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0章 农家闲适
约摸午正时分,孟桂蟾和雷文婷结伴来到“岭上”村,但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居民看到孟桂蟾前来,并无半分拘谨之态,纷纷请她上门用饭,但孟桂蟾都是含笑婉拒,偶尔驻足闲谈片刻。
沿着石阶来到最上层的一处院落前面,孟桂蟾才停下脚步,院门前早有一对中年男女等候。
那男子大约四十出头,相貌倒也普通,但体格十分壮实。那女子三十五六岁,皮肤白净细腻,笑容温和可亲。
看到孟桂蟾和雷文婷,男女二人一起迎出门来,只听那男子爽朗一笑道:“孟主事又来啦,可巧孩子他娘做了野味,晌午咱们一起吃吧。”
孟桂蟾微笑道:“老融盛情相邀,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女子端详着雷文婷,浅浅一笑道:“雷少爷长高了,也更漂亮了,真让人羡慕呀。”
雷文婷正自得意,却听孟桂蟾轻笑道:“融嫂这话我只信半句,好在小毛头最近胃口大开,个头估计能窜一窜。”
寒暄间老融夫妻俩把孟桂蟾和雷文婷让进院内,但见四间青砖瓦房高大气派,东西两边也都建起了厢房,中间的场院平整宽敞,东边院墙下堆放着黄澄澄的玉米棒,西边院墙下则是刚收割回来的麦穗。
正房院墙下摆着不少农具和杂物,门口左边是一只形状扁圆的铁笼,老融手指铁笼,笑呵呵的道:“早上在地里猎到两只獾子,正好给媳妇儿补补身子,我家媳妇儿啥活都能干,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融嫂同样笑容可掬,接过话头道:“锅里已经炖了一只,剩下这只孟主事带回去吧,您的手艺比我强一百倍,做好以后雷少爷肯定爱吃,吃完能多长个头。”
孟桂蟾睨了雷文婷一眼,跟着清咳一声道:“融嫂的好意我替小毛头心领了,眼下最需要补身子的还是珍丫头——怎么样,上次我在这儿给她诊出喜脉,都快两个月过去了,她的肚子也该鼓起来了吧?”
老融和融嫂相视一笑,还是老融憨笑道:“大柱说是能看出来了,等今年收完庄稼,就不要媳妇儿再下地了,明年顺顺当当给家里生个大胖小子,以后这日子就更有盼头啦。”
孟桂蟾抿嘴笑道:“不错,捡来的媳妇儿也是宝,我没说错吧?”
融嫂连连点头道:“是啊,要不是孟主事带大柱他们出去帮忙治水,也捡不回这么出色的媳妇儿,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孟桂蟾莞尔道:“带去那么多小伙子,只有大柱捡到媳妇儿,这便是福气了。”
雷文婷大致听得明白,似乎是计官良跟她说过,前段时间暴雨连绵,长江水位暴涨,结果冲垮堤坝,数十万百姓受灾。
玄冥镇避居世外,但不泯济世救民之心,无论人力物力财力,着实都投入了不少。
所谓“捡到媳妇儿”,多半是当时收留的灾民,如今“开花结果”,也算一桩佳话。
老融和融嫂陪着孟桂蟾闲话家常,等融大柱夫妻俩回来再开饭,雷文婷则在院子里东跑西颠,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东西两棵桔子树枝繁叶茂,枝叶之间黄果累累,过不多久便能成熟。
南面院墙下开出一块菜地,种植扁豆、茄子、丝瓜等菜蔬,真正的绿色无公害。
菜地旁边搭了一座简易雨棚,里面堆放干柴和秸秆。
院子中央摆着一尊大石磨,旁边敞开的袋子里装着金黄色的玉米面。
拉磨的黑驴就拴在不远处,正在悠闲的啃着草料。
几只芦花鸡迈着轻快的步伐,在院子里面随意觅食,间或发出咕咕哒的惬意鸣叫。
习惯了在机关没日没夜的加班,这段时间又在全力准备“见父考”,雷文婷难得经历如此闲适的时光,只觉眼前的景象莫名治愈,一会儿摸摸黑驴的尾巴,一会儿拍拍厚重的石磨,简直玩得不亦乐乎。
孟桂蟾和老融夫妇看到雷文婷这副模样,都有些忍俊不禁,自然也不会干涉。
雷文婷玩了一阵,走到关着獾子的铁笼前面,蹲下来仔细观看。
这只獾子学名猪獾,只因其鼻部突出,好像猪拱嘴的模样。生得体型肥壮,腰圆如鼓,四肢粗短,头大耳小,毛色黑白相杂,显得乱蓬蓬的,想必是被捉时顽强反抗了一番。
雷文婷记得在原先的世界,獾子是濒危保护动物,孰料回到古代,它竟然成了盘中餐。
铁笼中的獾子蜷起身躯,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分辨不清是死是活。
雷文婷不禁心生怜悯,小手从铁笼的缝隙里伸进去,想摸一摸那只獾子。
孟桂蟾刚好看到这一幕,当即呵斥道:“小毛头住手——!”
可惜这声呵斥还是稍晚了些,雷文婷的手刚摸到那只獾子的皮毛,霎时只见那只獾子一跃而起,嘴里发出凶狠凄厉的啸叫,右前爪闪电般一挠,锋利的爪尖瞬间划过雷文婷的手背,溅起了一溜血珠儿。
雷文婷哎哟一声痛叫,忙不迭的收回手来,右手手背上鲜血长流,把她疼得泪水夺眶而出。
孟桂蟾和老融夫妇赶紧跑过来,孟桂蟾取出一只瓷瓶,然后抓起雷文婷的右手,将瓶中的药膏抹在她手背上。
那药膏颜色莹白如玉,抹在手上十分清凉,雷文婷很快便不疼了,流血也完全止住。
老融夫妇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只听融嫂满怀歉疚的道:“是我们太不小心了,让雷少爷受了伤,真是罪该万死。”
孟桂蟾瞪了雷文婷一眼,跟着摇摇头道:“你们不必自责,都怪这小毛头毛手毛脚,挨这一下纯属活该。”
雷文婷自觉丢脸,低着头细声道:“姑婆说得对,都是我的错,现在不疼了,你们别担心。”
老融和融嫂仍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孟桂蟾见状干咳一声道:“罢了,好歹还知道认错,但作诗的水准实在太低,这首‘五言绝句’全无韵律,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再不好好精进,我便不教你了。”
雷文婷嘴角一抽,一时之间啼笑皆非,老融夫妇虽然不懂诗词,但正所谓听话听音,好笑之余也不再紧张,心里对孟桂蟾自是感激不尽。
第0031章 物富年丰
孟桂蟾的药膏颇有奇效,雷文婷的伤处非但不疼,反而凉丝丝的十分受用,心里不由得暗自感慨——看来不只非洲平头哥蜜獾,其他獾子估计也都是暴脾气,所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此之谓也。
不过话又说回来,换了谁被关在笼子里等着下锅,脾气应该都好不了。
雷文婷并非“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圣母,但对于野味一向兴致缺缺,看到那只獾子还在奔窜嘶叫,终是轻叹道:“这家伙也挺可怜的,咱们要不放了它吧,权当是积阴德了。”
老融夫妇闻言都是一愣,同时看向孟桂蟾,孟桂蟾也有些意外,语带迟疑的道:“哦?小毛头学会以德报怨了?这可不像你的做派呀。”
雷文婷摇摇头道:“毕竟是我先招惹的它,所以不算以德报怨,咳……得饶獾处且饶獾,给它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孟桂蟾哂然道:“獾子天生喜欢啃食庄稼,怎么可能改过自新,放了有害无益。”
雷文婷知道孟桂蟾说的不错,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融嫂见状赶紧打圆场道:“雷少爷是菩萨心肠,见不得活物受苦,呵……其实这一只畜生也啃不了多少庄稼,雷少爷想放便放了吧,孟主事你说呢?”
孟桂蟾微微一顿,无奈点头道:“罢了,这畜生是你们捉的,怎么处置由你们决定。”
融嫂舒了口气,向老融使了个眼色,老融讪讪一笑,顺手拿起一把铁镐,勾进铁笼的网眼里,将铁笼整个挑起来。
那只獾子困兽犹斗,两只前爪抱住镐头又抓又咬,老融一面高声呵斥,一面挑着铁笼走出院子,雷文婷还不放心,紧跟着也走了出去。
离开院门十几步远,老融把铁笼丢在地上,又拿铁镐敲打了两下。
那只獾子一面躲闪,一面龇着尖牙啸叫不已,老融见状不禁笑骂道:“畜生就是不知好歹,估摸着也记不住救命之恩,我呸,快滚你的蛋吧。”
说罢老融用镐头打开铁笼上的销器,然后又挑开了笼门。
那只獾子并未迟疑,四腿一蹬迅速钻出铁笼,不过它好像怒气未平,还对着老融张牙舞爪,一副“你过来呀”的架势。
老融气笑不得,用力挥舞了两下铁镐,那只獾子这才怂了,头也不回的转身逃去。
雷文婷见功德圆满,十分乖巧的道:“谢谢融伯,我也不图救命之恩,只想求个心安罢了。”
老融哈哈一笑道:“雷少爷说的是,好歹是个活物,只当供奉观音娘娘,保佑我家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
说话间两人回到院中,又等了约摸顿饭工夫,便听门外传来嘹亮的声音道:“爹,娘,我回来啦。”
话音未落,人随声至,一位二十出头、体格魁梧的棒小伙,手里握着藤鞭,赶着一辆牛车走进院门。
牛车上堆满金灿灿的麦穗,最上面还坐着一位少妇,这少妇正值二九年华,生得眉目如画,容貌十分秀妩,体态婀娜多姿,娇躯凸凹有致,着实是个美人胎子,即便布裙荆钗,依旧掩饰不住天生丽质。
老融夫妇忙不迭的迎上去,融嫂伸手要搀扶那少妇,那少妇脸上一红,轻轻巧巧的跃下地来,跟着轻声道:“娘不用这样,我没那么娇贵。”
融嫂可吓了一跳,连忙揽住那少妇的腰身,随后嗔怪的道:“你这孩子,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这样跳上跳下的,伤了身子怎么办?”
那少妇微觉尴尬,转眸看向孟桂蟾,敛衽深施一礼道:“见过恩人,若是知道恩人在家里,我跟大柱一定早些回来参见。”
那棒小伙融大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随声附和道:“小珍说得对,刚才回来路上看到一只獾子,若是知道孟主事来了,我一定把它捉住,炖了给您下酒。”
孟桂蟾闻言扑哧一笑,雷文婷则暗自扶额。融大柱见状迷惑不已,还是融嫂跟他解释清楚。
众人相携进屋,锅里的獾子已经炖得骨酥肉烂,委实香气扑鼻。
那少妇闺名穆珍儿,可见“珍儿玲儿凤儿”广泛的群众基础,《超生游击队》诚不欺我。
融嫂手脚麻利的把饭菜端上桌,主菜自然是那只清炖獾子,其余荤素搭配、咸甜皆宜,足见年丰物富的节日气象。
老融拿出一坛桂花酒,融嫂为雷文婷之外的所有人都斟上,互敬酒水间开始享用大餐。
融大柱夫妻俩劳作了一上午,体力都消耗不少,这时见了丰盛美食,免不了胃口大开。
孟桂蟾和雷文婷原本便是打抽丰而来,自然也不会矜持,主客双方言笑晏晏,杯盘碗盏觥筹交错,吃得不亦乐乎。
言谈中雷文婷得知穆珍儿果然是水患下的灾民,若非孟桂蟾将她从滚滚洪涛中救起,她早已跟家人一样不幸遇难。
之后穆珍儿也随同抗洪救灾,跟融大柱逐渐熟悉,一来二去两情相悦,最终喜结良缘。
饭后穆珍儿本想收拾碗筷,却被融嫂强势拦下,非让她上床坐着不可,只差在客人面前生拉硬拽了。
雷文婷简直没眼看,融嫂喜欢穆珍儿想必不假,但这么呵护备至,多半还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孟桂蟾见穆珍儿乖乖坐在床上,小腹微微隆起,忽然有些触动伤怀,失神了一瞬才咳声道:“先前跟融嫂聊过,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至少多两成,看来新修的水渠发挥功用了,老唐这方面的确有一手。”
融大柱嗯声道:“没错,庄稼长得快多了,可地里的蝗虫也得了利,个个一指多长,一蹦半人多高,要是没它们啃庄稼,收成还要更好。”
孟桂蟾沉吟着道:“我们来时也看到了,这的确是个问题。”
融大柱哼了一声,面有得色的道:“正好今天上午逮了一布袋蝗虫,小珍说她们村里闹饥荒的时候,不少人都烤蝗虫吃,吃起来跟鸡肉也差不多,孟主事和雷少爷都别走了,待会儿尝尝小珍的手艺。”
孟桂蟾秀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看向雷文婷,雷文婷只觉一阵恶寒——哦卖糕,与其让我吃考蝗虫,不如让蝗虫烤了我,这手艺不尝也罢!
第0032章 争鲜烧烤
午饭过后不免有些犯困,雷文婷打着哈欠,暗示孟桂蟾溜之大吉,正好躲过“蝗虫”大餐。
孟桂蟾心中有数,却是微微一笑道:“小毛头想睡觉了?呵……我敢保证有一种床你肯定没睡过,信不信?”
雷文婷好奇心顿起,眨眨眼道:“什么床,姑婆说来听听。”
孟桂蟾往窗外一指,一本正经的道:“院里的石磨十分平整,睡在上面又舒服又凉快,你要不要试试?”
雷文婷愈发惊奇,将信将疑的道:“石磨能睡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孟桂蟾哂笑道:“你才多大年纪,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唉……可惜我们都是大人,睡在石磨上连手脚都伸不开,眼下也只有你能享用了,千万别错过机会呀。”
雷文婷本能觉出孟桂蟾在坑她,但正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反正如果觉得不舒服,随时下来便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中主意已定,雷文婷终是点头道:“好吧,试试就试试,姑婆可别蒙我。”
孟桂蟾轻笑道:“当然不会蒙你,只怕你这次睡过之后,都不想再睡普通木床了呢。”
雷文婷心忖又不是古墓派的寒玉床,哪有那么夸张,这时融嫂迟疑着道:“那石磨有点凉,我怕雷少爷受不了。”
孟桂蟾摆摆手道:“给他垫一张毯子便是了,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融嫂还在迟疑,融大柱一拍胸脯道:“没错,男子汉大丈夫,凉一点怕什么,三伏天躺着才舒服呢,就是身子得蜷起来。”
融嫂看看无法,只能找出一张熊皮褥子,出门铺在大石磨上,还贴心的放了个小枕头。
雷文婷在孟桂蟾的示意下爬上石磨,试着仰身躺下,顿觉后背凉意袭人,不由得轻呼道:“嘶——真的好凉啊。”
孟桂蟾悠悠的道:“一开始当然有点凉,习惯之后便舒服了,好好睡个午觉吧。”
雷文婷只能把身下的大石磨当做寒玉床,安慰自己这或许真有什么练功神效,躺了一阵以后困意翻涌,终是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雷文婷悠悠醒转,鼻端闻到一阵奇特香气,混合着脂香和肉香,以及烧烤特有的焦香,配上胡椒的辛辣,瞬间激活了她的满腹馋虫,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循着香气的来源注目过去。
敢情就在不远处,已经支起一座烤架,穆珍儿正在翻烤肉串,动作十分娴熟麻利,肉串上滋滋冒着油光,着实让人食指大动。
孟桂蟾和老融夫妇围坐一旁,融大柱则手拿菜刀,正将一只茄子切割成片。
这时正值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光,雷文婷休息过后神清气爽,又躺在凉丝丝的大石磨上,只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惬意。
这才叫生活嘛,在原先那个快节奏的世界,人人都要忙疯了,真是何苦来哉。
看到雷文婷醒了,孟桂蟾伸手招呼道:“来吧小毛头,尝尝珍儿的手艺,的确是别有风味。”
雷文婷心里打了个突,定睛望向穆珍儿手里的肉串,看起来是普通的五花肉,并非伸腿瞪眼的巨无霸蝗虫。
知道雷文婷在担心什么,孟桂蟾呵呵一笑道:“放心,趁你睡觉的工夫,我们早吃光了烤蝗虫,感觉比鸡肉都鲜美,可惜你无福消受。”
雷文婷这才舒了口气,不管烤蝗虫鲜不鲜美,反正打死都不吃。
思忖间从石磨上跳下来,雷文婷一面走近,一面竖起大拇指道:“光闻味道就知道是人间极品,穆姐姐真有一手啊。”
穆珍儿腼腆一笑,略欠身道:“雷少爷过奖了,肉还得烤会儿,你先尝尝豆干。”
雷文婷从孟桂蟾手里接过一串烤豆干,刚咬下去便觉唇齿留香,而且相比穿越以来吃过的其他菜品,别有一种特异的鲜香风味,实在妙不可言。
三口两口吃罢豆干,雷文婷兀自意犹未尽,衷心称赞道:“实在太鲜了,穆姐姐用了什么佐料,好像——咳……总之太好吃了。”
穆珍儿抽空指了指手边的酱料,抿唇微笑道:“我家原先是酿酱油的,或许有些祖传手艺,雷少爷喜欢最好,恩人也快吃吧。”
孟桂蟾拿起一串烤土豆,笑眯眯的道:“这祖传手艺硬是要的,等今年秋收完了,我带你去镇子南边逛逛,再找几个老饕一起切磋切磋。”
穆珍儿连称不敢,雷文婷可没闲着,趁机又撸了两串烤香菇。
孟桂蟾觑得分明,忍不住揶揄道:“你这小毛头吃了睡睡了吃,偏偏个头不见长,什么时候才能出栏啊?”
雷文婷登时一噎,咀嚼间闷声道:“干嘛要出栏,光吃不长挺好的,免得到时候挨那一刀。”
耳听雷文婷“死猪不怕开水烫”,连老融夫妇都忍不住笑起来,少时烤肉新鲜出炉,味道更胜素菜百倍,更让雷文婷吃得赞不绝口。
众人乘兴闲谈,不知不觉日影西斜,天边红云翻卷,圆月即将升起。
孟桂蟾打了个饱隔,跟着拍拍肚皮,苦笑之余自嘲的道:“不行了,若是再吃下去,旁人要以为我也怀孕了,那可大大不妙。”
雷文婷闻言扑哧一笑,老融夫妇也相顾莞尔,倒是穆珍儿一脸认真的道:“恩人尚未出嫁么?从没听人提起过你丈夫,之前我也不敢多问。”
孟桂蟾略一沉默,缓缓摇头道:“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说也没什么意义,唉……倘若我那孩儿尚在人世,到现在也该有十岁大了。”
穆珍儿见勾起了孟桂蟾的伤心事,惶恐之下连忙道歉,老融夫妇和融大柱也跟着赔罪。
孟桂蟾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不必如此,这些年我早想开了,很多事情强求不得,抓住手边的幸福才是真的。”
融大柱神色一整,抱住穆珍儿的腰身,郑重其事的道:“小珍放心,便是我不要性命,也要保你和孩子周全。”
穆珍儿粉脸飞红,垂首低嗔道:“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而且当着别人,快松开手。”
融大柱翟然一醒,讪讪的松开了手,雷文婷见状暗自扶额,当众虐狗也就罢了,能不能考虑一下“少儿不宜”?啊狗眼已瞎,告辞留步。
第0033章 蟾宫折桂
因为申时三刻还要跟孙楚楚会合,孟桂蟾和雷文婷别过老融一家,迎着落日余晖往广场走去。
雷文婷斟酌半晌,终是试探着道:“原来姑婆已经嫁过人了,而且还生过孩子,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孟桂蟾淡淡一笑道:“我虽然扮过尼姑道姑,可又不是真的出家,嫁过人有什么稀奇。”
雷文婷赶紧解释道:“不是稀不稀奇,而是姑婆这么年轻漂亮,若非知道内情之人,恐怕任谁都看不出来吧?”
孟桂蟾不禁莞尔道:“你这小毛头倒是嘴甜,倘若真是个男孩儿,将来必定要祸害不少女孩儿。”
雷文婷暗自发窘,转念间又探问道:“姑婆的丈夫是什么人,也是江湖上的大侠吗?”
孟桂蟾摇头道:“不是,他既不会武功,也没闯荡过江湖。”
雷文婷微觉意外,眨眨眼道:“是么?那姑婆怎么会跟他成亲的?”
孟桂蟾秀眉一挑,不答反问道:“小毛头这话当真奇怪,江湖人非得嫁给江湖人吗?”
雷文婷当场噎住,窘迫之余讪讪的道:“是我糊涂了,不过姑婆这么出色的人才,能把你娶到手的男人,肯定有过人之处吧?”
孟桂蟾嗯声道:“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最大的过人之处便是——有钱。”
雷文婷嘴角一抽,脑海里浮现闪电侠和蝙蝠侠的对话,钞能力恐怖如斯,古今中外莫不如是啊。
看到雷文婷欲言又止,孟桂蟾哧的一笑道:“怎么?觉得‘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看不起姑婆?”
雷文婷赶紧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钱又不是什么坏事。咳……但以姑婆的眼光,不会只因为对方有钱便下嫁吧?”
孟桂蟾拍了拍雷文婷的小脑瓜,似笑非笑的道:“小毛头哪来这么多好奇心,知道我的事情有什么用,还不如多花心思讨好你义父。”
雷文婷一脸认真的道:“我可是把姑婆当亲人对待,亲人之间坦诚相见不好吗?”
孟桂蟾略一沉吟,终是叹笑道:“罢了,跟你说也无妨,但今后若无我的允许,你不可再向旁人提起,能不能做到?”
雷文婷刚想回答,瞬间念头一转,面现迟疑的道:“旁人都好说,我保证守口如瓶,可是连师父都不许告诉么?”
孟桂蟾摇摇头道:“你师父和义父都知道内情,无须你多此一举。”
雷文婷这才松了口气,信誓旦旦的道:“姑婆放心,但凡你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事情,无论旁人怎么威逼利诱,总之打死我也不说。”
孟桂蟾微一颔首,缓缓开口道:“想必你也知道,早年间我游戏江湖,有过不少身份,甚至还扮过牙婆,挖出贩卖人口的贼头一剑杀了,又放走十几个被拐骗的小姑娘,最后一把火烧了那座贼窝子。”
雷文婷暗叫痛快,毕竟在原先的世界里,人贩子也是人人喊打的对象,不少民众都呼吁对他们判处死刑。
如今的世界并不禁止买卖人口,但拐骗少女另当别论,对这等卑劣罪徒,一剑杀了再合适不过。
孟桂蟾见雷文婷一脸赞许,欣慰之余继续说道:“那些小姑娘原本要卖给群香院,这群香院是座青楼,我当时只知青楼污秽,具体不甚了了,于是扮作恩客,打晕鸨母取而代之,且看究竟有何污秽。”
雷文婷直觉自己不该知道何谓青楼,于是故作懵懂的道:“啊?青楼是什么地方,因为里面没人打扫,所以很脏吗?”
孟桂蟾脸上一红,就坡下驴的道:“大致如此吧,我正是在那儿遇上了梅鹤龄。”
雷文婷只想捂脸,看来这位梅鹤龄便是孟桂蟾的丈夫了,逛青楼被未来老婆抓住,这是什么神展开啊。
孟桂蟾定了定神,接着说道:“我在群香院待到第二天晚上,已经有所打算,正好梅鹤龄来了。”
“我一眼便看出这呆子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一副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慌张德性,果然三言两语便被我套出来。敢情他是刚刚金榜题名,却被同乡起哄,一时之间面子挂不住,硬着头皮来充男子汉。”
“嗯……总之意思就是他本身不想来,也知道青楼是污秽之地,但为了保住面子,不得不来装装样子。呵……我当时玩心甚重,便说反正只是装装样子,干脆陪我这鸨母一晚,免得他把持不住坏事。”
雷文婷察言观色,暗忖这哪是玩心重,摆明了梅鹤龄颜值过硬,您老动了春心了。
虽然心里浮想联翩,可打死雷文婷也不敢说出来,只是皱起眉头道:“啊?什么把持不住?什么坏事?什么意思呀?”
孟桂蟾唇角微勾,摆摆手道:“你听着便是,不懂的将来自然会懂,咳……当晚我与那呆子同室而居,畅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投契之余畅饮醇醪,我还以琴中剑做公孙剑舞助兴,让他赞不绝口。”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我一夜未曾合眼,难免有些倦怠,本想打发了那呆子,只当遇上个有趣的过客。孰料那呆子倒认了真,说我才情无双,不该自甘堕落,劝我将群香院解散,莫再做那污秽生意。”
“哈……其实这正是我的打算,原来那鸨母的身家早被我搜刮一空,到时房契地契财帛一卖,银钱分给那些可怜女子,足够让她们自谋生路。哪怕世道不靖,没法扫荡天下污秽,尽一份心也是好的。”
雷文婷默默给孟桂蟾点了个赞,好在原先的世界提倡男女平等,无论暗地里还有没有污秽场所,至少国家不再允许这等欺压女性的行业存在。
深谙捧哏的自我修养,雷文婷继续懂装不懂,接口探问道:“既然姑婆跟梅鹤龄不谋而合,那岂不是皆大欢喜,你肯定答应他了吧?”
孟桂蟾抿嘴轻笑道:“若是那样就答应他,我岂不是太好说话了?所以我提了一个条件,他若肯答应,我便答应他的要求。”
雷文婷隐约猜到是什么条件,可还是顺着话意道:“啊?那是什么条件?”
孟桂蟾眨了眨眼,俏皮一笑道:“条件便是——他要娶我。”
第0034章 假面真心
隐约的猜测得到证实,雷文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但她的角色定位在那里摆着,于是故作疑惑的道:“要他娶你?这算什么条件?根本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呀。”
孟桂蟾摇头一笑道:“傻孩子,撇开青楼女子的身份不谈,我当时扮的可是鸨母,即便稍有姿色,但毕竟人老珠黄,作那呆子的妈都足够了。”
雷文婷扑哧一笑,不禁想起那句“千古名言”——“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然而梅鹤龄身负钞能力,再不想努力也轮不到他,看来这条件的确有些苛刻,果然孟桂蟾接着说道:“那呆子惊诧莫名,可好歹没出恶语,只是一味引经据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竭力想说服我。”
“我倒想看看他的决心,于是咬死了不松口,除非他肯娶我,否则一切免谈。一直说到天光大亮,那呆子见我冥顽不灵,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雷文婷闻言一愣,心道这是什么情况,剧情走向不对啊。
孟桂蟾见雷文婷发懵,微微一笑道:“其实就他而言,这是最合理不过的选择,我也并未放在心上,当天便找来中间人,把解散群香院的风放出去,大约半个月后完成交割,一切都按我的计划进行。”
“安顿完那些可怜女子,我想左右也是无事,便顺着运河一路南下,打算去苏杭一代游览山川风物。”
雷文婷心中一动,径直打断道:“且慢,让我猜上一猜,那位梅鹤龄的家乡,正是苏杭一代吧?”
孟桂蟾微现窘迫之色,顿了顿才苦笑道:“算你小毛头聪明,咳……总之我跟那呆子有缘,恰逢他在井冈山下遭遇盗匪。那呆子为了保护同行学子,自己承认出身盐商大户,让盗匪只劫他一人便可。”
雷文婷心中有数,嘻嘻一笑道:“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呆子,不过我可不信事情这么凑巧,姑婆是一路打听着他的行踪,才‘恰逢’他被劫的吧?”
孟桂蟾似是一滞,睨了雷文婷一眼,不疾不徐的道:“还想不想听故事了,想听便好好听,别在我跟前抖机灵。”
雷文婷吐了吐舌尖,赶紧做乖巧状,孟桂蟾刚想开口,却又拍拍脑门,颦眉嗔声道:“你这小毛头只会捣乱,我都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雷文婷暗暗嘀咕,若非您老做贼心虚,哪会忘了说到哪儿了?
孟桂蟾不等雷文婷提醒,已经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道:“对了,当时盗匪要绑他上山,让其他学子回苏州报讯,拿一百万两银子来赎人。”
“我还不想暴露身份,便重新易容成群香院那鸨母的模样,等其他学子都走了,才现身出来击杀盗匪,救下了那呆子。那呆子原本以为我只会些花拳绣腿,没想到我出手便杀人,着实让他吃惊不已。”
“我有心逗那呆子,于是旧事重提,而且拿救命之恩要挟,非让他娶我不可。那呆子虽有几分呆气,可并非不通世务,知道我是风尘异人,自称对我感激不尽,但姻缘之事强求不得,盼我善自珍重。”
雷文婷听得满头黑线,忍不住吐槽道:“姑婆这不是作吗,你若是以本来面貌见他,包他一见钟情,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孟桂蟾摇摇头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这一点你也要牢牢记住。”
雷文婷头上的黑线的更多了,但想想已经时过境迁,最后只是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孟桂蟾理了理思绪,继续说道:“我当时也有点赌气,索性做一回女大王,将那呆子绑了,打算押回他家换赎金。”
雷文婷已经快被黑线淹没了,难怪听人说恋爱中的男女欠缺理智,这纯粹是作死啊。
孟桂蟾可不以为然,面带浅笑的道:“那呆子开始还跟我说教,但见我油盐不进,他便也死心了,干脆安之若素。”
“我拿出各种精巧手段,尽展平生诸般巧慧,无非是想让他屈服。可那呆子的才情不在我之下,甚至有时我还略逊一筹,最丢脸的一次是我收藏的字画被他鉴出赝品,最后惹急了我,把他揍了一顿。”
听到孟桂蟾还有这种糗事,雷文婷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但所谓“把他揍了一顿”,八成是“小拳拳捶你胸口”的节奏吧。
孟桂蟾脸上红晕隐现,似乎想起当年经历的诸般趣事,恍惚了片刻才接着说道:“顺着长江一路东行,我们遍赏沿途风光,虽说难免有些龃龉,但大体还算相处融洽。”
“只不过越接近苏州城,我心里便越忐忑,拿他换赎金自然是戏言,但要就这样跟他分开,我实在心有不甘。”
“或许是命中注定吧,当日我们泛舟太湖,突然遭到四名敌人围杀。那四人武功不弱,尤其都善于水战,合围阵法也颇有门道。我因为要保护那呆子,不慎中了两刀一杖,最后被一名敌人打落湖中。”
即便知道有惊无险,雷文婷依旧担心起来,皱起眉头道:“究竟是什么人偷袭,姑婆知道么?”
孟桂蟾微颔首道:“我后来才调查清楚,那四人隶属铁鳌帮,是江南水匪‘铁头忽律’游广禄的手下。”
“那呆子给家里写信报过平安,孰料信笺中途失落,被游广禄得知内情,于是布下这道杀阵,想取了我的性命,再绑了那呆子索要赎金。没想到那呆子见我落水,竟是奋不顾身,同样一头扎下水来。”
“咳——万幸那呆子长在水乡,水性比我还要精强,我们二人相互扶持,又靠着夜色掩护,终于脱出生天。只是我受伤不轻,加上被水中寒气侵蚀,身子当时便垮了,当晚发起高烧,落得人事不知。”
“那呆子衣不解带,全心全意照顾了我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中午,我才终于醒来,然后便发现……脸上的人皮面具不见了。”
雷文婷为之哑然,心道这就叫“作到最后,原形毕露”,实乃多此一举。
孟桂蟾面露苦笑,缓缓摇头道:“面具遭到水浸,脱落是迟早的事,我那番考验算是前功尽弃了,但在我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第0035章 人伦悲剧
常言道“丑人多作怪”,孰料美人要“作”起来,比丑人还怪三分,最后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场意外怒惩作精,这才叫大快人心。
雷文婷对孟桂蟾腹诽不已,但面上丝毫不露,只是嘿嘿一笑道:“姑婆心里早已有了答案,那梅鹤龄见了你的真实容貌,肯定也是非你不娶了吧?”
孟桂蟾微颔首道:“初时他难免有些怨怼,怪我故意捉弄他,但我还有伤在身,他又发作不得,慢慢便也消了气。”
“约摸过了半个月,我才能下地走动,跟着他去到他家。他那双亲都是富贾大族,不喜我这江湖草莽,但他主意已定,非娶我进门不可。我不想他与家人闹僵,也使了些庸俗手段,好歹扫清了障碍。”
虽然孟桂蟾没有明说是什么庸俗手段,但雷文婷心里自然有数,能让心高气傲的孟女侠违背本心行事,成亲果然是件“可怕”的事情,难怪在原先的世界里恐婚一族泛滥成灾,这也算一种人格解放吧。
似乎为了印证“成亲”的可怕,孟桂蟾脸上并无一丝欢欣之色,反而怅然若失的道:“原本我为了他,也想尝试做个名门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晨昏定省,面面俱到,让所有人都挑不出理来。”
“这些我不是做不到,只是一直戴着假面具,免不了身心俱疲,尤其是到了晚间,往往辗转反侧,着实烦闷难解。他看出我内心压抑,于是不顾父母反对,抛下日进斗金的生意,陪我外出游历江湖。”
“那是我平生最快活的一段时光,我们走遍大江南北,饱览山水古迹,探究民俗风情,尽享华衣美食。举凡书画金石,宝马名剑,我们都收藏不少,他又颇有生意头脑,一进一出便有使不尽的银钱。”
“若是遇上地痞劣绅、贼匪路霸,我们自会惩恶扬善,我有琴中古剑,他有胸中丘壑,即便不能救万民于水火,只要能激浊扬清,也足以大快人心,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而且比孤单一人幸福得多。”
雷文婷被喂了一嘴狗粮,差点当场噎死——好吧,成亲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但前提是两个人心心相映,能够互相成就,而且还“有使不尽的银钱”,原先的世界里霸总文大行其道,也算美好的幻想吧。
孟桂蟾已经沉浸在回忆中,思忖间继续说道:“这样大约过了三年,因为我身怀有孕,我们才结伴返家。三年来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还攀上了地方主官的高枝,他爹摇身一变,做上了两淮盐运使。”
“家大业大本身不算坏事,但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戏码自然多了起来,他那一个姐姐两个弟弟都不是省油的灯,明枪暗箭让我不胜其烦,尤其他们担心我生下长房嫡子,竟要对我腹中的胎儿下手。”
“我几番向他言明利害,但他秉性仁厚,不肯相信手足同胞暗藏祸心,还说我是怀孕之后太过敏感,纯属疑心生暗鬼。哪怕我欲擒故纵,把铁证放到他面前,他依旧顾念同胞情谊,把事情压了下去。”
雷文婷心忖这是武侠剧改宅斗剧了,身为男主角的梅鹤龄这么和稀泥,结果必定好不了。
果然孟桂蟾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我心里实在气不过,索性趁着月黑风高不告而别,还留书让他将我休了。”
“我一路向西而去,在巫山脚下结庐隐居,五个月后顺利分娩,诞下一名女婴。又过了约摸半个月,他便寻访而来,我们虽然吵了几场,但毕竟夫妻连心,我终究还是妥协了,带着女儿跟他回了家。”
“因为没有生下男丁,我的处境有所好转,但日常龃龉总归还少不了,有时他那些姐弟惹恼了我,我依旧一走了之,任情闯荡江湖,少则数月,多则半年,最后多半是因为想念女儿,才不得不回去。”
雷文婷听得一阵感慨,看来成亲可不可怕,很难一概而论,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倘若没有足够的觉悟,难免被诸般烦恼缠身,到时候进不得也退不得,在婚姻的泥潭中挣扎,既误自己也误别人。
孟桂蟾神情落寞,继续说道:“那几年净宇魔教崛起西疆,势头愈来愈猛,大有并吞天下之势。我跟几位好友不忍见江湖同道遭难,于是联手抗击魔教妖孽,而且为免后顾之忧,足足三年不曾回家。”
“直至燕盟主横空出世,组建武林正义盟,魔教节节败退,劣势再难挽回,我才抽空回家探望。孰料三年之中物换星移,原本的高门大院竟已变成残垣断壁,只能听到声声鸦啼,当真凄惨寒凉之极。”
雷文婷心里咯噔一下,秀眉紧蹙的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姑婆那三年里没听到半点风声么?”
孟桂蟾黯然道:“是我太过凉薄了,那三年之中一直在逃避,哪怕有时想念女儿,也要说服自己放下。”
“之后我才打听清楚,两淮盐运使梅琮贪赃枉法,行贿受贿数百万两银子,被官府明正典刑,家产全部抄没,男丁发配关外苦寒之地,女眷投入金陵教坊司,富贵荣华烟消云散,最终徒留一世骂名。”
“我当时满心愧悔,立刻启程前往关外,找到长白雪沃山庄的薛继业大侠,又通过他的关系,辗转打通门路,重新见到梅鹤龄。唉……总之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显然受了不受苦,我险些没能认出来。”
雷文婷为之默然——人生就像坐过山车,大起大落未免让人唏嘘,豪门公子变作阶下囚,所受的苦不言自明。
孟桂蟾眼眶湿润,语声低沉的道:“我未能尽到为人妻子的责任,自然要向他诚心悔过。”
“但他心如槁木,对我既没有半丝亲近,也没有半句指责,好像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名素不相识的路人而已。我心中愧疚难当,可又悬疑难解,于是鼓足勇气问他,我们的女儿究竟在何处。”
雷文婷登时心头一紧,只听孟桂蟾戚然道:“他当时沉默半晌,最后才跟我说,为免女儿被投入教坊司受辱,所以亲手……溺死了她。”
第0036章 商量要事
虽然早知孟桂蟾的女儿夭折,但听到她是被生身父亲溺死,雷文婷依旧震惊不已,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会?!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能……下此毒手?”
孟桂蟾拭了一把眼泪,低低的道:“我当时也难以接受,可他不再多做解释,径直拂袖而去。丈夫形同陌路,女儿又不幸夭折,这些都让我大受刺激,当天便病得人事不知,若非雪沃山庄派人悉心照护,我早把这副枯骨丢在了关外。”
“足足病了两个多月,我才慢慢恢复过来,可是对梅鹤龄,我当真不知是该愧疚还是怨恨。我曾托人帮他离开牢城,但他知道是我的恩惠,死都不肯接受,我终于心灰意懒,返回关内继续抗击魔教。”
“不久之后魔教覆灭,但紧接着朝廷兵败土木堡,元人鞑子直逼京城,东瀛倭寇趁火打劫,我等侠道同仁义不容辞,自当与敌虏血战到底,也只有在你死我活的拼杀之中,我才能暂时忘却锥心之痛。”
“直至今上改元璟泰,同年击退鞑子和倭寇,这大梁天下才复归清平。端阳前夕大赦天下,梅鹤龄也离开关外牢城,在乡下贩卖字画维生。我仍旧不死心,暗中盯了他半年时光,但他一直保持独居。”
“我这才不得不相信,我们的女儿的确没了,失魂落魄之下再难承受,甚至打算遁入空门。若非你师父上蹿下跳、软磨硬泡,使出浑身解数极力挽留,还逼着我当你的保姆,我恐怕已经与佛结缘了。”
听罢孟桂蟾这番讲述,雷文婷敛容正声道:“我觉得姑婆没做错什么,还是梅鹤龄做事太极端,你根本不欠他的。”
孟桂蟾轻轻一叹道:“我也有我的错处,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这一点无可抵赖。”
“只是经历这些变故,夫妻感情支离破碎,再也无法重拾当年的悸动。之后有一次去关外办事,我顺道想看看他的状况,孰料原处早已人去楼空,自此天地苍茫,再无他的音讯,恍似一场虚空大梦。”
雷文婷为之默然,只觉心头堵得厉害,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果然很难分得清楚,并非黑白分明。
或许还是佛道两家通透,“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衔接得天衣无缝。
孟桂蟾定了定神,自嘲的摇摇头道:“原本以为已经放下,可回想起这些事情,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唉……小毛头年纪还小,知道原委便够了,许多恩怨纠葛不必深究,以后自然会明白其中关窍。”
雷文婷唔了一声,从田埂上站起来,抬头看看天边的明月,自言自语道:“月亮都升起来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孟桂蟾一拍脑门道:“糟糕,讲得太过投入,耽误了先前跟你师父约的时间。”
雷文婷暗自扶额,干咳一声道:“我也听得入了迷,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那赶紧过去吧,别让师父久等。”
孟桂蟾点头道:“没错,咱们尽量少耽误时间,你轻功还没练好,这次便让我背你吧。”
雷文婷自然不会拒绝,孟桂蟾将她背在背上,随后运起“八步赶蝉”身法,风驰电掣般直奔广场而去。
来时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孟桂蟾只用顿饭工夫便走完了,来到广场喘息未定,便听欢呼震耳欲聋。
欢呼声中四面八方爆竹齐鸣,但见灿亮烟花冲天而起,五光十色令人目眩,为清朗夜空披上焕彩霞衣。
广场上的居民手提花灯,仰头观望间兴高采烈,尤其垂髫孩童更显雀跃,手指空中惊叹欢叫不已。
雷文婷身处这等环境之中,不由得也被欢快气氛感染,其实若论赏心悦目,晁广昊此番排布的烟花,尚不及她原先所处的世界,但那个世界的人们说起过节,早已不存多少兴奋,充其量走个过场罢了。
孟桂蟾将雷文婷放下地来,然后牵着她的小手,往背靠山势的高台上走去,约摸走到一半路程之际,爆竹声响渐渐止歇,只听一个清亮声音传来道:“好啦,大家今夜自由安排,切莫辜负良辰佳节。”
众人闻言轰然应是,跟着三五成群结伴离开广场,雷文婷听出方才说话的正是孙楚楚,看来“孙镇”已经念罢节日贺词。
少顷孟桂蟾和雷文婷登上高台,孙楚楚单手叉腰迎上来,睨视间不无抱怨的道:“好你个孟姑婆呀,请你帮忙带孩子,带到连正事都忘了。还好你那篇文稿我记得牢,否则中途卡了壳,又没你在后面提醒,我岂不是尴尬透顶?”
雷文婷听到这话,忍不住嘴角一抽,心里疯狂吐槽。
看来不管是在哪里,领导讲话都少不了捉刀代笔,“孟主席”还要干办公室主任的活儿,真是太辛苦了。
孟桂蟾倒是不以为意,浅浅一笑道:“总之一切顺利不是么,何况即便没有我,你还有他嘛。”
说罢孟桂蟾向正在走近的古霄霆努了努嘴,孙楚楚脸上一红,压低声音道:“算了,稍后我还有事要忙,蕾儿今晚便交给你了。另外帮我招待好客人,别让凤明瑶挑咱们的理,回去说我故意针对她。”
孟桂蟾了然的道:“尽管放心,好好表现,明年争取多一个小毛头给我带。”
孙楚楚脸上更红,轻轻啐了一口,雷文婷着实没眼看——拜托两位老司机,开车的时候能不能避开儿童,劝你们耗子喂汁。
这时古霄霆走过来,貌似慈爱实则敷衍的摸了摸雷文婷的头,然后看向孙楚楚道:“凤座那边的事已经办妥了,樊兄会照应她,咱们回去商量要事吧。”
孙楚楚垂下螓首,脸上羞意隐现,低咳一声道:“我也交待完了,今晚不商量出个子丑寅卯,休想我放你干休。”
古霄霆朗然一笑道:“走吧,毕竟事关重大,万万耽搁不得。”
两位“正职领导”心照不宣,径向孟桂蟾点头致意,随后便携手离去。
雷文婷不止没眼看,更加无法直视“商量要事”,而且还要从子丑一直“商量”到寅卯,体力那么好的吗?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呀~
第0037章 捉刀代笔
送走古霄霆和孙楚楚,又跟台上的其他“班子领导”打过招呼,孟桂蟾走向站在晁广昊身旁的凤明瑶。
看到孟桂蟾走近,晁广昊抚须一笑道:“那老夫先回神机精舍,日后若有机会,再与凤座详谈。”
凤明瑶敛衽深施一礼道:“前辈仗义相助,实乃沿海百姓之幸,待到海晏河清之时,小女子必定再来拜会。”
晁广昊微一颔首,又向孟桂蟾点头致意,之后便调转卧龙车,从高台后面的特制滑道离去。
孟桂蟾来到凤明瑶面前,灿然一笑道:“看来凤座此番得偿所愿,真是可喜可贺。”
凤明瑶回以浅笑道:“全靠楚楚妹妹尽力斡旋,今晚她与古兄还要商量要事,明日我再亲自下厨,正式摆酒致谢。”
雷文婷冷眼旁观,只见凤明瑶神情恬淡,并无丝毫影射妒忌之意,也不知她究竟懂不懂何谓“商量要事”。
孟桂蟾打个哈哈,俨似亲切的道:“不知凤座今夜可有兴致,容我陪你在镇子里游赏游赏?”
凤明瑶和声道:“那便有劳孟姐姐了,听闻玄冥镇堪称世外桃源,我早想见识一番。”
孟桂蟾轻笑道:“世外桃源未免过奖,大体还算过得去,咳——小毛头别在这儿装闷葫芦,还不跟凤座打招呼?”
雷文婷唔了一声,虚施一礼道:“小子岳雷,见过凤姑姑。”
凤明瑶眉弯新月,含笑点头道:“小雷已经这么大了,先前见到的时候还不敢信,呵……果然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孟桂蟾叹笑道:“凤座又过奖了,这小毛头光吃不长个儿,实在让人操心,这次我可得跟你好好请教厨艺,看有什么办法把他喂起来。”
凤明瑶莞尔道:“孟姐姐这可折煞我了,我岂敢班门弄斧呢?”
雷文婷听着孟桂蟾和凤明瑶互相吹捧,着实腹诽不已——你们两位凡尔赛也就罢了,能不能别把我当枪使?个头不高是我的错吗?我已经沉沦食欲了好吗?何况要是认真说起来,你们两位也不算高吧?
说话间三人走下高台,孟桂蟾和凤明瑶各自牵着雷文婷的一只手,让她有种幼时被父母带着逛庙会的错觉。
广场上的人群还没完全散去,不少孩童在奔走嬉闹,凤明瑶眸光流转,眼神中颇有歆羡之意。
孟桂蟾觑得分明,轻咳一声道:“凤座恕我僭越,以你这等惊世之才,居然独身至今,的确有些可惜了。往事皆如过眼烟云,沉溺其中有害无益,想必你也深有体会。”
凤明瑶略略回神,缓缓摇头道:“多谢孟姐姐关心,我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缘分未到,再着急也无用,总之听凭天意吧。”
雷文婷误入催婚现场,不禁对凤明瑶生出几分同情,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瓶绿茶显然贼心不死啊。
孟桂蟾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随后淡笑道:“毕竟宁缺毋滥,凤座的确明智,嗯……咱们往这边走。”
凤明瑶道一声好,孟桂蟾一面领路,一面介绍玄冥镇的风土人情,稍显尴尬的气氛很快缓和下来。
信步来到一条挂满花灯的小巷,沿着青石路走了一小段,孟桂蟾眼前一亮,抬手招呼道:“惠儿~”
不远处一位蓝衣少女回头一看,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近过来,敛衽施礼道:“见过前辈,见过凤座。”
孟桂蟾和凤明瑶各自还礼,雷文婷心生促狭,故意虚着眼道:“韩大美女,光是见过她们,怎么不见过我?”
韩惠欣不敢在前辈面前造次,只能“忍气吞声”,干巴巴的道:“好,见过‘岳少侠’。”
雷文婷发现自己欺负韩惠欣上了瘾,当下嘿嘿一笑道:“这才像话,记得下不为例,不然别怪我口风不严。”
韩惠欣终究没忍住,还是嫩脸飞红,咬牙闷声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哼……下作鬼。”
凤明瑶听到两人的对话,好笑之余唇角微勾,孟桂蟾也心下有谱,抿嘴轻笑道:“对,咱们惠儿是大姑娘,不跟小毛头一般见识。嗯……说到小毛头,你那三个师弟跑哪儿去了,没跟你一起行动吗?”
韩惠欣定了定神,点点头道:“我们原来是在一起,可他们光顾着打灯谜,尤其小师弟如鱼得水,都快把人家的灯谜打光了。我实在不好意思,便想把他们拉走,可他们都不听,我只好一个人走了。”
孟桂蟾哑然失笑,索性揶揄道:“真的是这样吗?莫不是惠儿想独自行动,偷偷去拜月老求姻缘?”
韩惠欣又羞红了脸,顿足娇嗔道:“前辈~我……我才没想那个,您要再乱开玩笑,我可就走了。”
孟桂蟾搂住韩惠欣的肩膀,亲昵的揉了揉道:“哟~咱们惠儿还撒上娇了,今年你都及笄了吧,可惜镇里这些小伙子都有点配不上你。也罢,等下次姑婆出去的时候,一定好好帮你寻摸个青年才俊。”
韩惠欣简直无地自容,可她偏偏又没法逃走,只能玉颊泛红的道:“前辈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吧,您这样出色的容貌才华,一直寡居不可惜么?”
孟桂蟾没想到韩惠欣还敢“反击”,苦笑之余自嘲的道:“我这半老徐娘有什么可惜的,惠儿可得抓住大好年华,别等红颜弹指老,再幡然醒悟便迟了。”
这番话似乎话里有话,韩惠欣倒是听不出来,雷文婷却心中有数,斜眼晲向凤明瑶,且看她有何反应。
孰料凤明瑶神色如常,好像也没听出孟桂蟾话里的含义,只听韩惠欣涩声道:“前辈别捉弄我了,眼下我真的不考虑这些,还是提升自己最重要。像今晚那篇文稿,前辈改过之后,真是画龙点睛呢。”
雷文婷闻言大跌眼镜,原来“孙镇”的文稿也不是“孟主席”起草,还得办公室“韩主任”动笔。
也对,这才是机关正常的运转秩序,领导哪有自己动笔的,那不乱套了吗,能亲自改稿就不错了好吗?
不对,“孟主席”这么悉心栽培,不会是在培养“接班人”吧?哦卖糕,用过劳死的代价穿越到古代,难道还逃不脱被材料支配的恐惧?
第0038章 无心江湖
捉弄够了小同志韩惠欣,孟桂蟾清咳一声道:“凤座琴艺无双,我也早有耳闻,今夜你若有兴致,不妨随我前往寒舍,咱们两人切磋一番?”
凤明瑶浅笑道:“孟姐姐谬赞了,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孟桂蟾欣然道:“如此甚好,多谢凤座赏光,至于小毛头便交给惠儿了,今晚带她回百草庐暂住,明早我再去接她。”
韩惠欣如蒙大赦,点头相应道:“前辈既有交待,我一定尽心尽责照顾好小雷。”
孟桂蟾对韩惠欣倒是一百个放心,雷文婷却不情不愿,依旧抓着她的手道:“姑婆,我也想听你们切磋琴艺,干脆带我回去吧。”
孟桂蟾不以为然的道:“小毛头听话,乖乖跟着惠儿,别故意捣乱。”
雷文婷为之一噎,知道孟桂蟾是想跟凤明瑶单独会谈,有些话不想让她听到,于是只能松开手道:“好吧,那咱们明早见,另外姑婆可别听韩大美人进谗言,我哪里捣乱来着,分明是她老想欺负我。”
耳听这小毛头“恶人先告状”,韩惠欣直是暗自扶额,所幸孟桂蟾明察秋毫,丢给雷文婷一个白眼道:“你可消停一点吧,这当面进谗言的不正是你自己吗?咳——他若敢捣乱,惠儿放手狠揍便是。”
韩惠欣拿到“尚方宝剑”,快意之余盈盈一笑道:“谨遵前辈指示,敝处的伤药颇有奇效,即便揍得‘岳少侠’鼻青脸肿,明早肯定也看不出来。”
孟桂蟾莞尔道:“这样最好,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眼看孟桂蟾和凤明瑶并肩离去,雷文婷叹了口气,跟着斜睨韩惠欣,一脸淡然的道:“好你个韩大美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居然想揍本少爷?本少爷可是第一个抱过你的男人,怎么也得特殊优待吧?”
韩惠欣强忍羞意,狠狠瞪了雷文婷一眼道:“下作鬼,你算什么‘男人’?以后要再敢拿那件事要挟我,真被揍了也活该。”
雷文婷心里暗爽,悠悠的道:“放心,本少爷守口如瓶,绝对没说出去。”
韩惠欣绷起粉脸,抓住雷文婷的手腕道:“走吧,不管你想去哪儿,我都要带着你,免得你被人拐走。”
雷文婷眼珠一转,拖长声道:“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本少爷勉为其难,给你个名分吧。”
韩惠欣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真想施展暴力手段,狠揍眼前的小毛头一顿,但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冷笑一声道:“不必,走。”
雷文婷被韩惠欣拖着往前走,心里好笑个不住,转念间不温不火的道:“不要名分也没关系,你可以先等着本少爷,什么时候本少爷能娶老婆了,再去百草庐提亲。”
韩惠欣满头黑线,忍不住哼声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一句话放在这里,嫁谁都不嫁你这下作鬼。”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在小巷中穿行,雷文婷依稀记得幼时过中秋节的时候,城里的道路两旁两旁也挂满各种花灯,做工虽然略显粗糙,但形制丰富多彩,如人物、果蔬、禽畜、电器、车辆等不一而足。
如今玄冥镇中挂的花灯,都是各家各户自己制作,同样各具匠心巧思,其中不乏出自孩童之手的作品,风格活泼自在,颇见童真童趣,雷文婷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评头论足,大有“指点江山”之概。
当原先那个世界迈进新世纪,很多淳朴的东西都消失了,过节时虽然也算灯火辉煌,但那些灯盏都出自机械工业量产,真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便看上去多么红火亮堂,骨子里却透着呆板和冰冷。
雷文婷一念及此,不由得满怀感慨,甚至莫名其妙有点想掉泪。
韩惠欣对雷文婷的花灯点评一直“呵呵”以对,忽然发现他不再出声,还以为是自己让他难堪了,一时之间心生歉疚,想了想才柔声道:“好啦,我也不是故意不理你,只要你别老那么欺负人,咱们还是好朋友。”
雷文婷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道:“你呀,就是太心软了,以后如果遇上坏心眼儿的男人,多半会被欺负。”
韩惠欣暗忖你的心眼儿就不好,苦笑之余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师父说过这是我最大的弱点,但我自己觉得挺好的。反正我也没想出去,打算就在镇子里终老一生,相信不会遇上坏心眼儿的男人。”
雷文婷登时愕然道:“不会吧?你真想一辈子当村姑?我听孟姑婆说过,陈阿公和蔡阿婆一直思谋着复兴峨眉派,你身为他们的大弟子,将来肯定要出去闯荡江湖的,哪怕自己不想,一样没法逃避。”
韩惠欣秀眉微蹙,不以为然的道:“我只管把三位师弟教导好,至于复兴门派、建功立业的事,将来交给他们便是了。最多等本派复兴,我去山上当个教习,只教后辈弟子武功,绝不在江湖上行走。”
雷文婷更加意外,紧盯着韩惠欣道:“你这——咳……大家都说你办事周到,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是个独当一面的干将。怎么你自己就这点出息,行走江湖有那么可怕么,让你还没经历便打退堂鼓?”
韩惠欣神色一整道:“我不是觉得可怕,只是明白自己并不适合行走江湖,这叫人各有志,不是么?”
雷文婷眨了眨眼,终是赞许的道:“好,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你自己舒心便好。”
韩惠欣也不知怎地,居然在雷文婷面前自明心迹,正在芳心忐忑之际,却听这小毛头嘿嘿笑道:“不过你一直待在镇子里,的确遇不上什么青年才俊,所以最好认清形势,尽早从了本少爷才是正经。”
韩惠欣登时一滞,忍不住啐声道:“你这下作鬼,真是皮痒了,反正我有孟前辈的授意,今天非揍你不可!”
说罢韩惠欣纤指一曲,结结实实赏了雷文婷一记暴栗。
雷文婷摸着额头,十分夸张的叫道:“哎哟呵,大家快来看呀,韩大美人谋杀亲夫啦~”
虽说小巷里行人不多,但还是爆出一片嬉笑,韩惠欣粉脸骤红,当场落得啼笑皆非。
第0039章 霸总附身
知道雷文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韩惠欣索性不跟他纠缠,直接“执子之手拖走喂狗”,三步并作两步溜之大吉。
又逛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天色已晚,韩惠欣咳声道:“走吧小雷,回百草庐休息。”
雷文婷打了个哈欠,瞟向韩惠欣道:“的确是有点困了,怎么样大美人,晚上我睡你屋里?”
韩惠欣已近习惯了雷文婷的口没遮拦,干脆利落的道:“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晚上要睡哪里?”
雷文婷一挑大拇指,俨似赞许的道:“不错,大美人都开始学我说话了,这便叫做夫唱妇随,咱们当然要睡一起啦。”
韩惠欣也不着恼,只是双掌互捏,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声响,大有扬武释威之意。
雷文婷稳坐钓鱼台,优哉游哉的道:“干嘛?大美人难道又想谋杀亲夫?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尤其还以大欺小,这好吗,这不好?本少爷劝你耗子喂汁,不要一条路走到黑,自绝于百姓。”
韩惠欣居高临下,分明哂然道:“小毛头欺人太甚,生可忍熟不可忍,今晚我替天行道,非给你个教训不可。”
雷文婷察言观色,不禁有些底虚,强自镇定的道:“说得冠冕堂皇,你究竟想干什么?”
韩惠欣秀眸冷睨,沉哼一声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发问了,我便大发慈悲告诉你,对你这样的屡教不改之徒,只有惩罚才是最好的净化。”
雷文婷感觉自己把韩惠欣的人设带偏了,好笑之余一挑眉道:“女人,你这是在玩火,不过你越是这样,便越引起我的注意。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是我孙子的奶奶。”
韩惠欣差点破防,咬牙啐声道:“黄口匹夫,无毛小贼,我从未见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雷文婷戏精上身,当下胸脯一挺道:“女人,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如果你是故意想激怒我,那我告诉你,你成功了。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以后只有我能对你无耻,也只有我能欺负你。”
韩惠欣初学乍练,面对“资深霸总”雷文婷,终于彻底溃败下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道:“你行了吧,越说越让人膈应,从哪儿学来的这些鬼话?最后警告你一次,再敢胡说乱道,一切后果自负。”
雷文婷意犹未尽,“邪魅一笑”道:“有意思,本少爷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被拒绝的滋味呢,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听着,我允许你说喜欢我,除了白头偕老,我们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韩惠欣血槽见底,不得不使出绝招,纤纤素手闪电般探出,正好揽住雷文婷的腰身,把她打横挟了起来。
雷文婷人在半空,兀自邪笑道:“哦?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嘛,这算不算肌肤之亲呀?”
韩惠欣只当没听见,挟着雷文婷一路风驰电掣,径直往南而去。
通过万钧闸口,又沿着渡生河走了一阵,雷文婷好像刚坐了一趟过山车,免不了有些头晕心悸,无奈只能认怂,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道:“好……好了……大美人……是我……错了……不该……开你的……玩笑……快点……放我下来……”
韩惠欣停住脚步,依言放下雷文婷,看着她一屁股坐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忍不住嘲讽道:“这么弱不禁风,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啧……以后别说我教过你武功,我怕丢人。”
雷文婷自觉尴尬,只能强辩道:“我才学了一个月,武功不好理所当然,不信你等我一年,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韩惠欣暗自莞尔,面上依旧凉凉的道:“一年未免太久了,凭你‘岳少侠’这样的绝世天才,修为应该突飞猛进才对。这样吧,以后每个月底我找你切磋一次,咱们别点到为止,打到一方求饶才算。”
雷文婷登时一滞,脱口抗声道:“好你个大美人,这么不讲武德,欺负我刚满七岁的小孩子?”
韩惠欣悠悠的道:“都知道娶老婆了,还算什么小孩子,明天我便去找孙前辈说,相信她会欣然同意。”
雷文婷想起孙楚楚拿她试药的无良黑历史,不由得暗叫糟糕——这两个魔女恐怕真会一拍即合,一个负责把她打伤,另一个负责拿她试药,从而形成一条罪恶的产业链,哦卖糕,这是怎样的人间疾苦?
看到雷文婷一脸郁闷,韩惠欣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温柔的本性随即显露,下意识的开口道:“放心,我出手有分寸,主要还是督促你练功。反正你又不怕求饶,大丈夫能屈能伸,卷土重来未可知嘛。”
雷文婷这才转忧为喜,打个哈哈道:“我就知道,大美人不会斤斤计较,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说的便是你了。”
韩惠欣脸上一红,只觉啼笑皆非——明明是句好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呢?
雷文婷仍觉胸中烦闷,起身走到渡生河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湿润水汽,顿时一阵神清气爽,干脆褪下鞋袜,将双脚浸入水中,轻轻摆荡起来。
韩惠欣举步走近,摸了摸雷文婷的头顶,面带微笑的道:“毕竟还是个小毛头,以后少想那些有的没的,等你真的长大了,自然会有好姻缘。”
雷文婷讪讪一笑,忽然心中一动,眨眨眼道:“对了大美人,要是顺着这条渡生河走下去,能不能离开玄冥镇?”
韩惠欣摇摇头道:“当然不能,否则外人不也能轻易进来了么?渡生河下游水脉十分复杂,而且跟外围迷林浑然一体,共同构成守护大阵,除了布阵的顾前辈,只有镇守梧桐井的司空前辈知晓关窍。”
雷文婷唔了一声,又饶有兴味的道:“那河里会有很大的鱼吗?我看河水好像很深的样子,说不定有些神秘怪物呢。”
韩惠欣失笑道:“哪有什么怪物,反正我是没见过,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雷文婷还没答话,忽然惊呼一声,只是眨眼工夫,整个人便掉进河里!
韩惠欣见状心神剧震,慌忙冲上前去,可哪里还有雷文婷的影子?
第0040章 山下木野
昏昏沉沉,迷迷瞪瞪,神智蒙昧,半睡半醒,不知这种状态持续多久,当雷文婷终于勉强凝聚起意识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像高考前夕患过一场大病,刚醒来时全身抽空的感觉。
眼睛还没有完全挣开,雷文婷首先听到一连串奇特的话语,语声急促而充满压迫,似乎在训斥什么人的模样。
雷文婷刹那间一个激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那奇特的话语,她居然能听得懂!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玄冥镇里那些才华出众的隐世高人,都没法听懂这种语言,可雷文婷继承了原先世界的记忆,这种语言对她来说绝不陌生,因为她正好在大学里选修过相关课程——现代日本语。
当然打死雷文婷她都不会承认,当初之所以选修这门课程,就是为了看原声甜剧,什么《悠长假期》《求婚大作战》《东京爱情故事》都有涉猎,还延伸到《百鬼夜行抄》《世界奇妙物语》等奇幻剧。
来到机关工作以后,政制站位马虎不得,腐朽没落的资本主义文化理应划清界限,再加上网络新闻频频爆出各类精日奇葩,引发国人对老邻居口诛笔伐,雷文婷为免无辜被喷,只能“深藏身与名”了。
万没料到灵魂穿越古代,居然听到了熟悉的日语,虽说读音和语序似乎稍有差别,但并不影响雷文婷理解话意。
譬如方才听到那段话,应该是出自一位女子,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带着明显的关西腔。
这位关西女郎语气严峻,的确是在斥责对方道:“木野酱,你是足利将军的利剑,必须永远效忠将军,奋勇冲锋陷阵,消灭一切敌人。但如今的你太软弱了,不再是合格的忍者,甚至让我觉得陌生。”
关西女郎话音方落,另一位女子接口道:“山下酱请不要这样说,我依旧是将军最忠心的利剑,否则怎么会接受令谕,抛弃我的家人,背叛我的恩人,做出违背老师教导的事情,去绑架无辜的孩童?”
听罢这番剖白,雷文婷险些惊呼出声,开始她还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听到“抛弃家人”“背叛恩人”的时候,她立刻反应过来,敢情那位“木野酱”不是别人,正是孟桂蟾带回镇里的穆珍儿!
难怪当初在老融家吃烧烤,总觉得穆珍儿的手艺似曾相识,原来是经典日料风味,雷文婷暗怪自己粗心大意,对穆珍儿的身份更觉惊诧,没想到她是什么足利将军的暗线,潜伏在玄冥镇必定另有所图。
关西女郎“山下酱”显然怒气未消,冷笑一声道:“家人?梁国乡里的愚蠢村夫,居然得到幕府精英的身体,你甚至为他怀上身孕,应该感到羞耻!所有梁国人都是我们的敌人,根本没有什么恩人!”
“木野酱”立刻反驳道:“山下酱的话太武断了,我曾经也以为所有梁国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尤其在我被梁军用计俘虏,还要押到蜀中,供夔门大魔王蹂躏取乐时,我将所有梁国人都想象成了魔鬼。”
“可是当山洪爆发,在我孤立无援、随时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是恩人奋不顾身的救了我,她和她带领的其他梁国人善良无私,拯救了不知多少无辜百姓,让我深受感动,自愿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山下酱”越听越气,厉声呵斥道:“够了!不要为你的软弱找任何借口,除了足利将军,你不能效忠任何人!除了幕府忍者,你不能是任何人中的一员!你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将军赐予的恩惠!”
“木野酱”微微一顿,终是涩声道:“是的,我一度想忘掉过去,做一名合格的妻子,侍奉我的丈夫,孝敬我的尊长,疼爱我的孩子,但山下酱出现的那一刻,我便有所觉悟,自己只能是一把利剑。”
“山下酱”回嗔作喜,当即振声道:“很好!现在是你证明忠心的时候了,砍下那名梁国孩童的左臂,让帝国绝凶虎感受到更大压力,只有这样他才可能犯错,我们才有机会,为将军铲除心腹大患。”
雷文婷闻言心头一紧,只觉胳膊一阵发凉,所幸“木野酱”直接拒绝道:“不可以,我们绑架岳酱,只是作为威胁帝国绝凶虎的手段,绝对不能伤害他,这也是我最后的底线,恳请山下酱不要触碰。”
“山下酱”显然一滞,气急败坏的道:“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一路秘密跟踪,终于潜入帝国绝凶虎的老巢,还绑架了他的儿子。这样难得的机会,必须好好利用,决不允许你做出愚蠢的事情。”
“木野酱”不为所动,针锋相对的道:“山下酱请听我说,如果你真的伤害了岳酱,那才是最愚蠢的事情,不止帝国绝凶虎,帝国破坏龙和帝国燎宇凤,也会将我们视为死敌,我们不会有任何机会。”
雷文婷听了满耳,总算明白过来,所谓“帝国绝凶虎”,应该是她那位义父古霄霆,至于“帝国破坏龙”和“帝国燎宇凤”,八成是“非凡神龙”樊飞,还有剑盟凤座凤明瑶,这三位可都是抗倭名侠。
看来霓虹国的中二传统古已有之,这些称号简直没眼看,明明是风标不俗、侠骨丹心的武林英杰,又是“绝凶”又是“破坏”的,一副魔鬼筋肉人的既视感,只有那位“绿茶姐”,名号勉强还能接受。
雷文婷这厢暗暗吐槽,“山下酱”可要发飙了,尖声厉斥道:“马鹿野郎!这样畏首畏尾,丢尽忍者尊严!你的事情我自会向将军禀报,眼下却不容你坏事,让我亲自斩下帝国绝凶虎之子的手臂吧!”
雷文婷心里咯噔一下,“木野酱”也语声转冷,不容置疑的道:“我先前已经说过,不伤害岳酱是我的底线,山下酱如果执意践踏我的底线,我们二人唯有分出高下,你的决心必须碾压过我的尸身!”
正在两女剑拔弩张之际,忽听一声豪迈的朗笑传来道:“追踪尔等三日,终究有所斩获,是英雄好汉便出来一决,古某在此领教高招。”
第0041章 绝凶虎威
听到“帝国绝凶虎”古霄霆的声音,雷文婷险些兴奋得叫出声来——不愧为玄冥镇的一把手,果然值得信赖,义父赛高!
有了强大后盾撑腰,雷文婷终于壮着胆子,微微张开双目,眯缝着眼偷偷观望。
眼前应该是一座破庙,主位供着二郎神的立像,旁边蹲着哮天犬,只不过因为长期无人打理,一神一犬都落满灰尘,尤其哮天犬的黑漆剥落,露出里面灰白的泥胎,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秃毛癞皮狗。
在雷文婷睁眼那一瞬,似乎有条黑影一闪而逝,唯见一名身着墨色劲装的女子挺身站起,脸上的慌乱很快转为冷硬。
雷文婷觑得分明,这女子正是穆珍儿,至于一闪而逝的黑影,必定是“山下酱”了。
穆珍儿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劈手揽住雷文婷的细腰,将她挟在自己胸前。
雷文婷忙不迭的阖上眼皮,这才觉出全身僵硬乏力,再想到这些天自己一直都昏昏沉沉,看来多半是被下药了。
穆珍儿举步走出破庙,迎面但见一人傲然挺立,依旧是那身半灰不白的葛布袍,足蹬光泽暗淡的云头履,团团乱发由荆条束起,腰后歪挎一口青钢剑,国字脸上麻点连绵,粗硬的胡渣儿尤见豪侠气质。
面对威名赫赫的“帝国绝凶虎”,穆珍儿禁不住胆为之寒,即便强自镇定心神,还是全身生出一阵战栗。
雷文婷真切感受到穆珍儿的紧张,心中莫名骄傲起来,猛虎一啸慑服千山,这便是大佬威压了。
看到挟着雷文婷的穆珍儿,古霄霆剑眉一轩,语带讥哂的道:“绑架幼子为质,当真下作之极,看来你便是穆珍儿。”
穆珍儿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道:“穆珍儿只是化名,我的本名叫做木野真绫。”
古霄霆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的道:“原来如此,你是东瀛人,而且还是倭寇吧?”
木野真绫略一迟疑,终是闷声道:“不,我受命于幕府,效忠于足利将军,你口中的‘倭寇’,不过是将军的棋子。”
古霄霆心中有数,微颔首道:“你的确很诚实,但不管你效忠的是谁,只要胆敢犯我大梁海疆,便是古某必欲诛杀的死敌。尤其你身受救命之恩,最后却要以怨报德,如此狼子野心,委实无可救药。”
木野真绫为之默然,片刻方冷冷的道:“不错,我的确已经无可救药,但今日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执行将军的命令,用尽一切手段将你杀掉。”
古霄霆目光沉凛,锁定木野真绫,睨视间淡淡的道:“你可知我剑下已经斩杀倭寇八百名,尔等鼠辈畏我如虎,乃至每每望风而逃。至于你的修为,我一眼便已看穿,任你使出何等手段,都非我一合之将,无非多添一条剑下亡魂,早赴地狱投胎罢了。”
木野真绫心知古霄霆并非虚言恫吓,但她如今骑虎难下,再无其他选择,只能毅然决然的道:“你们梁国有句话,叫做‘求仁得仁’,我为将军尽忠而死,灵魂必将合于神道,绝不会堕入阿鼻地狱。”
古霄霆鼻中一哂,不以为然的道:“沐猴而冠之徒,当真贻笑大方,你如今所作所为,早已与‘仁’背道而驰,何谈‘求仁得仁’?为满怀私欲之辈尽忠,我们梁国称之为愚忠,死后只得万民唾骂。”
木野真绫登时噎住,一时之间理屈词穷,目光中隐现愧疚之意。
古霄霆冷眼旁观,神色一整道:“罢了,念你尚有一丝羞耻心,只要将蕾儿交还古某,古某便放你一条生路,也算顾及你腹中的胎儿。”
木野真绫脸上一红,下意识的捂住肚腹,颦眉涩声道:“他们……如何了,可曾受到我的牵连?”
古霄霆凝声道:“老融他们始终不信是你吃里扒外,一口咬定你也被绑架了,还央求古某救你回去。”
“他们一家都是淳朴之人,无不将你视若珍宝,我们自然不会迁怒他们,你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木野真绫松了口气,鞠躬施礼道:“多谢你们体谅,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事纷争,不该牵连无辜百姓。”
古霄霆不着痕迹的逼近一步,趁势诘问道:“那么蕾儿也是无辜百姓,你为何将她牵连进来?”
木野真绫面色挣扎,终是一咬牙道:“古先生说得对,我原本也不想牵连雷少爷,这便将他还给你吧。”
说罢木野真绫张手一抛,当真将雷文婷抛向古霄霆,这下非但雷文婷大出意料,古霄霆也心头一凛,正欲伸臂去接之际,忽闻身后弓弦连响,数道箭风破空袭至,带着凛冽的尖啸,射向他的背心要害。
古霄霆毕竟艺高人胆大,根本不屑回头应对,霎时只听锵啷一声,挂在腰后的青钢剑已然握在手中,灿亮剑光背身一斩,堪堪斩落三支利箭,同时借势一跃,半空中猿臂轻舒,揽向直飞过来的雷文婷。
眼看雷文婷便要被古霄霆接住,正在她满心兴奋之际,忽觉腰间陡然一紧,竟是斜刺里被拽了出去,恰好跟古霄霆擦身而过,眼花缭乱中砰的一声撞上一团软肉,随即被箍住上身,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古霄霆顿住身形,警惕的目光盯向刚刚抢走雷文婷之人——同样身着墨色劲装,腰间挂着两柄短刀,手持一张精钢连弩,苍白的脸颊稍显病态,神情严峻中别见狠厉,虽说容貌上佳,却让人望而却步。
不等古霄霆开口,劲装女子勒紧雷文婷的胸脯,咬牙切齿的道:“帝国绝凶虎,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只会收获你儿子的尸体!”
古霄霆投鼠忌器,皱眉沉声道:“果然还有同伙,你又是什么人?”
劲装女子自然是“山下酱”,闻言尖声厉笑道:“我是足利将军最忠心的忍者,绝非软弱无能的背叛者,你不必妄想对我说教,我只要你死!”
古霄霆瞥了欲言又止的木野真绫一眼,哂然之余淡笑道:“想要我死的倭寇不计其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也不必妄想我对你说教,因为畜生根本听不懂人话,我无须对牛弹琴。”
第0042章 忠义难全
轻描淡写的话语,不屑一顾的态度,毫不掩饰的讥刺,面对威严睥睨的“帝国绝凶虎”,“山下酱”着实恨怒欲狂,同时又生出一种极度亢奋,死死盯着古霄霆道:“很好,看来你准备玉石俱焚了?”
古霄霆长剑平举,缓缓摇头道:“你错了,石可以碎,玉不能焚。”
“山下酱”圆睁二目,面现狠厉的道:“即便你是帝国绝凶虎,也没有资格这么狂妄,因为只需眨眼工夫,我便能杀死你的儿子。”
雷文婷感觉自己的胸腔都要被勒爆了,原本粉嫩的小脸憋得通红,背心还有一种尖锐刺痛,看来“山下酱”并非夸口,取她性命只在眨眼之间,没想到穿越之后竟然遇上死劫,难道这次真要完蛋大吉?
正在雷文婷满心惶惧之际,只听古霄霆凛然沉声道:“你说的或许不错,但我若要阻止你,根本不需要眨眼工夫。”
“山下酱”瞬间寒毛直竖,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花,锐利剑锋已然刺到咽喉!
果然根本不需要眨眼工夫,死亡的恐怖便将“山下酱”完全笼罩,但她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忍者,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当此生死攸关之际,立刻做出本能的反应,脚下奋力一蹬,同时仰身向后倒翻出去。
孰料这电闪雷鸣般的一剑,竟然只是声东击西,古霄霆劈手一抓,正好抓住雷文婷的衣襟,趁着“山下酱”无暇他顾,一把将雷文婷从她怀中拽走,时机和力道的拿捏都妙到毫巅,尽显武学大家风范。
“山下酱”心中又惊又怒,脱口骂出一声“马鹿野郎!”,此时陡听铿锵锐鸣入耳,竟是木野真绫拔出腰间的武士刀,点足飞身冲上,锋利的刀刃带着耀眼的寒光,快如流星赶月,径直向古霄霆斩去!
古霄霆始料未及,电光石火间无暇细想,伴着一声震天雄喝,青钢剑势如猛虎下山,千钧一发之际抹过木野真绫的武士刀,随即嚓的一声划过她肋下,裂帛声中夹杂碎骨钝响,当场飚起一蓬猩红血雨。
木野真绫闷声惨哼,蜷着身子滚倒在地,但她手中的武士刀并未收势,依旧向虚空中竭力斩出。
两条人影交错而过,古霄霆顺势拧腰转背,面向木野真绫,木野真绫则半跪在地,拄着武士刀剧烈喘息。
雷文婷转危为安,被古霄霆稳稳的揽在怀里,对他着实佩服得五体投地,再看受伤不轻的木野真绫,气愤之余又觉出一丝怜悯,即便她如何忘恩负义,而且还表里不一,但她腹中的胎儿终究是无辜的。
古霄霆神情复杂,径自怀中摸出一只玉瓶,抛给木野真绫道:“速速外敷,以免失血过多。”
木野真绫接住玉瓶,哑着嗓子道:“多谢……手下留情。”
古霄霆摇摇头道:“不必,应该说谢的是我。”
这下雷文婷可糊涂了,正自瞠目结舌之际,古霄霆伸手进入她背后的衣服,从她背上轻轻拔下一件物事。
雷文婷背心的刺痛立刻缓解,打眼只见古霄霆手中拖着一枚黑白相间的铁蒺藜,审视间肃然道:“果然是尔等从幽罗婆洲买来的霸道火器,若非木——咳……穆姑娘斩断无形引线,我们父子二人只怕已经化为齑粉。”
雷文婷恍然顿悟,赶紧在心里向木野真绫说了声对不起,方才的确是错怪她了。
“山下酱”错失消灭“帝国绝凶虎”的良机,莫大功业化为泡影,一时之间恨怒欲狂,戟指木野真绫大骂道:“叛徒!白痴!该死的混蛋!将军会以你为耻,你不配做忍者,不配做天照大神的子民!”
木野真绫咬住玉瓶的瓶塞,打开之后忍着剧痛将药膏涂抹在伤处,同时满含苦涩的道:“不管配不配做忍者,首先我要做一个人,而且我并未背叛将军,只要你不牵连无辜,我依旧会与你并肩作战。”
“山下酱”厉声呵斥道:“闭嘴!你不配与我并肩作战!老师的教导你早已抛诸脑后,反而相信梁国的假仁假义!况且帝国绝凶虎杀害了我们无数战士,他的儿子和他一样罪该万死,算什么无辜?!”
古霄霆委实听不下去了,当即正声道:“若非倭寇侵扰大梁,肆意抢劫财物,杀害无辜百姓,古某岂会将剑锋指向尔等?东瀛只学会了大唐的典章华仪,却将仁义道德弃如敝屣,当真可悲可笑之至。”
“山下酱”狠呸一声,手指向天道:“凡是太阳照耀的地方,都是天照大神的领土,你们梁国侵占了大和民族的富饶山川,我们的战士受天照大神指引,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古霄霆不禁扶额,半是好笑半是嘲讽的道:“是古某疏忽了,忘记畜生听不懂人话,居然对你说教起来。哈……终究还是受了樊兄的影响,他或许有让顽石点头的耐心,但我更乐意将顽石彻底粉碎。”
说罢古霄霆长剑一横,注目“山下酱”道:“来吧,用出你最有把握的手段,否则以后没机会了。”
“山下酱”丢下连弩,拔出挂在腰间那两柄短刀,咬牙厉声道:“不必过分狂妄,今日我必杀你!”
眼看生死之战一触即发,木野真绫勉力站起身来,哑着嗓子道:“由美,我来助你。”
敢情“山下酱”的真名叫做山下由美,闻言刚想斥骂,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只是生硬的道:“混蛋,随你的便。”
木野真绫双手握刀,刀锋直至古霄霆,面现决绝的道:“方才多谢古先生赐药,但我不能背叛将军,唯有与你殊死一决。”
古霄霆微颔首道:“我们梁国有句话,叫做忠义难两全,我尊重你的选择。”
木野真绫面现释然之色,郑重其事的道:“倘若今日我玉碎于此,请古先生转告我的家人,是我对不起他们,恳请他们谅解。否则若是我们侥幸得胜,我必定全力照护雷少爷,将他平安送回玄冥镇。”
古霄霆脸上闪过一丝怜悯,缓缓开口道:“你想的很周到,所托之事我也能答应,但蕾儿无须费心照护,因为你们两人——毫无机会。”
第0043章 石花幽情
面对强悍无匹的“帝国绝凶虎”,木野真绫和山下由美都心知肚明,这很可能是她们最后一次出手。
两人目光交会,只听山下由美以日语说道:“砂隐,风遁。”
木野真绫微颔首道:“火牛,斩虎。”
雷文婷的日语水平仅限于听懂日常交流,对这些隐秘暗语无能为力,古霄霆虽然同样不明所以,但他自有必胜信心,冷目睥睨间气定神闲的道:“来吧,任凭尔等有何鬼蜮伎俩,对上古某都无用矣。”
木野真绫和山下由美定下战法,倏见山下由美身形瞬动,霎那间竟是消失无踪。
木野真绫则拔步一跃,锋利的武士刀横斩而来,招数并无半分花巧,但胜在攻势迅疾无双,根本看不出她方才受过重伤。
古霄霆见状心下雪亮,场面上虽然是木野真绫主导攻势,但真正的杀招必定来自隐遁不见的山下由美,所以他并未轻易出剑,只是觑准时机伸掌一抓,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擒向木野真绫的武士刀。
倘若换成一名寻常武者,这一下以肉掌对上斩来的刀刃,几乎无异于自寻死路,哪怕是练过硬功之人,也未必敢像这样强撄其锋。
但古霄霆艺高人胆大,说十拿九稳或许不合适,十拿十稳才说得过去。
眼看手中的武士刀要被古霄霆擒住,木野真绫身躯陡转,随着脚下划过一个半圆,整个人竟似凭空蒸发,隐没在凛冽的刀风之中。
东瀛忍者赖以成名的隐遁之术,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实战中立见奇效。
可即便形势敌暗我明,古霄霆仍是镇定如桓,耳目洞察之力自发提升至极限,同时释放心眼灵觉,护身真气外化为一种奇特感官,周身丈许之内的一切变化都无所遁形,任何一丝波动必定会激起涟漪。
蓦地古霄霆心有所感,随即只听轰然惊爆,一片砂土扬尘之中,墨色身影陡然显现,手中双刀悍然齐出,携裹森罗炼狱邪火,犹如一头一往无前的凶兽,猛然撞向古霄霆的背心要害,正是砂隐·火牛!
山下由美绝杀一击,必欲取下古霄霆的性命,此时却见古霄霆背身兀立,反腕一剑横掠,灿然剑光明耀,正好挡住夺命“牛角”,雄浑剑劲震得山下由美虎口崩裂,手腕一阵剧痛,双刀险些脱手飞出。
正在三刃交锋的一瞬,寒风中遽现汹涌杀意,另一条墨色身影闪现在古霄霆面前,脸上的神情凄绝狠绝,手中的武士刀拦腰一斩,足见切金碎玉之威,誓将“帝国绝凶虎”斩为两截,正是风遁·斩虎!
古霄霆剑招已出,理应回气不及,眼看即将大功告成,连山下由美都忘记了疼痛,露出狂热兴奋的神情。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古霄霆朗笑一声,左手食中二指一骈,生生夹住斩向他腰间的那柄武士刀。
原本势不可挡的斩虎一刀,结果却被猛虎利爪牢牢钳锁,一时之间不得寸进。
古霄霆豪兴勃发,澎湃内力骤然激迸,透过刀身撞向木野真绫和山下由美,两女难敌盖世虎威,闷哼声中双双被震飞出去。
木野真绫只是在空中打了个转,跟着双足稳稳落地,脸色已然一片苍白,肋下渗出殷红的鲜血。
山下由美却被震出三丈开外,饶是竭力稳住身形,但震荡余劲连绵不绝,她终是啪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这样一来山下由美伤上加伤,五脏六腑同受摧残,剧痛之下都直不起腰来,嘴角流出色呈暗红的血水。
木野真绫觑得分明,霎时心痛如捣,勉力提气纵跃过去,小心翼翼的扶起山下由美,含泪颤声道:“由美!——撑住!”
山下由美面色灰败,生命力急剧流逝,神情半是恨怒半是不甘,失去神采的双眼紧盯古霄霆,断断续续的道:“帝国……绝凶虎……的确……名不虚传……必须……杀死你……”
古霄霆面对山下由美,不以为然的道:“你已经没救了,对于不思悔改的倭寇,古某向来都不存丝毫仁慈,所以无论你多想杀死我,都是下辈子的事了。”
山下由美恨得咬碎银牙,全身一阵剧烈颤抖。
木野真绫知道山下由美脏腑重创,生死只在呼吸之间,毕竟是自幼一同训练的姐妹,她心中着实悲憾不已,抱紧山下由美的身体,泪水涟涟的道:“由美,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不该是这样啊!”
山下由美好像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抓住木野真绫的衣襟,咬牙厉声道:“杀了他!杀了帝国绝凶虎!不要背叛将军,不要……你是最好的,一直都是,不要让我失望……唔……花……给你……花……”
随着声音越来越低,山下由美终于油尽灯枯,手臂无力的垂落下去,兀自圆睁的双眼中充满挣扎,却又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温馨。
木野真绫见状直是痛彻心扉,埋首在山下由美胸前,忍不住痛哭失声。
古霄霆回剑入鞘,神情一片冷峻,反倒是他怀里的雷文婷鼻子一酸,对山下由美的结局悲悯不已。
不过无论如何,这位异国忍者算是死得其所,至于她临终所说的“花”,或许是一生中仅有的温暖吧。
伏在山下由美怀里哭了一阵,木野真绫泪眼迷蒙的直起腰来,探手自贴身里衣中取出一枚扁圆形石头。
这块石头形如开放的菊花,呈现淡淡的金黄色,表面十分光滑细腻,显然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摩挲。
木野真绫将石花轻轻放在山下由美胸前,喃喃低语道:“曾经我以为身在修罗地狱,是由美让我找到活下去的动力,在我因为训练出错被老师毒打的时候,她甘愿替我分担,自己却被打到重伤吐血。”
“我们都是将军的利剑,利剑不应该有任何感情,只需要为将军冲锋陷阵。由美本来是最锋利的那把剑,但因为遇到了我,她不再义无反顾,也有了自己的弱点,她送给我这朵花,因为……她爱我。”
面对古霄霆错愕的眼神,木野真绫缓缓站起身来,双目中的泪水已然结冰,一字一顿的道:“所以,为了这份爱,我必须——杀死你!”
第0044章 足利义圭
错愕只是一瞬,眼见木野真绫伤忿之下杀意遽升,古霄霆不由得心头一凛,开口峻声道:“倘若古某方才全力施为,你此刻已经与她共赴黄泉,念在你有孕在身,古某不欲伤害无辜,劝你好自为之。”
木野真绫缓缓摇头道:“我救你和雷少爷一命,你也放我一条生路,如今你我两清,再也无须留手。”
古霄霆皱眉沉声道:“倭寇入侵造成兵连祸结,始作俑者正是足利义政,你难道还要对他效忠?”
木野真绫双手握刀,哑着嗓子道:“将军发动的战争或许是非正义的,但你毁灭了我最为珍视的心灵寄托,让我重新变成一把没有感情的利剑,我必须完成由美的遗愿,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古霄霆心中有数,仍是耐心的道:“你有自己的家人,很快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些都是你的寄托。斩断与罪恶过去的联结,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难道不强于偏执自殤,甚至于无谓牺牲宝贵的性命?”
木野真绫不为所动,悲伤和愤恨不断压榨她的精气神,以生命之火点燃的异力,迅速充斥四肢百骸,手中的武士刀隐约蒙上一层青气,哪怕隔着三丈开外,都让古霄霆抱在怀里的雷文婷感到不寒而栗。
古霄霆知道势难善了,终是轻叹道:“罢了,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你非要执迷不悟,古某便送你早渡轮回。”
说罢古霄霆单掌一竖,其势如刀似剑,四指正对木野真绫,面现庄重的道:“请。”
虽然古霄霆并未真正出剑,但雷文婷明显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凛冽杀意,与方才击毙山下由美时一般无二。
这下由不得雷文婷满心焦急,本想劝说古霄霆手下留情,可自己又被下了药,根本没法开口。
木野真绫蓄势已久,一切信念都汇聚在手中的武士刀上,蓦地只听她悲怆尖叫道:“由美!你我始终同在!”
言犹未落,木野真绫拔步冲上,身形已然快到极处,瞬间分化三条残影,同时攻向古霄霆。
古霄霆面沉似水,岿然矗立间不动如山,心眼灵觉觑尽虚实,于毫厘之间洞察玄机,随即只闻一字震喝道:“破!”
霎时掌刀疾出,势如奔雷掣电,强悍力道穿透层层刀网,正中木野真绫的咽喉要害。
木野真绫身躯巨震,绝杀一刀戛然而止,脖颈以下顿失知觉,好像被寒冰封冻似的,脚下止不住踉跄暴退,终是仰身跌翻在地。
雷文婷见状心下猛沉,暗骂古霄霆丧心病狂,居然对一名孕妇痛下杀手!
即便敌我立场相左,即便对方不听劝告,可既然有挽回的机会,总该手下留情才对!
正在雷文婷满怀怨怼之际,忽听劈啪一声清脆炸响从东方传来,古霄霆循声望去,但见远空之中升起一团红色烟雾。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天色显得十分暗淡,红色的烟雾分外惹眼。
古霄霆认出那是求助的讯号,不由得脸色微变,无暇再去理会倒地不起的木野真绫,便即运起绝顶身法,风驰电掣般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雷文婷悬心未解,如今又多了一份担忧,这次她被绑出玄冥镇,除了古霄霆之外,想必还有其他人一同寻找,结果却遇上麻烦,不得不发讯号求助,倘若当真出了意外,这份罪过雷文婷委实没法推卸。
古霄霆奔出数里之遥,终于听到叮当打斗之声,其中还夹杂着连声呵斥,他松气之余抖擞精神,向着声音的来处疾奔过去,少顷跃出一片密林,只见眼前是一大片开阔地,果然有人正在上演生死搏杀。
其中一人身着纯白劲装,足蹬薄底快靴,秀发梳作环髻,装束十分干净利落,手执一口松纹古剑,奋力抵挡敌方围攻。
雷文婷对这白衣女子并不陌生,敢情她正是那位剑盟凤座——“绿茶姐”凤明瑶。
围攻凤明瑶的共有六人,其中四人做东瀛浪人打扮,各自手持加长的武士刀,攻势异常凶狠犀利。
另外两人膀大腰圆,身披坚固铠甲,手中并无兵刃,但那蒲扇般的巨掌力拔千钧,威势着实不可小觑。
若是一对一单挑,凤明瑶根本不会将这六人放在眼里,但此时她是以寡敌众,多少有些捉襟见肘,尤其那两名披甲壮汉浑猛无比,好像两座小山似的,纵然凤明瑶剑法精妙,一时之间也奈何他们不得。
除去场中激战正酣的七人,外围还有十数人在观战,为首的是两名年轻男子。
其中一名身着紫袍,手里摇着一柄折扇,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悠闲模样,容貌倒也算得上俊秀,但神色之中透着一股邪气。
另外一名男子则垂手肃立,身着黑色劲装,背负一对金色护手钩,脸色白中泛青,显得十分瘦削,双目利若鹰隼,紧盯场中战局。
两名男子身后站着一排黑衣武士,个个腰佩钢刀,尽显森严肃杀之象。
看到古霄霆悍然现身,紫袍男子眼前一亮,抱拳含笑道:“古桑,咱们又见面了,用你们梁国的话说,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古霄霆一面留意凤明瑶的处境,一面看向紫袍男子,冷冷一哂道:“足利义圭,不必在古某面前卖弄学问,尔等倭寇鹦鹉学舌,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足利义圭打个哈哈道:“鹦鹉学舌出自《景德传灯录》,贻笑大方出自《庄子》,敢问古桑,这些典故你可知道?”
听到足利义圭还在卖弄学问,雷文婷立刻想起《武林外传》里的“万事通”姬无病,鄙薄之余又觉好笑。
古霄霆目视足利义圭,不疾不徐的道:“你的确读了不少书,可惜囫囵吞枣,根本不解其意。”
足利义圭一怔道:“哦?此话怎讲?”
古霄霆淡淡的道:“‘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你若当真了解《秋水》篇,又岂会如此热衷于卖弄呢?”
足利义圭这一瘪吃了个透心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甚是尴尬,顿了顿才干笑道:“古桑言语如刀,的确让人心折,义圭今日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