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九九艳阳天
郑克臧和五叔郑智并排坐着,一起看演出。
戏台子是用竹子临时搭的。南方盛产竹子,用竹子搭临时戏台,比用木头方便,演出完了拆下来,竹子还能继续编筏子。
台上的演出内容丰富,有相扑戏、歌曲、舞蹈、杂技等等,一出接着一出。郑克臧和郑智有好一阵在没见了,虽然演出很精彩,但两人还是不停地窃窃私语。
在东宁住了好几年,项绍宽虽然还是不能听懂大段的闽南语,不过偶尔还是能从两人的用词里,听出两人在聊什么——郑克臧在对郑智说自己在关外巡抚蒙古各部的见闻,郑智则对郑克臧讲自己前往关中和蜀中招抚清军和吴军残部时见到的风土人情。
台上表演着一出弋阳腔,四个武生丁字形打着转,手里的家伙舞动如飞,嘴里还有唱词,正是“三英战吕布”的戏码。
项绍宽对这种锣鼓喧天的戏没有兴趣,身边的朱丹赤却不停地介绍说,这弋阳腔在京剧徽班进京之前,是中国戏曲的三大唱腔流派之一,比起温文尔雅的昆山腔和体局静好的海盐腔,弋阳腔高亢粗犷、豪放激越,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却是军旅戏曲的首选。李书同不但募各地弋阳腔戏班,挑选其中的优秀者在教坊司听用,而且还让一些羽林苑的学员学习弋阳腔,慢慢培养文工团自己的演员。
郑克臧也对戏不感兴趣,虽然三英战吕布的故事情节还是有点意思的,但郑克臧更愿意听说书先生说,而不是听戏。
“锵!”台上锣声一响,吕布落荒而逃,刘关张三兄弟拍马追赶,演出也就此结束,演员们向着台下拱手退场。
台下喝彩声不绝。对于士兵们来说,这些戏码虽然不算新鲜,戏子们也未必是最高水平,但在异国他乡能看到这样的演出,已经是大呼过瘾了。
朱丹赤见状,笑呵呵地对郑克臧说道:“少爷你看,将士们还真是喜欢文工团的演出。”
郑克臧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许大叔和李大叔用心办的事,总有道理的。”
“可惜啊,刘德杰还没赶回来,否则大家可以一起看戏了。”郑智不无遗憾地说道。
“五叔你别急,德杰过几天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喝酒看戏。”郑克臧宽慰道,“德杰去攻打新安州,结果兵不血刃就迫降黎军守将和州官,还安抚百姓,收编军队,真是大将之材。”
“这还用你说?我们从小一起玩,早就知道德杰比他两个哥哥都厉害。”
“那你觉得他和我谁打仗更厉害?”
郑智歪着脖子想了想,答道:“你们俩不一样,你跟项师傅学的是治军、利器、行阵、取势。德杰跟刘都督学的是领兵、用间、奇袭、冲阵。”
“哈哈,五叔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话了。”郑克臧大笑了起来。
台上下一个节目就要开始了,轰隆隆走上台五十几个人,男女各半,都穿文工团的布袍,分左右各站了两排。中间的有一男一女两个演员,男的是步军装束,女的是村姑打扮。随着音乐响起,村姑女演员开始演唱: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
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儿转哪,
蚕豆花儿香啊麦苗儿鲜。
二十几个女歌手组成的合唱组接着唱到:
风车呀风车那个咿呀呀地个唱呀,
小哥哥为什么呀不开言?
项绍宽没想到会唱这首歌,不禁笑了出来,问朱丹赤道:“李书同怎么想的,居然排练了这首《九九艳阳天》?”
“这个嘛,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歌能让这些士兵接受,毕竟古今人心不同。不过书同觉得,哪朝哪代的人,也逃不过男欢女爱,这兵哥哥和农家妹妹的事,总有人会喜欢的吧。”朱丹赤这次随郑智南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带领文工团演出,观察这项制度的可行性。
下面说这话,台上的歌手们还在继续唱,这次换成军装男演员唱道: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呀想把军来参,
风车呀跟着那个东风转哪,
哥哥惦记着呀小英莲。
差不多数量的男歌手组成的合唱组接着唱到:
风向呀不定那个车难转哪,
决心没有下呀怎么开言?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视,显然是被这男女对唱的形式所吸引,等着台上的歌手继续演唱。
吕宪华悄悄地问朱丹赤:“为什么这些歌手都穿得这么朴素?”
“老许特地关照的,这是第一次向前线派文工团,不希望发生不和谐的事情,女演员的着装都以朴素为原则。”
音乐还在继续,男歌手还在演唱: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呀告诉小英莲,
这一去呀翻山又过海呀,
这一去三年两载呀不回还。
(合唱)
这一去呀枪如林弹如雨呀,
这一去南征胜利呀再相见。
“好!”
“对!”
观看演出的将士里忽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喝彩声。
项绍宽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轻轻地对朱丹赤说道:“看来,李书同的歌是选对了。”
一段音乐间奏过后,台下的将士们恢复了平静,继续期盼地看着台上。
台上的男女演员连续走位变化,作出了好几个舞蹈动作,女演员又唱到: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呀细听我小英莲,
哪怕你一去呀千万里呀,
哪怕你十年八载呀不回还。
(合唱)
只要你不把我英莲忘呀,
只要你胸佩功牌呀回家转。
“好!”
“好一个’胸佩功牌呀回家转’!”
巨大的喝彩声再次淹没了音乐声,喝彩声中甚至传出了一阵阵的哭声。
“是啊,这是一首好歌,唱到将士们的心里了。”朱丹赤十分满意地说道,“看大家这么群情激昂,什么时候进军升龙啊?我看,肯定所向披靡嘛。”
项绍宽摇了摇头:“我们顿兵在谅山这里,不是为了听戏娱乐。一来,谅山是交通要道,要扫清附近残余的黎军,不能被人断了后路,福全今天不在,就是去剿匪了。二来,还要等曾养性和洪磊两方面的消息,才能齐头并进,统一行动。”
“有道理。”朱丹赤点了点头。军事上的问题,总是以项绍宽的意见为准。
“再来一遍!”
“对,再来一遍!”
“锵!锵锵!”士兵们敲打着手里的武器,大声地喧哗。
朱丹赤连忙走上台,朝着大家说道:“好好好,大家喜欢,就让他们再唱一遍。大家坐下,安静!”
台下马上恢复了安静。朱丹赤走回台边,朝着乐队的师傅叮嘱了两声,音乐再次响起。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
……”
台下的将士们认真地听,有几个机灵的已经能跟着哼唱了。
“……
只要你不把我英莲忘呀,
只要你胸佩功牌呀回家转。”
“好!”
“太好了!”
欢呼喝彩声此起彼伏,这恐怕是李书同自己也没有料到的。
郑克臧认真地听完,也有些激动,可能是想到了在南京家中的陈三娘和两个孩子,脸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郑智在南京出发前听过排练这首歌,觉得很不错,看到如此的现场效果,更是有些兴奋。这些年和“毛利海商”们混,一起玩一种叫“足球”的东西,一起唱歌,越来越觉得这些人有意思。
人群外,忽然有一个通讯兵冲了进来,将一份军报送到了郑克臧手上。
郑克臧拆开一看,眼睛一亮,迈开大步,径直走到了舞台之上,朝着台下所有人大声说道:“肃静!”
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
“本将军刚刚收到战报,曾养性大都督,在太原一带大破黎军郑楃所部,歼敌万余!”郑克臧挥了挥手中的战报,“大家都听着,马上作准备,我们克日启程,直取升龙!”
第十一章 北迁之议
武英殿东厢房的办公室里,几个穿越者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正在开会。
毛渊明愁眉苦脸,显然是受到了挫折。
姜承志温言劝解毛渊明:“算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想去京城,但现在皇帝出声了,也没办法。太违拗皇帝的意志,难免会授人以柄。”
“是啊,就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合适把皇帝逼得太难受。”李书同也说道,“既然皇帝那么希望你’同去同去’,那你就’于是一起去’呗。”
毛渊明默不作声,可能是觉得姜承志和李书同说得不错,但心里又不甚乐意。
“之前,京城的工作已经很出色了。我和老姜南下这一年多,洪诚丘、王建国和唐云沛主持京城的改造,成效显著。计划中的北外廓,已经修了一大半了,健德门和安贞门的城楼,据说已经完工了。关于我们在京城的居住,唐云沛在皇城里修整了原来的一座宫殿,作为我们的长期居处。”许纬辰不紧不慢地谈着京城的工作进度,意图当然是塑造京城的良好形象,让毛渊明可以放心随皇帝北上。
“哪一座啊?”常镇业问道。
“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宫啊。最初是明朝的皇太孙宫,明英宗被瓦剌放回来之后,曾经被关在那里。清军入关之后,就作为多尔衮的摄政王府。多尔衮死后被顺治挫骨扬灰,他的府邸自然也被封存起来,仅作为库房使用。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南宫保存得还不错,稍加修葺就能住人了。”
“哈,这地方好,有历史的厚重感。”李书同笑嘻嘻地感慨道。
“还有啊。一年多前,我们把靳辅从宁古塔放了出来,直接出任河槽总督,让陈潢当他的助手,两个人在淮安负责整个运河的疏浚维护。当时争议很大,说我们用清朝降人也就算了,还直接封二品大员。不过后来的成效有目共睹,漕运立竿见影地改善了。现在从南京去京城,画舫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天津,吃喝由沿途供应,大可不必担心。”许纬辰见毛渊明依旧神色黯然,又继续自己的说辞,“我觉得嘛,你这次去京城,住个一年左右,算是个过渡,等皇帝安顿好了,习惯了京城的生活,你就找个理由再回来南京嘛。至于船厂和大航海的事,这不是短时期里能急出来的。”
“是啊,造船的事,陈梦炜有报告送来,说最起码还要一年多,再加上训练水手,编制海图,短期内确实没法动。大航海时代百年大计,无法急于一时啊。”常镇业也帮着许纬辰一起劝说。
毛渊明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跟你们都交代了,一来我怕冷怕风大,不想去北方,不是单纯担心生活问题,二来我真的是惦记着这件事。就算船还没准备好,我也想多花一点时间和西班牙人、英国人多交流一下,为出海航行作准备。现在皇帝在这里,我需要处理太多事情,没法集中精力。要是皇帝不在,我肯定要全力以赴搞大航海的事。”
许纬辰轻轻点了点头,等着毛渊明说下去。
“不过既然皇帝如此强烈地要求我一起去,你们也都觉得我去为好,那我也只能同意了。”
眼见毛渊明终于松口,许纬辰笑呵呵地说道:“这就好嘛。去京城,可以权当旅游,散散心。京城如何建设,你也可以实地看一看,提些意见。我和希星会继续留在南京一段时间,处理一下衔接事宜,同时继续支援安南的战事。老姜和镇业陪你一起前往京城。”
“没问题。”毛渊明马上表态,“既然决定去京城了,那就以此作方案。老姜可以先花一点时间,和皇帝多接触接触,让皇帝先适应起来。”
姜承志点了点头,说道:“我和皇帝嘛,也算比较熟悉了,毕竟当年他见到的第一个穿越者就是我。”
“其实我们几个和皇帝都算很熟稔了,我还经陪皇帝听歌听戏呢。”李书同摇头晃脑地说道。
“可惜你暂时要放下这个爱好了。”许纬辰笑着说道,“等回到京城,你和孟松要负责关外的事务,就你们两个是东北人,这事情也靠不了别人。”
“东北人也不是天生就能处理东北事务的呀。”李书同这次是真的摇头,“我对东北的认知,有百分之九十九和你一样,是从全日制九年制初中地理课本上学到的。”
“这我知道。诚丘、镇业他们,也还是会尽量帮你的,只不过大家都非常忙碌,未必有那么多时间。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出办法,除了和他们商量,也可以发文到南京来,我们给你出出主意,毕竟这是个慢时代,事情就算慢上个把月也不成问题。”
“嗯嗯。”李书同总算点了点头,说道,“那也得先有个整体方案。你对关外东北的具体规划,之前零零碎碎的听你提起过,最好再和大家详细说一下,大家好心里有数。”
“关外东北的事情嘛,大家之前讨论过几次,都觉得罗刹国步步近逼,雅克萨之战在所难免,所以要尽快恢复关外的统治秩序。”许纬辰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但我们打这一仗,和历史上的康熙比起来,难度大得多。康熙只是派他手下的八旗军队去和罗刹国人打仗,东北大片地区原本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无论是蒙古各部还是索伦人,都是唯命是从的。”
“这倒是,清朝已经稳固统治几十年了。”毛渊明捧着茶杯,听得聚精会神。
许纬辰自顾自继续讲下去:“我们则不一样,灭清才不到两年,蒙古各部表面上接受我们的条件,向大明臣服,但是个个心怀异志。整个东北地区的满洲人还有数万,索伦人也有近两万人,对我们并不信任。我们给出的政策是,蒙古王公待遇如清制不变,已经嫁给蒙古人的清廷公主、郡主及其额驸维持原有待遇不变,索伦人各部首领均给指挥使衔,除按职给饷外,另外增加他们布匹、陶瓷器皿的赏赐。”
“那朝鲜方面呢?”毛渊明问道,“我们之前派人和肃宗国王来回交流了几次,应该有些成果吧?”
“嗯,成果不仅是有一些,可以说是很大。”许纬辰点头说道,“朝鲜国王因为锐意反清,对我们甚是友好,之前还派兵到山海关外,截断关外清军救援京城的道路,虽然没有真的和清军作战,但其心可嘉。后来我们再派冯锡范出使朝鲜,商定了东北边境的防务,请朝鲜国王派两个营在关外屯驻,驻守辽河口的盖州。”
“盖州是哪里?”李书同果然如同他自己所说,虽然是东北人,但对东北除了哈尔滨以外的其它地区并不熟悉。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大辽河入海口的南岸,在渤海湾的最北侧。”
“啊,你要是这么说我就知道了。是现代的辽宁省营口市。”李书同努力想起来一些关于盖州的事情,“营口市是地级市,盖州应该是下面的县或者县级市吧。”
“具体我也不清楚,你说的或许就是对的。”许纬辰朝着李书同笑了笑说道,“不过,我看清朝兵部收藏的舆图,大辽河上游的南支直达辽阳,北支可以达到沈阳,也就是之前的奉天府。占据了大辽河口,就可以随时从海上支援,然后溯河而上,直到辽阳和沈阳。”
“那为什么派我们自己的兵去,又或者直接派兵占领沈阳呢?”毛渊明觉得有些奇怪。
“兵力不足啊。”许纬辰又摇了摇头,“辽阳和沈阳是满人的故土,尤其是沈阳,是他们的祖陵所在,我们若是没有足够强大的优势兵力,肯定不能轻易把他们赶走,只能绥靖。”
第十二章 八旗改制
“这倒也是。”姜承志悠悠地说道,“现在我军主力南下,不是在安南作战,就是在大西南防备郭壮图。”
潘兴也连忙解释道:“现在京城一带的防务由何祐主持,一共只有一万多兵力,再加上几千日军,分别驻守天津、山海关、张家口、承德等处,还要维护京城治安,确实捉襟见肘。”
“你这么说起,我倒想问了:日军在那里怎么呆得住?”毛渊明有些不解。
“呆得住啊。”许纬辰笑了起来,“天津卫的天气与日本相仿,日本人不怎么害怕寒冷。但我们提供的伙食实在太好,日本兵都是不愿意回去的。”
“是啊,回去就是吃番薯地瓜,就算是中高级武士也不过是米饭腌萝卜配酱油汤,极其难得才能吃一顿鸡肉。要是待在中原,我们的伙食供应是每顿有肉汤,隔三差五吃肉,蔬菜品种丰富,就算是主食,也有各种烧饼、面条。换成我也不想回日本啊。”潘兴说得越发兴奋。
“哈哈。那到时候反而要发愁怎么把这些日本人赶回去了。”
“这倒不用愁,如果日本人愿意留在这里为我所用,那岂不是正好,可以到关外作战。”许纬辰继续笑着说道,“之前为了怎么让日本派兵来帮我们作战发愁,现在日本兵自愿为我们作战,多好啊。”
“好吧。”毛渊明点了点头,“那接下去怎么做?最关键的是,八旗怎么安排才好?”
“这事之前和大家也提过,我们一到京城,就对八旗进行甄别,把满洲、蒙古、汉军分开。汉军大约有五万四千户,总共二十多万人,我们的政策是这些人全部出旗,除了极少数有官职的留在京城,其余二十万多人都迁往关外,编成十六个屯垦兵团,分地驻防耕种。至于六千户近三万人的蒙古八旗,同样也出旗,不过以蒙古军户的名义,暂时继续在京城居住,接受编练。”
“咦,这些汉军八旗也是两三代人只管打仗了,他们还会种地吗?”潘兴问道。
“问得好啊。”许纬辰非常自然地夸了潘兴一句,“我们当时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在北直隶各地招募了一千六百农户,分派到各兵团,每个兵团一百户,作为农业指导。”
“哦哦,这倒是个办法。”毛渊明又问道,“那为什么不把他们编练成军队呢?”
“这个问题嘛,主要是听从绍宽和宪华的意见。他们觉得,火器时代,应该执行精兵策略,军队求精不求多。另外,相比军队,我们现在更缺的是关外的屯田人口,关外农业产量低,养不活那么多军队,当务之急是增加屯垦面积。”
“原来如此。”毛渊明有些明白许纬辰的用意,又问道,“那满洲八旗是怎么安排的?”
“满洲八旗在京有两万三千户,从西安撤回来五千户,再加上关外的驻军,总共大约有近四万户。我们本来是想以杰书为核心,重建八旗的。只是,八旗制度的实际内容,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八旗制度,本身是一种奴隶制,下级是上级的奴才,所有人都是旗主的奴才。在我们灭清之前,两黄旗和正白旗的旗主是康熙自己,这三旗称为上三旗。其余五旗称为下五旗,两红旗的旗主是杰书和他的堂弟平郡王罗科铎,正蓝旗的旗主是信郡王鄂扎,镶蓝旗的旗主是简亲王雅布,镶白旗的旗主是显亲王丹臻。下五旗旗主有两旗是代善的后代,另外三旗分别是多铎、济尔哈朗和豪格的后代。”
“嗯嗯,然后呢?”
“八旗旗主和奴才之间,是非常紧密的主奴关系。本来我们是打算重编八旗,甚至把某几旗的旗主换成爱新觉罗家族以外的人,但遇到了激烈的反对,大部分满人都只认自己的主子,不愿意重编。当然,我们也不可能真的惯着他们,否则显得我们没有威仪。好在经历了三藩之乱,八旗伤亡惨重,建制本身就有些垮了,总算让我们有下手的余地。”许纬辰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最后的方案是这样的:先将各旗按照丁口缩编,每三百户编为一个佐领,五个佐领编为一个参领,另外再选五百户包衣编成一个旗本佐领,三个参领加一个旗本佐领编为一旗。这样一旗是五千户,按照户口比1:4.5算,差不多两万两千五百人,八旗总共十八万人口。”
“哈哈,旗本。”毛渊明大笑起来,“怎么把日本人的名词用到这里来了。”
“反正这个词好用,而且意思还真到位。”潘兴也跟着大笑。
许纬辰等大家的笑声停了,又继续说道:“至于八旗的分配嘛,我们当时是这么考虑的:不能让满人继续保有对康熙的忠诚和向心力,尽量削弱皇太极一支对八旗的掌控。原本的下五旗旗主,简亲王雅布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的后人,宗支最远,最适合保留下来,不过改为执掌镶白旗。代善家和康熙的关系也比较疏远了,而且杰书对我们的贡献最大,我们也承诺过由他来领导八旗,所以,原属康熙的正白旗交给杰书,代善家杰书的两个堂弟勒尔锦和罗科铎分掌两红旗,鄂扎和董额是多铎的后代,投降我们功劳很大,由他们两兄弟分掌两蓝旗。这样,八旗中有六旗不是皇太极的子孙掌握。”
“那两黄旗呢?我知道,两黄旗是皇太极的基本班底。”毛渊明认真地问道。
“不错,所以想把两黄旗交给别人,那些旗人自己也不答应。倒不是说我们不能用强,但现在这个局势,最好不要滋生事端,有些事情可以将来慢慢解决。”许纬辰继续解释道,“两黄旗只能由皇太极的子孙担任旗主,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正黄旗由豪格的孙子显亲王丹臻担任旗主,镶黄旗由康熙的弟弟恭亲王常宁担任旗主。当然,所有这些人除了杰书保留康亲王爵位之外,都降为贝勒。”
“咦,为什么不选择福全,却选了常宁?福全是哥哥,而且我听说福全比常宁能干多了。”毛渊明似乎对前往北京之后的事情渐渐有了兴致。
“呵呵。正是因为福全能干,所以才选择常宁。”许纬辰看了看陆希星,“要不你给大官人解释解释。”
陆希星点点头:“道理很简单,我们重编八旗,本来也不是为了发展八旗,只要暂时能平衡势力安抚满人的心就行了。常宁无能,正好让他当旗主,将来越搞越差,我们乐观其成。福全算是个有能力的人,所以调他到绿旗当都统,把他送去安南打仗。”
“对了,你们怎么想到设绿旗的?”
“绿旗本来就有啊,我们一般说的’绿营兵’,其实就是绿旗兵的意思。只不过清朝的绿旗兵是汉人军队,在八旗之外。现在我们恢复了汉家天下,当然绿旗也就用于编制满兵,旗是现成的,不能浪费嘛。”陆希星继续解释说,“至于绿旗的人员,包括所有在清朝任有文职的满人、皇太极的后代以及和皇太极的后代有婚姻关系的人。”
“咦,这么说,索额图、明珠这些人,都编入绿旗了?”
“是啊,所以呢,绿旗实际上就是个满人精英旗。我们也想过了,以后八旗里有能干的人,也要给他们抬旗——抬入绿旗。”
“哈,你们学习满人的制度,倒也学到精髓了。”毛渊明边笑边摇头。
“本来嘛,我们穿越者的优势就是知道的东西多,可以博采众长,择优选用。”
潘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说起绿旗兵,福全带了人去安南打仗,也不知道他表现如何。”
第十三章 简直是连环计
“你就是陈上川的儿子陈大定?”郑克臧打量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一脸严肃地问道。
“是。父亲差我来送信,说派其他人不放心。”陈大定非常沉着地答道。
郑克臧点了点头,打开手中的皮囊,取出里面的信,仔细地看了看,又递给身边的项绍宽。
项绍宽读完,又问陈大定:“你父亲在信里说,大明与阮有豪的联军,已经顺利攻克清化。打仗的过程还顺利吗?伤亡如何?”
“这位大人是项委员吗?朱都督嘱咐我,常在王爷身边坐着的是项师傅,要我多多请教。”陈大定说完,向着项绍宽深深地一揖。
陈大定说话,有非常浓重的粤西口音,因为从小随着担任高廉雷总兵的父亲陈上川在粤西生活。不过,对于生长于广州的项绍宽来说,粤西口音虽然有些特别,但始终还算是粤语的范畴,听起来不算特别费劲,只是关切地问道:“你既然是武将出身,也不需要那么多繁礼缛仪了。战况到底如何,细细说说。”
“是。”陈大定定了定神,说道,“我军和阮军的联军,一个月前渡过兰江,攻打乂安,遭到守军顽强抵抗,一时难以攻克。父亲与阮有豪商议,认为我军有海上补给途径,毋庸担心被敌人截断后路,便放弃乂安不攻,直接北上围攻清化。清化守备薄弱,而且未曾料到天兵骤至,只守了不到两天就开城投降了。至于伤亡,我军阵亡几十人,受伤数百,父亲说会有详细军报题请抚恤。阮军伤亡未详,以我看到的情形来说,大约也是数百人。”
“嗯,说得不错。”项绍宽对陈大定的回答很满意。这个年轻人,口齿清楚,思路清晰,如果得到父亲的家传还能打仗,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那我再问你,你父亲接下去的计划如何?”郑克臧也很欣赏地看着陈大定,继续询问。
“我出发之前,父亲关照说,兵贵神速,若是王爷问起,便说我军以水师之便利,沿海向北,攻取海阳镇,请阮军从内陆进军,进攻兴化镇。这两处一旦攻陷,加上王爷和曾都督的大军,就能四面合围升龙,黎朝君臣插翅难飞了。”
“你父亲的这个想法很好,与我们不谋而合。”郑克臧满意地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稍后我给你父亲写一封回信,你带回去给他。明天就出发,切莫误了军机。”
“是。”陈大定又朝着郑克臧和项绍宽作了一揖,“那我先下去了。”
陈大定转身下去,自有书记官安排住处饮食。项绍宽马上转过脸来问郑克臧:“克臧,你看这事应该如何调度?”
“他们仗打得好啊,而且想法和我们一样。我们可以再助陈上川一臂之力。”郑克臧马上兴奋地答道,“前几天莫敬光派来的那个’威远将军’莫敬晭,虽然看上去不像能打仗的样子,但却是莫氏宗亲,能用来号召士民百姓倒戈。”
“嗯,海阳是莫朝太祖莫登庸的出生地,也是莫氏家族的根据所在,若是莫敬晭前去,哪怕不带一兵一卒,当地士民百姓也会大开城门喜迎王师。”坐在一边的朱丹赤插话道。莫登庸生于海阳这件事,哪怕是文史大拿如朱丹赤本来也并不知晓,但朱丹赤生性对这些事情特别留意,早已向莫敬晭打听清楚。
“说起来,莫敬晭这个莫氏远枝宗亲,要不是我们大军到来,他还只能托庇于宣光镇军阀武公俊门下,做个苟延残喘的门客。如今武公俊还算识相,接受招抚倒向大明,莫敬晭还有那个莫敬璹,才能回到莫敬光手下,当上将军。没想到现在还能派这用场。”
“少爷,莫氏宗亲虽然百无一用,但对我们来说,却是统治安南的必须。”朱丹赤微微摇了摇头,轻声细语地说道。
郑克臧和朱丹赤相处久了,也渐渐知道朱丹赤喜欢显摆见识的性格,故意问道:“哦?朱大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是啊。少爷,你知不知道,大明永乐年间,曾经派英国公张辅率军,征服安南,将安南归入大明领土,设立了交趾布政使司?”
“这谁不知道啊,英国公张辅武功盖世,征服安南便是他的毕生杰作之一。”
“那你又知不知道,为何大明对交趾的统治只维持了二十多年,便被迫放弃了?”
“这我也听说过,好几个人都跟我说,当时安南百姓不服王化,清化豪族黎利趁机发动叛乱,先后击败明将王通、柳昇,斩杀数万。大明宣德皇帝听闻此事,觉得再在交趾用兵,空耗国力,于是便下旨放弃交趾。黎利顺势称帝,便是今日黎朝之太祖。”
朱丹赤点了点头,说道:“黎利叛乱,虽然是其野心所致,但大明在交趾之施政,也多有差错,才令安南人心离散,变乱四起。当初大明是以胡朝篡夺陈朝江山之故,以为陈氏重夺江山的大义名分出兵安南的,但事成之后,又以陈朝子孙被胡氏杀戮殆尽,无可继承为由,在越南设置都布按三司,直接统治安南。当时安南人虽然也读儒家书籍,但能书汉字者已经不多,能说汉语者更少,以内省之法统治安南,自然民心不附,变乱四起。”
郑克臧轻轻叹了口气,问道:“我记得当时毛大叔也对我说起过差不多的话,我们现如今与英国公张辅当年相差仿佛,也是以讨伐黎氏叛逆、为莫氏重夺江山为名进军,不知道会不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这倒不必担心。”项绍宽接着话题说道,“早在出兵之前,我们已经商议过这事。等攻陷了升龙,让莫敬光重建莫朝,但要将高平、谅山、莱州、老街、万宁等边境各处险要划入大明。这样一来,莫朝对大明而言无险可守,处于兵家绝境。”
“嗯嗯,师傅,我还有各想法。”郑克臧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个主意。
“你说来听听。”
“我们这一次攻打安南,除了讨伐黎氏、帮莫氏复国之外,最重要的是要打通红河航路,直达云南,进剿吴世璠、郭壮图。我们大可以以此为借口,在红河沿岸广建卫所,占据交通要隘。等我们剿平了吴氏残部,就从云南顺流而下,一举消灭莫氏。”
听郑克臧这么说,朱丹赤马上想要说什么,项绍宽却是微微一笑,示意朱丹赤不要开口,又缓缓地说道:“你说要在红河沿岸建立卫所,确实是个好办法,由此我们就能控制安南的水运。不过,我们暂时还不能消灭莫氏,要保住莫敬光这块招牌。没有了莫氏对士民百姓的安抚,我们就难免重蹈当年的覆辙。”
“为什么?”
“你想啊。这些天我们见过的安南人,十个里没有一个能说汉语的,就算是读书识字的士大夫,也只是会写汉字,很少有会说汉语的。语言不通,我们看安南人是异族,安南人看我们也是异族,只要生活稍有不顺,必定民变四起。”
“那我们不能开学堂教他们读书识字吗?”
“可以,但需要时间,少说也要二三十年。二三十年之内,我们需要莫氏君臣替我们守着这块土地。有莫氏君臣在,安南人就没有那么容易起来造反。”项绍宽一如既往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打仗,但现在不是在安南用强的时候,用些柔软的办法,反而事半功倍。”
“嗯嗯。我明白了。”郑克臧连连点头,“那我们攻陷升龙之后,应该如何处置黎氏君臣?”
“这个你许大叔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把黎氏皇族和郑氏权臣一家都送去南京。”
“这又是为什么?”
“我们把黎氏这张牌握在手里,就能更好地威胁莫氏,让他听话。我们今天能助他莫氏复国,他日也可以助黎氏再夺江山。”
“哇,这简直是连环计啊。”郑克臧惊讶地叫了起来。
第十四章 江边话别
“陛下,请登船吧。”毛渊明站在仪凤门码头上巨大的龙船边,恭恭敬敬地等着皇帝登船。
所谓龙船,并非端午节竞速的龙舟,而是一艘雕龙画凤装饰精美的画舫,船体宽阔,船舱上下两层,有大小房间十余间,还有吃饭娱乐的花厅。比起当初从余姚县把朱慈炤一家接到杭州的官船,又不知豪华舒适了多少倍。
皇帝朱慈炤看上去极为高兴,吩咐王孝义先搀着皇后登船,然后自己紧紧攥着朱和㞷的手,踏着宽阔的跳板上船。朱和㞷已经九岁了,有着一个小男孩应有的调皮,兴高采烈,东张西望。
皇帝上船,几个小太监和宫女也跟着上了船。六名锦衣卫的卫士最后上船,水手收起了跳板。长号一声响,画舫解开缆绳,缓缓地离开岸边。
毛渊明和姜承志等人,将会乘坐另一艘大型画舫,虽然不如龙船豪华气派,但也相当舒适。
许纬辰握着毛渊明的手问道:“大官人,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毛渊明答道:“南京的事情就由你负责了。别的没什么,就一件事,别动我织造府里的那些东西,我过一年就要回来的。”
“哈哈哈哈。”陆希星在旁边大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你那些’宝贝’,我们会替你看着的,丢不了。”
毛渊明直摇头:“唉,你们觉不觉得?现在要搞到什么东西太难了,没有网购,没有快递。我那点收集品,全都是从西洋和南洋商人那里买来的。虽然不算贵,可是收集起来太困难了。”
“是啊。那不就等着我们去建设一个现代化的世界嘛。”陆希星继续戏谑着说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上天为什么要安排我们穿……”
“穿衣服咩。”李书同赶紧打断了陆希星的话。穿越后的时间已经长达十二年,大家说话都不再像一开始那么谨慎了,而且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精神上也有些松懈。不过李书同还是觉得不应该在公开的场合谈论这个问题。
“啊啊。”陆希星发现自己失言,自嘲地笑了笑。
许纬辰沉吟了一会儿,小声说道:“说起这事,我倒有一句话想说。你们看李芊、赵芈兰她们,真的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十二年过去,一点也没变。”
“……”
众人都没有立刻接这句话,因为穿越者们没有衰老这件事,现在不但自己知道,连外人都有些看出端倪了。
毛渊明想了半天,才说道:“前一阵子皇帝问我,为什么我和鲍婧看上去一直没变,我只能含糊其辞,说每天都见面,看不出来。不料皇帝还追问,说有些宫女、太监也这么觉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能用话岔开。”
“不管怎么样。我们不生病,不衰老似乎是个现实。那想法也就需要调整一下。”许纬辰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怎么调整?”
“假如我们能一直活下去,或者至少非常长寿——比如一百多二百年的样子,那么我们就有很长的时间来施展我们的抱负。我们的计划就可以不必急于一时,而是从一个长远的角度来制定。”
“这话是没错,可有什么区别吗?”毛渊明皱着眉头问道。
“说实话,我自己一时也想不清楚,不过有一点,需要现在就开始做。”
“什么?”
“我预计,就算我们的寿命很长,记忆力也不是无限的,人很难记住一百年以来所有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对现代社会的记忆,以及我们原有的知识,肯定也会慢慢遗忘。”
“这事情我们一开始就考虑过啊。”陆希星说道,“我们不是组织大家写书,把所有的知识和记忆尽可能地写下来吗?”
许纬辰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但是还不够,要再尽量多地把我们所有的知识都写下来。还有,我们想要做什么,计划怎么做,之前做过什么,和什么人建立了什么关系,等等,都要详细写下来,否则慢慢总会淡忘的。要做到一百年后不忘初心,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也有道理。”毛渊明觉得许纬辰说得不错,“可现在大家都在忙各种事情,写书的时间反而少了。”
“不急,我们现在还年轻,记忆力还没衰退,总是来得及的。”姜承志安慰道。
“嗯,等安南之战结束了,大家回到京城聚一聚,开会商量一下接下去怎么做。最重要的是,把大量的庶务工作分派出去,给官员们去做,省下时间来写材料。”毛渊明说道。
“是啊,我也正有此意。”陆希星马上接着说道,“你看,现在大军在安南打仗,我们需要自己在南京掌握兵员补充和粮食运输的工作,不敢轻易假手于人,毕竟天下未定,别人不要说造反了,就算工作疏忽一点,造成巨大的损失,我们也承受不起。”
许纬辰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事我也想过了,有些政务方面的举措,可以从浙江开始试点实施,如果能够成功,会省下我们很多的精力。浙江是我们占据时间最久的省,我们最为熟悉,百姓对我们的支持率也最高。前一阵子闹割让五府的事,结果五府百姓捐款赎回的积极性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原计划募集一百万两,最后募到了一百二十多万两。”
“哈哈,你还说呢。你那个割让五府的计划,吓得多少百姓离乡背井弃家逃跑,就是为了不当日本人。回头还让人家出了那么多钱。”毛渊明对割让五府的事情,始终有些后怕。
“唉,那都是无奈之举嘛。”许纬辰摇了摇头,“我们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不断地根据日本人的态度来调整策略,没有一步到位的办法。五府的老百姓是受了些苦,我们就要更好地改革浙江的政务,让老百姓将来能过得好一点。”
“所以你特地让明珠担任巡抚?”常镇业对这个问题已经纠结了很久,趁许纬辰说到这里,马上提了出来。
许纬辰点了点头:“是啊。浙江改革的难处在于,朝廷里浙江籍的官员太多了,我们又太依赖浙江的税赋。既不得罪人,又能实现改制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找能干的满人来当浙江巡抚,政令让他去推进,得罪人的话,反正他是个满人。”
常镇业看来接受了这个解释,说道:“或许确实只有这样,换其他任何人去当浙江巡抚,不用别人,光是黄宗羲和他的门人弟子就能把大家喷死了。”
众人正说着,一个锦衣卫军官走了过来,说道:“各位委员,时辰已到,请登船出发。”
“好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总之,你们保重。现在漕运顺畅了,多来信多联络。”毛渊明说完,和送行的众人拱手告别。
许纬辰、陆希星和潘兴等人站在岸边,看着毛渊明等一众人登上两艘画舫。这一次因为皇帝正式回京,所以一同前去京城的穿越者多达十五人,云姨夫妇、马医生乃至主管皇宫卫队的韩鹏都随同启程。
同样是长号一声响,两艘画舫也离开码头驶向江中。
毛渊明站在船尾,向岸上的众人挥手告别,直到船驶出几百丈远,岸上的人渐渐变成小黑点,才回到舱里。
“快坐下吧,先吃点点心,天黑之前就能到扬州了,晚饭可以在扬州吃。”云姨热情洋溢地招呼大家。
毛渊明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喝了一口茶,便问旁边的常镇业:“南京只剩这么点人了,又要处理政务,又要支援安南那边的战争,行吗?”
“行不行都要试试。”常镇业答道,“毕竟京城确实需要皇帝的存在。蒙古王公要求朝觐,都说了一年多了,再不让他们见到皇帝,他们说不定就要自己重建大元了。”
“那不挺好,我们重建大明,他们重建大元,大家一起开历史倒车。”
“哈哈哈哈……”
李书同一句笑话,把船舱里所有的人都逗乐了,一时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第十五章 红河北岸
明军在安南并不宽阔的道路上,以一字长蛇阵的姿态向南进发。
“大将军,捷报!”一个通讯兵急急忙忙地跑到了郑克臧的马前,将一个皮囊递给郑克臧。
郑克臧接过来拆开一看,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声喊道:“各位将士,曾养性大都督再破黎军,斩首千余,迫降数千,残余黎军向升龙方向溃退。”
“大明威武!”周围的将士们都高声喊叫起来。
项绍宽骑着马在郑克臧的左侧行进,从郑克臧手里接过战报,略微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师父,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项绍宽的骑术是穿越以后才学的,不算娴熟,因此在马上并不能做什么动作,所以也没有摇头,只是口头表示否认,“曾养性连续几场报捷,消灭的黎军越来越少,迫降的也不多。”
“所以黎军已经兵力不足,无法抵抗我军了?”
“这倒也未必,或许是黎军向升龙方向收缩,外围兵力减少的缘故。”吕宪华也骑着马,在郑克臧的右侧。因为在美国接受过牛仔的训练,吕宪华骑马的姿态要自如得多,说话的同时还能做手势。
“师父,你觉得呢?”
项绍宽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在心中默算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克臧,你想。黎朝郑主能发动的军队规模,大概是十万人,不会再超过这个数字了。按照阮主提供的情报,黎军常年在南部边境乂安一带驻有两万左右的人马,以防范阮主。裒主武公俊有一万多兵,被我们收买之后保持中立。按照曾养性送来的军报,在北部高平府一带的黎军,有数千人投向莫敬光。再加上曾养性和我们这些天来前后消灭的黎军,怎么也有两万多人了。这么算下来,黎军剩余的兵力不会超过四万人了。”
郑克臧听完项绍宽的计算,若有所思地仰天凝视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是说,黎军就算集中四万人马在升龙周边防守,我军和阮军的总兵力也达到了他们的两倍。此战应该能够获胜吧。”
“要说这个曾养性还真是能打,他的兵力并不比郑楃多,却能够连续获胜,重创敌军。”吕宪华很少夸奖人,但对曾养性在这次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却显得非常佩服。
“是啊,这次安南征伐进行得这么顺利,曾都督可以列头功了。”郑克臧也感慨地说道,“刘都督推荐他担任南征安南的西路军都督,果然是有眼光的。”
项绍宽听郑克臧这么说,微微笑了笑,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祖父国姓爷手下曾有个将军叫施琅,因为擅自杀了部将,被国姓爷问罪,于是举师降清?”
“知道啊,这事父亲曾跟我说过。许大叔之前还跟我说,他在京城见到了施琅,看上去十分落魄,六十岁的人了,和妻子、六个儿子、十多个孙子住在一座十分逼仄的宅子里。”
“这个施琅,倒是个真能打仗的,他降清实在是可惜了。他曾经说过,整个浙闽沿海一带,会打仗的只有一个半人,其中一个是刘都督,半个就是曾养性。”
“那要这么说,刘都督推荐曾养性,也算是英雄识英雄了。”郑克臧笑着说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马向左边拨了拨,靠近项绍宽,低声问道,“师父,若是你们不曾穿越,那施琅最后的结果如何?”
项绍宽一怔,轻声答道:“施琅用兵颇有建树,深得康熙喜爱,最后得以封侯。”
“那……我听父亲说,当年爷爷杀了施琅的父亲和弟弟,他必然恨我郑家入骨。你说他用兵颇有建树,莫不是他征讨我们吧?”
郑克臧这么一问,饶是项绍宽一向沉稳庄重,也不由得脸色一变,稍加思考之后答道:“不错,施琅受清帝康熙之命,跨海征讨东宁,在澎湖大败刘国轩,郑家不得已只能降清。”
郑克臧虽然问的时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还是受到了现实的冲击,沉默了半晌又问道:“那是父亲还在,还是我……”
“你别想那么多了。你父亲要你和我们一起抗清,重光大明,就是因为单凭东宁的军力无以与清廷对抗。如今我们不是已经胜利了么?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实现你父亲、祖父的心愿,令大明威震七海。”
“我知道,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是还有什么想问的,等见到许大叔的时候问他吧,他最能给你解释来龙去脉。”项绍宽担心再说下去会露出什么马脚,赶紧中止了谈话。
郑克臧的好奇心显然没有得到满足,但队伍前面的传来了消息,大军已经到达了红河的北岸,对岸就是升龙城。
和许多大城市一样,升龙城建在大河之滨,是因为这里的水源和冲击平原能够养活上百万的人口。红河江面宽阔,水流不算急,但也不是奇穷河这种小河可以相比的,就算是在枯水的冬季,想要涉水过河也不可能。
郑克臧等三人来到了岸边,坐在马上用望远镜观察对岸的部署。
升龙城廓巨大,在安南人嘴里叫作“东京奉天府”,下辖永昌、广德两个附廓县,看得出来完全是模仿大明南京的做法。
很显然,黎军在谅山吃了英制重炮的大亏之后,学得精了,没有在岸边修筑营垒,而是在离岸几十丈的地方筑起了防御工事。如果不能突破这道防御工事,那么就无法进军升龙城下。
“我军从河岸这边炮轰敌营,恐怕够不着,但若是不能先轰破敌人的营垒,渡江部队必然遭到敌军枪炮、弓箭的打击。”吕宪华一边把望远镜递给郑克臧,一边说道。
“不行就继续用木筏强渡。”郑克臧连打胜仗,显然已经不把这些黎军放在了眼里。
“木筏强渡也不是不行,只是伤亡会大一些。”项绍宽摇了摇头,“还是要再想想办法。”
“少爷,我有个办法。”林玉龙忽然大声说道。
“讲。”
“敌军的营垒,总不能修上几十里吧?我愿意带一队人,溯江而上,从上游渡河,然后进攻敌人营垒的侧翼。这样敌人两面受敌,少爷就可以率军强渡。”
林玉龙说完,马上的三个人都马上作出了回应:“不行!”
原理上讲,林玉龙的想法完全正确,分一部分兵力从上游过河,就能够绕行袭击敌人侧翼,打乱敌人的防守。
但实际上,升龙城的工事应该是环城而建,不光有对着红河江岸的这一侧有,朝着西面红河上游的方向肯定也有防线。如果林玉龙只带少量兵力的小分队,未必能打破防线,到时候不但不能帮助主力渡河,小分队本身还有被黎军围歼的危险。
当然,三个人说“不”的原因又各不相同,郑克臧自然是舍不得让林玉龙去冒险,吕宪华则觉得,轻装渡河没有重火力,不符合作战的原则。
项绍宽却是缓缓地说道:“其实,我军也不必急于渡河。既然我们发动多路大军攻略安南,到了现在这最后一战,自然是要发挥出多路进击的作用。按照这几天接到的军报,洪磊和阮有豪的大军都已经逼近升龙,黎军东、南两侧全都没有退路。只要等曾养性的大军休整完毕,从红河上游顺流而下,就能够对升龙形成围攻之势。而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红河北岸下寨,与黎军隔江对峙,等待时机就行。”
第十六章 从运河北上
船只在运河上行驶,不能够扬帆而行,并不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风力。即使有风,吃水很浅的平底船也不敢扬帆,搞不好就要翻船,偶尔风大的时候船只反而要靠岸避风。
小一点的船可以靠摇橹或者撑槁前进,但大型画舫在撑槁的同时还必须有人拉纤。从扬州的运河口开始,各地的地方官已经接到了通知,按照行程组织数以千计的纤伕,在运河两岸准备,拉着皇帝一行的船队向北行进。
穿越了十多年之后,毛渊明对这种众生皆苦的现实已经非常适应,不再唏嘘感慨。反而,毛渊明越来越理解许纬辰设立羽林苑的逻辑:穿越者们让那些从小被遗弃的孤儿成为奴才,完全可以说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鲍婧还有一丝不淡定,在毛渊明耳边悄悄地说“看着这些老百姓辛苦拉纤,坐在船上很有负疚感。”
毛渊明笑嘻嘻地安慰鲍婧,若是没有穿越者们的努力,这些老百姓可能早已死于兵火。
鲍婧固然知道毛渊明说的是对的,但心里总还有些不安稳。
其他人大多为未必有心情关心这些。船上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无聊,整天枯坐着,不过是下棋打牌搓麻将打发时间。停靠大城市的时候还能下去走走看看,可惜运河沿岸的大城市一共也没有几个。
唯一的乐趣是,常镇业在南京时做了两副大富翁,木质的棋盘,银质的棋子,玛瑙的骰子,连做工带材料,差不多需要十两银子一副。比起其它娱乐项目,这种新颖的游戏格外吸引人,皇帝看到之后直接问常镇业要了一副去和嫔妃们玩耍。
毛渊明倒并不感到枯燥,一路之上,仍然在坚持写回忆录。虽然回到现代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但仍然怀着一丝期盼,想把在这个时空的每一件事都记录下来。
船队行进的速度很快,也很安全,运河沿线经过近两年的治理,基本上恢复了和平岁月的光景。唯一一次接近危险是在山东境内,一股几百人的流寇居然试图抢劫船队,虽然他们显然并不知道是皇帝的船队。
西班牙火枪队很轻松地击退了这群乌合之众,打死了几十人,驱散了大多数,还活捉了两个。简单地审讯之后得知,这样的小股流寇在山东至少还有几十家,不过已经渐渐式微。
皇帝对这件事情倒并不震怒,可能是因为在四明山居住期间,多曾有机会接触流寇山贼,知道这些人只是为生活所迫。不过朱慈炤还是嘱咐毛渊明,要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些人的生活问题,让他们不必继续做贼。
毛渊明满口答应,但心里又有些不知所措。安置流民从来都是一件难办的事情,需要花钱,还需要大量基层的官员去做安置工作,眼下一样也没有。
当然,这类事情其实也并不需要毛渊明亲自过问,现任山东布政使正是大家的老朋友冯锡范。冯锡范在出使朝鲜之后,受到了军机处的褒奖,并且按照先前的承诺,给了他布政使的官职。听姜承志说,许纬辰还私下答应冯锡范,只要山东三年之内能够治平,就将他改派南方富裕省份的巡抚——用“南方”加“富裕”这两个关键词,能搜出来的省份一共只有一个,那就是“浙江”,而出任浙江巡抚肯定是冯锡范梦寐以求的事情。以此说来,只要冯锡范不是能力实在不堪,那么他这三年里势必会在山东尽力招抚这些流寇。
船队一路向北,天气越来越冷。出发时是十月初,按照格里高利历算是11月底,南京的天气穿两件长袍差不多可以了,但船到达山东境内之后,必须要换上棉袄或者皮衣。穿越者们大多不喜欢明朝款式的服装,嫌穿着行动不方便,但一来明太祖朱元璋有祖训,不得像元朝人那样穿上下身分离的衣服,二来现在刚刚光复了大明,穿上下身分离的衣服又显得像满人,因此大家也都勉为其难,穿着棉夹的长袍。这些冬衣都由云姨夫妇找南京的裁缝铺制作,面料十分考究,做工也精细,当然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等船到了北直隶境内,天气越发寒冷,虽然还没有下雪,但西北风呼啸而至,有一种刺骨的感觉。船上所有人的,除了值班的警卫和撑槁的水手,都蜷缩在船舱里,点着火炉取暖,一整天也不上甲板。运河沿途州县按照要求,不断给船队提供取暖用的木炭。而运河两岸,依旧是衣衫单薄的纤伕在拉纤。
毛渊明见此情形,还是有些不淡定,便问常镇业,这些纤伕服这一趟役,能得多少钱。
常镇业笑嘻嘻地答道,若是州县官员心善,便有三餐供应,若是心狠一点,连饭也不管,至于工钱,那是想也不用想,根本不可能有。百姓服徭役,从来没有工价,因此百姓在大多数情况下情愿多交税,也不愿意服徭役。
听到这样的回答,毛渊明实在也有些不忍,又问能不能用免役钱的方式,让老百姓少服徭役。常镇业无奈地摇摇头,说免役钱的做法从唐代之后就经常实施,但效果甚微,因为地方工程总要有人做,全面用市场价雇人不太现实,所以在需要的时候,地方上又会强征徭役,导致老百姓交了免役钱,却还要服徭役,反而加重负担。
毛渊明无可奈何,只得问常镇业有什么好办法。常镇业依然是摇头,说在目前的生产力水平下,没有什么好办法,哪怕与民休息减少工程,也并无多少帮助。
毛渊明思来想去,又问若是能马上启动工业革命,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摆脱这种状况。
这个问题显然更难回答,常镇业犹豫了半天,只得告诉毛渊明,哪怕按照欧洲目前正常的进展,还需要一百年才有蒸汽机的全面应用,美国也才会建国。
毛渊明知道事实如此,也只得作罢,悻悻然回到舱里,继续写自己的回忆录。
在离开南京整整四十天之后,船队终于到达了天津卫,也就是运河的最北端。再往北还有天津到通州,以及通州到京城的两段运河,但因为常年缺少疏浚,无法通航大型船只。因此,皇帝一行都在天津下船,改由陆路进京。
天津卫是京师门户,驻有两营的明军,以及全部的日军,总共有七、八千人,由刘国轩的次子刘德仁管理。姜承志和刘德仁算是比较熟稔,见面问了眼下的情况,知道京城周边的治安这段时间大为好转,今年的收成也不错。
一行人在天津休息了三天,缓解一下长途坐船的疲劳,然后向京师进发。运送各种物资的车队自然又是由地方官员征发,百姓怨声不绝于耳,毛渊明也只能假装听不见。
从天津到京城也花了三天时间,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二日的下午到达了京城以南十里的地方。宝亲王朱和尭和平章政事陈永华带领在京的文武官员,早早在郊外迎候。
朱慈炤下了车,接受百官敬拜,然后执意要求步行进京,以示庄重之意。
毛渊明自然没有意见,长途旅行,腿脚都有些麻了,正好可以活动活动。
一行人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永定门外。朱慈炤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朝着永定门下跪磕头,嘴里高声呼喊:“父皇,儿臣回来了……”
第十七章 强渡红河
“轰!”“轰!”一阵阵的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吕宪华坐在马上,从军用望远镜里看着远处的战事。
曾养性的军队在几里宽的战场上展开阵型,利用火炮和火枪向黎军的阵地不断发起进攻。
在战场的东侧,洪磊的部队也已经展开了攻势。虽然洪磊所部的明军数量不多,但配合了几百人的英、西、葡三国联军。欧洲军队的火器水平和训练水平又在明军之上,如雨般倾泻的炮弹让防御工事后面的黎军吃尽了苦头。
刘德杰和福全已经准备好了一百多艘竹制或者木制的筏子,只等着郑克臧一声令下,就开始渡河。
郑克臧端坐在马上,一脸严肃,一声不发,气质上和项绍宽越来越像。
“大将军,东线急报!”
“念!”
“洪磊都督报告说,我军击毁黎军营垒数座,毙伤黎军数百。黎军退向第二道防线,我军乘势追击。”
郑克臧点了点头,摆手示意通讯兵下去。
“西线的情势,应该和东线差不多,黎军已经放弃第一条防线,向后退缩。”吕宪华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西线战场的形势,慢慢地说道。
“师父,我看是时候发起进攻了。”郑克臧转过头,朝着项绍宽说道。
“嗯,你自己小心。”项绍宽看了看郑克臧,轻轻点了点头,“不要好勇逞强,进退要稳重。”
“明白了。”郑克臧答应了一声,跳下马,径直朝岸边走来。
林玉龙带着手下连忙跟上:“少爷,我们怎么打?”
“我们现在要渡河。如果你是黎军,你会怎么做?”
“我……”林玉龙又卡壳了。
“黎军肯定会在我们弃筏子登陆的一刹那,向我们开炮轰击,把我们都打落水。”郑克臧自问自答地说道。
“那……那我们怎么办?”林玉龙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办法是有,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我都听少爷的。”林玉龙虽然想办法的能力比较捉急,但胆量却着实不差,“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你带四十个兵,每人持一面长牌,坐四条筏子出发,我们会在两侧掩护你。”郑克臧看着林玉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登岸之后,马上组成盾牌墙,掩护后面的人登陆。”
“是!”林玉龙毫不犹豫地说道。
“记住,只要撑住敌人的两轮射击,后面的火炮和火枪就能到位。小心一点。”
林玉龙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手下大喊:“弟兄们,跟我上!”
项绍宽在后面不远处,对郑克臧的安排听得清清楚楚,转头看了吕宪华一眼。
吕宪华漆黑的脸上毫无表情,问道:“看我做什么?登陆作战就是这样的,抢上滩头,建立防御工事,掩护后续部队登岸。这是基本操作,克臧安排得一点也没错。”
“没问题,我只是让美军确认一下,是不是诺曼底登陆那个套路。”
“哈?这还要问,当年我们奇袭招宝山的时候,难道不是这样打的?”
“那不一样。”项绍宽摇了摇头,“奇袭招宝山是真的奇袭,天刚亮的时候趁敌人毫无防备开始登陆。但现在敌人是严阵以待的。”
说话间,林玉龙的突击队已经出发了,两侧刘德杰和福全的兵也一起渡河,从宽阔的江面上向对岸进发。郑克臧自己指挥着后续的部队,跟在林玉龙的后面前进。
岸上的火炮开始向着江对面抛射。虽然火炮的射程并不能够触及黎军的营垒,但火炮产生的震撼效果,多少能让黎军产生一些畏怯。更重要的是,炮弹着地时激起的尘土,能够很好地掩护林玉龙的突击队。
一切皆如所料,林玉龙的筏子很快到达对岸,但就在登陆的一瞬间,黎军的枪炮也立刻开始攻击。所幸,黎军火炮的准心很差,连续几发都落在了江中,而火枪的子弹则无法穿透包了铜皮的长牌。
林玉龙并不是第一次指挥这样的战斗,在和清军作战的过程中,就经常出现需要用盾牌墙来抵挡清军火枪和弓箭的情况——清军的火枪和弓箭杀伤力都比黎军更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四十个士兵已经在林玉龙的指挥下排成了盾牌墙,背后留出了十丈左右的空地,给郑克臧的后续部队作为安放火炮的空间。
刘德杰的部队也已经接近江岸,但并不急于登陆,而是在木筏上向着黎军阵地射击,意在压制黎军的火力。福全手下的满洲弓箭手,干脆跳下水中,站在浅水区,用弓箭向营垒背后的黎军抛射。
黎军显然有些慌乱,毫无章法地向着明军的盾牌墙开火,但鲜少命中。几分钟时间里,仅有一发炮弹打中了盾牌墙,摧毁了一面盾牌,持牌的士兵被打得倒退几步,险些掉进江水里。
有这几分钟,就足够郑克臧将四门火炮运上岸,并且支好炮架。
后续的筏子将炮弹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刘德杰和福全还在指挥手下拼命向黎军阵地射击。黎军继续不知所措,不敢跳出营垒向明军冲锋,依旧躲在营垒后面毫无成效地射击。
“你看,还要打多久?”吕宪华的问题很明显已经把心中对胜利的把握表露了出来。
项绍宽没有吕宪华这么乐观,缓缓地说道:“不好说。木筏承载能力有限,运到对岸的都是轻型火炮,能不能轰开黎军的营垒还不好说。”
“这倒不必担心,只要火炮能够对黎军做到火力压制,后续部队大批过江之后,就可以发起冲锋了。”
“冲锋……”项绍宽皱了皱眉头,“你们美军不是在火力洗地之前,不派步兵冲锋的吗?”
“条件不一样啊,如果能把重型火炮运到对岸,当然就不需要冲锋了。”
火炮很快架设好了,郑克臧立刻下令林玉龙的盾牌兵向两侧散开,露出中间的射击窗口,四门火炮加上二百多火枪兵,开始整齐地向黎军营垒射击。同时,刘德杰和福全也指挥着手下开始登陆,明军巨大的火力优势,开始全面展现。
“轰!”“轰!”两发炮弹击中了黎军的营垒,,轰塌了一小段墙体,福全马上指挥满洲弓箭手向着墙体后面暴露出来的空间射击,几名黎军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弓箭雨射中,尸体翻倒到了营墙外面。显然,明军无论是弓箭、火枪还是火炮,都完全胜过黎军,连黎军将士自己都清楚这一点。
“轰!”“轰!”远处又传来了炮声,吕宪华从望远镜中看去,曾养性的部队已经攻破了黎军的第二道防线,大批黎军向着升龙城的方向溃退。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吧。”吕宪华喃喃说道,“西边的防线崩了,这边也应该没心情再打下去了。”
正如吕宪华所想,黎军的战斗意志被西线崩溃的消息摧毁了,开始纷纷跳出营垒,向后逃窜。
莫氏册封的“威远将军”莫敬晭一直跟在郑克臧身边,随时听候调遣。看到眼前的情形,郑克臧马上吩咐莫敬晭,将一杆莫氏大旗竖起,在旗杆上挂下招降的条幅,吸引黎军士兵前来投降。果然,大旗刚一立好,马上就有大批黎军士兵丢弃武器,飞奔过来投降。
“人心崩了,黎氏安得不败。”项绍宽隔着江岸,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地感慨道。
“我倒不觉得是人心的问题。黎氏和莫氏谁是安南正统,不太好说。可眼下的形势,是黎军兵败如山倒。莫氏大旗一举,士兵们又没有什么国家大义,能活命就行,自然是纷纷来投。”吕宪华答道。
项绍宽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和吕宪华争论,因为心里清楚,无论安南百姓认可黎氏还是莫氏,对大明将要实施的统治都并不有利。
不过,现在暂时还不需要去想这些事。项绍宽点过身边一个通讯兵,说道:“传令,全军渡江!”
第十八章 功德林寺
皇帝进城的仪式比较复杂,因为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出巡回京,而是在长达四十年时间之后,大明天子再次驾返京城。
接近黄昏时分,皇帝朱慈炤在礼赞官的呼喝声中,迈步开始进城——按照原先的计划,皇帝应该是乘辇进城,但朱慈炤坚持要步行,以示庄重。
陈永华一早作了准备,从永定门到承天门之间全部张灯结彩,百姓被允许在步道两侧跪迎。虽然天色渐渐暗淡,气氛还是十分热闹。
毛渊明跟在皇帝身后不远处,一边走一边观看道路两侧的景致,发现围观百姓的数量并不多,便问姜承志是何道理。姜承志解释说,许纬辰从接收京城之日起,就冻结了京城的户籍,这两年里迁入京城的除了少数官员家属和到国子监读书的监生,几乎没有增加什么人口,但城中八旗人口却是大量迁出,大部分前往关外屯垦,也有一部分从内城迁往了新建的北外城。
“老许为什么要坚持这么做?他在南京时为了冻结户籍的事就和温如嵩大吵过一场。”
当年那场大吵,姜承志也在场,当然是站在了许纬辰这一边,现在也还是支持许纬辰:“京城的地比南京更精贵,自然要严谨地规划使用。而且,京城附近粮食产量有限,要依赖大运河漕运。现在江南的粮食大多运往西南和安南支持大军作战,京城人口少一些,正好减轻负担。”
毛渊明觉得有理,也就没有继续追问,跟着皇帝继续向前走。
等走到了大明门前,皇帝朱慈炤忍不住又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皇后、嫔妃以及朱和尭等人也嚎哭不已,陈永华等一众官员都陪着抽泣。
穿越者们很难切身体会朱慈炤那种国仇家恨终于雪耻的痛快感,因此并没有和朱慈炤一起落泪,只是劝慰朱慈炤不要太激动,要保重龙体。
皇帝却真是哭得浑身无力,王孝义叫过来两个小太监,一边一个扶着皇帝,继续向里走。
日头已经落下西山,天边还留着一道晚霞。承天门城楼上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看上去格外流光溢彩。
皇帝走得很慢,毛渊明自然也走得很慢,望着高大的承天门,总觉得正面少了一张巨幅画像,两侧少了两条大字标语,有些不自然,便轻轻地对姜承志说道:“老姜啊,你看,要不要在那个位置挂一张朱元璋的画像?”
姜承志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说道:“古人好像没这个规矩吧。”
“那两边放两条标语总可以吧?”
“放什么?”
“‘大明帝国万岁’和’天下大同四海一家’怎么样?”
“……”姜承志显然是被毛渊明这个无厘头的想法搞得非常无语,没有再接话。
穿过承天门的门洞,再依次穿过端门、午门、太和门,便是太和殿。朱慈炤走到太和殿的门前,忽然转身问道:“毛先生,紫禁城三大殿,我依稀记得是太极殿、中极殿和建极殿,如今这太和殿,是满人改的名字,为何不改回来?”
毛渊明一直没有关心过这件事,不知其中原由,转身看了看姜承志。
姜承志马上笑着答道:“陛下,此事我们商议过。太极殿、中极殿和建极殿确系原名,不过似乎欠佳。正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物极必反,未为祯祥。不如保留太和、中和、保和之名,虽是满人所改,却得中外调和、恬神守志、元气内养之意。紫禁城各门额上的匾,我们都检查过了,满文一律去除,陛下不必担心有满人遗迹存在。”
这番解释显然是事先准备过的,专门应对皇帝可能的疑问。不过皇帝似乎并不十分满意,只是无奈地接受。
陈永华在旁边,提醒皇帝立刻升座,接受百官朝贺。朱慈炤点了点头,缓步向殿内的御座走去,在王孝义的搀扶下,走上御座的台基,在正中间的髹金雕龙大椅上坐了下来。
礼赞官一声大喝,宗室亲贵以朱和尭为首,百官以陈永华为首,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朝会礼仪一向是穿越者们头疼的大问题。作为现代人,谁也不愿意向皇帝磕头朝拜,但又不能摆出一副凌驾于百官之上的姿态,毕竟就算是郑克臧见了皇帝也是要磕头的。所以一直以来采用的办法就是“不出现”。在南京时,武英殿朝会的跪叩环节,毛渊明就在偏殿里坐着,等官员们拜完了再出场。今天也是一样,十几名穿越者除了毛渊明和姜承志站在太和殿屏风后面,其他人都在太和殿外等待,直到朝拜仪式结束。
朝拜之后是赐宴,宴会当然是陈永华事先准备好的,在太和殿广场摆了几十张桌子,盛况空前。
不过,赐宴的意思真的就是赐宴——以皇帝的名义请文武百官吃饭,皇帝、皇后和嫔妃皇子公主们并不在太和殿陪群臣吃,而是由陈夫人洪淑贞陪同,前往后宫安顿。
洪诚丘和王鼎此刻才姗姗来迟,原因也很简单——实在忙不过来。
自从许纬辰、陆希星等人前往南京协助安南战事,京城里只留下了十八位穿越者,基本上每个人负责一摊事情,洪诚丘和王鼎还要总理政务,忙碌的程度可以想象。
王鼎在平时办公的文华殿安排好了宴席,给毛渊明等一众人接风,虽说菜色比起南京美食稍嫌不足,但比起一路上的简陋饮食,却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毛渊明刚一坐定,便问王鼎,为何把办公室选在文华殿,而不是像南京那样,设在武英殿。
王鼎一如既往,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南京宫室残破,选择武英殿只是因为武英殿建筑相对完整,别无选择。而北京紫禁城被清廷维护得很好,选择余地大。因为唐云沛为大家挑选的新住所是东华门外的南宫,而文华殿就位于东华门内,距离很近,比较方便,而且离陈永华办公的内阁也近。
毛渊明于是又问,既然皇帝还都京城,那么康熙现在如何处置?
毛渊明的问题刚说完洪诚丘、王鼎、唐云沛等人都笑了起来。唐云沛说道,康熙一家原本和孝庄一起软禁在慈宁宫,大家都觉得让康熙继续住在紫禁城里不合适,都想让他搬出去。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按照王鼎的意见,重新修葺德胜门外的功德林寺,让康熙搬去那里居住。
一说“德胜门外的功德林寺”,毛渊明马上意识到这就是现代“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的原址,把康熙关进战犯管理所,很明显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恶趣味,难怪大家都笑得那么开心。
“不过呢,因为现在北外廓还没有完全修好,把康熙送去功德林似乎不利于安保,所以康熙暂时还是住在了慈宁宫。反正大明目前没有皇太后,慈宁宫空着也是空着。”唐云沛又补充道。
“那康熙的嫔妃和子女,也都跟着搬去功德林寺?好像不太合适吧?”毛渊明发现了这个计划的漏洞。
“不会啦。”唐云沛摇摇头,“我们在德胜门内千佛寺附近找了一处大宅子,现在正在扩建翻修,以后就作为康熙妻妾和子女的住处。这样的话,她们去功德林寺探望康熙很方便,但又不至于干扰康熙清修。”
“清修?!哈哈哈哈……”毛渊明也大笑了起来。
第十九章 图谋广南国
兵败如山倒。
防线一旦崩溃,黎军就再也无法在升龙城外组织有效的抵抗。
郑克臧、曾养性、洪磊和阮有豪从四个方向收拢包围圈,步步进逼。黎军在城外所构筑的工事,全部都被明军、莫军和阮军摧毁或者占领,大部分黎军残兵就地投降,祈求活命,少部分逃入升龙城,企图据守坚城,负隅顽抗。
吕宪华和三国联军的将领核对了装备的情况,确认有十七门重型火炮可以用于攻城。升龙城虽然是安南第一大城,但建造时并未考虑过防御欧洲重型火炮,或者说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剽悍的武器,因此也就不可能挡住联军的攻势。攻城战一旦展开,联军有把握在半天之内轰开城墙的缺口,一举攻入城中。
不过,项绍宽和郑克臧并不打算马上攻城。
早在从南京出发之前,军机处和郑克臧就已经商定了攻打安南的策略,尽量争取黎氏皇帝和郑主投降。
从北宋开始,安南就已经脱离中原政权的管辖。后来虽然有元朝和明朝两次攻取安南,但都无法维持长时间统治,其中虽然有各种政策失当的原因,但根本来说,还是因为安南人已经有了很强烈的民族意识,将中原政权视为外国加以排斥。因此,这一次安南征伐,军事上眼看就要胜利,但如何收拾安南人心,却是个大问题。
虽然明军攻取安南从道义上说得过去,一来是讨伐支持清朝的黎朝,二来是帮助莫朝复国,但想要稳定统治,最好还是不要杀死黎朝皇帝和郑主。
另一方面,升龙城是黎朝历代皇帝营建所成,是黎朝上百年积累的成果,宫殿楼宇说不上是巧夺天工,至少也是安南建筑工艺的集大成者,一旦毁于兵火,倒是十分可惜。
因此,郑克臧决定让莫敬晭前去和郑主和谈,希望能够劝说对方投降。
双方的使臣一来一回,又是十多天过去,眼看就是甲子年的新年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大军在外而新年将至,南京必定送来贺年犒赏的礼物。果不其然,年前半个月,运送礼物的船队就到达了。
而且带队前来的,是陆希星和陈枫。
陆希星亲自前来,就不是运送劳军物资这么简单,肯定是南京军机处对安南局势有新的意见。果然,稍微寒暄几句之后,陆希星就掏出了南京军机处的信。
信由林樱执笔,字迹娟秀清丽,让人看了赏心悦目。内容却明显是许纬辰的口吻,大致讲了几层意思。
第一是尽量争取升龙和平解放。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必急于攻城或者和谈,可以先让莫氏君臣派人前往各地招抚,尽量争取大多数州县向莫氏投降,形成天下已经姓莫、黎氏坐困愁城的孤穷局面。一旦外援断绝,希望渺茫,黎氏君臣就不得不开城出降。
其次,劝降的条件可以开得高一些。黎氏君臣献降之后,安南国莫朝复辟,但大明为黎氏和郑主作主,两家的宗庙都可以保留,由各自的子孙祭祀。大明册封黎氏皇帝黎维祫为国公,郑主郑根为一等公爵,黎氏、郑氏宗亲都可以获封爵位,并且迁往南京居住,大明确保两家的安全和富贵。
最重要的是,要尽快和阮氏达成协议,以利于下一步向东南亚拓展。
项绍宽读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老许会比我们先开始计算后面的事情。”
“那是,这是他的性格嘛。”陆希星这些日子有些瘦了,或许是因为工作操劳,因此看上去也不那么像米老鼠了,“他要我亲自来见你们,就是怕有些话信里说不清,要我当面给你们解释一下。”
“嗯嗯。老许信里说,要联合西班牙、葡萄牙和英国三家,和阮氏展开谈判,要求将广南国的会安港开放为公共港口,明、英、西、葡四国各建码头和商贸区。另外,大明出资为广南国扩建岘港,建成之后,将一半码头交换给阮氏,另一半由大明租借。”
陆希星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是的,我们开会商议,都认为与阮氏的谈判至关重要。整个安南最优质的天然港口就是会安港,我们想要再向东南亚发展,就必须获得这个支点。趁着现在大局未定,正好可以和阮氏讨价还价。”
“老许觉得,可以拿什么去讨价还价?”
“之前我们许诺过,等灭了黎氏和郑主,帮助莫氏复国,就将兰江以南的土地割让给阮福濒。不过仅此一条,不足以令阮福濒动心。我们现在还有两样东西可以作为筹码,与阮福濒交换会安和岘港。”
“哪两样?”郑克臧急切地问道。
“第一样,是乂安残余的近两万黎军。”陆希星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这两万黎军固守乂安,没能阻挡阮军北上,又不敢轻易离开乂安回援升龙,建制完整,战斗力不错。一旦升龙城破,黎氏和郑主投降,这些黎军就成了无主的孤军,必然向大明投降。我们只要向阮氏移交这两万孤军,想必阮福濒做梦都会笑醒。”
“将两万大军移交给阮氏?”郑克臧歪着头想了想,问道,“陆大叔,我觉得有些不对啊。两万大军,就会有两万户家属,粗粗算来也有十来万人呢,这些家属都住在安南北方各地。我们若是将两万大军移交给阮福濒,那这些家属呢?”
“也移交给阮福濒。”陆希星毫不犹豫地答道,“安南国人口主要居住在北部的红河两岸,南部人口很少,你看阮氏倾尽全力,也只派得出两万军队协助我们,而黎氏的总兵力则达到十万以上。阮氏虽然坐拥半壁江山,但治下人口稀少,若是将两万大军和十万家属都移交给阮福濒,阮福濒必定对我大明感恩戴德。”
“哦哦,原来如此。那第二样呢?”
“第二样,就是为阮氏提供一批西洋火器,我们的建议是给他们二十门中型火炮,火绳枪一千支。若是他们需要,还可以为他们训练炮手和火枪手。”
“啊?这么大手笔?”郑克臧被陆希星这个提议狠狠震惊了一把,简直是目瞪口呆。
“嗯。既然是要取悦阮福濒,在广南国身上投资,那就不要吝惜成本。”陆希星是电商出身,讲起生意经来自然头头是道,“广南国虽然号称与黎朝郑主南北对峙,但是占地狭小。这些年,阮氏一直在向南用兵,企图并吞占婆国,扩张领土。不过,阮氏虽然作战能力更胜一筹,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毕竟兵力不足,进展有限,而且即便攻占了一些土地,占婆人人数众多,难以统治。若是我们向广南国移交人口和军队,赠送西洋火器,就能大大增加阮氏向南拓展的能力。”
项绍宽想了想,问道:“你说的倒是没错,不过广南国并吞占婆国,对大明有什么益处么?”
“有啊。我们帮助莫氏复国,只是权宜之计,将来是要恢复交趾布政使司的。红河流域有数百万安南人,他们很难安心做大明的臣民。所以我们一方面要从两广向交趾移民,另一方面要驱赶安南人南下,前往广南国接受阮氏的统治。眼下广南国地域狭窄,而占婆国日薄西山,内乱不断,若是助阮氏攻取占婆土地,则能够迁入几十万安南移民,对我大明统治交趾大大有利。”
第二十章 勤诚思过皇庄
离新年只有十天了,京城到处洋溢着新年的气息。
蒙古各部的贺年使臣,已经陆陆续续到达京城,在北城的外馆落脚。
皇帝驾返京城的消息,早在中秋节前后就已经派使臣通知了蒙古各部的王爷和台吉们,王爷和台吉们跃跃欲试,都想到京城来觐见皇帝——洪诚丘和王鼎都认为,他们实际上想的是来京城一探虚实,看看大明朝和定永皇帝的气象。
因此,洪诚丘回复这些王爷和台吉们,皇帝将于第二年的夏天前往承德,与他们会盟,这个做法在清朝已经被视为惯例。而今年新年,各部只需派遣使臣到京朝贺就行了。
不过,即使是朝贺的使臣,也是各盟各旗王爷们的亲信,无论如何怠慢不得。众人商议下来,请与皇帝一同返京的益王朱和壐作为皇帝的代表,连同李书同、王鼎一起接待各路蒙古使臣。
毛渊明看了洪诚丘整理的人员名单,前来贺年的蒙古使臣一共二十四位,分属六个盟二十四旗的蒙古王公,觉得有些疑惑,便问洪诚丘:“这些蒙古王公都是清朝册封的,我看有些人的介绍,甚至是皇太极时代册封的。大明全盘接受这些封爵,大家没意见吗?”
“有啊,少不得有几个书生意气的官员,上书反对。”洪诚丘已经不再是板寸头的造型了,但摇头晃脑起来还是很有往日的样子,“有人就说,这些蒙古王公从皇太极时代开始就是满清的盟友,大明就算是不和他们敌对,至少也不能承认他们的爵位。”
“这还真是书生之见。”毛渊明听了都直摇头,“若是这些蒙古王公不远安分守己,我们岂不是又要在长城一线屯守几十万大军防备他们。”
“嗯,所以这些上书的官员都被降旨申饬了,其中为首的几个,还被罢了官,送去勤诚思过皇庄居住。”
“勤诚思过皇庄?”毛渊明觉得“勤诚”这两个字很有意味,似乎是某个现代机构的谐音。
“是啊,我们光复京城后不久,就对京城进行了很详细的规划,勤诚思过皇庄也在其中。”自从毛渊明到达京城,唐云沛就一直陪着他,在京城里四处参观,“勤诚思过皇庄自然也是老许的提议,由我设计,主要就是安置因为罪行被免职的官员。”
“嗯嗯,具体说说看。”
“勤诚思过皇庄嘛,选址在昌平州巩华城以东十里、北邻燕山的地方。整个皇庄占地两千多顷,本是满清皇室圈占的皇庄,上面原有近千家庄户,除了种粮食蔬菜,还养牛羊禽畜,还有个鱼塘养鱼。我们的设计总共包含三期工程,呈一个’品’字形,西南的是一期,已经建成了,能容纳近三百户。东南方向是第二期工程,准备明年动工,也是近三百户。北面是三期。三期加在一起总共能容纳大约八百户思过官员。”唐云沛端起茶杯来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工程包括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型住宅,以及礼堂、图书馆、洗衣房等功能建筑,还有管理人员的居住和办公场所,称为管理处。目前皇庄由正副都管管理,正都管由五品正侍太监充任,副都管由刑部派遣员外郎一员充任。”
毛渊明一皱眉,问道:“为什么以’户’计?思过官员难道不是一个人关在里面吗?”
“哈哈,这就是关键之处了。”洪诚丘笑嘻嘻地解释道,“老许说,官员们在勤诚思过皇庄居住,重在’思过’,所以要在皇庄里参加劳动,下地、养家禽家畜、捕鱼,都要参与。因此,要让他们的家属也过来,全家都住在里面,参与劳动,接受改造。”
“……”毛渊明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问道,“那,现在有多少官员关在里面?”
“总共一百多户,大约七百余人。”
“啊?这么多人?”毛渊明本以为新朝光复伊始,不至于有那么多官员犯事,心中实在是有些惊讶。
“多?多乎哉不多也。”洪诚丘摇头晃脑地拽了一句文,“我们接收了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和陕西五省之后,就对清朝任命的官员进行了账目审查,果然有数百官员账目不清。其中一百两以下的,申饬之后降级录用,一百两以上的七十多人,都送往勤诚思过皇庄居住思过。再加上其它原因犯事的官员,一百多户不算多啦。”
“是啊。”唐云沛马上补充道,“老许还说,要我抓紧建设二期工程,新年过后,南直隶、浙江、江西和福建四省也要进行账目审查,到时候估计还能有几十户官员要送来这里。”
毛渊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我是说,比起把官员直接关进监狱里,有什么优点?”
“优点嘛,主要是两个。”洪诚丘停止了晃悠脑袋,认真地说道,“第一是那句著名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宋朝有不杀大臣的惯例,我们可以比宋朝再高明些,不必把这句话说到明处,但基本上也不轻易杀人,让他们在皇庄里劳动、思过,每月写思想报告,朝廷根据他们的改造情况,决定要不要赦免他们,重新出来做官。”
“嗯嗯,那第二呢?”
“第二嘛,大部分官员犯的罪,按照原来的律例,应该是坐牢或者充军,虽然是罪有应得,但这么做都是浪费人才。把人关在牢里,虚度光阴,一无所就。充军关外虽然可以帮助关外搞搞文化建设,但效果微乎其微,这些人到了关外维持生计都困难。现在把他们关在皇庄,有农民指导他们农作、饲养,不但可以自食其力,还能有所产出。而且,我们会每旬一次,把朝报送去给他们看,他们有上书言事的权力,继续发挥智囊的作用。”
“哦?这么说来,倒还真是有些意思。”毛渊明似乎有些理解这个设计的目的了。
“是啊,从勤诚思过皇庄第一期工程竣工投入使用到现在,已经有两名官员被赦免。这两人一个原是知府,因为账目不清、亏空数百两被捕,另一个原是户部的郎中,因为上书言事言辞激烈,被送去反省。两人都是罪行较轻,且悔过表现良好,因此住了一年便释放,分别放了外府的同知、通判,重新做官。”
“咦?上书言事言辞激烈也要抓?那不是变成我们也搞文字狱了?”毛渊明从洪诚丘的话里,又找到了新的疑问。
“这和文字狱区别大了。我们只是针对他们的过激言辞,并没有在字里行间找他的’谋反之意’。”洪诚丘笑着摇头,“这些读书人当官,就喜欢用激烈的言辞上书,博取清名。这个风气不太好,如果纵容的话,到时候我们看到的就都是夸大其词却言之无物的奏疏了。我们商量下来,要杀一杀这种风气,上书言事的边界可以宽泛一些,意见可以尖锐一些,但文辞一定要平和工稳,不以哗众取宠为能事。”
“也对。”毛渊明觉得洪诚丘说的有道理,又问道,“那这套制度实施之后,官员们不抵触吗?”
“抵触,当然抵触。”洪诚丘的声音立马变得高亢起来,“很多官员都觉得,要他们参加劳动,是有辱斯文,坚决不配合,以自杀抗争的都有好几个。只不过,我们态度坚决不理他们,自杀的就将家属罚没为奴,看看到底谁怕谁。”
毛渊明没料到洪诚丘们的态度居然是如此强硬,一时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参观一下这个勤诚思过皇庄啊?”
“现在暂时别去,等开春了再去。”唐云沛说道,“二期工程马上开工,我和五爷都要去实地看看,到时候叫上你一起去。”
第二十一章 升龙易主
离农历新年还有六天,黎朝皇帝黎维祫和元帅典国政定南王郑根开城投降。
现实已经不允许黎朝君臣再负隅顽抗。明军、莫军、阮军和西洋联军彻底拔除了升龙城外所有的黎军据点,将升龙城围得水泄不通。四架热气球终日在升龙城上空盘旋,不断向城内投送用安南文字写成的招降书,城中军民只要持书出城向明军投降,就能获得安全和财产的保障,逾城而出的军民百姓不计其数。
残存的黎军在郑根之弟奠义公郑楃和名将阮有登的率领下,先后两次向城外突围,都以失败告终,并且在第二次突围战中,郑楃和阮有登双双阵亡。
对于黎维祫和郑根来说,所有的筹码都已经输光了,投降是唯一的出路。
按照陆希星的安排,联军在升龙城北门外摆开阵势,莫朝国王莫敬光和大明招讨大将军郑克臧在临时搭起的受降台上,面朝升龙城方向并肩而坐,等候黎朝君臣献降。
黎维祫和郑根免冠被发,跣足而行,从升龙城北门出城,在受降台前下跪,献上黎朝国玺、大清给予黎朝的敕封诏书、定南王玺和元帅印。随军的大明礼部官员随即宣读圣旨。这道圣旨是在从南京出发之前就已经写好,由翰林院的庶吉士们起草,已经出任内阁侍读学士的万斯同润色定稿,文辞华丽,将安南自黎利叛乱脱离大明开始,直到今时今日的历史简单叙述一遍,然后深责黎氏君臣忘恩负义,背叛大明。又专门斥责郑氏擅专大权,毫无君臣纲常。最后将黎维祫贬为昏德公,郑根贬为重昏侯,由招讨大将军郑克臧暂行看押。
黎维祫和郑根痛哭流涕,连连叩首谢恩。郑克臧又命人接着宣读招讨大将军令,将黎维祫和郑根等人暂时拘押在明军大营,升龙城内黎氏、郑氏宗亲暂居于原住处,由明军看管。
城中黎军尚有一万多人,全部出城向联军投降,接受整编和遣散。莫敬光自进入高平府以来,已经拉起了万余人的队伍,加上收编这些黎军,总兵力达到约两万人,稍微有了些王朝的规模。
黎朝文武大臣有些是黎氏或者郑氏的死忠,不乏在家自尽尽节的,不过大多数人也随着黎氏和郑氏一起投降。另外一些亲阮氏的,都由郑克臧赐予赦书,向阮有豪投降,准备举家迁往广南国。朝中心怀莫氏的大臣已经很少,但也不是没有,纷纷向莫敬光上书效忠,莫敬光自然是来着不拒,并且许诺他们继续担任官职。
升龙城规模宏大,郑克臧和洪磊、曾养性等人商议之后,决定将城内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东区由洪磊和西洋联军驻守,西区由曾养性驻守,北区由刘德杰驻守,南区则交给莫军自己管理。郑克臧率领明军主力与福全的绿旗营继续在城外屯驻。
第二天清早,郑克臧带着卫队,和穿越者们一起入城,进入升龙皇城,在敬天殿——仿照南京紫禁城奉天殿所建的皇宫正殿——宣读第二份大明皇帝圣旨,敕封莫敬光为大越国王,赐给金印金册,冕旒衮服。圣旨当中还特别说明,基于安南的现实状态,广南国的阮氏将接受大明朝廷的单独册封,获得安南国号,不再隶属于大越国,莫氏大越国的领土,只包括大明同意莫氏从黎朝继承的部分,兰江以南的州府割让给广南国,北部高平、凉山、莱州、老街、万宁等州府划入大明。
莫敬光已经五十多岁了,十几年来经历了三藩起事、高平失守、清明改易的惊涛骇浪,早已是满脸皱纹一头白发。眼看着哥哥莫元清在他乡含恨去世,自己终于等到了复国登基的这一天,莫敬光确实激动不已,接下圣旨之后,伏地痛哭不已。
郑克臧安慰了莫敬光几句,便和穿越者们一起离开敬天殿,好让莫氏君臣举行自己的国王登基大典。
走出皇城,郑克臧提出在升龙城内巡视一番,毕竟是安南第一大城,颇有些小号南京的气象。然而,走了不过几条街的距离,亲眼所见的却是人间的惨剧——莫军在城里到处抢劫杀人,强奸妇女,仿佛这城里住的不是安南人。
郑克臧对这番景象大感惊讶。虽然在中原打仗,屠城之类的事件也时有发生,但黎氏君臣算是开城投降,莫军没有什么伤亡,莫氏不应该纵容军士在城里奸淫掳掠。
陆希星便解释说,安南人天生残忍暴虐,把奸淫掳掠视作家常便饭,就算将帅们想要阻止,士兵们也不会听从。不但城内如此,在城外驻扎的阮军,这几天也像发了疯一样到处抢劫强奸。自己带人去阮有豪的大营赠送劳军礼物时,亲眼看见阮军的将军们将强奸过后的妇女发放给士兵们取乐。
郑克臧听完,不由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巡视游览的兴致也登时全消,便和大家一起回大营休息。
又过了两天,陆希星将阮有豪和西洋联军的代表们请到营中,与他们商议善后之事。阮有豪对大明开出的“移交乂安驻军”和“赠送西洋火器”的条件非常有兴趣,但对“将会安港开放为公共港口”和“扩建岘港,一半由大明租借”这两件事表示自己无法做主,要奏明阮主才行。
英、西、葡三国的代表则对会安港国际化的提议大为赞赏,当场表示,如果阮主不同意,三国将和大明一起,向阮主进行武力施压。
阮有豪自然是不吃三位代表的威胁,但实际上又对大明和联军的实力十分忌惮。这一次与明军、西洋联军一起作战,让阮有豪对火器的威力又有了新的认识,而明军作战的阵势和战法也明显比阮军的水平高出好几筹,若是真的与大明或者联军为敌,肯定讨不到便宜。
一番争执之后,大家达成协议,由阮有豪尽快将此事奏明阮主,由阮主派出全权代表前来谈判。
项绍宽和吕宪华则拉着洪磊、曾养性等人商议进军云南之事。曾养性认为,如今黎氏刚刚投降,按照经验判断,接下去几个月少不得有人会兴动叛乱,因此明军应该暂时在升龙附近驻扎,并且在兴化镇沱江与红河交汇口处抓紧筑城,作为明军在安南最重要的据点,同时也是向云南进军的基地。
曾养性的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于是商定由洪磊负责筑城一事,同时要求莫氏征发五万民伕听候洪磊差遣。另外,要求莫氏朝廷和裒主武公俊分别拨给一万和五千军队,接受明军整训,作为明军的仆从军,随征入滇作战。明军需要的五百艘运输船,也必须在三个月内准备齐全。
郑克臧觉得,这些要求对于莫氏朝廷来说,似乎太过苛刻了,而且穷竭民力,容易激发民变。陆希星便悄悄给郑克臧解释,激起民变其实是预料中的事,如今趁着明军主力还在升龙附近,赶紧让安南的各种矛盾爆发出来,好及时镇压,再杀掉一批不安分的人。若是一味追求稳妥,将来明军入滇作战,安南再爆发战乱,则明军后路被截断,反而进退两难。
果不其然,就在新年的正月里,升龙附近和各地的州县先后爆发了十几起民变,都打着“驱逐北人、恢复黎朝”的旗号,刚刚喘了一口气的明军,不得不分兵到处镇压。
第二十二章 赐宴蒙古使者
相比之下,京城的新年显得安静祥和。
1684年是农历甲子年,正月初一的到来,意味着新的一轮六十年的干支重新开始计数,似乎也预示着大明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本着简朴过年、不事铺张的原则,新年典礼仅限于祭祀天坛、社稷坛、太庙,以及群臣在太和殿朝贺,仪注也较为简单。等到了年初三,皇帝朱慈炤便在保和殿设宴,款待蒙古各部使者。
毛渊明手头上没有别的事情,全程陪着皇帝接见蒙古各部使者。宴会的套路自然是各部使者恭贺新年、递呈贺表、进献礼物,皇帝则还赐礼物、赏给钱帛。
礼节性的事情结束,就是开席饮宴。这是大明皇帝第一次宴请蒙古各部使者,在菜肴方面颇为用心。每一道菜都分为汉、蒙两款,使者们可以选择品尝精心准备的汉地佳肴,若是吃不惯的话,也可以享用蒙古食物。御膳房的不少厨子都是留用的清廷厨子,做起满蒙风味的菜品来也是拿手好戏。
朱慈炤第一次见到蒙古人,便对这些人的长相有些怯,悄悄地对毛渊明说,这些蒙古人长相凶恶,说话粗鲁,恐怕将来未必听朝廷的话。毛渊明只得安慰朱慈炤,说蒙古人性情粗鲁,贪慕财货,只要封赐爵位、多给赏赐,同时允许互市贸易,他们便不会怎样。
不过,蒙古使者们还真的是性情粗鲁,酒过三巡,已经开始吆五喝六毫无仪态了,搞不好发起酒疯来,在这保和殿里撒尿也未可知。好在穿越者们早已料到这些蒙古使者必然有这么一出,李书同马上安排教坊司给蒙古使者们演奏乐曲、表演歌舞,希望吸引一下这些人的注意力。
最先出场的是二十多个舞女,在音乐的伴奏下,表演了一组舞蹈。新年的京城天寒地冻,保和殿里虽然生了二十几个火盆,但气温也只有大约十几度,舞女们却穿着唐代仕女的服装,袒胸露背,轻挽薄纱,用曼妙的舞姿一下子吸引了蒙古使者们的眼光。一曲舞罢,蒙古使者们连喝彩都忘了,一个个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舞女们,直到她们全部退场才想起来鼓掌叫好。
第二个节目是女生合唱,这次不再是衣着暴露的舞女,而是清一色穿着白色镶红边长袍的歌女们,随着音乐开始演唱: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儿唱,一弯碧水映晚霞。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撒。啊牧羊姑娘放声唱,愉快的歌声满天涯,牧羊姑娘放声唱,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这首歌曲有着浓郁的蒙古族风味,令所有在场的蒙古使者都备感惊讶。虽然歌词有些文绉绉,蒙古使者们未见得都听得懂,但乐曲中的韵味却是清晰可辨。尤其是用了马头琴为歌曲伴奏,使得歌曲的蒙古气息越发浓郁。
两个节目过后,蒙古使者们的注意力还真的被吸引住了,没有再嬉笑喧哗,静静地等着第三个节目出场。
第三个节目有些特别,穿白色镶红边长袍的十几个歌女原地不动,又上来两男两女四个优伶,其中一男一女穿着大明服饰,另外一男一女则穿蒙古皮袄。
音乐响起,在歌女们的伴唱声中,穿大明服饰的一男一女开始对唱: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如果天上没有雨水哟,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
然后是一个间奏,换成穿蒙古皮袍的一男一女对唱:
“Арвантавнысарньагаартаадэгдэнэээхө,Арөврөөдагаадүүлньүгүйюуюмбэхө,Хайртайхонгорчамайгаахүлээсээрудлаахө,Харинчиминьхүрээдирэхгүйюуюуныучирвэхө。”
“Хурбороонышимньагаараасбуухгүйбол,Хайтанягаанцэцэгөөрөөяаждэлгэрэхюмбэхө,Хайртайхонгорчамайгаахаширлүгүйхүлээвэлдээхө,Хайрлажсанасанхонгортэрминьаяндаахүрээдирнэээхө。”
两对男女边唱边舞,颇有少年男女相亲相好的情趣。
显然,在场的人从皇帝到蒙古使者,乃至于毛渊明都没有想到,李书同居然准备了蒙古语的版本。蒙古使者们高兴地纷纷站了起来,随着音乐开始舞动,这首《敖包相会》本来就是蒙古音乐的风格,与蒙古使者的舞蹈显得特别契合。
“大皇帝,请把这些歌女和舞女赐给我们,让我们王爷也欣赏一下大明的歌舞。”一个使者忽然大声朝着皇帝朱慈炤说道,听上去甚至有些气势汹汹。
“对对对,我们也要。”旁边马上有人跟着响应。
朱慈炤本来看着这些使者就有些怵,现在更不知如何对答。毛渊明坐在皇帝身边不远处,也感到有些犹豫。索要歌姬舞女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如果一口拒绝,显得不太友善,但如果立刻答应,似乎又显得软弱,容易让对方得寸进尺。
正在此时,坐在一旁的王鼎站了起来,轻轻踱到使者面前,说道:“尊使的要求,我们早就想到了。大明诚心和蒙古各部亲善,将来自然会安排使团到各部巡访,甚至送一些歌姬舞女给各位王爷、台吉也无妨。只不过,各位王爷、台吉和大明天子还未见面,正事还未谈,先谈歌舞消遣,怕是有些不妥。我想,等到夏天大家在承德会盟之时,再为各位王爷、台吉表演盛大的歌舞。”
蒙古使者们这些天名义上由益王朱和壐接待,实际上是由王鼎和和李书同为他们安排起居饮食、参观游览,所以与王鼎已经是十分熟悉。听王鼎这么说,马上改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候大明天子驾临承德之时,多多给我们蒙古赏赐,我们王爷必定感激不尽。”
王鼎点了点头,抬手请使者们再次入座。
歌舞表演继续,宴会继续。皇帝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毛渊明见状,悄悄地告诉李书同,删减几个节目,让宴会早些结束。李书同自然心领神会,在一个节目之后即宣布宴会结束,送各位使者回北馆休息。
等使者们退去了,朱慈炤忍不住向毛渊明抱怨,这些蒙古人言语粗鲁,态度咄咄逼人,恐怕他们的王爷更加不好对付。
毛渊明只得温言相劝,告诉朱慈炤,这些蒙古人虽然粗鄙,但确实是战场上的勇士,能招抚为大明所用,好过成为大明的敌人。请皇帝无论如何隐忍一下,等夏天与那些蒙古王爷会盟之后,局面自然会安定。
朱慈炤本来也知道现在不能与蒙古各部翻脸,现在也只不过对着毛渊明吐槽一下,出一出胸中的怨气,等话说完了,气也消了,摆驾回宫。
毛渊明等人还要留在保和殿,看着太监和礼部的官员们收拾场地——万一蒙古使者遗漏了什么东西,好及时发现处理。
正在收拾的当口,忽然一个蒙古使者从外面折返进来。王鼎见状,立马应了上去,笑着问道:“咦,你不是察哈尔亲王的使者吗?是不是遗漏了东西?”
察哈尔使者摇了摇头,说道:“王先生,我家察哈尔亲王有机密要事,请求单独觐见大明皇帝陈奏。”
毛渊明听见察哈尔使者的话,连忙紧赶几步走了过来,说道:“大明皇帝已经回宫休息了,你要是真有要事,与我们军机处说便是了。”
第二十三章 求封察哈尔汗
“你家王爷想要当察哈尔汗?”毛渊明在保和殿的东暖阁里听完使者的陈述,皱起了眉头。
“是,王爷说了,若是朝廷恩准,察哈尔部的蒙古勇士必定听凭朝廷差遣,誓死为朝廷效忠。”使者语气坚决地答道。
毛渊明没有马上说话,王鼎在一边说道:“察哈尔汗的事情,朝廷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那时是希望你家王爷击败清军,占领盛京,为大明复兴助力。可你家王爷不但没有打下盛京,差点连察哈尔本部都要丢了。幸亏朝廷大军及时占领京师,清帝出降,这才保住你家王爷的领地。尽管如此,朝廷还将你家王爷的父亲阿布奈的棺椁礼送回察哈尔,赐予厚礼致祭,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使者听完王鼎的一番解说,忽然跪了下来,说道:“朝廷大恩,察哈尔部众永志难忘。正因如此,才要恳请朝廷敕封王爷为察哈尔汗,好号令蒙古各部,为朝廷效力。我家王爷是林丹汗嫡孙,当年林丹汗败于皇太极,在藏边病逝,以至于蒙古各部分崩离析,沦为满人奴仆。林丹汗是蒙古草原上的共主,我家王爷若是受封汗位,必定一呼百应,统合蒙古各部,为朝廷效力。”
毛渊明听完了越发皱眉头,问道:“你这么说,是你家王爷有一统蒙古的野心啰?难道不怕朝廷猜忌。我知道你们蒙古人直肠子,说话不拐弯,可你这么直截了当地索要汗位,我也实在是听不懂了。”
“毛先生有所不知。草原各部本是各自为政,互不隶属,即使是在林丹汗当年,那些大小台吉也会自行其是,不乏暗中与满人结交的,林丹汗也正因为忙于征伐各部,才给了皇太极可乘之机。满人入关之后,对大小台吉们分别册封,从亲郡王到贝勒、贝子不等,名义上厚加爵位,其实是分而治之。”
“这我们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家王爷让小人奏明,蒙古各部其实离心离德,各怀鬼胎。如今清朝亡了,大明复兴,少不了有人起了野心,想要兼并别部,自立为汗。更何况,有些部落从皇太极之时起,就与满人亲近,说不定还想再度勾结满人,在关外和草原上生事。”
使者这么一说,毛渊明和王鼎都觉得有些道理,不住地点头。
使者继续说道:“正因为如此,反而是我家王爷与满人有杀父之仇,发誓忠于大明朝廷,若得朝廷恩典,敕封我家王爷为察哈尔汗,王爷必定为朝廷将那些暗怀异志的人全部找出来,捆到京城献给大明皇帝。”
“嗯……”王鼎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家王爷的意思我们明白了。你先回去北馆休息吧,我们要与陛下和大臣们商议,等有了结果再给叫你进来回话。”
“是。”使者站了起来,行了个蒙古礼,退了出去。
“老鼎,你怎么看?”毛渊明觉得使者的话有些道理,但对于布尔尼又没有太大信心。
“一年多前,郑克臧曾经去关外巡抚蒙古各部,回来后说起关外蒙古各部的情况,感觉和这个使者所说差不多。蒙古各部各怀异志是肯定的,清朝在的时候,慑于清廷的恩威并施,都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清朝亡了,他们看大明就不同了。”
“哦?怎么个不同?”
“清朝对于蒙古各部,一方面严加约束,对于地盘、军力、火器等等都有限制,还派遣大臣驻扎监视,但另一方面,也和蒙古部落反复联姻,清朝的公主、郡主们嫁往草原变成王妃,而蒙古王爷、台吉们的女儿则前来京城,进宫充作皇帝的妃嫔。几代人之后,蒙古王爷们都是清朝皇帝的外甥,而清朝皇帝往往也是蒙古王爷的外甥,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便是枝蔓相连,休戚与共了。”
“我明白了。”毛渊明点头说道,“我大明从无和蒙古联姻的传统,所以蒙古各部自然对大明无甚好感,现在虽然实力不成气候,所以不会轻举妄动,但将来就未必了。”
“不错。”
“那我们能不能按照清朝的办法来,也采取和亲的措施?我们没必要像网络明粉那样,吹什么’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若是和亲有效,那就和亲啰。”
“呃……”王鼎迟疑了一下,“理论上当然是可以的,可实际上做不到啊。你看,现在皇室人丁稀少,皇帝只有三个女儿,最大的朱紫薇才不过七岁,哪里有公主可以和亲呢。”
毛渊明发现连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都忘了,显得有些懊恼,摇着头说道:“这倒也是。不但皇帝只有三个女儿,宗支最近的益王家一个女儿也没有,想派个郡主去和亲都不行。”
“按我说,这事倒真的可以按照布尔尼的思路考虑一下。”王鼎见毛渊明有些懊恼的神色,便跳过这一截,直接谈自己的看法,“清朝是封建贵族体制,不但有公主,还有众多王爷家的郡主,与蒙古各部和亲不成问题。但大明宗室不参与朝政,郡主的价值就低了许多,蒙古王公们不会买账。若单只指望公主,那皇帝什么事都不做只管生孩子,一共也不会有多少个公主。”
“嗯嗯。”毛渊明又点了点头,听王鼎继续说下去。
“所以,让一个蒙古大汗统一蒙古,也未必是坏事,省得我们要和二十几个王爷打交道。布尔尼的客观条件确实不错,又是林丹汗的孙子,又与满人有杀父之仇,由他出任蒙古大汗,确实最合适。”
毛渊明听完,稍稍思考了一下,又问道:“你这么说倒是有理,只是若是布尔尼当上了蒙古大汗,统一了蒙古草原,翻脸不认人与大明朝廷为敌,那怎么办?”
“这事倒不必太担心。布尔尼这个人志大才疏,于国事军事都不甚了了,在之前对清军作战的过程当中已经暴露无遗。”王鼎胸有成竹,不疾不徐地说道,“而且,他家因为清廷限制,已经两代都与清朝联姻,他的母亲固伦温庄长公主马喀塔是皇太极的女儿,他的老婆是安亲王岳乐的女儿,而他的亲族只有一个弟弟罗卜藏。他若是与满人彻底切割,则他的实力其实已经非常有限,未必能和那些兵强马壮的蒙古王公一争高下,所以暂时来说,他确实会是最听朝廷话的大汗人选。更何况,按照我们知道的情况,大明和罗刹国为了雅克萨开战已经为时不远,我们也确实需要扶持一个蒙古王爷作为助力。”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现在平白无故封布尔尼为察哈尔汗,不要说蒙古王爷们不服,就算朝臣们也会反对。”
“那当然,朝廷要有朝廷的威仪,朝廷所赐不能是藩臣所请,否则就成了予取予求了。”王鼎继续解释道,“我们可以暂时不答复这个使者的要求,告诉他此事等夏天在承德会盟之后再议,并且让他告诉布尔尼,要在会盟之时送上令人耳目一新的贡礼,这样朝廷才有理由给予册封。”
“嗯,到时候再封他为察哈尔汗,别人就不好反对了。”
“不,不能封他为察哈尔汗。”
“啊?为什么?”毛渊明一下子没想明白王鼎的意图。
“察哈尔邻近直隶,迟早要内化为州县。历史上的清朝在剿灭布尔尼之后,就在察哈尔设了一府三厅,置官牧民。如果把布尔尼留在察哈尔,倒是迟早要内窥京师,生出事端。”
“也对。那封他作什么好?”
“尼布楚汗吧。”王鼎悠悠地说道,“只要他能率兵攻下尼布楚,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汗了。”
第二十四章 河仙与柴棍
安南的春天来得比大明要早,刚刚出了正月,路边鲜花就已经盛开了。红河两岸,百花竟放,放眼望去,姹紫嫣红。
花团锦簇的缝隙里,是杀戮留下的鲜血。
整整一个多月,明军四面出击,镇压各地的反抗势力。赵良栋之子赵弘灿、张勇之子张云翼,陈上川之子陈大定,连同刘德杰和福全在内,这些少壮派军人丝毫没有一点一滴的仁慈,所到之处必定尸横遍野。
当然,并非这些年轻将领们残忍嗜杀,而是郑克臧和项绍宽下达的命令就是斩尽杀绝。
安南不受中原王朝统治已经数百年,至迟到北宋年间,一首带有神谕性质的七言诗已经在安南传颂:
“南国山河南帝居,截然定分在天书。如何逆虏来侵犯,汝等行看取败虚。”
安南名将李常杰曾用这首诗来激励将士,抵抗南下的宋军,取得了奇迹般的效果。安南人的独立意识,早已在那时埋下种子。
两宋之后,安南人又成功击退了元朝的两次进攻,这两场甚至不需要神风眷顾的胜利,更加坚定了安南人的决心——横扫天下的蒙古大军也阻挡不住安南独立的脚步。
等到大明英国公张辅短暂收复交趾之后二十几年,安南就再度爆发蓝山起义,黎利率领安南军队击败明军,建立后黎朝,在胜利宣言性质的《平吴大诰》中,黎利再一次用“山川之封域既殊,南北之风俗亦异”来强调安南之于中原王朝的独立性。
事已至此,大明想要安安稳稳地掌握交趾,已经是不可能了。即使拥立了莫朝皇帝莫敬光,也不能阻止安南人把明军视为外来侵略者,更何况明军用胁迫的方式,让莫敬光将高平、凉山、莱州、老街、万宁等大片土地割让给大明。
要应对这样的局面,现代社会的某个叫作“X乎”问答型网站上有很多现代人的分析,相当一致的结论就是,除了扶持傀儡政权,大明最需要做的就是改变当地的人口结构,用移民、教育等方法,使当地自认安南人的人口越来越少,自认大明人的人口越来越多,这是一个需要长期坚持的策略。
项绍宽、吕宪华、陆希星乃至郑克臧都非常认同这个策略,因此在面对各地的叛乱时,给将军们的指示就是大开杀戒。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各支平叛部队上报汇总的杀人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九万多,比之前在战场上消灭的黎军还多。
升龙城也经历了一轮血洗。虽然明军参与不多,但莫朝君臣对黎朝旧臣的清洗屠杀却是毫不手软。在郑克臧的指示下,黎氏和郑主近枝的亲属被移往城外明军大营居住,以防不测,其余的黎朝勋贵、旧臣则不在明军照顾的范围内——显然,这是利用莫氏的杀戮欲望来清洗黎氏和郑主的旧势力,并且让黎维祫和郑根明白,现在还能保全他们性命的就只有大明朝了。
面对屠刀,城内的旧臣纷纷逃往南方,投奔阮主。这些旧臣在各地的家族也纷纷南迁,以免被莫朝清算,一个多月里又有几万人离开北方,前往广南。这也是军机处希望的,安南人越是向南迁徙,对大明越有利。
洪磊在兴化镇三江口的筑城工程也已经开工。由于正值春耕之时,又因为叛乱此起彼伏,向莫敬光索要的五万民伕最终只有一万五千征发到位。不过即使如此,筑城工程也可以顺利开展。兴化镇位于沱江和红河的交汇口,石材经由水路从上游的老街、莱州等处运来,木材和竹材可以就地砍伐,工程进度因此很快,预计最多半年就能完工。
陆希星和陈枫乘坐葡萄牙的军舰前往会安,参加五国的谈判。由于大明提出将安南国号授予阮主,并且将阮主的地位提升为亲王,令阮福濒喜出望外,故此对大明和泰西三国联合提出的方案大为满意,接受了大明移交的乂安驻军和西洋火器,并且十分大方地接受了“将会安港开放为公共港口”和“扩建岘港,一半由大明租借”这两个条件。
同时,阮主还专门派人与陆希星和陈枫商谈,由明军配合阮军南下的方略。陆希星和陈枫对军事不甚在行,表示可以能双方签约之时,由阮方向招讨大将军郑克臧正式提出。
阮主阮福濒显然有些急不可耐,让手下的大臣向陆希星和陈枫透露了一个情报,希望让明军能尽快决策帮助阮军南征:有一个叫鄚玖的大明人,在三年前接受真腊国王吉·哲塔四世的册封,在湄公河口西岸的河仙镇开府自治,如今河仙镇有大量汉人和安南人聚集,颇有些欣欣向荣的气象。
阮福濒透露这个消息显然是希望明军以联络收复河仙镇为目的,派兵与阮军一同南下。但对陆希星来说,这个情报的价值远远超过阮福濒所想,在安排好会安港口的接收工作之后,便急匆匆赶回升龙,和大家商议此事。
郑克臧对东南亚有些模糊的了解,过去郑氏的商船到南洋贸易,也会带回来一些南洋的地理情报。只不过河仙这个地方实在太小,不过几个县大小,从来未曾有人提起。
倒是陈上川长期在安南沿海一带活动,知道一些消息。河仙镇位于湄公河入海口的西岸,属于真腊王国,只是离真腊都城很远,长期只设两名流官,分别管理当地的高棉人和安南人,但当地基本可算是没有王法,民心不安,盗贼出没,最主要的产业居然是赌场。清军入关之后,中华大地易主,两广和福建的一些汉人因为躲避战乱,多有逃亡南洋的,因为河仙无人管理,反而成了汉人避难的一个好去处,当地汉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至于那个鄚玖,听说是十几年前从广东雷州府逃往河仙的,不知怎么得到了真腊国王的赏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屋牙”,也就是地方长官的意思。
“年纪轻轻?”郑克臧有些疑惑,“有多年轻?比我还年轻?”
“我也不清楚,听人说起,好像鄚玖当上屋牙的时候才二十多岁,现在也只不过三十岁上下。”陈上川答道。
“看来也是个青年才俊,这样的人不招揽下来为朝廷所用,就有些可惜了。”项绍宽感慨道。
郑克臧也持相同看法,说道:“倒不如派使者去见他,赐予他官职爵位,让他为大明朝廷效力。”
“这是自然,不过,招揽鄚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陆希星说道。
“什么?”
“河仙镇在湄公河口西岸,而湄公河口东岸就是柴棍。我听阮氏的大臣说,柴棍原属真腊王国,几十年前作为真腊国王迎娶广南国公主的代价,被赠送给阮主。如今那里已经人口聚集达到数万,而且拥有天然的良港。”
“所以我们要去争夺柴棍?”郑克臧听陆希星这么说,面露惊讶之色。
“这倒不必。”陆希星笑着说道,“以目前的形势,我们就算攻陷柴棍也守不住。倒不如协助阮氏彻底夺取柴棍,然后要求按照会安的模式,将柴棍港开放,这样我们在南洋又多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有道理。”郑克臧点了点头,“所以要尽快招揽鄚玖,然后以河仙镇为跳板,协助阮氏夺取柴棍。”
“没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那……派谁去呢?”
“一事不烦二主,不如就请陈将军和杨彦迪将军率军前往河仙。两位将军熟悉南洋海情,肯定事半功倍。”
陈上川听陆希星这么说,马上表态道:“只要大将军下令,陈某愿率军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