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未来妖妃张玉贞
“嗬,你这是在恐吓我?莫说战场胜负未分,就算胜负已分,我索额图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索额图说话虽然狠,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唉,索大人。这话别人说也就算了,索大人你万不该说。”
“为何?”
“因为没人信。”
“你!”索额图终于第一次忍不住出现了怒容。
“索大人莫要动怒,且再听我一言。”姜承志看了洪诚丘一眼,示意他不要再搞笑了。
“嗯,你说罢。”索额图动怒也是一瞬间的事,立刻又平复了下来。
“当初康熙说要削藩,满朝文武只有纳兰明珠、米思翰和莫洛赞成,其余都和索大人一样反对……”
“等等!”索额图眼睛一亮,打断了姜承志的话,“你是如何知道当时只有三人赞成的?”
“是啊,我是如何知道的。正如我是如何知道’清败明胜是注定的’。”
“你能未卜先知?”索额图脸上再次闪过了恐惧。
“也不是未卜先知,只是你以为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知道很多。”姜承志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大语气坚决,就好像在一场现代商务谈判中,揭了对方的底牌。
索额图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那你们就直说吧,要怎样。”
“索大人爽利。”姜承志说着,取出来一个小铁盒子,递给了索额图。
“这是什么?”
“这个小铁盒子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我这里,一把由索大人拿着。将来索大人若是有什么要事要和我们联络,只需将书信放在铁盒子里,差心腹送到大明军机处就行了。”
“就这事?没了?”
“没了。”
“好吧。”索额图说着,将小铁盒子收起,放入怀中,又问道,“对了,你们说你们是大明军机处的人,我看《明会典》,好像没有这么个衙门。”
“确实没有,军机处是几年前新设的。”
“所司何职?”
“总揽一切军政事务。”
“啊?”索额图吃了一惊,“那大明皇帝做什么?”
“垂袖而治。”
“……”
索额图显然心里有些盘算,不再说话。
姜承志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对索额图说道:“几天之后,等你那几个受伤的手下伤痊愈了,领议政许积就会将你们礼送出境,索大人记得我们今天说过什么就好了。告辞。”
接下去的日子,练兵就是主要任务。
在肃宗的亲自干预下,由王妃的父亲金万基出任训练大将,整肃军纪,加强训练。金万基一上任,便斩了两个不服管训的士兵,风气稍微得以扭转。再加上肃宗下旨,说过了新年就要出兵,士兵们也只得打起精神,认真训练。
潘兴和庄寒天便向金万基介绍明军的训练条例,并且提出挑选精明的士兵跟着西班牙火枪手们学习射击,金万基同意照办。
因为已经和清朝决裂,姜承志等人便可以公开活动。按照原计划,众人在李杭的介绍下,依次拜访了许积、闵熙等主要官员,将从浙江运来的礼物分别送上,拉近大家的私人关系。
闲暇之时,朱丹赤提醒姜承志,最好去张希载家里看看,给张玉贞也送些东西。姜承志对张家的事情比较模糊,只是之前听孙广越说起过一些,朦朦胧胧记得张玉贞是肃宗国王的妃子。朱丹赤纠正说,张玉贞进宫成为妃嫔是后来的事情了,目前张希载、张玉贞兄妹还属于宫中的中级仆役群体,只不过张希载捞到了和大明交通的好差事。
于是,众人选了一天,说要去张希载家中看看。张希载有些慌张,连说自己家里十分寒酸,恐怕不能接待贵客。众人哪里肯让他推托,坚持要去,其实也是想去看看那个会扰乱朝鲜政局的女人长啥样。
等见到面,姜承志暗暗觉得张玉贞确实不同寻常。朝鲜妇女的脸型往往是圆而扁,若是称得上美女的,大致就是略长一点的鹅蛋脸,加上五官更精致一些。但张玉贞却是罕见的瓜子脸,明眸皓齿,皮肤洁白,黑发如丝,尤其是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等坐下说话,又显得张玉贞与他开朗、市侩、油腻的哥哥不一样,言语中透着谨慎和机敏。张家是通事世家,张玉贞也能说一些汉语,虽然比哥哥张希载差了一些。姜承志问张玉贞在宫中做些什么,平时与什么人来往,张玉贞都一一作答,却只说起自己在宫中裁剪衣服,并不与达官贵人们来往。
众人知道,张玉贞所说倒是实情,因为朝鲜社会的等级森严更甚于大明,张玉贞目前的身份确实不可能与官员或者宗室有什么来往。
当然,穿越者们的目的也不是从张玉贞嘴里探什么口风,于是又说起张玉贞的姐姐张玉娴和姐夫金重志。金重志观象监直长,类似大明钦天监的官员,品秩不高,也没什么油水,但好在是技术工种,不太担心被裁撤,日子过得小康,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闲聊了一些话,众人便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礼物不算太贵重,不过是几幅江南织锦,几匹绸缎,和一些胭脂水粉。张氏兄妹却大惊失色,连说这不是自己能用得起的。
姜承志哈哈大笑,表示张希载多次来往两国,充任通事,为大明立了功,大明有所馈赠是应该的,不必推辞,如有其它需要,大可向大明求援。张玉贞这才勉强收下。
茶叙已毕,众人告辞出来。临走之时,姜承志对张玉贞说,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张玉贞却回答说身份低微,不敢劳动上国大人。
回家的路上,洪诚丘暗暗对姜承志说,这个女人不寻常,将来必定是朝鲜政局跌宕的诱因。姜承志也觉得确实如此。
时间过得很快,郑省英回江宁,一来一回花了一个多月,带回来了军机处的信件,里面包含了许多的消息。
大明与大清的和谈,不出意料地破裂。明珠坚持依“宋金绍兴之例”,要求大明对大清称臣称侄,自然被郑斌一口拒绝。而郑斌提出暂时休战,也被明珠拒绝,明珠的逻辑是要么彻底议和,要么继续交战,不必谈论什么休战。最终的结构,只能是明珠和慕天颜打道回京师。唯一的成果是,双方约定在年后再进行下一轮谈判。
战事方面,总体局势有些恶化。一方面,清军张勇所部从汉中方向突破了吴军王屏藩的防线,攻入成都平原,四川大部分地区失守,另一方面,尚之信在广西梧州消灭了清军傅弘烈的残部,擒杀傅弘烈本人,但很快与吴军吴世琮部发生了冲突,双方各有损失。有传言说,尚之信因为不满目前的状况,正在与长沙的清军联络,有可能再次投清。
也正因为如此,关于接下去的战略部署,产生了一些争议。夏国相作为吴世璠的代表常驻江宁,主张让吴世璠和吴军主力退往贵州,将衡州彻底交给刘国轩。这个建议看上去挺好,但明显是想让明军单独对抗图海。而衡州吴军主帅吴国贵坚决要求固守衡州,刘国轩则再次派人来催促,要求九江的驻军抓紧逆流而上,攻击岳州,分散清军的防守兵力。
而军机处的意见是,让刘国轩与吴国贵等人一同固守衡州,决不能让吴世璠离开。同时下令九江的何祐、李荣向上游进发。另外,从整体战局上考虑,明珠等人离开之后,吕宪华立刻开始准备发起第二次攻打江北大营的战役,争取在新年之前攻破江北大营,甚至夺取扬州城。只要东线的清军再度失败,那么康熙很难坚决地把图海留在湖广作战。
至于朝鲜方面,军机处的意见是抓紧协助朝军练兵,但何时出兵要尊重朝鲜君臣的意愿,不必催促。
第十四章 钱不够用了
姜承志当然不会去催促肃宗出兵,但肃宗自己却十分积极,几次召见金万基询问训练进度,并且暗示想要在年前出兵。金万基非常为难,表示训练尚不完备,而且士兵们多半不愿在新年前出征。
肃宗因此也无可奈何,只得同意金万基的意见,但仍然下旨沿线各地抓紧准备粮草,以支应大军北伐之用。
另外,据被清廷驱逐回来的朝鲜使臣说,康熙对朝鲜君臣驱逐大清使臣大为惊骇,总算忍住脾气没有处死朝鲜使臣。至于有没有商议出兵攻打朝鲜,就不得而知了。
眼看冬至已过,朝鲜国王准备派遣贺年使到江宁朝觐,姜承志觉得待在朝鲜似乎暂时没有可以推进的事务,而且也确实吃馒头吃烦了,便决定趁机回国一次,当面和军机处商讨一下对策。几人一商议,最后决定由李书同陪姜承志一起回去。
冬季海上风大,这次的航程没有去舟山中转,而是直接奔向吴淞口,居然只花了六天时间就到了。反而是在长江内的航段,花了三天多的时间,终于在十二月十三的上午,到达了仪凤门码头。
礼部尚书郑斌派出了规模庞大的队伍迎接朝鲜贺年使,毛渊明也在迎接的队伍之中。
姜承志倒是没想毛渊明会来,问起原因。毛渊明便告诉二人,皇帝已经在冬至日到达南京,杭州内城的大部分人员也都随行到了南京。
贺年使自有郑斌接待,三人自顾自坐上马车,穿过仪凤门进城。一路向里走,毛渊明一路介绍说,皇帝按照计划,提前一个月从杭州出发,在冬至前三天到达南京郊外,斋沐三日之后,于冬至十一月二十当天祭祀孝陵。
“对了,皇帝祭祀孝陵,礼乐用的也是书同你编排的《红旗颂》。”
“啊?皇帝没有提意见吗?”李书同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
“皇帝倒是问了。你猜老许是怎么给他解释的?”毛渊明笑呵呵地说道,“老许说,国朝朱姓,朱就是红,太祖又是以红巾军起家,以红旗为颂,理所当然。皇帝听了,居然十分满意。”
“那祭祀完了之后呢?”
“祭祀完成之后,皇帝一行全副仪仗,从正阳门进城,过洪武门、午门入宫,升座武英殿,接受百官朝贺。”
“武英殿修缮完成了?”姜承志想了想问道,“我记得我走之前去看过,有好几处破损,窗户还漏风呢。”
“武英殿算保存的比较好的,唐云沛和杨贤他们抓紧修缮了一下,能用就行了。”毛渊明解释道,“大规模修整南京宫城,是需要时间和金钱的。”
“嗯嗯。那皇帝一家现在住在哪里?”
“住在原来西六宫的位置。西六宫在后宫宫室里,已经算是保存较好的了,六座宫殿的院落,有三座看上去还比较完整,暂时就让皇帝一家住在那里。”
“哦,那要不要把整个后宫都重修一下?”
“要是要。”毛渊明点了点头,“只是重修整个后宫,工程浩大,耗资甚多,得慢慢来。这个问题你回头问老许和希星吧。”
南京城规模宏大,从西北角的仪凤门进城,坐马车也要一个小时才能达到东南角的皇城。姜承志一边和毛渊明说着话,一边四面张望,看看城里的景象。或许是冬天的缘故,街面上的行人不多,但各街各坊的炊烟却是烟雾缭绕。以柴火做饭的时代,有炊烟就意味着有人气,看起来南京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到达宫城已经是晌午时分。毛渊明也没有专门安排宴席,只是在总督衙门里和大家一起吃工作餐。即便如此,对与姜承志和李书同来说,也是极大的改善,远好过在朝鲜时的饮食。
吃完饭,毛渊明要回去看着皇帝一家,就把姜承志扔给了许纬辰和陆希星。两人也正好有些空闲,便陪着姜承志和李书同说说话。
姜承志最想听的,还是皇帝回京的事情。许纬辰便介绍说,为了迎接皇帝回京,军机处很早就开始重修宫室,第一期宫城修缮计划,除了武英殿和西六宫,还有奉先殿。奉先殿是内廷祭祀祖先用的皇室家庙,是工字型的前后两殿加穿堂,唯独内装饰需要考究一些,预期到明年春天就能完工了。
“咦,祭祀皇家列祖列宗不是在太庙进行吗?”姜承志问道。
“奉先殿是家庙。当年朱元璋对大臣感慨每年祭祀太庙的次数有限,为了经常能够拜祭先祖,下令建造奉先殿。而太庙是国家祭祀典礼用的大型建筑,规模比奉先殿大很多。太庙在午门外东侧,嘉靖年间因为大火,焚毁了大部分木质结构,事后也没有重修。真的要修复起来,不但要花很多钱,而且短时间内无法完成。”
“那么第二期呢?”姜承志十分有兴致,继续问道。
“第二期就是乾清宫、坤宁宫和春和宫,再加上一些附属建筑。”许纬辰接着说道,“皇帝、皇后和太子的寝宫嘛,总得早些修出来。”
李书同也来了兴趣,问道:“那东六宫不修吗?”
“暂时不修了吧。一来是为了省钱,二来皇帝的嫔妃也不多,西六宫够住了,第三嘛……”许纬辰停顿了一下,还没继续往下说,陆希星已经笑了起来。
“第三是啥?”李书同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更不知道陆希星为什么要笑。
“明朝的规矩,但凡南京的衙门,都只有半边。南京六部只有右侍郎,都察院只有右都御史,所以这六宫嘛,也只要西半边就好了。”陆希星说着,笑得更厉害了。
“靠,这馊主意谁出的?”姜承志也笑了起来。
“开会的时候不知道谁提出来的,结果大家一致叫好。”
“好吧,那还有第三期工程吗?”
“有的,第三期才是大头中的大头,包括前三殿、文华殿建筑群和其他主要宫殿。不过,第三期的工程计划面前只停留在纸面上,完全不打算动。”
姜承志觉得有些不明白,又问道:“前三殿是朝仪的重要场所,不需要及时重修吗?”
“暂时不修了。”许纬辰摇了摇头,说道,“一方面,皇帝现在垂袖而治,政务都是军机处和陈永华在处理,有武英殿举行一些仪式就行了,没必要急着重修三大殿;另一方面,我们不修三大殿,也是向天下宣誓,我们是要克复中原还于旧都的,不会偏安江南一隅,所以在光复京师之前不修南京三大殿。”
“而且,也有些技术原因。”陆希星继续补充道,“三大殿的殿宇规模最大,对木材的要求也最高。大明木材主要产自西南,如今云贵川三省都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无从获得木材。”
“那要是真的要修,肯定花销很大吧?”
陆希星收住了笑容,点了点头说道:“重修南京宫城的总预算很大,要几十万两,现在肯定拿不出来,不过我们也在想办法。我和常镇业商量,再发行一百万两’平虏靖难’国债,来改善一下财政状况。”
“啥?财政现在很吃紧吗?”李书同惊讶的问道,“我怎么记得过去三年财政都是盈余的呢?”
“过去三年确实是小有盈余的,但那是因为我们尽量在俭省,而且所余也不多,每年都不到五万两。”陆希星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不一样了,皇帝回到南京,要重修宫室,军费还要再增加一些,官员们苦了几年了,俸禄得再给他们涨一涨。东一块西一块,原来的收入就不够用了。”
“对了,关于为重修宫城筹措资金这件事,我有一个想法,和镇业、大官人都提起过,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许纬辰认真地说道。
“啥?你赶紧说。”
第十五章 新时代的沈万三
“向天下募捐。”
“募捐?你是说开捐纳吗?这事不是一直在做吗?”姜承志有些疑惑,看着许纬辰。
“之前开的捐纳,是允许民众花钱捐官。我想,能不能像1980年代拯救大熊猫、修我长城那样,号召民众捐款,重修南京宫室。”
“这……”姜承志听完,觉得有些不解,“号召捐款,别人怎么可能捐呢。重修宫室只是给皇帝住,捐款的人能获得什么好处?”
“嗯,关键就在这个好处上。”许纬辰点了点头,“要士绅捐钱,他们就会要求官职的回报,捐官就是这个道理。但要人捐钱重修宫室,他们得不到好处,我们也不能因此直接给他们封官。当然,你问我,我也不想大量卖官鬻爵,毕竟不是好事情。”
“那还能怎么让人捐钱呢?”
“我在想,如果将来南京宫室重修完毕,在御道之侧立一块功德碑,碑上刻满捐款者的名字,你看有没有人愿意捐钱?当然是非常便宜,捐二十两银子就能刻名字,二十两银子就能在皇宫里的碑上名垂千古,也算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了吧?这样的话,有两万人捐款,就能凑齐四十万两。”
“我觉得够呛。”姜承志还没想清楚这事到底行不行,陆希星先开口说道,“大规模小额捐款这种东西,在手机互联网之前其实的办不到的。你想,一个人只捐二十两,县里要派人给他登记记名,开具收据,然后各县汇总起来运到南京,其中难免错漏百出。”
“而且经办人说不定还要揩油,最后搞得一地鸡毛,钱没收到多少,民怨沸腾。”李书同也表示不赞成,“依我看,就算是捐钱,也希望大户人家大额捐献,就像明初沈万三捐钱修南京城墙一样。”
“嗯,其实大家的意见都差不多,觉得不现实。”许纬辰笑了笑,问道,“老姜,你也觉得不可行么?”
“应该是不可行。只是书同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江南富户这么多,怎么没有新时代的沈万三来主动投献呢?”姜承志皱着眉头说道。
李书同摇了摇头,说道:“大家估计也是被沈万三的下场给整怕了,所以不敢轻易出头捐献。”
“嗯,沈万三不但捐资修建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墙,还出资劳军,结果被朱元璋以收买军心的名义给充军了,就差没杀头了。”陆希星用手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如果我是有钱人,也不敢捐献了。”
“好吧,那这个事情暂且作罢。钱怎么来,还是另想办法。”许纬辰见大家都不赞成,也并不坚持。
“对了,前线的情况怎么样啊?”姜承志又问道。
“唉,喜忧参半吧。”许纬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消息是湖广的战局暂时稳定了,坏消息是尚之信有随时叛变的可能,而且已经在和吴世琮交战。”
“这我都听郑省英说了,有新的进展吗?”
“有啊,军机处研判下来,觉得尚之信暗中勾结清军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决定支持吴世琮,让尚崇谧给尚之信去了一封信,劝他悬崖勒马。”
“有回音了吗?”
“还没有。”
姜承志点了点头,说道:“尚之信这个人,出了名的反复无常,历史上也是在清廷和吴三桂之间来回横跳,估计这次也好不了。”
“反正暂时问题不大,就算他真的反水,暂时也有吴世琮顶着。”
“那还有别的吗?”
“有啊。皇帝回京之后,军机处认为南京防务比以前更重要,决定发起一次战役,攻破江北大营,并且光复扬州,彻底解决江北清军的威胁。”
“嗯,这个倒是紧要之务,皇帝人在城里,江北岸就是清军,怎么也觉得瘆得慌。”
“对啦,下午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们俩先随便转转吧。朝鲜的事情,等过几天有空了,召集所有人开个会,一起商讨一下。”
“好,我也是坐了很久,想出去走动走动。”姜承志说着,和李书同一起站了起来,往外面而来。
两人出了总督衙门,也不想走得太远,就在皇城里四下逛了逛,发现各处衙门进出的人如过江之鲫。看来,皇帝回銮之后,南京马上取代杭州成了政务的中心。
走着走着,李书同忽然听到有乐声传来,仔细一听,却是《春节序曲》的旋律,不由得一笑,拉着姜承志循声而去。
乐声是从一座不大的建筑中传出来的,这栋建筑李书同很熟悉,是原来江宁驻防城的一座戏楼,江宁易手之后,这座戏楼便拨给了礼部,作为礼乐班的训练场所。
推开院门进去,果然是礼乐班在戏台上排练。两人沿着回廊走到戏台侧面,静静地站着听乐队演奏,等一曲奏罢,才走上台去。
教坊司司乐一见是李书同,连忙凑上来行礼,被李书同摆手阻止。
“师父,你回来了?!”寿倌儿郑云龙一眼就看见了李书同,站起来走到李书同面前作了一揖。
“啊,今天刚到的。”李书同伸手扶了一下郑云龙,又问道,“你们这是在排练什么?”
“我们正在练过年用的曲子。”郑云龙答道,“刚才那首就是师父之前留下的《新春序曲》谱,等正月初一那天,要到宫里给皇上皇后演奏的。”
“《新春序曲》?”姜承志听了倒是一愣,“这曲子不是叫作……”
李书同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姜承志暂时先别问,又转脸对郑云龙说道:“好啊。我听你们练得不错,只是还有些紧张。记住,这曲子的第一乐章是喜庆欢快,第二乐章的舒缓悠扬,万不可把欢快变成了紧绷,喜庆变成了呱噪。”
“是,我记得了。”
“那你们再来一遍吧,我听听。”李书同说着,示意郑云龙回去,又把姜承志拉到了戏台的角落。
“这曲子叫《春节序曲》,你我当然是知道的。可是’春节’这个名称是民国时代才有的。古代农历新年叫作’元旦’,民国时代元旦被用作公历新年,农历新年才改称春节的。我为了避免大家误会,所以就把这首曲子的名字改为了《新春序曲》。”
李书同这番解释完,姜承志才明白,于是二人便立在墙角继续听乐队彩排。
时间过得很快,乐队一连排练了好几首曲子,李书同又一一给予点拨。
转眼已是下午申正时分,冬天日短,太阳已经西斜。司乐宣布今天的排练结束,乐队众人便收拾东西回家。
姜承志和李书同等着郑云龙收拾东西。郑云龙自幼身体孱弱,所以母亲二郡主和李书同都告诫他,修心养性,凡事慢慢来,轻起轻落。等众人都走光了,郑云龙才把东西收拾好。
三人一起走到戏楼门外,郑云龙忽然说道:“师父,上次在御前演奏,奏唱了《大英雄郑成功》,皇上便问起,有没有唱岳王爷的曲子。毛大叔说是有的,只是他不清楚,说要等师父你回来再说。”
“哦?这个倒是真的有。岳武穆写了名垂青史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后来有人谱了曲,唱起来气势雄浑,铿锵有力。”
“那师父手上有曲谱吗?”
“现成的没有。”李书同看了看郑云龙,“不过我回去之后可以写一份,过几天给司乐。”
郑云龙年轻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兴奋,问道:“师父,我现在就跟去你住处,你写好了,我带回家就能练了。”
李书同笑了笑,说道:“你别性急嘛,我写也要写两天。不光是歌谱,还有乐队配器,要写十几份呢。”
姜承志也在一边说道:“你还是快点回家吧,要不然郡主等急了呢。”
“是,那我先回去了。”郑云龙说完,向姜承志和李书同各作了一揖,转身离去。
“这孩子比之前又成熟了啊,他妈妈应该能放心了。”姜承志望着郑云龙的背影说道。
李书同却默不作声。
第十六章 大会小会
年关将近,事务繁忙。和现代社会一样,快要过年了,会就特别多,也或许是穿越者们把这种风气带到了大明。
姜承志从朝鲜回来,年后还得再去,因此军机处并没有安排什么具体工作,但作为军机处委员,该参加的会议还是要参加的。
项绍宽召集了一个会议,主要是讨论在新年里发动攻势,攻破江北大营、光复扬州城的计划。参会的不但有军机处的委员们,还有十几位将领。人很多,姜承志又对作战兴趣不大,坐在角落里昏昏欲睡,唯一记得清的,就是开战时间定在年三十、年初一、年初二之一,到时候视天气和江面的水文情况再定。
常镇业和陆希星召集大家讨论增发国债和发行宝钞的事宜。姜承志对这两件事都表示支持,不过也提出疑问,历代发行宝钞,到最后都会因为准备金不足,超额滥发而导致通货膨胀,宝钞价值多有跌到面额千分之一的情况。
常镇业则解释说,本次发行宝钞,是一次尝试,总共只发行二十万两,大明储备银行是有足够的准备金的。陆希星又说,从他在苏州、常州一带调查的情况来看,民间大额交易还是愿意用宝钞的,目前市面上还有少量崇祯年间发行的宝钞和清朝发行的宝钞在流通。
这件事听上去比较奇怪,尤其是崇祯年的宝钞,连朝廷信用背书都没有了,怎么还会有人用。但其实这又是真实合理的,根据明朝自己的记载,洪武年间朱元璋就发现,居然还有人在使用元朝发行的宝钞交易。细细追究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由于宝钞的发行机构消失了,宝钞的流通量不会增加了,所以宝钞不会再发生贬值了,商人们反而愿意使用。
至于宝钞本身的制造和防伪,倒是不成问题。清朝在江宁设有钞局,设备和工人都被军机处接收了。唯一的问题是作为纸钞原材料的桑穰储备不多,所以只能先印制一批大面额的,一千两和五百两票面,然后允许民间以旧钞五百比一、清钞十比一的比率来兑换新钞,从而树立宝钞的信用。
许纬辰这边也有一个重要会议,内容是舟山和金厦的贸易区建设。因为涉及外国人,并且需要改变当地的行政区划,所以参与的人多一些,军机处大部分人和六部官员都要参加。
会上先由回从舟山回来的金和光、吴千帆介绍舟山贸易区的发展情况。吴千帆说,几年下来,舟山贸易区吸引了大量西洋和南洋的商旅,规模不断扩大,货栈已经多达二十七座,贸易区边界一拓再拓,关税收入也不断增长,定永五年不计十二月,已经达到了二百零九万两。
不过,因为规模扩大、商旅人数增多,也开始出现了一些问题。首先是外国商人与当地百姓的冲突。由于朝廷现在暂时禁止客商在舟山岛上购置土地兴建房屋,商人们大多租用当地居民的房屋居住,难免产生纠纷。而且,舟山岛上并无民政官署,目前只有一个舟山市舶提举司,专管贸易税收事宜,如今不但外洋商人众多,而且中国商人也会上岛批发货物,转运内地,需要设置一个专门的衙门来管理。另外,吴千帆还发现,有些中国商人与外洋商人混熟了之后,便让外洋商人诈称货物滞销运回本国,将货物装船驶往附近无人小岛私下交易,以躲避关税。
显然,目前需要一个一揽子方案来解决所有问题。于是便有人建议,在舟山重新设县,管理岛上民政,再设一个千户所,负责岛上防御和治安,以及禁绝走私。
许纬辰认为,舟山贸易区日后必然更加繁荣,若是仅仅设县,将来势必又嫌不足,不如一步到位,将舟山四乡诸岛合为舟山厅,在宁波府增设抚民同知一员,常驻舟山,衙门设在原昌国县旧治。项绍宽则觉得,之前明朝的卫所制度,已经不符合现在的情势,而定海又是海防重镇,应该有新的替代方案,可以稍后专门再议。
姜承志对舟山的事情很有兴趣,发言提出,可以在左近小岛划出地皮,让外洋商人自己建设一个聚居区,而舟山岛上的贸易区仅作为贸易之用,减少其他人员的数量。
姜承志这么一说,吴千帆马上响应,说以前舟山的双屿港就是葡萄牙人建设的欧式小镇,位于舟山岛以南的六横岛上,据说鼎盛时期居民超过三千。可惜到了嘉靖年间,因为海盗集团王直等人也以此为基地发展,大明朝廷派遣浙江巡抚朱纨和都指挥卢镗率兵进攻双屿港,焚毁市镇,以木石淤塞港口。
杨英等人非常诧异于吴千帆这段话,自己在海上来往多年,对六横岛这段百多年前的历史了解尚不如一个外洋人。吴千帆又说,六横岛现在已经不复当年,自己之前曾上岛看过,岛上居民大多被清人迁往陆上,不适合再建市镇。
金和光于是提出,可以考虑烈港所在的金塘岛。金塘岛位于舟山岛和定海县城之间,交通方便,而且烈港是新修过的深水良港,外洋大型船只停靠没有问题。另外,金塘岛还有两个很大的优点,第一是粮食产量不错,自给自足之外还小有富余,正好供应外洋商人,第二是金塘岛四面环山,居民主要居住在山岙里,只有烈港附近有少许居民,如果就依傍着烈港兴建市镇,不但土地充裕,而且不会和本地居民产生冲突。
金和光说得十分有理,陈永华带头表示支持,官员们也纷纷附和。
许纬辰又说,为了禁绝走私,可以限令外洋商船一律到烈港卸货,然后换用大明的沙船向舟山岛上的货栈运货。至于中国商人,同样只准停泊定海港,要上舟山岛也要换乘沙船,并且不得登陆金塘岛。
这样一来,方案听上去更为完美,陈永华也认为过了年之后就可以马上实施。
舟山的方案定了,金厦的方案也大致照搬。之前英国人和西班牙人已经在厦门岛上设立了商馆,也兴建了一些民居,但厦门岛人口不多,商馆生意不佳,英国人和西班牙人都提出希望允许中国商人登岛交易。
杨英于是提出,金厦两岛也独立设厅,由泉州府增设通判一名,驻厦门岛。通判的官阶比同知低一级,金厦规模不如舟山,设一通判足矣。西洋人的货栈建在金门岛上,在两岛之间来往亦只准雇佣大明船只。
最后,许纬辰又说,西班牙人和英国人都提出,希望前来南京开设商馆。官员们对此纷纷表示反对,认为陪都重地,天子脚下,不宜让外洋商人轻易进入,不但容易惊扰圣驾,而且若是这些人为清廷充当间谍,那就大事不好了。
毛渊明也觉得暂时不必让西洋人到南京来,但可以考虑让他们在苏州开设商馆。苏州是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西洋货物多半会受到欢迎,而西洋商人也可以从苏州购买特产运往世界的其他地区。之前在杭州,西班牙商馆就做得风生水起。
许纬辰见大家意见如此,便说英国人因为没能取得在杭州开设商馆的资格,在贸易额上被西班牙人领先,因此非常不满意。如今可以允许他们在苏州开设商馆,他们必然欣喜。当然,从舟山向苏州运送货物,也必须租用大明船只。
第十七章 满江红·怒发冲冠
陈永华于是又问,西班牙人那边作何处理。
许纬辰说道,当初签订《明西杭州条约》的时候,议定三年之后可以协商新约,只是因为战事紧迫、西班牙人对条约内容比较满意、吕宋连续更换总督等原因,双方都没有提出修约,至今已经是第五年了。现在可以向西班牙人提出先修约,后开设商馆,这样让英国人抢先一步,得一些好处,有利于两国关系的发展。
事情商议得都很满意,陈永华便分派各部具体承办。
散会之后,姜承志和许纬辰一同往外走,忽然想到那个西班牙神父李科罗,便问起他的情况。
许纬辰告诉姜承志,李科罗多次提出扩大传教的地区,都被自己用条约的限制推搪过去了,只不过临安县人口众多,他在临安的牧养工作十分繁重,所以也就没有坚持。
姜承志听完,不禁有些疑问,又问道:“我记得你有一次开会说,现在多接收传教士有利于加快文化交流,促进大明的科技发展。怎么不支持一把李科罗呢?”
许纬辰笑了笑,说道:“传教是个系统工程,不能急于一时。一方面,李科罗年事已高,而且西班牙在教廷的力量远不如意大利、葡萄牙和法国。另一方面,我还在等一个人出现,等我找到他了,再和他商量接下去怎么办。”
“谁?”
许纬辰摇了摇头:“你暂时不用知道。我其实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问过殷铎泽和柏应理,他们都说前几年见过他,但都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见许纬辰如此说,姜承志也不再追问,只是又问起新年怎么过。
许纬辰哈哈大笑,说今年是第一年在南京过,肯定要来个热闹的。
定永五年己未年的十二月没有年三十,除夕夜就是二十九的晚上。
皇帝朱慈炤在后宫设宴,与皇后嫔妃子女们一同庆祝,照例还是请了毛渊明和鲍婧。姜承志和李书同被安排在总督衙门聚餐,只是吃饭的时候少了好多的人,连项绍宽、许纬辰等人也不见,觉得有些奇怪,李书同也说不知道什么原因。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天气多云,阳光从云朵的缝隙间射下,形成绚烂的光柱,让人感到心情愉悦。朱慈炤升座武英殿,接收群臣朝贺。尽管这是回銮南京之后的第一次新年朝贺,但受限于财政,皇帝只是象征性地赏赐了群臣一些布帛。
与往年不同,今年已经有外藩使臣到场朝贺,隐隐然显示出大明的强国气象。除了朝鲜贺年使,安南莫朝的王弟莫敬光也上殿朝贺。
姜承志和大多数穿越者一样,对莫敬光毫无了解。莫敬光恭读完表章,又经由通事翻译成官话之后,才知道莫敬光是安南莫朝国王莫元清的弟弟,这次是作为哥哥的代表来南京贺年,同时请求册封。
礼部尚书郑斌又向皇帝和官员们解释,几十年前,安南陷入分裂,南方的黎朝和北方的莫朝连年相互攻伐。万历年间,黎朝攻破了莫朝首都升龙,莫朝君臣逃到大明与安南边境的高平府,仅凭着高平府的四州之地,在大明的庇护下苟延残喘。清人入关之后,黎朝再次兴兵北上,几乎就要将莫朝灭国,莫朝只得求助于清廷,清廷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下诏干预,黎朝被迫退兵。
然而即使如此,莫朝却依然心向大明。吴三桂起事之后,莫元清奉吴三桂的昭武年号,向吴军供应粮草。而黎朝因此得到借口,趁势再度起兵,打算彻底消灭莫朝。到了定永三年,黎朝攻陷高平府,莫元清带着宗室、大臣数百人逃往广西龙州。等到吴世璠易帜之后,莫元清听说大明犹在,十分高兴,派人到杭州与朝廷联络。军机处指示使者回去之后,请莫元清再派宗室重臣前来。所以这次来南京朝贺的,就是王弟莫敬光。
皇帝朱慈炤对莫朝之事大感兴趣,问了很多前因后果,以及莫元清君臣的近况,莫敬光都一一作答。毛渊明又告诉朱慈炤,既然莫朝君臣于危亡之时忠事大明,而黎朝却事奉大清,则大明应该给予莫元清兄弟册封。朱慈炤自然点头答应。
郑斌于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诏书,当场颁读,封莫元清为安南国王,莫敬光为王世弟,莫氏君臣可暂驻广西,待驱逐清虏之后,再出兵帮助莫氏复国。
莫敬光听完宣旨,欣喜若狂,连连磕头谢恩,然后退出武英殿。
朝贺过后就是礼乐表演,乐队在司乐的带领下,演奏了排练已久的《新春序曲》,引得君臣一致的喝彩。朱慈炤兴味十足地询问李书同,曲子的名称和来历,频频点头称赞。李书同又向皇帝介绍,弹琴的那个少年,就是鲁王郡主家的公子郑云龙。朱慈炤听说是皇族亲戚,更加高兴,问起郡主家的情况,得知郡主一人在家侍奉婆婆,还要带四个孩子,脱口而出说道,“若是郡主愿意,可以替郡主另择夫婿改嫁”,说得李书同当场满脸通红。许纬辰连忙岔开话题,说乐队之中,有三分之一是羽林苑曲艺班培养的孩子,年纪与郑云龙相仿,技艺已经颇为娴熟,这些年的工作算是有了些成效。
说到了羽林苑,朱慈炤又问起具体进展。许纬辰便当着众臣的面介绍说,羽林苑每年都从各地育婴堂接收孤儿,目前已有一万四千多孩子,其中三成里女孩子占两成,男孩子占一成,只是因为南京的羽林苑还没有建成,这些孩子中的绝大部分目前还留在杭州,由林樱等人负责管理和照顾。孩子们无论男女,七岁开始读小学,至十岁小学肄业,分开男女上初中。女孩子中天资聪慧的学习诗词、绘画、音乐、刺绣、编织等等,笨拙的则发入宫中作为实习宫女。男孩子大部分学习军事,将来要充当军人,少数特有天赋的,学习天文、会算、营建等项,也学习音乐和绘画。另外,还打算开设高中,让最优秀的一小部分孩子继续深造。现在教坊司乐队里的,就是这几年学习音乐的孩子当中的出类拔萃者。
朱慈炤对许纬辰所说很满意,便命乐队继续演奏。又演奏了几首曲子,远处忽然传来炮声,一发接着一发,越来越激烈。朱慈炤不禁有些紧张,问大家这是怎么回事。陈永华答道,这是明军正在发起战斗,准备攻破江北大营。
陈永华的这个回答令皇帝和大臣们都倍感惊讶,大过年的居然出兵打仗。姜承志在旁边,忽然意识到,昨晚之所以很多人没有参加聚餐,应该是在江边的兵营里作准备。
炮声越来越密集,以至于武英殿都有些颤抖,陈永华却面不改色,告诉司乐不必理会,继续奏乐。
接下来演奏的乐曲是《满江红·怒发冲冠》,这个词牌是有宋代传下来的曲谱的,但李书同给郑云龙的是1925年由杨荫浏先生改编的一首古曲,也就是现代流传甚广的《满江红》。郑云龙在家早已练习了很多遍,如今音乐一起,便高亢嘹亮地唱了起来。
这首歌悲壮雄伟,而郑云龙的声线清澈婉转,两者结合几近完美。殿内的君臣很快都被歌声吸引,屏息倾听。等郑云龙唱罢最后一句“朝天阙”,众人居然都未回过神来,殿里好一阵寂静。
忽然,殿门打开,武利从外面走了进来,向着皇帝行了一个拱手的军礼,说道:“禀告皇上和各位大人,前线飞报,我军已攻入江北大营!”
第十八章 他爹打八折吧
大年初一的晚上,整个南京城一片祥和。白天多云的天气,到傍晚时分居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皇帝朱慈炤在武英殿设宴,招待莫敬光和朝鲜贺年使,姜承志和毛渊明等人都在场作陪,连杰书也应邀出席。
吕宪华命人从江北传来消息,说大军已经完全控制江北大营,清将王之鼎、侯袭爵等战败自尽,官兵数千人向明军投降,总兵诺迈率领千余残部向扬州方向退逃。
这个大好消息,自然要在殿上宣扬一番,不但群臣,连莫敬光和朝鲜贺年使都因此频频向皇帝敬酒道贺,杰书则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姜承志于是悄悄地端着酒杯到杰书身边坐下,告诉杰书,索额图到朝鲜王京查勘,被国王拿下驱逐出境,朝鲜已经不再是大清的藩属,两国开战迫在眉睫。并且劝告杰书,就不必再为大清的末路忧心,多想想如何为残余的满人谋划生计为好。
杰书显得无可奈何,说起上一次明珠前来议和,两人私下见了一次,明珠说康熙下旨善待康亲王府的家眷,希望自己早日北归。
姜承志只是笑笑,劝杰书不要再想北归的事。
今年是朝鲜多年来第一次派贺年使来向大明朝贺,按照国王的嘱咐,要尽快回国汇报情况。姜承志和李书同便抓紧和大家开了一次会,通报了朝鲜局势的发展。参谋室的几位委员都一致认为,清军江北防线被攻破之后,扬州指日可下,气势严重受挫,朝军出兵获胜的机会很大。陆希星因此大笔一挥,又批给姜承志五门大炮和一百支火枪,外加两千两银子,希望能帮助朝军早日打开东北的局面。
年初五清晨,众人在仪凤门码头相送,姜承志和李书同与朝鲜贺年使一同登船,扬帆出航。这一次同样是九天,到达了济物浦,在济物浦休息了一晚上,于第二天前往王京。
进了王京,姜承志才发现,今天是元宵节,城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王京的时候是中秋节,转眼已经是元宵节了,日子实在过得很快。想到日子过得很快,又想起之前和许纬辰讨论过的“不生病”、“不衰老”等现象,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变老,和八年多前穿越时几乎一模一样。
回到东平君李杭的别馆,却发现气氛与外面的熙熙攘攘不同,大家都比较严肃。还没来得及开口,洪诚丘马上告诉姜承志和李书同,他们两个不在期间,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兵变。
姜承志大惊失色,连忙问起究竟。洪诚丘便说,新年前不到十天,因为训练严格,外加金万基临时把放假推迟到年前五天,引起了一些朝鲜士兵的不满,几乎哗变,金万基责罚了几名带头挑事的军官和士兵,于是这些人跑去向禁卫营大将柳赫然要求主持公道。因为金万基是肃宗的岳父,属于西人阵营,而柳赫然属于南人阵营,两人因此爆发激烈冲突,几乎举刀相向。当然,结果比较奇特。因为朝军的训练水平有限,而且士兵都几乎没有战斗经验,被潘兴和武荣率领明军迅速分割包围了对峙双方,并且将所有人缴械。
这件事引起了肃宗国王极大的愤怒,解除了柳赫然的职务,处死了几十名参与哗变的军官和士兵,并且严令金万基加强训练。
朱丹赤又补充说,这件事虽然是军队训练引致,但因为事涉西人党与南人党的对立,所以格外敏感,导致多名官员上奏。肃宗在事后马上颁旨,要求官员和军队都以抗清大业为重,集中精力训练和备战,不得再为此事上奏攻讦。
姜承志听到这里,不禁唏嘘不已,感慨朝鲜真的是活脱脱一个小明朝,大敌当前,虽然抗敌的勇气可嘉,但官员内讧却依旧是乐此不疲。
不过姜承志还是把明军攻破江北大营,围困扬州的事情告诉大家,朝鲜方面大可以随时出兵。
众人议论了一番,等到晚上,便在王京城内游览,观看元宵节的花灯。现在大家的身份公开了,可以自由地在城里闲逛。不过刚刚从南京回来的姜承志和李书同,怎么都觉得汉城的规模实在是不够看。
然而,只过了一天,坏消息从边境传了过来:大约有近万规模的清军,开始渡江,进入朝鲜境内。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按照大家之前的推测,即使康熙在见到索额图之后对朝鲜的举动大发雷霆,但因为奉天方向受到布尔尼的牵制,而江北大营又被攻破,理智上来说,此时此刻绝对不应该再分兵攻打朝鲜。
但若什么事情都能理性推断,这个世界就没有意外和惊喜了。众人在稍微调整情绪之后,就讨论出了一个结论:康熙这次出兵,带有很大的赌博性质,很有可能是效法丙子胡乱时皇太极的打法,派精锐部队轻骑突进,直到汉城脚下,用快速的闪击战迫使朝鲜再次接受议和。
姜承志将这个想法向肃宗说明,并且告诉肃宗,这个推测是否正确是很容易验证的:只要清军绕过边境地区的义州、安州等地不攻,那么肯定就是这么想的。
肃宗完全同意姜承志的说法,马上召开御前会议,领议政许积、左议政闵熙、右议政许穆、六曹判书和金万基、金益勋、金锡胄等几位武臣都全数出席。
会上,许积等文臣主张立刻出兵,在平壤、黄州一带狙击清军。但武臣们都认为,清军八旗铁骑长于野战,如前往平壤一带作战,不利于朝军,而且以目前清军行进的速度,朝军未必能赶在清军之前到达平壤。
许积于是又提出,不如改守开城。开城是汉城北面门户,交通要隘,清军也不可能绕过开城直取王京汉城。金万基依旧对此表示不同意,因为整个朝鲜国内,城高池深莫过于王京汉城,如果前往开城迎敌,万一战败,便再无能力回守汉城了。
三位议政对金万基的说法非常不满意,认为这是托词怯战。而金万基则愤愤然指责许积等人不知兵机,单凭勇气。
眼看大家又要吵起来,肃宗便要求姜承志发言。
姜承志和潘兴、庄寒天等人商量了一下,提出方案:请国王如同丙子胡乱时一般,带领后宫、宗室、文臣等人退往南汉山城回避,由金万基、金锡胄等人和明军一起驻守王京,然后下诏各地勤王,在王京城下与清军决战。
穿越者们的这个看法基本上和金万基一致,但因为是代表明朝的意见,许积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肃宗于是下令,让许积协调百官和后宫向南汉山城迁移,王京的城防指挥权全部交给金万基。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穿越者们所料,清军一路疾进,绕过义州、安州、平壤、黄州等地,很快抵达开城。情报显示,清军的主帅是贝勒董额。
朱丹赤告诉大家,董额是豫亲王多铎的第七子,之前应该参与过定平西北王辅臣叛乱的战斗,可能比较有战斗力。不过,比起参与了丙子胡乱的他爹多铎和一群叔叔们,那就不太够看了。
那粹马上说道:“我记得玩过一个《三国志11》的明末MOD,多铎统率99、武力85、智力82,也就政治和魅力低一点。”
“那董额的数据应该是多少?”庄寒天问道。
朱丹赤想了想答道:“他爹打八折吧。”
第十九章 连番大捷
董额的思路还是非常清晰的,哪怕是开城这样的战略要地,只要朝军不出城作战,清军也不作停留,而是直接绕过。
正月二十五,清军先头部队约两千人,已经抵达汉城以北不足十里之处。
对于如何迎战,金锡胄认为应该固守城池,利用汉城城墙高大的优势,依靠城上火炮攻击清军。而武荣则认为,汉城规模太大,环城总长四十一里,如果任由清军攻击,则守军需要多处防御,而清军只会集中一处攻击,不如吸引清军集中在城外某一处决战。潘兴又觉得,更大的风险是清军干脆连汉城也不攻,直取南汉山城,那么之前的准备工作都白费了。
金万基考虑再三,同意了武荣的看法,将主力摆在汉城北门肃靖门外,准备和清军决战。
清军显然没想到朝军敢于出城作战。无疑,清军从都统到各级参领、佐领,对朝军的认识都还停留在丙子胡乱的时代。但真的打起来,效果就不一样了。
虽然朝军的训练水平仍然不及明军,但数量比清军多很多,而且这段时间里多少有些长进。按照潘兴和金万基商定的作战计划,先由朝军正面迎击清军,利用临时工事和楯车等,抵御清军的火枪和弓箭,并且用小型火炮和火枪还击,武荣带领的一营明军和金锡胄率领的精锐朝军从侧翼包抄。
由于汉城北面是丘陵地形,不适合清军骑兵冲击,清军因此只得以盾牌步兵为先导,配合火枪兵,和朝军打一种类似排队枪毙式的战斗,仅仅派出了几十名轻骑兵用弓箭骚扰朝军的阵型。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轻骑突进的清军没有重型火器,很快处于下风,前排的盾牌阵型被朝军炮火轰成稀烂,后面的火枪兵也立刻溃散。带队的参领见势不好,马上掉头逃跑。武荣和金锡胄一直追出去十几里才罢休。
战后清点战场,确认清军阵亡二百余人,就地投降的几十人,丢弃的火枪也有几百支。
一场这样规模的胜利在过去几年的明清战争中显得稀松平常,隔三差五就要有一次,但对于朝鲜来说,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捷。当年丙子胡乱,朝军每次出战,大多只能击毙个位数的清军,斩获超过百人的战斗一次也没有,整个丙子胡乱期间,杀敌也不过就是两百余人。
金万基非常兴奋地上书报大捷,并且下令犒劳军队。武荣和潘兴一齐表示不可过于放松,要求全军保持警惕,因为董额的主力一两天之内就会达到。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下午,董额就亲率大军到达了肃靖门外,并且分出了两支队伍威胁西边的敦义门和东边的兴仁门。
不过,也有好消息传来。朝鲜各地奉诏而来的勤王之师,也陆陆续续到达了王京附近,加起来总兵力有近三万人。
丙子胡乱时,清军总兵力多达六万余,可以分兵迎击勤王的朝军,而清军战斗力极强,以三、四千兵力击溃朝鲜上万援军不在话下,其中多尔衮、豪格就联手击退金自点、申景瑗的援军一万一千多人。朝鲜方面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是全罗道援军在败退时,用鸟枪狙死了前来追击的清军名将扬古利。
但现在,董额的总兵力肯定不到一万,四处分兵并无成算,而且清军的实际战斗力和黄金一代也不可同日而语。
金万基于是下令,城内朝军主力依旧在北门外列阵,与清军对垒,而明军从东门突出,与城外援军夹击清军。西门方向则采取守势,只要阻挡清军攻进城内就行。
战斗一连进行了两天。清军虽然不复四十年前之勇,但对于以民兵为主的朝鲜地方军队还是很有杀伤力。忠清道和黄海道的援军很快就被击退,不过没有溃散。唯独江原道的援军在明军的帮助下,击退了兴仁门外的清军,并且达成阵毙四百多,俘获近三百的战绩。
城北战场,清军主力对阵朝军竟然没能拿下,无论是董额还是金万基都感到惊讶,督阵的潘兴则非常满意,认为朝军之前的训练成果终于展现出来了。
到了第三天,较远的全罗道和庆尚道的援军也到达了王京城南。吸取了之前失败的教训,金万基决定不再让援军与清军硬拼,而是让援军四面包抄,来阻止清军在周围地区抄劫粮食。而明军则加入到城北的战斗中。
姜承志等人对金万基的这个决定大感满意,因为清军长驱直进,所带的粮食应该不超过一个月。朱丹赤推测,按照清军本来的思路,要么一个月解决战斗,要么就地抢粮食,因粮于敌。不过,这个想法显然是基于丙子胡乱时的经验,当时战斗一共进行了五十二天就结束了。但现在的情况,清军绝无可能快速解决战斗,如果时间拖下去,对朝军极为有利。
当然,金万基和姜承志能想到的,董额也能想到。清军很快开始四面出击,希望尽快击溃这些援军。不过,限于清军总兵力不足,分遣队的兵力往往只有数百人,要面对数量十倍于自己的朝军。地方朝军的战斗力虽然孱弱,但以数量取胜还是有办法的。
金万基这里当然也没有闲着,而是主动向北门外的清军发起了进攻。两军再度激烈交战,朝军依靠炮火方面的优势,成功击破了清军的一个营垒。
董额几年前在西北战场对阵王辅臣的时候,也打出了不错的成绩,虽然不如张勇等河西四将,总算有所斩获。此次奉旨进攻朝鲜,确实如穿越者们所猜测的,是想复制丙子胡乱的成功,没想到遭遇劲敌,攻不能克,存粮无多,感到取胜无望,准备向北突围撤退。
可是,但凡悬军深入敌境,如能速胜则可,若是不能取胜想要撤退,则千难万难。董额也算有些用兵的心得,先是派出两千军队向北,击走阻挡道路的朝鲜援军,然后突然向肃靖门的朝军发动佯攻,四处放火制造混乱,掩护各营徐徐撤退。
但穿越者们和金万基是在肃靖门的城头上,通过望远镜观看清军的一举一动。荷兰产的望远镜虽然和现代社会的产品不能相比,但看清楚十里之内的大规模人群移动已经绰绰有余。金万基见清军撤退,担心有诈,主张先按兵不动,观看后效。李书同却认为,清军从渡过鸭绿江到现在,已经二十天了,即使清军沿途抢劫了一些粮食,现在手上的余粮也不会超过二十天份,如果再不撤退,就不可能在粮食耗尽之前离开朝鲜国土了,所以现在撤退应该是真的。
金万基虽然认为李书同所说有理,但始终不敢大意。最后决定,由武荣带领明军先行追赶,金锡胄带兵在后面徐徐而行,作为接应。
虽然董额撤退是真,但准备还是相当充分,在离汉城十里之处设了一道防线,以防追兵。武荣赶到之后,用火枪和清军对射了二十多轮,毙伤近百人,清军竟然坚守不动。
好在金锡胄随后赶来,清军忌惮朝军数量众多,才弃守逃跑。
武荣还想继续追击,但金锡胄觉得只要清军退走,就是朝鲜的重大胜利,所谓穷寇勿追。武荣听了也只好怏怏放弃。
金万基等两人回到汉城,知道清军真的逃遁了,喜不自胜,连忙派人去南汉山城向肃宗告捷,并请国王回宫。
第二十章 董额末路
然而,消息很快传来:董额的军队并没有继续向北逃窜,而是趁虚攻下了开城,据城而守。
不得不说,董额的这个做法有些让人难以理解。就算清军攻下开城,夺取了一些粮草,但停留在开城并无益处,而再来攻打汉城似乎力不能及,若不及早撤退又有被围歼的风险。
不过,姜承志很快想明白了董额的意图:这一次派董额轻骑突进进攻朝鲜,是康熙的一次赌博,希望一战扭转被动局面,因此对董额的要求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决没有兵败退回的道理。董额攻打汉城不克,剩下唯一的办法是在朝鲜境内夺取一处城池,然后继续四面出击,抄劫粮草,然后寻机歼灭部分朝军,积小胜为大胜。
肃宗自然不能容忍董额继续在朝鲜境内为祸,严旨金万基从速击退董额。
但开城依山而建,东北两面是山岭,难以组织进攻,西南面却是开阔平原,极为适合清军作战。金万基和潘兴等人反复计议,最后决定先用船将明军和三千朝军以及火炮等重型武器运到开城西北的礼成江边,阻断清军的归路,然后集中几万大军,从南向北逼近开城。
董额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兵分两路,迅速出击。南路以轻骑兵为主,使用弓箭骚扰朝军,每每百余骑清军突然出现在行进中的朝军附近,快速射箭,击杀几十上百朝军,虽然杀伤不多,却对朝军的心理威慑极大,导致朝军不得不像当年北宋对辽作战一样,一边挖壕沟,一边进军,每日只能前进二十里。
北路是董额自己率领的主力,意在击退明朝联军,保留向北突围的通道。两军在礼成江河滩上展开激战,董额将骑兵分成几队,轮流冲击联军阵地,重装步兵和火枪手则排列队形步步推进。
联军则依靠楯车防御,用火枪和火炮还击,还将较小的船只驶入礼成江助战。
几天激战下来,双方伤亡都不小,武荣的荣字营牺牲了一百余人,三千朝军也减员三分之一,若不是背对河滩无处可逃,估计士兵会逃得金锡胄根本无法控制。清军当然也伤亡惨重,董额手下的参领阵亡了一员,佐领阵亡近十人,士兵损失也已经过千,更重要的是,在战斗中伤亡的马匹是无法补充的消耗品,清军出击的次数和规模,每天都在下降。
眼见形势不佳,董额只得率军退入开城。
几路朝军会师之后,对开城形成包围之势。金万基认为,开城是朝鲜留都,人口众多,若是强行攻城,城内伤亡必然惨重,而且城中有大量宫室建筑,如果使用火炮,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潘兴对金万基这种拘泥于小利的态度非常不屑,洪诚丘和李书同却都觉得金万基说的也不无道理,而且,目前董额手下伤亡惨重,突围无望,如果进行劝降或许能成功也说不定。
劝降的话,就牵涉到“谁去”的问题。安全起见,当然是派个小兵入城,请董额到城下相见,但如果去的只是小兵,董额未必肯信。
最后姜承志推荐,派张希载去。张希载是通事出身,去过燕京,虽然没有见过董额本人,但知道怎么同清人打交道。金万基当然同意,两班出身的朝廷重臣,不会在乎一个中人的死活。而姜承志则是有意给张希载机会立功,好提升在肃宗面前的地位。
张希载虽然也有些胆怯,但一来宪命难违,二来也确实是一个搏富贵的机会,只得领命去见董额。
董额没有对张希载怎么样,但也没有答应与朝军谈判,将张希载礼送了出来。
第二天,董额带着人马向外突围,两军又是一番激战。虽然董额作战非常勇猛,临阵指挥也颇有章法,但毕竟众寡悬殊,在丢下了百多具尸体之后,被迫又退回城中。
姜承志觉得,经此一战,董额应该知道突围无望,战意全失,可以试试让张希载再去和董额谈谈。姜承志等人就在城外等候,过了一个多时辰,董额终于决定出城相见。
见面相谈,姜承志单刀直入告诉董额,大清亡国已经是迟早的事情,希望董额认清形势。朱丹赤又告诫董额,康熙对豫亲王多铎——也就是董额的父亲、信郡王鄂札的爷爷——这一支的子孙不过是利用,其实是始终提防的,鄂札与布尔尼交战数年,董额在西北平王辅臣之乱,各有建树,然而丝毫没有封赏。这一次轻骑入朝,其实是非常凶险的,康熙却还是交给董额,可见并未将多铎的子孙视为自己人。
董额听完这些话,备感震惊,因为西北战事如何,自己有无得到封赏,明朝方面本不应该知道。姜承志不理会董额的惊讶,继续告诉董额,康亲王杰书就在南京,投降大明的满洲八旗都由原任副都统瑚图带领,继续当兵吃饷。只要董额愿意投降,大明从优对待。
董额犹豫再三,觉得回燕京也是死路一条,只得选择投降。
事实上,董额就算是不投降,也确实无力再战了。清军出城投降之后,大家才发现其实清军只剩下不到两千兵力,其中还有数百伤兵,之前大部分清军已经阵亡、逃散或者被俘。
对于如何处置董额所部,朝鲜的大臣们又分为两派,金万基、金益勋等人主张罚没为奴。这个观点颇受支持,因为清朝从后金时代开始,就不断进入朝鲜掠劫人口充作奴隶,如今朝鲜扬眉吐气了,也应该一报还一报,将满人罚没为奴。
而许积等人则认为,满人不习朝鲜风俗,也不会说朝鲜语,很难变成好的奴仆,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放他们在身边走动始终是个威胁,不如驱逐出境。
肃宗觉得许积所言也有道理,但心情上很想把这些人罚没为奴隶,出一口几十年郁积的怨气,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对许积大发雷霆。
姜承志于是向肃宗进言,如果驱逐这些人回去,将来又会变成清军的士兵,十分不妥,但留在身边确实又有风险。不如从中挑出数百个最年少的,由专人负责严加管教,训练成为合格的奴仆,因为数量不多,不至于成为祸害。其余剩下的交给明朝处置。
肃宗对这个建议大为满意。满人制度,十五岁就要服役从军,因此董额军中有很多少年兵,挑出了全部六百多个二十岁以下的,罚为奴隶。
剩下一千多人分作两批,第一批七百人由冯锡范负责安排登船,运往南京接受整编,剩下的连同伤员,安排在汉城外的兵营暂驻,董额则暂时软禁起来。姜承志写了一份关于朝鲜局势的报告,交给冯锡范带回南京,请军机处指示下一步的行动。
等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已经是二月二十七了,若是按照格里高利历计算,是3月27日。朝鲜的天气开始转暖,众人也觉得暂时无事,可以稍微休息一阵。欧加略又提出,据说在利玛窦时代,已经有朝鲜使臣将天主教的书籍带回朝鲜,引发天主教在朝鲜的传播,所以很想到朝鲜农村去看看天主教发展的情况。众人也有游览山水的兴致,于是向李杭讨要了几辆马车,打算来一个京畿道春游。唯独那粹对出游没有兴趣,留在李杭的府里。
第二十一章 庚申换局
不过,一群人只在城外转悠了三天,就打道回府了。
朝鲜农村的生活环境,比东宁还要艰苦,众人即使在当地最富裕的地主家借宿,也受不了食物和居住环境的考验。
但就在三天后回到住处,却发现出了大事。
李杭告诉大家,就在两天前的二月二十八,领议政许积因为祖父许潜得到了肃宗赐谥,在府中摆设“谥号宴”,宴请朝中大臣,结果有传闻说许积的次子许坚打算杀害赴宴的西人党,肃宗便下旨命金万基、金益勋、金锡胄等人展开调查。
等李杭走开了,朱丹赤便告诉大家,这应该就是朝鲜“庚申换局”的开始。所谓“庚申换局”,就是肃宗利用许坚作乱的传言,彻查南人党和“三福”的关系,最后任用西人党上台,刷新朝政。
关于朝鲜的南西党争和“三福之乱”,早在刚开始和朝鲜联络的时候,朱丹赤就给大家介绍过,特别是来朝鲜的这几位,都在事前专门复习过。现在事情真的开始了,大家都有些小激动。
果然,肃宗很快释放了被囚禁在江原道的西人党领袖金寿恒,并且以“一味任用南人”为由罢免了出自南人党的吏曹判书李元祯,改任西人党的郑载崇为吏曹判书。领议政许积、左议政闵熙等南人被迫上书辞职。
几天过去,穿越者们躲在住处并不出门。虽然朝鲜与大明关系正处在黄金时期,但现在是朝局变换的关键时刻,自己最好不要被卷进去。
三月初六,肃宗正式降旨任命金寿恒为领议政,郑知和为左议政。南人党的其他官员也开始纷纷递上辞呈,肃宗当然全部接受,并且换上大批西人官员,换局差不多完成了。
然而,但凡党争,没有不见血的。仅过了一天,西人党便开始发力,言官们在金锡胄的指使下,告发福善君李柟和许坚打算谋反。
穿越者们和陈绳武、郑省英等人都觉得,谋反一事属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许积的南人党羽本来充斥着朝鲜朝廷,三福也因为“红袖之变”之后未受处罚而颇为自得,在这种情况下谋反实在没有必要,因此难保其中没有肃宗授意的成分。
很快,许坚和三福都被下狱彻查,南人党官员也多有被捕入狱的。腥风血雨的时候,穿越者们自然更加不敢有所举动,一直等到冯锡范回来。
冯锡范带来了军机处的书信,信里告诉大家,南京一切尚好,但尚之信果然在莽依图的煽动下发动了叛乱,与吴世琮全面开战。不过,可以说是天佑大明,今年春天洞庭湖一带连续降雨,湖水泛滥,道路泥泞,图海大军在长沙无法南下攻打衡州,因此刘国轩与吴国贵商议,由吴军马宝、胡国柱和明军曾养性一同南下,支援吴世琮。另外,军机处以皇帝的名义下旨,褫夺尚之信惇亲王的爵位,将尚之信的恶行昭告天下,同时安抚尚崇谧,宣布他惇亲王世子的地位不变,让尚崇谧跟着项绍宽等人到韶关,与洪磊会合,招抚广州一带的尚氏官员和军队,分化尚之信的力量。
关于朝鲜的问题,军机处的意见是维持之前的基本方针,帮助朝鲜练兵,但出兵的时机由朝鲜国王决定,具体事务由姜承志临机决断,不必再请示军机处。
既然如此,众人便继续在李杭的别馆放心居住,等着朝鲜朝局趋于稳定。
谋反案很快有了结果,先是年纪最小的福平君李㮒因为罪责较轻遭到流放,然后是许坚和福善君李柟被认定为证据确凿,于四月十二日被双双处斩。福昌君李桢比他哥哥多活了四天,于四月十六日也被处决。许积因为参与逆谋证据不足,被贬为庶人,勒令还乡居住,交地方官严加看管。
事情平息了没几天,从朝会上回来的李杭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朝鲜兵曹的官员向肃宗递交了一份情报,说是探知布尔尼再次出兵攻打盛京奉天府,现在正是出兵北伐,连结布尔尼夹击清军的大好时机。但是,金万基、金锡胄等人却表示暂时不宜出兵,主要理由是,和董额大战之后,朝军伤亡比较大,尚未恢复元气,新募的士兵也需要花一段时间训练。
肃宗因为朝局刚刚稳定,也不想马上大动干戈,所以让李杭问问大家有何意见。
众人一商量,觉得既然国王倾向于暂时不出兵,那就不出兵。不过还是希望国王派出使者去联络布尔尼,如果能够先和布尔尼达成协定,那就再好不过了。
肃宗立刻同意了众人的要求,命领议政金寿恒和金万基协商办理。
这样一来,穿越者们又闲了下来。正好第二批六百多满洲兵要运回南京,姜承志于是提出,让洪诚丘和庄寒天回国轮休一下。洪诚丘在朝鲜已经住了大半年,庄寒天虽然是后来才来的,但这个纨绔子弟显然是最待不下去的那个。
肃宗国王听说此事,表示自己正想再派一个使臣到南京,正式向大明皇帝报告一下和董额作战的成果。另外,肃宗还提出,听说西洋人在杭州、苏州等地设立了商馆,互市贸易,如今朝鲜和大明恢复了关系,也应该恢复日常贸易,有鉴于两国陆地领土尚不接壤,想恳请大明皇帝同意朝鲜也在大明设一处商馆。
姜承志觉得此事并非不行,但事关重大,需要肃宗派出一个非常有身份的使臣,最好是近枝的王族封君。肃宗觉得姜承志言之有理,便指派堂叔祖乐善君李㴋为正使,左议政郑知和为副使,一同前往。
郑知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乐善君李㴋却引起了洪诚丘的兴趣,这个年纪不到四十岁的封君,居然是国王的堂叔祖。一路上闲聊,才知道朝鲜王室已经三代单传,和当今国王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他的曾祖父仁祖李倧的其他子孙。
仁祖李倧有六个儿子,其中长子昭显世子长期在盛京担任人质,回国不久便因病去世,子孙全部遭到贬黜,其中的原因,李㴋含糊其辞语焉不详,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洪诚丘也不便细问。
次子孝宗李淏,三代单传至今。三子麟坪大君李㴭,也就是“三福”的父亲,本来是近枝宗室里子孙最繁盛的,一共生了四个儿子,结果四位被封为“福某君”的儿子里,长子福宁君李栯早逝,留下的两个儿子尚且年幼,其余“三福”现在统统被杀被贬。
四子龙城大君李滚早逝。五子崇善君李澂就是李杭的父亲,李杭还有一个弟弟李㭎,年纪很小。
所以,这一次派遣宗室使臣,可供挑选的人选其实只有李澂、李杭父子和李㴋自己而已。考虑到李澂、李杭父子还要继续接待大明使臣,李㴋就成了义不容辞的唯一一位。
洪诚丘听完李㴋这一系列的介绍,便告诉李㴋,其实去南京是一趟非常难得的美差,如果时间允许,就让庄寒天带着他到苏杭各地游览江南名声,绝对不虚此行。
李㴋从未离开过朝鲜,只是听燕行使们说起过燕京如何的繁华,现在听洪诚丘说江南名城的繁华程度犹胜于燕京,不禁心驰神往。
船队从济物浦港口出发,在海上航行了十天,终于在五月初三抵达了南京仪凤门码头。
第二十二章 画舫夜谈(上)
“靠!老许,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啊?!”洪诚丘在总督衙门的办公室里见到许纬辰,不禁惊讶地大叫起来。
“呵呵。”许纬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要不你去看看陆希星吧。他这个’清秀壮汉’,现在只剩下清秀了。”
“不是吧?”洪诚丘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桌上的公文堆积如山,书办们几乎把整个办公室都坐满了,“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也不是每顿都不吃。”许纬辰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今天事情少一点,正好你回来,就陪你吃。”
吃饭当然不会是两个人吃,庄寒天和陆希星也得叫上,地方也不是在总督衙门里。许纬辰显然心情大好,带着三人出了正阳门,在护城河里叫了一艘小型的画舫,命船家向秦淮河的方向驶去。
傍晚时分,落日映得红霞满天。船在河里缓缓地行驶,河面上荡出去一层层的水波。
四人坐在前舱里,围着一张圆桌,边吃边聊。后舱里,厨娘温着酒,炒几味小菜。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在旁边站着,看桌上酒壶空了,便换上一壶,菜吃尽了,就从后厨又端上一盘。
洪诚丘把朝鲜的事情简略说了说,在许纬辰听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之前在信里也都汇报过了。洪诚丘感兴趣的,是南京方面的进展。
“有很多事,要一点点跟你们说。”许纬辰虽然不爱喝酒,却是四人里酒量最好的,已经一杯花雕下肚,慢慢说道,“从哪里说起呢?嗯……先说大的吧。我们把朝廷的机构重新规制了一下。”
“哦?怎么说?”
“是这样的。之前在杭州的时候,我们是军机处主导一切,朝廷的衙门只是根据需要敷设,除了六部之外,其它的部门有些是仅存名义,比如翰林院,有些是只有少量的事务功能,比如通政司,就是个传达室。”许纬辰一字一顿地介绍道,“现在还都南京了,要有朝廷气象,所以要健全各个衙门的职能。”
“这个不容易吗?按照《明会典》的记录来就行了。”洪诚丘当日听索额图提了一次《明会典》,事后专门向朱丹赤请教了这本书的性质,知道这是一本全面记载大明典章制度的书。
“是。”许纬辰点了点头,“但有一件难事需要解决。”
“什么事?”
“明太祖朱元璋在铲除胡惟庸之后,废除了宰相的职位,而且立下规矩,子孙后代不得再设宰相。只是,眼下的情形,黄宗羲和他的学生们,都认为明制不尽合理,不断地要求重设宰相。郑氏旧臣们也对这种三百年前定的规矩没什么敬畏,都希望陈永华出任宰相,他们也好各进一步。”
“这倒是。我听大官人说,当初他劝黄宗羲出山,许下的承诺之一就是恢复大明江山之后重设宰相。”
“是啊。所以两边都催得厉害。”许纬辰一边说,一边给三人倒酒,“当然啦,我们也不反对设宰相,甚至可以说我们也希望设宰相,尤其是现在陈永华总领百官的情况下。”
“那立刻设一个宰相不就好了吗?”庄寒天直白地问道。
“这里面有两个因素。第一是朱慈炤的法统来自于朱元璋,不能轻易违背祖训。第二呢,王鼎和常镇业都认为,作为一种权术,军机处不应该在这种重大问题上轻易让别人的要求通过。”
“靠,这话我外公好像跟我说过。”庄寒天努力回忆着说道,“他说慈不掌兵,不光是军纪要严格,下级的要求也绝对不能一口答应,必须要让对方求上三番四次才行。”
许纬辰点了点头,说道:“你外公说的是对的,鼎爷和镇业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最后我们的结论是,暂时不违背太祖皇帝的祖训,不设宰相。不过,巧合的好事是,朱元璋废除宰相的时候,同时废除了中书省的其它职位,唯独留下了一个中书舍人的职位。”
“中书舍人我知道,中书省的秘书嘛,负责起草诏书之类的工作。”庄寒天在穿越者里属于文史功底不怎么样的,但若是知道些什么,必然是要显摆一下。
“嗯,这就好办了嘛。朱元璋没有撤销中书省,那我们恢复宰相以外的其它职务总可以吧。”许纬辰说着笑了起来,酒后带着点红晕的脸上洋溢着难得的轻松,“而且,南京不是著名的所有衙门只设半边吗?所以我们就复设了平章政事和参知政事,以陈永华任平章政事,总领庶务,夏国相为参知政事。”
“夏国相?他不是吴世璠按插在我们这里的人吗?”
“是啊。就是让他担任参知政事,位高而无权,又能安抚吴世璠,显得我们海纳百川。”
“这倒也是。”洪诚丘的思考速度很快,马上就理解了军机处的用意,“六部全都是郑氏旧臣和前明遗臣,这些人没有一个看得上吴世璠的,夏国相肯定孤立无援,徒有虚职罢了。”
“嗯,除此之外,还复设了好几个衙门,比如五寺、钦天监,都恢复了。不过这些都太繁琐,你们有兴趣的话,过几天自己到总督衙门看军机处行文。”许纬辰说着,伸手给大家布菜,“在朝鲜这么久,都没吃好吧?”
“哈哈哈哈……”庄寒天和洪诚丘同时大笑了起来。
说着话,画舫已经从护城河转入了秦淮河,向着南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段驶去。秦淮画舫自明代中叶就开始盛行,入清之后更为繁荣,每到入夜时分,河面上舟船来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明末文人张岱在《秦淮河房》一文中描写秦淮河“河房便寓、便交际、便淫冶,房值甚贵,而寓之者无虚日。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夏月浴罢,露台杂坐。两岸水楼中,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女各团扇轻绔,缓鬓倾髻,软媚着人。年年端午,京城士女填溢,竞看灯船。”
今时今日,十里秦淮虽然远不及鼎盛时期的繁华,却也有些升平景象,令人流连忘返。
许纬辰微微有些醉意,轻轻地说道:“你们还记得倪聪和陈亦非这两个人吧?”
“记得,是最早在定海的时候,加入我们的两个秀才,一直在军机处工作,也算比较能干了。”洪诚丘稍微回忆了一下,就想了起来。
“让我给宰了。”许纬辰一边,一边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洪诚丘和庄寒天都吓了一跳:“啊?什么罪名?”
“当时杰书向我们移交南京城,我不是出了一个《入城方案》,要求暂时冻结城内的产业交易吗?”
“是啊,你说要先规划后处置嘛。”庄寒天说道,“为此还和温如嵩吵了一架呢。对了,说起来,温如嵩人呢?今天好像没看到他。”
“他在扬州。吕宪华攻陷扬州之后,我们安排温如嵩、白羽和蒋淦到扬州去协助他,省得这几个人天天在这里意见多。”许纬辰的脸上似乎有些鄙夷的神色,继续说道,“关于南京的城市发展,我是想,把城内的地方都规划好了,有些无主的产业,或者被满人强占的,先收归朝廷所有,再慢慢清理那些有主的。总之,将来南京内城里必须都是朝廷的产业。”
洪诚丘点了点头,说道:“我能理解,内城只要有私产,城市规划就会受限制。”
“可没想到,倪聪和陈亦非这两个废物,居然收受贿赂篡改文书,私自将几间满人霸占的酒楼卖给了商人。”许纬辰说着,用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桌面。
“原来是这样。唉,腐败嘛,哪里都有。”洪诚丘听了直摇头,“不过要是这么说,这两个人死得不冤。”
“是啊。收几十两银子是小事,破坏陪都建设的大局那就是死不足惜了。”陆希星附和着说道。
“你多吃点啊清秀壮汉,不壮还能叫壮汉吗?”庄寒天笑着揶揄了陆希星一句。
第二十三章 画舫夜谈(下)
“那后来呢?”洪诚丘又问道。
“后来啊,我就让唐云沛抓紧,带着工部的人,重新丈量城内的土地,画精确的城市平面图。然后开始设计新的建筑。”
洪诚丘摸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这工作量可大,南京城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啊。”
“是的,所以云沛他们也很辛苦。”许纬辰说着,向小丫头招了招手,让她再换一壶酒。
“大家都辛苦嘛,我估计唐云沛不比你们两个好到哪里去。”洪诚丘笑了笑,又问道,“那现在宫殿修缮的进程怎么样了?”
“哈,你问到点子上了。”陆希星兴奋地说道,“一开始不是没钱吗?后来我们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啥?”
“我们对舟山、金厦两处贸易区作了整改,这事老姜跟你们说起过吧?”
“是啊。”
“所以我们现在开始发放贸易勘合,无勘合者禁止上舟山岛、厦门岛贸易。”陆希星越说越兴奋,“勘合也不贵,一万两一张,每年以旧换新。”
“嚯,那你挺黑啊。”洪诚丘不由得笑了起来,“一张勘合只管一年,就要一万两?”
“什么叫’只管一年’?那叫’能用一年’好不好。”陆希星听了直摇头,“你可不知道,勘合刚一推出,一下子就卖出去七十多张。”
“这么多?”
“不多啊,哪里多了。”陆希星的头越摇越厉害,“你想啊,只要一张贸易勘合,不管多少艘船,上岛几次,一年内有效。你觉得商人能赚多少钱?”
“多少?”说到钱,庄寒天也来了兴趣。
“你算算看,一艘大型沙船的税金是六十两,对应的货值就是一千两,贩运一千两的货,商人无论如何也要赚五百两,二十艘船的船队来往舟山或者厦门一次,就是两万两的利润。”陆希星做了多年电商,算起账来自然是又快又准。
洪诚丘也想明白了,连连点头:“那一年来往贸易区五次,就能赚九万两银子了。”
“而且,我们估计明年还能更多。”陆希星继续解释道,“舟山现在一年的关税收入是二百二十万两,厦门少一些,一年也能收入三十万两,对应的货值是四千万两左右,也就是说,实际上的勘合需要可能达到二百张左右。”
“不错嘛,一年光卖勘合就能赚二百万两了。”庄寒天撇着嘴,表现出了一脸的羡慕。
许纬辰朝着庄寒天看了看,说道:“你也别羡慕。要知道,今天能够坐地起价卖勘合,那是前几年打好的基础啊。要是没有尽早筹办舟山、金厦两处贸易区、老金和吴千帆他们没有及时修建深水港口,今天这些钱就赚不着。”
“行啦。我知道你最会未雨绸缪,搞长远计划了。”庄寒天还是一脸羡慕地说道,“只是下次早点跟我说,未来赚钱的点在哪里,让我好有个准备。”
“少来啦,我们的目的是赚钱吗?”陆希星看庄寒天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马上怼了回去。
“我想想总可以吧。”庄寒天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看你们是有钱了,才请我们来这种地方吃饭。你们老实说,这艘船包夜多少钱?”
“你说话怎么这么别扭呢?”陆希星瞪了庄寒天一眼,“什么叫’包夜’啊,你又想起你的夜总会生活了?”
庄寒天的眼瞪得更圆:“包夜怎么了?我还开过网吧呢,网吧不叫包夜吗?你自己想歪了吧。”
“哈哈哈哈……”其余三人都大笑了起来。
“对了,说到长远计划,你那个’百年大计’羽林苑搞得怎么样了?”洪诚丘又问道。
“哈哈,你不问我也正要说呢。来,吃菜。”许纬辰招呼小丫头又上了几盘菜,请大家继续吃,缓缓说道,“羽林苑不是我的,是大家的,是大明的。羽林苑的意义,我开会的时候说过多次了,是培养我们自己的私人力量,保障将来。现在大明控制的区域在扩大,治区内的局势稳定了,各地育婴堂送来的孩子也比以往多得多。今年惊蛰入学的孩子,有三千多呢。”
“大明能有这么多孤儿?”
“这还只是我们现在控制的三个省加几个府的孤儿呢。你以为是现代社会吗?这是农业社会啊。”
“那养得起吗?”
“说实话,挺拮据的。郑经还活着的时候,我们跟陈永华谈妥的条件,复兴会每年从外洋贸易的关税当中抽一成作为活动经费,去年收入是十五万两。”许纬辰摇了摇头说道,“我的预算是平均每年每个孩子生活开支二两,管理费用一两,读书费用二两,眼下近两万个孩子,一年就要花掉十万两左右。以后还会更多。”
“那要不要别收这么多?其实孩子们在育婴堂也能长大。”洪诚丘听到钱的事情,多少有些紧张。
许纬辰摆了摆手,说道:“我们收养这些孩子,不是做慈善啊。弃婴嘛,你们也懂的,女多男少,比例高达二比一还不止,所以三千多孩子里,男的只有一千略出头。而且成长的过程中,夭折率很高,四年前送来的孩子,活到现在的只有八成。今年这一千多男孩子,将来能用的,几百人而已。”
洪诚丘皱了皱眉,又问道:“那你花这么多钱养着这些孩子,准备让他们将来做什么?”
“眼下的方案是,七岁到十岁上四年小学,总共开文语、算数、画画、音乐、体育五门课。等小学毕业的时候再分流。”
“分去做什么?”
“这事我和绍宽商量过,男孩子满十岁时,挑几十个入宫当太监,其余进初中学习,少部分进理科班跟传教士学习科学,大多数进武科班,为当兵作准备。将来,这支羽林孤儿组成的军队,就是我们最重要的武装力量。”
“那么多女孩子呢,能做什么,总不至于都进宫当宫女吧?”
“女孩子嘛,全部都上初中,学习女红、会算、绘画、音乐等等。十三岁毕业时,除了当宫女,用途还有很多,比如进文工团、担任六局女官等等,实在有天赋的,也可以继续学习科学,说不定出个把女科学家呢。最重要的是,女孩子可以结婚生子,这在现在这个农耕社会,就是一大笔财富,有多少女孩子,就能笼络住多少男性。”
“嗯嗯,有道理。”洪诚丘听得连连点头,“那羽林苑现在搬过来了吗?”
“还没,孩子们暂时还在杭州内城上学。我和唐云沛挑了一块地皮,就在皇城和国子监之间,原本是守军的校场,地面宽阔,也不需要拆迁多少建筑。现在已经开始建了,希望年底之前能完成一期工程。”
“一期工程?”洪诚丘一愣,“羽林苑有多大?还要分期建设?”
“你想啊。现在一年就三千孩子了,将来更多。羽林苑里会同时容纳七岁到十六岁这十个年龄组的孩子,再加上保姆和教工,不得住好几万人啊。羽林苑里面有宿舍、食堂、教室、操场,一应俱全。”
“靠。你还真是心高志大。”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许纬辰脸因为酒意,越发有些红了,摇着头说道,“我们这些人,莫名其妙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在大明无亲无故,之前也就郑经帮我们打了一些基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有我们自己的势力啊。”
三人听了,都连连点头。
“你们看,南京城如此之繁华,人间胜境,谁不想这是自己的江山?若是没有这支’羽林军’,将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砍我们的脑袋呢。”许纬辰说着,用手指划过一大片岸上的景色。
画舫此时已经驶到了秦淮河最繁华的夫子庙河段,上百画舫来回穿梭,每一艘都点着彩灯,船上的人猜拳行令,饮酒作乐,好不兴奋。两边岸上的弹唱声不绝于耳,香气从远处传来,有一种醉人的芬芳。
洪诚丘顺着许纬辰手指的方向,看着岸上的灯红酒绿,说道:“没错,大明是我们的,江山是我们的,这是穿越者的天命。”
第二十四章 领事馆
第二天辰正时分,洪诚丘才从睡梦中醒来,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喝得多了些。
穿越了那么久,穿越者们都已经适应了没有电的生活,早睡早起。辰正是8点钟,属于睡了个懒觉。
上午没有什么事,吃完早饭,就和庄寒天一起懒懒洋洋地在城里转了一圈,还特地去看了看羽林苑的建筑工地。回到住处吃过午饭,忽然有书办过来请,到总督衙门议事。
总督衙门会议室里的人不多,就是许纬辰、常镇业、陆希星,还有陈永华和郑斌。
陈永华说,上午已经安排朝鲜使臣李㴋和郑知和觐见皇帝陛下,一切顺利。朝鲜使臣报告了与董额作战的经过,还提出,两国既然恢复了关系,应该像崇祯年之前那样,允许朝鲜于每年大明皇帝万寿节、皇后千秋节、皇太子千秋节、冬至、元旦之时,以及遇庆吊等事,派遣大臣及内官奉表到贺、贡献。军机处和中书省会商之后,认为目前还在战争时期,使节来往过于频密不易接待,决定暂时允许朝鲜于万寿节和新年派遣使节。之后,两位使臣提出来设立商馆一事,倒是需要再商量一下。
郑斌又补充说,以两国关系而言,准许朝鲜设立商馆并无障碍,但一旦允许朝鲜在南京设馆,则东西洋各国都会提出类似要求,到时候需要应对。另外,既然朝鲜要求在南京设馆,那么是不是也应该让大明在汉城同样设立商馆?
常镇业便提出,朝鲜是内附的藩国,与东西洋各国不同,应该予以特殊对待。按照明朝的惯例,朝鲜可以遣使在京师会同馆居住,并且向市民出售朝鲜特产,也可以在京师购买商品运回国内,朝鲜使臣还被特许沿途与商家交易,唯独在过境之时需接受检查。
陆希星又问洪诚丘和庄寒天,朝鲜王京汉城格局如何,商业气息是否浓郁,有无必要设立商馆。
洪诚丘觉得,汉城是大城市,人口众多,市集繁茂,似乎可以开设商馆,但朝鲜人趣味如何,哪些商品才能畅销,则无从判断。庄寒天则说,单从外表上看,朝鲜人衣着朴素,饮食寒酸,消费能力不宜高估,即使开设商馆,多半也无利可图。
“许先生觉得如何?”陈永华听完洪诚丘和庄寒天的发言,转脸问许纬辰。
许纬辰一直没有说话,显然是不停地在思考,等陈永华问起,便缓缓说道:“陈相,依我看来,可以允许朝鲜人设立商馆,也应该在汉城设立大明商馆。只是,为了避免东西洋各国争相效仿,名字可以不叫商馆,而称为领事馆。”
“领事馆?”陈永华虽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么多年和“毛利国人”打交道,也已经有了经验,但凡许纬辰或者毛渊明提出一个新名词,必有合理的解释,因此只是等着许纬辰往下说。
“嗯,领事馆。”许纬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朝鲜与大明是比邻之国,不但商旅来往频繁,而且侨居之人众多。我还听说,两国官员百姓之间婚嫁也是有的。如果让朝鲜在南京设一领事馆,置一官员号称“领事”,兼办商务和侨务,大明在汉城也同样办理,则既可以促进两国亲善,又方便侨民与本国联络。”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当年我们还在东宁之时,就在日本长崎设有唐人屋敷,方便往来商人居住,若是有个生老病死,或者惹了官非,也有同乡同业帮着给家中传信。领……领事馆若是按照唐人屋敷的格局来建,也无不可。”郑斌说新名词还不甚顺口,但到底还是说对了。
常镇业笑了笑,说道:“长崎的唐人屋敷有近万坪大小,可以居住数千人,如同一座小城,领事馆不必如此规模,南京城里也划不出这么大块的地皮来。”
“是啊,其实只要是个五进的大宅子,带花园的那种,让领事住得舒服,再有个十几二十间客房,让朝鲜来的官员可以歇脚,就可以了。至于商务,可以派人与领事一同在城里寻访,找到一处合适的商铺,任他租赁便可。”许纬辰也笑着说道。
陈永华听得出神,又问道:“那领事是何等品级?”
许纬辰想了想,答道:“领事品秩不宜太高,也不宜太低。太高不便接待,太低又不堪任事,似乎以正五品为宜。”
“那正好啊。”洪诚丘马上接口说道,“朝鲜仿照大明制度,设有六曹,礼曹一如礼部,判书、参判之下,设有正五品正郎,如同大明礼部郎中。若是规定朝鲜领事需挂礼曹正郎衔,大明领事挂礼部郎中衔,岂不是正正好好。”
“言之有理。”陈永华说着转向郑斌,“不如,礼部就按许先生的意思,拟个章程出来。”
郑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常镇业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说起两国婚嫁,我记得朝鲜历来都会向大明贡献美女,太祖、成祖之时,朝鲜曾多次进献美女。”
“真有此事?”陈永华好像对此并不清楚。
“是啊,太祖有䂵妃,成祖有贤妃权氏、顺妃任氏、惠妃崔氏等等,都是朝鲜进献的女子。”
“那,常先生的意思是……”郑斌觉得常镇业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话题,想来是别有用意。
“既然朝鲜遣使通好,两国正式恢复关系,那么朝鲜是不是应该也循例进献美女。”
“若是原有成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战事犹酣,燕京未复,即向朝鲜索要美女,会不会示外人以荒淫,有损圣德?”陈永华似乎有些担忧。
洪诚丘忽然想到了那个暖床的婢女,笑着说道:“朝鲜风俗与大明不同,把进献女子视为待客之道,我们初到王京之时,东平君李杭就曾以女子相送。想来,他们也不会觉得这是荒淫之举。”
“什么?李杭给你们送美女,那怎么没给我送?”庄寒天在旁边,立马跳了起来。
洪诚丘白了庄寒天一眼,说道:“他送的我们都给推辞了,还跟他说以后都不必送了,所以你来的时候就没有了。”
“唉,早知道一开始就和你们一起去了。”庄寒天懊恼地说道,用手锤着自己的头。
这句话一出口,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连陈永华也不得不捋着胡子摇头。
“好吧,说正事。”许纬辰收起了笑容,换成严肃的口吻说道,“陈相,我看就用这个领事馆的方案答复朝鲜使臣,然后在他们回去的时候,派一名使臣同行,向朝鲜国王宣达贡献美女之意。”
“好,就按如此办理。”
众人商议已定,各自散去。许纬辰单独拉住了洪诚丘,又问道:“你说朝鲜人给你们送美女,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不是送美女,而是睡觉的时候直接在床上放了个暖床的丫头。”
“那你们……”
“没有没有。上次开会定的纪律,我们都知道,不会碰那些女孩子的。”
许纬辰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又低声问道:“那若是没有纪律,你想不想上那个女孩子?”
“你这叫什么问题?!”洪诚丘不知道许纬辰什么意思,但还是如实地答道,“大男人哪有不想的,虽然那个女孩子也不怎么漂亮。”
“行,我明白了。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许纬辰说完,自顾自往办公室而去。
洪诚丘搞不懂许纬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有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没事了,便离开总督衙门,继续在南京城里闲逛。
第二十五章 天主教也要考核KPI?
三天之后,一个好消息从前线传了回来——吴军马宝、胡国柱、吴世琮和明军曾养性联手,在桂林、梧州两次大败尚之信,莽依图在梧州之战中被曾养性部击毙,尚之信本人在逃窜过程中,遭到当地土匪袭击,被杀身亡。
按前线送来的紧急军报中的说法,尚之信的死法有些令人唏嘘:在梧州西北的大瑶山被联军击败之后,尚之信带着少数亲随侍卫,前往西江岸边准备登船逃去广州,结果鲜亮的衣着引起了当地土匪的注意。当上千土匪袭击尚之信时,侍卫们误以为明军追至而四散逃窜,导致尚之信孤身一人被土匪杀死。土匪们在杀死尚之信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大人物,于是带着尚之信的尸身到梧州府城向明军请功。
最重要的是,前线送来的紧急军报当中夹着几封书信,是从尚之信的船上搜出的,应该是尚之信与耿精忠之间的通信,信中言语虽然有些含糊其辞,但大致的意思应该是二人勾结,等待时机再度造反。
“耿精忠是尚之信的妻舅,两人暗中勾结肯定是真的。”孙广越摇着扇子说道。夏天来了,扇子对于胖子来说就是生命,何况这是在有火炉之称的南京。
“不过,既然尚之信死了,耿精忠也就没有办法再兴风作浪了吧。”庄寒天乐呵呵地说道,看来这几天心情很好,估计在南京城里玩得很嗨。
“他没法兴风作浪,不表示我们可以放过他。”孙广越见庄寒天这么说,立马吐槽道,“空军马鹿不知道把握时机啊,现在就是整治一下耿精忠的最好机会。”
庄寒天似乎还有些不服气,反问道:“为什么要整治耿精忠?”
“这是肯定要的啊。”洪诚丘就坐在庄寒天的旁边,伸手拍了拍庄寒天的肩,“当初攻打福州的时候,为了减少伤亡,允许耿精忠开城投降,还保留了他的郡王爵位。这几年他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但暗中招募人马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没少干。这些书信至少说明,耿精忠是不安分的,我们一定要惩治一下他。”
“那要怎么做?派兵去抓他?”
“不用。”王鼎摆了摆手,说道,“耿精忠的兵力已经大不如前,编制上不足两千人。朝廷只需要派个钦差到福州,宣他来南京面圣谢罪,看他敢不来。”
“鼎爷说得对。朝廷威仪足矣,不必事事用兵。如今福建全境都在朝廷控制之下,驻军近两万人,他要是还想要命,就不敢不来。”洪诚丘也同意王鼎的意见。
许纬辰见大家意见一致,便说道:“那就派人去宣他父子同来。之前要他把儿子耿显祚送来杭州,他推托老婆生病不放人。生病哪有几年不愈的。”
“说起儿子,尚崇谧那边怎么样了?”洪诚丘问道,“派他去招抚尚之信的部下,有成效吗?”
“有啊。绍宽的来信里说,尚崇谧所到之处,尚氏部众望风而降,除了广州城还没有投降之外,广东大部分地区的官员和军队都反正了。”
“那尚之信一死,广州残余尚军投降也是指日可待。”
众人正说着,门外有个书办走了进来,到了许纬辰身边,低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许纬辰于是站了起来,说有些事情要办,请大家继续讨论。
许纬辰走后,众人又商议了一番,决定了派往福州的钦差人选——范承谟。范承谟一年多前随项绍宽攻打九江时,临时担任安庆巡抚,负责为大军筹措粮草,支援后勤,工作还算做得不错。九江局势稳定之后,安庆巡抚这个临时职务就被撤销了,范承谟跟随项绍宽回到了南京,接替陈永华出任左都御史。范承谟在耿精忠作乱时是清朝的福建总督,被耿精忠软禁了两年多,这次派范承谟去办这趟差使,最合适不过。
会议结束,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众人各自散去。洪诚丘走到总督衙门大门口,却只见许纬辰和蒋淦站在阶上,似乎是刚刚送走了客人。再一想,蒋淦应该在江北扬州,怎么又回来南京了呢。
许纬辰转身看见洪诚丘,笑着招呼,说正愁和蒋淦两个人吃晚饭太无聊,不如三个人一起。
洪诚丘对晚饭兴趣不大,倒是很想听听又有了什么新进展。蒋淦便说,自己从扬州把许纬辰最想见的人给带了回来。
“老许最想见的人?”
“是啊,罗文炤,少年班听说过吗?”蒋淦吃饭是毫不客气,揶揄洪诚丘则是更不客气。
“没。这人是谁啊。”
“你问老许自己,我跟你解释不清。”蒋淦说罢,只顾自己吃菜。
许纬辰笑着摇摇头,说道:“蒋大状,你牙尖嘴利,也不用每次都嘲笑他一个人嘛。”
“唉,我习惯了,他黑我我就躺平。”洪诚丘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说道。
“呵呵。罗文炤嘛,一般人不知道,但在教友群体里知名度极高。他是世界上第一位华人主教。”
“啊,难怪他是你最想见的人。”洪诚丘恍然大悟,“见到这个人,就能和教皇建立联系了吧?”
“暂时还不能。”许纬辰两手一摊,显得很无奈,“这个时代,要和欧洲联络,那是千难万难的。你就说罗文炤吧,我知道教廷任命他为主教的委任状去年就下达了,可他到现在还没收到呢。”
“这倒也是。风帆船从欧洲航行到东亚,少则九个月,多则一年多,还不见得一定能到达。”
许纬辰点了点头:“嗯,所以我只是向他了解一下天主教在北方各省传播的情况。他刚刚从山西回来,在扬州的教堂里被蒋大状遇上,就把他带了过来。另外,问问他愿不愿意为朝廷效力,不过他说他还要去湖广看望教民,等从湖广回来再决定。”
“那这个罗文炤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得到教皇的垂青?”
“罗文炤是福建福安人,应该是1617年出生的,还是我大明万历年间呢。当时的福建因为出海经商的人很多,慢慢也带回来一些西方传教士,天主教传播得很快,有些村子甚至全村都受洗信主。罗文炤家的村子也是,他不到十七岁就受洗了。”
“嗯嗯,听上去也是个少年班。”蒋淦尽管吃得很欢,嘴里却没停着。
洪诚丘瞪了蒋淦一眼,说道:“你能不能不提少年班了?”
“哈哈。你让他去。我继续给你讲。”许纬辰说着,又把一盘菜移到了蒋淦面前,“你管你吃。罗文炤的圣名叫GregorioLopez,所有也有人叫他罗额我略。他跟着西班牙人利安当神父到处宣教,据说还去过台湾。”
“咦?那他有没有见过郑成功?”
许纬辰摇摇头:“显然没有。他去台湾的时候,我大明还没亡呢。后来清军入关,战乱四起,罗文炤眼看在福建也待不下去了,就跟着利安当前往菲律宾马尼拉,在那里的圣多玛斯学院攻读神学和哲学。毕业以后就被祝圣为司铎。”
“司铎是什么?”
“天主教的司铎就是合格的神职人员,能够独立主持弥撒、婚礼、告解、临终祷告等事务,也可以单独主持一间教堂。通常来说,就是可以被称为神父了。”
“啊,那地位已经不低了啊。”
“是的。不过,等他再回到福建,天下已经属于大清了。更糟糕的是,康熙三年,杨光先发动教案,全国所有的西洋传教士都被囚禁在广州,只有罗文炤一人因为是汉人,依然可以在各地行动,因此独自撑起了全国的教务。”许纬辰说着,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数字五,“他在三年时间里,走遍关内各省,施洗超过五千人。因为他功勋卓著,安南、澳门、菲律宾等地的主教、神父都纷纷上书教皇,推荐他担任主教。”
“原来天主教也要考核KPI啊?”
第二十六章 织造府晚宴(上)
乐善君李㴋和左议政郑知和完成了朝觐的任务,互设领事馆的事情也谈妥了不少细节,便向定永皇帝辞行。洪诚丘和庄寒天的逍遥日子也就暂时结束,和两位朝鲜使臣一起登船。在海上又漂泊了十天之后,再次回到了王京汉城。
只是刚回到李杭的别馆,就发现形势好像变得有些糟糕。
姜承志告诉二人,就在他们俩走后不久,张玉贞在向肃宗进献锦服的时候,被肃宗看中,纳为了内人。但没过几天,肃宗就身患重病,卧床不起,血气虚弱,肃宗的母亲明圣王大妃因此大怒,下令将张玉贞驱逐出宫。穿越者们与李杭一起向李杭的父亲崇善君李澂说项,才将张玉贞藏匿在李澂的另一处别馆之中。
而且,兵曹的探子也带来消息,进攻奉天府的布尔尼被鄂札打得大败,只率领几十骑逃回察哈尔。既然肃宗病了,换局之后朝政不太稳定,而布尔尼又败走,联络布尔尼的计划肯定泡汤,领议政金寿恒便向肃宗建议,暂时放弃出兵东北的计划,等待时机。
肃宗固然不想放弃,但碍于形势,也不得不同意。
这样一来,穿越者们就显得比较尴尬,留在朝鲜会变得无所事事,不知道接下去应该做什么。要求朝鲜贡献美女的事,好像也不适合在这个当口提出。
商量来商量去,姜承志最后拍板:先把在汉城设立领事馆的事情办妥,然后就回国。
听说要回国,所有人都很高兴,谁也不想继续待在汉城。等李㴋和郑知和向肃宗报告了出使南京的情况,肃宗批准了领事馆的动议,就开始为领事馆选址。
汉城虽然是朝鲜王京,人口众多,但城内荒地却还有不少,因为万历年间被日本人蹂躏了一遍,崇祯年间又被满洲人蹂躏了两次,城内有大量的被毁建筑来不及或者说没有钱重建。
姜承志带着大家转了几圈,最后选定了汉城西门敦义门内略偏北的一处地方,在景福宫西南方向,是无主的荒地,面积大小能建一个豪华大院再加上一个大型商铺。之所以选这个地方,是因为朱丹赤说,明朝使臣到汉城,都是由敦义门进城,领事馆建在这里比较方便。
至于施工建造,为了避免两国之间来回往返的麻烦,姜承志便向领议政金寿恒建议,汉城的大明领事馆由大明向朝鲜提供营造法式,朝鲜方面负责出资建造,而南京的朝鲜领事馆也相应地由大明出资建造,如有差价,事后结算再行补齐。金寿恒觉得并无不妥,自然是一口答应。
事情告一段落,姜承志和陈绳武便向肃宗殿下辞行,然后带着包括武荣的部属和西班牙火枪手、炮手在内的所有人,回济物浦登船。冯锡范又借机购买了大量的朝鲜特产,特别是不知用什么黑市手段买到了十几大包的人参。穿越者们对冯锡范的人品一向了如指掌,姜承志也见怪不怪,只是敲打了他一句“记得挑上好的人参进献给皇上”。
到达南京时已经是六月初九,天气越发炎热,在朝鲜还能穿着长袍,现在只能换成短衫。
穿越者们的住处也换了地方。刚到南京时,许纬辰在总督衙门附近随便找了一座八旗副都统府,安排大部分穿越者们居住,只是图个方便,毛渊明和鲍婧则是直接住在皇宫里。项绍宽等几个负责军事的委员忙于长江沿岸的军务,和郑克臧一起,住在仪凤门内的军营里。
现在,城里的建筑基本统计完成,唐云沛便推荐了秦淮河北岸靠近贡院的一处大宅,原先是江宁织造府的所在地。
织造府不是大清朝廷机构,而是清朝皇帝的私人机构,职能是为皇家采办丝绸等纺织品,以及造办华服。江宁织造府面积很大,分东、中、西三路,东路靠近皇城的是衙署,中路为织造宅邸,西路是一座大花园。大清的江宁织造曹玺,也就是曹雪芹的曾祖父,之前带着一大家子跟随阿席熈北归,整座织造府就被撤空了出来。
眼下东路的衙署由宫正陈夫人洪淑贞接手,继续充作织造府的职能。中路是并排的两座大院,分别是三进和四进,总共有十三栋四十多间屋,足够大家居住。西北角的花园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亭台水榭,九曲回廊,中间还有一座两层的小楼精舍,就作为郑克臧的居处。南京局势稳定之后,陈永华派人去把陈三娘和外孙女都接了过来,郑克臧也总算有了一段轻松而温馨的家庭生活。
当然,许纬辰悄悄告诉姜承志,这是自己和毛渊明认真商议之后的刻意安排。原因也很无奈:虽然军机处总揽一切事务是郑经的遗命,但毕竟郑经已经去世了,无论是和郑氏不太合拍的其它人有意见,还是郑克臧年龄渐长之后有自己的主见,都对军机处继续掌握权力非常不利。暂时来说,压住其他人还不成问题,毕竟朝中的主要官员还都是郑氏旧臣。但对于郑克臧,军机处既不能够轻易放手,也不可能过于限制,于是利用这处难得的好地方,给郑克臧构筑一个温柔乡,让他多花点时间陪陪妻子和女儿,最好让陈三娘再怀上一胎。
回到南京之后的第二天,毛渊明宣布,为了庆祝大家搬进新居,也为了欢迎姜承志一行从朝鲜顺利回来,在织造府的宴会厅举办晚宴。
晚宴上除了穿越者们,还请了郑克臧夫妇和小郡主一家。郑聪和郑克臧是穿越者们最早接触的郑氏家族成员,也是关系最好的两个,现在却也难得有机会和两家人坐下来一起吃顿饭。吃饭不重要,坐在一起回味一下在东宁时的温馨才好。
陈三娘抱着刚满周岁的郑如儿,小郡主拉着不到五岁的郑平娘,阿兰带着已经读小学三年级的郑芹娘,和几个女性穿越者坐在一起,聊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郑克坦已经十岁了,不再黏在小郡主身边,而是和比自己小一些的郑克圻、刚上学的武修文一起,在席间穿梭打闹。
林玉龙也被特地叫了过来。姜承志因为在军营里的时间不多,很久没见过林玉龙了,乍一看见,发现他已经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伙子了。
“林倌儿,你几岁了?”姜承志忍不住问道。
“姜大叔,我今年十六啦,你别再叫我林倌儿了,我叫林玉龙,这名字可是少爷的师父给起的。”林玉龙似乎是进入青春期了,说话没有以前那么率真直白了,甚至有了一丝腼腆。
“好好好。”姜承志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现在都做什么呀?”
“我?给少爷当侍卫啊。少爷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打仗的时候一起冲锋,平时就保护少爷安全。”
“那你住在哪儿?”
“我安排他也住西花园。”毛渊明在旁边接口说道,“西花园的西北角有个角门,是仆役们进出的地方,门边有一座小屋,就让他和另外两名侍卫同住,既是安保,也方便克臧叫他。”
“对了,你娘过来了吗?”姜承志忽然想起,周氏到底是仍在杭州,还是已经来了南京,自己尚且不知道。
“我娘还在杭州。”林玉龙说起娘亲,一脸的傲娇,“鲍姑姑说,大伙儿都搬来南京了,杭州的王府里需要有人打理,我娘以前在安平镇一个人打理那么大份家业,这个事除了她谁也不行。”
姜承志又被林玉龙的真诚逗得笑了起来,说道:“是啊,我们在东宁的时候,还多亏了你娘照顾呢。”
第二十七章 织造府夜宴(下)
“玉龙啊,你还记不记得,有多久没回安平镇了?”许纬辰在旁边,忽然问道。
“好几年了,上岸到杭州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林玉龙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想不想回去看看啊?”
“这……”林玉龙似乎有些犯难了,“想倒是也有些想,就是走不开啊。”
“走不开?”
“是啊,我还得伺候少爷呢,少爷一刻离不开我的。”
“哈哈哈哈……”众人又被林玉龙的“自信”逗得大笑。
许纬辰一脸笑容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看,最近没什么事,也不打仗,给你放两个月的假,陪你娘亲回一趟东宁吧。”
“为啥?许大叔,有事要我去做吗?”
“嗯,孩子,你变聪明了。”许纬辰高兴地拍了拍林玉龙的肩膀,说道,“到底什么事,我到时候跟你说,你明天就准备准备,把少爷护卫的事托付好,随时准备出发。”
“哦。”林玉龙用力点了点头。
“许大叔,什么事,要玉龙回东宁?”郑克臧整个晚上都比较无聊,妻子和女眷们说话,自己插不上嘴,在场喜欢喝酒的不多,自斟自饮却又没什么兴致。现在听见了许纬辰的话,连忙凑过来问道。
“啊,克臧少爷啊。我正要说呢。”许纬辰拉郑克臧在自己身边坐下,慢慢说道,“前几天你岳父陈相找我,说皇上已经回銮南京了,东宁承天府这个名字就有些不伦不类了,想改掉。顺便呢,就想把台湾岛上的州县都改一改。”
“是么?岳父他想怎么改?”
“你岳父说,想撤去东宁建制,改设台湾府,将安平镇升为安平县,安平以南改为凤山县,以北改为诸罗县,府治仍设在安平县。这样一府三县,隶属福建省,就与寻常州府无异了。”
“哦,这我也不懂,都听岳父他老人家的吧。”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许纬辰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我又想,既然要派员回东宁办理,不如顺便去见见马禄。”
“马禄?那个大肚国王?”
“是啊。在大员岛上,汉人和土番的关系很难处理,当初王爷安排你二叔和马禄联姻,也是为了两家和好起见。这几年我们忙于战事,也没顾得上和马禄互通声讯。我想过了,阿兰、武利一家和玉龙都要去。尤其是玉龙,不单是陪娘亲回家看看,还要单独负担起所有人的护卫之职。”
林玉龙听到许纬辰这句话,立刻兴奋了起来,说到:“许大叔,那我得要去。你放心,阿兰夫人和其他人的安全都能交给我。”
“那你可要倍加小心,若是他们有什么损伤,我可要军法处置。”郑克臧故意十分严肃地说道。
“放心吧,少爷,我一定行的。”林玉龙拍着胸脯说道。
阿兰好像也听到了大家说话,带着郑芹娘走过来问究竟。许纬辰便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真的?”阿兰大喜过望,回头对着武利夫妇说道,“阿哥阿嫂,许大叔说让我们回去看看。”
武利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问道:“真的吗?”
“真的啊。”许纬辰笑着答道,“大肚国王马禄是最早向王爷臣服的,如今大明天子重临天下,理应给予赏赐。朝廷会派遣钦差去,你们兄妹也一起去。礼物我会替你们准备,给你们的族人每人都分一些。”
“这……”武利有些迟疑。
“怎么了?不想回去看看吗?你们的多拔荼很久没见过你们了,你有儿子了,也带给她看看嘛。”
“想,怎么不想,只是……美玉又怀了,怕是不方便坐船。”
“啊?”
武利这话一说出口,一圈人都兴奋地喊了起来:“那要恭喜你了!”
“几个月了?”
“刚两个月。”武利有些羞涩地说道,“其实跟马大夫说起了,不过没告诉大家。”
“那没事。才两个月,你去一趟两个月,最多三个月,回来肯定能赶上孩子出生。”许纬辰继续鼓动武利,“修文跟你去,给马禄和族人们看看,这是他们的血脉,是巴宰人和汉人共同的孩子。这孩子以后会大有出息。”
武利好像并没有被许纬辰的言辞打动,不过还是答应了带上儿子武修文一起去。
“那,许大叔,你去吗?”阿兰笑嘻嘻地问道。
“我倒是真的想去,可也是真的走不开。”许纬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会有人陪你去的。书同和寒天陪你去,好不好?”
“靠,我们刚从朝鲜回来,又要去东宁?”庄寒天闻言大惊失色,“能不能让我在南京再爽两天?”
许纬辰知道庄寒天肯定要推脱,马上搬出来一早准备好的理由:“谁让你们俩合适呢?我们当中最熟悉番社的,又和武利阿兰兄妹最好的,不就是你们俩了吗?”
“我们去呗。”李书同倒是毫不推搪,“最近也没什么事,正好去东宁看看。以后别管有空没空,都不一定会再去了。”
李书同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
确实,穿越者们在东宁度过了穿越之后最初的一段日子,也经历了最多的波折。随着反清复明大业的日益推进,大家要忙的事情越来越多,再去一次东宁的可能性其实是很小的,甚至说,大多数人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要再回东宁看看。
“唉,聪哥要是在就好了。”小郡主忽然叹息着说道,“他肯定也想再去看看的。”
“二婶,你别难过,等仗打完了,天下太平,我陪你去东宁。”郑克臧连忙安慰小郡主。
“唉,干嘛说这个呢。”毛渊明见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连忙笑呵呵地说道,“老许你也是的,今天吃饭喝酒,谈什么公事嘛。大家一天忙到晚,好不容易有时间放松一下。咱们继续喝酒吃菜呗。”
“对对对。”鲍婧也赶紧岔开话题,“克坦、克圻、修文,你们三个书读得怎么样了?”
“我读得挺好啊,先生说我一教就会呢。”郑克圻一脸自信地说道。
武修文刚上了几个月学,小眼睛瞪得溜圆,说道:“我会写好多字了呢,先生每天都要我学新字。”
“那你们的算数学得怎么样?”
“嗯……”武修文挠了挠头,“也很好,我能数到一百了呢。”
“克圻,那你呢?”
“老师前几天教了鸡兔同笼,我现在算得可快了。不信你出题考我。”
“哦?”李书同稍微思考了一下,问道,“那我问你:设若笼内有鸡兔若干,上视十二首,下视三十八足,则有鸡几何,有兔几何?”
“嗯……”郑克圻手托着下巴,原地转了几个圈,“有鸡五只,有兔七只。”
“不错不错,果然很快。”
“那我也考你一个。”庄寒天连忙凑过来说道,“设若笼内有鸡兔若干,上视九首,下视四十足,则有鸡几何,有兔几何?”
郑克圻还没来得及回答,李书同伸手推了庄寒天一把,说道:“你个空军马鹿,不会就别教坏小朋友,你这题有解吗?”
“什么?无解啊?”庄寒天一脸惊讶地望着李书同。
庄寒天还没想明白,郑克圻已经想明白了,说道:“大叔,你这题出错了吧?若是只有九个头,就算全是兔子也只有三十六只足,哪里会有四十只足。”
“你看看你,还不如小朋友。”毛渊明趁机在旁边补刀。
“算了算了,我不是读书的料。”庄寒天挥了挥手,在众人的讪笑声中退向一边。
“克坦,你怎么不说话呢?”鲍婧弯下腰,扶着郑克坦的肩头问道。
郑克坦摇了摇头,说道:“读书好没意思,现在就我跟朱和尭两个人读书,陈师傅管得又紧,我真不想读。”
“不可胡说!”郑克臧立马训斥道,“陈师傅管得紧那是为你好。”
郑聪和郑经都已经去世了,郑克臧长兄为父,一句话出口,郑克坦自然不敢再作声。
许纬辰笑了笑说道:“克坦啊,你大哥说得对。你要好好念书。不过你别急,再有半年,杭州一大群孩子都会搬来南京,到时候我给你选几个聪明伶俐的伴读,那你就不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