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噶尔丹的枭雄末路
项绍宽人不在武英殿,只有潘兴在维持日常工作,一看到姜承志和王鼎,便笑着说道:“我们的如意算盘破产了。”
“‘如意算盘’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联手噶尔丹对抗策妄阿拉布坦的计划落空了。”
“啊?为什么?”姜承志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说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是因为上次我们手重了一些吧。”潘兴苦笑着说道,“噶尔丹虽然得到了我们送还的六千人马,但武器弹药方面损失还是很大的,粮食供应也紧张,我们送给他的一点点粮食支撑不了几天的。结果呢,这人在回科布多的途中,就遭到了策妄阿拉布坦的的偷袭。”
“结果怎么样?”
“结果当然是惨败,几乎是全军覆没。”潘兴摊了摊手,“噶尔丹有个亲信之人,也是他的侄子,叫作丹济拉,兵败之后前来投奔我们。据他说,噶尔丹从张家口回科布多的途中,只走了一半多的路程,就因为粮食不济,停下来打猎。可今年又恰逢荒年,草原上猎物不多,最后只得杀了一部分马匹当食物,继续前进。”
“嗬,那可够惨的。”姜承志听了直摇头。
“更惨的在后面呢。策妄阿拉布坦不知怎么得到消息,知道噶尔丹不在科布多,所以轻骑偷袭,直接就把科布多占了,然后转道南下,来截杀噶尔丹。两军就在科布多东南三百多里的地方交战。策妄阿拉布坦有备而来,无论人数还是装备都好过噶尔丹。噶尔丹前面杀了不少战马,打起来机动能力差了许多,很快被策妄阿拉布坦的兵包围,死伤惨重。”
“然后呢?”
“然后,噶尔丹的那个老婆,就是说服他把儿子和女儿送来京城的那个阿努,亲自率兵向策妄阿拉布坦发起冲锋,让丹济拉带着她老公向南突围,来投大明。”
“よし,这个女人不寻常啊,居然在这么危机的情况下,还能作出这么明智的决定。”姜承志不由地赞叹道。
“是啊,这个决定可以说是危难时刻的最优选。但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一切技巧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无用的’。”潘兴又摇了摇头,“尽管丹济拉掩护着噶尔丹向南突围成功,但噶尔丹身中两弹,跑了不过十几里,已经难以坚持下去了,于是将手下剩余的几百人交给丹济拉,要他来向大明投诚。”
“呵呵,看来噶尔丹心里还是清楚的,关键时刻只有大明是真的靠得住的。”姜承志感慨道。
“我觉得也不完全是。”王鼎摆了摆手,“噶尔丹的真实意图,肯定是为了照顾在京城的钟齐海和塞卜腾巴尔珠尔。”
潘兴点了点头:“没错。丹济拉见到我们之后,就跟我们说,请求大明保护钟齐海和塞卜腾巴尔珠尔,过些年帮助他们杀回准噶尔故土去,让塞卜腾巴尔珠尔重夺汗位。”
“嗯,这也是人之常情嘛。”王鼎略微想了想,又说道,“他们这么做,等于将准噶尔汗国的正统地位交给了大明,我们将来平定西域、讨伐策妄阿拉布坦,就师出有名了。”
姜承志笑了笑,说道:“先别想这么长远了。对了,阿努和噶尔丹后来怎么样?”
“阿努不清楚,不过她带兵向策妄阿拉布坦冲锋,其实就是神风攻击,基本上可以认为死定了。”潘兴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道,“至于噶尔丹,他让丹济拉跑路之后,就单人独骑向着策妄阿拉布坦的追兵冲过去。至于是不是当场战死,还是被活捉以后杀死,丹济拉其实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按照噶尔丹的伤势,就算当场没死,也活不了几天了。”
“哦哦,那倒也很悲壮,夫妇二人都’死亦为鬼雄’了。”
“那现在怎么办?”王鼎问道,“轮到我们考虑和策妄阿拉布坦的关系了。”
“没错,绍宽也是这么说的。”潘兴点了点头,“现在的形势是,噶尔丹已经覆灭了,准噶尔汗国完全属于策妄阿拉布坦的。但对于大明来说,策妄阿拉布坦和噶尔丹没有区别,他们都是要做大准噶尔汗国,与大明分庭抗礼的,换了个对手,形势却没变。”
“话虽如此,但不同的人性格才干还是不一样的,要不先派人去和策妄阿拉布坦接触一下,看看对方的态度再说。如果此人愿意向大明恭顺,像朝鲜一样成为大明的藩属国,那也未必马上与他为敌。”王鼎分析道。
“嗯,就是这个意思,绍宽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绍宽觉得,这事情是个双方的事,我们想要和策妄阿拉布坦接触,策妄阿拉布坦会不会来找我们?”
王鼎想了想:“那倒也有可能。策妄阿拉布坦肯定会派人来,要求大明交出钟齐海和塞卜腾巴尔珠尔,以及那几百部众。”
“对。所以,现在也不必急于一时。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调整军事部署,抓紧填补喀尔喀蒙古的实力真空。”
姜承志想了想又问道:“对了,那你们打算怎么安置丹济拉的那几百人?”
“那几百人很重要,他们就是将来和策妄阿拉布坦讨价还价的资本,所以绍宽才决定亲自去一趟张家口,将那几百人暂时安置在口外乌兰察布一带。”潘兴解释道,“乌兰察布离张家口很近,水草丰美,适合他们居住。而且,我们的野战军泰山镇就驻在附近,有事可以救援。”
“那……塞卜腾巴尔珠尔和公主联姻的事情怎么办呢?”姜承志想起,自己和王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皇帝那里搞定的事情,居然一下子变得没有意义了。
“这个嘛……你们去和洪诚丘他们商量吧,他们或许有想法。”潘兴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并不清楚这件事。
姜承志和王鼎离开武英殿,一路上商议,觉得这事暂时不可能有定论,倒不如暂时搁置,先不要再提起,观望一下再说。
荆国公陈世凯的丧礼很快办理完成,忠勋府选择了一个吉日,安排出殡的队伍从阜成门出城,直到京西八宝山皇家功勋墓园安葬。
威远侯郑明向陈天培宣旨,要求他在家守孝二十七个月,守孝期满之后才能正式继任荆国公,另外还派了五品的正侍太监到府伺候。陈天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得领旨。
事情办理完毕,郑明又休息了两天,便向太子和姜承志等人辞行,回去南京。姜承志抓紧时间置办了整整一船礼物,以太子的名义赏给郑克壆,作为婚礼的贺仪,由郑明带回南京,到时候转赠给郑克壆夫妇。
策妄阿拉布坦的使者果然很快就来到了京城,要求觐见皇帝。
军机处自然不会让使者见到任何人——不是因为皇帝不在,而是连太子都不让见。理由也很简单,“策妄阿拉布坦是不是派你来向大明称藩纳贡的”?如果不是,那自然是谁也不能见。
使者气势汹汹,表示根本没有这回事,自己是代表准噶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来要求大明交出噶尔丹的两名子女,以及丹济拉的数百部众,作为大明送给准噶尔大汗的礼物,“如若不然,大汗神兵天降,大明将为齑粉”。
这种低级的恐吓显然吓不到任何人,曾养性干脆提议把这个使者剁了算了,然后直接出兵科布多,让策妄阿拉布坦理解一下到底谁是“神兵天降”,谁会“将为齑粉”。
军机处当然也不会这么冲动,还是对使者好言相劝,希望他回去告诉策妄阿拉布坦,不要再与大明为敌,学习朝鲜等国好榜样,称藩纳贡,免得大明出兵征讨。
几次谈话下来,自然是不欢而散,使者愤愤然离开京城,回去向策妄阿拉布坦复命。
第三十二章 六十大寿的筹备
皇帝准备禅位的诏书很快传遍了全国,各地的官员纷纷上奏,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认为皇帝“春秋鼎盛”,不必急于禅位,也有些顺势拍马屁,说皇帝英明圣睿,禅位乃是顺天应人之举。
官员们说什么都无所谓,但把精力放在这个上面就属于没必要,于是军机处又拟了一道上谕,布告天下,皇帝禅位的事情大局已定,谁也不要在上疏议论,违者严办。另外,皇帝六十大寿的事情反而要督促抓紧办理,各地贡献不可稍缺,有延误者一律拿问。
太子朱和尭则显得有些困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洪诚丘便告诉他,要写一份奏折,请求皇帝不要禅位,这是基本的套路。皇帝自然会再下一份诏书,要求太子毋庸再谦辞,这样才好给禅位之事创造父慈子孝的和谐气氛。
在文书来往的同时,六十大寿和禅位大典的筹备工作必须抓紧办理。内阁协商决定,由柯良暂时告假,出任“皇帝陛下六十大寿暨禅位大典筹备委员会”主任,从户部、礼部、工部、太常寺等处选调官吏,专门负责此事。
眼下第一需要忙碌的,就是慈宁宫的修缮。慈宁宫里原来住着的清代妃嫔,所剩已经不足十人,按照计划都疏散出去,然后由工部营缮司和内务府营造司官员入场检查建筑情况,提出修缮意见,然后开始修缮。因为需要改动的地方不多,预计工期能在冬至之前完成。
因为皇帝禅位之后,有可能在清华园常住,所以清华园也要稍事扩建。清华园以东,原有前明书画家米万钟在海淀的私园,叫作勺园。勺园和清华园一样,在明清易代之际处于荒废状态。朝廷重修清华园之后,本已经开始清理和修缮勺园,现在更是加快进度,要求在新年之前完工。
勺园最大的特色,就是整个园区以水面为主,湖上数个小岛以堤岸和桥梁沟通,九曲回环,蜿蜒重叠。沿堤而行可以去往园中任何地方,只是不能直接到达,常常景致已近在眼前,却隔着一道水流,相距咫尺而无法靠近,不得不穿花度柳、辗转跋涉。步行会遭遇种种阻碍,乘船也同样极尽曲折。这恰恰是米万钟的设计目的,“水之,使不得径也;栈而阁道之,使不得舟也”。景致之间用水隔开,使路无法直通;同时又以桥、屋为界,使船不能穿行。
重修的原则就是“依势而行,修旧如旧”,重现这种迷宫般的园林景致。院中建筑数量原本不多,若是皇帝一家想要驻跸过夜,怕是不行,因此在园北又征辟了一块空地,建了一组建筑,包括一座小型的宫殿,十几座小院。
园名也要重新再起。勺园的勺字,在古人看来颇有意味,但在现代人看来“其名不美”。勺在现代社会往往作漏勺、打勺解,作为皇家园林的名字,寓意不佳。还是孙广越提出,就用历史上清代重修勺园后的名字“弘雅园”,弘雅与清华十分相称,寓意也好。于是便如此决定。
工程一切顺利,太子和内阁都非常满意。枢密院这边却开始头疼了。
皇帝六十大寿加上禅位大典这样的国家最高吉庆,最怕有人给你来点什么东西添堵。现在策妄阿拉布坦就是这么个负面因素。
在阵毙噶尔丹夫妇之后,出使大明的使者却碰了一鼻子灰,让气势正盛的策妄阿拉布坦非常不痛快。策妄阿拉布坦是噶尔丹的哥哥僧格的儿子,这一家人的脾气性格也很相像,耿直豪爽且唯我独尊。当初噶尔丹向大明递书要求“君长漠南我王漠北”,现在策妄阿拉布坦显然也是一样的心思。
漠北蒙古各部的报告又不断传来,策妄阿拉布坦如同当初的噶尔丹一样,四面出击侵夺蒙古各部的草场和牛羊。本已被安排回到喀尔喀故土的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只能逗留在乌兰布通以北的喀尔喀东部,不敢西进。
项绍宽召集枢密院的人连日开会,研究对策。马宝和曾养性都情绪高涨,要求出兵科布多,与策妄阿拉布坦决战。刘国轩则认为,出兵漠北毕竟是件大事,粮草辎重等等都没有齐备,不能轻举妄动。
这些意见显然不能让项绍宽满意,但作为郑克臧不在场的情况下的最后决策者,自己不便主动发表意见。潘兴虽然知道项绍宽怎么想,但是如果由潘兴来说,同样会令马宝和曾养性反感。
开会间隙,项绍宽忽然想起了那个提出与噶尔丹和解建议的金胤礽,便派人去找他来。
金胤礽奉旨推迟了一年保定操训,在家料理家中事务,最近因为朝廷将他奶奶阿拉坦琪琪格疏散回府,结结实实地忙碌了一阵。听说项绍宽召见,连忙具了衣冠赶到武英殿。
项绍宽与姜承志不同,并不过问金胤礽家中的情况,只是让他谈谈对目前漠北局势的看法。金胤礽回答说,近来一直在忙于家中事务,少去给大伯裕贝勒金福全请安,不清楚局势的发展,所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项绍宽很欣赏金胤礽的直率和诚实,便带他进会议室,让他看沙盘上布置的局势图。
金胤礽围着沙盘转了几圈,认真沉思了几分钟,忽然问道:“爷,这策妄阿拉布坦的老巢在伊犁,现在大军却驻扎在科布多,中间也有一千多里之遥,他就不怕家被人偷了?”
“偷家?”项绍宽摇了摇头,“他叔叔噶尔丹本事太大,把周围附近的部落小国都剪除干净了,倒是替他做了嫁衣裳。现在准噶尔汗国是西域一霸,没人能去偷他的家。”
“那朝廷也没有实力直取伊犁吗?”
“朝廷实力当然有,只是这路途太过遥远,从西安出发,都要走上九个月,如何算得上偷袭。”项绍宽说着,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异想天开。
“爷,依我愚见,偷袭伊犁自然是不行的,可若是陈兵肃州,窥伺哈密,策妄阿拉布坦还能在科布多睡得安宁吗?”金胤礽说着,伸手指着沙盘上的地形说道,“朝廷一旦占据哈密,迪化就近在眼前,若是策妄阿拉布坦不想落入首尾难顾的境地,必定要南下哈密死守。”
“说得不错。”项绍宽忽然发现,金胤礽的想法是很有创意的,“说下去。”
金胤礽连忙继续说道:“死守哈密,其实也不可行。他一国大汗,长久不在伊犁,恐肘腋生变。所以,对策妄阿拉布坦来说,最好的办法是到肃州与朝廷决战,若是侥幸获胜,朝廷就只能退守嘉峪关,如此就无法再偷袭哈密了。策妄阿拉布坦只需在哈密留下少量兵马以备不测,自己就可以回伊犁了。”
“好,有想法。”项绍宽淡淡地夸了金胤礽一句,这是非常难得的事。
“爷,您抬举我了。”
“对了,你现在在当什么差?”
“回爷的话,我今年十七了,本该去保定受训,因家中事务繁多,长兄去了罗刹国,诸弟年纪尚幼,所以求了皇上的恩旨,暂缓一年,如今在家打理家务。”
“想来枢密院当差吗?”
“爷要是不嫌弃,胤礽愿为朝廷效力。”
“那好。给你两天假,回家去安排一下,三天后到锦衣卫指挥使司报到。我可以作主,免了你的军训,就以实习侍卫的身份在我身边听差。”
“多谢爷的栽培。”金胤礽说着,单膝跪倒,做了一个“打千”的动作。
“你怎么说也是家里有爵位的人,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礼。”项绍宽伸手,将金胤礽搀了起来,“在枢密院当差,所听所见都是军国要事,有些你大伯都未必与闻,你要学会守口如瓶,不得与外人谈起,知道了么?”
“胤礽谨记在心。”
第三十三章 万里归来的勇士
金胤礽到锦衣卫指挥使司报到,然后直接到枢密院总参谋部当差。在项绍宽的授意下,金胤礽把他对局势的看法写成了条陈,由他的大伯裕贝勒金福全代呈。
金胤礽的建议马上得到了刘国轩和尚之节的支持,马宝和曾养性虽然对项绍宽另外找人炮制反对意见有些不满,但这个方案并不影响二人的诉求——无论是进攻科布多还是哈密,总之就是都要用兵,只要用兵就有二人操作的余地。
项绍宽也不想让二人太过不爽,所以提出,可以分两个阶段行事。第一阶段是调嵩山镇的混成旅前往肃州驻扎,同时开始在到当地修筑大寨,囤积粮草,准备更大规模的增兵。第二阶段就是派人前往兰州,统一指挥驻扎陕西的野战军华山镇以及当地卫所军,向肃州增兵,准备和策妄阿拉布坦决战。
至于谁去指挥这次行动,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主要是因为华山镇有些特殊。
华山镇是由原来清军在陕西、甘肃等地的绿营和西安满城的汉军旗为主改编,是六镇野战军中唯一一支以清军为班底的军队,也是唯一军机处没有直接指挥过的。正因为如此,实际上华山镇只是徒具新军的形式,本质上是河西四将所领的军队。不过,这几年人事有代谢,张勇和王进宝辞世,赵良栋年事已高退休致仕,手下的一些老将也逐渐去世或者退休,军机处趁机开始掺沙子,试图改变华山镇的现状。目前,华山镇的都督由六十二岁的孙思克担任,副都督兼步兵师师长是张勇次子张云翼,混成旅的旅长则是军机处打进去的“钉子”——牟大寅二弟牟大耀。
这次前去主持的大局的人,就要挂上征西将军印,曾养性和马宝自然都不想放过这个肥缺。项绍宽当然知道二人的心思,所以迟迟不作决定,只是先将孙思克晋升陕甘总督,总揽西北用兵的粮草、民伕等事务——实际上是将他剥离出华山镇,然后派遣到京述职已毕的牟大寅出任华山镇都督。
牟大寅早在浙江反正,跟着陈世凯久历战阵,资历和能力自然无人能够反对。而且,王进宝的长子王用予一直在牟大寅身边,现在也一同前往西北,对于梳理军制安抚旧部有莫大的好处。王用予不像他爹,领兵打仗并不在行,不过长于治军谋划,出任参谋长则颇为适合。
至于征西将军的人选,先拖着再说。
拖虽然不是办法,但现在拖的理由很充分——皇帝的六十大寿就在眼前,朝廷绝对不在六十大寿庆典之前再动兵戈。西北方面就先准备粮草、修整道路,准备明年再大举兴兵。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下基本上太平无事,六十大寿庆典的筹备井然有序。顺带着,还有两件喜事,一是皇帝又添一子,二是太子妃又怀孕了。皇帝在年将六旬之际还能生子,叫人“刮目相看”,而太子妃怀孕就给了众人很大的希望,如果生下来的是男孩,那么大明的“国本”就更加稳固了。
中秋节一过,洪诚丘就收到了南京军机处的行文,说皇帝已经开始登程上路回京。正常情况下,南京到北京要走四十天,但考虑到随行的有新生不久的小皇子,故意放慢进程,花上六十天才会到达北京。銮驾到达之时,很快就要到冬至了。
皇帝还在途中,张家口驻军有情报送到,说派往罗刹国的满洲卫队随同罗刹商队刚刚入境。
自从与罗刹国签订密约之后,罗刹商队会在秋天到达京城,然后在京城过冬,第二年春末夏初之际再返回罗刹国,去年便是如此。满洲卫队随同罗刹商队回国,想必是莫斯科那边的大事已经完成。
不过,等到满洲卫队和罗刹商队一同达到京城,洪诚丘和项绍宽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去时二百零一个人的满洲卫队,回来时只剩下金胤禔和另外三十三人。
据金胤禔说,两年前去往罗刹国的路途本就十分艰难,由于是秋天从京城出发,所以整个路途大半都在冬天度过,途中还多次遭遇各色游牧骑兵的偷袭,达到莫斯科时,二百人里就有二十多人在途中因病或者因伤去世。
到达莫斯科之后,休息了不到一个月,就与皇姐索菲娅以及瓦西里·戈里津起了冲突,双方发生混战,彼得——也就是沙皇彼得·罗曼诺夫获得了胜利,将皇姐索菲娅送往修道院监视居住,瓦西里·戈里津被流放远地。
结果不到半年,索菲娅就串通她的余党,在莫斯科城中再次发动政变。彼得这次有些疏忽,一度被困在皇宫中,全凭金胤禔带领满洲卫队护着,浴血突出重围,到城郊会合忠于彼得的军队,回城平叛,再次击败了索菲娅的势力。这一次彼得迫使索菲娅正式成为修女,囚禁在修院的高塔之中,无故不得下楼。
在平叛过程中,满洲卫队死伤惨重。由于路途遥远,无法将阵亡者的棺椁运回大明,所以彼得在莫斯科城郊赏赐了一块墓地,将阵亡满洲勇士全部安葬其中。彼得还赐予金胤禔男爵封号,活着的三十三人都得到了勋章和黄金的奖励。金胤禔于是向彼得申请归国,彼得欣然同意,又赐给金胤禔等人礼服、佩刀等物,让他们与商队同行,并且带给大明朝廷一封信,讲述金胤禔和满洲卫队的功劳,感谢大明的支持,希望两国继续交好。
这段传奇经历显然要写入史书,而如何用好这个契机也至关重要。军机处因此以太子名义召开御前会议,讨论与罗刹国的关系问题。
索额图首先提出,金胤禔这一次赴罗刹国功劳甚大,以战功为两国敦睦行了十分有利之事,应当从厚嘉奖。
索额图这个提议自然是有私心,但众人都觉得所言甚是。两百人远涉万里建功立业,战损了一百六十七人,救了罗刹国沙皇一命,可谓功勋卓著。既然沙皇彼得封了金胤禔男爵,大明出手就不能比沙皇小气,即给一等子爵,从延恩侯府搬出,单独赐第居住。三十三位满洲勇士,全部擢升三等侍卫,各赏银三百两,改隶内务府籍。一百六十七名逝者,在京西皇家功勋墓园设立衣冠冢,每家赏抚恤银四百两,荫一子到保定受训。另外,金胤禔已经十九岁了,但尚未婚配,即责成宗人府聘尚司从两京诸王府中,挑选与金胤禔年貌相当的郡主或者县主,由皇帝指婚。
而与罗刹国的关系,则需要从长计议。罗刹国原本支持噶尔丹,现在噶尔丹已死,罗刹国显然有可能继续支持策妄阿拉布坦,也可以放弃对准噶尔汗国的执念,与大明和平共处。但罗刹国经历了连续的政变,显然需要时间恢复元气,同时沙皇彼得也会权衡利弊,再作决定,一年之内应该不会采取什么行动,所以短期内策妄阿拉布坦应该得不到罗刹国的支持。只要大明抓紧时间,吸引策妄阿拉布坦到肃州一带决战,那么西域就不难平定。
由此看来,可以暂时不露声色,在明年春末夏初之时,派出一名使臣,与归国的罗刹国商队一起前往莫斯科,祭奠安葬在异国他乡的勇士们,并且向沙皇彼得通报大明皇帝禅位、新皇登基之事,看看彼得的态度再说。
第三十四章 大权独揽,很嘚瑟嘛
皇帝朱慈炤一行于冬至之前到达京城,太子朱和尭率领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接。
姜承志一早在保和殿安排了酒宴,皇帝一行入宫之后,立刻就能在保和殿大宴群臣。皇帝六十大寿的事情且不去说它,新添一位皇子的大喜事令群臣都十分兴奋,纷纷恭贺皇帝“老当益壮”,年届六旬还能喜得皇子。
皇帝也格外高兴,凡有大臣敬酒,必定一饮而尽,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王孝义带着几个太监抬回乾清宫安歇,群臣这才散去。
姜承志和鲍婧一起,送胡皇后和嫔妃们回宫。临了到了坤宁宫,胡皇后拉着鲍婧的手,叮嘱姜承志和鲍婧一定要让太子妃好好安胎,若是生下皇孙,那就中外禔福了。
鲍婧当然满口答应,一定会照顾好太子妃的起居。
正说着话,榆林王朱和㞷前来看望母后。胡皇后与朱和㞷一年多未见,看到朱和㞷比之前长高了,也晒黑了许多,又高兴又心疼。
姜承志在旁边问道:“榆林王,枢密院的人说最近不怎么看到你,你在忙什么呢?”
朱和㞷朝着姜承志直摆手,说道:“哎,姜大叔,你现在要叫我’榆林王加一级记录在案’,我可是战场上立过功、为党国流过血的人。”
姜承志听了直皱眉,心想这是哪个穿越者连这种黑话都教给了朱和㞷。不过还是笑着说道:“好好,我记得了,那你就说说你最近在忙啥。”
“我啊,跟那个金胤禔吃饭喝酒,一起出城打猎,听他说罗刹国的事情。可有意思了,有空我也给你讲讲。”朱和㞷说得眉飞色舞,看得出是真心快乐。
“咦,㞷儿,你不在宫中读书,怎么整天就知道玩,还和满人混在一起?”胡皇后不清楚这一年多以来的事情,所以有些嗔怪朱和㞷。
“娘,我可不是玩。我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平时练练骑射才是正经事。再说了,我学练兵打仗可是军机处项大叔特准的,他都说我是个天才。”
“那你也该多在项大叔身边听他教诲,整天和满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须知,我们汉人的江山是从满人手里重夺回来的。”
姜承志怕朱和㞷嫌皇后啰嗦,使性子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来,于是抢在朱和㞷前面说道:“皇后娘娘,那个金胤禔是为了朝廷立了大功的,也算是满人之中有忠志之心的。榆林王与他年纪相仿,若是有些来往,一来好了解一些罗刹国的情势,二来也显示朝廷对满人推心置腹开诚布公之意。”
“好吧,我也不懂什么军国大事,既然姜先生你说好,那便是好的。”胡皇后微笑着说道,“㞷儿,你既然准备跟项大叔学打仗,那也要用心,不可三心二意,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我还要去练射箭,明天再来看你吧。”朱和㞷说完,朝着皇后行了一礼,转身连奔带跑地出了坤宁宫。
“慢点……”胡皇后喊了一声,却不及朱和㞷跑得快,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朝鲍婧说道,“你看,这孩子还是一副淘气的样子。”
“榆林王还小,过几年心性成熟了,会收一收性子的。”
胡皇后听鲍婧这么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说起来,㞷儿今年也十七了,怎么宗人府没有请旨给㞷儿选配婚事呢?”
姜承志连忙答道:“哦,榆林王的婚事,宗人府已经上过题本了,只是今年都在忙陛下六十大寿的事,所以想等六十大寿庆典过后,再为榆林王安排选秀事宜。”
“好吧,那你们惦记着这件事。这小子若没个女人看着,就不像个大人的样子。”胡皇后叹息着说道。
从坤宁宫出来,鲍婧想想似乎哪里不对,便问姜承志,朱和㞷的婚事为什么要选秀,而不是选聘。
“因为朱和㞷不单单是王爷,他还是皇子。”
“皇子怎么了?不是一样封王,开府居住吗?和那些宗室王爷有什么区别?等皇帝禅位了,他不就不再是皇子了吗?”
“不一样啊。”姜承志直摇头,“皇子的婚事,涉及到皇位继承权的问题,所以是特殊处理的。”
“怎么个特殊法?”
“你想啊,一般的宗室王爷,要娶勋贵家的女儿,或者大臣的女儿,都不成问题,聘定就是了。但皇子是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他要是娶了哪个勋贵的女儿,万一他当了皇帝,那个勋贵就成了外戚,将来就会产生外戚干政的问题。”
“这样啊……”鲍婧有些似懂非懂,皱着眉头看了看姜承志。
姜承志于是继续解释道:“你看,明太祖朱元璋一开始头脑发热,让儿子们和勋贵联姻,结果呢。朱标一死,朱元璋忽然发现朱标嫡子朱允熥的母家常遇春和蓝玉势力过大,被迫强行将朱允炆改立为太孙,还不得不杀了蓝玉。就这样都没解决好问题,后来朱棣起兵靖难,他的妻子是徐达的女儿,徐达之子徐增寿就在暗中帮助朱棣,对靖难成功有很大贡献。”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太子若是与勋贵结亲,勋贵势力大,将来就会干预皇帝立储,即使是太子以外的皇子,若是和勋贵结了亲,也会得到勋贵的支持,觊觎皇位。”
“对。所以军机处决定,但凡皇子成亲,都从民间选家境富裕、知书识礼人家的女儿,不与勋贵、大臣结亲。”
“军机处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怎么不知道?”鲍婧瞪了姜承志一眼问道。
“前几年就决定了。现在不开执行委员会了,所以这件事就是军机处当值的几个人开会通过。不过,我们所有的决议都有记档,放在文昭阁,由郭炎负责保管,你可以去查询。”
“切,谁高兴去查。”鲍婧撇了撇嘴,“现在你们大权独揽了,很嘚瑟嘛。”
“怎么能叫大权独揽呢,革命分工不同嘛。”姜承志笑得直摇头。
两人说着话,回到了文华殿。太子朱和尭在刚才的宴会上也多喝了几杯,现在被伺候着在主敬殿的暖阁里睡觉。
洪诚丘见二人进来,问了问皇后和后宫妃嫔的情况。听二人说起皇后想给朱和㞷选妃,洪诚丘说到,要不就让毛渊明抓紧办一下,等到新年的时候,将秀女们带来京城,这样当着皇帝皇后的面选,他们也高兴。
说起毛渊明,姜承志忽然意识到,自己和王鼎去南京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
“大官人嘛,既挑剔,又闲不住。”洪诚丘一边挠头一边笑着说,“处理政务不耐烦不去说他了,不但嫌冷不愿意住在京城,连住在南京都觉得不爽。所以老许与他商议,让他专心负责大航海的事,他就在苏州买了一处园子,和老吴、苏沐汀搬去苏州住。平时在苏州写方案、画图,有空就去吴淞口和定海视察港口的贸易情况。你们在南京肯定是见不到他的。”
“哦哦。苏沐汀和他都是苏州人,喜欢苏州也很正常。老吴跑去苏州干嘛?”鲍婧又问,“你们现在是不是人在哪里也不让我知道了。”
“哈哈哈,婧婧姐,你别生气嘛。”洪诚丘陪着笑脸说道,“老吴倒是应该去苏州的。老许让他在苏南浙北一带视察土地情况,他平时住在苏州,经常要去松江、嘉兴、湖州等地看看。”
“视察土地情况干什么?”
“苏南浙北是天下粮仓嘛,’苏湖熟天下足’。可老许担心,这些地方同时也是人口密集区,怕有人动不动把耕地用于建造城镇之类的。所以让老吴时常去看看,防止胡乱兴建,顺带着搞些农业试验,看看有没有办法培养出更高产的稻种来,徐太夫人家就捐了松江的五十亩地,给老吴当试验田。”
“这倒是正经事,要是粮食产量能提上来,还能养活更多的人口,航海殖民的希望就又大了不少。”姜承志感慨地说道。
第三十五章 议取麻六甲
冬至祭祀大典和新年庆典都如期举行,京城一派祥和景象。
因为漠北草原天寒地冻水草枯竭,策妄阿拉布坦也暂时消停了。和两年前一样,无论是大明还是准噶尔汗国都等着春暖花开的时候再一决胜负。
皇帝朱慈炤的生日是二月十八,许纬辰带上了除常镇业和林樱以外所有在南方的穿越者们,一起在元宵节前一天赶到了京城,准备参加皇帝的六十大寿庆典和禅位大典——常镇业和林樱实在走不开,南京的政务要有人处理,南京羽林苑几万孩子要有人管着,总不能所有人都走。
众人再次相聚,自然是开心异常。大部分南方的政务,平时都由两京军机处行文来往相互通报,大家都还比较清楚,唯独大航海的事,是毛渊明一个人独自负责,日常并不向京城军机处报告,所以大家都想听他说说进展。
毛渊明自己也十分兴奋,告诉大家航海事业的进展很大。
按照很早就制定好的计划,攻略安南之后,大明就在湄公河口的河仙、柴棍地区建立据点,然后继续南下,以进一步殖民麻六甲海峡星架坡地方为目的。
但要实现这个目的,是相当不容易的。不但要有船队,还要有人——包括军队和殖民团。现代人玩游戏,可能会觉得只要在本土准备好船队、军队和殖民团,再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鼠标点一下,就能殖民南洋了,最多再与当地的原住民或者荷兰殖民者打上一仗。
但实际上,就算星架坡有方圆几百里的空地让你去殖民,想要成功建立起有持续发展能力的殖民地,需要的条件会非常多。
毛渊明告诉大家,自己仔细计算过,要想在星架坡地区殖民,第一批需要过去几千人,这几千人还不能都是农民,必须要有木匠、铁匠、裁缝、郎中、私塾先生等等,百业俱全,而且还要有男有女才能殖民藩衍。配合这几千人的,还得有至少一个营的陆军和一个支队的海军,以确保安全。殖民团必须带上足够的种子、工具,还要有能供应至少一年的粮食,防止一开始就遇上荒年。
所以,这两年自己一边派人前往南洋那边考察地形,一边在尽力准备下南洋的物资。现在物资主要是在广州那里建仓囤积,由洪磊代为管理,粮食则就在松江府囤积——虽然从松江运粮去广州会有所损耗,但广州的天气实在是不适合屯粮。
而南洋麻六甲一带的情形,现在也已经侦察清楚。当地是荷兰殖民地,但有大量汉人百姓,其中不少是明清之际逃亡到当地的难民。荷兰人采取以汉制汉的策略,划定区域给汉人百姓居住,同时任命一名汉人长者为“甲必丹”,管理汉人事务。当年王建国等人随郑氏的船队下南洋时,曾见到过时任甲必丹的李为经,现在李为经已经去世了,继任甲必丹的是他的儿子李正壕。
说到这里,就有人问,为什么大明复兴之后,李为经不像河仙镇的鄚玖那样,遣使入贡,请求皇帝册封,或者干脆请求归国。
毛渊明便解释说:“大明再兴之后,也曾有商人将此消息告诉李为经,但当时李为经年纪已老,无法再远涉重洋来京城朝觐。而且,麻六甲与河仙镇不同,河仙镇虽然属于高棉王国,但是个相对独立的地区,而且高棉王国国力衰微,又向来是大明臣属,大明给鄚玖赐爵,高棉国王也只能默认。但麻六甲属于荷兰人的殖民地,李为经只是荷兰人任命的官员,他若是自己前来朝贡或者遣使进京,肯定会被荷兰人以里通外国的罪名严惩,更不要说请求大明朝廷册封了。”
“那李正壕现在对朝廷什么态度?”
“李正壕继任之后,当然也不敢遣使来朝,只是以通商名义派人到广州,与两广总督兼南洋大臣洪磊有过接触,告知了一些当地的情形。荷兰人不禁止大明和麻六甲汉人通商,但是管理十分严格,必须在荷兰人设立的市场内交易,大明商人只能住在船上,贸易时才允许下船登岸。这一次我派人扮作商人,到麻六甲再度与李正壕接触,冒着风险绘制了当地的详细地图,以备日后出兵。”
“那当地荷兰人的守备情况如何?”项绍宽最关心敌人军事上的部署。
毛渊明摇了摇头说道:“按照李正壕的说法,荷兰人在南洋的势力还是非常可观的,当地不但有数千荷兰军队,还修筑了大型的棱堡,若想要击败荷兰人,恐怕比当年国姓爷收复台湾难上几十倍。”
“几十倍,有那么夸张吗?”洪诚丘觉得十分好奇。
“很可能有。”项绍宽说道,“国姓爷当年攻打赤坎城,实际上对荷兰人的杀伤十分有限,最后是以优势兵力困城,荷兰人补给不济,被迫向国姓爷投降。但如果我们进攻麻六甲,这两条优势一条都没有。”
“不错,我们的兵力投送能力很有限,所以根本无法对数千荷兰军队形成兵力优势,而且,荷兰人占领麻六甲已经五十年了,与当地百姓相处较为和谐,能够很方便地从当地获得粮食补给,想要再用困毙的办法几乎是不可能的。”毛渊明补充道。
“对了,我记得当地还有一个大型棱堡,李正壕有没有告诉你详细的情形?”项绍宽又问道。
“有,而且画成了图形,让我的人冒险带出来。”毛渊明说到此处,显然非常自豪,“这座棱堡非常巨大,据说是目前远东地区第一大棱堡。一百多年前,葡萄牙人占领麻六甲以后,为了防止麻六甲王朝的残余势力不断地侵扰,依着山脚下的地形,建了一座巨大的城堡,并且以此作为据点,保护葡萄牙军民的安全和香料贸易。据说,在建造这座巨型城堡之时,所有的石块都采自爪哇海底的陨石,以葡萄牙保护神的名字,命名为法摩沙堡。城堡的城墙厚达3米,墙内设有城楼和炮台。”
“那有没有人曾经尝试过攻打这座城堡?”
“有啊。既然建城是为了防范当地的势力,那自然会被当地势力攻击。麻六甲王国灭亡之后,马来半岛上的亚齐苏丹国和柔佛苏丹国曾多次攻打这座城堡,一直都无功而返。到了崇祯年间,葡萄牙势力衰弱,而荷兰王国崛起,荷兰舰队联合亚齐苏丹国和柔佛苏丹国围攻法摩沙堡,断绝粮食和水入城,就这样还打了一年多,才攻破这座城堡。”
“嗯,欧式城堡确实难攻,之前围攻雅克萨城,也只能困城求胜,雅克萨城的规模很小,若是大了更不好办。”吕宪华也附和道,“不过,最近一百多年,火器的威力也大有提升,我们去攻同一座城,会不会容易一些?”
“问题就出在,那不是同一座城。”毛渊明又摇了摇头,“荷兰人攻取法摩沙堡之后,不但修复了原有的城墙,而且还在城外加建了堡棱,使得整座法摩沙堡变成了一座棱堡,我们要面对的,其实是法摩沙堡的威力加强版。棱堡是新式加农炮出现之前,人类最难攻克的城堡形制。我们有新式加农炮吗?没有。”
“那……不是等于说,我们没办法击败荷兰人,夺取麻六甲了?”洪诚丘尴尬地问道。
项绍宽和吕宪华相互看了一眼,一齐说道:“确实没办法。”
第三十六章 殖民团的选择
项绍宽和吕宪华一起认怂,这种事情好像还没发生过。
洪诚丘偏偏不信邪,问道:“真的不行么?”
“真的不行。”项绍宽面无表情地答道。
看洪诚丘欲言又止的样子,毛渊明继续解释道:“你这样想,要攻打麻六甲,起码要有上万人的军队从海上运到当地,我们有没有那个运力暂且不说,就算到了当地海面,就免不了要和荷兰海军开战。我们的海军与荷兰海军相比,差得不是一个档次。再假设我们运气好,能击败荷兰海军,登上陆地,又怎能在短时间内攻破法摩沙棱堡?一旦攻而不克顿兵城下,那就会疫病横生士气低落,若再遇上台风之类的天气,补给不济,就要全军覆没了。”
“唉,好吧,那就当殖民麻六甲的事情泡汤了呗。”洪诚丘叹息着说道。
“那倒也不是。”毛渊明笑着说道,“武力夺取麻六甲肯定不行,但别的办法我倒是想到了一个。”
“什么?快说说。”
“买。”
“买?怎么买?”
“花钱买啊,哈哈哈哈。”毛渊明大笑了起来。
“答非所问,我是问你,怎么才能买到麻六甲殖民地。”洪诚丘并不喜欢毛渊明的这种玩笑,一脸严肃地继续追问。
“这个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毛渊明收起了笑容,换上一副认真的面孔,“麻六甲城的位置,大致相当于现代吉隆坡和新加坡之间,眼下来说是马来半岛上最繁华的地方,但并非未来控制海峡的要隘。真正能作为海峡雄关的,是星洲岛,而这一带因为之前多年的战乱,已经荒凉废弃。我在想,直接找荷兰人沟通,花钱把星洲岛、附属的小岛以及部分陆地买下来,然后直接把殖民团运过去,就行了。”
“那荷兰人肯卖吗?”
“不知道。”毛渊明摇了摇头,“不过从商业逻辑来说,卖不卖就是个价格问题。只要我们出价够高,荷兰人肯定卖啊。”
姜承志看了一眼毛渊明,问道:“一般情况下,要这么说也没问题,可荷兰这个国家比较特殊,之前一百年是他们在海上称霸,四处与人为敌。就拿我们大明来说,荷兰人最早和国姓爷打,后来又帮助大清与大明为敌,而且还在世界各地与英国交战,英国又是我们的盟友,这么多特殊关系加在一起,你觉得荷兰人会和我们交易吗?”
“我觉得会。”毛渊明很有信心地说道,“荷兰虽然之前与大明为敌,但并不是因为对大明有什么恶意,而是纯粹押宝大清而已。现在大清已亡,荷兰并无必要和大明过不去。而且,之前我们与安南签约,将会安港变为国际公共港口,荷兰人也申请加入,并未刻意回避。要知道,英国人也在会安港公共租界之列,打归打,该做生意的时候大家还是能和平相处的。”
“嗯,这么说也行吧。”
“还有啊,荷兰现在实际上也开始走下坡路,英法两国的崛起,使得荷兰不得不重新考虑远东地区的势力平衡。你们想,英国和我们有条约,租借了太平山岛,法国和我们也有条约,两国共同拥有吞武里港。大明海军虽然不行,但如果给予英法两国足够的支持,他们对荷兰人在南洋地位的威胁可就大了。站在荷兰人的角度,你猜他们会不会想和大明有所合作?”
“哦哦。”姜承志听得连连点头,“不愧是大官人,特别擅长分析商业对手的心态。”
“可以啊,那就出钱买星洲岛。”许纬辰对毛渊明的想法表示赞成,“你觉得多少钱能买下来?”
“五十万两行不行?”
“不行。”王鼎应声反对。
毛渊明有些惊愕:“五十万两买一个荒岛都不行?”
“不是太少不行,是实在太多了。”王鼎摆了摆手说道,“依我看,十万两最多了。”
“十万两?”毛渊明皱起了眉头,“荷兰人恐怕未必答应呢。”
“不用担心,你可以开价五万两,让荷兰人还还价,然后最多十万两就可以成交了。”
“为什么?”王鼎的这个解释,许纬辰也没有听明白。
“目前的情况下,荷兰人和我们一样需要达成这笔交易,所以他们要价不会太高。”王鼎解释道,“现在舟山和金厦两处自贸区,荷兰人并不能够参与,暹罗的贸易被大明和法国垄断。荷兰人勉强能参与的,就是会安国际港的贸易,但安南国体量小,大部分贸易又被大明和英、葡、西四国瓜分,荷兰人的份额少得可怜。站在荷兰人的角度,他们肯定也想尽快改善与大明的贸易往来,如果我们去买星洲岛,在那里建起转口贸易中心,荷兰人肯定欢迎。”
“有道理啊。”毛渊明赞叹了一句,“到底是鼎爷,想问题最透彻。”
“哪里哪里,我这都是猜的。”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对了,既然如此,不如赶紧派人去和荷兰人联络,若是他们愿意,早签协议,早启动殖民计划。”许纬辰说道。
毛渊明点了点头,又说道:“可以。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比较心烦。”
“什么事?”
“就是殖民团的人员问题。”毛渊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李为经是福建铜山人,与郑氏许多的将领和官员是同乡,他的族弟李雄在郑军中当过营官,后来还拿了个轻车都尉的世职。麻六甲的汉人也多半是福建人,少半是广东人。而南洋的其它地方,比如河仙、柴棍等处,汉人也都是以福建、广东人为主,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将来会导致某种离心主义倾向。”
“我明白了,你是想选择其它地方的人,来组成殖民团,实现南洋汉人的多样化,避免福建、广东人独大。”
“对。我个人倾向于招募苏南浙北的人口来组建殖民团。江浙也是沿海地区,百姓也善于行船,也能捕鱼为生,语言上和我们相通,风俗又与福建、广东人不同。但是……”
“但是,苏南浙北是富裕地区,而且民风温和不喜欢冒险,所以很难招募到人。”王鼎立马理解了毛渊明的难处。
“是的。”毛渊明点头说道,“而且,就算招募到一批穷人,还需要我们派人去那里管理,成本很高。我觉得殖民团这种东西,最好有个世家大族带领,世家大族自己有管理家族的经验和手段,能够很快在殖民地建立起秩序。”
“这个倒也不难办,无非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许纬辰说道,“朝廷给鄚玖什么待遇,我们就给同样的待遇,一个伯爵加上星洲宣慰使,总能让人动心了吧?”
“给这么高待遇?”毛渊明吃了一惊,虽然大家一直知道许纬辰封爵拜官从来不吝啬,但这个价开得也有点太高了。
“别急嘛。我也没说一上来就给这么多。”许纬辰笑嘻嘻地解释道,“我们可以下一道招募令,凡是原籍苏南浙北各州府的现任官员或者有举人身份的人,只要家族在五百人以上者,就可以前来应召。面试合格者,即授予署理星洲宣慰使,需举族搬迁,前往星洲殖民。原家族所有田产物业,由朝廷作价收购。署理星洲宣慰使五年可以转正实任,并且终身任职,若无差迟,可以在致仕之日,受封伯爵,子孙以子爵世袭。下一任星洲宣慰使由此人推荐担任。这样的条件就比较合适了吧?”
“哦哦,这样还行。”毛渊明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星洲宣慰使会变成世袭,而且将来会有独立的倾向?”姜承志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想过,但是没办法。”许纬辰摇了摇头,“你要别人远涉重洋去做垦荒牛,就得付出代价,同时还得冒点险。星架坡将来会不会独立,取决于我们在南洋的扩展速度,如果速度够快,我们就能在星洲宣慰使司之上加上一层’南洋行省’,派遣总督管理,星架坡想要独立就不容易了。而总督本身是流官,也不怕他独立。”
姜承志显然又被说服了,点头表示“这样很好”。
第三十七章 赐宴与阅兵
六十圣寿的大典自从二月初三就开始,一直要持续到二月二十三,期间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宫里宫外喜气洋洋。虽然并没有多少人真心为了皇帝的六十大寿感到喜悦,但庆祝六十大寿的各种工程和活动足足花去了六十万两银子,京城里无论商肆老板还是贩夫走卒,几乎人人都有份从这次庆典中获得利益,自然个个都喜上眉梢。
郑克臧的身体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乘船从南京赶来参加圣寿庆典。虽然穿越者们并不希望皇帝、太子和郑克臧齐聚京城,但招讨大将军不参加圣寿庆典有些说不过去。邹树人从卫戍旅调动了两个营的羽林卫士,在内城和皇城各处设岗,以策万全。
大明皇帝的圣寿,各国使臣自然要进献寿礼。朝鲜、日本、琉球、安南这些亲近的国家一早就准备好了寿礼,运到京城,就等着寿诞当日献上。缅甸、暹罗、高棉等国也不远千里遣使入觐,敬献礼物。
不曾想到的是,就在大典前五天,一个蒙古台吉派出的贺寿团到达了京城——蒙古各部的亲王、郡王、台吉们派人进京送礼贺寿是分内之事,但这个贺寿团到达京城之后,居然向朝廷报告,同行的人当中,有十多位是策妄阿拉布坦的使者,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策妄阿拉布坦挟持了这个使团,跟着他们来京。
军机处倒也没有惊慌,就命策妄阿拉布坦的使者们单独居住,并且抽空召见他们。
使者们的意图倒是非常简单——策妄阿拉布坦的部下在草原上狩猎的时候,碰巧抓住了这个蒙古台吉,并且从台吉的口中问出了大明皇帝圣寿的事情,于是便强迫台吉将他的十几个手下与贺寿团一起送来京城。不仅如此,策妄阿拉布坦还准备了两大车的礼物,作为寿礼送给大明皇帝。使者们还说,策妄阿拉布坦希望准噶尔汗国与大明两国交好,互市通商,不再兵戎相对。之前的使者曾经讨要塞卜腾巴尔珠尔和钟齐海,这一次也不再要求,甚至表示可以将噶尔丹夫妇的骨灰赠还姐弟俩,以示友好。
策妄阿拉布坦的这个举动倒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洪诚丘判断,可能是沙皇那边因为噶尔丹之死,不再向准噶尔汗国提供军事援助,导致策妄阿拉布坦与大明决战的意志有所松动,也有可能是策妄阿拉布坦在准噶尔本地的统治出现了问题。
项绍宽等人也都认同洪诚丘的推测,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判断策妄阿拉布坦是真心求和还是权宜之计。更何况,策妄阿拉布坦还占着科布多,喀尔喀蒙古各部就无法回到祖先留下的草原上生活,现在讲和,太便宜策妄阿拉布坦了。
众人商量了之后,决定给策妄阿拉布坦写一封信,由使者带回科布多——即刻启程,礼物大明收下了,也赠送了一些回礼,但使者不准参加皇帝的圣寿庆典。信里的内容就是告诉策妄阿拉布坦,如果真心讲和,就放弃科布多,退回伊犁,如果坚持在科布多骚扰喀尔喀蒙古各部,那么大明必定要与策妄阿拉布坦决战一番。
使者们倒也并不坚持,收下信和礼物之后便启程返回科布多。
准噶尔使者的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圣寿大典的进程。全国各地赶来的三百位民间贺寿者在圣寿前两天,也就是二月十六日,得到了保和殿赐宴的恩典。
在决定为皇帝大肆操办六十圣寿之后不久,常镇业就与许纬辰商议,可以趁此机会广市恩泽,既收拢人心又赚取银子。具体方法是出售皇帝六十圣寿观礼套票,总计三百张,分给各省拍卖,价高者得。三百位圣寿观礼套票的持有者可以于整个圣寿庆典期间在京城观礼,最重要的礼遇之一就是可以得到保和殿赐宴。
保和殿是皇帝宴请大臣和外国使节的地方,也负责举办三年一次的科举殿试。殿试的时候是三百位考生应考,所以圣寿观礼套票的数量也限制为三百张。
平民百姓通过花钱的方式进入紫禁城享受皇家宴席,好像还是非常罕见的事,令每一位观礼者兴奋不已。赐宴在中午进行,观礼者必须衣冠整齐,于巳初时分在东安门外集结等候,由鸿胪寺官员和太监一起引导,穿过东华门入宫,到保和殿入席就座。皇帝莅位之时,众人再起身叩拜。
从吃的角度来说,宴席中规中矩——菜单一共十道菜点,包括一个冷菜拼盘、一份开胃汤、两道下酒前菜、三荤一素四道正菜、一份甜汤和一份什锦面点,另有酒一壶、暹罗香米饭一碗——不算奢华,但绝对精致,当然也管饱。另外,酒壶、酒杯和饭碗都是特别烧制,有“大明定永皇帝六十圣寿”字样,还赐给织锦袋一只,可以将这三小件装入带回留作纪念。
享受宴会美食期间,三百人以十人一组,在太监的引导下,轮番到御前叩头请安颂寿,并且得到皇帝回赐大红“寿”字帖一张——名义上是皇帝手书,实际上是皇帝书写样张之后雕版印刷而成。
宴席用罢散席,皇帝先行起驾,众人跪叩恭送。然后再由鸿胪寺官员和太监引导,出了西华门,到太液池及各处宫观教堂自由参观,官员和太监不再陪同,但所有人必须在西安门落钥之前离开。
赐宴的第二天,也就是圣寿庆典前一天,圣寿观礼套票的持有者还可以在承天门前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观看六十圣寿阅兵仪式。
承天门前的格局,从光复京城开始就一直在改造。原本从承天门到大明门之间,有一条几十丈宽的千步廊,千步廊两侧是六部、都察院等衙门。穿越者们心心念念的,自然是将这块地方改建成与现代承天门广场相似的格局。于是唐云沛大笔一挥,大拆大建。原有千步廊全部拆除,两侧的六部、都察院等衙门也迁往东院、西院办公,原有建筑一并拆除。长安左门、长安右门、东西三座门和大明门组成的正方形沿线密植柏树,形成柏树墙。柏树墙合围的范围里,就相当于现代的承天门广场、大会堂和军博馆——当然,此刻是空空如也的一片空地。按照穿越者们的计划,这块大空地的西侧,将来会建起一座叫作“帝国议事堂”的宏伟建筑,而东侧则规划了大明皇家博物馆、大明皇家剧院和大明皇家书画馆这三套件。
参加圣寿阅兵的军队来自泰山镇、常山镇、锦衣卫、銮仪卫、绿旗满洲蒙古和海军北洋舰队、长江水师等多支部队,由邹树人加操一个月,以掌握阅兵的要领。受阅部队总共四千人,分十个方队,依次从长安左门进入,沿天街向西经过承天门前。每一方队经过,皇帝便挥手示意,方队则报以“大明天下无敌!吾皇万寿无疆!”的口号。
所有十个参演方队走完之后,会重新在广场上列队。皇帝下了承天门,改乘四马并辔的御辇,到参阅队伍前受贺,然后向参阅队伍赏赐阅兵纪念章和每人五两赏银。
阅兵仪式结束之后,观礼者下观礼台,自行散去。等到圣寿的正日子,仍然在东安门外集合,准备观摩最重要的大典。
第三十八章 圣寿庆典
六十圣寿的正日子当天,活动当然是最为丰富。
皇帝于辰时升座太和殿,接受太子和百官敬贺。圣寿观礼套票的持有者也可以在太和殿前广场的角落里,跟着百官或立或拜。
各国使节带着礼物,从午门鱼贯而入,依次在太和殿前丹陛之上跪拜贺寿,进献礼物。皇帝命太子逐个嘉言安抚,并且给予赏赐。
大臣和使者们贺寿已毕,皇帝再次于保和殿赐宴。这一次宴会的规模空前,殿内和殿外的丹陛之上都坐满了。观礼者当然没有资格再进保和殿,望阙叩头谢恩之后,就在太监的引领下,出西华门、西安门离开皇城,这一次的贺寿之旅算是全部结束。当然,这些人仍然可以继续留在京城四处参观游览,但必须在二月底之前离京。
皇帝也不像上次那样,坐着等大家敬酒,而是赐酒三巡之后,离座回宫,由太子和内阁首辅陈永华代为招呼众人。郑克臧身体虽然康复得不错,但不能饮酒,所以不愿意在酒宴上多待,皇帝一走,他也起身回府。皇帝和招讨大将军离席,众人更不必拘束仪注,因此吃喝更为畅快。直到申初时分,宴会才散去。
皇帝朱慈炤回到乾清宫,午睡如常,起身之后又读了几页书。等到申末时分,便是今天的第二次贺寿仪式——胡皇后率领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向皇帝贺寿。眼下皇帝已有嫔妃八位,皇子三位,皇女五位,还有皇孙女两位,可谓乐享天伦。
鲍婧作为穿越者们的代表,也在这场家庭贺寿仪式中,向皇帝赠送了礼物——一尊用象牙雕成的田皇后雕像。崇祯年间,田皇后原有画像供奉于南外城广宁门内长椿寺中,后来毁于兵火,所以再难寻觅田皇后真容。穿越者们用朱慈炤的御容和田敦吉之女田氏的样貌加以糅合,再请长椿寺里见过田皇后画像的老和尚仔细辨认纠正,最终确定画样,请工匠雕成立像。所用的象牙是毛渊明之前从暹罗带回来的礼物,有四尺多长,雕成的立像有半人高,吴带当风栩栩如生。
朱慈炤见到这份礼物,既意外且感动,以至于落泪。更让朱慈炤意外的是,鲍婧居然在皇后、妃嫔之后,向朱慈炤行跪拜礼贺寿。
朱慈炤大为惊讶,连忙说有明旨在先,鲍婧毋庸跪拜。鲍婧却回答,皇帝六十大寿,以年老当受礼敬,虽百姓寿辰亦可以受礼。朱慈炤被鲍婧弄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径直走下御座,将鲍婧拉起来,请她入席安坐,共享寿宴。
寿宴一直持续到二更才罢,大家各回住处休息。
六十圣寿的庆典一直持续到二月二十三才算结束,各国使臣陆续离京回国。姜承志和文济世把账算了算,整个庆典一共花去白银六十八万两,收到各种孝敬、捐纳和门票收入五十三万多两,两相抵扣之后,净花费为十五万两。相比之下,乾隆八十大寿花费一百十四万两,慈禧六十大寿花费近一千万两,即使考虑了白银价格贬值的因素,也还是相当俭省的。更何况,花去的六十八万两里,还包括了弘雅园、慈宁宫等处的修缮费用,如果用现代财会制度的眼光来看,这些属于长期成本,可以摊到今后五十年的支出项里。
庆典结束后的第二天,皇帝忽然派王孝义亲自来请许纬辰和姜承志,说是有要事商议。两人连忙跟着王孝义赶往乾清宫。
皇帝神清气爽,显得十分开心。见二人到来,便命人上了茶点,然后屏退了左右,告诉二人,想把原定于三月初十的禅位大典,推迟到五月初一。
姜承志问起缘故。朱慈炤便说,自己不是恋栈拖延,而是太子妃临产在即,若是三月初十举办禅位大典,则太子妃就要挺着大肚子参与繁琐的册封皇后仪式,身体未必受得了。现在是悠悠万事,以诞育皇嗣为最重,太子妃这一次要是能平安产下男婴,才是皇家和天下百姓的洪福。
姜承志和许纬辰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皇帝说得在理。姜承志于是出言附和皇帝的说法,表示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再作决定。许纬辰则是沉默不语,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推迟禅位仪式的时间,会造成哪些影响。
皇帝则显得非常期待,甚至对二人说,自己已经过了六十大寿,就希望能抱个孙子,圆一个老人的梦想。二人不敢再说什么,只说马上回去商议,便辞别皇帝出来。
回到军机处,二人连忙通知大家找开紧急会议,不但穿越者们尽量到场,太子朱和尭和吴王郑克臧也被请出席。
姜承志将皇帝的意思向大家转达了之后,便问大家的意见,所有人都觉得皇帝这个要求非常合理,只是去年决定禅位时间的时候,太子妃还没有怀孕,若是早知道,肯定不会安排这么一个尴尬的时间。
唯一的意见是由鲍婧提出的——本打算在禅位仪式之后,让太子的嫔御们搬去后宫居住,留太子妃一个人住在毓庆宫待产,产后也方便奶妈等人入住照顾新生儿,现在若是推迟禅位典礼,这个计划就要落空了,而这个计划若是落空,对太子妃安心待产又十分不利。
不过,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洪诚丘马上提出,可以让后宫中居于东六宫的妃嫔先行搬往慈宁宫居住,将东六宫腾空出来,让太子的嫔御们搬过去住,这样毓庆宫就能空出来了。
这个方案马上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于是一致通过,并且决定由军机处起草一份奏疏,把整件事以太子朱和尭的名义向皇帝提出,这样看上去更合乎情理。
事情解决了,众人便各自散去。许纬辰拉住了郑克臧和项绍宽等几人,说还有事情商议。
等大家坐定,许纬辰也将书佐们都请了出去,然后说道:“皇帝禅位的事情,之前没有考虑周全。既然这次要推迟,正好给我们时间,重新规划一下。”
“规划什么事?”姜承志一路上都没听许纬辰发表过意见,心知许纬辰必定有什么谋划。
“趁着皇帝禅位的机会,把朝堂上的人事更新一下。”
许纬辰说完,几人都默不作声。显然,刷新人事是个很有必要的事情,但是要慎重,不要逼出事情来。
郑克臧先开口问道:“许先生,你想刷新哪些人?”
“少爷,枢密院那几位,都要动一动。”许纬辰低声说道,“现任枢密使刘国轩六十三了,枢密同知马宝六十四,枢密副使兼皇家陆军大臣曾养性六十一,都是年纪很大的人了。趁着这次禅位的机会,改变一下格局,对大家都好。”
“对大家都好……”郑克臧嘴里重复念叨了一遍许纬辰的话,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说道,“也对,一朝天子一朝臣,是该有所改变了。不过,最好布置得妥帖一点,毕竟都是军中悍将。”
“少爷,这我也想过了。刘国轩是东宁故人,最好说话,给他授一个大元帅衔,安排野战军常山镇都督赵得胜到枢密院担任佥事,空出都督位置让刘德仁转正,刘德杰从升龙召回南京,任南京枢密同知,升龙那边派赵弘灿过去接手。两个儿子都安排到位了,他应该不会反对。”
“是啊,以我对刘枢密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有意见。”项绍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马宝和曾养性嘛,我倒有个连环的办法。免去马宝的枢密同知,让他出任征西大将军,去兰州赴任,正好遂了他的心愿。而曾养性就接任枢密使,过几天瘾,等西北的仗打完了,就让他也退休。”
第三十九章 内阁瘦身
“曾养性出任枢密使?不会惹什么麻烦吧?”许纬辰有些不放心。
“不必担心。现在招讨大将军人在这里,什么事情也瞒不住。他曾养性想偷偷摸摸干点什么,只怕是没那个机会。”项绍宽很有信心,觉得许纬辰多虑了。
“那就好。”许纬辰不再与项绍宽争论,转而朝着郑克臧说道,“少爷,你的岳父陈相他……”
“怎么,许大叔,你觉得岳父他也应该致仕回家?”郑克臧十分惊讶,望着许纬辰的脸,“我岳父虽然久在中枢,可今年还不到六十啊。”
“不是不是,少爷你别误会。我是说,陈相自国姓爷时代起,历经东宁兴兵,大明复兴,直到今天,足足为大明操劳了三十余年,朝廷也该有所奖励。只是,陈相如今是内阁首辅大臣、中和殿大学士,作为文臣来说,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所以,许大叔是想……”
“我想,请皇上在禅位之前,援引汪广洋、刘伯温例,赐予陈相伯爵之位。陈相虽然没有野战之功,但对大明复兴的贡献,远远超过汪、刘二人,此二人尚能封赏伯爵,陈相又有何不可?与此同时,请陈相在受封爵位之后,暂时辞去内阁首辅大臣、中和殿大学士之职,回乡重修祖坟,然后到南京监督兴建伯爵府,前后休息个两年,正好在南京庆祝六十大寿。”
郑克臧听完,想了想又问道:“许大叔,若是给岳父封爵,我自然是赞成的。可你想让他休息两年,却是为何?”
“少爷,陈相为国操劳已经三十余年,未有片刻休息。我这次到京,见他形容削瘦,气色不佳,难免为他忧心啊。”许纬辰缓缓说道,“陈相之父陈公讳鼎,乃是前明举人,抗清不屈而死,份属烈士。若是陈相封了伯爵,陈鼎公便会追赠伯爵,陈相势必要去一次泉州修理祖坟,坟茔可以原地重修,也可迁往南京浩园陪祀国姓爷,也可迁来京西皇家功勋墓园,全凭陈相自己的意思。”
“唉,这倒也是。”郑克臧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中箭受伤之后,才觉得健康之宝贵,想到岳父近来确实形容枯槁,心下难免有些悲沧。
“还有。次辅李之芳,最早在浙江反正,此后或是在外守土牧民,或是在中枢料理国政,也是辛劳多著,陈相也屡次对我夸奖,说此人最有才干,实能帮手。我想,给他一个荣宠,在陈相休息期间,晋升首辅、中和殿大学士,然后两年之后就准他致仕,请陈相回来再任首辅,少爷你觉得怎样?”
“这样也好,许大叔你安排妥当便好。”
“那内阁当中的其他人要不要也……”姜承志问道。
“要啊。”洪诚丘接过话头说道,“老许的想法不错,开国元勋们往往容易长期占据官位,导致中层的官员升迁困难,不如就趁皇帝禅位的机会,对内阁和六部大换血一次。目前的阁臣当中,夏国相、许缵曾、许三礼都已年过六十,虽然精神尚好,但任事渐渐消极,不如请他们一并致仕。”
“老许,你看呢?”姜承志听完洪诚丘的话,又转过来问许纬辰。
许纬辰点了点头,依旧缓缓地说道:“诚丘说得不错,这三位’二零后’的内阁官员,都应该退位让贤了。但一下子把人都免了,动静很大,这三位本人可能会有情绪,外间也会有流言蜚语。不如,在朝中新设一个机构,请这些人转去那里任职。”
“什么新设机构?”
“资政院。”
“资政院?你是说类似新加坡那样的内阁资政和国务资政?”洪诚丘挠着头问道。
“没错,就是请这几位转任内阁资政和国务资政。”许纬辰笑了笑继续说道,“资政院设内阁资政,位正一品,国务资政,位从一品。平日在府荣养,每日邸报抄送一份送到府上,以供了解形势。需要时,可以列席内阁会议和御前会议,为朝廷出谋划策,发挥余热。”
“哈哈哈哈……”
“呃……洪大叔,你说的新加坡,是不是就是未来的星架坡?”经过多年,郑克臧已经对“穿越”有了完整的概念,听洪诚丘说起新加坡,忽然产生了联想。
“咦,少爷,你居然能想到这个。”洪诚丘笑了起来,“没错,新加坡就是未来的星架坡。”
“新加坡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新加坡嘛,就一个小小岛国,以汉人为主,也有一些当地马来人。因为倚着麻六甲海峡口,来往商船频密,货运贸易川流不息,甚是发达。”
“哦哦,那看来我们也要快些拿下这个小岛。”郑克臧若有所思地说道。
“咱们还是说资政院的事。”姜承志又问道,“什么样的人能入资政院呢?”
许纬辰立马答道:“具体细则可以再商量,我有个粗略的标准,就是’年满六十、以一品官致仕者’转任内阁资政,’年满六十、以二品官致仕者’转任国务资政。具体地说,七位殿阁大学士、两位都察院都御史、南京留守大臣可以转任内阁资政,两京协办大学士、枢密副使、六部尚书、各省督抚、大理寺卿等人可以转任国务资政。内阁资政和国务资政无任期限制,但以年老不堪再任为止。”
“好啊,这样好,起码十几二十个最高品级的岗位,可以适时吐故纳新,免得官员们仕途淤塞,心生怨艾。”姜承志觉得这样很好,其他众人的纷纷表示同意。
“那,资政院的办公场所设在哪里?”姜承志又问道。
“资政院暂时不需要办公场所。”许纬辰摇了摇头,“资政院没有具体职责,也不需要当值。只需要在东、西两院和内阁各设一个办公室,安排一个专任的舍人负责联络和收发文件就行了。”
“也对,否则成了退而不休了。”
“对了,我顺便提个建议,可以对内阁稍微瘦身一下。”许纬辰又继续说道,“我们前段时间在南京,觉得留守司三位辅政大臣,加上六部尚书,九个人差不多就能把事情处理好了。现在京城内阁除了五位大学士之外,还有四位协办大学士和六位尚书,总共十五人,有些多了。”
姜承志想了想说道:“嗯……我倒是不反对内阁瘦身,但五位大学士是定员不能变,六部尚书也是定员,能裁削的就只有协办大学士了。”
“对,所以我建议啊,将协办大学士从现在的四位增加至八位。”
“啊?你不是要瘦身吗?怎么不减少还增加?”洪诚丘的疑问也代表了大家的疑问。
许纬辰笑了笑,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六部的日常工作,其实有两位侍郎主持就够了,尚书只不过是督促大家完成工作,大多数时间里,尚书可以在内阁参与政务的讨论,而不必终日待在部里。按照现代的政府组织理论,部长是内阁在部的代表,而非部在内阁的代表,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循着这个思路去改。将协办大学士从现在的四位增加至八位,但其中六位兼任六部尚书,这样一来,内阁的总人数反而减少到十三位。”
“哦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姜承志点了点头,“那六位协办大学士各有分管,剩下两位无所事事,似乎又不太好吧?”
“也没什么不好吧,政务之中,总有些不属于六部的庶政杂务,留下两位灵活处理,也是可行的嘛。”
“也行。只是,这么多事情要改,恐怕在禅位仪式前,来不及完成吧?”洪诚丘又问道。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皇帝要求推迟一个半月,是他从自己的角度考虑的。而我们既然答应了他推迟,时间上反而可以灵活掌握。”许纬辰说到,“再往后天气炎热,不太方便举办禅位大典,不如干脆推迟到八月初一,天气秋凉了,也正好留出时间给我们。”
“好啊,那就这么决定了。”郑克臧最后拍板定案。
第四十章 诞育皇孙
禅位仪式推迟的上谕很快向全国下发,引起了一些波澜,官员们议论纷纷,但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项绍宽向枢密院宣布了人事调动的决定。
刘国轩在得到了郑克臧的确认和两个儿子的调令之后,非常配合地主动请辞,准备回齐国公府安享晚年,军机处将刘国轩也列为内阁资政。由于夏国相、许缵曾和许三礼三人要继续值守到禅位大典,所以刘国轩反而成了第一个出任内阁资政的人。
马宝如愿以偿,挂上了征西大将军的金印,虽然枢密同知的官职被免去,但既然刘国轩都已经接受朝廷安排退休,自然也无法再说什么,倒不如在西北前线再好好打一仗,积累些功劳,培养几个亲信,顺便再捞些油水,然后也回家养老。
曾养性没争到征西大将军的位子,却得到了以枢密副使摄行枢密使事的差遣,并且言明等禅位大典一过,即行转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当然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内阁这边稍微麻烦点,为陈永华封爵的事情,因为援引了前明忠勤伯汪广洋、诚意伯刘伯温的例子,所以无人能反对。但言官们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偏偏提出一个古怪的理由,说前明伯爵是最低爵位,所以封给汪广洋和刘伯温很合理,但现在伯爵之下还有子爵和男爵,是否功劳比陈永华小一些的,也应该给个子爵或者男爵。弄得许纬辰非常恼火,最后由军机处又出了一份补充说明,讲明陈永华封爵是仅此一例,其他人不得援引攀比,以后也不会加封其他人,总算把言官们的势头压了下去。
陈永华的爵号,大家也反复商讨了很久,最后意见集中到“忠定伯”和“忠成伯”上。陈永华得一忠字,自然无可争议,大明复兴,天下大定,定字当然很好,光复大业成于挥斥之间,成字也不错。最后还是郑克臧亲自拍板,选定为忠定伯。
由于策妄阿拉布坦的威胁尚未解除,马宝需要及早赴任,在三月中旬的时候就陛辞离京。马宝生有五子,但排行三、四的二子早年间死于战乱,存世的长、次、五三子之中,长子马自达才具庸碌,马宝也知道此子没有出息,一直让他在淮国公府内管理家务,并不出仕。次子马自援有文才,原本在礼部当官,后来外放了知府。五子马自奇只有二十五岁,却最像父亲,勇武过人,这几年一直在锦衣卫当差,如今为了让马宝称心,特旨马自奇以二等侍卫转升野战军营长,随父出征。
马宝走后,项绍宽等人忙着安排向西北前线运送粮食物资的事,洪诚丘和许纬辰、毛渊明等人终日开会,研究今后发展和东北关外开垦的事宜。
鲍婧自然也不能闲着,带着一众女官开始主持后宫搬家。慈宁宫是一组完全独立的宫殿,分成南北两部分,南部是花园和功能性建筑,北部的中路是一座大的宫室,也就是慈宁宫主体,后面并排四座一模一样的小宫室,称为“寿四宫”。皇帝亲自安排,四位有子女的妃嫔,与子女一起住在后面的寿四宫,没有子女的嫔妃就在慈宁宫的两廊厢房内选择地方居住。皇帝和皇后在禅位大典之前,暂时仍住在乾清宫和坤宁宫。
太子朱和尭的妃嫔则暂时都迁往东六宫,空出毓庆宫给太子妃金氏养胎生产,甚至太子本人都决定暂时住在文华殿,不滋扰太子妃的清净。
因为这一胎太过重要,所以皇帝从三月初一开始就在乾清宫素衣吃斋,并不出门或者接见人,皇后也只在坤宁宫吃斋念佛。鲍婧知道事关重大,与马心如、陈大姑姑仔细商议了临产的各种事宜,奶妈也一早准备好,在玄武门内东五所居住,一旦太子妃诞下婴儿,就能前来授乳。
时间一天天过去,鲍婧与马心如在毓庆宫丝毫不敢怠慢,二十四名羽林苑毕业的女护士和七十二名宫女分作三班倒,轮流在毓庆宫伺候着,就等着太子妃临产的这一天。
终于,四月初二的凌晨,在众人的期盼中,一个男婴呱呱坠地。鲍婧一声令下,四个小太监分别直奔乾清宫、坤宁宫、文华殿和南宫,将这好消息告诉皇帝夫妇、太子、郑克臧和穿越者们。
皇帝从睡梦中被王孝义叫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听说太子妃生了皇孙,当场喜极落泪,想要去毓庆宫探望,又觉得于礼不合,只得命王孝义立刻去毓庆宫,对所有在场的太监、宫女、稳婆、护士等人重重给予赏赐。
朱和尭也是被刘家诚叫醒,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更衣,脸都来不及洗,便从文华殿赶来毓庆宫探望老婆和新生的儿子。不过,鲍婧和马心如并没有让朱和尭在毓庆宫待多久,便赶他回文华殿,说产妇需要休息调养,新生儿也要洗澡喂奶,等过一阵再过来探望。
等到天光见亮,皇帝又差人去找姜承志,说打算大赦天下,为皇孙祈福。
姜承志觉得此事本身当然可以,但马上就会有禅位大典,禅位之后自然还要大赦天下,所以倒不如另想一个普惠天下百姓的办法。
皇帝觉得姜承志的说法也有道理,便请姜承志抓紧与军机处商议,想出一个方案来。
姜承志到军机处与众人一商议,大家都觉得不如给钱最实惠——自大明复兴以来,朝廷一直未实行过税赋蠲免,甚至在部分地区一直把“平虏靖难”的高税收维持到了定永十四年,百姓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所以不如就此下旨,将今年秋粮全部减半征收,让老百姓过个好年。
大明一年的秋粮税收大约是一千六百多万两,每年八月之后征收。如果减半,那就意味着会出现八百多万两的收入亏欠。不过,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大明皇家储备银行账上的银两,在扣除了历年发行的国债和目前尚欠着的外债之后,也已经达到一千四百万两之多,完全能够承受一次普遍蠲免。并且,为了避免皇家储备银行的存银消耗过多,军机处又决定同时采取两项措施,第一是再次发行十年期国债二百万两,以增加收入;第二是由皇帝发内帑五十万两,充实户部。这两项措施同时实施之后,蠲免秋粮的实际影响就会减少到五百多万两。
方案拟定之后,姜承志再请皇帝审阅,皇帝朱慈炤大为赞赏,觉得内帑积银已经多达二百多万两——自定永九年起,户部每年给皇帝内帑拨银九十万两,迄今总共拨款以高达八百十万两,而皇室每年的日常花费总在三十万两上下,再加上各种额外的赏赐和宫室营建,每年还能剩下二十多万两——存在内库也是发霉,不如在多拨一些,给八十万两,相当于蠲免损失的收入有一成是由皇帝来承担。
当然,朝廷办事的效率并没有那么高,而且姜承志还多长了一个心眼——虽然自从由马心如开始负责皇室的生育事务之后,后妃们所生的婴儿就没有在周岁之前夭折的,但保险起见,还是等到皇长孙满月之后,再下发这个蠲免诏书。
与此同时,皇长孙的满月酒也开始筹备。除了在京的皇室成员外,各勋贵府都收到了请柬,需派遣一位有诰命的女眷出席。总之,如此大事不可潦草,必定要办得热热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