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追功授爵
陆希星又米老鼠式地笑了起来,得意地说道:“南宋开庆元年,元宪宗蒙哥汗率领大军围攻南宋合州钓鱼城,遭到城中宋军守将王坚抵抗,久攻不下。于是蒙哥汗改为围城,想要困死钓鱼城内宋军,结果宋军早有准备,在城中囤积了十年之粮。一天,王坚命人将重三十余斤的鲜鱼两尾及面饼百余张抛给城外蒙军,嘲笑城外蒙军缺粮。这一计果然刺激了蒙军的神经,蒙军被迫改变策略,再次猛攻钓鱼城,结果蒙哥汗在攻城时中流矢而亡。”
“我明白了,给李之芳送几船粮食,就是告诉他我们粮草充沛,不怕他来攻打杭州。”郑克臧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止于此。还要告诉李之芳,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护他自己的粮道,所以衢州一定要守住。”项绍宽又补充说道,“不过,虽然我们可以这么做,但是李之芳这个人会不会铤而走险,仍是未知之数。还得考虑一下,如果李之芳非要想收复杭州,他会怎么做?”
刘国轩点了点头,指着地图上的地形说道:“李之芳若是要夺回杭州,无非两条路,其一是顺兰溪而下,进入钱塘江,从富阳县方向而来。另一条是由金华府走陆路到绍兴府,从萧山县方向而来。”
“走陆路的话比走水路要慢不少,李之芳应该不会选择陆路。”吕宪华说道。
“会不会都要防一下。按照那个王千总所说,钱塘江上游富阳县和钱塘县交界处有个钱塘水师营的营地,正好可以派林升带他的戎旗二镇去那里驻守,如果清军从水路来犯,就能第一时间知道,我们从江面上增援也方便。”项绍宽分析道,“主力休整几天之后,再渡过钱塘江,攻取萧山县和绍兴府,这样一来,杭绍甬三郡就尽在我军之手,杭州的南面防御也有了屏障,朝廷也算是在中原站稳了脚跟。”
“是啊,如此一来,宁波府与杭州府之间,就可以通过浙东运河运送物资,虽然没有海上运输速度快,但安全得多,而且沿岸有大量民伕可以调动。”陆希星一直管着大军的供应,对运输非常在意。
“还有,我们现在占地多了,处处要留兵驻守,还要再发动下一步的进攻,兵力就会捉襟见肘。”吕宪华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是不是应该把船只派回东宁,运送剩余的部队来杭州?另外,日军的第二批军队,是不是也应该请他们增援过来了?”
项绍宽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日军的后援部队就请岛津久治阁下派船回去联络一下。至于东宁的援军,我之前是有两样担心,一来是东宁正对着福建,耿精忠是个卑鄙小人,难保他不会趁虚袭击东宁,需要在东宁留一些兵力确保安全;二来是清军如果强力反攻,导致杭州失守,我们还需要这些船从海上撤退。不过现在看来,这两样担心都有些多虑。”
“是啊,耿精忠现在正和塞白理、李之芳激战,一时不会顾及东宁,而杭州城现在暂时也是安全的。”吕宪华也表示赞同。
“不过,根据图喇家眷的口供,图喇其实在自杀之前已经重病缠身,早就上奏康熙遣人自代,康熙也已经批复,派遣满洲镶黄旗都统拉哈达为镇东将军,从兖州带兵过来替代图喇。兖州在山东,离杭州很远,但也不能不作准备。”许纬辰补充道。
“要是这样,那就更要抓紧把船队派回去,我们现在需要援军嘛。”项绍宽终于拍板说道。
“对了,万宏将军身死国事,是此次登陆作战以来第一个阵亡的将官,应该赐祭赠爵。”许纬辰站了起来,慢慢地踱到了郑克臧的身边,“万宏将军从国姓爷时代起就在军中效力,一度署理殿兵镇,怎奈一向功过参半,始终没有做到统领。本次攻打宁波、杭州两地,有陷阵之功,本来可以晋升协统,可惜为八旗兵所害……”
“那万宏将军下葬之日,我以父王之名,到他灵前致祭吧。”郑克臧知道,自己监国世孙的职责之一,就是要在这些严肃的场合行礼。
许纬辰点点头,继续说道:“去年在东宁的时候,军机处拟了《武将勋臣爵位条例》,给王爷过目,王爷说好,世孙也看过吧?大明原本的勋臣爵位,只有公侯伯三级,级别过少,惜授则无以鼓舞军人勇武之心,滥发则难收奖励忠勤之效。所以,新的《武将勋臣爵位条例》设七等十八级,好鼓励武将忠勇杀敌。万宏将军生前的官衔是都督佥事,叙功叙恤,加赠三级为一等子爵。”
这一番话说完,在场的诸将都大声表示许纬辰的提议十分允当。一等子爵在七等十八级爵位体系中,位于第五等十一级,比万宏生前的实际地位要高一些。
项绍宽当然知道,万宏如何追授爵位,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哀荣,更关系到全军对《武将勋臣爵位条例》的信心。
七个月前,也就是永历二十七年腊月,军机处专门召集众将开了一次座谈会,会议的目的是进行军阶和爵位的改革。当时毛渊明在会上发言,指出大明爵位制度有“级别过少”这个致命的缺陷,导致郑军多年征战不息,无数将士血洒疆场,却只有九人得封伯爵。但另一方面,封爵对忠诚度的作用却并不明显,九人之中就有三人降清。因此,爵位制度必须改革。这一点,与会的将领基本上全都赞成,也对新方案没有异议。
另一方面,军阶的改革就困难重重。大明永历皇帝授权郑成功除官,文官只能到六品,武将却可以到一品,这就导致很多郑军的宿将累功升至一、二品,招降敌将时往往也以高品秩的武官位阶相引诱,军中高阶武将开始泛滥。郑军鼎盛时期,人马多达十五万以上,除授几个都督、都督同知、都指挥使这样的一、二品的大员无可厚非。但在经历了南京战败以及之后的几次激烈内讧之后,郑军的兵力大幅下降,在军机处整编整训之前,郑军账面上的兵力就只有三万七千五百,整编之后发现实际上只有两万四千人。区区两万多人中,却有二十多个都督同知、都督佥事等一、二品的大员,就显得头重脚轻,非常滑稽。
所以整个军机处都认为,要想增强军队的战斗力,就必须精兵简政,降低将军的品阶,郑经也非常同意这个观点。但实际操作起来,几乎所有的将领都会反对,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最后妥协的结果,是让一部分年龄大、官阶高的将领,如陈泽、颜望忠、杨祥等人受爵休致,离开军队,较为年轻的军官在升任统领、协统时,只增加俸禄和待遇,暂不晋升品阶,比如金汉臣,虽已担任统领,仍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部分将领抗拒整编整训,渡海降清,前后有四千多人离开东宁。
万宏本人又是个特例中的特例,他年龄偏大,早在郑成功时代就已经晋升为正二品的都督佥事,还曾署理殿兵镇,但之后没能转正,可以看成是当时武将官阶通货膨胀的一个典型,整编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挂着正二品都督佥事衔的营总。若是仅仅按营总的级别来给万宏受爵,叙功也只能加授到二等男爵。许纬辰提出给万宏授一等子爵,在场的吴世德、金汉臣等人显然都很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将来至少是子爵,伯爵在望,因此个个都非常满意。
项绍宽见大家没有其它事情要议,便宣布散会。
第三十三章 无可奈何的梁允植
从将军府出来,穿过延龄门再走上十分钟,便是杭州府衙。
杭州是省会,城里各种衙门众多,因此知府衙门和两个附廓县的衙门只能非常寒酸地建在一处,知府衙门坐北向南,钱塘县和仁和县大堂则是占据知府衙门前院的东西两侧,可能是相当少见的并非南北向的县衙。
许纬辰、陆希星和常镇业在知府衙门偏厅里坐定,便让革职留任的知府王梁把许天荣和梁允植都请了过来。
“梁允植,你之前说不愿归顺朝廷,我命你向县丞移交县务,都办妥了吗?”许纬辰声音冷峻地问道。
梁允植站得很直,铿锵有力地答道:“已处理妥当,本想去向大人投案,不意大人先一步来了这里。”
“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愿归顺朝廷,朝廷也不会将你处死。现在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大人,梁某不仕二主,恕不能替大人效力。”
许纬辰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你会愿意去办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给李之芳的信,递给了梁允植。
信是由军机处众人参详,冯锡韩执笔写就。内容一共三件事:第一,大明军队已经收复杭州,浙江一省即将不保,劝李之芳认清形势,早来请降;第二,如果李之芳不愿投降,那么最好固守金衢,扼守江西门户,免得连累江西的定南将军希尔根;第三,送上粮食五船,以利固守,若是有情急之事,只管向杭州请援。
梁允植接过书信一看,信封上写着“大明军机处掌军机参谋事委员项绍宽致书大清总督浙江等处地方军务李之芳阁下台启”。
“我要你去李之芳那里,把这封信送给他。还有,李之芳还有少数家眷,你也带去衢州。”
梁允植站在原地想了想,送信这件事,确实不算为明朝效力,而且自己除了去衢州投奔李之芳,似乎也无处可去,只能答应了下来。
陆希星又把“送五艘船的粮食给李之芳”的意思对许天荣说了。许天荣一开始觉得陆希星是在试探,万万不敢答应,还得许纬辰和常镇业帮着解释了半天,许天荣才明白是真的要送五船粮食给李之芳。
不管理解与否,许天荣和梁允植都领了命,下去准备。运粮船就在城内河边停靠,午饭之后梁允植即可登船出发,从凤山门的水门出城,很快便能进入钱塘江。
送走了许、梁二人,许纬辰觉得来都来了,干脆就地开会,安排一下杭州的政务,于是又让王梁把革职留任的同知祖重贵、水利通判孙元振、仁和知县佟世锡、钱塘县丞赵育元等人都找了过来。
询问之下,几位官员都说,因为从三月份开始陆续接到耿精忠起事的消息,李之芳就让整个杭州进入了战时状态,所有各官除了办理庶务,最重要的就是为筹办军需。李之芳去了衢州之后,杭州各官利用水路向衢州运送粮草和物资,现在已经停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候发落。
陆希星便问办理军需的情况,几名官员都面露难色,最后还是王梁吞吞吐吐地表示,本来募集了数千民伕,还有不少钱塘江上的船家,但因为打仗的缘故,这些民伕和船家跑了不少。
“那就要麻烦诸位再重新招募了。杭州城墙要修缮,朝廷大军不日开拔,粮草军需也要运送,几千民伕无论如何是要的。”
陆希星这么一说,王梁忙不迭地答应,实话说来,钱塘、仁和两县人口密集,招募民伕确实并不困难。
“还有啊,朝廷制度,粮税夏秋两收,夏粮的税从六月起征,到八月之前必须完成,几位大人也要费心了。”
相比之下,常镇业的这个要求就给官员出难题了。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最后还是王梁开口:“常委员,这个规矩卑职知道,只是李之芳出兵之前,已经征收过一遍税款,如今要是再征,只怕是要激起民变啊……”
“李之芳征了多少钱?都有记录吗?”
“卑职记得一共是四万多两,其中一万多两是从钱塘、仁和两县各乡里村社,三万多两是从城内富户商家手里征收。簿册都有详细登记。”
常镇业形象斯文温和,没打算威逼王梁,淡淡地说道:“那就把记录拿来,我们再参详参详。”
“对了,还有几件事情,之前事情太多没有及时办理,你们记得去办。第一是,你们安排人贴出布告,告诉百姓周知:大明朝廷光复杭州,百姓需剪辫易服;第二是,大军入城之前,清虏将军图喇下令屠杀百姓,城内死亡尚未计数,告诉百姓,凡有家人死于八旗兵屠杀者,到县衙报告登记;第三是,朝廷如今是用人之际,若有毛遂自荐者,可自行到总督衙门投报。”许纬辰说完看了众人一眼,“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大人放心,午饭之后便会抓紧办理。”王梁连忙说道。
人忙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回到总督衙门之后,陆希星和常镇业对着一大摞的簿册研究了一下午,接近傍晚时,才差不多把情况搞清楚。一般情况下,夏粮税收较少,基本只有秋粮的一成左右,主要是防止财政和军粮出现季节性亏空。但这一次李之芳征得很多,因为浙江南部都失陷了,中部地区在打仗,社会秩序一片混乱,也征不上税,所以在北部杭州、湖州、嘉兴三府征了很重的税。如果现在再要征税,确实有可能造成民变。
“只是,我军现在有一万多人,总得吃饭,不征税很难维持下去。”陆希星对着簿册,显得有些苦恼,“能不能像老姜上次那样,号召农村富户捐献?”
常镇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挺难的。这事情可遇不可求。包、邵两家后世出了这么大的富豪,和他们家族眼光独到、格局宏大分不开的。但你不能指望人人都有这个格局。”
“办法也不是没有,有些人不体面,我们可以帮他们体面。”许纬辰忽然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
许纬辰刚想解释,武利忽然在门外喊道:“许大叔,潘大哥和鲍大姐来了。”
穿越者们之间当然是平辈论交,无论是年纪最大的赵湘梓还是年纪最小的李芊,大家相互之间都是称兄道弟,但在武利看来,年轻帅气的潘兴和青春靓丽的鲍婧就是年轻人,许纬辰只能委屈一下当大叔——当然在潘兴听来,这可不一定是谁受委屈了。
“哈,老潘你好快啊。”陆希星看着飞快地走进来的潘兴和鲍婧,笑嘻嘻地说道。
“那是,我在船上接到你们攻克杭州的消息,就连忙带着船队回了定海,碰巧老姜和鲍婧都在定海,否则肯定还要再晚一天才能来。”
“那边形势怎么样啊?”许纬辰急切地问道。
“挺好的。一正在宁波城加强防务,老姜在定海继续募集粮草,说是过几天再送过来。”潘兴说完,坐下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鲍婧也走得有些气喘吁吁,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显得颇为娇俏,带着些嗔怒说道:“许纬辰,你做什么非要我马上赶过来?”
“唉,我们这里没你不行啊。”许纬辰叹息着摇头。
“怎么了?没饭吃了,还是衣服没人洗,所以要老娘过来伺候你们这群大少爷?”
许纬辰被鲍婧这么一句冲,汗都快下来了,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办。”
“什么大事,打仗我可不会参与。”鲍婧在潘兴旁边坐下,拿出一把小扇扇了起来,“不是想我来杭州也办个幼儿园吧?”
“你还真说对了一部分。”许纬辰说着,踱到门口把书房的门关上,又踱回了鲍婧面前,说道,“我们明天要屠城,需要你来负责一部分工作。”
第三十四章 屠城与拯救
六月十一的一大早,项绍宽就调动兵力,把驻防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实际上,过去三天里,驻防城内的八旗家眷也是无法出城的,只是今天的措施越发严密。
在动手之前,项绍宽已经和许纬辰商量好了程序,首先由鲍婧和武利领着土番姑娘和斗葛人侍卫先进城,按照名册上所载,将所有年轻未嫁女子以朝廷挑选女佣的名义,集中到将军府内,关上大门囚禁。
这一步进行得比较顺利,满人未婚女子本身就有选秀和到内务府当差的义务,土番姑娘和斗葛人侍卫看上去又并不那么凶神恶煞,因此无论是家人还是女子本身,都没有十分抗拒,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选中赏给军人,或者去浣衣局洗衣服,既然战败,这命运也难以逃过。
第二步就闹出了很大的动静。陈秉直按照许纬辰的吩咐,准备了四十辆大车,在钱塘门外等候,然后进城配合鲍婧的行动。八岁以下的孩童不比那些女子,对离开家人非常恐惧,家人也不知道明军要带走这些孩子所为何事,哭天抢地之声此起彼伏。
鲍婧前一天听许纬辰说明计划时,就觉得十分不忍,现在直面这些骨肉分离的场面,更加感到难过。想要和许纬辰说能不能不要这么做,又想起许纬辰昨晚的话,“不把孩子带走也行,那就全部一起杀掉,一家人齐齐整整”,越发感到无奈。许纬辰虽然说得凶残,但意思是对的,抢走这些孩童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驻防城里的孩童才全部出了钱塘门,装上大车,运往钱塘江边。钱塘江边已有几艘沙船等候,让九百多孩子全部上船,然后驶离码头。驻防城出钱塘门不需要经过杭州内城,城中百姓并不能看到这一系列操作,连哭喊声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
等两份名册上孩子和未婚女子都清退干净,许纬辰带着陈秉直、鲍婧和武利等人撤出驻防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参谋室了。项绍宽便让金汉臣指挥,将驻防城里所有剩余之人用绳子绑了,每二十个人串成一串,列着队从驻防城东南的花市门鱼贯而出,沿着市中心的大街向南而行。抓人的时候偶尔有几处反抗,金汉臣当然是格杀勿论。
杭州各城门依然门禁森严,但城里已经解除了禁令,百姓可以自由上街。近四千满人一下子全部走出驻防城,这是杭州百姓从未见过的奇特景象,引来无数人驻足观看。从驻防城走到城南的凤山门,要走大约两刻钟,百姓一开始是围观疑惑,等有人开始带头向满人投掷菜叶,大部分人似乎是想明白了,也不管到底什么情况,蜂拥而上,投掷物的从菜叶、臭鸡蛋到砖块,甚至有人直接冲上来拳脚相加。弄得金汉臣也只得下令士兵喝退这些人。
凤山门外早已做好了准备,冯圣带着手下沿着钱塘江岸,挖好了二十个大坑,坑里撒了石灰,又堆放了大量的柴薪。等金汉臣将满人送到了岸边,便押到坑边跪下,士兵们一刀一个,砍翻在坑里。等坑渐渐满了,就盖上柴薪、洒上火油,将尸体付之一炬。
八旗兵随李之芳出征在外,留在城中的也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消灭殆尽,因此处决的满人大都是妇女和老人,整个过程都没有什么挣扎,只不过是有些哭喊。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报以同情。百姓们群情激昂,项绍宽便临时允许百姓登上凤山门城楼观看城外处决满人的实况,结果百姓自始至终都在叫好。同在城楼上的鲍婧只能背过身去不看,但其他穿越者都明白,杭州百姓对满人是苦大仇深。
等全部人都处决完,已经接近傍晚,没有烧完的尸体由留下的士兵继续处理,众人则下了城楼各回住处。
许纬辰算算时间差不多,便让人把许天荣找来,一起到江边迎候船只。
装着九百多孩童的船,其实就是去钱塘江上转了一圈,顺便把年长一些的孩子们的辫子剪了,推成光头,满洲式样的衣服也都换下来,每人发一块布裹住身躯,反正大热天的,也不会着凉。许纬辰这么装神弄鬼地搞了一番,是希望城里的百姓不知道这些孩子的来历,免得育婴堂拒收这些孩子,或者育婴堂虽然收下了孩子,却遭到百姓的排斥。
船只到岸,孩子们纷纷下了船,不能自己走路的婴幼儿由土番姑娘和斗葛人侍卫抱着,能自己行走的由鲍婧排列好队形,向城里进来。
许天荣不清楚白天的事,因此对许纬辰一下子运来这么多孩子感到惊讶。不过孩子们既然到岸了,也就没有多问,引着大家往育婴堂而来。
天色渐晚,城里恢复了宵禁,街面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孩子们没有目睹白天的事情,因此也不怎么哭闹,大一些的孩子心惊胆战地跟着大队,小的更是懵懵懂懂,很快到了目的地。
育婴堂主人杨济慈两天前接到许天荣的消息,已经在堂内筹备。杭州育婴堂规模颇大,面积与府学不相上下,原本差不多可以安置五百孩童,这两天在院内搭建了帐篷,还能多收二百人左右。
许天荣把杨济慈领到了许纬辰面前,许纬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杨济慈不到四十的年纪,身材不高,可能不到一米六,刚刚剪了辫子,圆圆的脑袋秃秃的,满脸堆着笑容。
杨济慈在一番客套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大人明鉴,育婴堂虽然不算狭小,但这许么孩童还是太多了些,住宿固然已经局促,更没有那么多奶妈哺育婴孩。”
“我知道,这么多人是有些难为你,只是不得已,想让这些孩子活下去,也只好请你勉为其难。”许纬辰摇着头说道,“想想办法嘛,总不至于无计可施吧。”
杨济慈见许纬辰如此说,知道再无推托的余地,思考了片刻又说道:“其实年纪稍长的孩童,倒也能将就,不过是住得拥挤一些,只是哺乳婴儿,着实难办。育婴堂自创办以来,但凡收纳婴孩,或者堂养,或者领养,但这两样都要一个条件,那就是有足够的乳娘。”
“杨先生,何为堂养,何为领养?”
“堂养嘛,就是婴孩住在堂中,请乳娘来育婴堂哺乳;领养即是将婴孩交由乳娘领回家中养育,直到三岁。”
许纬辰听了一皱眉,又问道:“那领回家中养育,又怎知乳娘有无尽心照顾,婴孩情况如何?”
“呵呵,大人问得甚是。”杨济慈笑了笑说道,“按照堂里规矩,凡领养婴孩的乳娘,每月朔日需将婴孩抱至堂内,由专人验看婴孩是否茁壮,如乳娘不能称其职,又或者奶水不足,则会收回这个婴孩,另寻乳娘。”
“这个办法不错。若是一时之间找不到这么许多乳娘,不如用些米汤喂养,总不至于让婴孩饿死吧。”
“呃……这办法倒也能用,虽然米汤不如乳汁,活命还是能够的。只是……”杨济慈说着,一脸笑容望着许纬辰,仿佛在等着许纬辰表态。
“只是什么?你尽管说,只要能办到,我尽量替你安排。”
杨济慈这才呵呵笑着说道:“大人睿鉴,要是婴孩都养在堂内,那自然是需要更多地方扩建新堂,不然实在是住不下。”
“这是不用太担心,你再将就两天,地方我很快会替你安排。”许纬辰想了想继续说道,“总之,这事情办好了,我自会请朝廷表彰你的善行,扩建善堂。”
“多谢大人抬举。”杨济慈听许纬辰承诺扩建育婴堂,连忙打躬称谢。
第三十五章 何必马革裹尸还
许纬辰又把鲍婧拉到了杨济慈面前,介绍说道:“这位鲍委员,以后会经常来堂内巡视,堂中事务都需禀她知道。”
杨济慈看了看鲍婧,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居然也是什么“委员”,心中大为惊异,不过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敬之色,连连答应。
“还有,这些孩子都没有名字,只是在胳膊上写了数字和生年,以便登记,你抓紧记录了。”许纬辰继续嘱咐道,“他们都不谙汉语,低幼的可以从头教起,已满七岁的要请先生教学,这事过几天再议。”
杨济慈微微一皱眉,可能是觉得许纬辰的要求有点多,不过也不敢非常明显地写在脸上。许纬辰倒是看出来杨济慈的心思,从身上摸出了一张银票,票面是一百两,交到了杨济慈的手上,说道:“这里是一百两,足够这些孩子十天开支了吧?后续还有捐助,你不必担心。”
有了这一百两银子,杨济慈的心里稍微踏实一些,笑呵呵地不住点头。
许纬辰又转身对鲍婧说道:“你今晚辛苦一下,在这里监督他们安顿,杨堂主有什么需要,你想办法帮他解决。”
鲍婧目睹了白天江边的大屠杀,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低沉着声音说道:“知道了,不会让这些孩子也死了。”
许纬辰见她说个“也”字,知道她意有所指,担心旁人会猜出意思,皱着眉头瞪了鲍婧一眼。鲍婧也知道自己失言,不再说什么,就要杨济慈带自己去看婴孩的住房。
许纬辰把育婴堂的事情都交给了鲍婧,总算松一口气,不过驻防城的事情还没处理完,第二天一早还要继续。
项绍宽和郑克臧在凤山门城楼上看完处决满人,回到将军府。早上囚禁在府里的姑娘们,等驻防城清空了之后就被放了出来,各自回家,第二天再由政令室和后勤室处理,至于姑娘们回到家中发现亲人全都不见了,大呼小叫寻死觅活,自然也无人理会。
吃晚饭的时候,郑克臧忽然问道,万宏的遗体应该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本来不复杂,却一下子有了两种意见:吕宪华觉得,万宏没有成家,无儿无女,即使建了坟墓也不会有后人祭拜,不如像普通军人那样,火葬之后将骨灰收集起来,送到东宁,放在国姓爷庙里陪祀,也算是殊荣了。刘国轩则认为,万宏虽然没有儿女,但是家乡还有亲族,不如把棺木暂时在义庄停放,等将来光复了福建全境,再把他送回去下葬,也算是叶落归根了。
郑克臧觉得两个人说的都颇有道理,便问项绍宽怎么办。项绍宽想了一会儿,轻轻地说了一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师父,您是说不必将万宏将军归葬东宁或者福建了吗?”
“其实,天下山明水秀之地,又有几处能胜过杭州呢。若是把万宏将军安葬在杭州,一来可以让将军及早安息,二来也方便将来祭祀。”
刘国轩听项绍宽这么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听说杭州岳王庙就在西湖边不远处,不如前去拜祭一番,求岳武穆保佑反清大业成功。”
“好啊。”郑克臧一听就兴奋了起来,“我早就听人说过岳爷爷抗金的故事,只恨没有机会去拜祭,刘都督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岳爷爷的庙就在杭州。”
项绍宽听刘国轩忽然提到岳飞,内心不禁一阵感慨,日本光荣公司《三国志曹操传》最著名的MOD《精忠报国岳飞传》,就是论坛的一群人开发的,发布之后还得到了国家级媒体的报导,成为名噪一时的游戏。当年的制作者不少都穿越过来了,现在有机会去岳王庙拜祭,当然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现代人看到的杭州岳王庙是康熙晚年重修的,康熙之前的岳王庙长啥样,非常值得一探究竟。
“师父?我们明天就去拜祭岳爷爷,好不好?”郑克臧见项绍宽陷入了沉思,轻声问道。
“啊……好。”项绍宽这才回过神来,“明天把军务交待一下,我们一起去。”
次日清晨,许纬辰早早领着众人来到了驻防城。驻防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头天晚上姑娘们回到家中,所有的亲人都不见了,只得孤苦伶仃形影相吊地过了一个晚上。
许纬辰先到将军府,拿了驻防城的布局图仔细看了一遍。驻防城面积很大,城内房屋至少数千间,但因为城内不能开设商铺酒楼,所以一共只有三种区域:将军等高级官员的府第和公署、普通八旗人家的家宅,以及几万平方米带校场的军营。
看完便吩咐武利带队,抄查几处重要的地方。驻防城里除了杭州将军,还有两位副都统是单独开府居住的,满洲副都统叫作沃申,汉军副都统叫作石调声,眼下都跟着李之芳在金华一带作战。副都统府里的家眷都已经清空处理,武利只管带人抄查家产和文书。抄查完毕之后,家中剩下的衣装布匹日用之物,就交由鲍婧处理。鲍婧在宁波已经处理过一遍塞白理的家产,轻车熟路了。
按照清朝的规矩,驻防城的满人不治营生,靠朝廷拨发钱粮度日,也是就后世大家熟悉的“铁杆庄稼”,因此城中富裕贫困的差距并不显著,所有的房屋都大致相仿。许纬辰研究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两户毗邻而居的参领。八旗制度中,参领的级别介于副都统和佐领之间,是从三品的武官,因此家宅也显得比较阔气,都是两进的院子,加在一起有二十几间屋子。
许纬辰让武利也把这两家给抄查了,然后告诉鲍婧,就把这两家宅子暂时拨给育婴堂,可以把两岁以下的婴孩都搬到这里来。
育婴堂的事情暂时解决,接下来是那些未嫁的姑娘们。满人有早婚的习俗,多半是十二、三岁出嫁,十五岁以上未嫁的姑娘就是凤毛麟角了。许纬辰便以十三岁划线,已满十三岁的全部移交给马医生,培训她们充当医疗队。十二岁以下的姑娘也不得再回自家居住,而是在驻防城内的军营里居住,按照当年在东宁训练土番姑娘的办法,进行准军事化的管理,学习汉语,然后再决定她们的前途——当然,管理这班姑娘的重任又落在了鲍婧身上。
鲍婧听说这么多事情要忙,也是一个头变两个大,许纬辰只好安慰她,压力只是暂时的,船队马上要出发回东宁,到时候让毛渊明把秦九儿和林樱都派过来,就能多几个人帮手。
吕宪华对拜祭岳飞没什么兴趣,而且城里也需要有参谋室的人留下来主持大局,因此项绍宽、刘国轩陪着郑克臧去参拜岳王庙,就由吕宪华负责留守。
中午吃饭的时候,吕宪华就问起对驻防城今后的处理。在吕宪华看来,这种城中之城并无存在的必要,影响城市交通不说,还要花费额外的资金维护,只有满人才需要这样圈地自萌。
对这个美国大兵的思路,许纬辰只能笑而不语。杭州是江南仅次于苏州的大城市,寸土寸金,如果要从老百姓手里征相当于驻防城面积的地,那没有几十万两银子绝对办不到。二十多年前,清廷从杭州百姓手里巧取豪夺这些地,不知多少百姓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现在从满人手里接收这样一大块现成的地皮,不用自己去得罪杭州百姓,若是二十一世纪的开放商,大概做梦也要笑醒吧。
然而,这话显然不能和吕宪华说破,许纬辰也只能笑呵呵地劝吕宪华多吃点,到了杭州之后,伙食待遇明显比在东宁强多了。
第三十六章 清冷岳王庙
郑军攻克杭州之后,从清军手中夺取了几十匹马,郑克臧趁着去岳王庙的机会,很想拉出来骑一骑,不过项绍宽告诉他,既然是去拜祭岳爷爷,必须要有恭谨之心,步行过去才合适。岳王庙位于西湖西北角、栖霞岭南麓,从驻防城出发,只需出钱塘门,向北行一小段,然后左转向西,沿着西湖北岸,走上两刻钟便能到达。
夏天的西湖可能是四季里最乏味的时候,虽说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但毕竟暑气逼人,而且湖岸边的湿度很大,走不了几步就浑身是汗。
众人到了岳王庙门口,郑克臧又是一阵失望。岳王庙门面残破,杂草丛生,香客几近于无,完全没有想象中庄严肃穆大气恢弘的样子。
三人让俞齐时带着卫队在门外等候,迈步进入岳王庙的大门。岳王庙原是禅院,虽然几经毁建,还是禅院的格局。门里是四方院落,收拾得比门外干净些,至少青砖地面上没有那么许多的杂草。正对大门的是正殿,殿前放置着香炉。三人信步向正殿走来,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和尚迎了上来。虽然三人穿的都是便装,但是头发没有剃发的痕迹,小和尚早已听说大明朝廷重回杭州,心里便隐约觉得这几个不是凡俗之人,殷勤地问道:“几位贵客来拜祭岳爷爷么,敢请布施几支香烛。”
“你们这里怎么这么冷清?平日里没有人来么?”郑克臧从刚到门口的时候,心里就有这个疑问。
“阿弥陀佛。敝处是岳王庙,供的是大宋鄂王精忠岳武穆,不是那观音禅寺、如来宝刹,寻常是没有那么多香客。”小和尚双手合十,答得不卑不吭。
项绍宽听郑克臧与小和尚一问一答,知道郑克臧尚不明白其中道理,便问道:“克臧,你可知道岳爷爷是怎么死的么?”
“我知道,是大奸臣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岳爷爷下狱,最后杀害在风波亭。”
“嗯,风波亭之后,狱卒隗顺将岳武穆遗体盗出安葬。等到宋孝宗下诏为岳武穆平反昭雪,隗顺之子将此事报告朝廷,宋孝宗于是将岳武穆迁葬至西湖北岸,也就是眼前这个地方。南宋嘉定十四年,宋宁宗赐岳武穆墓旁的智果观音院为褒忠衍福禅寺,以彰岳武穆功德,即为岳王庙前身。宋亡之后,岳王庙历经元、明两朝,四百年间屡有毁建。眼下正是清人统治,清人视金朝为先祖,自然不会修葺岳王庙,民间也无人敢出资修缮这座奉祀抗金英雄的庙宇,故而建筑残破香火冷淡也是在所难免。”
“是这样……”郑克臧听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那日后我们一定要重新修缮岳王庙,让天下人都来这里敬拜英雄。”
小和尚听见郑克臧所说,心知眼前的三人必定是非富即贵,连忙向着项绍宽说道:“这位贵客对岳王爷的事情了如指掌,真是令人钦佩,不如到殿中拜祭岳爷爷,小僧正好请住持出来叙话。”
“这禅院,有多少僧众?”项绍宽四周围看了看,觉得禅院不但香火不旺,连和尚的人数也并不多。
“阿弥陀佛。敝处受戒僧人,连同住持师父在内,共有八人,另有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三、五人。”
“到底是三人还是五人?”郑克臧对小和尚这个不准确的回答感到有些疑惑。
“阿弥陀佛。俗家弟子并非受戒僧人,来去自便,日常便有个三、五人,少的时候只有一、二人,多时七、八人也未定。”
刘国轩见小和尚对答如流,便笑了笑,从身上摸出两钱银子,递给小和尚,说道:“那你帮我们添几支香烛,我们要拜祭岳王爷。”
小和尚接过银钱,连忙合十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敢问三位贵客高姓大名。”
一边说,一边引着三人走进正殿。
“我叫郑……”
郑克臧还没说出口,刘国轩拉了拉郑克臧的衣服,示意他不要暴露身份,又对小和尚说道:“我姓刘,这位姓项,我们少爷是专门来拜祭岳爷爷的,你不如快些请你家住持出来。”
小和尚连忙说了句“好,请几位稍候”,便朝内堂而去。
三人站在殿中看去,香案后面供着岳飞的坐像,两廊陪祀着岳云、张宪、牛皋等人,只是雕像表面的油彩都已经斑驳凋零,毫无生气了。香案上放置着香炉,还有一些瓜果贡品,看上去也是好几天没换,可见禅院确实是香火清淡。
三人唏嘘了几句,住持已经出来了。项绍宽抬眼打量,住持看上去得有六十多岁,须发皆白。住持看见三人,连忙迎上来,口诵佛号:“阿弥陀佛。三位贵客降临,荣幸之至。老衲通瑜,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通瑜大师,我等前来拜祭岳王爷,有劳大师安排香烛了。”刘国轩说着,又将随身携带的一份祭品递给了通瑜。
祭品用布包着,通瑜打开一看,却是两枚箭头和一份祷文,不由地吃了一惊。
项绍宽看出来老和尚吃惊,便温言说道:“大师不必惊讶,只管替我们将箭头供在案上,将祷文焚了,我们好祭拜。”
通瑜也不敢多言,连忙吩咐小和尚照项绍宽的话做。
三人便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跪下,磕了几个头。郑克臧年轻单纯,只道岳飞是盖世英雄,心里想着如何求岳爷爷保佑大军百战百胜,自己将来建立不世功勋。供箭头是刘国轩的主意,意在求岳飞保佑,为万宏等人复仇,两枚箭头正是从万宏身上取下。祷文则是项绍宽所写,十多年来研究古今中外名将,对岳飞格外青睐,今天亲临祭拜,心中不胜感慨,千言万语,都在岳飞的像前焚了。
等重新站起身来,项绍宽又说道:“烦劳大师带我们到岳王爷墓前拜祭。”
“好,好。”通瑜说着,领着三人出了大殿,转向右侧,走了几十步,便是墓园。
墓园一样缺乏修缮,园墙塌了几处,甬道的地砖也裂了好几块。唯独岳飞和岳云的两个坟塚维护得尚好,上面的野草都拔了,两块墓碑和石案上的青苔也都清理得十分干净。
三人又向着坟塚鞠躬致意,项绍宽便又问通瑜:“大师,如今禅院如何维持生计?”
“这个……”通瑜尴尬一笑,答道:“敝处不是观音禅寺,不为那世俗男女还愿,因此香火不旺。宋元以降,都是靠朝廷拨给钱粮维持。崇祯年间天下大乱,朝廷再无拨付,幸得有善人施舍了几十亩薄田,院内僧众尚能维持生计。清兵南下之后,圈走了内中五十亩良田,僧众更加无以为继,两餐尚不能保,更无从修缮禅院了。”
“既然如此,你们何不去其它寺院挂单,好过在此受苦。”
通瑜双手合十,缓缓说道:“阿弥陀佛,贵客说笑了。敝院师徒传承已历二百年,一向为岳王爷看守坟塚,岂有弃之不顾的道理。老衲虽然一介化外之人,也知道忠义二字不可背弃。”
项绍宽听老和尚这么说,微微一笑说道:“这样吧。实不相瞒,我们是大明朝廷武将,今日此来,一则拜祭岳王爷,二来是想在附近为阵亡将领选一处墓地。我看贵师徒果有守护忠良的善心,值得朝廷嘉奖,稍后会有恩旨降下。几日之后会有人来勘选墓地,请大师带着他们在这栖霞岭上找一处幽静安稳之处。”
“阿弥陀佛,老衲谢过将军。”
“嗯,今日就叨扰到这里,过些日子再来拜祭岳王爷。”项绍宽说着,向着通瑜拱了拱手,转身向外走去。
通瑜也连忙合十还礼,转脸对着身边的小和尚说道:“密森,你替为师送一送三位贵客。”
项绍宽听闻通瑜这么说,回过头来,皱着眉问道:“你叫密森?”
小和尚连忙跟了上去,嘴里说道:“正是小僧。”
第三十七章 不可描述的犹豫不决
接下去的几天里,军机处一直处于满负荷运转的状态。
之前决定让船队回东宁,最后选定了由陈梦纬带队,吴千帆和郭炎随船行动。很多事务让陈梦纬直接向他父亲陈永华汇报,可以避免中间传话的低效和误会。许纬辰和项绍宽还写了两封非常详细的信,一封给郑经,向他汇报登陆作战的战果,另一封给毛渊明,请他安排后续的事情。
当然,回程的船队不能空手回去,总得给郑经和延平郡王府里的其他人带些什么礼物。陆希星从杭州城里搜罗了几十坛好酒,又觉得仅仅这些酒还不够档次。倒是朱丹赤在开会的时候提醒他,杭州有织造府,可以从织造府仓库里调拨一批绸缎送去东宁,绸缎在东宁当地是非常紧俏的。
说到织造府,朱丹赤又告诉大家,杭州织造金遇知其实就是《红楼梦》中薛蟠、薛宝钗祖父的原型。清朝在江浙两省设了三个织造府,江宁、苏州、杭州各有一处,织造府的正印官没有品秩,由京师内务府派来的皇帝亲信充任,曹家三代任江宁织造,曹寅的大舅子李煦任苏州织造,杭州则是金遇知、金依仁父子,都是享受了三、四十年的圣眷不衰。
金和光听说绸缎的事情,也来了兴趣,要求再拨给一批丝绸,用于热气球的试验。历史上第一例成功的热气球试验,就是法国人用丝绸制造的热气球完成的。过去在东宁没有丝绸,只能用棉布涂桐油的土办法,结果费时费力,效果还差。既然杭州有这个条件,那自然是要用最好的材料来做。
陈秉直之前把给康熙预备的几大车药材送给军机处,自然全部移交给马心如处理。只是马心如手下的郎中翻看了一遍,药材虽好,多是宫廷御用的补药,其余有些治疗风寒内热之内的药物,外用的伤药并不多。陆希星便又从中挑了一些上好的补药装船,送去给郑经。伤药还要继续再找。
税收和民伕的事情也刻不容缓。这些事情原本有六官在的时候,都是交给他们处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来,陆希星带着许天荣盯着两县知县抓夏税征收,常镇业盯着知府王梁征发民伕和新兵,许纬辰盯着陈秉直向城内商家索捐,顺带继续搜罗药材。
项绍宽这边问题也不少,俘获了几十匹马,但自己手上缺少养马的人才,好在投降的驿传道李之粹管理的驿站里还有几个会养马的,虽然无法用来训练骑兵,但至少可以把马养下去,而且可以用来培训侦察兵。
杭州城外原有清军的兵工厂,能生产各类军械,甚至还能生产一些枪炮。李之芳带兵南征,自然是把兵工厂里原有的库存搬运一空。好在匠人都还在,原材料还有一些。项绍宽又找画师将《纪效新书》里的兵器图绘制放大,让匠人们按图生产。
至于训练新兵、修补城墙一类工作,原本已经比较熟练了,就由吕宪华和潘兴各自负责一摊,抓紧办理。
船队在海上行驶了足足六天五夜,在第六天的傍晚到达东宁。盛夏季节,海面上东南风强劲,因此奇袭定海只花了两天三夜时间,但从定海回东宁是逆风,船队在海上走好几个Z字形路线,才顺利回到安平港。
毛渊明在林家大宅里度日如年。项绍宽率兵出发已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一直是音信全无,令人等得心焦。等到听说船队进港的消息,毛渊明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从林家大宅一路奔跑到了安平港。
陈梦纬下了船,径直前往王府向郑经和父亲陈永华报信。等毛渊明跑到码头时,只见吴千帆和郭炎等在原地,立刻兴奋地和他俩一一拥抱。
一番亲热寒暄之后,毛渊明急切地问起浙江前线的事情,吴千帆便把如何在定海登陆,如何顺势拿下宁波,又如何攻取杭州的事情简略地给毛渊明讲了一遍。毛渊明听说战事如此之顺利,心情十分舒畅,又问起接下来的打算,吴千帆便说,军机处认为接下去战事会扩大,自己是回来催请增援的。
郭炎又问东宁这边情势如何,毛渊明便介绍说,东宁的事务都由东宁总制陈永华处理,自己和洪诚丘协助,郑经虽然身体好了很多,但终日只是读书作画,基本上不参与政务,自己和陈永华会每五天见他一次,谈论些重要的事情。
庄寒天和陈枫跟着郑聪去了厦门,每隔两天就会派人送军情通报回来。眼下福建全境已经都响应耿精忠,耿精忠派了使者刘煜前来和郑聪接洽,结果刘煜却向耿精忠报告郑聪手下只有两千人马、几十艘船,不足以为援。耿精忠因此又写了一封傲慢无礼的信,告诉郑聪“归道尔主,各地自守,毋作妄想”。
郑聪本人怯懦无能,军机处事前给庄寒天和陈枫的指示又是“固守金厦,缓图进取”,因此尽管耿精忠嚣张跋扈,郑聪也就隐忍了下来,只是不断地发送檄文到附近州县,告诉百姓郑军的志向是“嘉与士民,共建匡复之业,永快升平之乐”。郑成功家族在福建沿海声望不错,常驻金厦的江胜、丘辉都是海贼出身,与漳泉潮汕一带的居民关系甚密,因此近一个月时间里,也有几千人来投奔。虽然其中军人数量不多,声势倒是浩大了起来。
三人一路聊一路走,很快回到了林家大宅。
云姨听说吴千帆和郭炎回来,一时间也来不及准备,便让仆役去东明楼,让他们送几桌酒席过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聊。不过众人都记挂着浙江前线的情况,对吃喝不太在意。
吴千帆于是又将攻陷两府的细节为大家分享,尤其说到将驻防城内的八旗家眷尽数屠戮,女生们都纷纷尖叫,用手掩面,男的则大多是拍案叫好。
郭炎又取出信来递给毛渊明,毛渊明便展了开来,念给大家听。信很长,首先是介绍了战况和下一步的打算,然后要求毛渊明继续抓紧从琉球购买硫磺支援前线,又询问了与吕宋的西班牙总督、万丹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总经理交涉是否有进展,并且还要求把秦九儿、林樱、苏沐汀和洪诚丘增派到杭州。
毛渊明念完信,又问大家的意见。众人都觉得,增援杭州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三个女生是否愿意去前线,还得他们自己决定。
苏沐汀马上表态愿意服从安排,林樱则说,如果幼儿园的事情孙楠和云姨能忙得过来,那么自己也没问题。只有秦九儿犹豫不决,不断地用眼神瞟毛渊明。
毛渊明被秦九儿的眼神弄得有些心神不宁,便声称要如厕,起身到了林家大宅的门外,望着夜空回想往事。一年多之前,自己和许纬辰、姜承志讨论穿越者不生病、女性没有信期的事,许纬辰猜测是穿越导致了某种生理功能的丧失,还让姜承志等人用土番姑娘们“尝试一下”,结论是“果然没事”。从那之后,穿越者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便又渐渐更进一步。说实在的,五十几个现代人穿越到一个孤立无援的时代,相互依存的感情日渐加深是不可避免的,何况是在得知没有“后顾之忧”之后。大军出征定海之后,林家大宅里的人数减少,有了更多的空间,自己也就有了更多的机会和秦九儿单独相处。
要不要鼓励秦九儿去杭州呢?
第三十八章 去杭州找老姜
第二天早餐过后,毛渊明就带着吴千帆和郭炎前往王府晋见郑经。
郑经看上去气色不错,坐在了一张特制的椅子上。椅子是郑经重伤之后,金和光专门为他设计打造的,椅背可以调整角度,椅面上铺着塞了棉絮的锦缎被套,还有一个专门搁脚的架子,可以比较舒适地放上受伤残疾的右腿。
陈永华和陈梦纬父子坐在了郑经的一侧,毛渊明等三人坐在了另一侧。王守礼带着非常和善的笑容,亲自给众人上茶。比起两年多之前,王守礼苍老了许多,头发由花白变成了近乎全白。作为看着郑经从小长大的资深太监,王守礼过去一年多的日子尤其辛苦,王爷一夜之间成了残疾,外事又帮不上忙,任谁也会感到艰难。
好在现在捷报传来,王守礼的嘴里一口一个“恭喜王爷”,显得颇为兴奋。
毛渊明把军机处给郑经的信呈上,郑经忙不迭地展开信笺,仔细地阅读。信的内容与给毛渊明的大不相同,一方面是大大夸奖了郑克臧在攻陷两府过程中的作用,把“王爷洪福,世孙明睿”的说辞摆在了显要的位置。另一方面,则是讲述了目前面临的新困难,以及郑、耿、清三方力量变化的趋势,指出最多在半年之后,郑耿矛盾必将激化,双方难免一战,因此固守金厦显得尤为重要。
郑经看完信,哈哈大笑了起来,结果一口气没接上,又猛烈地咳嗽起来。王守礼连忙拍打郑经的背,又命小太监端过茶来给郑经。
郑经总算止住了咳嗽,喝了两口茶,叹息了一声说道:“唉,前线大捷,那是大明列祖列宗和国姓爷保佑啊。可惜我这身子,没法去前线上阵杀敌了。”
“王爷安心休养,既然军机处能有此大捷,想必接下去他们有办法再破清军的。”陈永华连忙劝慰道。
郑经点了点头,把信递给了陈永华,又说道:“克臧这个小子,能在军前多看多学,我就满意了,项先生和许先生把他说得那么好,我看都是众将的功劳吧。”
毛渊明连忙笑着说道:“将领英勇,三军用命不假,那也少不得世孙善得人心,更兼居中调度,才能人尽其用。”
“呵呵,毛先生就不要再夸那个小子了。”郑经说着,又喝了一口茶,说道,“信上说,耿精忠早晚会对我们不利,所以要加强金厦的防务。”
“王爷,二爷已经在金厦驻守,据宣毅前镇江胜来报,福建各地又有几千人前来投效,两岛目前军力充裕,不必担心。”陈永华粗略地把信看了一遍,又对郑经说道。
郑经却摇了摇头,说道:“二弟这个人,没有多少打仗的天赋,让他去厦门,无非是提振士气,收拢人心,防务还是要靠绳武多留意。而且金厦二岛地面狭窄,也不是兵力越多越好的,人太多了,粮食不好供应。”
“王爷,此事您不必太担心,东宁粮草储备还有不少。”陈永华说着,转头又问陈梦纬,“梦纬,你说还有礼单要献给王爷的呢。”
“哦,是是。”陈梦纬赶紧将礼单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郑经。
郑经侧着头看了看,嘴里喃喃念道:“人参……灵芝……哦,还有绸缎,嗯,呵呵,还有浙江的好酒。”
“王爷,这是军机处的几位委员大人吩咐,一定要送到王爷手中的。”陈梦纬长得不像他老爹那么严肃,圆圆的大饼脸很有一种市井商人的气息,“陆委员尤其嘱咐,问问王爷还有什么需要的,在杭州都能置办。”
郑经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有钱还是用在打仗上面,打仗需要钱。对了,药材和绸缎什么的,挑上好的先给太妃送一些过去,给宁靖王府也送一些,其余交给黄妃处理。酒嘛,给厦门运一些过去,让将士们也喝个痛快。”
毛渊明听郑经这么说,心里不免掠过一丝感慨。一年半之前的东宁政变,其中明显是有董太妃暗中操纵的阴影。郑经事后处死了董腾,但放过了二弟郑聪,对董太妃则是一如既往地恭敬。不得不说,郑经这个处理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有好东西还是先想着董太妃,确实令人赞叹。
“毛先生,信上还说,军机处要求调兵增援,此事不如由你和陈相商议着办吧。”郑经现在一般不在政务上花太多时间,几句话能把事情决定了,就交由陈永华和军机处操办。
“毛某明白。”毛渊明应承了下来,又看郑经没有其它事情,便和陈永华一起告退出来。
陈永华对前线大捷显然也非常高兴,拉着毛渊明又商议了一上午。郑经伤残之后,大量的政务都交给了陈永华,不过四十岁的他,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两人把如何调拨剩下的五千军队,以及硫磺火药等军需物资的方案,都详细敲定了,最后定下七天后的七月初一出发。
事情都安排好了,毛渊明这才从王府里走出来。王府门外是一群英国哨兵,为首的是一位满头金发的青年军官,穿着猩红色的制服,看到毛渊明出来,连忙打招呼:“Howareyoutoday,Sir?”
“Good!Thanks,Henry.”毛渊明也和往常一样,跟卫兵队长打招呼。
这群英国卫兵也是克利斯布上一次回来东宁时带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觉得需要属于自己的警卫力量,不能单靠郑军的卫队。上次政变之后,郑经也想整肃王府的侍卫,冯锡范手下的蔡添等人虽然没有参与政变,但肯定不能再用了。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拜托克利斯布,雇佣了一百二十名英国卫兵——虽然其中有不少是东印度公司自己招募的印度人。
回到林家大宅,毛渊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得以在书房里坐下来静一静。没过两分钟,又有人推门进来,却是秦九儿。
穿越之后不久,在云姨的安排下,穿越者们集体进行过一次换装,所有人都统一穿着灰袍,男女只是以蓝色和红色的发带、腰带区别。时间长了,这么穿着不但自己觉得不舒服,在别人眼里也是审美疲劳。于是云姨又请来裁缝,给所有人都重新量身定做的几身新衣服。当时秦九儿要求裁缝按照自己穿越时所穿的连帽套头衫的样式,又做了两套红色和白色的上衣,配了两款中裙。
现在秦九儿就是穿着白色的套头衫,黑绿相间方格的中裙,凑近了毛渊明,虎着脸问道:“你真的要让我去杭州吗?”
毛渊明苦笑着摇了摇头,悠悠地答道:“老许点名说要你去,那你就去吧。老许这个人最有条理,他说要你去,那肯定是有需要你的地方。”
“你就不留我一下?”秦九儿用手指在毛渊明的鼻子上点了一下,“他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就没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有啊,我浑身都是需要你的地方。只是现在以战事为重,以后有得是时间嘛。”毛渊明一下子笑了起来,捉住秦九儿的手,向怀里一搂,说道,“你不是一直觉得东宁沉闷,想去杭州吗,现在有机会了。”
“哼~”秦九儿一扭腰,挣脱了毛渊明的手,装作认真地说道,“也是哦。那我得好好准备一下,到杭州开心地玩一玩。”
毛渊明笑着摇了摇头:“有老许在,你能玩得开心吗?他不知道准备了多少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那我不跟他玩啊。我去找老姜,老姜最有意思了。”秦九儿说着,拉开门朝外面走去,“我先去问问云姨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毛渊明见秦九儿出去,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唉,这个丫头啊……”
第三十九章 二郡主的好意
七天时间对于现代社会来说不算短了,但是在毛渊明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要完成五千人马的调度,其实一点也不宽裕。
最大的难度是,五千人马中有两千五百是来自大甲溪屯垦营的日本倭兵镇,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他们就需要一天时间,这些人治装整备之后还要行进到安平镇,最少也要花上三天时间。如果倭兵镇能在开船前一天赶到安平港,那就是谢天谢地了。
毛渊明和洪诚丘一面全力协助陈永华调拨军队和物资,另一方面洪诚丘还要把自己手头的事务都交待好。大军出征奇袭定海,复兴会的大部分执行委员都上了前线,留下的小部分人由一个五人工作小组来负责统筹工作,除了毛渊明和洪诚丘,还有庄寒天、王建国和云姨。现在许纬辰和陆希星点名要洪诚丘增援杭州前线,必须找一个人来接替洪诚丘的工作,最后这个人选确定为李书同。
几天时间里,李书同只得抓紧时间熟悉政务,一时掌握不了的部分,只能让王建国来分担。郑家世居海上,贸易立国,现在又是东南风季节,正是海上贸易的最佳时节,王建国帮着陈永华处理贸易事务,本来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帮李书同分担,自然也是头大不已。
陈永华当然也不轻松。六官班子跟着军机处去了前线,能帮手的人除了复兴会和侄子陈绳武,就只有陈骏音、郑得潇、沈佺期这些老先生。这些老先生都是当年跟着国姓爷避难到台湾的,如今没有一个不是六十朝上,只能帮助起草一些文书,并不能处理实务。
不过陈永华也慢慢发现,复兴会的人从一开始接触政务到贯通掌握之间,学习的速度可谓惊人。之前的从许纬辰、姜承志到现在的洪诚丘、王建国,对政务上手都很快,而且很容易就掌握其中的核心技巧,哪怕是毛渊明这样不喜欢处理庶务的人,对政务的见解也往往是一针见血。
忙了三天,洪诚丘差不多把事情都移交给了李书同,自己开始作前往杭州的准备。李书同也累得够呛,傍晚时分回到林家大院,直接在前厅坐下休息,等着吃晚饭。
“书同,有人给你送东西。”云姨从门外进来,提着一个包袱递给李书同。
“谁送来的?”李书同一边接过来,一边问道。
云姨直接在李书同旁边坐下来,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说道:“那个婢女送东西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大门口经过,就接了下来,幸好也没其他人看见。要是被人看见,有多不好。”
云姨说成这样,李书同大约也心里明白了,必定是二郡主送过来的。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一件绸布的襦衫。
毛渊明在书房里听见二人说话,也踱了出来,拿起襦衫看了看,说道:“不错啊,手工很精细,看来是用心缝制的。”
李书同涨红了脸,摇着头说道:“她这是要做什么,我又没把她怎么样。”
毛渊明倒是不太介意,笑着说道:“这绸布一看就是陆希星从杭州送来的,郑经给朱术桂那里送了几匹,朱术桂肯定会分给二郡主一些。没想到二郡主先想到的是你,这才几天,就给你做了这么好一件衣服,要不要穿上试试?”
云姨听了一瞪眼,朝着毛渊明说道:“能不能别这么不正经?之前执委会就讨论过这件事,要是书同和二郡主有什么瓜葛,被朱术桂知道,对我们大家的形象都很不利。”
“是是是……”毛渊明见云姨严肃,也不敢再开玩笑,“书同啊,这事情你总要想个办法了结一下,寿倌儿还在这里读书,你和二郡主接触的机会多,一来二去难免被人说闲话。你总要想个办法让她明白,这事没有可能。”
“我……我也没给过她什么希望啊……”李书同双手抱着头,一脸尴尬,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样吧,反正诚丘走了之后,你要到陈永华那里帮忙,政务繁冗,’上书房’就暂时不要去了,我和朱夫子说一声。”毛渊明在李书同的另一侧也坐了下来,悠悠地说道。
“好吧。”李书同身子向后一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毛大人,外面有西洋人来,说要见许大人。”门外忽然有人大声说道,听声音是管家林祥。
毛渊明只得又站了起来,一面向外走,一面问道:“林管家,来的是谁啊。”
“他说他叫欧加略,去年好像到咱们府上来过一次,之前一直和许大人来往。我说许大人不在,他就说想见毛大人。”林祥微微弓着背,笑呵呵地给毛渊明解释来人的情况。自从军机处成立之后,林祥对待穿越者们的态度又大有不同了,几乎可以用谄媚来形容。
“欧加略……”毛渊明想了想,对这个人有印象,是个西班牙传教士,本名叫作ArcadiodelRosario。去年七月间,和另外三个传教士一起,坐船漂流到了东宁。他们四个本来是想去福建的,因为遇到风暴才漂流到了东宁,又因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文书,本应被逐回菲律宾。结果事情报到军机处,许纬辰决定把这几个人留下,并且和他们商议与菲律宾总督联络的事情。此后的事情一直是由许纬辰负责,自己也不太清楚。今年二月,四人在许纬辰的安排下返回了菲律宾,这次来恐怕是有了什么结果了。
走到门外,欧加略正在等着。毛渊明虽然不怎么熟悉这个欧加略,还是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说道:“欧加略先生,欢迎回到东宁。”
欧加略三十出头的样子,穿了一身常见的明朝短衫,头上带了四方平定巾,颇有一种入乡随俗的味道。见毛渊明出来,也带着笑容拱手说道:“毛先生,久违了。”
“欧先生是几时到的?”毛渊明虽然和欧加略不算很熟,但是还是努力表现出了自己的热情,用双手紧紧握了一下欧加略的手。
“啊,下午到的,船刚下。”欧加略去年刚到东宁时,汉语的水平非常粗浅,住了半年之后有所进步,不过仍然不算是很熟练。
“一个人来的吗?那三位传教士有没有同你一起来?”
欧加略想了想说道:“那三位没有来,不过,有一位厉害的人和我一起来了。”
“厉害的?”毛渊明努力理解了一下,感觉欧加略应该是想说“重要的”,便问道:“谁啊?”
“VictorioRicci,你们叫他李科罗。”
“原来是他啊。”
毛渊明听许纬辰说起过,李科罗是一位重要的意大利传教士,年轻时在菲律宾马尼拉的华人区长期居住,后来又曾经在郑成功治下传教,与郑家关系密切,唯独郑经并不喜欢李科罗,郑成功死后不久,郑经就将李科罗礼送出境,赶回了菲律宾。
“那李科罗人呢?”
“他在船上,叫我先来找许先生。”欧加略答道。
“哦,那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许纬辰要你办的事情有眉目了?”
“有眉目?什么是有眉目?”欧加略皱着眉头,一下子没有理解毛渊明这句话的意思。
“啊,就是事情是不是办好了?”毛渊明才意识到,跟欧加略说话要尽量平直浅显,否则就会造成无法理解的尴尬局面。
“毛先生,去年许先生和我说,想和西班牙帝国来往,让我们四个回去,和总督ManueldeLeón说话。他还跟我说,如果能让他和ManueldeLeón总督说话,就准我们去中原传教。我这次回来,是想和许先生说情形。”
毛渊明听了点点头,已经明白了欧加略的意思,便说道:“好,那我们进去说。你还没吃饭吧?正好和我们一起吃。”
第四十章 总督代表科洛马
尽管欧加略的汉语水平有些感人,毛渊明还是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去年许纬辰把欧加略等人“保释”了出来,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还让他们在东宁传教,然后告诉他们,中原比东宁大千倍不止,百姓数量比东宁多千倍不止,如果他们想要去中原传教,就要让大明朝廷和西班牙帝国搭上关系,否则半年之后就遣送回菲律宾。
欧加略一方面被许纬辰的“画饼”所吸引,另一方面也担心被遣返,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今年二月底,也就是耿精忠叛清前不久,欧加略等四人坐船离开东宁,回去菲律宾,许纬辰还让他们带了一封信,给菲律宾总督德·莱昂(ManueldeLeón)。
这次回来,不但有李科罗同行,还有一位代表总督德·莱昂的西班牙官员,叫作科洛马(FranciscoColomayMaceda),准备和大明展开谈判。
不过,李科罗虽然是老熟人,和郑经关系却不好,因此到港之后,陪着科洛马留在船上,并没有登岸拜见郑经。
毛渊明听完欧加略的话,心知这是与西班牙帝国结交的重要机会,因此请欧加略回去向科洛马说明,自己明天会正式宴请对方,商谈正事。临走时,还让云姨取了几匹丝绸,派了林家的仆役,将欧加略和礼物送回安平港的船上。
第二天中午,毛渊明在东明楼设宴,由王建国和吴千帆作陪,为科洛马和李科罗一行接风。
李科罗五十多岁了,头发胡子花白,也和欧加略一样,特意换上了明式服装,看上去和上海徐家汇教堂里利玛窦的画像有几分相似,其实人家本来也是亲戚。科洛马年纪比李科罗还大,穿了一身西班牙式军便装,却显得年轻精神一些。
两年前颜望忠和杨祥去南洋贸易期间,王建国和吴千帆在马尼拉港口见过李科罗,双方还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晤,就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了看法”,算是熟人了。今天见面,李科罗显得非常高兴,尤其对王建国流利的英语赞口不绝。
据李科罗介绍,科洛马的正式职务是总督德·莱昂的审计官,掌握着菲律宾总督府的财政大权,是总督阁下最信任的官员,这次派遣他作为代表,也足以显示西班牙方面对这次两国交往的重视。
不过在来之前,吴千帆也已经提醒过毛渊明:永历十六年,郑成功因为听闻菲律宾当局欺压当地华人,派遣李科罗回菲律宾,向当时的菲律宾总督德·拉喇(SabinianoManriquedeLara)递交书信,要求总督改变做法,保护侨民利益。不料总督德·拉喇反而以这封信为借口,指责郑成功煽动菲律宾华人侨民暴动,随后进行了武装屠杀,导致两万多当地华人死亡。
现在菲律宾总督虽然换了人,但持何种态度并不清晰。而且当初李科罗是否在翻译国书时改变了郑成功的原意,导致总督大开杀戒,也值得怀疑。
毛渊明以主人的姿态,向科洛马敬了几轮酒之后,便提出,希望科洛马对两国交往的事宜,发表一下看法。
然而科洛马却对这次会面有些疑惑。在他的想象中,他应该被迎接到政府官邸当中,与国王或者总督进行会面,没想到只是在酒楼之中与几名官员吃饭喝酒而已。
李科罗和欧加略便努力给科洛马解释,由于“国王”郑经行动不便,大明的国家事务现在由多人组成的官员会管理,而眼前这位头发蓬松的年轻人,就是官员会排名最靠前的官员。
即便如此,科洛马仍然有些将信将疑,显得非常谨慎,只是简略地说了一下西班牙帝国希望获得在中原地区通商和传教的权力,作为回报,菲律宾总督愿意提供一些军用物资,也可以考虑派遣一定数量的军队来帮助大明平息战乱。
对于这个交易的构想,毛渊明之前在开会的时候听许纬辰说过一次,当时因为八字还没一撇,因此没有太在意。现在听科洛马的说法,依旧是含含糊糊,并没有任何清晰的细节,不禁也有些疑惑,问道:“那么,总督阁下对通商和传教有什么详细的要求?又能够提供多少军用物资,特别是能够派出多少军队?”
科洛马听完李科罗的翻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对李科罗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这下轮到李科罗感到为难,支支吾吾地对毛渊明说道:“审计官阁下的意思是,希望在正式的谈判中交换看法。”
很明显,科洛马还是对毛渊明感到不信任,但毛渊明纠结的并不是这个。说到正式的谈判,现在其实无法在东宁进行,郑经和陈永华都对西班牙人没有好感,虽然没有出面阻止许纬辰的计划,但也不会接见这位代表。而许纬辰现在人在杭州,把他找回来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于是毛渊明和王建国、吴千帆轻声商量了一阵,然后答复道:“不如这样吧,王爷任命的摄政王现在正在杭州,我们恰好有船队马上要前往杭州,审计官阁下的船可以和船队一起出发,去杭州面见摄政王,进行正式的谈判。”
科洛马听完了李科罗的翻译,仍然是眉头紧皱,又说道:“我之前得到的邀请是来东宁谈判,为何要我前去杭州?我们并不熟悉那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否安全。”
这下毛渊明也感到有些不快,这个科洛马有些傲慢不说,似乎对谈判事宜也并不上心,好像是大明单方面有求于西班牙似的。
王建国看出来毛渊明有些情绪,便笑着对李科罗说道:“审计官阁下可能并不知道,杭州是当今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绝对可以与巴黎或者马德里相比。审计官阁下去了之后,可能会爱上那里。”
“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科洛马听了李科罗的翻译,忽然笑了起来,连连否认道,“马德里是西班牙帝国的心脏,也是世界之都,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与马德里相比。”
“那审计官阁下完全可以去杭州看看,路上只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只要到了杭州,一定会被她的魅力所吸引,那里有秀丽的山水,无数的美食,全世界最热闹的集市。而且,杭州已经被大明军队完全控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王建国长得一脸喜庆,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有亲和力。
“仅仅如此么?好像还缺点什么。”科洛马一边说,一边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王建国。
王建国心领神会,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最重要的是,还有成群结队的漂亮姑娘,令阁下流连忘返。”
“是么?那我倒是要去看看。但如果事实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绝对没问题,如果您阁下不满意,在您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再赠送几名侍女给您和总督阁下。”
“好,就一言为定!”科洛马说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来来来,为接下去的旅行干杯!”王建国说着,把酒杯举了起来。毛渊明和科洛马也举杯相碰,气氛重新融洽起来。
毛渊明过去在商场上,也经常以声色娱客,不过现在是涉及两国交往的大事,显得更加持重,反而不如王建国那么坦率直接,敢于用美女来诱惑对方,但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才有效。
李科罗不喝酒,以茶代酒喝了两杯,又问道:“请问毛先生,船队几时出发?”
“三天后出发,还有时间,几位可以在东宁逛逛。”
第四十一章 形势逼人
七月初一一大清早,众人都到安平港码头集合,准备登船出发。
秦九儿、林樱、苏沐汀一个个大包小包,行李堆满了整整一辆大车,其中不少都是云姨专门准备的。虽然杭州比东宁要繁华得多,但在云姨看来,怎么说都是几个女孩子出远门,必要东西一样也不能少。临走之时,云姨还拉着女生们的手,反复叮嘱路上要一些小心,到了杭州就让人传信回来。
洪诚丘的行李就很少,一大一小两个箱子,除了自己的衣物,剩下的都是需要带去杭州的公文。毛渊明还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给军机处,把东宁这一阶段的情形详细向军机处报告一下。
郭炎和吴千帆回来之后没住几天,又要出海,好在有几个女生同行,有说有笑的,倒也没觉得那么沉闷。
郑经自然是无法到码头来送行,陈永华、陈梦球父子倒是亲自到场,一面是送陈梦纬,一面也和科洛马、李科罗等人见个面。两天前,李科罗趁着有空去拜会了一次陈永华,具体谈了些什么,毛渊明也不知道,陈永华对李科罗也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因此也只字没有对毛渊明提起。今天从场面上看,两人的关系并没什么明显的改善,随便寒暄了两句便没了下文。
科洛马对这位“东宁总督”颇有兴趣,尤其是当听毛渊明介绍说,他是“摄政王”未来的岳父时。只是时间紧迫,也没能多聊几句。
陈永华对洪诚丘少不了一番嘱咐,要洪诚丘记得,到了杭州之后,派遣一部分官员到东宁来协助处理公务。东宁原有的官员不断派往浙江和福建,现在人手方面实在是短缺。
众人一番依依惜别之后,船队起锚出港。夏天的海风湿热扑面,让站在岸上的毛渊明多少有些不舒服,仿佛内心有一种燥热,却又不知如何发泄。
船队在海上航行了五天四夜,到达杭州城外的钱塘江水面时,已经是七月初五的下午。
江边的情景与吴千帆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了。
回东宁之前,杭州城还处于戒严之中,江岸一带岗哨林立,江上只有渔民为了生计来往穿梭,商船都纷纷躲了起来避风头。现在的情景就不一样了,杭州城东面的清泰门外不到五里,就是京杭大运河交汇钱塘江之处,南来北往的货运船只必须在此过闸,才能继续行程。几千民伕在郑军士兵的督促下,正在不停地装运军粮、物资和火药。运河无论宽度还是水深都远不如钱塘江,郑军的大型船只无法驶入运河,物资只能在岸边卸下,改由缴获和征用的运河货船来运输,数百条船在江岸和河岸边停得密密麻麻,场面蔚为壮观。
陈梦纬指挥着座船先靠向岸边,后面的沙船也逐一靠了上来,码头上的警卫连忙跑着去向城里报告。
时间不长,陆希星兴高采烈地带着人赶来岸边迎接。
算起来,从陆希星跟着军队到鸡笼准备出发到现在,也不过是两个月时间,洪诚丘却好像觉得和陆希星已经大半年未见了,两人兴奋地拥抱在一起。
苏沐汀忙着招呼人从船上帮自己把行李运下来,林樱飒飒地站在岸边,欣赏着杭州城外的景致。秦九儿又是用娇俏的声音问道:“希星爸爸,其他人怎么不来接我们啊?”
“其他人?你是说绍宽、纬辰他们?”陆希星说着走进秦九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他们都不在城里。可你为什么只想他们不想我?”
“没有啦,我只是没见到他们,担心他们有事。”秦九儿笑盈盈地说道,“你就在眼前啊,看不到他们才需要想嘛。”
“绍宽和老许不在啊?他们去哪儿了?”洪诚丘听陆希星这么说,也关切地问道。
“我们边走边说吧,江边风大,湿气也重,而且天色也不早了,过一会儿城门就要关闭了。”陆希星说着,引着众人向城里走去。
一路上,陆希星慢慢地给大家介绍过去二十来天的进展。按照最初的构想,大军应该在杭州休整半个月,然后渡过钱塘江南下,攻取萧山县,进军绍兴府。然而形势的变化却推动着大家必须行动起来。
先是姜承志有文书送过来,说浙东北大岚山区有个叫龚万里的人,趁着耿精忠起事的机会,纠集了一万多人响应。就在我军攻陷宁波之后几天,龚万里率兵攻打宁波府北部的慈溪县城,还派了人来宁波府请求支援,表示愿意归顺大明朝廷。蒋一正盘问了来人之后,和姜承志商议,打算出兵支援龚万里,攻取慈溪县。姜承志虽然比较担心宁波城防,但军事上的事情还是由蒋一正说了算。于是蒋一正迅速派人联络了龚万里,授予指挥同知的官衔,招抚他为大明朝廷效力,然后带着两营浙兵和岛津久理的六百日军,一举攻取了慈溪县城,活捉了知县吴殿弼。
接着,因为杭州易手的消息向四面传开,引发浙北一带的震动。海宁知县许三礼举县来降,并且奏报清军镶黄旗副都统喇哈正在率军南下,请求大明朝廷出兵协防。项绍宽召开会议研究此事,刘国轩认为,海宁县连接嘉兴府,是杭州东北的门户,必须守住,而且海宁县背靠钱塘江,对运输支援来说非常有利。于是决定由刘国轩带宣毅右镇吴世德和岛津久治的日军,总共五千多人马支援海宁县。
继而又有消息传来,说绍兴一带响应耿精忠的各路义军很多,大岚山的胡双奇、诸暨紫阆山的朱成龙、嵊县长岭的俞鼎臣等,纷纷起事,都受了耿精忠的总兵、副将等官爵。孙广越向项绍宽建议,绍兴府凭着本地的兵力根本无法平定这些义军,历史上是靠李之芳、塞白理和后来的宁海将军傅喇塔的援军才能完成,如果坐视这些人攻取绍兴府的各个县城,那么他们就会彻底倒向耿精忠,对郑军经营浙东北非常不利,不如加紧出兵萧山,争取快速夺取绍兴各地,并且招抚这些义军为我所用。项绍宽和吕宪华都觉得孙广越言之有理,商议之后便决定提前出兵萧山,由项绍宽自己带队,把许耀和冯圣的兵力全部押了上去。
陆希星绘声绘色地说完,不但洪诚丘,吴千帆和郭炎都惊讶不已,没想到短短二十天不在,形势居然发展得这么快。
“是啊,战争一旦打响,想要停下来歇一歇也不容易,稍一犹豫就会错失战机。”陆希星难得非常正经地说道,“吕宪华人在城里,但他实在没空见你们。现在参谋室的人都四面出击,只剩他一个,城防需要他管,招募和训练新兵也是他。”
“那许纬辰和常镇业呢?”
“他们两个也分头行事,各自随着绍宽和刘国轩出征了。”
“那……我们现在能帮什么忙?”洪诚丘听陆希星说得这么窘迫,觉得自己若不马上分担一些什么工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也别急,今天刚到,我先给你们安排住处。”陆希星笑着摇了摇头,“先在总督衙门一起吃晚饭,吃完之后送你们三个女生到驻防城里,和鲍婧一起住,那里条件比较好。诚丘和大家一起住总督衙门,我们白天办公也在这里,很方便的。”
第四十二章 明西谈判(上)
驻防城里两座副都统府早就被许纬辰和鲍婧抄查干净了,其中石调声府的装修和家具偏向汉式,正好作为鲍婧和马心如的住处,厢房也都打扫干净,等着林樱她们过来。沃申府是满洲风情,作为备用的客房,现在正好安排科洛马一行人。
第二天吃完早饭,鲍婧便带着三人在驻防城内参观。驻防城里的兵营和校场规模很大,八旗兵被消灭了之后,整个营房空了出来,现在划出一片区域用作满洲姑娘的宿舍,另一片区域改作伤兵营安置伤兵——经过二十多天的休养,几百名伤兵大部分都痊愈了,少数还在伤兵营接受治疗,只有二十多人重伤不治去世,这显然要归功于岳亮的消毒技术。
鲍婧告诉三人,苏沐汀和秦九儿以后主要的工作就在这个营区,负责管理这些满洲姑娘,并且教她们汉语。
林樱觉得很奇怪,问道:“那我呢?”
“咱们继续走下去,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鲍婧说着,领着三人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约有十多分钟,到了育婴堂的分堂前。之前许纬辰把两家相邻的参领宅子拨给了鲍婧,作为三岁以下孩子居住的分堂,鲍婧又把附近十几家民宅都整理了出来,安置从民间招募来的奶妈,这样运作起来才方便些。
“看,这育婴堂的分堂规制得挺不错吧,里面住着三百多三岁以下的孩子。”鲍婧笑盈盈地拉着林樱的手说道,“以后就要把这里交给你管理了,可不轻松呢。”
“这么多孩子?!”林樱也吓了一跳,“我们在安平镇上的幼儿园,最多的时候也就是五十几个孩子。”
“是啊,现在就是要考验你的耐性了。育婴堂主堂里还有五百多三岁到八岁之间的大孩子,我每天还得去看他们。”
“天哪,这么多孩子,这都哪儿来的呀?”苏沐汀不由地尖叫起来。
鲍婧淡淡地答道:“现在先不告诉你们,等晚上当鬼故事跟你们说。”
洪诚丘一大清早精神百倍,吃早饭的时候就问陆希星,有什么工作需要接手的。陆希星没接洪诚丘的茬儿,而是说道:“西班牙人一早就过来了,一直在催,说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谈判。我已经派了人去萧山,请老许回来。那几个西班牙人的事情,没他在没法搞。”
“对了,我昨天都忘了问了,刘国轩和绍宽出兵之后,有什么消息吗?”洪诚丘边吃边问道。
“刘国轩的大军早就到了海宁县,还派人回来催了一次粮饷。你看,潘兴也不在这里,就是给他送补给去了。”陆希星不紧不慢地说道,“项绍宽那边,两天前送过一次战报回来,说围打萧山县城,打了半天,知县聂世棠就出城献降了。”
“然后呢?”
“然后就在萧山整军,说是过两天就要继续进军。”
“那老许什么时候能回来?”
“中午就能到吧。萧山县城就在钱塘江对岸,坐船一个小时怎么也到了。”陆希星笑着说道,“你忘了,萧山是杭州的一个区啊,如果有钱塘江大桥的话,一个小时都不用。”
实际上许纬辰在巳正时分,也就是上午10点左右到了总督衙门,但即便如此,科洛马已经坐了很长时间,有些不耐烦了。陆希星为了安抚科洛马,请郑克臧先和科洛马座谈了十几分钟。结果郑克臧对这个年近六旬的西班牙人毫无兴趣,而科洛马也对这个年仅十三岁的“摄政王”抱着怀疑的态度,两人鸡同鸭讲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没了下文。
有鉴于此,等许纬辰一到,双方闲话少叙,直接开始谈判。
谈判在总督衙门的书房里进行,西班牙方面除了科洛马、李科罗和欧加略,还有一个负责记录的文书,大明方面则是许纬辰、洪诚丘和吴千帆,记录工作则由冯锡韩担任。
科洛马开门见山,要求大明允许西班牙帝国享有贸易和传教的自由,相应地,菲律宾总督愿意提供一些军用物资和军队。
“总督阁下对通商和传教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半年之内能够提供多少军用物资,能够派出多少军队?”
许纬辰的问题其实和毛渊明在东明楼上问的一模一样,不过此刻的科洛马进入了谈判状态,所以非常严肃地回答道:“我们要求通商和传教之完全自由,包括西班牙商队的船只可以驶入沿海任意一个的港口,在任意城市开设商馆,传教士可以在任意城市或者乡村居住,并且传教,大明官员必须保护传教士的权利和财产。为此,菲律宾总督可以在最快三个月时间里,向大明提供五艘西班牙战舰和二百名陆军士兵。”
听完李科罗的翻译,三人都是一皱眉。科洛马的要求有些过高,而愿意提供的东西却又太少。
许纬辰想了一想说道:“科洛马阁下,原则上我们可以同意通商和传教之自由,但必须在大明朝廷的管理下循序而进,尤其不能接受’任意港口或城市’这样的说法。”
“我理解您的担忧。作为对等关系,我们也可以同意大明商船前往菲律宾、墨西哥或者西班牙本土进行贸易和设立商馆。”科洛马略有些得意地笑着说道。
许纬辰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洪诚丘和吴千帆。洪诚丘轻轻地说道:“他这是欺负我们没有远洋船队。看上去对等的关系,实际上只有他们能享受利益。”
“没错,我先跟他扯几句,你们再考虑一下。”吴千帆说着,转向科洛马说道,“科洛马阁下,您或许并不了解大明沿海的情况。’驶入沿海任意一个的港口’其实是毫无必要的一条。大明的海况与西班牙或者菲律宾都不一样,大型西班牙商船无法驶入大部分沿海港口。我们来杭州时,您阁下的座船也只能在定海抛锚,换乘平底沙船才能前来杭州。您亲眼看到了这一切。”
吴千帆所说的当然是事实,科洛马犹豫了一下,也感到自己对实际情况并不了解,一时没有反应。
许纬辰见科洛马犹豫,便抓紧机会说道:“科洛马阁下,原则上我们同意在大明帝国和西班牙帝国之间开展自由贸易。我们可以承诺在三年内向西班牙开放三个深水港口,并且最终达到五个。我相信以目前双方的贸易量,贵国并不需要超过五个港口。当然,我们要求贵国也给予大明同等待遇。至于开设商馆一事,可以同等办理。”
“好,可以。”科洛马仔细想了想,觉得五个港口确实和十几二十个也没有多大差别,便表示了同意。接着又问道:“那么税率如何确定?”
“税率需根据港口的实际情况来定,大明地域广袤,每个城市的经济特点各不相同,我建议在协议里写上’大明帝国与西班牙帝国同意,给予对方与泰西各国平等的税率,并且在每一处港口单独议定’。”洪诚丘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科洛马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表示这一条似乎也完全可行。
“许弟兄,关于传教一事,我相信你已经得到了来自天父的启示,不会拒绝西班牙帝国的善意吧?”李科罗从欧加略口中已经得知,许纬辰是一名教徒,因此在称呼上显得非常热络。
“李科罗神父,我听说你是利玛窦神父的族人?”许纬辰没有直接回答李科罗的问题,而是也套起了近乎。
李科罗听了当然非常高兴,满脸笑容地说道:“是的,利玛窦神父在大明几十年,传播主的正道,是我辈的楷模。”
“那你知道,利玛窦神父葬在哪里吗?”许纬辰忽然一脸严肃,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李科罗,语气沉重地问道。
第四十三章 明西谈判(下)
李科罗一愣,没想到许纬辰会问这个问题,用力想了想,又不知道许纬辰有何用意,只能照实回答:“我听说,是葬在了京师的近郊。”
“没错。你可知道,利玛窦神父是第一位葬在京师的泰西传教士。”
“哦?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李科罗有些意外,而且依旧不知道许纬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依大明惯例,客死中国的传教士必须迁回澳门神学院墓地安葬。利玛窦神父病逝之后,耶稣会士庞迪我神父联名其他一些传教士,向万历皇帝上疏,希望能破例赐地安葬利玛窦神父。因为内阁大学士叶文忠公向高心慕圣教,联络多方努力,终于得到了万历皇帝照准。由徐文定公光启主持,赐利玛窦神父安葬于平则门外二里沟的滕公栅栏。”
“原来如此。”
“所以说,传教一事,一来仰仗大明皇帝恩典,二来要靠传教士自己的忠诚和信心,条约之上,未必需要写明传教一事,传教士在大明,和士农工商一视同仁就是了。没有条约,只要有利玛窦神父那样的光荣与梦想,大明又岂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许纬辰的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李科罗一下子找不到好的理由反驳,但又不甘心条约上不提传教一事。想了一想,有说道:“那传教士得自由居住和传教,总要白纸黑字写下来吧?”
许纬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原则固然如此,只是战事未息,就算条约写得再好,暂时也无从实施。现如今传教士若是贸然前往清人治下地面,被抓起来杀头,可不要怨我。”
“这……那是自然,可总得有个实在话。”李科罗显得有些焦急了。
“这样吧,如今局势未定,我们不如先定下’暂准传教士在杭州地面传教,三年之后再行协商’的条款,这样既利于办理,又好在将来再议新约,李神父意下如何?”
李科罗轻轻叹了口气,稍微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看上去是有些无可奈何。
许纬辰见李科罗丧气,不禁一笑,又说道:“李神父不必心急,事情可以一件一件地办。我既然答应了’暂准传教士在杭州地面传教’,肯定会格外支持你的。我再许给你一件事情,不必写在条约上,但是言出必行。”
“什么?”
“我就在这杭州城里拨一块地皮给你,准你修建教堂。你可知道,在这杭州城里,一块可以修建容纳五百人的教堂的地皮,怎么也要值白银好几千两。”
“五百人?这远远不够吧。”李科罗惊异地说道,“当年国姓爷准我在厦门和鸡笼传教,经我手施洗的信众都不止五百人。杭州既然号称中原第二大都市,五百人教堂肯定不敷使用。”
许纬辰微微一笑,从容说道:“好,那就给你加到一千人的规模。可我要提醒你两件事。第一,我只是给你地皮,造堂的费用需你自己负担,你想要造得越大,花费就越多,此事你需自己算计好;第二,杭州已有一座耶稣会传教士修建的教堂,规模宏大,是大明第一大教堂,你若在杭州再建教堂,难免有所妨碍,我知道你们二位都是道明会,与耶稣会之间的关系我不甚清楚,你们需要自己妥善安排。”
“许弟兄,不用担心,有主恩同在,大事必能成功。”李科罗还没出声,欧加略先回答了许纬辰的问题。
“好,你有信心就好。”许纬辰依然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不如我们来说一下菲律宾总督阁下能提供的支持吧。”洪诚丘见传教的事情说定了,便主动提起军事援助的事,“五艘西班牙战舰和二百名陆军士兵有些少,我们希望是十艘西班牙战舰和五百名陆军士兵,另外加上十门口径不小于1英尺的火炮和炮手,炮弹不少于两千发。”
科洛马听了一皱眉,问道:“你们需要这么多军队么?”
“如果总督阁下能提供更多,我们也要。大明朝廷会支付这些人作战期间的薪水,并且根据战功予以奖励。”
“为什么?暂时来说,总督阁下并不希望付出太多代价,毕竟通商的利益还丝毫没有兑现。”科洛马作为审计官,最关心的不是派出多少军队,而是派出军队这件事是否符合菲律宾当局的利益。
“我希望审计官更清楚地了解目前的形势。中原的大部分地区被清人占据,而清人和荷兰人有着军事上的同盟。也就是说,西班牙无法取代荷兰在清人那里的位置,如果想要设立贸易点,就只能和大明朝廷合作。大明朝廷在战争中推进的速度越快,西班牙方面能够获得的利益就越多,也越早。”关于寻求西班牙军事援助的事,复兴会之前开了好几次会,洪诚丘对这套说辞也已经十分熟悉了,说的时候毫无停顿。
“是,但是在目前情况下,总督阁下未必愿意投入更多军力。”科洛马依然摇着头。
“审计官阁下,我们确实需要这些军力,也愿意付出足够的商业利益作为回报。”许纬辰见科洛马一再拒绝,站了起来,从旁边的桌上取了一幅地图,摊在面前的桌子上,指着图上的形势说道,“您看,中原地区非常大,商业贸易的潜力无穷,远不是菲律宾、墨西哥这些地方可比。我们现在向泰西国家寻求军事援助,所以才愿意以商业利益作为回报。您阁下可能不知道,英国人与我们已经有了协议,他们在宁波的商馆马上就会开业。今年九月,啊,也就是格里高利历的10月,英国舰队的第二批援军就会到达杭州,他们给予的支持越多,能获得的回报也就越大。到时候,大明市场的大部分份额将被英国人拿走,您一定不希望那样吧?”
“第二批援军?”科洛马眉头紧锁地问道,显然情绪有些波动。
“是啊,第二批援军。”洪诚丘马上回应道,“第一批援军和火炮早就送到了。您阁下在东宁的时候,有没有见到王宫外的侍卫已经换成英国人了?”
科洛马在东宁时,大半时间待在船上和码头,并没有到处闲逛,但李科罗确实去了王府拜见陈永华,亲眼看到了王府门外的英国卫兵,还和卫兵队长亨利聊了几句。于是,李科罗在科洛马耳边轻轻地耳语了几句,科洛马不住地点头。
“好,那我就暂时答应你。”科洛马似乎是下了决心,加大音量说道,“不过我也有两个条件。”
“您请说。”
“第一,调集军舰和士兵需要时间,因此第一批援助只能是三个月里提供五艘战舰和二百名士兵,第二批可以在半年内送到;第二,大明必须马上在宁波提供场地,由总督阁下派人开办商馆,同时提供港口的泊位。”
“没有问题,过几天我们就安排阁下前往宁波,您可以自己挑选地方开设商馆。”许纬辰对结果非常满意,脸上的笑容更加地舒展和自然了。
科洛马终于也露出了笑容,轻松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请准备正式的文件,我们签署一份通商条约。”
许纬辰也大大送了一口气,便请洪诚丘和李科罗带着各自的书记员重新斟酌字句,起草条约的款项,然后吩咐仆役准备好酒,准备庆贺条约签署。
“许阁下,我在东宁的时候,你们的人说,杭州是最繁华的地方,有最好的风景和美食。”科洛马请欧加略翻译,和许纬辰攀谈一些闲话。
许纬辰点了点头,说道:“您可以在这里逗留几天,四处走走玩玩,就会知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科洛马忽然诡异地笑着,对欧加略说了一句话,欧加略登时面露难色,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翻译。
第四十四章 明西杭州条约
“审计官阁下的意思是,你们在东宁的人,说会送几名女仆给审计官阁下。”欧加略扭捏了半天,终于把科洛马想表达的意思翻译了出来。
许纬辰幽然一笑,拍了拍科洛马的胳膊说道:“哈哈,审计官阁下放心,包在我身上。”
洪诚丘和李科罗忙了近一个钟头,终于把条约的文稿给拟定好了,中文和西班牙语各一份,科洛马从文书手中接过西班牙语的版本,仔细地看了一遍,表示非常满意。
许纬辰拿起冯锡韩书写的中文版,逐条逐条地小声念了一遍:
1.为大明帝国与西班牙帝国之友谊起见,两国允许各自国民在对方控制之土地从事商业活动;
2.两国国民在对方控制之土地上居住和从事商业活动时,受所在地法律平等之保护;
3.两国国民在对方控制之土地上居住和从事商业活动时,得雇佣当地人为其服务,亦得随意雇佣通事;
4.两国国民在登上对方控制之土地时,应向当局交出当地法律禁止之武器,在离开时交还之;
5.来自菲律宾或其他地区的西班牙商船,得驶入安平和定海港口停泊,获得水、食粮及其他必需品,大明商船亦得驶入马尼拉港口并且获得同样物资;
6.大明帝国同意西班牙帝国在宁波城内设立商馆一处,商馆由菲律宾总督之代表自行选定位置购买或者租赁,大明帝国确保西班牙商馆之安全。嗣后西班牙商馆如希望改变选址或扩大规模,需经由双方协商决定;
7.宁波城内西班牙商馆所属人员需开具详细名单交给大明朝廷,宁波城内西班牙商馆所属人员不得从事商业以外的活动,离开宁波城需得到大明朝廷批准;
8.大明帝国与西班牙帝国同意,各自给予对方与泰西各国平等的税率,并且在每一处港口单独议定,输入货物无法售出而要装运出境时亦免缴税。双方同意在宁波城内西班牙商馆选定之后,商定货物之税率;
9.西班牙商人受大明朝廷委托购买之货物不需缴税;
10.大明帝国暂时同意西班牙传教士在杭州府地面传教,嗣后如有发展之需要,当自本条约签订之日起三年之后再行协商;
11.菲律宾总督需在条约签订之日起三个月之内,向大明朝廷提供不少于五艘装备十二尊火炮之大型战舰和二百名陆军士兵,并且在半年内补足至十艘战舰和五百名陆军士兵,另外需提供十门口径不小于1英尺的火炮和炮手,炮弹不少于两千发。大明朝廷负担这些军人在大明期间的一切费用,亦根据法律支付士兵的奖金以及阵亡者的抚恤金;
12.本条约自签订之日起三年之后再行议定新约,双方得协商决定提前议定新约。
念完之后,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就由洪诚丘负责,安排之后的签约仪式,到时候要请郑克臧出席,仪注上不能不庄重,条约的名字也要正式命名为《明西杭州条约》。又让冯锡韩把条约草案抄了两个副本,政令室和后勤室各收一份备忘。
事情安排停当,许纬辰说要前赶回萧山,接下去还要跟着项绍宽作战,连午饭也没有陪大家一起吃,便带着冯锡韩匆匆地走了。只是临走之前,写了一张纸条给吴千帆,请他带给鲍婧。
许纬辰走后,吴千帆拿了条约的副本给陆希星看。陆希星看了半天,觉得若是由第三方的人看来,这多少算是个不平等条约,大明只获得了原则上的平等权利,但实际上保障的都是西班牙人的在华利益。吴千帆也觉得有同感,只是眼下需要西班牙的军事援助,不得不向西班牙人低头。陆希星知道吴千帆说的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让吴千帆去和鲍婧商议款待科洛马等人的事宜。
迎来送往、旅游宴请这些俗事自然是难不倒鲍婧。杭州本来是江南风景胜地,雇车辆和船只送科洛马去景点观光,然后在城里知名的酒家宴请科洛马等人,都不在话下。只是看到吴千帆送来的许纬辰的纸条,鲍婧差点气笑了。
“‘从满洲女子中挑选年龄较大、样貌端庄者四人送予科洛马’,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鲍婧指着纸条上的字问吴千帆。
吴千帆倒是不以为然,蔫蔫地说道:“也没什么吧,现代社会招待客人,去KTV也是常事吧。”
鲍婧刚想反驳“KTV公主那是职业干这个的”,转念又一想,这些满洲姑娘无非是满人战俘的女儿,任由胜利者处置也是常情,许纬辰这么做虽然不合现代人的观念,但在这个时代合情合理。只得叹息了一声,自顾自忙去了。
款待科洛马等人的事情交给了鲍婧,陆希星总算可以坐下来,和洪诚丘商议政务的事。洪诚丘尚不清楚大军攻取定海、宁波、杭州三地的细节,陆希星便给他细致地说了一遍,特别是把杭州方面投降官员的情况详细说了说,这是日后要倚仗的办事人员。
洪诚丘便问,眼下最需要办的是什么事。大军出征在外,陆希星最要操心的事情自然是粮草的运输,好在许天荣早有预案,只是把之前向衢州方向供应粮草的船队,改为海宁和萧山方向,粮草暂时是够的。
“除了征集粮草供应前线,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筹建王府和岳王庙。”陆希星笑呵呵地答道。
“筹建王府和岳王庙?”洪诚丘一愣,有些诧异地问道,“现在这个时候,反清大业还刚刚起步,我们就要大兴土木,是不是有些太败家了?”
“是啊,修建王府和岳王庙的想法,是七、八天前老吴在会议上提出来的。老吴刚开始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大家的看法都和你差不多,觉得匪夷所思,可是后来讨论下来,大家都转为支持老吴的说法,觉得这两件事反而是必须要办的。”陆希星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
“你想想看,当初刘备进川,诸葛亮在西川实行严刑峻法,法正提出应该像汉高祖刘邦进关中时那样,废除秦朝苛法,约法三章,宽容治理。你还记得诸葛亮是怎么回答的吗?”
“这我当然知道,论坛上谁不是三国资深达人。”洪诚丘讪笑着说道,“诸葛亮认为法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时西川的形势与秦末不同,刘璋昏聩无能,律法不行,不修德政,威刑尽缺,西川的大族豪强专权自恣。所以诸葛亮要实行严刑峻法,来纠正这种不良的形势。”
“没错,老吴也是这个意思。”陆希星眨着眼睛说道,“一般人会觉得,攻陷一处地方,要施政宽仁,怀柔地方。但实际上,我们现在势力孤单,自称大明却连个皇帝都拿不出来,老百姓对我们毫无信心。要想办法树立他们的信心,否则做什么事都不顺手。”
“所以呢?”
“所以要建王府和修葺岳王庙。有两个最大的好处,其一是,向老百姓宣示,我们打下杭州就不准备离开了,所以才会大兴土木,老百姓不要看扁我们的实力;其二是,我们刚刚攻克杭州不久,还处于’天威难测’的阶段,摊派征收钱粮,老百姓不怎么敢抗拒。按照老吴的说法,就是我们现在还是流寇,是流寇就要有流寇的样子,要充分发挥流寇的优势,等将来成了坐寇,再要刮地皮就难了。”
“……”陆希星解释完,洪诚丘顿时失语了。
“哈哈,一下子没想明白吧。”陆希星又恢复了米老鼠式的笑容,“想不明白没关系,反正现在开始办就是了。”
第四十五章 流寇作风
说是修建王府和修葺岳王庙,其实工程之浩大远不止听上去这么简单。洪诚丘从陆希星接下来的介绍里,才搞清楚需要做哪些事。
首先是规划王府用地。名义上当然是建造延平郡王府,但是大家商量下来的结果,是以驻防城将军府已有的建筑为基础,按照亲王府的规制扩建,原因既简单又搞笑而且合情合理:将来光复了大明江山,郑经无论如何都会晋位亲王,所以现在就按亲王府的规格造,而且,计划中的规格越高,向民间捐派的数额就越大。
驻防城里目前没有居民居住,将军府周围本来也没有民居,因此扩大规模并不涉及到拆迁的问题。具体怎么设计,已经把唐云沛从宁波请了过来,由他负责。
然后是建筑材料。这是目前最困难的部分,因为最近的优质木材产地就是天目山,但天目山现在还在清朝的控制下。杭州周围的山岭也产木材,就是品质没有那么好,从长远考虑,似乎不应该退而求其次。所以这件事得要缓一缓再说。
至于民伕和工匠,那是最好办的。只要有钱,不愁雇不到人,城外江边装卸物资干得热火朝天的就至少有几千民伕。
修葺岳王庙稍有不同。岳飞和岳云的坟塚是不能迁移位置的,所以岳王庙没有选址的问题,就是在原有基础上翻新。具体方案当然还得是由唐云沛来出,不过大家都有个想法,就是在岳王庙旁边附建一个陵园,把那些没有家人后代的阵亡将领都附葬在岳王庙旁边,也算是相当高规格的哀荣了。
当然,修葺岳王庙的困难和建王府是一样,就是暂时没有建筑材料。所以,只能规划,无法动工。但不管能不能动工,银子该摊派的还是要摊派。
“可是,摊派银子,怎么说也会引起反抗吧?”洪诚丘还是有些疑虑,望着陆希星问道。
“这个事情,就是搏一搏的事。”陆希星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老吴说得对,我们和清朝作战,是以小搏大,不能指望事事顺遂,按部就班就能取胜。是流寇就要摆正流寇的心态,该取巧弄险的时候就得弄。摊派勒索虽然会引起不满,但不满能严重到什么程度,我们也未必需要害怕。我们本来就有兵在手,这次你过来的时候不还带了五千人马吗,我们的兵力是足够弹压任何反抗的。”
“话是这么说。那修王府和修岳王庙,一共要花多少钱?”
陆希星想了想,答道:“我们的预算是三十万两,不过只要能收到二十万两银子,就算不错了。”
洪诚丘听了直挠头皮,毕竟三十万两不是个小数,这段时间帮陈永华料理政务,知道东宁一年的总收入也不到二百万两,其中大头还是贸易收入。不由地问道:“这么多?你不是说,暂时无法搞到建筑材料,没法开工吗?那一下子需要这么多银子吗?”
“你怎么还没想明白呢?建王府和修葺岳王庙只是名义,目的是摊派逼捐,钱到手了可以先用起来,将来能把王府和岳王庙修好就行了。”
“现在我们的花销很大吗?”
“哈哈……”陆希星笑了起来,“打仗的时候和平时不一样啊。这么说吧,从出兵离开鸡笼到昨天为止,我们已经花掉了四万三千多两银子了。”
“什么?怎么能花出去这么多?”洪诚丘惊讶得差点跳起来。
“你算算看:大军每天需要粮食,士兵每旬要发饷银一次,雇佣民伕干活要钱,买各种杂物要钱,兵器修理需要钱。还有啊,攻克宁波和杭州都要赏赐士卒,项绍宽那边定的原则,要像岳家军那样靠赏赐来维持军纪,否则杭州城早就被士兵们洗劫一遍了。”陆希星掰着手指头给洪诚丘算了一遍。
“这事我知道,这规矩当时是绍宽定的,攻陷城池就要厚赏,但掠劫百姓就要杀头。”洪诚丘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只是没想到,真的执行起来这么花钱。”
“所以嘛,眼下这种情形,就不能心慈手软。如果手里没钱,到时候士兵就不好控制了。”
“那……就算我们去强迫城里的士绅富户捐钱,他们能有那么多钱?”
“你这就小看江南财赋之地了。杭州很早就被清廷控制,至今已有二十五年未经战乱了,搜刮这么点钱还不是小意思。”
“要是这样,直接摊派募捐军资不就行了,何必要修王府,听上去名声还不好。”洪诚丘摇了摇头说道。
“这个嘛……反正温如嵩的意思是说,修葺岳王庙有大义名分,而且我们许诺在翻新之后的岳王庙门口刻石立碑,把所有捐赠者的名字都写上去,这是流芳百世的事情,自然有人会踊跃捐款。至于捐建王府,名义上虽然不如捐修岳王庙高大上,但毕竟是直接拍王爷的马屁,你猜会不会有’有识之士’慷慨解囊?”
“……好吧。”洪诚丘这下总算是服气了,想了想又问道,“那具体要怎么做呢?”
陆希星拍了拍洪诚丘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这个你别担心,明天我会叫陈秉直过来帮忙。这人是原来的浙江布政使,办事还有一套。”
陈秉直当然有一套,或者说没有一套也得有一套。之前郑军屠杀驻防城八旗家眷,把陈秉直吓得半死。虽然他是个文官,贡生出身,还一早就表态效忠大明朝廷,但毕竟是满洲人,军机处会不会哪天一高兴把他也剁了,都不得而知。陆希星请他办理召集钱塘、仁和两县的士绅富户商讨摊派募捐的事,陈秉直自然是忙不迭地照办。
第二天下午,数百名士绅富户就按照陆希星指定的时间出现在了驻防城的议事厅里。这个地点是陆希星刻意挑选的,绝大多数杭州人在驻防城建成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杭州之大,士绅富户的数量还是超过了陆希星的想象力。陈秉直担任布政使,自然知道钱塘、仁和两县的纳税大户是谁,也就很容易把这些人都找了出来。
当然,陆希星挑选这个地方并不是为了满足一下士绅富户们的好奇心,而是把他们带到陌生而封闭的环境里,给他们一些压力。
摊派活动开始,陆希星、洪诚丘和温如嵩在一旁坐着,由陈秉直一番慷慨陈词加上花言巧语威逼利诱,催促众人多多捐款。
三十万两银子对三百多名士绅富户来说,每人摊派数百两,这个数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就算是有修缮岳王庙和兴建王府的名头,士绅富户不好意思说一点也不捐,但是也只凑出了五万多两。
陆希星见形势并不乐观,便与洪诚丘、温如嵩小声商议,要不要出售一些官位,这样能提起众人的积极性,温如嵩却不以为然,说既然定了“流寇思路”,自然就要耍一耍“流寇作风”。
说着,温如嵩站了起来,朝着众人说道:“各位,都请听明白了,为岳忠武王修葺禅院,乃是崇敬抗金先烈,彰显我大明子民与满清势不两立。各位若是不愿共襄盛举,那过后就会由陈大人查阅历来账目,看看你们中谁曾与满清有生意来往,谁曾经捐纳过满清的官爵,到时候一律以通敌论处,抄查家产,勿谓言之不预也。”
“还有啊,我们在杭州兴建王府,是为了迎接大明延平郡王到杭州居住。王爷在哪里居住,哪里就是首善之区。”陆希星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们若是不愿捐款,那王府就不一定需要建在杭州,到时候损失多少发财的门路,可不要后悔莫及哦。”
第四十六章 捐纳之术
温如嵩与陆希星都对自己的话信心满满,觉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挟之以武,肯定能换来这些士绅富户的慷慨解囊,没想到一顿操作猛如虎,收效却是不尴不尬,陈秉直的账册上又多了几千两认捐的银子,但也仅此而已。
士绅富户们既没有吃“通敌论处”的恐吓,也没有积极地蹭首善之区的热度,只有零零星星的回应,对陆希星等人来说,多少有些挫败。只得示意陈秉直散场。
等回到总督衙门,三人很无奈地商议,六万多两银子不能说少,但离目标还是差得太多,总得再想想办法。
陈秉直见三人不太高兴,连忙吩咐仆役们上茶和点心,又一脸笑容地说道:“三位委员,依在下愚见,这样的募捐无法引起士绅们的兴趣,倒不如捐纳来得实在。”
“捐纳?”洪诚丘一皱眉,看了看其余二人。
“是啊,捐纳是历朝历代开拓财路的惯常方法,只要明码实价,售卖官爵,士绅往往趋之若鹜,各位委员无需像今日那样耗费唇舌,财源自然滚滚。”陈秉直满脸堆笑,不紧不慢地说着。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陈秉直见三人犹豫,又继续劝说道:“三位委员,恕下官直言,千万不要嫌捐纳之名不美,历代朝廷增加收入的法子,就这一条的效果立竿见影,只要付诸实施,必能立收成效。”
“你说的不能算错。捐纳的办法嘛,我们都早就知道了,只是做不做、怎么做,还要再商议。”陆希星看着陈秉直,悠悠地说道,“不过,你既然说到了,那就深入说说,捐纳有什么门道啊。”
“陆委员,捐纳这件事,若是细说起来,那可就名目繁多了。最开始是捐出身,没有出身的平民百姓自然是不能做官的,所以得捐个监生,有了监生的身份,就能候选做官了。”
“一个监生,康熙收多少钱?”温如嵩非常直白地问道。
“我听人说,是七十二两,不知道是不是确切。”
“咦,你也算做到布政使了,怎么能不知道呢?”
“温委员说笑了。捐纳一事,一向由户部掌管,白身之人初捐监贡,均需本人亲到户部具呈,出具同乡京官印结,地方官一律不得与闻。所以卑职真的只是听说。”
“嗯,还挺有道理。那就继续说下去吧,捐了监生之后呢?”
“捐了监生之后,就能到国子监读书,肄业之后便能到吏部候选做官。”
洪诚丘听了一瞪眼,问道:“到国子监读书?这些人读得出书吗?”
“呵呵,洪委员您英明了。”陈秉直笑得更加灿烂了,“捐监生,就是捐一个出身,这些人一百个里也难有一个真能读书的。因此,想要做官,还得继续再捐。”
“怎么捐?”
“就是捐官。捐官还分为捐虚衔和捐实官。”
“再说得详细些。”
“捐虚衔的话,那就是得个知县、知府之类的虚名,不候选不实补官职,也便宜一些。若是要捐实官,那自然是要贵一些。按照大清制度,文职京官自五品郎中以下,外官自四品道府以下,武职自三品参将、游击以下均可捐纳。若是说价格嘛,卑职着实不知详细,只是听人说,一个实缺的知县,总在两千五百两上下。”
“咦,那要按你这个说法,也不多啊,就算把我们现在治下的两府七县都卖了,也凑不出十万两银子啊。”洪诚丘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陈秉直不太适应这种较为现代的玩笑,只得“呵呵”着陪笑了两声。
“你刚才说,捐纳之事名目繁多,那除了捐出身捐官职,还有什么名目?”陆希星继续问道。
“还有得是。比如捐封典,就是平民为先祖或者父母捐封诰,尤其以为母亲捐旌表的为多。还有考试捐免的,开缺官员捐复任的,在职官员捐加级纪录的,这些还是常见的,若说其他罕见的名目,多到不可胜数。”
陆希星听完点了点头,说道:“行吧,大意我们清楚了,是否实行我们会再商议。你先去处理今天那些人认捐的事情吧,按照认捐名册上的记录抓紧收取,三日之内必须收起。”
“卑职明白。”陈秉直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捐纳的事,你们俩怎么看?”等陈秉直出去,陆希星便问其余二人。
洪诚丘摇了摇头说道:“什么怎么看,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把两府七县都卖了,也凑不出十万两银子。捐纳这种事,至少还要再等一等,不然也没啥大效果。”
“我倒不这么看。”温如嵩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有了个主意,“你们都熟读三国了,知道赵颙是谁吧。”
“这谁不知道,汉中之战时,和夏侯渊一起被黄忠击杀的曹军官员啊。”
“那赵颙当时的官职是?”
“曹操署任的益州刺……”洪诚丘说到一半,已经明白了温如嵩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以卖别的地方的官缺,让他们先’遥领’,等攻陷了那个地方再上任。”
“对啊,大不了卖得便宜一些。”温如嵩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陆希星也笑了,缓缓说道:“这也是个办法,不过现在大部分的军机处委员都不在这里,我们暂时不要轻易作决定,等过一阵子凑齐了人再讨论吧。”
洪诚丘当然赞成陆希星的说法,温如嵩则对陆希星这个决定不太满意,觉得自己的办法简直是神来之笔,居然还要再等,黑胖的脸上露出一丝愠色,不过总算没有发作。
又过了一天,和科洛马签约的事情也完成了。仪式简单而庄重,在总督衙门的正厅里举行,郑克臧居中高坐,陆希星和科洛马代表各自的政府在条约上签字。签字仪式结束之后,郑克臧就在总督衙门里宴请科洛马等人。
科洛马这两天被鲍婧和吴千帆安排得舒舒服服,在西湖一带游览了不少景点,又吃遍了城里的美食佳肴,喝遍了城里的美酒,当然更开心的是有四个妙龄少女侍奉,颇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酒席之上,陆希星建议科洛马尽快返回菲律宾,以便于尽快将条约呈给菲律宾总督并且付诸实施,科洛马看上去似乎就有些不太乐意。
陆希星和鲍婧都是眼明心慧,一下子就看出科洛马的小心思,两人一合计,决定再送科洛马一百坛上好的杭州佳酿,另外又挑选了四名满洲姑娘送给科洛马。科洛马这才心满意足,决定七月初十登船出发。
李科罗对这次行程也非常满意,尽管杭州建教堂的用地还没落实,但是杭州城规模之宏大,人口之繁茂,已经让李科罗兴奋不已,在他的脑海之中,将来教堂建成,信众如云的画面已经非常清晰了。所以和科洛马相比,李科罗归心似箭,急着回菲律宾筹募建堂的款项。
欧加略则决定留下,考察杭州一带的风土人情,顺便再提高一下汉语水平,等教堂建成之日,能够大展宏图。
宴会结束,鲍婧和吴千帆陪同科洛马等人离开,陆希星等人总算能松一口气,只是一口气还没松完,两份军报就一前一后地送了过来。
刘国轩的军报内容是,满洲镶黄旗副都统喇哈、江南省提督前营游击成国梴率八旗兵一千、绿营兵五百,会同署太湖营游击马起龙率兵五百,已到境内,在海宁县城西北驻扎,两军交战数次,尚不分胜负。
项绍宽的那一份则是说,诸暨的义军首领朱成龙等人接受招抚,已经和郑军一起合围诸暨县城,即将展开总攻。
“看来战事要有新的进展了。”陆希星看完军报,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赶紧请吕宪华过来,一起开会研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