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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全文阅读

作者:邪雪寒嫣     烽华绝代txt下载     烽华绝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贰肆壹·灯下姿姿观觑了

    好容易熬过了飞机上的漫长航行,苏郡格也算是挺过来了。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就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原来在承德的时候,自己大热天的不也照旧跟着行军打仗吗?

    到底女人就是女人,还是脆弱,一怀了孩子就变得娇贵了起来。

    大雪天的本来想去看看林嫣但是又怕路滑,白琳说什么都不让,也就只好作罢了。听说再过几天,父亲和傅含秋就要到美国了,那个时候兴许自己也会觉得好过点。

    齐昱把自己送了过来,又抓紧回去,这时间是一刻也耽搁不得。苏郡格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沪升银行才刚刚开业,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人来坐镇的。白举巽是个新人,就怕那些老顾问总不能把他放眼里,能镇得住这些人的也就齐昱了。

    明窗净几,看着外面的大雪纷飞,苏郡格那种错觉就好像还没有离开故土一样,要不是偶尔有一个高鼻梁,蓝眼睛的瘦高管家艾伯特总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来给送蔬菜肉品,还有一个皮肤深咖色,体形肥胖壮硕叫芭芭拉的女佣总是裹成了棉熊的样子,成天在院子里面扫雪,铲雪,苏郡格真的觉得这里和在仙桥镇没有什么区别。

    云嫂,夏小翠和白琳都跟自己一样讲的是中文,说是过几天再给找个会伺候生产和月子的老妈子,毕竟在这里不同于在中国,这里的女人不坐月子,更不能去医院的。

    她犹如一只病怏怏的金丝雀,不过就是从一个小点的笼子换到了一个更大的笼子。

    早些年,自己就盼着也能像安楚辰和林嫣那样也可以出国留洋,这会儿,真得身在国外了,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了。

    那双手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似是无意的抚在小腹上,她也只好释然,自己来这里是来养胎待产的,最好每天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都给扔出去,孕妇就应该过得简单些。

    顺手拿过来那本莎翁的《十四行诗》,里面的诗句算的多么的美好,但是这样无聊又无趣的日子里,随意的翻看一下,也算是打发时光了。

    要不然自己除了吃就是睡,还能怎么样?

    “郡格啊,今天想吃什么?云嫂说该准备饭菜了。”白琳又来问了。

    “都好,我也吃不多啊。”苏郡格如实回答。

    “你现在怀着身子,不为自己也为孩子啊,多吃点才能好生养,更何况还是双胞胎呢。炖一条鱼吧,鲑鱼行不行?挺新鲜的。”白琳干脆替她做主。

    苏郡格微笑点头,她好容易挨过了初期的反应,虽然现在不吐了,可是胃口总是欠佳,但是白琳说的对,多吃点为了孩子也是好的。

    白琳转身出去,交代了云嫂做饭的事,然后又让夏小翠给后院的许惠冉说中午几点吃饭。

    许惠冉这母女俩也跟着来了美国,说是到这边看看是不是有合适的药物可以治疗齐晓的病,顺便也能更好的克制许惠冉的大烟瘾。

    留了邱珍和齐眉,还有齐云茹那娘三也都留在了上海。

    这样的安排,虽然算不上特别妥当,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关于齐晓的事情,苏郡格其实一直心存愧疚,她甚至有段时间压根就不愿意面对许惠冉和齐晓,看着齐晓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有的时候痴痴傻傻,有的时候狂躁暴力,这一切似乎都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她的一辈子就这样毁在了藤原慕武的手里,苏郡格虽然亲手杀了他,但是她说不上来这到底算不算是一种报仇,她总觉得这样的报复实在是有些太晚了。

    如果没有那场《桃花扇》,没有那场《哀江南》也许就不会有任何事情的发生,不堪回首,不忍回首,不敢回首……

    多少回,她梦到冷韵戎,梦到方菱花,满脸是血,全身*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嘴唇边是一丝似是而非的笑,就那么冷冷的看着自己,梦醒时分,满脸泪痕,苏郡格曾经不止一次的责怪自己的擅作主张。

    齐昱说一切都是巧合而已,与她无关,可是,话虽然这样说,谁又能忍心看着齐晓这个样子?

    “不许这样,不许让自己过的不好,齐晓已经这样了,没有人想这样,如果你把自己熬垮了,我会心疼,就算是为了我,能不能不要总是让自己纠结在这件事里没完没了?”

    齐昱认真非常的看着苏郡格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真真切切,他的眼神里那种对于苏郡格的心疼和怜惜,也让她实在是不能为难彼此。

    最近自己也确实多愁善感了些,精神上萎靡不振,确实让人觉得难受,身子一天比一天犯懒,这也不是办法。过几天父亲就要到了,要是看着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也要难过?

    苏郡格从脚尖看到自己的胸前,每天起来都是这一身的睡衣睡袍,就连拖鞋也都是从早上穿到晚上,实在是太没有形象了。以后的日子就算是每天只抱着书度日,也不能就这样下去了,纵然是个孕妇也要梳理整齐,精神焕发吧。

    白琳看着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阵的整理,就问,这是要干什么去?

    “不干什么,就整理整理,最近过的实在是太邋遢了,人也没有精神,我帮帮忙也干点什么吧,实在是懒得叫人受不了了。”苏郡格带着央求的意味。

    “你现在怀着孕呢,干什么活啊,就应该休息着,要不然累着了可怎么好呢?有我跟云嫂就行了,用不着你的。”白琳当然是一万个不答应,这回的话也说的有点强硬了。

    “那我就跟着扯扯棉花,毕竟我也是孩子的妈妈,分担一点应该的。”苏郡格毫不犹豫的就坐在了桌子旁边,动手去收拾那些细碎的棉花球。

    白琳无奈的叹了一口,看她那个样子也确实是闲的整个人都要长毛了,索性由着她去吧,只是扯扯棉花,不动针线和刀剪就行了。

    “齐晓的医生找好了吗?”苏郡格问。

    “都说这样的病人不想接收,现在还在想着办法呢,人手不够,过几天还是要多几个人才好的。还有一件事,说给你,也就是咱们随便说说吧,你还记得那个男学生吧?”白琳一脸的愁云惨淡。

    “上官卿浩?”苏郡格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他了。

    “对啊,他呀,现在和季娇丽好上了。唉,原来的时候以为他是齐晓的男朋友呢,谁知道……”白琳说不上来的气闷,手上的动作也就没有那么细致了。

    “这么快啊?那个时候看着他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他会对齐晓忠贞不渝呢。”苏郡格有一下没一下扯着棉花碎。

    “谁说我不是呢,这个季娇丽,实在是像极了她的爹娘,一点都不知道检点啊。可话分两头说,谁会要一个神经病啊,可怜了齐晓啊,好好地女孩子成了这个样子……”

    白琳的话及早收住,她听齐昱说过这是苏郡格的心结,然后随意又找了一个别的事情岔开了话题。

贰肆贰·冲开万顷玻璃皱

    眼看着年关将近,每年这样的时候对于中国人来说都是最要紧的,就算是身在国外的苏郡格他们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现在与齐昱他们分隔两地,那种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觉,总是叫人挂心不已。

    好在苏淳严和傅含秋已经赶到了美国,这一家子也算凑到一起了,逢年过节就算是又吉利又热闹了。

    苏淳严一侧的脸颊上被*伤的严重,几个月来也的伤疤也没有消减,留下来狰狞的疤痕总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好在只是人是没有大碍,性命保住了,比什么都强。

    苏淳严说话时候嗓子里的声带也被损毁,原有的声音浑厚变得沙哑,就好像嘴里含着一堆沙子一样,不仅难听而且费劲。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但是精神还算是不错的,特别是见到了苏郡格,就算是不用强打精神也是自然而然的高兴,开心。

    “你父亲这几天都跟孩子一样。”傅含秋在一边含泪解释。

    “爸,还要告诉你,你就要当爷爷了。”苏郡格坐在对面握着苏淳严的手,泪水陡然滑落,这个喜讯不是第一次被提起,可是告诉苏淳严却是最让人兴奋和喜悦的。

    苏淳严激动,握着苏郡格的手不停地颤抖,张了张嘴,却发布出来任何声音,那种哽咽看在苏郡格眼里实在是既无奈又期盼,然后接着告诉他:“大夫说是一对双胞胎,是两个孩子。”

    拼了命的点头,苏淳严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话,咿咿啊啊的表达自己的高兴,一只手紧紧攥住苏郡格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抹去眼角的泪花,唇边费力的忍住哭泣。

    “是喜事,是喜事,该高兴的,不能哭啊。”傅含秋连忙给擦去泪水,拍着苏淳严的肩膀安慰他。

    “该吃饭了,边吃边说吧。”白琳也拭去泪水,带着笑意,将话题转换。

    推着苏淳严到了餐厅,放眼望去长桌上的饭菜清一色的都是传统中国菜式,清蒸鱼,糖醋小排,酒酿丸子……

    傅含秋拉着白琳的手,不住的给她说道谢的话,“真是劳你费心了,这样的地方也能安排的这么周到。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在法国那边只能是牛排,火腿,牛奶什么的,吃的人都长了口疮疖子,各种的上火。”

    “也真是难为你们怎么挨过来的,毕竟这国外啊,还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什么都不那么随便,我们在上海的时候从来不爱吃这些什么西餐,我更是一口都不占的,要是天天的牛排我非得生病不行了。这边啊,是专供的菜地,想吃什么咱们自己动手,再说了,云嫂也是你们的人,现在到这边来给我们做饭,也是托你们的福啊。”白琳喜笑颜开,并无半点生分。

    “是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说两家话,都坐下来吃吧。”苏郡格招呼在座的所有人。

    回头又低头问白琳,要不要把许惠冉娘俩也叫过来,白琳摇了摇头,回答道:“就别来添乱了,齐晓那个样子实在是不合适出来见人的,我已经让人给送饭过去了。就算是叫她们来,许惠冉好面子也不肯来的,由着他们去吧。”

    苏郡格点了点头,认同白琳的做法。说句不近人情,虽然苏郡格心里觉得齐晓可怜,落得这个下场实在是与自己脱不了关系,可是许惠冉作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咎由自取,而今齐庚泽早就不在了,齐家还能这样的照顾着她们也算是仁至义尽,要是狠了心不管不顾,许惠冉娘俩不饿死街头那就是老天爷开眼了。

    人,总是一边矛盾着一边又不能停下犯错的脚步,一错再错,错上加错,最后也许就成了对呢?

    不经历这么多,许惠冉可能永远也不会学乖,永远也不会珍惜难得安生的日子。

    这顿饭吃的实在是特别的顺心顺意,苏郡格看着父亲用那只还能利落活动的手给自己加菜,忍不住泪总是模糊眼眸。而今的苏淳严,这样的残破不堪,谁还能想到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北洋军司令呢?

    那个时候的呼风唤雨,那个时候的不可一世,那个时候的指点江山,一切的一切都归于平淡,而今一张桌子上能吃上一顿安生饭已经成了奢求。

    曾经上海和平饭店两家人的定亲宴,那个时候傅含秋的目光总是斜下角的去看人,白琳多少也带着奉承与讨好,现在两个人相谈甚欢。

    讨论着孩子的预产期,讨论着还需要准备那些孩子需要用的,讨论着苏郡格怀孕时候的各种反应……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云嫂接了电话就让白琳过去听。苏郡格当时没有注意到什么,知道白琳听了电话回来,神色里的那种凝重,引起诸位的注意,不过很快就被白琳给敷衍了过去,说是没事,就是雪大,路又给堵上了,苏郡格说想去看林嫣不那么方便,林嫣也身子不方便,姊妹两个想见面还是等等吧,开了春,林嫣也就该生了,到时候再聚也是可以的。

    解释的周全,苏郡格当然不会任性,也就安心吃自己的饭,一时之间又恢复了刚才的气氛。

    晚饭吃完了,苏郡格跟苏淳严一处聊天,白琳就找借口把傅含秋叫了过去,颇有些神秘的意味。

    “这是怎么了?妹妹?”傅含秋比白琳大了那么一岁,叫她一声妹妹恰如其分。眼看着白琳把房门紧闭,那种神经紧绷的样子,傅含秋也跟着慌张不已,必然不是好事了。

    “沪军和皖军开战了。”白琳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啊?”傅含秋被吓得,差点没有站稳,这样的一个非常时候,眼看还有三五天就要过年了,竟然才想起来去打仗?

    齐昱怎么办?苏郡格怎么办?她还怀着孩子,这样的事情眼看着是纸包不住火的,才刚刚过了三个月,就有这样的消息传来,苏郡格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好啊!

    “咱们这个时候可是要沉住气,一定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就怕郡格知道啊。”

    “是啊,要不我说恰好你们来了,我能有个商量事情的人啊,我们家的那个三姨奶奶能顾好自己都是烧高香了,有你们在我这才安心些。”

    “妹妹,你不要着急,咱们先安稳了自己,要不然依着郡格的那个聪明劲,一眼就能看出来咱们不对劲了,到时候问起来我都怕咱们撑不住啊。”

    “是是是,嫂子说的对……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平时白琳也算是沉着冷静的,只是,这个时候上战场的是自己的儿子,她难免关心则乱。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就这样定了下来。

贰肆叁·笔头风月时时过

    苏郡格明眼看着白琳的故作镇定,谎话虽然编的也算圆满,但是那眼神里的各种忧虑仍旧是隐藏不住的,直到苏淳严睡了,苏郡格这才把云嫂叫到了身边,问她晚饭时候接的是哪里的电话。

    “是邮电局的。”云嫂早就已经被白琳和傅含秋给叮嘱过了,说是邮电局的,再问就说是要给检修线路。

    “知道了,你去睡吧。晚安。”苏郡格目光掠过云嫂的眼神,那种微微的闪躲,显然是内有隐情,如果是有邮电局的,有什么电报邮件,也不需要白琳接电话,是什么内容应该比较重要,白琳当着大家的面儿,不能直言。

    苏郡格当然不会为难云嫂,直接让她走人了。

    要瞒住自己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与齐昱有关,还是林嫣?

    应该不会,如果和林嫣有关,后面的话题应该会绕开林嫣,那就一定是齐昱了,最近他好久没有写信给自己,没有给自己电报了,难道……

    想也不敢想,苏郡格安慰自己不要总是自己吓自己,毕竟那边沪升银行刚刚开业,要忙的事情很多,齐昱顾不过来是应该的。

    既然他没有时间发电报,没有时间写信,那自己就主动一些吧。

    台灯下,展开一张干净的白纸,苏郡格执笔坐下,可是却不知道该写点什么了,更不知道从何写起。

    最后把玩着钢笔竟然冥思苦想的头疼,原来那个时候写小说都没有觉得这么困难呢!苏郡格自己都想笑话自己的无聊了。

    好半天了,才落下几个字,“明煊,见字如晤……”

    又觉得实在是过于平淡,官腔,形式,终究还是写不下去,心里莫名的空虚,还有些没着没落的慌乱。

    今天大约也是太高兴了,怎么都停不下来这样的兴奋,躺在床上也好半天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起身拿过笔来,给他写信。

    “你有没有睡着?美国和上海是有时差的,你那边现在是不是白天?我也想睡觉,可是,睡不着,有些担心你,可是想着你应该比较忙吧。白举巽在银行忙的怎么样了?是不是一切顺利?

    有好多话想问,一时间却不知道先问哪个了,你不许嫌烦。

    父亲已经跟我们会合了,这样大家之间有个照应,他恢复的很好,不用担心。孩子都挺好的,现在还是不能感觉到他们,我也在想是男的还是女的,或者,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多好……”

    满脸的微笑,浅浅的咬住笔杆,身为一个母亲对未来充满了各种美好的憧憬,想一句,写一句,不管什么语法豆句,不管什么遣词造句,她最直接的各种想法都这么真实的写在纸上,相信他能看得懂,他能明白自己的所有心思。

    美国的暴雪,北京的中雪,上海的小雪,今年的冬天雨雪格外的多,气温格外的低,天气格外的阴沉。

    白举巽此刻正在齐昱的会客厅焦急的等待,沪军的钱粮他们沪升银行亦是有份参与。现在开战,拼的也就是钱粮了。

    齐昱把他找来,却怎么都抽不开身来见他,想着是商量让沪升银行里

    提钱,毕竟要打仗了。

    可是,白举巽也是为难,都知道前线打了起来,民众们纷纷到银行里兑换银元金条,再这样换下去,别说是沪升银行,就算是上海的所有银行票号都要空了。

    出师不利,真乃大忌。几个董事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定下一个主意,齐昱这边催得又紧,没有办法白举巽只能亲自跑来给他解释,主要还想着靠着几分白琳的薄面,看看是不是能有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而这边齐昱正好也要找他,明央吾就和白举巽一起来了沪军军部。眼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员,那种严正以待的架势,只觉得自己是个闲杂人等。

    “两位,少帅有请。”邵震亲自出来迎接。

    “谢邵副官。”

    两个人三两步并做一步,就往办公室里面赶。心里都在打鼓,到底该怎么给齐昱交代,这话该怎么说,真的是个问题。

    看到齐昱的时候,他正埋首作战图之间,听到脚步声才抬眼看着白举巽和明央吾,表情倒是比想象中的轻松很多,应该也是知道这其中的艰难了。

    “少帅。”

    “请坐。”

    想过千言万语,可是一时之间却还是绊住了嘴,不知打从何说起,明央吾和白举巽同时变了结巴。

    “我知道二位的意思,也明白这其中的艰难,不过,还是一句话,说什么都要撑过这个年关。”齐昱目光中的那种坚定,紧紧盯着这两位,要得就是一个回应,而且是肯定的回应。

    “这……”明央吾跟了齐家三代人,自然是多少要熟悉很多,在齐昱的面前说话也是有些分量的,他都犹豫着,更何况是白举巽。

    “有什么问题?”

    “现在确实提不出那么多钱来,如果不先紧着民众兑换,恐怕上海城内里就要乱,这样少帅就要腹背受敌了。一面大跟皖军作战,一面还要担心着城内的经济,实在是不妥啊。”

    明央吾的话确实分析到位,齐昱一阵沉默,端起咖啡来,咂摸了一口,眼神迷离,透露出来的算计,叫人琢磨不定。

    “其他几个董事的意思也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甚至有人要撤资。”

    撤资?

    齐昱冷笑,这三家里最想撤资的应该就是林承了,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真是有恰当好处。

    “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要不然就是发行债券,我和明老先生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比较稳妥。”

    发行债券,说白了就感觉是沪军没有这个钱去打仗一样,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让民众们变得人心惶惶?

    其实宋建章也算不得什么人物,不过就是脑子一热,也不知道是谁许了他什么好处了,就又跟着别人当枪使了。

    好在饶印刚不是个草包,而且早就受够宋建章的没脑子,再加上这回齐昱的政策远交近攻,一看出来宋建章要找麻烦,齐昱就先一步与饶印刚结盟,互不侵犯即可。

    以前就吃过宋建章的亏,谁都不傻,饶印刚在宋建章和齐昱之间当然选择有脑子的那个。

    齐昱觉得最困难的不是这个仗怎么打,而是,年关就在眼前,整个上海该怎么稳定。最关键的还是,沪升银行初初建立就要面对这样大的挑战,着实叫人捏了一把汗啊。

贰肆肆·嵯峨峰顶移家住

    农历腊月二十八,天寒地冻的叫人伸不出手来,只是这会儿谁都没有闲心去管什么冷不冷,有空就摸摸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扛着。

    城外五十里处,有一人多高的战壕已经挖好,小雪飘飞,冰渣子扑在脸上,小刀剥皮一样的疼痛,可是为了活动方便也不能穿的太多,打仗的时候行动迅速,打不过了逃跑也能快些。

    齐昱亲自督战,望远镜里皖军的攻势建立的倒是章法不错,这个宋建章显然是有高人指点了,要不然怎么有胆子跟自己单打独斗了?

    听闻是东北军在背后给宋建章撑腰,看来传言非虚。所幸,跟东北军和皖军都打过交道,也不会两眼一抹黑的与他硬碰硬,兵不血刃的机会没有了,那么以少胜多的可能还是存在的。

    关于这次会战的借口,竟然还是把旧账翻了出来,宋建章说是齐昱占了他的地盘,一定要血债血还,搞得不共戴天一样。深夜派了一个营突袭沪军西北防线,抢了十门大炮,缴获重型武器不计其数,此等强盗般的行径,简直叫齐昱气不打一处来。

    欺负人欺负到家了,别说齐昱不是什么好脾气,就算是脾气不错的,也没有谁能受得了这份气。那都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谁也别想多占半分。

    当夜,齐昱就把所有将领从被窝里给揪了出来。凌晨初至,一场反击战就此展开,这一仗时间并不很长,打退了皖军,沪军没有乘胜追击。

    齐昱怒不可遏,他才不会跟宋建章这样你来我去的小打小闹,他的目的是一举收归了皖系,让他从此之后不要跟个小丑一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蹦跶。

    所以要准备一场大战,畅快淋漓才叫痛快,而且这场仗不仅仅是收归皖系,更重要的是让章言致也知道,他齐昱不是没有本事坐镇北平,而是,自己懒得跟他计较。更主要的是,也让章言致知难而退,不要没事干就到上海来找自己的麻烦。

    但是就这么简单一打,似乎真的有点太掉价,更何况还是跟宋建章这种货色。

    齐昱知道,明里是宋建章,这暗里其实就是跟章言致的较量。每次都让他这么牵着鼻子走,真是过于被动。

    他章言致能玩阴的,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那更是天经地义。据说,赵衡辉已然让章言致给赶了出来,这不恰好就是个机会吗?

    还有在北京那边的大总统徐泰听说也是慢慢的对他颇有微词,跟原来与苏淳严北洋军那时候的相辅相承简直有天壤之别。也就是说,其实章言致在京城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邵震,再过半个小时发起总攻,让严凯英和李正雄的炮团给往死里轰,轰他们没有反手的余地,一定是有去无回!”齐昱的死命令

    铿锵有力。

    “是,少帅!”邵震一个军礼,也跟着回应的毫不含糊。

    李正雄是个打仗的能人,自从承德战役以后,他养好了伤就跟着来了沪军。齐昱知道他的能耐,毫不吝惜直接就给了个炮团的副团长,这小子自然不负众望,每次打仗都是冲锋陷阵,为人也踏实稳重,虽然不是炮团的老人,但是,全团上下一致都很服气,也跟团长严凯英特别投机。

    炮团早就成了沪军的骨干力量,每每发起总攻,总不会给沪军丢脸。炮弹总是能百发百中,绝无浪费。

    这边跟宋建章打的热火朝天,那边还要把上海的经济给调整稳定。

    齐昱没有用发行债券的方式,他找到了荀海儒,让他这个学院派经济系的教授给出谋划策。

    荀海儒的意见是,发行债券固然可行,但是就怕这样的时局老百姓不会买账,不如这个时候对股市进行调整,另外就是利用一下东北军的币制改革,将散户兑换化整为零,这样也防止了上海那些票号的亏本倒闭。

    东北军也是想着将贵金属收归中央,可是推行的时候利用的是安邦银行的股票上涨,然而很多大户并不怎么愿意投资,就算是安楚宏亲赴上海,给上海商会施加压力也没有得逞。

    那倒是不如,这个时候沪升银行主动放低身段,出售部分原始股份,另外兑换的业务从小额换为大额兑换,同时出台各种安抚政策,降低物价,稳定金银价格,这样一来上海自然不会乱了。

    白举巽和明央吾跟着一起又把政策完善了些,而且又托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出来投资沪升银行的股份。登时,上海滩那些紧张的都要跳出嘴巴的心脏们就都安生的放回了肚子里。

    沪升银行颇为完美的抵抗住了这次考验。

    然而齐昱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白举巽已经把事情说给了白琳,之前的时候苏家的资金只到位了百分之三十,为的就是关键时候把苏家的地位提升回来。

    美国这边,白琳虽然没有给苏郡格透露沪皖开战的事情,但是她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所有的资金注入沪升银行,只不过还等着最恰当的时机,到时候为苏家正名就全靠它了。

    “是不是上海那边出什么事了?”苏郡格头一回这么看着白琳,神色凝重,目光如炬,就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确实是出了点事,不过就是沪升银行的周转问题。我本来想着你父亲的伤病没有痊愈,留着钱还是先顾着你父亲要紧,可是这会儿到了年关,沪升银行兑换周转不灵,所以才有把你的那些资金都放了进去。”白琳还是避重就轻的描述了一番,顾虑她在孕期,不能过度操心。

    “那就好,我还是担心齐昱。”苏郡格无奈,还是不问了。

    “他又不是小孩了,一个大男人在上海那么好的地方不愁吃不愁穿,家里有管家和佣人,军部有邵震,还有那么多的下属,有什么好担心的啊……”白琳不自然的口气,对自己的儿子那一百个,一千个的放心不过就是为了宽慰苏郡格,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倒是你,操心操心自己吧,怀着孕就不要给自己添心事了,听话啊!”

    话一说完,白琳抓紧走人,想想傅含秋说过的话,想瞒过苏郡格这样的人,真是不容易。

贰肆伍·故人曾唤我归来

    对于沪皖开战和沪升银行的事情,林承的看法简单,随你们闹去打去,随你们左右不过就是军阀混战,狗咬狗罢了。

    谁赢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可以捞。不过,齐昱这一忙,他就有了空档,现在是一点都不用顾忌被查,被封了。

    肖存钦去了美国,齐昱忙着打仗,他趁机大赚一笔。

    只是,突然想到苏郡格,也不知道她在美国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那天去济民会,看到一个孕妇临盆,却难产大出血,林承二话不说立马把所需的医疗资源一概无偿捐赠,这样的举动,唯一能说通的也就是他的心里想着苏郡格,还有林嫣。

    她在大洋彼岸,一样怀着孩子,她说了自己是他的妹妹,那就跟林嫣是一样的。

    哑然失笑的是,为何最难缠的两个人却成了自己的妹夫?

    肖存钦也就罢了,齐昱?他可认这个妹夫!

    是该去看看她了,听说安楚辰就已经踏上了去美国的旅途,他都能去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去,那里有他的妹妹。

    林承从嘴里捏出来烟蒂,扔在地上,香烟的火星在白雪里熄灭的迅速非常……

    美国,暴雪已经停了,不过还有细小的碎冰渣子随着寒风抽打在低头赶路人的脸上。

    云嫂赶紧的给肖存钦开了门,拿着掸子掸去他身上的浮雪,然后端着热茶给送到手上。

    “肖先生好,大小姐在书房等您呢。”

    “好。”

    肖存钦没来得及把身上暖透,搓着手就跟云嫂一起进了书房,一进门就感到暖气扑面而来,壁炉里火光熊熊,整间房子里都是摆满了书本的书架,全都笼罩一种浓浓的书香里,空间拥挤,温度上升自然就比在外面的大厅那可是强多了。

    苏郡格是一件深灰色的洋装,搭配一条及踝的褐色厚毛呢长裙,脚上是一双拖鞋。

    所有的头发拢在脑后,简单的一个手帕系住,火光照应她的脸颊,有种相映成趣的美感。苏郡格与林嫣的性格大相径庭,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她过于老成持重,失了年轻人的活泼开朗,再加上平时笑意不多,总是有张冷冰冰的脸。

    时隔几个月再次见面,倒是觉得她比之前显得温柔随和了不少,人就亲切多了。

    “肖警长请坐吧,外面那么冷,雪那么大还让你亲自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苏郡格的话格外的客气,这种客气并非故意,而确实是一种关系上的规律。

    在肖存钦看来却有种生疏,她对自己一直是官称,还带着头衔,就算跟林嫣玩的再亲密,也对自己有点毕恭毕敬的感觉,年纪相当,其实是不必要的。

    大约,是因为他在她和齐昱的婚礼上先用法语调侃了几句,实在有点伤自尊?当时他说的是,你小子可以啊,是怎么坑蒙拐骗哄到手的?有没有先抱了孩子回来啊?……

    反正他们这群人一起就是没正经,玩笑过了火,谁也不会计较,可是谁想着这个苏郡格竟然听得懂法语!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苏郡格对于肖存钦的尊重,他那个时候是租界的警务署长,对于走私军火贩毒的查处相当严格,要不然齐昱也不会这么省心。

    人与人之间,有的时候缺的就是解释,有的时候也不能总是解释,这才是该有的关系与矛盾,要不然何来故事?

    肖存钦微微一下,欠身坐在沙发上,回应苏郡格:“少夫人不用这么见外,异国他乡,咱们是最近的关系了。”

    苏郡格点头认同,先问了问了林嫣的情况,得到了安心的答案这才张口聊别的内容。

    其实肖存钦明白的很,让他来,不过就是因为齐昱。他自然也是做好了准备的,再过了年他还准备回一趟上海,把一些匆忙赶来美国还没来得及交代的事情给了结一下。

    “这是信,还有这个是送给林嫣的,上好的阿胶,在中国不算什么但是现在在美国实在难找,你就算是回了国,也不至于跑一趟山东,再放就不好了,你拿着给林嫣。我还早着呢,用不着。”

    然后又递给肖存钦一本书,是一本圣经,这才是最大的关键,能托付的人只有他。

    “苏家的所有资本都已经注入沪升银行,但是,我们总要有退路,我真怕我父亲的事情重演,所以这里面的东西,你一定要亲手交给齐昱,他会明白的。”苏郡格把圣经打开,里面被挖空的地方是一把钥匙,看不出来什么非比寻常,不过就是有点上锈。

    肖存钦自然明白这里面的重要性,苏郡格的郑重之托,显然是把自己今后的幸福,甚至是身家性命都给了肖存钦。

    他没有问,也不用问,点了点头,收拾了所有的东西,就此告辞。

    两家其实住的并不太远,都是华人街区,不过雪天路滑,想走动也都不太方便。

    今天是年三十,苏郡格连留着肖存钦吃饭的客气话都不用说,就算说了那也是虚情假意。

    这个时候,谁不盼着全家团圆,去年是在上海,初入齐家,不能与父亲团圆,今年身在美国,又不能与齐昱团圆。

    苏子等在中秋节问天,何事偏向别时圆?

    苏郡格自嘲,今年美国的风大雪大,而且,恰是月底,不用望月了,用不着那么多的感慨。更的时候人要宽慰自己,应该记得,去年的除夕是和齐昱一起过的,今年的除夕是个父亲一起过的,这样想来自然也就是幸运的。

    天下都是乱局,自己没有忍饥挨饿,没有挨冻受穷,比着流浪他乡的人,已经是身在福中,那旧不能不知福了。

    云嫂忙了一整天,家里的年夜饭都交到了她的手中,就算是有那几个用人帮衬着了,可是到底这还是中国人最传统,最明白,最地道的节日,管家艾伯特和芭拉拉都是好奇的张大眼睛看着云嫂煎炒焖炸炖,一点都帮不上忙。

    白琳和傅含秋也不过就是跟着摘摘菜,递递炊具,顺便聊聊天解解乏,云嫂脾气向来很好,再怎么累,也是任劳任怨的把所有菜式一并忙活。

    肖存钦上午走的,等他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四点了,虽然慢慢的已经开始天色渐长,但是,外面雪住风未息,也就觉得时间过的挺快,眼看着就要吃下午饭了。

    “姐姐……”

    林嫣的声音陡然响起,是肖存钦找了轮椅推着她来。苏郡格惊喜的转身,看到林嫣裹着厚厚的毯子,身前那个突兀的肚子实在是叫人一阵眼角发热、

    “你怎么来了?”苏郡格迎上去问。

    “想你,我在家里实在闷不下去了,存钦走了三个街区,一步一滑的才把我给推了过来。”林嫣都要做母亲的人了,却还是那么的任性可爱,嘟着嘴,跟苏郡格撒娇。

    “我父母也跟着过来,今晚的年夜饭要给你们添麻烦了。”肖存钦颇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不自禁的说出了口。

    这样的时候,不管身在何方,只要都是故土之人,他乡相遇,又是大年夜,那种感情不言而喻。

    突然,苏郡格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的眼花,肖存钦接着解释,“林家也都一并从中国过来了。”

贰肆陆·银烛歌成富贵词

    有这么多的客人突然来到,云嫂这边刚刚忙完,那边又来了活,一下子就觉得眼前发懵,不由得皱了眉头。

    细数了一下来人的数量,整整七个人,可以凑一桌了,这……

    苏郡格出来看着这满屋子的老老少少,也觉得有点眼晕。

    好在大家都是异乡客,也都是为了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才来到美国,大家虽然处境,身份,都不一样,但是有共同的话题。

    大年三十,有这样的其乐融融还是很应景的。

    只是看着云嫂的为难,苏郡格也觉得她实在是辛苦。

    “我来!”林承挽了袖子,系上围裙,把自己刚刚从上海带来的那些农家腊肉,金华火腿,绍兴黄酒,南京板鸭……各式各样的美食,成品的,半成品的都一一放在了厨房里。

    他们到底心里有数,也不是只扛着嘴来吃的,云嫂这个时候才喜笑颜开,再加上林承的一句,我来,更是锦上添花的作用。

    苏郡格大感意外,林承会做饭?真有点喜闻乐见的意思,她自然好奇,往厨房的边上让了让,不想引人注意就怕有人把她撵走。

    “尝尝我哥的手艺吧,绝对好吃!”林嫣挺着大肚子在一旁拿着葡萄干解馋。

    “你怎么也跑过来?不怕累着?”苏郡格伸手就给紧了紧林嫣的披风。

    林嫣却说:“越是要生了,越是要活动活动,这样到时候生的顺利。”转头就调皮的往肖存钦嘴里塞了一个葡萄干,“你说对吧?”

    看着林嫣给肖存钦撒娇,苏郡格一边替他们甜蜜,一边替自己感喟,齐昱不在身边,她连个撒娇的人都没有,可是就算他在身边,自己也没有撒过娇吧。

    性子使然,又能怪的了谁呢?

    林承那边忙的热火朝天,云嫂看的有点傻眼,不一会儿先做好的就是一尾松鼠桂鱼,浇上调好的酱汁,吱吱一叫,真的活像一只松鼠一般,且有浓浓的松香味,扑面而来。

    接一下来就是什么白切鸡,甚至还有一道水煮肉片。

    林承这人办事历来干脆,就算是七八个菜齐活了,也没怎么见厨房里一片狼藉,依旧有条不紊的,让人赏心悦目。

    云嫂忍不住夸奖:“还是林堂主厉害,真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然后忙不迭的帮着把菜端上了桌子。

    乔隽瑾还是那谨小慎微的拿捏样子,跟在云嫂后面也帮忙端菜,倒是没有什么堂主夫人的架子,也算是另一种难得。

    年夜饭全都上了桌,再加上带来的川酒,果然是整整齐齐,地地道道的年夜饭了。

    “哎呀,这个水煮肉片也太辣了,我可吃不下去,给你。”林嫣赶紧把筷子上的肉片放进了肖存钦的碗里,忙着去喝一旁的甜牛奶。

    “你怎么胡乱吃啊。”肖存钦立马给她擦擦嘴角。

    苏郡格这个时候也准备尝尝水煮肉片,筷子上的百叶已经放在了嘴边上,这一看林嫣的反应,她怀着孕,自己也怀着孕,估计都不怎么喜欢辣,可是那里面的辣椒花生碎实在是太诱人了,香气四溢,没忍住啊。

    又看着旁边的乔隽瑾毫不犹豫的咽了下去,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危险系数吧。于是张嘴就咬住了百叶一半,咽了下去,突然的那股子辣劲横冲直撞,就像是一匹野马到处乱闯,忍不住了只好牙齿切断剩下的,又用筷子夹回了餐盘里。

    “乱吃什么!”林承已经把橙汁给端了过来。

    “谢谢。”苏郡格的眼睛不自觉的看了一下乔隽瑾。

    “苏小姐,我母亲是四川人,所以我能吃辣的。”乔隽瑾解释。

    苏郡格这才恍然大悟,刚刚被辣的实在是有点过头了,到现在都不怎么能适应,眼泪鼻涕一大把,怎么忍都忍不住,手绢擦了半天才免去尴尬。

    林承冷笑一下,对于苏郡格的失态出奇的感兴趣,虽然他应对的也是非常体贴关怀从未改变过,不过这会儿他俨然更多的是看笑话。

    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给她递了一杯又一杯的白水,好半天才回复了原样,要不是看在那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林承估计早就要当场笑趴下了。

    苏郡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林承的筷子已经伸到了自己食盘里剩下的那点百叶早就进了他的嘴里。

    惊异的同时,赶紧扫视整间大厅,幸好是分了两张桌子,要不然长辈那边都没法解释。

    又看了看乔隽瑾,她就熟视无睹的吃自己的饭菜,显然刚刚林承的举动丝毫没有任何影响。

    就连林嫣和肖存钦也觉得无伤大雅,照旧吃自己的饭菜,照旧腻味的呴死人。

    恶狠狠的剜了林承一眼,提示他行为检点些,苏郡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不由得责怪齐昱,为什么不在,更是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坐在林承林嫣兄妹俩的中间。

    这两家人摆明了对自己左右夹击,自己的孤军奋战的实在痛苦。

    “吃这个。”林承的一块清蒸鱼给夹过来。

    “谢谢,不知道你这么会做饭呢。”换个话题这才是正解,苏郡格戳了一筷子鲜嫩的鱼肉放进嘴里,那种入口即化的感觉确实得夸林承几句。

    “当年我爹嫌弃我顽劣不堪,给赶出来的时候,我为了填饱肚皮,在一品居当了三个月的帮厨,顺便偷师。”林承说的非常轻松,内里的辛苦非常也只能由当年十一二岁的他自己体会了。

    “既然是顽劣不堪,那就确实该罚。”苏郡格回击的很是彻底,终于逮到了机会反唇相讥当然利用得当。

    林嫣笑的前仰后合,肖存钦有心跟着玩笑,但怎么说也是大舅子,自然给些面子,只是安抚林嫣,慢着些别呛着。

    林承对苏郡格如此作为,实在是无可奈何但也得挣回自己的面子,便道:“人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苏郡格你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了?清蒸鱼还没有咽下去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数落我了?!”

    “这清蒸鱼是云嫂做的,我没吃你做的,所以用不着感恩戴德。”苏郡格眉毛一挑,唇边全是顽皮笑意。

    两个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想让,跟小孩一样的拌嘴。

    唯有乔隽瑾是个局外人,她不声不响的吃自己的饭,听到这四个人的欢声笑语也随着一起笑出声来,也算是难得了。

    苏郡格当然也会照顾到她的心情,时不时的让着乔隽瑾吃菜,问她在美国待的好不好。

    这样的饭局,聚在一起的虽然不是至亲至,但也是和和美美,欢聚一堂,异国他乡有这样的年夜饭真是可以心满意足了。

贰肆柒·烂柯时树老无花

    同样是大年夜,不管是大洋的彼岸还是大洋的此岸,是中国人就有共同的一个习俗。

    齐昱的大年夜不准备回去齐府了,前线的将士们在这里,他就在这里.再说了,回去做什么?苏郡格又不在,白琳也不在。

    面对着邱珍和齐眉,还有齐云茹那三个,还不如跟自己的弟兄们一起过着舒坦,不过就是地方没有那么的舒坦,夜深更显得气温低,就在这营地里,大有幕天席地的意思,倒也合适疏阔男儿的心性。

    众将士们看到少帅大年夜也能亲临前线一起度过,一个个都精神百倍的,跟齐昱一一握手的时候也都跟上了发条一样,很是激动。这么多年给沪军卖命,头一回跟核心人物如此接近,那心中的各种感情自然都是可以理解的。

    齐昱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在营地里过年,那个时候父亲还在,说什么都轮不上他这个独子,世易时移,现在自己的心里颇有感慨,些许的凄苦,些许的谩骂,些许的欣慰,些许的潦倒……

    好歹慰问了一圈,人最后还是坐在帐篷里面的,多少都能挡挡风,比着还有些时刻都需要在战壕里遵守的战士们,这是高等待遇。

    “妈的,打也不打,就这么耗着,老子的大年夜就这么泡汤了……”

    “宋建章这货,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本事,没有金刚钻还揽上瓷器活了,这会儿,估计章言致早就把他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搂着小娘们一度春宵呢,管他的死活!”

    “哈哈哈……”

    几个将领围着篝火取暖,顺便毫无顾忌的调侃一下宋建章解解气,倒也是觉得心情愉快多了,要不然这个时候谁不愿意躺在温柔乡里踏实过年啊。

    齐昱听他们的玩笑,也跟着一起仰天大笑,毫无顾忌。

    “少帅,饺子都准备好了。”邵震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满头大汗但是脸上却是万分的高兴。

    “哟,还有饺子呢!”

    “还是少帅心疼咱们啊,看看对面那宋建章的兵,别说饺子,估计能喝上面汤都是造化了!”

    一个个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就想着看看这饺子是什么样的呢。

    “不管是兵是将,每个人也就三十个饺子,不算多,纯猪肉馅的,吃饱了好过年!”齐昱也站起身来,微笑的看着大家给在座的解释,也顺便鼓舞了士气。

    “多谢少帅了……”

    感谢声此起彼伏,个个都觉得这年过的是值了,那些小兵就算是在家恐怕也够呛能吃上一顿水饺。

    邵震笑道,“就是把炊事班的人给累坏了,宰了十二头猪,一卡车的面粉,哈哈,整整包了一天的水饺啊,听炊事班的人说,这手包水饺包的都要抽筋了,咱们这边吃的热闹,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水饺了。哈哈哈……”

    大家都满堂笑声,这样的大年夜也就算是熬过去了。

    不出意料的是,沪军这边果然是吃香的,喝辣的,一个大年夜,虽然过得也没有天时地利,却占了人和,只是单单这一个人和,就已经胜过所有。

    “平日里都是你们,今天我替你们值夜,都回去吧。”齐昱看大家都吃完了饺子就开始撵人了,言辞一贯的波澜不惊的风格,音调却比平常更加低沉了,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就这么劈头盖脸的压了下来。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一下就像是被人擒住了咽喉,登时没了声响,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显然是不知所措了,这样的面面相觑持续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邵震给大家摆了摆手,知道齐昱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就纷纷不再言语悄无声息的退下,都上了车准备各自回家。

    “你不回去?”察觉到身后的安静,齐昱转回了正在看地图的身子。

    “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邵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要家没家,要人没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过年对于他来说其实才是最难捱的。

    “你呀,眼看就把自己给耽误了。”齐昱虚指了一下邵震,“我倒是有个事情给你说说,不过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就随便一听。”

    邵震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唯有顺从点头。

    “我那个二姨娘的的孩子——齐眉,怎么样?”齐昱的话直截了当。

    “啊?”邵震不是傻子,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我……能配得上二小姐?……”

    “只要你想,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谁也不比谁少,谁也不比谁多,你嫌弃?”齐昱今天晚上是玩笑已经开习惯了,平时都很少见他在军部里对着下属有多少的笑脸的。

    “不敢!”邵震赶紧垂首立正,认错的态度恭敬。

    “好了,我也就是说说,不想失去了你这个人才,齐眉是个稳重的性子,不过就是有些胆小,慢热,你有空就想想,毕竟人大了,都是要考虑成家的,宜早不宜晚,明白么?”齐昱把话说的无比透彻。

    “是,多谢少帅为属下考虑,属下会认真想的。怕二小姐会不同意,我人,爹娘都死得早,连个像样的亲戚都拾掇不全,别嫌弃我就好了。”邵震跟齐昱也不需要太多的客套话,要是成了,以后那就是一家人,比着现在的关系会更近的。

    “没有亲戚更是省心,要那么多亲戚干嘛?你看我这么多的亲戚,有什么好处?”齐昱的话里大有丧气之意,邵震那边还没有搭话,就听他又来了一句,“除了能给我添麻烦!”

    邵震算是认同一般的跟着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话了,今晚上的惊喜来的有点太多也太快。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怎么注意过二小姐的,不过就是那次在城隍庙里救过她,风急雨大,她单薄的如同娇花残蕊,在自己的怀里昏了过去,却还死死的攥住跟齐晓走散时候扯下来的,嘴里念念有词,也都是念着齐晓的名字。

    这倒是挺打动邵震的,非常时候想到的还能是姊妹,是这样正好的齐眉另一种坚强与善良的表现,也正是恰好触动男人柔软心弦的时候。

    齐昱披了厚厚的狐狸毛大氅出了帐篷,外面的温度其实和里面的相差无几,不过就是因为天高风大,所以心里就觉得更加宽快,舒畅,冷那是自然的,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地方,哪里不冷?

    地上火光,天上星光,一样的辽阔,一样的静谧,齐昱极目远望,似乎再远一些就能看到大洋彼岸的那个身影,精致的五官,低头浅浅的一笑,双手抚摸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也在这样的一个大年夜时候同时想着自己。

    “郡格……”

贰肆捌·钓台下风云庆会

    苏郡格看着林嫣强打精神还想跟自己意犹未尽的聊天,就怕她不爱惜自己,只有好言相劝,“咱们俩以后多的是话说呢,着什么急,你这月份大了,不能劳累,抓紧睡觉,乖啊!”然后给她掖好了被角,把肖存钦叫进来,自己就抱着暖炉回房间了。

    简单洗漱一下,躺在床上斜依着,苏郡格手指揉在额角上,她这人其实是习惯静的,人一多就觉得吵嚷,虽然爱热闹却也觉得聒噪。

    今天人有些多,晚上饭吃的时间也长,说的话也多就觉得疲累,坐的时间长腰背酸疼了些,也觉得头上就跟崩了根线绳一样,紧巴巴的难受。

    这会儿终于安生下来了,就还觉得这脑勺周围跟飞了一群小蜜蜂似的,嗡嗡作响,揉了揉,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喜欢热闹却又受不了热闹,苏郡格也是烦恼透了自己这样的精神。

    拿过纸笔,又到了还给齐昱写信的时候,今晚事情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处写起了。

    也不知道他在上海过得如何,每逢佳节倍思亲,就总不能免俗,苏郡格承认自己亦是俗人。

    其实俗世红尘,免不去的俗,那就是人情味,有人情味,纵是累了些,也值得。

    笔墨在细密的白纸上,沙沙作响,停停走走,记录下的都是无尽思念与牵挂,苏郡格想过齐昱有千万种过除夕的方式,甚至想着他会不会这一夜眠花宿柳,快活的不知归路,就是没想到他能前线职夜到天明……

    与齐昱一样没有舒坦大年夜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安楚辰。

    他终于又任性了一把,独自一人来到了美国。在漫天风雪中,他躲在安家的别墅中,就这么隔着落地窗看着玻璃外面的雪花飘落,那种漫无目的,那种飘摇无助,像极了自己。

    他舍弃了兄嫂,舍弃了安家,百般的矛盾,千般的纠结,其实到底是谁舍弃谁,应该是自己没有见面再跟着安楚宏祭拜安家的列祖列宗吧。

    放不下苏郡格,他去过上海安家的苏公馆,去了仙桥镇的小院子,早就已经人去楼空,走遍了所有苏郡格待过的地方,安楚辰终于放弃,最后才知道她去了美国。

    她怀了孕,是齐昱的孩子……

    怅然若失,但是也无可奈何,她对自己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感情,甚至一丝好感都没有,可为何自己就非要这么执着,执着的有些病态。

    每次安楚辰都暗自下决心,一定忘掉苏郡格,一定不能再对她有什么想法,可是这心就是按耐不住的去想她。

    跟着她一起来到了美国,本想着见她一面,可还是却步了,各种的情愫最后都成了他一醉方休的借口,他没胆量找她。

    “二少爷,不能再喝了,伤身体啊。”

    听着佣人的劝解,安楚辰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现在能麻痹的了自己的也只有酒精。

    安楚辰酒品算得了上乘,他从来没有喝多过,从来没有借酒撒风过,他向来规规矩矩的让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了。

    “现在我只有喝多了,喝醉了,才能睡的着啊,再来一瓶,再来一瓶……”

    安楚辰手里的酒瓶子往嘴里一送,仰了脖子就咕咚下去一大半。

    除夕,他不是第一次在国外度过,那时候留学德国,和所有的在德留学生一起举办了联谊会,认识了林嫣。那年的除夕比现在热闹多了,可是很多时候人多也不能掩饰自己的孤独,他不太善于交际,孤零零的在角落里,看大家玩的尽兴。

    更何况,那时他就好像是因罪流放的人,想起在北京的事,就觉得脸上无光。

    身为安家的二少爷,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如此的自卑,好在那个时候他有学业相伴,算不得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可是最后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在这么多高鼻梁,大个子的德国佬中间,他无疑是个佼佼者,赢得尊重最终还是靠自己的努力。

    这个时候的安楚辰才是能抬起头来在苏郡格面前可以重新做人的,只可惜,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安排好上门提亲,苏郡格就决定要嫁到上海去了……

    喝到最后,安楚辰的舌头和精神一起被麻木,直到不省人事。

    大年夜,除夕夜,几家欢喜几家愁,远在北平的章言致,头一次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过年,他没有像沪军将领所调侃的那样拥着小娘们沉醉温柔乡,反而是一脸阴沉的用完年夜饭之后就窝在办公室里说什么都不出来了。

    宋建章这个缺脑子的,竟然跟齐昱开战了,而且还挑在这样的一个时候,这不是摆明了打他章言致的脸吗?

    当初给他说的是一定要处理妥善,不要操之过急,可是他呢?就是不听,这回可好了,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章言致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支援宋建章啊?

    本来老百姓就对军阀混战怨声载道,更何况还是宋建章师出无名的一场仗?

    刚刚章言致上台的时候才发表了致全国人民书,说是要促生产,促民生,止内战,止兵伐,这倡议书还没有捂热乎呢,宋建章就头一个跑出来跟他唱反调。

    虽然是明里暗里说了是支持皖系的,可是你也不能就仗着有人撑腰就这么的肆无忌惮吧!而且竟然到处显摆自己背后的人是东北军,这下东北军在全国人民心中得是什么形象?

    是个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货色。

    而且,最近东北军这边几次三番的又跟总统那边有些摩擦,徐泰的明显对于他们推进的币制改革从支持变成了冷漠,甚至在府院两会上也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态,甩手走人。

    临近年关的时候又因为赵衡辉的事情揪出了贪腐大案,一时间顺手拎出来十几个东北军的高级将领,甚至点名告诉章言致以后管教属下要严厉些。

    凡此种种,都怎么可能让章言致这个年能过得舒坦?

    与此同时,南方革命党领导了两次大规模的起义,喊的口号都是直指章言致下台。

    比着苏淳严那个时候,章言致突然就这么腹背受敌,真真让人头疼。

    掏出那块怀表,里面的照片依旧还在,章言致摩挲了一下上面的人像,微笑着无奈摇头:“你的眼光实在是有独到之处,我……望尘莫及……”

贰肆玖·指门前万叠云山

    年关已过,就这么仓促,就这么紧张,不过仍然还是热闹的,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惊喜。

    苏郡格知道了沪皖开战的事情,是从报纸上,虽然军阀开战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但是此次的战役却结束在了全国人民的声讨中,倒是难得一见。

    更关键的是,东北军这回也没有捞到好处,本来是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渔翁没有做成却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那个贼,而且是行径昭然若揭的那种。

    安楚宏本来不打断算和日本人合作的,但是赵衡辉在中间百般说和,费尽心机,最后也就这么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

    苏郡格看着那张报纸上的新闻,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那个时候的惶惶不可终日原来还是有道理的。

    春节一过,就要立春了,可是望着这外面的大雪茫茫,却哪里就有一点春天的意思?

    而后笑自己的迂腐,现在是在美国,这里虽然是华人区但是也不会讲什么二十四节气的。

    一样的盼雪融,一样的盼春归,齐昱却没有了苏郡格这样的好兴致,他战场负伤,这才能下床。

    肖存钦回国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浑浑噩噩的躺着,话说多了,都觉得受不了。

    那时刚刚出了正月,宋建章终于殒命,难得的是他怎么也算是吃完了这一年的饺子,过了这个年关,却还是没能逃过劫数。

    与齐昱的一场苦战,他也是拼尽全力,因为舆论的原因被章言致彻底放弃,弹尽粮绝之时,只好绝望自尽,这宋建章如此的贪财好利,鼠目寸光,最后却也让自己死得体面了些许,没有当场被齐昱生擒已经是给自己留足了颜面。

    当然齐昱也没有在这场战争中获利多少,他没有想到宋建章在失去章言致的支持后,竟然能背水一战的跟自己耗了一个多月,这样的垂死挣扎与齐昱来说真的是最头疼的事情。

    特别是青兰山的那场战役,真是艰苦到了极点,宋建章躲进了深山老林里且战且退且藏,齐昱漫山遍野的对他各种围堵,终是因为不能熟悉地形,折损了不少的兵士将领,一时间很是叫人焦急,齐昱情急之下,他亲自带人搜山,却不想中了埋伏,要不是邵震和李正雄护着,恐怕正好整个人都要交代给那枚*了。

    *爆炸的时候,李正雄一下就把齐昱给扑了出去,邵震这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去伸手拉齐昱就又踩到了另一枚*,幸好是个哑雷,虽然没有爆炸却把人的心肝肺都给吓了出来。

    丛林里面担架不方便,邵震背着齐昱硬是一步一步走出了雷区,回到了营地。李正雄则就因为救齐昱被当场炸死。血染白雪,横飞骨肉,李正雄没有甚至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气息全无了。

    齐昱痛的咬牙切齿,还没有回到营地里,就皱着眉头抓住给邵震的衣领,下了死命令,“你让严凯英给我放火烧山,就算是把青兰山给我夷为平地也要宋建章给我翻出来!”

    寒冬朔风,火势借着风势,整个就把青兰山给团团围住,远远望去,整个山岭就好像是一个燃烧的巨大火盆,方圆几里都能闻到那烧糊的味道,冲鼻子,也呛嗓子。

    于战指挥着战机又对青兰山各种的狂轰乱炸,完全不给宋建章留任何的转圜余地。

    战争中,哪里有什么对与错,只有生或死,却还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倒是真的如愿拿下了宋建章,可是这样的成功,有什么样的意义?放眼全国,又有几人是觉得齐昱此役是在替天行道的?不过就是争抢地盘而已。

    齐昱在白的叫人心寒的医院里,平躺着,就连呼吸都不那么的明显,医生给他换药,检查,都听不到任何声音,然而谁都知道这其中的痛楚到底让人多挨,虽然是用了麻药的,可疼却总是要自己受着的。

    邵震跟了齐昱这么长时间,自认为多少还是了解他的,这回却总也想不明白这位沪军少帅究竟是在想什么了。

    经历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战争,齐昱头一回竟然有了怕死的感觉,他自认还是比较擅长打仗的,无畏战争,无惧生死,这是每一个战场主帅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品格。

    他想,自己害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很简单,三个字,苏郡格。

    还有更简单的,他要做父亲了。

    他想活下来,想见那两个孩子,想见苏郡格,想到心痛不已,想到已经无法察觉自己身上的伤痛,想到恨透了自己的身份,想到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当这个沪军少帅……

    “少帅,吃点东西吧?”邵震端着白粥恭敬的站在齐昱的面前,殷切关怀。

    “……”没有回答,齐昱机械的坐起身子,听话的张口喝粥,就连下咽的动作都那么的按部就班。

    邵震一边喂着白粥,一边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坚强咬牙,看着齐昱木讷的表情,双眼无神或者说是神游天外,他们的沪军少帅,这究竟是怎么了?

    更叫人两难的事情还有很多,美国那边到底要不要给告知一声,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发过电报了,老夫人,少夫人早就已经怀疑出了事,邵震的这样的身份瞒也不是,说也不是。

    幸好,这个时候肖存钦回国,邵震真是盼到了救星一般。

    “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肖存钦看着齐昱的样子,也是不明就里,心中百般的揣测都无法释然。“明煊,我是肖存钦,你看看我……”

    齐昱突然唇边漾出一笑,看着惨白的脸色中挤出的暖意表情,肖存钦这才宽慰许多,“你小子是要把我给吓死吗?”

    “我想去美国……”这是自齐昱受伤以来说的最多的几个字,把邵震给惊喜的不知所措。

    “等你伤好了,肯定要去的。”肖存钦却对他这句话有点糊里糊涂,去美国那自然是要去的,何必如此强调?到底齐昱的心里在想什么?

    邵震挑个合适的时候就出去了,他是眼看着肖存钦与齐昱是有要事相商的。

    “你怎么了?”肖存钦与齐昱之间自然不用再有什么隔阂与猜忌。

    “呵……我累了……不想干了……”

    “啊?”

    肖存钦自然是对齐昱这番回答瞠目结舌不已。

    少顷,他心中自然明了齐昱到底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就跟他辞去了警署的职务一样。身在乱世,这样的明哲保身虽然算不上光明磊落,可是,争权夺利就能是长久之计?

    他们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觉得值不值得让他们为之付出生命……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现在我们还需要忍耐。这是你家少夫人让我给你的。”

    接过来肖存钦递过来的那本书,齐昱看到里面藏着的钥匙。

    他记得她告诉过他,他们苏家在祖籍老家有一个地库,那是苏家的命脉所在,现在在齐昱眼前的这把钥匙就是地库的钥匙。

    黯然的闭上眼睛,齐昱的心口处闷闷的,他知道苏郡格这样的做法就是成全他权倾天下的作为。

    而他不想再继续争斗的原因却是为了与她一起过个安生日子。

    彼此为彼此的心,几乎是同步进行的,齐昱终于明白相隔千里万里他和她之间始终相互挂牵。

贰伍零·万里夕阳锦背高

    眼见着终于开春了,冰雪消融,期待的就是繁花似锦时节的到来,苏郡格站在窗前看着屋檐水滴吧嗒吧嗒的落下,她已经有些显怀了,比以前更是勤于抚摸小腹中的孩子,是双胞胎也就比平常的肚子大的多。

    林嫣就要临盆,就早早的被关在家里不许再到处活动,她倒也学乖了,一心一意的在家中等待生产,难耐寂寞之时才给苏郡格打个电话聊聊闲话。

    苏郡格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的听着林嫣在那里高谈阔论,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而已,偶尔也会告诉林嫣自己担心齐昱,问得急了也会回答自己是有些受不了齐昱过于繁忙就把自己扔在这里安胎待产,却好长时间都收不到他的电报或是信件,或者是收到了也就几个字的慰问而已,实在是薄情寡义的紧。

    林嫣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看肖存钦给她比划的嘘声,也只有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插科打诨的聊起其他的。

    肖存钦自回来就各种躲着苏郡格,把所有的事情一概轻描淡写,避重就轻,苏郡格知道他的各种隐瞒也是无计可施,只有等着齐昱自己来美国的时候再说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差点被*炸死,齐昱倒是天生的好体质,两个月也就算是痊愈了,三月初就已经下床活动,三月末就出现在了沪军军部的办公室里开始指使邵震各种忙碌了。

    邵震被使唤的双脚沾地的时间都不多,却也甘之如饴,有这样的精力指使自己也就说明齐昱是全好了。

    虽然还不甚明白那个时候齐昱心中的各种潦倒与颓然,但是现在邵震能明白的就是好歹他们的家少帅又恢复了元气,谁还去计较那么许多呢?然则,他却不知道的是,齐昱不过就是想做好眼前的事情,然后功成身退。

    当然这样的事情,他不需要谁去理解,也不屑于告诉他人。

    “少帅,北边来了消息,这是电报。”

    邵震呈上来的电报是孙夫明用密电发过来的,齐昱抬起头来,微微皱了眉头,不经意间深深吸了口气,似乎事与愿违了,这样的环境由不得他进退自由。

    “知道了。”极不情愿与无可奈何为何都是相辅相成的出现?齐昱到底还是接过来了电报。

    孙夫明自从苏淳严走后,就留在了政府里任职,他倒是也有心想随着一起隐退,只不过当时的徐泰十分看重孙夫明,说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非要留这么个熟人在眼前才觉得心里踏实,且这话还是当着章言致的面说的。

    起初孙夫明觉得自己真的是没有这么个必要,江山易主,自己这个旧臣还留在这里是何道理?

    可是苏淳严的事情,他到底还是介怀的,虽然说是一群戏子的自发行动,可是孙夫明却终觉的这其中还是有些蹊跷的。难得徐泰欣赏他的能力和为人,思量再三他也觉得留下来未必就是坏事,再说了章言致也没有反对,还有沪军缘故,他做个里应外合的人物也到恰如其分。

    要不然东北军种种的背后小动作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揭穿的,章言致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孙夫明,不过有徐泰坐镇他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决然是动不了孙夫明了。

    这回孙夫明发给齐昱的电报就是告诉他,安家在赵衡辉的提一下已经与日本的很多商会合作了,而且币制改革已经不能成型,就怕这个时候章言致也会摒弃前嫌选择与日本人合作。

    齐昱思忖了一下虽然他和章言致之间晤面不多,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忘记杀父之仇,选择和日本人合作还是个未知。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要是合作了,他就如虎添翼,到底是仇恨为先,还是利益当头,就看章言致有没有这样的良心了。

    这个安楚宏,倒是真敢啊,早就知道无商不奸,却不想他竟然还与日本人合作,真是见风使舵的行家。

    “沪升银行那边都怎么样了?”齐昱一边看着孙夫明的电报一边想着沪升银行因为沪皖战争的事情倒也是承受了不少压力。

    “明老先生和白总经理说都没有问题了,少奶奶最后的那一大笔资金注入的十分是时候,而且,现在我们用这笔钱做了抚恤,今天的股市行情也很好,少帅放心。”邵震把所有的情况一并汇报清楚,丝毫不用作假。

    齐昱平时从来不关心这些财政上的事情,而今还是上心,不过就是因为她的那一句,我想回到上海,回到你的身边。

    借助的就是苏家对于上海金融救助,为苏家正名。现在终于做到了,唯有等她生下孩子,可以放心踏实的回到上海,回到自己的身边。她想回到他的身边,他想去到她的身边,听着并不矛盾,但是做起来却是两种方式。

    “没事了,你去忙吧。”齐昱端起来温热的咖啡,站起身来,坐的时间太长了,人都有些恍惚,也觉得腰上有些累。毕竟他还有伤在身,长久的站或者坐都对恢复不利。

    “少帅……”邵震欲言又止,美国那边他不得不顾及,“美国那边又来电话了,老夫人说是让您多给去去电话,发发电报,少夫人怀着孕,很是辛苦。”

    齐昱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了。”

    他不是不想给电话,也不是不想去电报,只是他怕自己忍不住,现在就要飞赴美国,扔下上海这一摊子烂账,不顾一切的守在她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俗话说儿女情长则英雄气短,齐昱自认算的不得什么英雄,但是他毕竟也是一方统帅,每日只是心心念念的与妻子长相思守,耳鬓厮磨,是不是这样的消磨时光是不是有点太无所事事了?以后的日子不在执掌一方政权,不当这个沪军少帅了,该做点什么呢?怎么过活?会不会也像安家一样从商?起码混得了温饱吧!

    哑然失笑,早就该想想这些有的没的,换换脑子,憧憬今后的生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贰伍壹·暮云楼阁画桥东

    窗前的水仙花绽放,迎着淡淡的阳光,透出晶亮的色泽。终于春归大地,虽然还有凉意甚浓,只看这阳光就觉得心里满是温暖,齐眉百无聊赖的趴在书桌旁,静静的看着光阴悄移,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的日记上写的是小雨,兼而有之的还有林嫣,安楚辰,齐晓的名字一并出现在方格纸上。

    而今年,家里却什么人都没有了,就连大年三十的除夕夜都过得寡淡无味,小姑三口被季志诚千恩万谢的拉回去过吃的年夜饭。家中就唯有母亲和自己相顾无言的对坐,桌上的菜式虽然还算的丰富,可是这样的气氛,也只能味同嚼蜡。

    家,已经不是个家了,走的走,散的散,物是人非的让人心凉。

    第二天又因为琐事吵架,小姑领着孩子又回来了帅府,这回倒是拿出来了当家人的样子,从牌桌上抽身与母亲一起安排家里的各种事务,真也算难得了。

    只有季文杰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还对过年抱着满心憧憬与欢喜,该换新衣换新衣,该放鞭炮放鞭炮,该要红包要红包。

    大哥不在,不能祭祖,母亲给上了几柱香磕了头,也就尽了心意吧。头一回见到母亲操持家务,竟然是这般的娴熟,齐眉觉得自己以前都是

    上次母亲给自己说了和邵震的事情,这么的突然,真叫自己无所适从。

    与邵震之间压根就没有想过关于情爱的事情,只是觉得两个人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怎么会又扯到情爱上?

    总是见他自由出入府苑,跟在大哥身后,从饮食起居到军政要务哪一样都少不了他。

    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回说到谈婚论嫁的事上,自己却留意起他来。

    与他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应该就是城隍庙被他救起了,当时让他搀扶着也未曾做过他想。

    说实话,打心里还是不能忘记安楚辰,然则这等流水落花的不对等关系终归是自己要吃亏的。安楚辰毕竟娶了林嫣,不管是什么原因,心里已然有了这个疙瘩,就怎么都是别扭的。

    齐眉这个人倒是很有规矩的,看着是闷不吭声,但是心里对很多事情都看的十分清楚,明知不可挽回的她也就不强求了。可是对于跟邵震一起的事情,她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愿意再去想这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想着能去国外念书。

    所以邱珍把这件事一说完,齐眉就坚决的反对,不是因为安楚辰,就是因为自己不想再去考虑这事了。

    邱珍听到齐眉拒绝的原因,倒也是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只是说:“你想好就是了,我也就是个建议,要是能去国外读书倒也是好的。并不是说咱们自己的地方不好,只是现在这样的乱世,你想着安心读书也没有这样的条件,美国那边也有咱们自己家的人,去那边倒也方便。过些时候,等仗打完了,给你大哥商量一下吧。”

    “知道了,我亲自去给大哥说,但愿可以。”

    齐眉自幼的脾气是不怎么开口求人的,她已经习惯了生活自我的小空间里,自得其乐的过着其实也算圆满。

    不过人生在世,哪有独善其身的?

    没有等来齐昱的电话,却等来了齐眉的电报,就是想过来美国,一听就是来探探口气的。

    苏郡格想着到底都是自家姐妹,再说了齐眉的性格也算是和善,与她相处之中全无芥蒂,来就来吧,毕竟是为了学业,成全一下总没有错的。

    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也给齐昱去了电报说是同意齐眉来美国念书,会尽快给她挑选好的学校。

    白琳知道这件事,自然也是同意的,而且颇为高兴:“邱珍也一起跟来吧,这样有人跟我聊聊天也好打发时间了。不过看来,阿眉是不怎么同意和邵震的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躲到美国来。”

    “和邵震?母亲的意思是撮合齐眉和邵震?”苏郡格问到。

    “当初不是觉得齐眉因为安楚辰的事情不能释怀吗?又觉得邵震也是个好孩子,鞍前马后的跟着昱儿那么多年,家世也简单,长相也出众,我有这个心思就说给了你二姨娘听,谁知道你二姨娘是没有什么异议,阿眉却不同意呢。”这话说起来的口气确实是让人听出了白琳的惋惜。

    “年轻人的事情,不着急,阿眉求上进,愿意来美国念书,只要两个人有缘分,等她念完了书可能也就愿意在一起了,也未可知。再说了,妹妹也不大,还有大好年华呢。”苏郡格宽慰白琳。

    “是啊,我现在啊,就一门心思的照顾好你,阿眉的事情自然有二姨娘呢。就是齐昱这个小子,电报总是迟迟不到,以前都是三五天发一个,现在这都要半个月了,怎么就听不到他的信了?”白琳对于齐昱的疏远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埋怨的不停。

    “可能是忙着呢,再者说了,现在世道这么乱,前方战事刚刚结束,应该是通讯还没有回复吧。母亲不必担心我,我想得开。”苏郡格撒谎的能耐越来越不济,同样都是在上海,齐眉家里的电报发的过来,齐昱军部的电报就发布过来?骗鬼呢?

    白琳无奈,深深叹了一口气,“幸好你是懂事听话的,昱儿有福啊。”

    苏郡格微微一笑,他是有福了,可苦了我了。

    相隔千万里,除了电报就是相互的猜测,还好没又上升到猜忌的地步,苏郡格很自觉,她知道自己怀着孩子,总不能跟自己和孩子过不去,关键是自己要看得开。等孩子出生了,熬过这几个月,也总会有跟齐昱“算账”的时候。

    关于齐眉要去美国读书的事情,齐昱很是郑重的给邵震说了一下,以表示自己对他的器重,邵震的反应倒是在齐昱的意料之中。表情里带着点落寞,还有些失意,不过仍旧是言听计从的态度,他早就已经没有什么自我的概念。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全,难为你了。齐眉的意思也不是不答应,她就是觉得自己年纪也小,还是个学生,也想出去见见世面,你可能明白?”齐昱的解释虽然含含糊糊,在邵震这边倒是已经很明白了。

    早年就知道齐眉对安楚辰的感情,更是深知安楚辰去林嫣的原因,自己现在横插一杠子,说到底还是不合适的。再者,齐眉又是齐昱的妹妹,自己为沪军为帅府这么多年的尽心尽力,虽然齐昱不拿自己当外人可毕竟那是主子,自己的身份终究还是有些尴尬的。

    “少帅放心,我不会有什么想法,您依旧是我的少帅,邵震照旧会为您尽职尽责,不负少帅厚望。”这样的衷心确实表明的叫人踏实,邵震也知道自己婚事那都是小事,只要还在沪军一天,他就永远都是齐昱的副官,当然他也没有想过离开。

    一把握住邵震的肩头,齐昱大力拍打一下,“你邵震名义上是我的副官,其实早就是我的兄弟,没有你我这沪军少帅的位置坐的都不踏实。不要让这件小事影响了咱们的情义,再见到齐眉也不用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她虽然是个小姐的身份,也不见得就能配得上你这样的人品。”

    “少帅玩笑了,小姐永远都是小姐,身份在,邵震会很尊重。”

    “那就好,以你的人品,婚事一定不会有差,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劳少帅费心了,邵震铭感。”

贰伍贰·露华凉人怯衣单

    山本看着广田发过来的密电,心里各种的满意,他没有想到在北平这边办不好的事情,到了广田贞夫的手里竟然进行的这么顺利,而且还是安家主动送上门的。

    章言致那个死脑筋,不过就是陈年旧事而已,总是揪着不放,要不是当年因为章显昌与日本人的关系还算过得去,自己也不懒得搭理这个赵衡辉。

    不过他也算是一个人尖子,能在被章言致抛弃之后想到与安家合作,甩掉已经在中国没有任何势力范围的德国人,选择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与日本商会合作,这份眼界,这份胆识着实叫人喜欢。特别是叫日本人喜欢,中国人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需要的就是赵衡辉这样的俊杰。

    章言致忙得焦头烂额之中又听说了赵衡辉的事情,直接就把茶杯摔在了地上,恨得直磨后槽牙,这小子很有本事啊,巴结上了安家,又依靠上了日本人,顺便还让安家与日本人合作了。

    明里暗里都把自己给编排了一遍,这样窝囊气怎么就活该他章言致受的?可是想动赵衡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他现在又日本人护着自然是如鱼得水。

    在上海的时候,他混的风生水起,回到北平又一样的风生水起,章言致这回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做养虎为患了。

    当初把他给招回来就应该一棒子打死了,让他不再有喘息的机会,现在可好了,一单有转圜的余地他就立刻反咬自己一口。

    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章言致确实该想办法了,为今之计应该立马断了他们的财路才是正道。

    至于怎么断财路,那就还是要从币制改革下手,另外就是多少也得在徐泰的面前服一下软了,政府的支持才是关键。

    趁着北方闹腾的时候,齐昱就准备收拾收拾去美国了,再不去他估计自己也是要被这个相思难耐给煎熬死了。

    当然也有可能会被白琳给唠叨死,或者让苏郡格给挂牵死。

    如此多种多样的死法摆在齐昱的面前,他还是从善如流的选择去美国结束被死亡的命运。

    飞机落地,他马不停蹄的赶到别墅,拎着箱子站在门前,然后认真的体会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只是这里还不是中国更不是上海也不是北平,这里是美国,不是自己的家,可是现在的局面,哪里有苏郡格的地方哪里就是家了……

    门外那副春联,是苏郡格的字迹,被雪水淋透已经有些褪色原来艳丽的红色早就见不到了,还有保留的是深黑的墨迹,娟秀中透出遒劲有力。

    “站门外干什么呢?不想进来是不是!?”白琳的声音从大门里面突然传来,满是埋怨和气愤,“不想进来那就别进来了!这个家里要不要你我们也照样过!哼!”

    齐昱无奈,再次拎起箱子,一脸赔笑的快跑几步赶上转身就要进屋的白琳,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管家在一边适时的接过箱子。

    “妈……”语气里都是撒娇,齐昱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年纪了再撒娇还有什么不妥的,在母亲的面前,不管多大的年纪都是孩子,“我这不是回来么?不要生气啊。”

    “你赶紧去看看你媳妇吧,怀着孕呢……真是没有良心的小子!”白琳嘴上责怪,却见到久别的儿子还是遮掩不住的欢喜。

    “知道,知道,您放心,我自然会体谅她的,多谢母亲照应,操劳,辛苦了。”齐昱也是难得的调皮,在白琳的两肩上给捏了两下以示自己的乖巧。

    她这个儿子,乖巧听话的时候就是个顺毛驴,什么甜言蜜语都说的出口,要是上了脾气的时候那就是逆了毛的一头倔驴,任谁也拉不住。白琳这会儿被哄的开心了,又嘱咐了他几句,要多照顾苏郡格的情绪,少说些什么上海的事情,免得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齐昱都一一应下来,这会儿他确实心里多有考虑,甚至有些害怕见到苏郡格,自己的电报总是发的不及时,她的心里难免介怀,自己是应该负荆请罪的。

    “郡格……”齐昱推开门,就看着她在摇椅上睡得正沉,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突然一怔,看到那件浅黄色的毛衣下面微微的隆起,粗略算来,也已经五六个月了,是该显怀了。更何况她那还是双胞胎,肚子自然也就比寻常大些。齐昱蹑手蹑脚走过去,不由自主的蹲在她的面前,丝毫没有惊动她的意思。

    慢慢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往她的腹上抹去,隔着衣服,慢慢体会那种生命给于的感动,两个小小的生命这个时候在里面随着苏郡格心跳一起跳动,自然也是跟着自己这个要当父亲的人一起跳动的。

    察觉到有异常,苏郡格的眼眸突然张开,十分警觉的看着对面的齐昱,一脸的诧异与不解,大约是睡得太沉了,突然被惊醒,还有些迷糊,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齐昱?”苏郡格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是,我回来了。”齐昱直起身来,转到她的身边,再次蹲下,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我真的回来了。”微笑的样子十分真实,苏郡格这才由惊转喜,回应了他一个并不分明的笑意。

    接着就是黯然与失落,还有应该出现的那种幽怨,言语亦是冷漠:“你吃饭了吗?去吃点吧,我再睡会儿。”

    “好,那你先歇着,等会儿我再来找你。”齐昱无奈,自己种的苦果他自己不吃谁来吃?

    再见到苏郡格的时候她已经是睡醒了,半倚在床头手里还是那本书,看得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进来了,又或者是压根就不稀罕搭理自己。

    “还在生气?”齐昱嬉皮笑脸的贴了过来。

    “有什么好生气的。”苏郡格翻了一页书,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是我错了,不过我向皇天后土保证,我绝对是守身如玉,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媳妇,这你可要相信我啊。”齐昱动作言语都略显夸张。

    “知道了,仗打得怎么样?沪升银行运转的还行吗?”苏郡格被他逗笑,也就懒得计较,好容易的相逢何必因为这些琐事闹脾气,再说了,他那么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要回去了。

    “还好,没有什么大事,这些事情放给我们男人操心就好,你呀养好身体和孩子就行了。家里不谈那些烦心事。”齐昱揽她在怀里。

    却是一句话就透露了他在上海的状态,家里不谈烦心事,那就是上海那边并不是顺心随意的。

    苏郡格心中一苦,这样的乱世岁月,哪里的日子会是顺心随意的呢?

贰伍叁·春风骄马五陵儿

    “这是怎么了?”苏郡格到底还是看到了齐昱身上的伤痕累累,触目惊心的疤痕和父亲身上的疤痕惊人的相似,都狰狞的叫人不能直视却也不忍移开视线,那种疼,从他的身上蔓延到自己的心里。

    “打仗嘛,有些小伤难免的。”齐昱把衣服理好,他并非有意露出伤处,只不过是换睡衣的时候忘了背后还有取出弹片之后留下的疤痕。

    苏郡格突然觉得眼角酸涩,她自己在这里埋怨他的杳无音信,却不知道他在上海,在前线的种种艰难,那以命相搏的日子他是怎么独自熬过的?

    “看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一点小事就感怀不已,眼泪汪汪的。”

    齐昱在她的鼻尖刮了一下。

    “担心你呗……”苏郡格把头撇向一旁。她真的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动不动就会眼泪涟涟,东想西想的,果然女人一怀孕就会不一样了,原来她也只是听听这话,没想到却真的映证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也就只好认同了。

    “你呀,就别操心我了,看看你这小腿和脚都肿成什么样子了,我给你按按捏捏吧。”齐昱不等苏郡格反应,就一把把她的腿脚抱在自己的怀里给仔细的揉捏了起来。苏郡格刚要缩回来,却被齐昱拽住,“不许不好意思,我们是夫妻。”

    苏郡格无奈,也就只能照做了。

    “如果以后我们过的日子都能是这样的,你觉得怎么样?”

    “是哪样?”

    “就是寻常夫妻的生活,不做少帅,怎么样?”

    “真的?”

    “你觉得怎么样?”

    苏郡格看着齐昱是非常认真的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他应该深思熟虑过了这个事情,可是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上海的统治权,那是老祖宗的基业啊,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会不会草率了些?我让肖存钦给你的东西你看到了吧?”

    “嗯,”齐昱点了点头,接着问,“地库里都是什么?很重要?”

    “我也没见过,听父亲说那是苏家最重要的命脉,我想着应该是一些金银财宝吧,除了钱是重要的,还能有什么更重要?”苏郡格这样的性情对于那些东西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于是话语间全都是轻描淡写。

    “倒也是,现在这样的世道,要么有钱,要么有权,除了这两样也没有什么事能保命的了。”齐昱经过了那么多的世态炎凉,在苏郡格的面前才能卸下心防,直言不讳。

    “你都没有看看,就说要卸任?”苏郡格自然不是贪恋权势,就算是,也轮不到她,她只是害怕齐昱以后会后悔,而且卸任这样的事情也不是齐昱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暂时的想法而已,当然也许要从长计议。你有孕在身我也不能陪在身边实在是觉得心中有愧。”

    “暂时的而已,你又何必放在心上,等过去了就好了。我就怕你没有思虑周全,毕竟这不是小事。”

    “放心,我会为你考虑周全,也会为今后考虑周全,你只要相信我,安心就好。”

    苏郡格点了点头,“我知道。”

    突然这时,门口有人低声急促的喊了一声,“少爷,少奶奶,睡了吗?”

    苏郡格与齐昱相识一下,顿时觉得不解,一同回话,“还没有,什么事?”

    “肖夫人要生了,正在疼着呢,估计也就这一时半会儿的时候了。”是云嫂的声音。

    “好,知道了。”苏郡格很是欣喜,立马把脚从齐昱的身上拿了下来,披了件衣服就要出门。

    “林嫣要生了?”齐昱也跟着披了衣服随在苏郡格的身后,一起出门。

    “算算日子就是三月呢,这么巧竟然赶在了今天,恰好你也回来了。”苏郡格还没有走出房门两步,就迎头遇到了白琳。

    “你干什么去?”白琳问道。

    “我去看看吧,林嫣说是要生了。”苏郡格难掩喜悦,声调也提高了不少。

    “那可不行,这都是相冲的,你一定要回房间老实待着。”白琳许是过分担心,于是说话间都是板着脸的,那种认真与严肃,也是苏郡格头一回见。

    “啊?”苏郡格被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有些慌乱了,她似乎是好心办了坏事。

    “对啊,孕妇不能见人生孩子的,会冲到啊,你不能去。”傅含秋也出来,穿上一件外套看样子也是准备出门了,“妹妹,咱们两人一起过去吧,毕竟都是一起来的,还一同过年了,怎么说也算得上熟人了。郡格不放心,就让齐昱陪着我们两个,毕竟齐昱和肖警长是同学。”

    傅含秋这样的安排甚是妥当,她这样跟着白琳一起解释,一起安排,也就更有说服力,苏郡格自然也就放心了,她虽是心有不情愿,但是为了孩子也不能任性,于是转身给齐昱嘱咐了几句,也就听话又无奈的回到房里等消息了。

    苏郡格虽然有心等着他们回来时给捎带的消息可是奈何,自己怀孕身子沉,人也犯懒,精神不济,最后还是浑浑噩噩的就那么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四下望去,齐昱已然是睡在了自己的身边,看他那沉睡甜甜的样子,估计昨天应该是忙到了后半夜吧,应该林嫣那边也是比较顺利的。

    不忍心打扰他的甜睡,苏郡格悄悄下床,去看看云嫂她们是不是起来了,问问他们情况就知道了。

    “做什么去?这么早就醒了?”齐昱一翻身,就看到苏郡格起身,他睡眼惺忪,困得糊里糊涂的还坚持着关心她。

    “你睡吧,我饿了,去吃些东西。”苏郡格现在也就两件事,一是关心着林嫣,二是自己现在确实胃口大开,一个人吃饭要供着三个人,不饿才怪。

    早饭已经被云嫂热了两回了,每个人吃饭的时间不一样,她伺候的尽心,也就不辞劳苦了些。

    “大小姐早啊。想吃什么?今天是准备的米粥和蒸饺,行不?不行的话,我再做点别的。”云嫂喜气满面,她伺候了这么多年,心情多数时候也是随着主家转变的。

    “当然可以,就吃这个了。”苏郡格在桌边坐好,“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林嫣那边很顺利?”

    “是啊,是啊,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多啊,哎呦,长得实在是喜人啊。那个眉眼,讨喜啊。肖夫人也没有受罪,这孩子真是招人疼啊,也就两个小时吧,就生完了,那么大的个头,还那么顺利,你说这能不是喜事嘛!”云嫂一边给苏郡格端着早点,一边眉飞色舞的讲着,就跟得了个大胖小子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真的啊。那真是高兴啊!”苏郡格自然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不过转而又遗憾,“可惜不让我见见,”而后又是喜上眉梢,“要是我这边有个女孩,一定要给她配成亲家呢。”

贰伍肆·十里清阴柳影斜

    林承最近倒是不急于回上海了,他等着林嫣生完孩子,又等着林嫣做完月子,先把林忠熙给送回去,自己这才带着乔隽瑾坐船回去。

    一路颠簸,也不急不燥,还非要去广州溜达一圈。

    乔隽瑾是那种随方就圆的人,也就随着他东走西顾,丝毫没有怨言,她长到这么大也就是跟了林承以后才有见识外面世界的机会,虽然辛劳但也乐此不疲。而且她虽然大多数的时候养在深闺,但是没有养成做作矫情的毛病倒也是难得,拎着硕大的皮箱跟在林承的后面那是一个任劳任怨。

    林承对她全无照顾,能提醒她看着点路那就算是天大的恩惠了,乔隽瑾也是省心,就老实跟着就好了,权当旅游。

    广州的天气春日就已经热的难受,而且潮湿难耐,比着上海的夏天还难挨些。林承的薄长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从小生长于南方也不太能受得了这样的潮热,空气闷闷的,也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城市拥挤,道路狭窄,但是整座城市却都显现出一种沉稳安逸,纵然现在这个时候的局势特别的不稳定,整日整日的都有学生上街游行,或者有军警前来镇压行动,一时间鸡飞狗跳,然而这些事情似乎已经成为这个城市每日都需要上演的剧目一般,如此的小打小闹却总不会动摇整个广州的气度。

    陈家祠典型的岭南特点建筑风格叫人实在赏心悦目,林承对这些并不太上心,不过就是看着也觉得很有特点罢了,乔隽瑾却饶有兴趣的端了照相机拍了几张照片,东走西看的四处张望。

    “喜欢这些?”林承点了根烟在一旁等她,随口问道。

    “以前那个同学是学建筑的,他喜欢,我也就跟着看看,我不懂的。”乔隽瑾回答的实在是太本分了。

    “你们这些学生学得那些我是不怎么懂,那就多照几张吧,留着回去送给他。”林承顺手捏着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衣襟扇了扇风。

    “可以了,咱们走吧,已经拍了不少。”乔隽瑾收起相机,她看得出来林承这么耐着性子,也算是很给面子了,他是那么怕热的一个人。

    “下午我要和邓松一起去谈些事情,你自己在饭店里待着,就算是出来也不要自己到处乱走,现在这么乱。跑丢了我可不负责!”

    “哦,知道了。我就不出门了。”

    林承点点头,还是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由着她跟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这边还没有走出几步,就突然听到一声哨响,林承反应利索,站定了脚步伸手把乔隽瑾拦在身后。

    “怎么了?”乔隽瑾一个没有留神就踩掉了林承后鞋跟。

    “我怎么知道!”林承在慌乱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伸手抬脚把后鞋跟给提上。

    就听到旁边的一个围观群众说道:“看来是真的了,这回程司令是没有什么胜算了……”

    然后就看到整齐划一的灰蓝色军装排着长长的队伍个个都扛着长枪短炮的进了城。原来是革命军真的把盘踞在广州的老牌军阀程一亮给赶了出去。

    说来也是世事无常,本来这程一亮也是革命军的分支,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了就跟革命军闹翻了,结果最后自己在广州当起了土皇帝,听说倒也是恪尽职守,爱民如子,只不过是毕竟侵吞了革命的果实,如此一来革命党人自然不会放过他。

    就在沪皖打的热闹,东北军背后脊梁被全国人民唾弃的时候,革命军顺便就拿下了程一亮。

    林承这是头一回来广州,更是头一回感受这样如火如荼的革命热潮,比着上海真的是劲头十足。

    却不想一边的乔隽瑾正在慌里慌张的抱着她的那个相机哆嗦的上紧,林承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是全无反应。

    “你怎么了?”

    “我……我……看到我的那个同学……他……他……”

    林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却没有看的怎么真切,应该是队伍中的什么人是她认识的,她说的那个同学,也不用多费脑子,应该就是原来她喜欢的那个人吧。

    应该怎么说?冤家路窄,还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感觉都不是那么的妥当,天下如此之大,全国那么多的人,乔隽瑾对他用情极深,听说他跑到北平游行的时候被捕了,这会儿却在广州遇见,真的是应该说上天对于乔隽瑾还是眷顾有加的,只不过,人家都没有注意到过乔隽瑾这个人,当然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倾慕爱恋,这倒算是怎么回事呢?

    林承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才不愿意深究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才让乔隽瑾这么的迷恋如此,他随口说道:“哪个才是啊?这么多人,你打算找他吗?估计要是花点钱托托人应该能进到军营里找找他。”

    “不用了,他就不怎么认识我,我去找他,估计也记不得我是哪一个了。”乔隽瑾点下了头。

    林承真的不想打击她,表情上还是出卖了他,一个挂在嘴边的冷笑没留神就这么表露出来,忍不住心里想,果然是这么个情况。

    “那就别看了,不是你的终究不会是你的,该放下的时候最好还是放下吧。”林承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你不是也没有放下,我看你对那个苏郡格也是喜欢的要命啊。”乔隽瑾头一回这么直接的顶了回去,其实她的本意并不是想回嘴的,只不过心有所属,所属却无心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叫人不能释然,她也就是直白的太厉害了。

    林承冷笑换苦笑,她什么时候这么大的胆子了,但见她的心无旁骛,一定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目光还在远去的军队后流连忘返。

    “看够热闹了吗?走吧!”林承何必锱铢必较的跟她掰扯没完。

    “哦,知道了。”乔隽瑾这个时候才又恢复了日常状态。

    人总是这样,站在第三者的的角度,看什么都是一清二楚,劝别人也头头是道,唯独到了自己的身上,都成了皆可原谅的执拗。

    林嫣生产那天,他看到这齐昱的出现,心中的凉意陡然溢满,他这辈子突然感到心疼还有那种怅然若失的潦倒。当所有的人都为林嫣顺利产子而雀跃不已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了当舅舅的喜悦。

    再过几个月,苏郡格也要生了,他认她做了妹妹,她怀的还是双胞胎,到时候,他又会当舅舅,有会多两个外甥了。

    只是这样的喜悦怎么看来都是一种讽刺……

贰伍伍·渡头买得新鱼雁

    林嫣发誓这辈子她再也不要生孩子了,那种大命换小命的感觉此生此世一次足矣。更要命的时候没有想到生完了,还有忍受坐月子的折磨,简直叫人生不如死一般。

    她一脸幽怨的看着一旁抱着宝贝儿子的肖存钦,真希望他能给说说情让婆婆给自己一点自由,不要每天总是与床为伴,非躺即坐,整个人都有种瘫痪了的感觉。

    肖存钦倒是也有耐心,满脸堆笑的哄她:“忍耐一下,也就一个月,哪个女人坐月子不是这样的呢?这都是为了你以后好。不能受凉,不能劳累,你就老实的当你的老佛爷,难得我能这么伺候你啊,一定要多享受享受,对吧?”

    林嫣一个大白眼甩给他,就跟一个耳光打在脸上一样,“少来!哪个老佛爷是我这样被软禁的?”

    “你就忍忍啊,过几个月苏郡格也生了,她也一样是要坐月子的。”肖存钦把孩子又抱回到林嫣的身边,“你看看孩子多么可爱,那么像你,就算是为了他,你也得忍忍对吧?来来来,小家伙饿了,你给点吃的吧。”肖存钦只要一拿孩子来讨好,林嫣立刻就没有了脾气。

    “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才不理你呢!哼!”接过来孩子,林嫣嘴上还是不饶他,一边喂奶,一边还警告肖存钦,“今天晚上的黑鱼汤我再也不喝了,反正奶水够的,喝的恶心死了,还没有盐味,换点清淡的吧,否则我就再也不做奶牛了。”

    “好好好,你说换什么,我给厨房说准备好。”

    “小米粥或者白米粥都行。”

    肖存钦点了点头,满脸堆笑的看着林嫣认真的喂奶,他自然是有自己的办法哄她吃下去东西的。

    每个母亲最大的武器是孩子,最大的软肋也是孩子。林嫣做了母亲也是一样的,她虽然嘴里都是各种的埋怨,但是,说起来对孩子的各种疼爱却一点也不少于其他的母亲。

    “姐姐啊,你不知道有多难受,这坐月子比生孩子还难受呢。”

    “你听话啊,这不是已经出了月子吗?应该会好过许多了吧?”

    “怎么会呢?我婆婆说不出百天都不行的,到现在也不让我洗洗澡,我都要长毛了,你有没有隔着听筒都能闻啊?”

    “哈哈哈……你也真是有意思。我隔着听筒可是没有闻到啊,不要乱说。”

    苏郡格闲来无事就和林嫣聊聊电话,不过也就是打发这样无聊的时间。只是过不了一会儿林嫣就要去喂奶了,过不了一会儿林嫣又要去给孩子弄这弄那的,能真正聊上几句的完整时间并不多。

    齐昱又回去了,剩下自己一个人,总是爱抚摸着腹中的孩子,自说自话,如此也算是聊以慰藉了。苏郡格不由得想,是不是自己生产的时候也能像林嫣这般的顺利,林嫣说就算是只用了两个小时可是也是疼的死去活来,那种被生生撕裂的感觉难以言表。

    就算是生完了,还有各种的麻烦等着自己,那些劳什子的禁忌是不是要把人给折磨荒废了也未可知。反正听着林嫣的那些抱怨,那些牢骚,苏郡格觉得这心里真是矛盾极了,做母亲的快乐,做母亲的无奈,都将面对,丝毫怠慢不得。

    而男人与生孩子这件事上实在是付出太少,从怀胎十月到生产临盆,再到后面的各种侍候孩子的饮食起居,就算是有佣人丫鬟,可是很多事情也是需要母亲亲力亲为的,怎么处处假手他人?

    既然把他/她带到这个世上,就一定要负责到底,这是为人母的基本原则。

    “你呀,我劝你最好还是少和林嫣聊天,看你这精神头都不怎么足了,做母亲是每个女人的愿望,有个孩子在身边那是幸事。”白琳拉着苏郡格的手一言一语劝的真切。“你看看你的母亲,还有云嫂,没有孩子,这辈子都会觉得没有盼头啊,辛苦自然是辛苦的,不过你不是还有我们吗?到时候两个孩子一出生,我们都会帮忙带的,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忙活,我当年生昱儿的时候还是难产呢,整整疼了一天一夜啊,这不都是挨过来了吗?林嫣毕竟年轻,性子是又活泼又急躁些,问她生孩子的事情,到还不如问我这个过来人呢,自己宽自己的心啊。昱儿也是身不由己,他何尝不是想陪在你身边,这次回去也是想处理完公事再回来就等到你临盆的时候了,你担待些啊。”

    “我知道,母亲,明煊说,他想卸任,不知道有没有给您说过呢?我只是觉得会不会就这样卸任了就可惜了?毕竟这是祖宗的基业,说不要了就不要了,愧对祖先啊。”

    “这是他倒是给我提过,我也给他说过了要思虑周全,就算是不当这个少帅咱们也照样不缺吃穿,但是你也说了是祖宗的基业,我也是没有办法,就听他的吧。我想着估计是你父亲的事情对他触动较大,他才会有这样的选择。”

    不等苏郡格说话,白琳又接着说道:“其实什么祖宗基业不祖宗基业的,如果祖宗保佑,这基业自然也就不会落败,只可惜,你看咱现在的世道,不管南北西东到处都乱的一锅粥,想必就算是祖宗有心庇佑,也无从下手吧,咱们女人家就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也就行了,剩下的事情由他们折腾去。你也听我一句,别跟着操心。”

    苏郡格乖巧的点了点头,自己这么敏感,这么娇弱,总是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思考各种事情,当初刚刚嫁进齐家的时候,齐昱回来的日子都不多,还跟简奉仪各种明目张胆的藕断丝连,甚至把她娶进帅府,自己都没有这么的沉不住气,那个时候看淡一切,就图个清净自在,怎么现在就这么的耐不住寂寞?非得心心念念的想着见到齐昱,想让他就和肖存钦陪着林嫣一样也能陪在自己的身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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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介绍:
她是系出名门的北洋府千金,远嫁上海,却成了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他是雄霸一方的沪军少帅,风流倜傥,却意外的为她神魂颠倒;

游走在北平城与上海滩之间的两个人,被荒唐的政治联姻捆绑在了一起。

风雨如晦的年代,林林总总的人们,是驻足停留,还是擦肩而过,她与他又该如何选择,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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