,太妃吃完饭正看书呢,说让奴才们好生伺候,她老人家明天再过来看望。”
“你再去,说阿兰又生了一个男孩,是龙凤胎,让太妃高兴高兴。”小郡主立马吩咐道。
何七只得喘了一口气,应了声“是”,又转身飞也似地出了去。
何七刚走,美玉带着两个婢女从屋里出来,每个婢女手里都托着木盘,上面堆满了沾满血迹的棉布和棉花。岳亮见状,连忙引着两个婢女去厨房处理这些“医疗废物”。
美玉操着不怎么熟练的汉语,对着郑聪说道:“里面收拾了,爷……进去……看阿兰。”
郑聪听了,连忙把手中的孩子递给美玉,就往屋里跑。
毛渊明见郑聪进屋看阿兰,便问孙楠里面的细节,原来阿兰虽然年纪小,身体素质却是不错,头胎就是双胞胎,也很顺利地生了下来,总算没有吃太多的苦。
武利和美玉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笑得合不拢嘴,用土番的语言叽里呱啦地说着话。
小郡主先是愣着做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叫过一个太监来,吩咐他去张罗晚饭,又指使一个婢女,去厨房熬一碗鱼汤给阿兰。
正说话间,门外一声“太妃驾到”,张忠搀着董太妃走了进来,何七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众人见了董太妃连忙行礼,只见董太妃穿了一身淡灰色的便服,看似本来没打算出门,临时决定过来。
董太妃面带笑容,看了一眼众人,问道:“聪儿呢?”
“大娘,聪哥进去看阿兰妹子了。”小郡主款款地答道。
“嗯,那我的孙子孙女呢,抱过来让我看看。”董太妃说话之际,何七连忙从旁边搬过一张凳子来,张忠小心翼翼地扶着董太妃坐下。
武利和美玉听到董太妃问起,马上各自抱着孩子,来到董太妃面前,半蹲下身子把孩子的脸展示给董太妃看。
董太妃眯缝着眼,仔细看了看两个孩子,又伸手碰了碰两个孩子的唇。婴儿的嘴唇碰到东西,自然会作出吮吸的动作。董太妃哈哈一乐,说道:“你们看,这俩孩子想是饿了。”
“太妃,不如先把孩子抱进去,让阿兰通一通奶水。”
众人一看,是马心如从里屋走了出来。董太妃见是马心如,连声说好,摆手示意让武利和美玉把孩子抱进去,又拉着马心如的手说道:“马大夫,辛苦你了。这几天你可还要留在府里,随时照顾她们母子三人。”
马心如一脸疲惫,虽然接生这件事是轻车熟路,但没有现代化设备,全凭手艺还是非常吃力的。勉强笑着对董太妃说道:“太妃放心,我一定尽力。”
“大娘,要不要进去看看阿兰。”小郡主走到董太妃身边说道。
“不用啦,让她歇着吧。我进去看她,她心里未必安稳。”
“我刚才吩咐下人准备了点心,让何七去给您盛一碗。”小郡主继续说道。
小郡主话音未落,一个婢女走了进来,对着小郡主说道:“郡主,之前定的那两个奶妈,刚才派人去叫过来了,已经给她们安排在厢房住下。郡主要不要看一眼?”
“不用了,让她们先歇着,明天早些进来伺候。”
孙楠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轻声对郡主说道:“郡主,阿兰生了龙凤胎,奶妈是不是要加两个,别饿着孩子了。”
“说的是呢,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小郡主说道,“明天就让内官监再寻几个进来。”
董太妃听到几人的对话,忽然一皱眉,站起身来说道:“点心就不用了,我也要歇了。你们好好照顾她们母子三人。”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张忠也连忙跟了出去,留下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百十五章 能飞起来的概念机
马心如在郑聪家里一直待到了两个婴儿满月。因为早产,两个婴儿都有些先天不足,好在有马心如照顾,奶妈的奶水又充足,一个月之后,都已经是精神而健壮的样子了。
马心如不走,孙楠也只好陪着,直到孩子满月。孙楠不在期间,朱苍酢得要自己教林倌儿和寿倌儿写字。寿倌儿一向认真听话,自然不在话下,林倌儿比去年大了一岁,似乎更成熟懂事了一些,读书写字也更下功夫。最重要的,项绍宽某次回来,对林倌儿耳提面命,告诉他“少爷”郑克臧现在已经是一镇大将了,要是他林倌儿不好好读书,将来兵书学不会,少爷就不要他了。
可能对林倌儿来说,世界上没有比“少爷不要你了”更可怕的事情了,自此之后,读书果然更加认真,朱苍酢也颇感省心。
等孙楠回到林家大宅,和毛渊明说起这一个月的情况。毛渊明还是不太明白,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生龙凤胎本该是大喜的事情,为什么董太妃的反应有些奇怪。
孙楠的脸胖胖圆圆,看上去已经有些慈眉善目,听毛渊明这么问,有些嘲讽地答道:“这还有想不通的?阿兰只是妾室,老太太肯定不上心。那天生了女儿,老太太都没说来看,结果生了龙凤胎,她才过来看看热闹——不是因为关心阿兰,是因为龙凤胎少见,看个新鲜。”
“哦。也有道理。”
“啥叫也有道理,本来就是有道理。你再想想,小郡主请老太太进去看阿兰,老太太说’我进去看她,她心里未必安稳’,啥意思?”孙楠眼睛瞪得溜圆,也并不显得大。
“什么意思?”
“这句话也真也假,老太太可能平时都不怎么待见阿兰,当时若进去看,阿兰肯定’心里未必安稳’。但也有可能,老太太根本不想进去看,随口说了句场面话,给小郡主台阶下。”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老太太其实无所谓。可来都来了,怎么不知道哪里一言不合又走了呢?”毛渊明又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有谁说了什么话犯了老太太的忌讳吧。”
毛渊明听了直挠头:“有谁?当时就一个婢女跟小郡主说奶妈的事,好像也理所应当啊。”
“奶妈就是董太妃的忌讳啊。”
毛渊明顺着声音一看,是许纬辰说着话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忘啦?当年郑经就是和弟弟的奶妈通奸,生下了郑克臧。郑成功知道了要杀郑经,还没杀的时候自己先病死了。”许纬辰继续说道,“所以董太妃一直都认为,是这件事气死了郑成功。”
“所以她一辈子忌讳奶妈这个词?”
“只能这么认为了吧。”
“好吧,那以后我们也注意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毛渊明苦笑着说道,“对了,你手里的是啥?”
“阿宽刚才派人送来的信。”许纬辰说着,把信递给毛渊明,“是关于日本兵整训的事。”
“唉,你们整天就是这些无聊的事,我还是回屋去练字比较好。”孙楠见两个人要开始聊军事的话题,讪讪地站起来走了。
毛渊明看着孙楠一摇一摆出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又问许纬辰:“阿宽那边情况怎么样啊。”
“还行,反正都交给伊达宗胜父子了,日人治日高度自治嘛。”
“呵呵,那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啊?”毛渊明被许纬辰这句胡乱引用给逗乐了。
许纬辰用手指了指信上的字,说道:“你自己看嘛。”
毛渊明低头把信从头到底看了一遍,抬起头来惊讶地说道:“郑经要搞军事演习?”
“是啊,郑经想考察一下日军整训的成果。去年北兵整训,最后打了土番,今年没人可打了,只能自己搞军事演习。而且,日军怎么作战,还真没什么人见过,或许郑经也想看看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日军才训练了一个多月,而且还没有配发武器盔甲,怎么搞?”毛渊明疑惑地看着许纬辰问道。
“应该不是马上吧。”许纬辰不急不缓地说道,“阿宽不是说了嘛,陈绳武前几天去视察了一下,回去才会和郑经决定何时开始,应该不会急于一时。”
毛渊明点点头,表示同意。许纬辰便继续说道:“阿宽的意思是,让我过去帮忙,看看地形,找一块合适演习场地,然后再设计演习流程和规则。”
“叫你去?”毛渊明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军事组自己搞不定么?”
“那就不知道了。”许纬辰也摇了摇头,“不过现在阿宽最重要,他紧贴着郑克臧,是我们之中的关键人物,他觉得需要,我们就照办呗。”
毛渊明听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你明天就过去吧。”
倭兵镇的训练进度缓慢,主要是人手有限,五十六个足轻队全都由伊达宗胜父子直辖,实际上非常低效。按照正常的办法,应该把五十六个足轻队编为八个足轻联队,由足轻大将统领,伊达宗胜只要指挥这八个足轻大将就行了。但是由于浪人们都没有高级武士经历,暂时选不出足轻大将,只能这么将就着。基于日本人的行事风格,项绍宽又不太好派人去帮忙,只能任由他们慢慢来,反正急也急不出东西来。
陈绳武来看了一次,也知道这些日本人的训练刚刚起步,短期里也没法搞秋操,但郑经的要求又不能不办,最后告诉项绍宽和伊达宗胜,最晚腊月初十,王爷要来观兵。
陈绳武的这个安排,对项绍宽和伊达宗胜来说,都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又争取到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时间对金和光来说,也非常重要。秋收时节过去之后,秸秆燃料取之不尽,是试验热气球的好时机。金和光和科技组的成员们一起,换了一种思路,不再追求吊篮和发动机的轻质,而是把气球球体做大,来提高升力。另外,又从安平镇上搜购了大量的酒,利用做巧克力的设备进行酒精浓缩,制取纯度较高的酒精,然后用酒精配合秸秆燃烧,来取得更高的瞬时温度。
大家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缝制了一个巨大的气球,放在地上可以长达20米。吊篮也做了个更大的,里面能站两个人,外加一个大一号的火盆。
新的气球试飞工作进行了几次,进展令人兴奋。在载一个人的情况下,气球能够离地滞空,但高度和持续时间则取决于人的体重和补充燃料的手速。
为了找到最善方案,科技组试了好几种办法。比如让体重最轻的李芊和欧阳漪倩上去试试,不过这两个女生虽然体重轻,但是手速不行,体力更不行,坚持不了几分钟,气球就会降下来。金和光自己也上去试了试,起飞的难度一下子就增加了许多,因为自己的体重几乎是欧阳漪倩的两倍,虽然起飞之后滞空的时间会长一些。
科学问题还得科学解决。司徒辉提出,让有闲而且明显体重比较轻的人都来试试看测手速,方法就是在两堆秸秆之间来回搬运,看谁的效率高。最后发现,最适合操作热气球的人,其实就是陈天仇。陈天仇不算矮,但是比较瘦,运动能力也不差。
于是再让陈天仇来试飞,果然情况好了许多,气球终于能够飞到三、四十米高,并且坚持十来分钟才降下来。
只是,这个结果还是远远不能令人满意,因为这点高度和滞空时间,对于军事用途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一艘合格的热气球飞艇,需要飞到至少200米的高度,并且要能在空中待上半个小时,否则就是个没有实用价值的“概念机”。
第一百十六章 蓝色小药丸
腊月头上,军事组的众人回到林家大宅,便收到消息说,去日本的船队已经准备好了。除了往年常见的鹿皮等货物,还有金和光他们这两个月来制造的满满十几大箱巧克力。今年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因此也没有官员随行,只有陈永华委派的官商吴朋带队。
按照穿越者们的构想,这次是一定要跟着去的,因为酒井忠清那里,必须要去跑一趟,建立联络。但稍微一琢磨,就会发现实际上有个巨大的技术障碍:去年姜承志一行能够到达江户,是因为有郑省英充任官使,去给将军贺年,今年没有了官员,按照德川幕府锁国令的规定,东宁的贸易人员只能到达长崎居住,不能去其它地方。
洪诚丘建议说,汉人不能去江户,日本人可以去啊,让伊达宗胜派个亲信去,或者干脆让他儿子伊达宗兴去,只要能见到酒井忠清就行。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大家否决了,因为以前伊达宗胜手下的藩臣,都被幕府指定回归仙台藩主家了,一个也没有带来东宁,现在的手下都是来自日本各地的浪人,并非伊达宗胜的心腹,暂时不可靠。至于伊达宗兴,虽然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他也是戴罪流放之人,回到日本要是被人认出来了,肯定会被抓捕,万一再供出点什么,更是连累大家。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大家决定放弃这个机会。虽然联络酒井忠清势在必行,但是将来还有机会。而且伊达宗胜这里的训练水平再提高一些,去见酒井忠清的成算会更大。
既然此事不成,大家也就各自放松一下,毕竟陈绳武约定的秋操日期将近,接下来还是要忙一忙的。
眼看众人散去,庄寒天忽然把毛渊明、许纬辰和陆希星拉回了书房。正常情况下,庄寒天这个“空军马鹿”纨绔子弟,绝对不会有任何公务要和这三人商量,所以三人都是非常吃惊。
“我就不兜圈子了。”庄寒天清了清嗓子说道,“前两天郑聪跟我说,阿兰这个家伙,生完孩子之后变得有些不好收拾了。”
“什么叫’不好收拾了’?”毛渊明皱着眉头问道。
“切,你明知故问。”庄寒天不屑地说道,“你在苏州的时候,三天两头收拾女大学生,现在还假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庄寒天这句话一说,陆希星笑得前仰后合,许纬辰面无表情,但明显是憋出了内伤。毛渊明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行行行,那你赶紧说正事。”
“正事啊,就是我也不记得我哪次吹牛,说我们那里有一种蓝色小药丸,吃了之后战斗力翻倍,能把女人熨得妥帖平整。结果郑聪现在问我要几粒试试。”庄寒天无奈地望着三人说道。
“呃……”陆希星听庄寒天这么说,迅速恢复了正常状态,犹豫地说道,“蓝色小药丸有是有的,是当初王建国在身上带来的,但是一共只有24粒,吃一粒少一粒。”
“哈哈,果然是王建国那个禽兽。”庄寒天一听说有蓝色小药丸,马上高兴地笑了起来,“那就给他来一粒呗,让他爽一爽。”
“嗯……你们俩说呢?”陆希星还是有些不舍。虽然暂时说不清这药还有什么特别的用途,但是因为数量实在有限,立刻消耗掉还是有些心疼的。
“要不……就给他一粒吧,郑聪还是要拉拢好的。”许纬辰想了想说道。
“给他一粒是可以,只是他若是吃了效果好,肯定会再来要。”陆希星还是不太舍得。
毛渊明盘算了半天,下了决心说道:“那就先给一粒,他要是再来要,我们再商量。”
陆希星点头道:“行吧,那就先给一粒。”
不出所料,庄寒天兴高采烈地去了,两天之后,就把郑聪还想再要几粒的意思带了回来。
“郑聪怎么说的?”毛渊明问道。
“当然是爽得升天啦。”庄寒天说得都有些唾沫飞扬了,“据说是把阿兰治得服服帖帖的,还搭上了两个在旁边伺候的土番婢女。”
“嚓,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啊。”毛渊明说不清是忿然还是鄙夷。
“这有什么,郑聪说这些事从来不脸红。”庄寒天歪着脑袋说道,“你不用羡慕他,他也就这点女人了,你在苏州想约谁就约谁。”
“好好好,先别说这个了。我问你,他还想要多少啊?”陆希星赶紧把话题往正道上引。
庄寒天想也没想就说道:“他当然是想越多越好,开口就要十粒。”
“那不行,最多五粒,再多也不能给了。”这个要求连许纬辰也不同意。
“而且我觉得,不能白给他,让他掏钱买。”陆希星实在是有些心疼。
“掏钱就算了,我们也不缺这几个钱。”毛渊明虽然也有些心疼,但是觉得钱还是不要收了,“不过确实也不能多给。”
“那你们说,给几粒?”庄寒天歪着脑袋问道。
“这样吧,给他五粒,然后你跟他说没有了,让他以后别再问了。”毛渊明说道。
“五粒其实很多啊,加上之前那一粒,就是六粒,占了全部的四分之一了。”陆希星的话里,还是透着心痛的感觉。
许纬辰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这种蓝色小药丸,本来是辉瑞制药开发来治疗心血管疾病的,没想到有增加男性战斗力的功能,后来就当作神药卖了。对于我们来说,现代药物用一点少一点,更何况我们身上没有硝酸甘油片,这东西可能是治疗心脏问题唯一的药了。”
“是啊,说实话,这东西当娱乐品吃了太奢侈。”陆希星本来就心疼,现在许纬辰表达了类似观点,马上表示附和。
“要不再少给一粒吧。给他四粒,不准再要了。”毛渊明看着庄寒天说道。
“哦,那我就这么跟他说了。”庄寒天见三人意见一致,也就不再坚持了。
因为天降大雨,操训的日子比原计划推迟了一天。地点选在了安平镇以北三十多里的一处开阔平原之上,平原的一侧有一座小山,大约几十米高,正好作为观礼台。军事组和陈绳武商议,在小山顶上的平坦之处搭了一个观礼台,一共三顶大帐,可以坐下三、四十人。
参演双方是倭兵镇和世孙亲兵镇,流程由项绍宽和金汉臣、伊达宗胜一同商定,一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阅兵,各部以此从观礼台前经过受阅;第二部分是武技比试,也就是射箭,单兵格斗,小组技击展示等等。最重要的是第三部分,即由世孙亲兵镇和倭兵镇实战对抗,双方都不着盔甲,持木棍对抗。倭兵镇和世孙亲兵镇提前几天已经调动到演戏场地附近驻扎,并且根据操演计划进行了彩排。
演习定在腊月十一的午正开始,参演双方都提前到巳正时分吃午饭。项绍宽和许纬辰陪着陈绳武提前一个多时辰就到场检查,看看是否还有疏漏的地方。场地周围视野开阔,冬日阳光照耀之下,也不甚寒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地面因为下雨的缘故,仍然有些湿滑。
陈绳武看来看去,发现地面上有很多石灰做的记号,便问项绍宽这是什么。项绍宽告诉他,这是地面标记,方便队伍走得直,也知道在哪里转弯。陈绳武听了啧啧称奇,心想自己怎么从来没想到过。
小山脚下搭了一处凉棚,还起了炉灶,岳亮带着一些土番姑娘在准备盐水、消毒棉布。陈绳武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有什么用,许纬辰便给他讲解,为何要准备这些东西,万一操演中有士兵受伤,可以及时救援。另外,旁边还坐着几个军医大夫,其实都是跌打郎中,准备了一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陈绳武对准备工作相当满意,正在左顾右盼之时,手下的侍卫队长沈诚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道:“大人,王爷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