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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芫美     轩辕新明录txt下载     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重会慕天颜

    见许纬辰突然有些怒气,洪诚丘和陆希星都感到有些意外。洪诚丘挠着头问道:“洪磊是和我们不太对付,可他是洪旭的儿子,陈永华的大舅子,我们能搞得动他吗?”

    “我们当然也不是放在明面上搞他,就是让他去监督舟山的工程,可以说得冠冕堂皇一点,比如舟山是海疆要冲,与西洋人贸易事关财政,需要他坐镇,等等,反正说动他去就是了。他的妹妹是陈永华的夫人,陈永华和我们也算是关系不错了,他却和我们过不去,是一件非常不可理解的事情。现在派他去舟山监督工程,正好把他吏官的工作停了,把人事权统一到政令室来。”许纬辰说得很坚决。

    “……”陆希星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那就试试看。”

    出乎几人意料的是,洪磊的反应非常配合,立刻表示接受安排,前往舟山监督工程,还很快开列了一张工程所需的清单,要求军机处通知宁绍总制郑省英尽快准备妥当。

    洪磊的合作态度当然令许纬辰等人很疑惑,不过既然人家配合,自然也无需再多说什么。陆希星从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账目当中抽出了一千两交给洪磊,作为岛上建设的资金,告诉他剩下不足的部分只能请郑省英原地筹集。洪磊又非常令人惊讶地表示,只需要一百两启动资金,其余都可以在当地筹集。

    总之,和和气气地送走了洪磊,大家心情都不错。陆希星和洪诚丘继续盯着官员们征收税款,许纬辰努力研究吏部的工作应该怎么做。

    离大军出征还有三天,军机处的诸人正忙碌不停,驻守石门县的洪羽忽然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杰书派出的使者已经到了石门县军前,要求面见延平郡王,陈说事项。

    项绍宽于是召集众人,讨论是否接待这位使者。大多数人都觉得可以一见,杰书假节钺南下,无非是剿抚两策,鉴于浙东清军连败,此时派人来招抚,简直和《水浒传》里的高太尉招安梁山泊没什么两样。更何况,信上说明,派来的是东宁人民的老朋友——慕天颜。

    慕天颜曾任福建兴化知府,几年前就代表清廷到访过东宁,邀请郑经派人前去泉州谈判招抚,当时虽然没有谈成,但总算是搭上了关系。现如今慕天颜已经是江苏布政使了,杰书再次派他前来招抚,想必也是看中这层关系。

    慕天颜是傍晚时分到达杭州,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到总督衙门觐见郑克臧。

    郑克臧五年前见过慕天颜一次,但当时只有七岁,对此人并无多少印象,只是按照礼官郑斌拟定的程序,坐在大堂中央接受慕天颜拜见。慕天颜是甘肃人,高高瘦瘦,目光有神,向郑克臧行了礼,说了几句“和硕康亲王仰慕延平郡王,神交已久”之类的客套话,郑克臧也在郑斌的提示下,答谢了几句“阁下远来辛苦”,然后就宣布由郑斌和柯平代表朝廷与慕天颜详谈。

    柯平是当年泉州谈判的郑方代表之一,也是慕天颜唯一熟悉的人,郑斌则是礼官,取代了上一次谈判时礼官叶亨的位置。军机处众人并不出场参与会见,仍然各自忙碌出兵之事,按照项绍宽的说法,要是就此停下来,岂不是中了杰书的缓兵之计。不过还是由许纬辰、洪诚丘和温如嵩三人,隔着屏风坐在会场的一角,听取慕天颜的来意。

    慕天颜倒是开门见山,和柯平叙了几句旧之后,就马上表示大清朝廷愿意招抚延平郡王,条件可以从优。郑斌和柯平都老于世故,自然不会马上接慕天颜的茬儿,而是非常高调地宣称“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招抚之事自然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这样的情况,慕天颜来之前就料到了,因此并没有理会郑斌和柯平的表态,反而展开了长篇大论,大意是吴三桂、耿精忠是两个逆贼,深受大清皇恩,居然作乱造反,行状十分可恶,人人得而诛之。延平郡王郑经则不一样,是大明的海外孤忠,虽然与清朝为敌,却是赤胆忠心的无双国士,大可不必参与吴、耿小人的叛乱。如果延平郡王愿意归顺,大清朝廷愿意封赏亲王爵,允许郑家世居东宁,不必薙发易服,不必向大清朝廷供奉税银,大清朝廷每年还赏赐郑家白银二十万两。

    听到这里,许纬辰让书办传出纸条,请郑斌暂停会谈,安排酒宴款待慕天颜,等下午再继续。柯平留下和三人商议对策,然后让人准备了一些点心,四个人边吃边聊。

    温如嵩态度最坚决,认为招抚绝不可行,必须予以拒绝,并且马上出兵。洪诚丘也觉得招抚肯定不行,但是如果能通过和慕天颜的谈判,来迷惑一下杰书,争取有利的战场态势,倒也不失为一策。

    “不必急于下结论嘛,我们来分析一下杰书的开出的条件。”许纬辰说着,看了看柯平,问道,“柯刑部,今日慕天颜所列的条件,与上次谈判有何不同?”

    柯平仔细思索了一番,答道:“嗯,谈判所涉及的,共有几条:其一,是归顺大清,接受大清封爵,这一点完全一样;其二,允许郑家世居东宁,这一点也一样;第三条有些不同,之前王爷要求’从朝鲜琉球例,不薙发易服’,而清廷的要求是’在岛之人不薙发易服,登陆之人需薙发易服’;最后一条有关钱银的,之前是王爷说愿意年交税银六万两,没想到这次清廷还愿意倒贴二十万两。”

    “哼,现在是吴三桂、耿精忠一起造反,他康熙焦头烂额,再加上我军连战连胜,形势与往日大不相同。他杰书想用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就招抚我们,岂不是痴心妄想。”温如嵩依旧黑着脸,粗黑的鼻孔里喘着粗气。

    洪诚丘也点头说道:“是啊,现在的局势和五年前大不相同,杰书居然就涨了这么一点点价。”

    柯平见洪诚丘如此说,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吞了回去。许纬辰见状,连忙问道:“柯刑部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说。”

    被许纬辰这么一问,柯平也不好再隐晦,便说道:“几位委员对战和之事或有定见,不过,仅以招抚而言,若要增加要求,金厦两岛自然也要在议论之列,最好把同心、海澄等县都取到手。另外,许东宁独享海外贸易之便利,南北洋过境之商船,均要有郑氏之令牌方能通行。如此才合王爷心意。”

    柯平说完,温如嵩便是一脸不屑,想要反驳,许纬辰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他出声。

    不过,即便是许纬辰看来,柯平这个想法也过于一厢情愿了。清廷现在虽然战场形势吃紧,但让郑氏在尚未控制的东宁岛上割据问题不大,要把难于管理的金厦二岛交出来也勉为其难,但要把已经属于清朝掌握的同心、海澄两县吐出来,那就算是康熙本人愿意,也会被言官骂死。至于海上贸易,虽然清廷一向并不重视,但如果都在郑氏控制之下,很容易让郑氏变得富可敌国,从此坐大,因此也不可行。

    于是,许纬辰缓缓说道:“柯刑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买东西也讲究个’漫天要价、落地还价’,我们现在浙北四府在手,如果只要同心、海澄两县,也显得忒没有牌面了。”

    “那许委员的意思是?”

    “就说要漳、泉两府,来换这浙北四府。”

    “这……”柯平和温如嵩同时小声惊呼起来。许纬辰提出的这个条件,岂不是更不可能谈妥。

    不过仔细一想,道理却是对的:反正肯定谈不拢,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也好。

第六十三章 来日方长

    果然,下午谈判重新开始,慕天颜对柯平提出的条件大吃了一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慕天颜也并未因此感到着急。一来,此行的目的是和延平郡王重新建立联系,虽然没有见到郑经本人,但是至少搞清楚了对手目前的状况:世孙监国,军机处辅政。二来,谈判这件事,从来都是双方自说自话,最终寻找一个都能接受的中间点,因此郑方的要求再夸张,总还是可以商量的。

    并且,慕天颜只是使者,并非全权谈判大臣,他和郑斌、柯平的谈判仅是一种意向性的讨论,关于正式谈判如何进行,慕天颜最后抛出了杰书意图:希望延平郡王派全权代表前往苏州,双方举行正式的谈判,就像当年泉州谈判一样。

    既然如此,谈判算是得到了一个不是结果的好结果。许纬辰于是请鲍婧为慕天颜安排晚宴和晚上的活动,军机处和官员们一起讨论慕天颜的提议。

    首先自然是前往谈判有无危险。柯平觉得,按照以往的经验,清廷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讲信用的。郑氏和清廷之间往来谈判不下十次,谈判代表的人身安全一直是有保障的。杨英则认为,今时不同往日,吴、耿起事,加上郑军的辉煌战果,清朝几乎半壁江山失守,是不是还能像以前那样守信用,很难确定。

    “前去谈判,肯定是有些危险的。不过呢……”许纬辰用一种安慰的眼神看了看杨英,说道,“杰书初到江南,应该不会一上来就设一个局,诱捕一名大明官员吧。这么做,失信于人,对大局毫无帮助。”

    “是啊,我军目前连战连捷,士气正盛,杰书要是敢出此下策,不怕被血腥报复么。”吕宪华也觉得去苏州谈判,安全没问题。

    “安全应该是安全的,可我们有必要去吗?”温如嵩果不其然地反对谈判,“既然我军连战连捷士气正盛,那就一路杀过去南京好了,为什么要费时费力去和清虏谈判?”

    虽然温如嵩的观点在大多数时候并不受人欢迎,但这句话却引起了在场一些人的共鸣,蒋一正、潘兴、朱丹赤和林时对都觉得谈判并无必要。林时对作为通政司的官员,这次和六官一起来到了杭州,理论上通政司也是九卿之一,得以参与机要政务。

    许纬辰心里清楚,林时对年轻时代就是抗清的热血青年,亲眼见证过战友被清人杀害,肯定不愿意与清人和谈。三位穿越者则是理念和性格的原因,蒋一正正直古板,恪守汉贼不两立,潘兴热血冲动,不怎么计较后果,朱丹赤则是才高自负,不把清人当回事。

    然而眼下的局面,和谈可以为郑军争取时间。姜承志与孙广越去日本催请援军,至今并无音讯,科洛马返回菲律宾已经有两个月了,但西班牙舰队还没有踪影。马上进军嘉兴府未必没有胜算,但如果能增加己方的优势,扩大战果减少伤亡,那也是非常重要的。

    这种情况下,刘国轩的意见就显得非常重要,因为具体负责打仗的是他。许纬辰便出声问道:“刘都督,此事你怎么看?”

    刘国轩这些天已经把出兵嘉兴的事情准备的非常充分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此也非常坚决地反对和谈,并且指出:“大军出征,士气重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决定出兵却临时拖延,士气就会消磨殆尽。”

    刘国轩这样一表态,许纬辰就没法再坚持,只得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项绍宽身上。

    可是项绍宽的意见更加出乎许纬辰的意料:“和谈可以谈,但不是这一次谈,下次再谈。”

    “下次?”

    “对,下次。”项绍宽提高了音量对众人说道,“杰书刚到江南,尚不了解形势,心存幻想,清军之前虽然战败失地,但杰书未曾亲身经历,刀不到肉不知痛。现在去跟他谈,他必定不知好歹,强势压人。倒不如先在嘉兴打一仗,给杰书一个迎头痛击,然后再论和谈之事。”

    项绍宽说完,许纬辰也只能暗自叹气。蒋一正等人是“反对和谈”,项绍宽实际上是在说“反对现在和谈”,其实已经往回撤了一步,多留了一些余地,自己自然是不能再作异议,只能表示同意。其余的人像陆希星、洪诚丘、杨英、柯平等,虽然不反对和谈,但也并不执着于此,最后一致同意,礼送慕天颜回苏州。

    尽管如此,许纬辰还是嘱咐郑斌对慕天颜善加款待,又让鲍婧从当时在塞白理府中搜出的金银器皿、古玩字画里挑出几件送给慕天颜。慕天颜是个史书明载的贪官,他与为官清廉的嘉定知县陆陇其之间的争斗,经常被后世电视剧拿来演绎发挥。连康熙都知道慕天颜的贪名,许纬辰也就毫不犹豫地投其所好来交好此人,至少能为将来继续与杰书沟通留个渠道。

    第三天一早,慕天颜启程回苏州,许纬辰和柯平送到杭州城外,双方礼貌而别。尽管这一次谈判无功而返,但就慕天颜本人来说却是满载而归,来时坐的马车车厢里,凭空多了一只十几斤重的大箱子,里面的东西自然是能让慕天颜满意的。

    将慕天颜礼送出境的第二天,项绍宽、刘国轩和吕宪华就出兵直取嘉兴。嘉兴是浙江最东北的一个府,地理上向东北方向凸出,三面都与江南省的苏州府和松江府邻接。

    江南省大致包括今天江苏和安徽两省范围,首府江宁,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安徽省会南京”在这个时代是完全正确的。江南省是全国人口最多,税赋也最多的一个省,防务自然也是最吃重。满清在江南省的军事机构可谓叠屋架床,除了江南总督名义上统管一省军政外,镇守江南江宁等处满洲将军、镇守京口等处汉军将军、江南全省提督等省级大员之下,还有镇守苏州水师总兵官、镇守江南江北狼山总兵官等军事重镇的守御官,至于各处绿营总兵镇更是遍布全省。

    目前和郑军遥相对峙的,是江南提督杨捷。江南提督的日常驻地是松江府,就在嘉兴府的东北方向。松江府地处长江入海口,防守兵力繁多,平时就设有松江、金山、川沙、吴淞、刘河五个兵营,黄浦江口外崇明岛还有苏州水师总兵自海上支援。

    根据前方侦查的情报和江、浙边境一带逃难而来的流民百姓提供的消息,镶黄旗满洲都统拉哈达、正蓝旗满洲副都统穆赫林、镶蓝旗汉军副都统段应举带领从蒙古调拨而来的喀喇沁土默特兵以及江宁满城驻守的两千八旗军,已经前来松江府增援,加上杨捷原有的绿营兵,总兵力在七千以上。不过,自从上次喇哈南下被刘国轩击败,清军并没有再向浙江境内派兵,而是在江浙边境集中兵力,可能是想等待杰书的支援然后决一死战。

    郑军这边当然是精锐尽出,俞齐时的天目镇、胡双奇天台镇和何祐的北兵镇再加上倭兵镇和日军,总数上有近一万二千人,再加上发动的两万多民伕,号称五万大军直扑嘉善。按照计划,由刘国轩带领天目镇沿海攻取海盐和平湖县,吕宪华带领天台镇从石门县攻取桐乡县,然后向北佯攻苏州府的吴江县,吸引清军的注意,项绍宽带戎旗一镇、北兵镇、倭兵镇和日军单刀直入,围困嘉兴府城,准备迎击清军的援军,实施围城打援的战术。

第六十四章 狗招对付徐公子

    大军出发之后,许纬辰依旧郁闷。按照自己的思路,只要假装和杰书谈判,再拖上半个月,日军的第二批援军和西班牙海军就应该可以到达了,到时候先从海上攻击崇明和吴淞口,吸引清军向松江北部运动,然后陆军再趁虚而入,从南方进攻,把握应该会大很多。

    但目前的形势下,郑军连战连捷,从参谋室到普通士兵,人人士气高涨,求战心态坚决,显然是阻止不了的。

    事已至此,只能安下心来办理政务。军机处的大部分人都随军出征,只有常镇业和王鼎留在了杭州,不过好在六官已经从宁波搬到了杭州,人员方面没有之前那么捉襟见肘了。

    出兵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三的上午,许纬辰召集众官开了个会。

    当前事务,除了继续征集军粮税收供应前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驻防城的建设。将军府要扩建成王府,商业区和住宅区都要开工建设。郑经让冯锡圭带来的书信里说,对前线的胜利非常满意,并且打算在明年春天登陆前来杭州。这样的话,半年里就算不能把王府完全修好,也要初具规模,能够让王爷满意居住。

    对于修建王府一事,工官杨贤倒是信心十足,毕竟杭州人口众多,富有经验的工匠很容易募集,只要冯锡圭能及时从天目山买到木材,马上就能开工。唐云沛则指出,在木材到位之前,地下沟渠的工程已经可以开始进行了。开挖沟渠是土方作业,不怎么需要专业技术,雇佣民伕就能干,预计一个月就能完工,到时候冯锡圭买了木材回来,就可以进行建筑工程了。

    许纬辰当然同意唐云沛的看法,便请唐云沛和杨贤一起担任工程监督,专门负责驻防城的建设。另外,请通政司林时对增加和宁波方面的驿报来往的频率,以便及时了解舟山那边的进程。

    吃完午饭,许纬辰终于有一种可以松一口气的感觉,信步走出总督衙门,在大街上四处走走。到达杭州以来,似乎还是第一次放松心情走在大街上。

    杭州城的繁华程度在全国来说也是数一数二,郑军攻陷杭州已经三个多月了,城里早已没有了战争的阴霾,商铺门庭若市,走街串巷的小贩来往不绝,最重要的是,恢复了大明衣冠之后,百姓脸上的神采也比之前生动了许多。

    许纬辰对杭州城还不算太熟悉,只是信步游走,反正也不至于迷路。杭州城里河道四通八达,河上的小桥也是一座连着一座,不经意间过了几座桥,忽然看见街头转角之处有个茶馆,半室内半露天,似乎是有人在摆棋摊下棋。

    穿越之后,许纬辰除了和冯锡范、王士元等寥寥数人下过几盘棋之外,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人交手,现在既然看到了棋摊,自然是忍不住上前观摩一番。

    茶馆不大不小,中等规模,在门口沿街的位置上支了一个凉棚,下面能摆三、四张桌子,现在正有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两侧,隔着棋盘厮杀,周围围着七八个看客,相互低声地讨论棋盘上的形势。

    许纬辰走近了仔细一看,棋局刚刚结束布局,进入中盘。盘上的形势尚不明朗,但先行的白棋基本已经失去了先行的效率。再抬头看看两位棋手,执白的是一位老者,五十多岁年纪,正在冥思苦想,执黑的年轻人大约三十上下,似乎有些得意,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棋盘。

    老者思虑再三,勉强落子,然而很快大龙被黑棋纠缠,难以脱身。围观者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有些是替老者惋惜,有些还在讨论有什么破解的办法。老者显然是无计可施,又走了几步,大龙总算是搭出了两个眼做活,但局势已非,中腹黑压压的阵势,足足有三十多目实地。许纬辰心中暗暗计算了一下,此时即使有棋力高出一筹的人来替换这个老者,白棋输七、八子已经不可避免了。

    若是现代比赛,行至此处白棋已经可以认输了,但茶馆下棋必然赌彩,需下到最后分出计算输赢才行,于是老者只能勉力继续下。

    许纬辰见此情形,便问道:“请问一下,这盘棋多少彩头?”

    “一两的盘底,一钱一子。”旁边一个看客答道。

    “好大的赌性啊。”许纬辰心中暗想,当时在东明楼和小胡子赌棋,可没赌这么大。

    “这位先生好面生啊,刚刚来杭州吗?”下棋的年轻人忽然问道。

    “在下姓许,来杭州有几个月了,一向忙于冗务,今天总算’浮生偷得半日闲’,在城里闲逛,不期来到此处。”许纬辰微笑着答道。

    “难怪了。”看客打量了一眼许纬辰,说道,“看上去你也是此道中人,要不要赌上一盘?”

    许纬辰点了点头:“好啊,在下正有此意。”

    年轻人听到许纬辰这么说,从椅背上坐直了起来,向着老者说道:“老王,不如这盘棋算便宜你了,二两银子,多也不要你的了。我再与这位许先生赌一盘。”

    老者见年轻人这么说,连忙说好,哆哆嗦嗦从袖子里摸银子。

    “且慢!”许纬辰用手在老者的肩上拍了拍,“这棋最多一两七钱,怎会要二两。”

    “咦?!”年轻人“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从上到下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许纬辰,说道,“阁下竟然一眼能看出这棋相差七子,想必技艺非凡。老王你今天运气好,这棋就算一两七钱。”

    老王一下子省下了三钱银子,连忙向许纬辰打躬称谢。许纬辰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在棋枰前坐下。

    年轻人已经把棋盘上的棋子收起,又重新布上了座子,示意许纬辰先请。旁边的看客连忙解释道:“这位客官新来的,不知道规矩。徐公子是本地第一高手,他在这个茶馆和人下棋,已经有好几年了,从来是奉饶一先的。”

    许纬辰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也不坏这个规矩。”

    说完,捻起一枚白子,落在盘上。

    “点三·三?!”周围的看客都小声惊呼起来,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显然是对这位面生的许先生大感惊奇。

    许纬辰当然知道,只要祭出“点三·三”的狗招,古人没有不惊讶的,现在周围这些看客只是正常反应。

    徐公子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像看客们一般大呼小叫,略一思索之后,轻轻挡上。

    许纬辰成竹在胸,爬完等对方一扳,便在二路上连爬三手,转身拆在了黑棋厚势之外四·九之处。

    看客们自然又是一阵喧哗,纷纷议论这手棋从未见过。徐公子却认真起来,蹙着眉头盯着这枚白子看了一会儿,下出了一步“拆二”。

    点完三·三之后拆四·九是狗招前后呼应的招法,黑棋若是以“拆二”应对,已经亏了少许。许纬辰见对方入套,便不紧不慢地从星位一侧小飞过来,稳稳地构成边路的阵势。

    徐公子显然是感到吃亏了,但又想不出自己哪里走坏了,一脸阴沉地想了几分钟,忽然捻起一枚黑子,重重地拍在了棋盘上。

    “哇!”周围的看客们又是一惊一乍。

    徐公子居然也点了一个三·三。

    许纬辰见此,不禁微微一笑。这位徐公子看来有些棋才,人也颇为机智,见刚才白棋点三·三自己吃了亏,便尝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关于“点三·三”之后的变化,现代人在阿尔法狗的帮助下,有了透彻的研究,这位徐公子想要临时模仿,显然还不得其法。

第六十五章 江南棋客徐星友

    许纬辰抬头看了一眼徐公子,接着四平八稳地挡了一手。徐公子连忙爬了一手,等着许纬辰扳下。

    “啪!”许纬辰手中的白子,落在三·六小飞之处。

    这步棋落下,看客们少不得又是大呼小叫,徐公子也是见所未见,挠头不已。想了半天,别无办法,只得顶了过去。

    按照徐公子的想法,黑棋顶过去之后,白棋势必盖住,接下去黑棋还是二路扳,如法炮制。

    不过,白棋并没有盖住,而是朝天一长。

    “咦?!”徐公子小声嘟囔了一声,神情越发的凝重。

    粗一看,四枚白子裂成两半,只要从中间冲过去,便能将白棋切为两段。但真的冲了之后,却发现无论如何断,也并不能把白棋怎么样。

    这个结果当然在许纬辰的预算之中。现在摆在徐公子面前的棋势叫作“芈氏飞刀”,是三百四十多年之后一位叫芈昱廷的九段棋手所创。“芈氏飞刀”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从一个角部开始,展开大型变化分支,双方争夺激烈,往往棋盘铺陈过半仍然胜负难解。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谙熟“芈氏飞刀”的多个变化分支。按照人工智能的分析,“芈氏飞刀”总计有六百八十余种分支,一般人必须掌握其中常见的几十种,才能运用自如,否则稍一闪失,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徐公子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只是凭着算力走一步看一步。十几步之后,徐公子猛然发现,自己角上的五枚黑子,已经无疾而终了。

    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看客,此时全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屏息凝神气不敢出,想必徐公子在这间茶馆下棋,从未面临过如此的窘境。

    长考之后,徐公子在外面走了几手,做成有收气之利可图的形状,然后脱先他投。

    许纬辰暗暗点头,心想这位徐公子败而不乱,能从局部的重大损失中冷静下来,寻找最佳的善后之策,果然棋力不俗,而且有颗大心脏,确实是国手的资质。

    随着棋局的进行,许纬辰又渐渐发现,这位徐公子的中盘战力其实是在自己之上的,若不是刚才自己放出“芈氏飞刀”,杀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自己此刻应该已经落了下风。因而也不敢怠慢,仔细地一步一步落子,尽力维持之前获得的优势。

    徐公子形势落后,自然是步步紧逼处处挑衅,力争搅乱局面。许纬辰则是步步为营处处谨慎,退一步开阔天空。

    行至小官子阶段,许纬辰花了几分钟时间,非常仔细地计算了一下双方实空,确信自己将小胜一子,便自信满满地开始收官。等到最后一目官子收尽,盘面上只剩单官,许纬辰这才放松下来,随意落子。不料,黑棋落子如飞,将两块白棋切断。许纬辰心中一惊,又仔细看了看,两块白棋各自都已经有眼,并无死活之虞,不解对方意欲何为。

    然而再一想,脸色不禁一变。

    中国古代围棋规则和现代规则很重要的一个不同之处,便是“贴块”,或者叫作“还棋头”,即某方棋子每多一块,就要向对方贴一子。现代围棋无此规则,因此也无人留意。现在徐公子将自己的棋断开,盘上的白棋又多了一块,便要向对方多贴一子,如此一来,局面便成了和棋。

    意识到这一点,许纬辰只得摇头叹息,遗憾不已。徐公子却哈哈大笑,站了起来说道:“许先生果然高棋,今日这一局巧成和棋,真是难得,敬佩,敬佩!”

    “哪里哪里。徐公子临危不乱,力挽狂澜,许某才是佩服之至。”许纬辰也站了起来,笑着拱手说道。

    “想我在这个茶馆下棋也有几年了,从未遇过对手,今日遇到许先生,岂非天意,可否让徐远做东,请许先生喝上一杯?”

    “什么?!”许纬辰大吃了一惊,“你说你叫徐远?”

    “正是在下。许先生何故惊讶?”

    “徐远,字星友?!”

    “咦,许先生,你我今日是初次相逢,阁下如何知道在下的表字?”徐远这下也一脸疑惑。

    “唉……”许纬辰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懊恼不已。徐星友是清代著名国手,但年轻时棋艺平庸,中年以后技艺才有大成,一时无敌于天下。刚才若是小心一些,最后不损那一子,就能战胜对手。将来逢人也能夸耀,自己是战胜过徐星友的男人了。

    不过现在懊恼也来不及了,只得与徐星友客套两句,结果话刚到嘴边还未出口,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是爆炸声。

    茶馆里的诸人都吃了一惊,有几个胆小的连忙跳出门外,四散跑去。

    许纬辰眉头一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着回总督衙门看看情况,于是拱了拱手答道:“有劳星友兄动问,不过许某有要事在身,恐怕没有闲暇再与星友兄切磋技艺了。今日幸会,后会有期。”

    “许先生何必这么匆忙,不知许先生是哪里人士,到杭州有何贵干,现在居住哪里?他日得闲,徐远好登门再行请教。”徐星友一直未逢敌手,现在碰到一个实力不俗的,一心想要结交。

    许纬辰心里忐忑,实在不敢久留,便说道:“许某确实公务缠身,并非要却星友兄的盛情。恕许某直言,星友兄虽然独霸一方,其实技艺尚未大成,离国手之称尚有千百里之遥,若能拜访名师,切实请教,必能大有裨益。许某这微末棋力,难以促成星友兄进步。”

    徐星友听到许纬辰这么说,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许先生所说,徐远并非不明白,只是当世大国手周东侯远在顺天,汪汉年归隐已久,一时之间不知向谁请教,才能提高技艺。”

    “江南泰州姜堰镇有一位大国手,姓黄名虬字月天,星友兄若前去拜师学艺,方有大成。”

    “黄虬?”徐星友想了想,“请恕徐远孤陋,似乎未听过此人名号。”

    许纬辰淡淡一笑,说道:“那星友兄知不知道盛年盛大有?”

    “这我知道,盛大有有亚于国手的棋力,曾与汪汉年对弈十局,互有胜负。”

    “数年前那盛大年遇到黄月天,却是七战皆北。这么说,星友兄可能够明白黄月天的过人之处了?”

    徐星友眉头一皱,又问道:“既然黄月天技艺非凡,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因为他年纪尚轻,未曾游走四方树立名声。据我所知,黄月天今年才二十二岁。”

    “原来如此。多谢许先生提点,徐远记下了。”徐星友说着,向许纬辰作了一揖,又问道,“日后徐远如何才能再见到许先生?”

    “你不必急于找我。待你技艺大成跻身国手之日,我自会找你。”许纬辰实在是心里有些着急,连忙向徐星友还了一礼,匆匆而别,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回总督衙门。

    踏进总督衙门的大门,却只见武利带着一队斗葛卫兵,正押着一个人在院子里等着。一问之下才知道,刚才那声巨响确实是城里某处发生爆炸,因此武利带队循声查找,抓住了这个疑犯。

    “咦,老许你回来了?”许纬辰循声看去,却是常镇业从总督衙门的正厅里走了出来。

    常镇业走到近前,说道:“武利说抓到爆炸案的犯人,我正打算找你一起审问呢,刚才差人到处找你,结果没人知道你去哪里了。”

    许纬辰出去闲逛并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因此在别人看来是失踪了。当然现在也不需要跟常镇业解释自己出去有何奇遇,只是说道:“既然人抓到了,那就带到偏厅审问吧。”

第六十六章 戴梓和连珠火铳

    许纬辰和常镇业进了偏厅坐下,让武利把疑犯带了上来。

    常镇业吩咐卫兵下去,带上门,然后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年纪?做什么的?”

    “小人叫作戴梓,是本地仁和县人,二十六岁了,眼下在家读书。”

    “戴梓?”许纬辰心中大为惊讶,居然一日之内连遇两位著名古人。

    常镇业也是颇为意外,皱着眉说道:“站起来说话吧。”

    戴梓略一犹豫,许纬辰补了一句:“叫你站起来就站起来。”

    戴梓这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垂手含胸立着。

    常镇业认真地端详了一下戴梓,脸形长圆饱满,唇上留着些短须,眼袋略有些重,辫子虽然剪了,前额的头发长出来不多,显得有些邋遢。

    “嘿,长得还真有点像年轻的倪大红啊。”常镇业笑着对许纬辰说道。

    许纬辰尴尬地摇了摇头:“你也是电视剧看得少,倪大红演的根本不是戴梓。”

    “啊?”常镇业很是意外,“我看网上图片,倪大红抱着机关枪的那张,不是演戴梓吗?”

    “不是。倪大红演的那部电视剧叫《枪炮侯》,是晚清慈禧时代的戏。只是有不少民科历史博主,喜欢拿那张照片给介绍戴梓的文章配图,搞得大家以讹传讹。”

    常镇业听了直挠头,只得强行转场,问戴梓道:“你既然在家读书,为何私藏火药引致爆炸?你家里藏有多少火器,赶紧如实招来。”

    戴梓本来听他们两个说话,似乎是在谈自己,但是又听不懂说些什么,忽然被问到,一阵紧张,只得照实说道:“小人自幼随家父读书,平日里喜好匠造技艺,也见过中西各式火铳,或买或造,总有十几支,不过都是小人平日拆解研究改造之用,绝不是私藏兵器。”

    常镇业又问道:“那你的研究,可有成果?”

    “有,有……”戴梓连忙回答,“小人造了一支铳,能射中百步之外的目标。”

    “听上去是不错,可是私藏火器始终是重罪,你说是用来研究,那是你一面之词啊。”

    “大人,小人真的只是潜心研究,大人不信,可以取来请大人当面试验。”

    常镇业听了,转脸问许纬辰:“要不要让他展示一下?”

    许纬辰想了想,又问戴梓:“你今日是何缘故,引致爆炸?”

    戴梓见问到重要问题,心中一惊,连忙答道:“小人今日正在试验连珠火铳,想成功之后献给朝廷,不料火药分量没有算好,因此导致爆炸。”

    “若是这样,那让你当面试验,一旦爆炸,岂不是连我也要炸死了?”

    许纬辰说得戏谑,在戴梓听来却是一句重话,连忙又跪倒在地说道:“大人英明,小人绝对不敢对大人不利。”

    “呵呵,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献给朝廷’,是献给大清朝廷吧?”

    许纬辰这话说完,常镇业也忍不住笑了。历史上的戴梓,确实是在康亲王杰书到达杭州之时,到军中投效,并且献上改良火铳的图纸,因此得到了杰书的赏识。

    但这话对于戴梓来说,不啻是论了死罪。戴梓现年不过二十六岁,生于清顺治六年,当时的浙江已经在清朝的统治之下,严格说来戴梓并不是明朝遗民,他的自我认知也是一个清朝人,所以他脑中的朝廷,还真的就是大清朝廷。只是这心中所想,是怎么被眼前这两个人知道的,显然有些匪夷所思。

    只是此刻的戴梓也没有仔细思考的心情了,只得连连磕头求饶。

    常镇业见戴梓的窘态,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用这么害怕。既然你说对火器有研究,那就安排你来军前效力吧。给你三天时间,安排好家中事务,然后再来总督衙门听候发落。”

    常镇业的这个要求显然是不容反对的,如果戴梓不接受安排,马上就要被治以重罪,所以即使不情愿,也只能答应。

    等戴梓扣头谢恩下去之后,许纬辰又问常镇业:“这人来了之后,让他干什么?研发机关枪吗?”

    “机关枪是肯定别想了,现在的技术能力不可能做得到。”常镇业笑着说道,“不过这人多少懂一些机械技巧,也有些动手的能力,而且年轻,或许是个可造之材,发送去老金那里,干什么都行嘛。”

    许纬辰听了点点头,说道:“也对,若是某一方面有天赋,也不必拘泥于一处。不过老金现在跟着洪磊过去舟山了,起码要有一个月才能回来,这段时间还是让他继续研究火铳吧。”

    “也好,他那个二十八连发连珠火铳,要是真能搞出来,生产几支吓唬吓唬人还是挺有用的。”

    三天之后,戴梓果然无可奈何地来到总督衙门投案,常镇业便按照之前的想法,让他去城外军营居住,继续研究他的连珠火铳,限期一个月要拿出成果。

    打发走了戴梓,外面忽然有卫兵来报,说东宁有船到岸,前来的是五爷郑智,随行之中也有“毛利国人”。许纬辰和常镇业都是一愣,不知道郑经此时派五弟郑智来杭州有什么用意,心中颇为疑虑,连忙跟着卫兵直奔江边码头。

    来船已经到岸多时,众人都在上岸等候。许纬辰和常镇业远远望见,五爷郑智身边站着的,除了韩鹏,还有陈梦球和刘国轩的弟弟刘国昌。

    郑智比年前又长高了些,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眼珠凸出,肥厚的嘴唇和黝黑的皮肤,一看就是郑家人,而且在穿越者们的眼里,和三百多年后某个同名的人有些相像。刘国昌虽然是刘国轩的弟弟,却比刘国轩看上去还要老成一些,也更胖一些。

    和常镇业见到众人,自然是亲切问候,尤其是和韩鹏,已经多时未见。

    许纬辰又笑着问郑智:“五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了。不知王爷差派五爷来杭州,有什么指示么?”

    “王兄派我来是因为……”

    郑智在郑经诸弟之中,性格最为豪爽,也是除郑聪之外与穿越者们关系最亲近的,尤其和韩鹏脾气相投,因此这次来杭州,郑经特地让韩鹏带了三十名英国卫队保护郑智的安全。也正因为如此,郑智看到许纬辰和常镇业格外高兴,正要回答许纬辰的问题,却被陈梦球打断:“许先生,王爷特地派五爷到军前慰劳三军,顺便和军机处诸位参详一下局势。”

    许纬辰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必定是有什么要事不能当众说,便请众人到城里歇息叙话。

    等大家在总督衙门书房坐定,上了茶,陈梦球才说道,此次前来,除劳军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是,住在京师的郑氏派人偷偷前来东宁,商讨日本存银的事情。

    日本存银一事在历史上也算比较有名,因此穿越者们事先知道一些大概,而且说来话长。当年郑成功的堂兄郑泰,长期担任东宁户官,管理财务及对外贸易,为了资金安全起见,郑泰将大量对日贸易的获利存在日本长崎唐通事办事处,总数大约是三十万两。郑成功死后,郑泰卷入了郑经和郑袭的争斗,被郑经软禁后自杀,郑泰的弟弟郑鸣骏和儿子郑缵绪等率领部众投清。为了争夺这笔钱,郑经和郑鸣骏都多次派员到长崎交涉,而日方却始终无法裁决。

    如今事情起了变化,日本方面终于作出了判决,把银子判给了京师郑氏,但眼下郑鸣骏和郑缵绪都已经去世,郑缵绪的儿子郑修典虽然承袭了伯爵之位,却因为三藩之乱的缘故,被清廷监视居住,自感岌岌可危,于是派人悄悄前来东宁,希望以交出存银勘合为条件,重新投向郑经。

第六十七章 日本存银

    “王爷吩咐说,务必尽快办妥这件事,毕竟三十万两银子可是一笔大数目。”陈梦球说话时,有一种绝大多数东宁年轻人都没有的斯文儒雅,显得卓尔不群,“存银勘合的持有人龚淳这次也与我们一同过来了。”

    “好啊,这可是个好消息,若是这批银子能够要回来,对军前作战是极大的帮助。”陆希星不在,杭州的账目就由常镇业管理,因此深知财力匮乏的现实,“王爷还有其它的吩咐吗?”

    “王爷还说,明年东南风起之时,想来杭州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

    “嗯,那是必须的。对了,各位一路颠簸,怕是有些疲惫了,我已经关照鲍婧她们在驻防城里为各位安排了住处,不如先到那里休息,晚上再为各位准备接风宴。”许纬辰差不多知道了郑智一行的来意,便先安排众人休息。

    “咦,韩鹏,你不是说到了杭州就可以到处游玩了吗?”郑智只有十五岁,年轻人精力旺盛,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

    韩鹏和善地笑着说道:“杭州好玩的地方多得是,不过今天不能去。等我和几位军机委员把事情安排好了,再陪你去城外玩耍。”

    郑智性格开朗活泼好动,却特别听韩鹏的话,只得跟着陈梦球和刘国昌前去驻防城。

    等众人走了,许纬辰便又叫上王鼎,一同商议接下去怎么办。

    “我猜啊,这事没有什么怎么办。’来杭州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和日本存银的事,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其实郑经的意思是,这笔日本存银能要回来,就要抓紧修建杭州王府,这样他就能尽早来杭州了。”王鼎看问题,还是一如既往的一矢中的。

    常镇业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表面上看是这样的,郑经贪图安逸享乐,想来杭州肯定是真的。不过,这背后有没有什么深层的原因?”

    “或许是有的。”韩鹏忽然说道,“你们这段时间不在东宁,感觉不到情况的变化。郑聪留在厦门,郑军剩余的大部分兵力也集中在厦门,经过这段时间的招抚,金厦二岛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万人,陈绳武在厦门,几次向郑经请战,希望出兵潮州,都被拒绝了。半个月前董太妃还派人前去劳军,劳军的人回来说,岛上将士士气高涨,丘辉江胜等人也纷纷请战。”

    “出兵潮州?潮州现在什么情况?”

    “打得脑浆都打出来了。”韩鹏皱着眉头说道,“耿精忠起事之后,很快就占领了福建全省。平南王尚可喜没有响应吴三桂和耿精忠的号召,拒绝起事,耿精忠便招抚了潮州总兵刘进忠,尚可喜派他的儿子尚之孝出兵进攻潮州,刘进忠抵挡不住,只能向耿精忠求援,耿精忠因此派江元勋统兵南下,与尚之孝对阵。已经打了两个多月了。”

    “那战况如何?”

    “十分胶着,陈绳武觉得有机可乘,只要郑军一出动,尚之孝就必败无疑了。所以现在那边的主战气氛很浓。”

    “这就不好办了,所以郑经才派人来杭州劳军。”许纬辰这下有点明白了,“东宁官员和将士以福建人居多,他们更想打回家乡去。我们在浙江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一方面令这些福建籍的官兵羡慕,另一方面也令他们有了幻想,觉得清军不过如此。”

    “对,而且董太妃暗中再怂恿一下,很多人就会催逼郑经。”常镇业附和道。

    “嗯。”许纬辰点了点头,“要是这么说,郑经现在的头脑还是清醒的,知道要摆脱这种催逼的氛围,不如及早到杭州来。”

    “不过,有件事还是有点奇怪。”

    “什么?”

    “陈绳武是陈永华的侄子,他怎么也站在董太妃那一边。”常镇业还是有些疑问。

    王鼎摇着头说道:“这个不奇怪。一来,哪怕是陈永华,也不会非此即彼地站队,他也要尽量顾及更多的人,免得被人攻讦;二来,陈绳武代表了大部分福建籍官员和军人的立场,而董太妃正好利用这一点,未必是双方勾结。”

    “行吧,既然如此,我们就抓紧办理,反正明年五月份能让郑经来杭州住上王府就行了。”常镇业说道。

    几人计议已定,便暂时散了,韩鹏也到驻防城休息,顺便和几个女孩子一叙离愁别绪。

    晚饭时间,许纬辰安排在驻防城将军府宴请郑智等人,一边吃,一边聊。

    郑智吵着要出去玩,陈梦球只能告诫他,必须先到前线劳军,然后才能回杭州玩耍。郑智虽然很想出去玩,但说到上前线,反而更有了兴致,连忙问大军杀到哪里了,清军都有哪些将领,郑军胜算几何。

    韩鹏连忙安抚郑智,告诉他大军正在嘉兴前线与清军对垒,目前尚不知道胜负如何,郑克臧也在那里。郑智听了越发兴奋,说自己也想像郑克臧一样,去前线打仗。

    刘国昌倒是说起,船从安平港出发之前,克利斯布的归航号已经达到了东宁,估计和英国商馆经理西蒙·德尔博交收货物之后,就会前来杭州。说到这个,大家都颇为欢欣鼓舞,因为向英国订购的第二批重炮和火枪,应该就在归航号上。

    欢宴之后的第二天,韩鹏护送郑智一行上前线,慰劳三军将士。杭州军机处的几人商议到底派谁去日本接洽存银一事,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却已经有人报告,日本船队回来了。

    等许纬辰和常镇业到了江边迎接,发现靠岸的只有姜承志的座船和佐多久逵的十几艘船。

    按照事前的计划,姜承志和孙广越这一次赴日,是要请岛津光久将第二批次的日军派来,如果没有办成的话,显然对接下去的作战极端不利。

    好在等见到了姜承志,才知道日军的主力船队前往定海靠港,因为钱塘江的内河码头无法停泊日军的大型安宅船。

    “那事情算是顺利办成了?”许纬辰一边陪着姜承志等人往城里走,一边问道。

    “还算顺利吧。五千援军全部派了过来,其中有十几艘大型安宅船,岛津光久也算够意思了。”姜承志比去的时候瘦了一圈,可见路途劳累和公务繁忙的辛苦,“蔡朱绎和日军一路,到定海之后会请郑省英安排内河船队将陆军运到杭州,水军就留在定海,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顺利就好。我们现在兵力有些捉襟见肘,这五千生力军真的非常重要啊。”

    “对了,日军这次来,有没有增添什么将领?”常镇业问道。

    “有啊,黑葛原俊宗、药丸兼福,这俩是郎舅关系。还有一个叫田中盛亲的,据说是剑道高手。”

    “现在打仗主要靠火枪,剑道高手能有什么用?”

    “谁知道呢。鬼子奇奇怪怪的想法很多,我们理解不了。”姜承志说完,又问道,“现在前线的形势怎么样啊?”

    “这个啊。绍宽他们出兵已经五天了,今天收到军报说,主力已经到达了桐乡县,由吕宪华带队包围县城,争取几天内攻下。绍宽的主力绕过桐乡县城直取嘉兴。”许纬辰想了想又说道,“刘国轩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刘国轩的意图是一路奇袭,所以可能是故意没有送军报。”

    “这样啊,看来刘国轩还真是名将之选。”

    “还有,郑智带队来杭州劳军,你们到的时候,他们前脚刚去前线,想见他们的话,要等他们从前线回来了。”常镇业又补充道,“不过这些事情可以吃饭的时候慢慢说。大家先进城休息吧。”

第六十八章 老朋友克利斯布

    进城之后,大家照例是欢迎宴会,慰劳辛苦在外的姜承志和孙广越,当然还包括佐多久逵。比起两位穿越者,佐多久逵更想念杭州的饮食。眼下郑军的经费非常紧张,出于勤俭节约的考虑,军机处定下的伙食标准并不高,但即便如此,一名郑军营级将领的伙食就已经比日本普通藩主的饮食强得多。

    吃完饭,众人各自散去,姜承志却把许纬辰拉进了书房密谈。

    “怎么,这一次见岛津光久,有什么不顺利之处吗?”下午的时候,许纬辰就隐隐约约觉得老姜是有话要说的。

    “总体上还行,只是……”

    “什么?”

    “岛津光久提出,要我们先支付一成的费用,否则不派兵。”姜承志低声说道,“我只得与他反复磋商,说一时半会儿凑不齐那么多钱,最后定下协议,三个月内支付二十万两。”

    “怎么会这样?去年我们两个和他签订密约的时候,明明说好是给予白银二百万两,攻陷南京之后付一半,攻陷京师之后付另一半。”许纬辰皱着眉头说道,“岛津光久志向宏大,应该不是这么急功近利不讲信义的人,更何况,我们和他签订的那可是密约,见不得光的,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是啊,但是他既然提出来了,我也不想恶化两边的关系,所以只能要求他放宽期限。”

    许纬辰瘫坐在椅子上,绷着脸想了半天,又说道:“或许是因为佐多久逵把杭州的繁华程度告诉了岛津光久,令他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很有钱才对。”

    “其实更大的可能性是,对于萨摩藩这样级别的外样大名来说,派出一万军队会造成很大的劳动力缺额,导致能交给幕府的税收不足,所以现在急需用钱。”姜承志分析道,“虽然江户那边是有酒井忠清帮着一手遮天,但是岛津光久毕竟还是要应付德川将军的。”

    “算了,先不想了。”许纬辰叹了口气,决定放弃,“说到银子,幸亏陈梦球他们比你先到,带来了一笔银子。”

    于是许纬辰把日本存银的事情跟姜承志说了说。姜承志马上表示知道这件事:“这事孙广越跟我说起过,按照他的说法,三十万两白银,能拿到二十六万两。付给岛津光久二十万两,最后还能剩下六万两。”

    “啧啧,六万两。”许纬辰苦笑着摇了摇头。

    “嗨,六万两也是钱,能支持一段时间的军用了吧。”

    许纬辰又只得把郑经希望尽快修缮王府来杭州的事情告诉姜承志,叹息着说道:“六万两说起来当然是不少了,可现在到处都要用钱,修建王府的钱一点不能少花。”

    姜承志听完也是吃了一惊:“还有这样的事?看来郑经还真是个耽于声色的纨绔子弟呢。”

    “他现在也没法耽于声色了,来杭州颐养天年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恐怕要麻烦你再去一次日本,把银子拿到手。”

    姜承志虽然对再去一次日本的航程感到疲惫,但密约的事情只有郑经、毛渊明、许纬辰和自己知道,如果不打算公开的话,那这事就无法假手于人,只能悻悻地说道:“好吧,多出几次差不是问题,可惜没有波音747商务舱坐。”

    休息几天之后,姜承志与龚淳一起再次渡海赴日,处理日本存银的事。因为孙广越实在不愿意再坐船,所以这次换由王鼎陪同姜承志一起去。

    郑智的慰问团在前线待了十多天,先是慰问了屯驻在吴江县南部的吕宪华所部,又前往嘉兴府城外慰劳项绍宽的主力。

    在项绍宽军中,郑智再次见到了郑克臧这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侄子,开心得不得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而且气味相投,都喜欢冲锋打仗,郑克臧向郑智炫耀自己亲自向嘉兴府城头上的守军开炮,击毙数人,令郑智羡慕不已,甚至提出要留下来参战。陈梦球只能以必须回东宁向王爷复命来劝服郑智。

    刘国轩的军报终于传到了项绍宽这里,报称攻平湖县不克,转攻海盐县,于城外伏击清军得手,歼敌三百余,继而围困海盐县城。这个战绩听上去有些寒碜,不过项绍宽也理解,天目镇的主要兵力是原龚万里、褚楚白等人手下的义军,镇标俞齐时又是第一次带大部队作战,刘国轩一个福建人,在浙江客场作战,打成这样已经殊为不易了。

    郑智的慰问团回到杭州时,已经是十月十七,休息了一晚之后就启程回东宁,韩鹏和陈梦球与众人依依惜别,陪同郑智启程,刘国昌按照郑经的旨意,留在杭州听用。

    常镇业对这个安排有些不解,穿越者们在东宁时就已经认识刘国昌,这个人绝对属于文武低下之列,如果放进光荣三国志游戏,估计武力、统率、智力、政治和魅力没有一项能超过60的,连刘国轩自己都没有刻意提拔这个弟弟,现在送来军前,不知道能安排他做什么。

    许纬辰当然也知道这是实情,但既然郑经这么做,迎合一下就行了。眼下反正要修建王宫,就让刘国昌跟着杨贤办事,有什么干什么,反正也误不了军机大事。

    振奋人心的事情是,克利斯布在此期间来了一趟杭州,送来了四门英制重炮和六百发炮弹,一千支燧发枪和大量的弹药,另外还有一百二十名英国卫队。许纬辰陪着他参观了杭州城内的繁华地带,还告诉他,如果战事顺利,明年就能欢迎英国人来杭州开设商馆了,当然英国人还要继续提供军火来支持大明的复兴事业。克利斯布对郑军在战场上的进展感到惊讶,如果这是在英国,相当于郑军已经拿下了整个威尔士。

    抚今追昔,许纬辰提起当年在骆驼号上与克利斯布的协议,带点炫耀地问克利斯布这笔买卖是不是合算。克利斯布哈哈大笑,说当年要是为了五两四钱银子而选择不和毛利国人合作,今天肯定是追悔莫及。

    尽管穿越者们都把穿越之后第一个见到的克利斯布视为老朋友,希望他在杭州多逗留一阵,无奈克利斯布行程紧凑,只在杭州住了两天就启程回宁波,等装载上约翰·达克莱斯收购的中国货物之后,直接回航万丹总部。

    比起克利斯布,更令人焦急等待的是西班牙人。自《明西杭州条约》签订之日起,西班牙人应该在三个月内,也就是十月初七之前,向大明朝廷提供不少于五艘装备十二尊火炮之大型战舰和二百名陆军士兵。但直到十月十九日,也就是郑智一行回东宁之后的第二天,科洛马才带着西班牙舰队姗姗来迟——而且同样只能停泊在定海,因为西班牙武装帆船比日本安宅船的体型更加庞大。

    “看来,我们得再去一次定海了。”得知消息之后,蒋一正在军机处的会议上说,“检阅一下西班牙人和日本人的船,然后就挥师北上,进攻崇明岛。”

    “原则上是这样,不过还是先通知绍宽他们,取得意见上的一致。”常镇业感觉蒋一正有些急躁,可能源自于之前与项绍宽的战略意图分歧,“现在驿传系统用得熟练了,军报一天就能到军前了。”

    许纬辰也赞成常镇业的观点:“是啊,绍宽送来的军报上说,杰书派出宁海将军傅喇塔率军增援前线,双方现在打得非常胶着。只要绍宽他们需要,我们马上可以发起崇明战役,从侧翼支援他们。”

第六十九章 盖伦式帆船

    科洛马带到定海港的,是五艘中型盖伦式帆船,每一艘的长度大约是45米,双层甲板,四支桅杆,两舷各有八门14英尺口径的加农炮,船首还有两门。

    这些盖伦帆船显然比穿越者们所期待的还要赏心悦目,二十门加农炮已经远远超过了条约的要求,20英尺的吃水深度也完全可以适应长江下游的内河作战。

    蒋一正和许纬辰站在了旗舰圣卢西亚号的甲板上,满意地四处张望。尽管东宁水师也有六艘大熕船,船体并不比盖伦帆船小多少,火炮数量甚至更多,但大部分的郑军船只,比如沙船和乌龙船则明显小于盖伦帆船,火炮一般也在八门以下。

    “这样一来,相当于我们的主力战舰数量翻倍了。”许纬辰有些喜出望外。

    蒋一正也深感满意,拍着船舷说道:“是啊,有了这些船,进攻崇明岛的把握就大得多了。不过,你说科洛马为什么给我们这么好的船?”

    “我估计,一来,这种盖伦帆船是主流船型,比较好征集,二来,宁波英国商馆赶在西班牙人之前开张,也刺激了科洛马的竞争心理,所以有意给我们一些优待。”

    “也是。”蒋一正四处张望了一下,指着停泊在不远处的日军船队,说道,“你看,那些安宅船虽然规模不大,数量倒是挺多啊。”

    “嗯。负责水师的东乡重利和伊集院久明跟我说,他们现在一共有十二艘大型安宅船,足以一战。”许纬辰笑着说道。

    蒋一正摇了摇头,轻蔑地说道:“哼,小日本就会吹牛。我估计真的打起来,这些日本水师还不如我们东宁自己的水师。”

    “那是肯定的。”许纬辰也对日本水师不抱期望,“欧洲人现在在海上驰骋,不停地打海盗升级。日本人闭关锁国,水师根本得不到锻炼,我看即便是岛津家的水师也是徒有虚名,比陆军马鹿还不如。”

    “哈哈哈哈……”蒋一正大笑了起来,“看来这些日子以来,大家对日军的评价都已经严重下滑了。”

    “两位先生,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呢?”科洛马带着几个人,在充任翻译的欧加略陪同下走了过来。

    许纬辰连忙迎了上去:“科洛马先生,看到这些战舰,真的令人高兴啊。”

    “希望我的选择令阁下满意。”科洛马看上去也兴致不错,“为阁下介绍一下,这位是舰队司令JuandeVargas。”

    许纬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胡安·德·瓦尔加斯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出头,留着棕红的大胡子,典型的西班牙人长相。

    “啊,真是年轻有为啊。”许纬辰感叹道。

    “你别看他年轻,已经有丰富的海战经验,曾经在望加锡海面击败过荷兰人。”

    “许先生,希望以后合作愉快。”瓦尔加斯说着,伸出手来。

    许纬辰连忙紧紧握住,用力地摇了两下,瓦尔加斯的手有着粗糙的质感,呈现出常年航海的沧桑。

    “对啦,许先生,我已经去舟山岛上看过,你为我们选择的货栈位置非常好,我们很快会把货栈建起来,将来大批货物都会运到这里,我们的贸易合作一定会有巨大的成功。”穿越者们高兴是有原因的,科洛马高兴也是有原因的。

    “嗯。贵国满意就好。”许纬辰说完,又提醒科洛马,“不过科洛马阁下,根据条约的规定,你的舰队已经迟到了十几天,这样有可能贻误我们的战机。我希望你尽快安排第二批船队和火炮前来,若是再延迟,我可要和你计算滞纳金了。”

    科洛马听了,摊开双手,信心满满地说道:“没问题,许先生,这次的延误仅仅是因为风向不顺。我过几天就回菲律宾,第二批船队一定能如期到达。”

    蒋一正对许纬辰和西班牙人的商业互吹没什么兴趣,更加关心的是如何尽快发起崇明战役。这件事已经得到了项绍宽为首的军机处参谋室的同意,并且要求蒋一正抓紧付诸实施,可见嘉兴前线的战事并不容乐观,项绍宽急需蒋一正从海上给予清军打击,来动摇清军的防线。

    等送走了科洛马回到定海总兵衙门,蒋一正便与许纬辰商议作战的具体事宜。

    现在手上可以动用的水师,包括西班牙盖伦帆船五艘,郑军大熕船六艘,日军各式大小安宅船六十艘,郑军各式沙船、福船、赶缯船等八十余艘,以及缴获的清军沙船二十多艘,陆军方面则是二百西班牙火枪手和岛津久理的六百日军。根据之前马起龙等人的交代,清军苏州水师总兵镇辖下的沙船定额一百艘,驻防崇明岛,协防南岸吴淞口,周边的绿营军大约有六、七个独立营。

    从数量上说,郑军明显占据优势,更何况盖伦帆船和大熕船的战斗力远超清军沙船。蒋一正和许纬辰都认为,可以先出兵佯攻崇明岛,吸引吴淞口清军增援,然后力争消灭清军于海上,肃清长江口一带的清军舰船,完全掌握制海权。然后再调头进攻吴淞口,攻下岸边炮台。

    二人计议已定,便将林升从钱塘水师营调到定海,负责郑军水师的指挥。林升在郑军中的资历不浅,在海战方面颇有经验,永历十九年,清军施琅、周全斌攻台,林升作为洪旭的副手协防澎湖,清军因为天气原因无功而返。

    许纬辰又安排所有船只都带上十天的淡水和口粮,东乡重利的座船和圣卢西亚号上都安排了郑军的通讯兵,以备旗语通信。

    不过,宁绍总制郑省英提出,战舰不能倾巢出动,毕竟南面的台州沿海包括宁波府的象山县都还在清军控制之下,要随时防备清军偷袭。蒋一正觉得郑省英言之有理,最后决定留下两艘大熕船和全部吃水较深的福船,留守定海。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船队在十月二十五的中午出发,这样预计能在二十七日的中午之前到达崇明县城南侧的港口。和奇袭杭州不一样,这次战斗不需要突然性,反而要让吴淞口的清军尽快发现自己,出港增援崇明。

    不过,蒋一正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和之前奇袭杭州时的无声无息相比,长江口的清军早已严阵以待。郑军舰队在江口的横沙岛附近,就直接遇上了清军的巡逻船。

    巡逻船的船体很小,交战的话经不起郑军大熕船的几炮,不过巡逻船显然对水情更为熟悉,而且在初冬风力较弱的清晨,帆桨两用的巡逻船跑得飞快,郑军的大船竟然追不上。

    “岂有此理,再让我看到,一炮轰了它。”林升身材高大魁梧,脾气也大,指挥着船队追着巡逻船向前。

    蒋一正和林升在同一条大熕船上,看着逃跑的清军巡逻船,也只能苦笑,心里想着,如果吴淞口的清军这么快得到消息,那么在到达崇明之前就必须在江面上先与清军水师决战了。

    许纬辰选择待在圣卢西亚号上,靠着欧加略的翻译向瓦尔加斯了解情况。两天下来,才知道圣卢西亚号和其它四艘战舰并非隶属西班牙吕宋舰队,而是菲律宾总督花钱征召的私人武装帆船,而这样的私人武装帆船,在全球各地少说也有数百艘。

    这个情况虽然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仔细想来,其实郑家也是类似情况,只不过形式不一样,带着两三艘船加入郑氏的小海盗数不胜数。而欧洲人则更喜欢单打独斗,《大航海时代2》中的西班牙女海军军官卡特琳娜·艾兰茨和英国私掠舰队船长奥托·斯宾诺拉都是这类角色。

    “莱昂总督付给你多少钱?”

    “每月150银元。”

    许纬辰轻轻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贵啊……”

第七十章 “此辈易与耳”

    巡逻船果然很快把清军舰队给引了过来,大约五十多艘沙船前后错落,排成不规则的几行队列,一看就是疏于训练而且缺乏海战经验。

    郑军的队形就要漂亮许多,大熕船带头,排成四列纵队,准备切割包围清军战舰。日军安宅船的炮火较弱,喜欢靠上对方战舰之后跳帮作战,因此保持了一个紧密的队形。

    瓦尔加斯站在船头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清军的阵型,忍不住笑了出声,对着欧加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欧加略挑要紧的翻译给许纬辰听,大意就是“此辈易与耳”。

    既然“此辈易与”,那就打打看。圣卢西亚号和林升的旗舰来回打了几次旗语之后,决定由郑军正面突击分割清军战舰,日军从中路迫近敌舰逐次消灭,西班牙武装帆船从清军阵型的北侧绕行至清军后方包抄。

    说是包抄,圣卢西亚号从清军侧翼经过时,瓦尔加斯就立刻下令开炮射击。五艘盖伦帆船排成一字长蛇阵,五艘船的左舷总共有四十门加农炮,瞄准各自的目标连续不停地发射。

    结果可想而知。

    在定海出发之前,吴千帆就曾分析过战局:整个东亚地区,除了郑家的大熕船尚可一战之外,没有能与荷兰、西班牙的战舰对抗的海军。清军水师的战斗力比起郑军尚且等而下之,何况遇到了西班牙人。

    盖伦帆船属于早期克拉克战舰到后来威震四海的风帆战列舰之间的过渡类型,战力算不上威猛,但几轮齐射下来,清军已有多艘战舰中弹,有些开始倾斜下沉。

    等到西班牙战舰运动到清军队列后方,郑军船队已经完成了对清军的分割包围,中间的日军也已经开始和清军厮杀。瓦尔加斯环顾了一下形势,下令各船自由行动,寻找包围圈外缘的清军落单船只逐艘消灭,尽量不要让清军跑了。

    战斗的进程很快呈现出一面倒的形势。郑军在与清军的对轰当中就已经占据了优势,想要后退的清军战舰又遭到西班牙战舰拦截,除了一两艘漏网之鱼,近一半被击沉,剩下一大半降下风帆投降。日军在中间的拼杀得也很凶,靠跳帮肉搏战拿下了清军的旗舰,砍死清军苏松水师左营游击陈大谟,活捉都司王之珍。

    旗舰被俘之后,剩余清军战舰斗志全无,纷纷降帆投降。蒋一正稍事审问了一下王之珍,知道吴淞口内清军战舰七十艘,出战的五十余艘,全是二、三等战舰,港内尚有一等战舰两艘,不过号称一等,也只是水手定员二十人的小型船,口岸炮台属吴淞营参将孔守义管辖,有绿营兵一千。另外,尚有三十艘战舰在崇明港内停泊,苏松水师总兵官姚自强就驻扎在崇明县城,陆上还有满汉八旗兵三千余员。

    林升听完王之珍的供述,便建议蒋一正,既然崇明县城陆上防守力量还算强大,不如改变计划,径直攻取吴淞口,反正崇明水师守土有责,必定前来救援,到时候就能一举歼灭。蒋一正觉得林升此计甚妙,便令王之珍将投降的三十多艘清军船只聚拢,由东乡重利通清负责监视,跟在郑军船队之后缓缓行动。又挂旗通知各船和瓦尔加斯,向着吴淞口前进。

    吴淞口的清军此时已是惊弓之鸟,逃回港口的两艘船,把清军脆败的消息带到了岸上,吴淞营参将孔守义连忙命人向松江的提督衙门求援,又让人驾船通知崇明岛上的苏松水师总兵姚自强。剩下的就是让炮台上的各处炮位严阵以待。

    郑军船队很快接近了吴淞口。蒋一正从望远镜里看去,土筑的吴淞口炮台规模很大,大约有一百二十个炮位,但结构并不雄伟,比起定海招宝山炮台颇有不如。想到一百七十年后,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的抗英名将陈化成就是依托如此简陋的炮台,与英军大战六日六夜,心中不由得生出敬佩。

    战事当前,容不得蒋一正在此发思古之幽情。船队一旦逼近岸边,炮台立即开火,不过显然炮手缺乏训练,准头很差,炮弹大都掉落海中。

    蒋一正也马上下令开火,郑军大小船只二十多艘和西班牙战舰一起向着炮台发起猛攻,郑军大熕船上的巨炮和西班牙加农炮的威力确实不是清军火炮可以相比的,几轮齐射下来,土筑的炮台已经开始崩塌,大炮要么翻倒,要么被倒塌的土墙掩埋。炮手和士兵们纷纷四散逃亡,孔守义拔出剑来砍人也喝阻不了。

    整个炮台的抵抗只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清军彻底崩溃,连伤亡带逃跑,所剩无几。蒋一正只能摇头叹息,心想这支清军的战力和斗志连晚清都不如。

    等到岸上炮台完全熄火,众人带着士兵上岸查看。清军已经逃亡殆尽,只有十多个人在炮台后方围成一圈,似乎在保护什么。蒋一正上去一问,原来是孔守义见大势已去,已经抽刀自刎,尸身躺在地下,十几个亲近部下不忍弃之而去,因此在原地守着。

    蒋一正问这些人孔守义的来历,有部下说孔守义是陕西榆林人,在南方各省当差已经十几年了,官运不畅,顺治年间已经是游击了,今年才混上了参将,不料上任没几天就遭逢惨祸。蒋一正心想,这个孔守义带出来的兵如此不堪一击,没有革退已经是幸运了。不过看在他肯死的份上,也算是以身殉国了,且作为忠臣对待,允许这些人用板车将尸身运往松江府城,向提督杨捷报告。

    许纬辰又问这些人本地清军的部署,原来吴淞口一带原本只有吴淞营驻守,耿精忠起事之后朝廷加强防务,将崇明岛上的苏松水师左协两营调来本地协防,不过现在都逃散殆尽了。

    “那苏松水师右协现在哪里驻守?”

    “右协本来就驻在本地,不过几年前已经奉裁了。”

    蒋一正一皱眉,说道:“把本地的右协裁了,然后再把左协调来本地协防?这不是有病么?”

    许纬辰也笑着说道:“呵呵,只有左协没有右协,逼死强迫症。”

    蒋一正又问道:“那你再说说,离这里最近的清军驻扎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

    “最近的就是川沙营了,往东南方向走四十里,海边就是了。川沙营里平时驻扎九百多绿营兵,不过,前一阵子杨提督调兵南下,调走了多少,我们也不清楚。”

    “这么说起来,差不多就是在浦东机场那个位置上。”许纬辰琢磨了一下,发现川沙营在后世还是个地标。

    “行了,你们走吧。”蒋一正觉得没什么再要问的了,便将这些人放走。

    “如今应当怎么安顿?”林升见清兵运送孔守义的尸体走了,便又建议道,“那边就是吴淞营的卫所和兵营,足以安置我们的人马。”

    “嗯,现在形势不错,我们只要在吴淞营里固守,等着崇明岛的水师攻过来就行了。”蒋一正同意林升的看法,“川沙营的敌军数量不多,暂时不会来进攻。”

    “那我就给绍宽他们发个军报,告诉他们现在清军后院起火,可以抓紧战机趁火打劫。”许纬辰笑着说道。

    “军报?怎么发?现在我们和绍宽中间还隔着整个松江府呢。”蒋一正有些惊讶。

    “当然是派一艘沙船把军报送去杭州,再让常镇业转发到绍宽军前啊。”

    “天哪,这真是麻烦的儿子办白事——麻烦死了。”

第七十一章 南北夹击

    传令兵从吴淞口出发,坐船从海上绕行到杭州湾,进入钱塘江到达杭州,常镇业看到之后再转发往嘉兴前线。等项绍宽拿到手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了。

    战场的形势本来不容乐观,江南提督杨捷指挥着拉哈达、穆赫林、段应举、喇哈等人从各个方向上逼近,但并没有贸然出击,而是齐头并进地靠近嘉兴城。

    看得出来,杨捷是沙场老手了。项绍宽本来的意图是围困嘉兴城,清军若是孤军来援,就在城外设伏予以消灭,也就是我兔最拿手的“围城打援”战术。但这种齐头并进的战术,明显是预料到了郑军的意图,而采取的针对性措施。

    到十月中旬,清军八旗和绿营兵力总共两万多人,分四个方向出击,拉哈达和喇哈分别在嘉兴城的北面和东面驻扎,和郑军形成对峙。穆赫林和段应举则向东南方向切断项绍宽和围困海盐县城的刘国轩之间的联络。

    更糟糕的是,根据吕宪华送来的密报,与杰书一起来江南的宁海将军傅喇塔和正红旗蒙古副都统纪尔他布已经率军数千到达苏州,这样一来,吴江县方向吕宪华的压力也陡然增大。

    项绍宽与众人商议,大家都认为清军虽然逼近嘉兴,但是慑于郑军的数量和阵势不敢轻易发起进攻,不如趁着两军对峙之际,将金汉臣部和新来的五千日军调往刘国轩处助战,争取早日攻陷海盐县,解决侧翼的威胁。

    等到十月底的时候,战事忽然变得激烈了起来。纪尔他布率军数千向吕宪华的营垒发起进攻,双方激战连日,郑军凭借火炮优势多次击退清军攻势,毙伤清军数百,然而清军依然猛攻不退。

    海盐县方面,刘国轩传来密报称,穆赫林和段应举猛攻郑军营垒,企图打开一条进入城中的道路,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自己已经主动闪开道路,让清军入城。目前,郑军在海盐城西南方向屯驻,穆赫林所部五千人进入海盐县城,段应举所部五千人依然在海盐县城西侧二十多里处屯驻。

    郑克臧和大部分将领都对刘国轩的这一决定惊讶不已,清军的生力军进入海盐县城之后,恐怕难以再行攻取。尤其是郑克臧,之前在和郑智一起喝酒的时候,还说过一个月内拿下周边府县的豪言,现在希望进一步渺茫了,感到非常郁闷。

    项绍宽一开始也对刘国轩这一举动不甚理解,但看了第二天刘国轩的军报才恍然大悟:穆赫林和段应举带领的八旗和绿营兵在野外作战的机动能力不错,正面硬刚郑军处于下风,不如放清军进城,隔着城墙打仗,就看谁的火炮威力更大了。刘国轩还建议项绍宽,尽快抽出兵力增援海盐,争取尽快解决海盐之敌。

    项绍宽把刘国轩的这个建议交由众人讨论,大多数人都有一个担心:如果分兵增援海盐,那么嘉兴城下的兵力就会单薄,拉哈达和喇哈两路人马虎视眈眈,搞不好就会出问题。

    就在众人纠结的时候,蒋一正的军报终于送到了项绍宽的手里。

    “攻陷了吴淞口?”潘兴都有些惊讶了,“那岂不是在清军背后插了一刀子。”

    “话虽如此,只是攻击吴淞口的兵力太少,无法形成包抄之势。”何祐的话里,透出一丝遗憾。

    项绍宽也有些遗憾地摇着头,缓缓说道:“现在再派兵去增援也太迟了,不过还是可以利用攻陷吴淞口的对清军士气的打击,抓紧进攻海盐。”

    “怎么做?”潘兴等着眼睛问道。

    “就按刘国轩所说,出兵合围海盐县。”

    “那拉哈达和喇哈发起进攻怎么办?”

    “这事情没有万全之策了。现在是战场形势最好的转机,清军后方失守,有可能被迫抽调一部分兵力回援,所以他们自己对进攻也没有把握。我军留下少数兵力固守,虚张声势,主力快速向海盐县转移,争取尽快攻克。”项绍宽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我同意,但是谁留下?”潘兴问道。

    “在下愿效此力。”岛津久治马上自告奋勇。

    日军的战力经过过去几战的检验,显然不太强悍,但此时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更何况,岛津久治自己提出来,总不能予以拒绝。每当关键时刻,日本人总有一种愿当大任气势,或许就是他们的武士精神吧。

    计划商议已定,项绍宽安排其它的军镇悄悄向海盐县转移,岛津久治则开始虚设旌旗,加固营垒,准备抵挡清军可能的进攻。

    同一时间,吴淞口的战况进展迅速。预期中的清军水师并没有来,可能是苏松水师总兵姚自强怯于和郑军打海战,只敢在崇明岛上自保。蒋一正因此抓紧时间,派王之珍驾船前去劝说躲入黄浦江内的剩余清军战船投诚,承诺一律记功给赏。于是江中二十多艘船都驶回吴淞口投诚。

    又据王之珍说,吴淞营的周边,除了最近的川沙营,出兵一天之内就能到达吴淞营的,有刘河营和松江城守营,两三天里能到的还有福山营和金山营,理论上总兵力高达五千之多,虽然各自都被调走了一部分参与南线作战,但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许纬辰于是让俞鼎臣去雇佣附近的农民,前来重新修筑炮台和加固吴淞营的营垒,作好坚守的打算。

    另外,吴淞营里虽然有些存粮,但也不足以支持太久,便派了冯锡韩回去定海,催运一些粮食过来,同时索要五百两银子,预备作为军前的立功赏银。

    吴淞口易手之后的第四天,杨捷调集了川沙营、刘河营和松江城守营总共近三千兵力,向吴淞营发起进攻,试图重夺营垒。郑军戎旗二镇加上两百西班牙人和六百日军,总共也有近两千人,依靠十六门搬上岸的西班牙加农炮和各式火炮,顽强阻击清军的攻势。双方激战了三天,清军毫无进展,反而损失不少兵力。无奈之下,清军只能退而结营,等待江宁方面的支援。

    又过了十多天,项绍宽的军报终于从杭州转了一大圈,送到了吴淞口。

    军报上说,郑军主力抵达海盐,立刻开始围攻段应举所部。由于郑军是优势兵力,外加英制重炮火力威猛,清军营垒很快被攻破,双方展开激战。海盐城中的穆赫林两次试图冲出城外支援段应举,都被刘国轩击退。段应举在营中支持了三天三夜,犹自抵抗,却被火炮击中身亡,清军多数溃散,小部分投降。此战获胜之后,郑军重新完成了对海盐县城的合围。拉哈达也很快察觉到了郑军的意图,留下喇哈带着少数兵力继续与岛津久治对峙,自己带领主力扑向海盐县,准备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打破郑军的包围。

    “我听孙胖子说,段应举的祖上是后金的汉军旗人,在与南明作战中屡建战功,累官升至山东提督,这一次原本是为了应对耿精忠起事被调到江南来的,没想到还没遇上耿精忠,却死在了我军手里。”许纬辰看完军报,十分感慨。

    “汉军旗人最为可恶,身为汉人,却甘做满人鹰犬爪牙。死到临头,他的满洲主子不是一样救不了他。”

    蒋一正的话说完,许纬辰只能淡淡一笑,没有接茬儿。蒋一正的想法执着于华夷之辩,在许纬辰看来对光复大业并无好处,但眼下也不必争论。对于清军,能消灭多少是多少,无所谓满汉绿营。

第七十二章 逡巡不进拉哈达

    击毙段应举的两天之后,拉哈达的大军就已经到达了郑军大营以北二十多里处。

    按照“围城打援”、“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原理,此时的郑军就应该继续趁清军立足未稳发起进攻,尽快消灭清军。但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需要军队保持极好的机动能力和连续作战能力。之前的战斗并不轻松,郑军靠着火炮上的优势,也带着一点运气的成分,击毙了段应举,可以说是意外的惊喜。但郑军自身也成了强弩之末,无法再次发起进攻。

    而拉哈达似乎也信心不足,到达海盐之后,仅派遣少量兵力试探性地攻击了两次郑军大营,都被击退,便驻扎下来无所举动。

    “拉哈达这个人,以父荫充任军职,本来也没有多少作战经验,上了战场畏缩不前,是很正常的。”朱丹赤觉得,拉哈达的行为纯粹是个人性格和能力所致。

    “是啊,更何况,与拉哈达相比,段应举却是一个沙场老将,经验丰富,居然被我军击毙,这样很伤士气的。我要是拉哈达,我也畏缩不前。”潘兴说起兴奋的事情,总是神采奕奕,其实他也和大家一样,在连续的战斗之后疲惫不堪。

    “拉哈达以父荫充任军职?”刘国轩对拉哈达并不了解,并且惊讶于朱丹赤居然了解,“他祖上是何人?”

    既然刘国轩搭了台阶发问,那自然是到了朱丹赤表演发挥的时候了。朱丹赤清了清嗓子,悠悠地说道:“拉哈达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钮祜禄·额亦都,也就是后金五大臣之一,曾参与萨尔浒之战,大败明军,受封一等公,与费英东分列努尔哈赤神位之左右。他的儿子嘛,有十好几个,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十六子遏必隆,康熙初年四大辅臣之一。”

    “那拉哈达的父亲呢?”刘国轩又问道。

    “拉哈达之父是额亦都的第三子彻尔格,爵位估计不高,不过挺能打仗,曾经随军进攻朝鲜。彻尔格有三个儿子,长子陈泰也颇有战功,可惜早逝,二子法固达继承爵位,也早逝,所以爵位最后才传到了拉哈达手中。”

    “那就是个纨绔子弟嘛。”潘兴轻蔑地说道,“估计家里老爷子也没打算培养他,全心全意培养大哥了,结果最后爵位却落在了他的手里。”

    “此人或许不甚高明,不过满人毕竟有骑射的传统,打仗不会太差。至于他胆小,那对我们来说是好事。”项绍宽听出了潘兴话里的轻敌之意,便出声稍微加以扭转。

    “既然如此,刘某倒有一个想法。”刘国轩听完朱丹赤的介绍,似乎有了想法。

    “刘都督请尽管说。”

    “只要拉哈达逡巡不前,我们就集中力量攻破海盐县城。穆赫林的几千人马进了海盐县城,应该里应外合夹击我军,不过之前已经被我军击退两次,锐气全无,现在正好攻城。只要攻陷了县城,拉哈达必定不愿再在此处对峙,自然会撤军。”

    项绍宽听完,点头说道:“嗯,刘都督这话有理,不过……”

    “不过我军刚刚经历激战,军士疲惫,暂时很难展开进攻。”刘国轩很犀利地顺着项绍宽的话往下说道,“依刘某之见,城中清军也疲惫不堪,而且士气低落。当此决胜之际,谁能占得先机,谁就能最终获胜。只要能鼓动三军用命,必能克敌制胜。”

    “也好。”项绍宽越来越发现,刘国轩的作战思路,往往很有现代感,“那就由何祐带兵防备拉哈达,其余兵力明天一齐投入攻城。另外,再派人去杭州催饷,为将士们准备赏银。”

    清军无法重夺吴淞口,迫使杨捷只得亲自到前线督战。金山营参将白可爱、川沙营参将任元礼、刘河营游击沈守才、福山营游击郭豹等人从各处增援,聚集了近四千兵力,再次向吴淞口发起进攻。

    郑军则在蒋一正的指挥下,从船上卸下更多的火炮,顽强固守。又选了一部分小型战舰,驶入黄浦江中,从水面上向岸上的清军射击。

    清军数量虽然不少,但各营主力都选调南下,用来攻打吴淞口的,都是挑剩下的守兵,战斗力有限。进攻又连续进行了几天,清军损伤已经近千,沈守才中炮受伤,被送回上海县城休养。

    杨捷已经五十九岁了,是实实在在的沙场老将,早年任明军辽东卫所的参将,甲申国变之后投降了清军,又跟着跟着清军一路从辽东打到广东,累功当到江南提督,郑成功北伐时,杨捷在扬州一带驻守,还曾有过交手。如今面对不到两千的郑军,居然以优势兵力无法拿下,还损兵折将,内心肯定觉得不可思议。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杨捷也看出来了,以郑军的火力,固守吴淞口炮台和兵营绰绰有余。听吴淞营逃亡回来的士兵说,郑军有很多西洋人助战,自然也就有不少的西洋火器。相比之下,清军的仿葡萄牙制式火枪和火炮就相形见绌,杨捷因此也颇感气馁,只能暂时屯兵在吴淞口卫所外,向江宁的总督和将军报告局势。

    陆上的战斗顶住了杨捷的攻势,蒋一正腾出手来继续发动水面上的攻势,派遣郑军舰队向崇明岛江边的清军水师发起进攻。清军水师的船已经不足五十只,而且多是二、三等的小船,稍一接战便沉了十多艘,其余向长江上游逃脱,又有几艘船向郑军投降。

    可惜,蒋一正现在没有足够的兵力登上崇明岛作战。崇明岛作为清军的海防要冲,防御工事建设得相当完善,尤其是崇明县城,当年郑成功以优势兵力也未能攻下。不过既然歼灭了清军水师,吴淞口的郑军就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安心与杨捷一较高下。

    杨捷显然只能按兵不动,因为进攻乏术,唯一的选择就是等待江宁方面的支援。项绍宽的军报再一次转了一大圈,送到了蒋一正的手里,内容则是喜忧参半:郑军连续攻打海盐县城,城中清军顽强抵抗,暂时未能攻克,城外的拉哈达依然不敢轻易交战。吕宪华所部因为难以抵挡清军纪尔他布所部八旗兵的进攻,已经弃营撤退,并且报告何九与金国兰阵亡,天台镇三营郑军只有五百余人退守桐乡县。

    蒋一正和许纬辰对这个结果都感到惊讶,毕竟这是登陆作战以来第一个重大挫折,也是首次单场战斗伤亡上千。但林升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单是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天台镇是以绍兴收编的义军为主,战斗力本来就不强,打胜仗还好,打了败仗自然会溃散,真实的伤亡未必有那么多,事后收拢一下,或许还能找回来几百人。

    至于战场形势,三个人倒是一致认为,决定性的问题是何时能攻克海盐县城。纪尔他布获胜之后,必然进军嘉兴,与喇哈会合,然后猛攻岛津久治的日军,以日军以往的表现来说,能撑多久不容乐观,一旦清军获胜,就会继续向海盐方向进兵,到时候再与拉哈达合兵一处,那郑军再要攻取海盐就非常困难了。

    遗憾的是,蒋一正并没有任何办法为项绍宽和刘国轩支招,也无法提供帮助,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牵制住杨捷的兵力,不让他南下增援。吴淞口这里僵持不动,海盐县城又攻而不克,浙北苏南战场就成了一个死局。

第七十三章 天外飞仙

    要解开这个死局,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攻克海盐县城。

    项绍宽和刘国轩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从十一月十五开始,郑军分成批次,轮流休息,几乎是昼夜不停地攻打海盐县城。海盐县城本身规模虽然远远不如杭州城,但郑军的攻势没有突然性,因此城中准备相当充分,百姓被编成队列,轮流上城助守。郑军的英制重炮多次轰塌城墙,但穆赫林和知县张素仁强令百姓不断地修补城墙的豁口,郑军因此进展缓慢。

    但困城这件事,比的是双方的意志力,哪一方先在精神上支持不住,就会招致失败。为了瓦解对方的斗志,项绍宽写了一封劝降信,用弓箭射上城楼,信里表示只要穆赫林和张素仁投降,不但能保全性命,还能重用。当然,结果是石沉大海。

    项绍宽自然不死心,几天之后又写了一封信,条件改成了只要穆赫林和张素仁愿意,允许他们让城别走,保证他们的安全。结果当然还是渺无音讯。

    软的硬的都不行,确实有些苦恼。

    正在犯愁的时候,“开挂”的道具来了——陈天仇和高正飞带着新试验完成的热气球,来到了军前。

    “这是反复试验之后的产品,比之前那几个版本的飞行高度和滞空时间都有了很大提升。现在能在空中待上40分钟。”高正飞对新的成果相当自豪,“而且下面加装了地面操作系统,可以实现可控水平移动。”

    “什么叫’地面操作系统’?”无论是项绍宽还是潘兴都觉得奇怪。

    “就是在吊篮下方的四个角各栓一条麻绳,垂到地面,下面有人牵着,可以控制热气球的水平运动。”

    “这个很难操作吧?”潘兴觉得不太相信。

    “对操作的要求确实很高,不过我们训练了一批操作人员,现在在无风的情况下能比较自如地操控热气球了。”

    “现在正是攻城的紧要时刻,热气球能用来做什么?”温如嵩歪着脑袋看着高正飞问道。

    “热气球的乘员可以用火枪向下射击,也可以投掷燃烧瓶攻击敌人。”高正飞颇为自豪地答道。

    潘兴听了直摆手,说道:“那可能没什么帮助啊。火枪只能射杀几人,而且敌人肯定会躲。掷燃烧瓶对砖土的城墙好像也没什么威胁。”

    “热气球对敌人的心理震慑作用更大,而且可以用来引导攻击。”朱丹赤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

    “英制重炮的射程其实是可以达到城内的,但我们不清楚城内情况,只要用热气球侦察清楚了城内的情况,用重炮直接打击城内的目标,那威力就不一样了。”朱丹赤解释道。

    “这个嘛……”潘兴想了想,“重炮的精度没有那么高吧。”

    “精度不够高倒也无所谓,只要大致击中要害区域,比如击中县衙,哪怕没有打死人,也会造成人心惶惶。”项绍宽赞成朱丹赤的想法,“我们明天就试试看。”

    试一试的结果让人喜出望外。穿越者的高科技一发威,古人果然难以招架。陈天仇操作热气球升空,高正飞指挥地面上的操作人员将热气球靠近城墙,城外架设好的八门英制重炮在陈天仇的指示下向着城内的目标齐射,虽然并不能准确命中想要轰击的目标,但炮弹越过城墙接连击中建筑,造成人员的伤亡,令城内立刻陷入了混乱。

    穆赫林自然从没见过热气球,看到这个天外飞仙般的东西已经惊恐不已,重炮的齐射更令他肝胆俱裂——不在于打死了多少人,而在于郑军可以随时攻击城内目标,造成无法估计的杀伤和混乱。

    定下神来,穆赫林作了一个最终的决定:带领数百骑兵向城外突围。他的这个决定当然也没有逃过刘国轩的算计,甚至他会从哪个城门突围都在刘国轩的预料之中。郑军在城外早已布好了阵势,火枪、火炮和弓箭的密集射击,将穆赫林硬生生地怼回了城里。

    坐困愁城的穆赫林等到了他自己预料之中的一幕:郑军根据陈天仇在热气球上画的城内建筑草图,在深夜再一次发起炮轰,并且准确地击中了县衙,知县张素仁命大,住处没有被炮弹命中,惊恐万状地逃了出来。夜色笼罩之下,城内军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逃出门外,胡乱冲撞相互踩踏,穆赫林完全无法控制局势,只得下令手下军人大开杀戒。

    等到天亮时分,穆赫林再走上大街,见到的只是满街的尸体。知道大势已去,穆赫林只得劝说张素仁向郑军投降,自己回到营中挥刀自裁。

    穆赫林自尽、张素仁投降,海盐县城便收入了郑军的囊中。城中残余的兵力倒还有近三千人,约有一千多绿营军投降郑军,其余的八旗、蒙古和绿营军在放下武器之后,被允许出城投奔拉哈达。喀喇沁、土默特蒙古兵的参领恳求允许他们带走穆赫林的尸体,项绍宽当然也就同意了。

    “穆赫林也是个荫封袭爵的军三代,祖父索诺木、伯父博琫、叔父僧格都是屡有战功,所以他才袭封了三等伯。相比之下,比那个畏畏缩缩的拉哈达,可算是像条汉子。”朱丹赤感慨道。

    “或许是因为,蒙古八旗的堕落速度比满洲八旗要慢一些,这些蒙古兵还有拼死一战的血性吧。”潘兴也有类似的感觉。

    “或许只是拉哈达这个人特别怂。”项绍宽不太同意二人的看法,“从开战到现在,八旗兵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还都是不错的,像拉哈达这样龟缩不前的,也就见过他一个。”

    潘兴点了点头,说道:“也对。先不管拉哈达了,之前有的打他都不敢打,现在穆赫林败死,他肯定更不敢打了。”

    项绍宽当然知道拉哈达无胆再战,现在需要抓紧了解的是纪尔他布的动向。这几天岛津久治有军报送过来,报告纪尔他布并未带兵来解嘉兴之围。那么不用问,纪尔他布应该是转道向南,追击吕宪华,攻打桐乡县。

    纪尔他布为何要采用这个打法,参谋室很快就有了结论:傅喇塔和纪尔他布的野心很大,肯定盘算着直接攻取杭州和嘉兴之间的桐乡县和海宁县,彻底截断郑军的归路,然后将郑军包围歼灭。

    但是很显然,眼下这个计划已经无法实现了,因为段应举和穆赫林战死,与郑军对峙的清军已经呈溃败之势,加上拉哈达这个无用之人肯定会向松江方向逃退,傅喇塔和纪尔他布即使截断了郑军的归路也无法包围郑军,最终还得正面对战一决胜负。

    正面对决,项绍宽并不害怕纪尔他布,尤其是经过这一阶段的战斗之后,清军战斗力大概什么样,心中也已经有数。剩下的纠结,就在于是先回去攻克嘉兴府城,还是先回援一下吕宪华,解桐乡之围。

    不过在作出决定之前,必须先休整几天,毕竟军队伤亡不小,而且已经非常疲劳。另外,也要给拉哈达一点时间,识相地撤兵走人。

    然而拉哈达并没有撤兵,而是令人哭笑不得地在原地固守。

    参谋室的众人商议了一番,估计是杰书了解到了前线的战况,于是又送来了命令,让拉哈达原地固守戴罪立功。

    “行吧,既然拉哈达要原地固守,那么就彻底把他打垮。”郑克臧已经跃跃欲试了。连续的胜利让郑克臧感到,自己领兵出战也能获胜。

第七十四章 以日军尤甚

    “或许站在杰书的角度来看,严令拉哈达原地固守,是为了撑住苏南浙北的局势不至于崩溃,也是为了配合傅喇塔和纪尔他布的包抄作战。然而现在拉哈达的兵力已经折损过半,而且连续损失两位副都统之后,士气极其低落。如果杰书有大局意识,能够隐忍一下,下令拉哈达退兵固守松江可能是最好的选择。”项绍宽很少大段地讲话,现在郑克臧有强烈的求战心,因此有必要向大家分析一下出战的有利因素。

    参谋室的所有人都同意项绍宽这个看法,对进攻消灭拉哈达没有异议。更何况,吕宪华派人送来了军报说,纪尔他布两次攻桐乡县城,都被吕宪华和洪羽击退,胡双奇还击毙了清军一名守备,目前两军陷入对峙。

    形势对于郑军来说非常有利。

    针对拉哈达这种攻不敢进,守不能退的状态,项绍宽和刘国轩决定将军队分成几批,轮流休息和攻打拉哈达的营垒。期间又数次使用热气球“轰炸”清军营区,虽然烧酒燃烧瓶的威力极其有限,至多点燃一、两顶帐篷,或者烧毁一车粮食,但对清军造成的心理压力极大。拉哈达所部清军有一半是八旗兵和蒙古兵,其中大多不谙汉语,连孔明灯也没见过,看到人在天上飞,往往惊恐不已。

    战斗进行了三天,清军数次试图用骑兵发起冲锋来击退郑军的进攻,但收效甚微。郑军炮火猛烈,清军在付出很大的伤亡之后,依然无法得手。

    最终,拉哈达决定违抗杰书的命令,向松江撤退。只是战场局势变化,使得拉哈达全身而退已经不可实现了,只能烧毁营帐,带着大部分军队跑路。绿营兵中有一部分不愿跟着拉哈达逃跑,纷纷向郑军投降。

    吴淞口方面也传来捷报:驻京口将军王之鼎派遣左路水师总兵侯袭爵率战船近二百艘顺流而下,意图收复吴淞口。两军在长江江面上展开激战,蒋一正以日军安宅船正面迎击,用大熕船和西班牙盖伦帆船从两侧包抄轰击敌船。双方从十一月二十六清晨打到傍晚,清军二百艘战舰沉没和烧毁大约一百三十多艘,降帆投降的有二十多艘,剩余四十多艘在侯袭爵带领下向崇明逃窜。郑军方面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各种船只损毁沉没四十多艘,水军战死和失踪大约有一千人,是开战以来水师受创最多的一次,其中以日军尤甚,损失船三十艘、水兵六百余人。

    “以日军尤甚……”项绍宽端着战报,显然有些哭笑不得。

    潘兴也有些无奈,刻意找理由说道:“唉,还是朝好的方向想吧,虽然日军战斗力不怎么样,但伤亡大至少说明战斗意志坚决。”

    “嗯,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项绍宽放下战报,又想了想,说道,“吴淞口那边连续获胜,清军的攻势暂时受挫,我们应该可以抓紧发起进攻了。”

    “先解决嘉兴府城吧,这颗钉子总得先拔了。”

    “师父,这次能不能让我单独带兵攻取嘉兴府城?”郑克臧跃跃欲试地问道。

    “世孙,你单独带兵出战,若有意外,我们如何向王爷交代?”项绍宽还没有答话,刘国轩连忙先出声阻止。

    郑克臧显然不太满意刘国轩的态度,撇着嘴说道:“如今我军气势如虹,清军哪里敢抵抗,我一定马到成功,不会有意外的。”

    “呵呵,克臧,你既然知道’清军哪里敢抵抗’,为什么还要带兵去攻打嘉兴府城呢?直接写一封信,劝嘉兴知府投降不就是了。”项绍宽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军连续作战,士兵们已经非常疲劳,不能立刻再出兵了。”

    “这倒也是。”郑克臧想了想,又大声说道,“那就由我亲自来写信劝降。”

    郑军包围嘉兴府城已经有近两个月时间了,即使主力转移到海盐县,岛津久治的日军也一直紧紧围困嘉兴府。知府周时盛已经尽了全力,坚持到现在。等郑克臧亲笔写的劝降信送到周时盛的手里,告知他拉哈达的援军已经几近全军覆没,仅有的战斗意志也被摧垮了,只得向岛津久治投降。

    嘉兴府易手,意味着在嘉兴府城以北屯驻的喇哈所部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此迅速向青浦方向撤退。岛津久治兵力有限,并没有展开追击。同时,围困桐乡县的纪尔他布也发现,自己忽然成了悬军深入的突出部,眼看一下子又无法攻克桐乡县,于是也放弃进攻,退守吴江县。

    这样一来,清军在苏南浙北地区的攻势就完全被化解了,郑军如愿占领了嘉兴府,兵锋好像一枚楔子,钉在了苏州府和松江府之间。

    “接下去我们应该怎么办?”潘兴的问题实际上也是参谋室所有人思考的问题,现在战场形势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需要慎重考虑接下去的打法。

    “我有上中下三策,请大家参详。”朱丹赤慢条斯理地说道,仿佛自己的当代孔明。

    潘兴显然不耐烦这种装逼的说话方式,带着点嘲讽的语气说道:“那你就直接说中策吧。”

    “哈哈哈哈……”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一般来说,拿出上中下三策,无非是希望推荐中策,上策和下策都是陪跑。

    “你让我先说嘛。”朱丹赤对潘兴打断自己的兴致感到不太满意,自顾自说道,“上策嘛,集中所有兵力,围攻松江府。拉哈达本来就是个怯懦之人,如今又是败军之将,守不了几天的。”

    “那中策呢?”

    “中策是暂时休整几天,把一部分兵力从海上运往吴淞口,然后南北夹击,攻取松江府。”朱丹赤说完停了一停,看大家没有插话,便继续说道,“至于下策嘛,留下一部分兵力固守嘉兴,主力撤回杭州休整,过几个月再说。”

    “军师上计太促,下计太缓,中计不迟不疾,可以行之。”温如嵩把刘备对庞统说的话背了一遍。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项绍宽听完,仔细考虑了一下。朱丹赤的三策,并非简单地用上、下策来烘托中策,而是各有深意。上策急攻松江府,是趁着战胜的余威,恃强凌弱,快速打击清军,让清军陷入连战连败的心理颓势,但从操作上讲,需要军队具备极强的连续作战能力和战斗意志。中策是兵法的常理,现在郑军夺取了吴淞口,派兵前往两面夹击,是当然的好办法,而且在兵力调动的过程中,主力还能休整一下。至于下策,也并非一无是处,清军毕竟总体上兵力占优,江宁的杰书随时可能南下增援,固守嘉兴回军休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中就说过,任何进攻都不得不以防御告终。

    “师父,我们应该怎么办?”看到项绍宽沉思,性急的郑克臧又忍不住问道。

    “去营里看看吧。决策必须以军情为依据。”项绍宽说着,站起来领着众人到营里视察。

    军营之中,依旧是一片繁忙景象。医疗队在岳亮的带领下,正在全力照顾各种伤员。郑军已经休整了近十天了,伤员目测还有数百人之多。陆希星一直在军前,安排粮食和物资的运送,郑军连续作战,消耗很大,大量损毁的枪支兵器需要装船运回杭州重铸,火药和箭簇又要从杭州运过来。

    一圈转下来,大家也都对现实情况有了直观感受,看来快速进军是不现实了。

    “好吧,那就分兵前往吴淞口,等过了新年再发起进攻。”项绍宽下了最后的决心。

第七十五章 看朱慈炤还是看鲍婧?

    侯袭爵的京口水师被击溃之后,杨捷彻底失去了水上的支援,只敢屯兵吴淞逡巡不进。许纬辰看形势基本稳定,便暂时离开吴淞口,乘船回到定海。

    事有凑巧,姜承志的船、西班牙人的船和东宁来船居然都和许纬辰在同一天到达了定海。

    金塘岛的烈港原本就颇具规模,不然郑成功的庞大舰队也无法在此停泊。金和光和洪磊监督烈港扩建工程,其实也就是修葺一下泊位,把港口的海底情况再探查一遍,加固一下防波堤,基本就算竣工了。第二批西班牙战舰到达之后,就能直接到烈港停泊。

    这一次科洛马没有亲自再来,只安排了手下带队。李科罗倒是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并且非常兴奋地告诉许纬辰,修建教堂所需的五千西班牙银元已经筹措到手,马上就能到杭州开工了。许纬辰心想,杭州的地皮虽然许诺给了李科罗,但并未着手征地,驻防城里的地皮虽然有,但郑经不喜欢李科罗,想必也不愿意与之为邻,更何况,眼下在抓紧修建王府和商业区,杭州能雇佣的工匠都已经被杨贤搜罗干净了,李科罗就算有钱,也无法现在就开工。当然,这话不必对李科罗说明,只说请他暂时在宁波居住,帮着新开张的西班牙商馆拉一些生意,等几个月后生意稳定了再说。

    郑经和陈永华派了仪宾甘孟煜作为使者,到前线祝贺新年。甘孟煜才二十多岁,是已故老将甘辉的儿子,娶了郑成功的第二个女儿。甘孟煜带来一些新年礼物,不过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陈泽老将军刚刚病故了。名义上说,陈泽也是军机处的一员,虽然当时向郑经建议把陈泽纳入军机处,就是看中他德高望重却年老体弱。既然现在陈泽去世了,作为军机处倒是应该有所表示,不过自己显然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处理这件事,只能等到了杭州之后,由常镇业负责安排。

    和甘孟煜同船而来的还有谢成武和李芊。驻防城建设工程浩大,唐云沛主要熟悉建筑设计,地下管道的建设并不在行,于是趁上次郑智回东宁的时候,写信去请谢成武过来帮忙。李芊自然又是玩心重,硬说谢成武身体一向不太好——虽然这是事实——不能一个人乘船,非要陪他一起来杭州。

    姜承志和龚淳从日本回来,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干净,日本方面果然如历史上那样,在扣除开销和一次火灾造成的损失之后,支付了二十六万两。姜承志在龚淳不知情的情况下,向岛津光久支付了二十万两,将剩下的六万两装船运了回来。

    既然人这么齐全,烈港和舟山岛上仓库的工程都基本完成了,众人便分坐三艘沙船,抓紧回杭州。

    杭州这边已经接到了项绍宽的军报,知悉了兵力调配的安排,正在紧锣密鼓地组织船只运送。本来常镇业还想派船先去吴淞口告知蒋一正,结果许纬辰自己回来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常镇业、许纬辰、姜承志和金和光,聚散匆匆又是近两个月,终于难得可以坐下来。

    算起来,已经到了腊月十三,年关将近。只是战事当前,谁也不敢放松精神庆祝新年。不过常镇业和官员们早已商量好了,总得在年里给前线将士送些年货过去,奖励一下三军。

    “本来打算派人送去吴淞口的,现在……”常镇业说着,拉长声音犹豫了一下。

    很显然,如果按正常的逻辑,“现在”后面肯定是许纬辰从吴淞口回来了,可以自己带回去。但常镇业不想这么说,似乎是希望许纬辰留下。姜承志听了心领神会,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去吴淞口接替许纬辰。

    常镇业当然对姜承志的体贴感到非常高兴,笑着说道:“其实按照项绍宽的计划,调往吴淞口的全部都是日军,老姜你去确实更加合适一些。”

    许纬辰也知道常镇业肯定是事情太忙,希望自己回来帮手,所以就直接问道:“城里的工程怎么样了?”

    “还行吧。杨贤现在主抓王府扩建。按照他的说法,最晚四月份能竣工了。”

    “那商业区呢?”

    “也快了。原本那块地是用作集市的,满人不事生产,靠清廷发给的铁杆庄稼生活,所以每天打开驻防城城门,让商贩在指定的集市里卖菜,傍晚之前再全部驱逐出去。杨贤他们只需要清理一下地面,就能开工了。而且五爷这次来了,地下水管道的工程马上就能开工。”

    常镇业所说的“五爷”指的是谢成武。谢成武虽然也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但在论坛上以行文谦逊老练著称,很多人喜欢叫他“武爷”,因为拼音输入法的缘故,渐渐就变成了“五爷”。

    “对了,我这次把六万两银子运了回来,对驻防城的建设能有点帮助吧。”姜承志说起来也是如释重负,毕竟运送这么大一笔钱的风险确实不小,在海上不但要防海盗,还要克服风浪。

    “要用钱的地方可不少啊。新年将近,要给所有的士兵发利市。我军现在已经有两万多人,每人五钱银子的利市,也要一万两出头。”许纬辰掰着手指头算道,“再加上此前连番激战,兵器衣甲车仗都消耗不少,需要补充,都是花钱的地方。”

    常镇业也笑着附和道:“何止啊。两个月前,给前线军士改换冬衣,一次性就花了三千多两。打仗嘛,就是吃钱的事。”

    “要是这么说,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啊,要想想赚钱的办法。”姜承志想了想,转头问金和光,“老金啊,能不能把巧克力工厂建到杭州来?这里人口多,肯定卖得好。”

    “能是能的,但是没用。”金和光苦笑着说道。

    “为什么没用?”

    “因为巧克力的产量受原料限制,每年生产多少基本就是个定值。我们在东宁连续两年生产的巧克力卖给日本人和英国人,都是销售一空的,所以除非杭州的零售价格比英国人的出价高很多,否则在杭州建厂无利可图。”

    “……”

    “那上次说的热气球商业化呢?”姜承志还是不死心。

    “暂时也很难做到,因为要商业化,就要能一次上去两个人,一个驾驶员,一个乘客,现在还不行。”金和光是个典型的理工男,说话简洁而直达要点。

    “……”

    “哈哈哈哈。”常镇业笑了起来,“老姜你也别太担心。虽然财政上有些紧张,但是秋税刚刚收上来,账面上的银子还有。”

    “呵呵。担心确实不必,不过钱的事情还要多考虑。现在哪怕想要卖官鬻爵,没有皇帝也卖不成。”许纬辰缓缓地说道,“现在朱慈炤虽然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但郑经还没登陆,我们也没法拥立他登基。可要郑经登陆呢,杭州的王府就得先修好。”

    “呵呵,听上去成死循环了。”金和光笑呵呵地说道。

    “咦,说道朱慈炤,他最近怎么样啊?”姜承志自从把朱慈炤带回杭州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朱慈炤。

    常镇业想了想答道:“挺好的,就在府里住着,读书写字,照顾儿子和老婆,看上去还是个模范丈夫呢。”

    “对了,胡氏快要临盆了吧?”

    “是啊,大夫说,大概是正月里的事情。”

    “哦?那可得赶紧把马心如和岳亮从前线调回来,到时候他们俩在场才安稳。”许纬辰说着,站了起来,“没什么其它事情的话,我先去驻防城看看吧。”

    “看谁?看朱慈炤还是看鲍婧?”常镇业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看谁都行啊,我还不能去看苏沐汀了?”许纬辰也笑着,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第七十六章 每年夭折三成

    朱慈炤在石调声府里确实住得很安稳。无疑,这里的生活条件和余姚乡下相比,当然是天壤之别,更重要的是,鲍婧等人细致入微地照顾,令朱慈炤找回了一丝童年的感觉——闯军入京时,朱慈炤只有十二岁,从那以后,生活就只剩下颠沛流离。

    胡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坐卧都有些辛苦,好在鲍婧安排了侍女日夜服侍。鲍婧和秦九儿、苏沐汀等人每天都会来看望胡氏,关心一下胡氏的身体和饮食,和胡氏聊聊天解解闷。

    唯一不太满意的是王益,或者说叫朱和尭,八岁的孩子当然不愿意整天在府里待着,毕竟石调声府虽然豪华,地方也就那么点大,住了几天之后朱和尭就已经摸清了府里的每一处地方,然后吵吵嚷嚷地要出去玩。

    鲍婧自然不能让他出去,但小孩子闹起来又很难说服,只得和朱慈炤提出,朱和尭也不小了,应该上学了,倒不如请先生教朱和尭读书。朱慈炤在乡下已经给朱和尭开了蒙,朱和尭能识百十个字,也能背二、三十首唐诗。现在鲍婧提出来让朱和尭读书,朱慈炤自然是求之不得。

    读书的先生也是现成的。自从吴绛雪到了杭州,鲍婧就安排她和姑母在驻防城的一座佐领级别的宅子里居住。宅子挺大,吴绛雪又请求让胡县丞遗孀一家也一同住了进来。

    按照许纬辰的想法,吴绛雪是请来教满洲姑娘们识字的,但这些满洲姑娘们没有任何基础,让吴绛雪从零开始教似乎有点屈才,所以鲍婧最后自作主张,让吴绛雪暂时先全职教朱和尭读书。满洲姑娘们那边,就从城里请了几个老秀才开始启蒙。

    许纬辰踏进石调声府后院,朱慈炤非常兴奋地迎了出来。

    “许先生,你这一去两个多月,我可是十分想念你。”朱慈炤说话时,满脸的笑容。

    许纬辰心知,朱慈炤这话未必仅是客套。现在朱慈炤虽然是安心读书写字,但毕竟对自己的前途命运没有把握,自己是他唯一比较熟悉的人,“想念”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我听说夫人即将临盆,一切可都好?”许纬辰暂时还不想和朱慈炤谈正事,因为郑经还没来,谈不了,于是直接把话题切换到了胡氏身上。

    朱慈炤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呵呵,承蒙照顾,内人一切都好。”

    “和尭这些天怎么样?困在府里怕是闷坏了吧?”

    “哈哈,起初是有一些,后来鲍姑娘给请了师傅,现在正在厢房读书呢。”

    “哦?请了师傅?”

    “是啊,许先生不妨来看看。”朱慈炤见许纬辰对朱和尭读书的事情似乎有兴趣,便引着许纬辰来到厢房门口,敲门进去。

    厢房里,吴绛雪正站在朱和尭身后,握着朱和尭的手,耐心地教朱和尭写字。抬头看见朱慈炤和许纬辰进来,连忙站直了身子绕到桌子前面,十分恭敬地施了一礼。

    许纬辰没想到鲍婧会安排吴绛雪给朱和尭上课,不过眼前情形,显然师生关系和谐,倒也非常满意。

    吴绛雪和朱慈炤一样,两个多月来第一次见许纬辰,柔声答谢许纬辰当日的回护之恩。许纬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徐夫人不要挂怀,顺势又问起朱和尭的功课。吴绛雪便把朱和尭夸了一番,说公子十分聪慧,更兼很有耐性,坐定了读书习字,不会像寻常儿童一般四面顾盼,近几日临帖和背书都很有长进。

    朱慈炤听了,连忙说道:“先生不可谬赞了。这孩子若是顽劣不上进,先生千万好好教训。”

    “好吧,我们不打搅和尭读书了。”许纬辰说着,陪着朱慈炤向外走去。

    等回到院子里,许纬辰便表示既然朱慈炤一家一切安好,自己就过几天再来探望。说罢,转身准备离去。

    “许……许先生……”朱慈炤连忙叫住了许纬辰。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这……”

    许纬辰见朱慈炤吞吞吐吐的样子,心知他定是想问拥立之事,又不知如何开口。便安慰朱慈炤道:“殿下暂时不要多思多虑,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夫人临产的事。我已经命人去请马医生回来了。殿下有其它什么想法,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等二王子满月之后再议。”

    “好,好。”许纬辰把话说成这样,朱慈炤自然也无话可说了,只能行礼相送。

    安抚好朱慈炤,许纬辰又到育婴堂看看鲍婧和孩子们的情形。鲍婧这半年的工作可算是顺利,只不过不是现代人意义上的那种。最初送到育婴堂的九百多孩童,此时还剩下不到八百人,半年的亡故率就高达15%,和传说中的“每年夭折三成”完全吻合,对现代人的精神冲击还是蛮大的,苏沐汀和秦九儿都向许纬辰抱怨这项工作实在太折磨人。不考虑这一点的话,其它方面是不错的,牙牙学语孩子们一开始就学说官话,满洲姑娘们也渐渐能用官话和鲍婧沟通了。

    鲍婧从城里招聘了几个秀才,教姑娘们读书识字,效果还行。现在新年将近,便又问许纬辰,新年里第一批七岁的孩子就要入学了,如何启动。许纬辰想了想,说这事貌似小事,其实是个系统工程,要和金和光等人商量之后才能决定,反正现在也不急,新年也还有十多天呢。

    鲍婧又说,杨济慈有一次说起,绍兴也有保婴局,乃是崇祯年间一个叫钱元登的人所创,颇具规模,口碑也十分的好,如今仍是钱家后人经营,有数百孩童的在局。这个消息对许纬辰来说自然也是悦耳动听,马上派人前往接洽,把绍兴的孤儿们接到杭州来读书,慢慢壮大“羽林近卫军”的规模。

    晚饭时间,自然有鲍婧安排,众人一起聚餐,算是给谢成武和李芊接风,大家也难得一起娱乐一下。

    第二天一早,便要开始工作了。许纬辰离开杭州两个多月,有些政务还得从头拾起来。

    戴梓本来被安排在城外军营研究连珠铳,一个月的期限拖拖拉拉,将近两个月才弄出一支来。试射的效果一般般,虽然确实能够连续发射,但射程比寻常火绳枪还要短一些,而且经常会卡壳,连射的功能也不能完全保证。更糟糕的是,弹仓和枪身是一体的,每次装弹就要停止射击,实用效果就更一般了。不过,毕竟戴梓是史书上有名之人,说不定将来有用,便命他留在金和光手下听候差遣。

    转派前往吴淞口的日军已经抵达了运河闸口,姜承志和洪磊就要登船同行了。洪磊处理烈港扩建和西洋人货仓的事情表现得老成干练,金和光对他赞不绝口,军机处因此授予他“苏松太总制”的新职衔,请他与姜承志同行。苏松太总制显然是张空头支票,苏州府和太仓州目前还在清军控制之下,就算是松江府,郑军也只是攻占了吴淞口一隅之地。

    当然,军机处这么做也并不只是因为洪磊之前的不合作态度而挤兑他。苏松太两府一州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苏松太总制显然也就是天下第一肥缺,洪磊身份重要,同时联结着郑家、陈家,才是合适的人选,换成别人还未必能行。而且,按照项绍宽的计划,新年之后郑军就会向松江府城发起进攻,苏松太总制的官衔,迟早是会兑现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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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新明录介绍:
一个人穿越了,就能翻云覆雨,决定王朝的兴衰,改变历史的走向。
那要是一群人穿越了呢?岂不是踏平天下,一统环球?
且慢。
要做到这一点,总得会点什么吧?
造枪造炮造汽车坦克?很抱歉,没人会。
开矿建厂发明蒸汽机?很抱歉,也没人会。
一群背景和兴趣各异的文史爱好者穿越了,能做些什么?
脑子里除了历史知识的记忆,只有各种杂七杂八看似无用的东西。
怎么推翻清朝统一天下?拿头统一?
更要命的是,统一就好了吗?
大家在论坛上吵架,用键盘打爆头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统一、联邦、邦联、秦制、罗马、共和……
能吵的还要再吵上一遍。
但是无论如何,穿越了就没有回头路,从弹丸之地开始改变历史的走向。一群人都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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