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周嬷嬷
这段时间，夏文锦并没有回夏宅，倒不是跟夏万清呕气，而是她真的忙，很忙，特别忙！
就像今天，离开夏万清他们的视线之后，她又去忙自己的了。
夏万清他们喝酒畅聊一整天，夏文锦也整整忙了一整天，她马不停蹄的出现在各处。
她在江湖之中发展的所有产业势力分散在各处，现在京城里面建立了分部的，只有燕醉轩和锦绣坊，飞云阁当然也在京城里面建了据点，甚至飞鹰堂和飞鸽堂都搬了过来坐镇，但是如今这势力还在暗中发展，并不像燕醉轩和锦绣坊在明面上。
在精神里面才组建的云华商行，虽然已经上了正轨，但毕竟要和京城里一些老牌生意抢饭吃，甚至会被排挤被针对，如今也要投入更多的精力。
其实不止今天，她在京城的里大半时候都是这样的忙碌。
一天忙下来，等傍晚回夏宅的时候，夏文锦在马车里就睡着了。
阿衍知道能陪在姑娘身边的时间并不多了，所以赶车的时候他分外珍惜，把马车赶得平稳得好像根本没有移动一样。
马车到了夏宅，刚刚停下来，夏文锦就醒了。
阿衍下了马车，这次，他执意不肯拿那块板垫着，而是自己下车，然后跪伏于地。
夏文锦掀开马车帘，正准备下车时，看着挡在车前的阿衍，不禁道：“阿衍，你这是干什么？”
阿衍抬起头来，眼里一片尊敬期待：“大小姐救了我的命，让我可以活得像个人，不用再担惊受怕，也不用再被人欺负凌辱，我这条命是大小姐给的。我……我不会说话，我想说，以后大小姐有用得着阿衍的地方，尽管吩咐，阿衍就是拼尽了性命，也会为大小姐赴汤蹈火的。”
夏文锦笑道：“阿衍，你已经在帮我做事了，不需要你赴汤蹈火，好好活着就行！你起来吧！”
阿衍固执地不肯起身，他坚定地道：“大小姐，我知道明天我就不能给大小姐当车夫了。大小姐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吧！这样阿衍就会一直记得，阿衍是大小姐的车夫。”
夏文锦：“……”
记得是她的车夫？这追求还真是低。
但是，她能感受到阿衍心中最诚挚最纯朴的那份情，救命之恩，于她来说只是稍稍费事，于他来说，却是不同的人生。
夏文锦不会说不用感激，不用放在心上的话。她救的是人命，如果对方不会感激，甚至不放在心上，那她还不如救一条狗！
不过，她也不会让人因为一份救命之恩，就为她赴汤蹈火，成为她的死士和手中的刀。
她需要人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她安排他们在各个地方办事。
她不是滥好人，她可以让救下的人有不同的人生，摆脱从前的悲惨命运，但施恩不望报？那也得看情况！
阿衍道：“大小姐，下车吧！”
夏文锦不再多说，踩在阿衍背上，下了马车。
阿衍很高兴，他没有马上爬起来，而是又对夏文锦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道：“大小姐，我回去找雪娘了，你多保重！”
夏文锦点了点头。
走到前院，管家余厚快步迎出来，道：“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夏文锦道：“有什么事？”
余厚道：“二爷家来人了！”
这余管家不是昊天寨的人，是夏文锦在买下宅子后再物色来的人，夏万清和夏世恩兄弟相认，还很隐秘，只有两家人知道。
余厚身为管家，当然也知道，夏世恩是夏万清的二哥，所以称呼为二爷。
二伯那边派人来了？
夏文锦有些奇怪，道：“可是又送了东西过来了？你登记在册后，把人好生招待就是了！”
这种等着她回来决定一般的模样，不像余厚平时处事精明的作风。
自兄弟相认，夏世恩那边就不时派人送东西过来，怕他们在京城初来乍到，有个什么物资短缺的。
其实夏文锦在京城可不是初来了，哪里有什么不熟悉？现在她的生意发展得不错，商行也开始有了大项进账，更不会有银两短缺。
余厚道：“来的是位嬷嬷，说是二奶奶身边的人，要见大小姐！”
夏文锦明白了，原来是要见她的。
她道：“人在哪里？”
余厚道：“一直在厅里等着，对方是女客，我让我家那婆娘陪着！”
夏文锦道：“很好，我这就去！”
到得前厅，管家娘子见夏文锦回来了，不禁松了口气，和夏文锦交代一句，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管家娘子也算精明人了，不过那边那个嬷嬷毕竟是右丞相府里的人，而且还是丞相夫人身边的嬷嬷，哪怕再是不经意间，也让她感觉到压力挺大的。
那嬷嬷原本是坐在那里的，一见夏文锦，忙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道：“姑娘回来了，这忙了一天了可是累着了吧？”
夏文锦笑笑道：“周嬷嬷，今天怎么劳你亲自跑一趟，可是二伯母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周嬷嬷道：“是有件事，夫人让我过来跟姑娘说。”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帖子，道：“后天有个赏花会，是十七公主办的，给各家公子闺秀都发了帖子，夫人也给姑娘拿了一份，叫姑娘后天去参加！”
夏文锦：“……”
二伯母这是看到她的心里去了吧？
上辈子的夏文锦是最讨厌这些聚会活动的，赏花会什么的，不过是一个攀比会，举办的人身份越高，不过是这攀比会越热闹而已。
上辈子的夏文锦是皇甫宇轩的世子妃，但却人人都知道是江湖女子出身，那些闺秀们表面客气背地里讥笑，一门心思都在皇甫宇轩身上的夏文锦，哪里耐烦这些小女子之间的阴阳怪气？
只能是能推的就推，想不去的就不去。她的身份，也没有谁能在明面上勉强她！
但是这辈子不一样，现在她到京城时间还不长，不管是江湖女子，还是商人的身份，都暂时走不到那个圈子里面去。
上辈子她不在意是因为她无所求又憋闷，可这辈子她有所求啊！
第646章 一把钥匙
抛开江湖女子的身份，夏文锦是一个生意人。
生意人最需要的是人脉。
夏文锦有很多人脉，但却还的确是缺少大家闺秀这一份，而她现在暂时打不开这份人脉，因为没有接触过。
但是丞相夫人的这个帖子却像是一把钥匙，能让她走进去。
若是把这份人脉给打通了，她的生意将会扩张三成以上！
夏文锦接过帖子，道：“辛苦周嬷嬷了，嬷嬷替我谢谢伯母。”
周嬷嬷笑道：“姑娘不用客气，夫人没有女儿，对姑娘可疼爱的紧，既然姑娘现在在京城里面，想必也需要融入这个圈子，夫人肯定是会为姑娘考虑的！”
夏文锦道：“那天二伯母会去吗？”
周嬷嬷摇头道：“十七公主邀请的都是年轻人，夫人不适合去！”
“我知道了！谢谢嬷嬷。今天让嬷嬷久等了！”
周嬷嬷道：“夫人担心姑娘有不习惯的，所以让老婆子我留在姑娘这边，供姑娘差遣，等聚会结束了再回去！”
夏文锦惊讶，二伯母为她考虑的还真是周到，这是担心她不知道一些礼仪，和一些人情世故，又或者怕她在聚会的时候有失礼被人轻看，不认识人误惹祸端什么的，所以让周嬷嬷陪着。
其实这点二伯母倒是多虑了，就算是宫中的礼仪，她也不会逊色分毫，何况只是宫外的一个赏花会。
另外，京城里面那些大家闺秀，她还真的大部分都认识，甚至不少上辈子还打过交道。
但是这件事她不能说，再说二伯母也是一片好心，这份情她得领。
叫来管家娘子，让她安顿周嬷嬷的住处，夏文锦便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都这个时候了，爹和哥哥还没回来。
到自己房间后，她打开窗子，窗户开的那一刻，她的眼眸深了深。
极轻地把窗子推开，她伸出手，在窗子外面摸了摸，感觉到有一点松动的墙面，她手指灵活地按动了几下，再缩回来时，手中已经拿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竹筒。
竹筒打开，里面是一个纸团。
夏文锦把纸团打开，看了一眼，走到桌前，晃亮火折子，将它烧掉。
不一会儿，一个婆子送来晚膳，夏文锦随便吃了些，就让人收走了。
她坐回桌前，面前是摊开的纸，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夏文锦继续记录，添加，不时停笔思索，然后再继续。
这一忙，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四下里一片静寂。
前院传来的声音便分外清晰，夏文锦看看滴漏，这都已经子时初了，爹和大哥才回来！
不对，不是应该还有二叔三叔吗？怎么好像只有两个人？
夏文锦收起纸张，走出门去。
夏司尘扶着半梦半醒的夏万清，脚下也有些踉跄，老梁过来帮忙，把夏万清扶进去休息了。
夏文锦从暗影中走出来，皱眉道：“怎么都喝醉了？”
夏司尘揉揉眼睛，看见是夏文锦，他笑了一声道：“我可没醉。我就知道今天肯定要喝个天昏地暗的，就留着肚子了。我跟你说，皇甫宇轩那小子更贼，他喝得更少！”
还真是一直跟他在一起，这皇甫宇轩也真够有耐心的，夏文锦无语，走近一些，道：“那你们今天都谈了些什么？这可是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燕醉轩都打烊了吧？”
夏司尘笑嘻嘻地道：“倒也没说什么，无非是二叔三叔向皇甫宇轩表现感谢，皇甫宇轩义薄云天，礼贤下士……”
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夏文锦默默后退了一步，其实不问她也知道今天的大致情形，二叔三叔既然因为皇甫宇轩入仕，而且并没有退出的打算，他们在态度上肯定和之前在昊天寨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追求，她控制不了，也不会去控制。
她更担心的是老爹是个什么态度。
但是夏司尘现在说的话，多半是醉话，问了也没意思，所以她不再问了，叫了人过来扶夏司尘去休息。
周嬷嬷是个很得用的人，而且很有经验，虽然她是暂时被丞相夫人吩咐在这里照顾几天的人，但看夏万清两人都喝醉了，立刻就吩咐厨房去煮些醒酒汤，又对夏文锦道：“姑娘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婆子在，老婆子会让人把三爷和司尘公子安顿好的！”
夏文锦点了点头，她看出来夏万清夏司尘虽然喝了不少，其实并没有醉到那个程度。
喝点醒酒汤，再睡一觉，到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很庆幸，昨天皇甫景宸也想着今天陪她一起去接二叔三叔，不过她推辞了。
她不是不想让皇甫景宸出现在爹爹他们面前，而是现在的情形，于皇甫景宸不太有利，以皇甫宇轩的性子，布了那么久的局，现在是来收获感激的时候，没道理不来，两个人碰面后，反倒是麻烦。
再说，皇甫景宸既然已经查到了当年皇上寿辰后回去藩地的几个死于非命的皇孙都不是偶然，而是梁王府的手笔，他只是其中幸运的一个，可能更是皇甫宇轩眼里要拔除的钉子。
心里知道，防范着就好，暂时没必要到明面上来。
皇甫景宸也很忙。
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却查到京城里这两拔人都想要他的命。
被动的防守不是什么好办法，他也得有所防范有所反应。
那么去接华元明二人出狱这种小事，夏文锦当然就更不想皇甫景宸去了。
毕竟皇甫景宸现在在华元明二人面前出现的次数再多，两人心中对皇甫宇轩反倒更亲近。
还真有些不公平呢，皇甫景宸完全是受的无妄之灾，要防止随时有人在背后捅刀子。而施予者，不论是庄王还是皇甫宇轩，都那么轻松快活。
夏文锦把周嬷嬷送来的帖子拿出来又看了一眼，那赏花会，不知道皇甫景宸是不是也接到了帖子！
第二天，周嬷嬷便隐晦地向夏文锦表示，可以教她一些大家闺秀学的那些礼仪，规矩。
想来这也是丞相夫人想让她临阵磨枪，这不是怕夏文锦临时出丑，只是怕她被人讥笑轻视，伤了自尊。
第647章 移不开眼
夏文锦好笑地道：“周嬷嬷，那些我都不用学，别人怎么做，我怎么做就好。另外，虽然这赏花会是十七公主举办的，我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十七公主，多半时候大概只能在一边静静看着，我会见机行事的！”
周嬷嬷知道，姑娘这么说，那就是她不想学。
想来也是，姑娘身在江湖，肯定是自由自在惯了，怎么耐烦学那一些东西？
不过姑娘那么聪明，到时候她又在身边帮衬着，姑娘吃不了亏去！
她还是提醒夏文锦：“姑娘身边还需要有个丫头！”
那是大家闺秀的盛会，身边怎么得也得有个贴身丫头，这不仅仅是方便，也是身份的象征。
夏文锦接纳了周嬷嬷的建议，正准备叫人去牙行买个，周嬷嬷觉得刚买来的丫头一定用着不顺手，又亲自回了趟右丞相府，跟丞相夫一说，丞相夫人立马就派了两个丫头过来。
夏文锦还能怎么样？伯母的一片爱意，她当然是接受了。
不过伯母对于这件事，是不是太过重视了一些？一个赏花会而已。
不过她很快明白，在伯母眼里，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伯母担心她什么都不懂，到时会手足无措。
对于这个想把自己融进京城闺秀圈子里的伯母，夏文锦哭笑不得。
抛开她原本想打开京城的生意不谈，便是伯母的这份心意，她也得领受。
至于以后，嗯，以后她之于京城，大概就是商行老板？在这里有几个势力分部，有几个生意分部？这里或许将是她的一处商业重心？如此而已！
第二天便是赏花会的日期了，一大早，周嬷嬷就过来提醒，很是尽职尽责尽心。看见夏文锦已经起床，周嬷嬷很满意。
身为大家闺秀，虽然享受生活是应该的，但是该勤快的时候绝对不能懒！
收拾妥当，周嬷嬷最后又拿了一支簪子给夏文锦插在发间，而后看着镜子里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是侍候丞相夫人的老人，这位侄姑娘，似乎比丞相夫人年轻时候还要漂亮呢。
这样的花容月貌，即使不带珠翠，也美丽得很。
不过，首饰既能增添美感和气质，同时也是身份的象征。
若是真不戴首饰，在十七公主的赏花会上，只怕会被那些闺秀轻视嘲笑。
周嬷嬷赞道：“姑娘，你真的和仙女一样！”
夏文锦好笑，道：“周嬷嬷还见过仙女么？”
周嬷嬷也笑了，道：“总归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姑娘可不就是这样么？”
周嬷嬷陪着夏文锦出来，见赶来的马车竟然只是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不禁一怔，三爷家怎么连辆像样的马车都没有？
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不然，丞相夫人肯定是愿意派辆马车出来的。
周嬷嬷无奈，只好带着丫头，和夏文锦一起坐上马车。
这马车本来不大，坐上四个人便有些挤了。
周嬷嬷浑身不自在，但是离赏花会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她下车和丫鬟走着去也不现实。
夏文锦目光一转，便看出周嬷嬷的不自在了，不由道：“嬷嬷怎么了？”
周嬷嬷不能说车太小了，太普通了，只是隐晦地道：“姑娘，是老婆子考虑不周，忘了叫人派辆马车过来了！”
夏文锦道：“没有关系啊，不也坐得下？”
周嬷嬷尴尬地笑笑，心想姑娘真是江湖中长大的，不拘小节，她不知道在京城里，马车代表的可以一个人的脸面，这么普通的马车，在车马行里租借，都算是中下等。
这样的马车去往豪华马车成堆，贵公子闺秀小姐们坐的那些豪华马车面前，那不是上赶着去被嘲笑的吗？
姑娘家面皮薄，万一因为马车的原因，再被门口小厮挡住问一问什么的，那可真是闹笑话了。
哎，等这次赏花会结束后，要跟夫人提一提，看看要不要送三爷家一辆好点的马车。
周嬷嬷复杂的心情在一路马车的行驶中也没有减轻半点，小半个时辰，马车就到了地方。
赏花会的地方定在锦庭轩。
这锦庭轩是京城挺有特色的一个地方，主楼烟霞阁有三层，整个建筑半边在岸，半边悬水，还能看见远远的朔望山，风景优美，环境优雅，除了主楼之外，还有不少楼台轩宇，美轮美奂。
这里当然也不是普通人能随便进来的，在里面请客宴朋，少说也得数百两银子起步。
十七公主选在这里办赏花会，也算是选的颇为用心，一来地方够大够宽敞，哪怕人再多也装得下；二来地方雅致，有格调，配得上尊贵的身份。
十七公主年方十七，是皇上宠爱的丽妃的女儿，前面的公主大都已经嫁人，对还在膝下的公主，皇上当然疼爱。
赏花会的一应事务，自有丽妃宫中的宫人帮忙，锦庭轩的东家也是小心对待，不敢有丝毫轻慢。
公主把赏花会的地方定在他这儿，这是多大的殊荣，断断不能出错。
夏文锦马车到时，已经有不少人来了。
在门口，有请帖的才会放行。马车进门之后，向右边走，会有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车夫们会在那里等待。
至于来参会的，贵公子们向东走，闺秀们向南走，虽然都是去往烟霞阁，但是路上只能远远看着，并不会有多少交集，毕竟男女大防还是要的。
就算上了烟霞阁，一个大厅分两边，男子坐一边，女子在另一边，或赏花论文，或谈笑聊天，也是声音传递，人却离得有段距离。
马车进了大门，便见一溜儿的花红的，白的，紫的，蓝的……争相斗艳。
这赏花会也不知道准备了几天，路两边都是花，有的是花树，有的是花盆，摆放或错落有致，或严整规矩，或主从点缀……
一眼看去，繁花似锦，分外妖娆绚丽。
夏文锦的这辆马车果然还是惹眼得很。
马车驶往停车台时，有些人刚刚下了车，在小厮的带路下准备往烟霞阁走，有些还在后面，那里是人最多的地方。
夏文锦的马车刚刚过去，就有人喝道：“停下，这什么破车，也敢靠近！”
第648章 拉低身份
新来的车夫是今天一大早就来报到的，三十岁左右，沉默寡言的一个汉子，叫顾恒。
被阻拦，再上前就要撞到人了，顾恒将马缰一提，稳稳的将马车停下。
夏文锦眯了眯眼睛，周嬷嬷已经撩开车帘，顺着车帘往外看去，原来刚好有三辆马车在夏文锦前面过来，刚刚停好，然后马车上的人下车了，要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夏文锦的这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普通平凡的青布马车在一众豪华马车里格格不入。
那三辆马车上的人，左边那个是年轻男子，一身翠绿色锦衣，不但没有让他显得生机勃勃，春风满面，反倒映得脸色发白，像营养不良一般。
另两个是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很显然是尚未订亲的待字闺阁的女子。
因为成过亲的公子夫人极少在被邀之列。
订过亲的男女虽然会接到请帖，但很少会参加这样的聚会。
毕竟，这聚会不论是谁举办，一般来说，除了让京城这个圈子里的闺秀和公子们走出家门，彼此认识；或者展示才艺，想要扬名之外，还有一个隐晦不被提及，却实实在在的目的，那就是可以让这些公子闺秀们不远不近地相看一回，看对眼了，便托媒提亲，便能成一门美好亲事。
虽然一次不足以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和性情，但是总比洞房之夜才能看到的盲婚哑嫁要好！
因此，这样的聚会，接到帖子的几乎都会参加，像主办人是十七公主这种身份的，能求到一帖，那更是无上荣幸！
毕竟，一个皇家公主主办的盛会，帖子发出也是看人的。
这就是真正的拼爹拼家世了，五品以下官员的子女甥侄，便算望断脖子也仰望不到！
所以一份请帖，已经先筛选掉了好大一批。
现在，这里突然出现一辆几乎可以算是寒酸的马车，而且要和他们的马车停在一起，这简直是拉低了他们的身份。
说话的是那位绿衣公子的身边的亲随。
绿衣公子表情傲然，大概是为在那两个闺秀面前保持形象，虽已经收敛，不是不可一世，但眉间眼底的轻蔑和嫌弃毫不遮掩。
那两个闺秀目光看过来，眼里同样带着几分嫌弃。
周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但现在也没办法了，她转头看夏文锦，却见夏文锦安之若素。
这三个人夏文锦还都认识，那绿衣公子是禁军参将耿颜的儿子耿爽，明明是武将之子，却喜欢冒充斯文，穿一身绿衣，拿一把折扇，故作风流，却不伦不类，但并不自知。
左边那黄衣女子是光禄大夫罗政的女儿罗芙，右边那紫衣女子是宣平伯许永安的女儿许曼。
他们身边带着小厮嬷嬷丫环，三个主子，十几个下人，阵容十分庞大。
耿爽的那个亲随，还挡在马车前面，不许马车上前。
夏文锦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耿爽的眼里原本带着几分得意的讥诮，显然亲随的做法也是他默许的。当看见车帘下夏文锦的容貌时，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整个神色都呆了。
他的亲随平时跟着他耀武扬威惯了，立刻恶声恶气地道：“你们这破马车，不许停在我们马车旁边！”
那边马车停放的地方是依序停的，所以夏文锦的马车的确是会停在他们的马车旁边。
周嬷嬷正要说话，夏文锦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这么点小事，她自己处理就好了。她拧眉道：“这是哪家的下人？这么没有规矩？”
耿爽还是一脸呆滞的样子，根本没有听见夏文锦在说什么。
那亲随被少女清冷的目光扫过，不自觉缩了缩，但很快又挺直腰杆：“我家公子是耿参将府的公子，你又是什么身份？得罪了我家公子，有你好瞧的！”
夏文锦目光掠过耿爽，淡淡地道：“耿公子，拴好你家的狗！别到处乱吠！”
“啊，什么？是是是！”耿爽回过神，感觉到美人在跟他说话，口中下意识就回应了一句，回应完了，还回头问道：“怎么了？”
那亲随大怒，告状道：“公子，她骂小人是狗！”
耿爽脸上顿时露出不悦，就算是美女当前，可在他心里，光有长相没有身份地位的美女只是玩物，而他参将府的面子可不能丢。
再说了，还有罗小姐和许小姐在呢，这两位闺秀，一个家世出众，一个长相娇美，他心中摇摆的准备向其中一位提亲，还没决定下来，现在正是在她们面前表现的时候。
他立刻收了眼中的痴迷，将脸一板，道：“你是何人？竟然敢侮辱我府中下人？”
夏文锦虽然是生意人，但她也是江湖人儿，上辈子她更是杀伐决断的太孙妃，协助那个原本只是普通皇孙的人登上太孙之位，扫平障碍，成为皇帝。
生意人左右逢源，能屈能伸，但江湖人讲的是一个快意恩仇，豪爽直率。而上辈子的经历，让她很多时候都行事果决，性子爽利，那是上位者的魄力和气势。
虽然这三个人在这次的盛会中，地位不高也不低，但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夏文锦很不爽。她不会为了生意就让自己去腆脸谄媚讨好！
人不犯他，她不犯人，但这耿爽明显是想踩她的脸，在两个女子面前出风头，而那两个女子也不过是想看人笑话，她又何必客气？
这里离停靠马车的地方还有十丈左右，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而这边过去是一条可以行驶豪华马车的路，并不窄。
本来人下车离去，和后面的马车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但耿爽的亲随和下人挡在路中，耿爽和那两女子不在路正中，可人多，又没走动，把个路上挤得满当。
哪怕夏文锦的马车小，但难免会磕碰到。
夏文锦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我是何人还轮不到你过问！”说完她不再理会耿爽三人，对顾恒道：“直接把车停去停车处，谁挡路也不用理会，直接撞过去，撞坏了也是自找的！”
第649章 质问
说完，夏文锦就垂下了车帘，好像她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平淡话话一般。
周嬷嬷：“……”
准备出头打头阵的两个丫鬟：“……”
顾恒：“……”
不过，顾恒是雪娘那边派来的人，也知道这位姑娘才是真正的主子，执行力非常强，应了一声“是！”果然一扬马鞭，就让马往前冲去。
夏文锦的这句话耿爽和罗许二人当然也听见了，三人脸色才刚刚一变，以为夏文锦只是吓唬他们的当口，就听见马蹄声，那马车竟然真的直直对着他们冲过来。
耿爽的亲随和另两个下人离马车丈远，但是马儿跑得多快啊。
他们看见车夫的脸，长相普通没什么特色的车夫脸色竟然很平静，很平静也很坚定地赶着马车就朝这边直冲。
而且这架势，就算撞到人大概也不打算减速了。
那亲随本来是想讨好自家主子，让自家主子在罗许二位小姐面前出出风头，他也是有眼力见的，这马车这么简陋平凡，一看车主的身份就很普通，欺负了就欺负了。
及至看见竟然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他还有些担心自家主子看中，生气他的自作主张。好在自家主子很拎得清，美色面前还是知道罗许二位小姐更重要一些，威风地为他出头喝斥。
谁想到这破马车车虽是个小姑娘，胆子却这么大，而且还这么不管不顾的，马车说撞过来就撞过来了，那个车夫也是个不怕死的，这么听那小姑娘的话，就不怕真撞伤人？
这可是十七公主主办的赏花会，谁担得起这个干系？
可是这么想着，见到马车毫不犹豫地撞过来，而且速度还不慢，有人脸色都变了。
那亲随赶紧向旁边跳去，耿爽也逃向路边，许罗两人花容失色，她们是想让的，可脚下发软，根本走不动路，她们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吓得脸色大变，赶紧拖着自家小姐往路边让，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摔了，顿时带了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又带了身边的人，一地的滚地葫芦。
其实顾恒的马车虽然看似赶得急，他很有分寸，是靠着右边边儿走的，只要这些人不是像那个亲随一样存心挡路，还张开双臂，根本不会有问题。
可是当一个东西的速度太快时，眼神大概会出现一些偏差，从而心里生出恐惧，就把一些本来细微的差别无限放大，倒好像马车是专门冲上去要撞人一样。
那边一地的滚地葫芦和尖声惊叫，顾恒已经稳稳地将马车越过了他们，驶向停车位，连他们的一片衣角也没有沾着。
这下可不得了。
不但耿爽怒气冲冲，罗许二人也是气得脸色涨红，在丫鬟婆子们的搀扶下，两人站了起来，还一阵脚软腿抖。
耿爽刚才狼狈让开，觉得大是丢脸，挽尊地怒哼道：“好啊，竟然敢纵马行凶，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他们能撒野的。罗小姐，许小姐，本公子定为你们讨回公道！”
说着，他带着下人往回走，去堵夏文锦的马车。
这只是停马车的地方，不论是十七公主那边，还是锦庭轩的老板那边都没有安排什么人，只有一些车夫在不远处歇脚，看到这马车风驰电掣般越过一群人，引起一阵尖叫和混乱，自是远远地看起热闹。
这种事可不常遇见，以后他们也能多些谈资。
这让耿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顾恒已经将马车依序停好，周嬷嬷在刚才突然加快的车速里心跳有点快，有些发懵，两个丫鬟年纪轻，倒是很快回过神来，去搀扶夏文锦下车。
顾恒停好马车后，搭上下车踏板，夏文锦不需要人扶，已经轻松下车。
一抬眼，就见耿爽一众气势汹汹地又冲回来了。
对于这点，夏文锦一点也不意外。
周嬷嬷懵了一下，毕竟是见多识广，很快就回过神来，也赶紧的下了马车。
看见那边一大群人，周嬷嬷有些发愁。
这种情况，她也是没有想到。
但仔细想想，自家姑娘好像也没有错，是这些人挑衅在先，嘲笑在后，谁还没个脾气呢？
她赶紧上前两步，挡在夏文锦的前面，想来处理这件事。
夏文锦在她这般回护之中，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也很快明白，大概是二伯母那边有所交代，从一个嬷嬷的态度，也能看出二伯母对她的看重。
她轻声道：“周嬷嬷，别担心，不会有事！”
周嬷嬷还真有些担心，怕自家姑娘吃了亏去。她回头吩咐两个丫鬟：“一会儿护好姑娘！”
两个丫鬟赶紧点头。
顾恒站在一侧，离夏文锦不远也不近，他什么也没有说，目光很平静，没有一点怕事的迹象。
耿爽一抬眼，见对面的婆子丫鬟把人护住如临大敌，那个无礼的小姑娘却悠然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一指夏文锦：“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叫下人驾车行凶，冲撞本公子和罗许二位小姐。今天不论是你是谁，本公子也不会放过你！”
长得这么漂亮，吓一吓，万一是个胆小的，说不准还能把人给收进府中去。
夏文锦看到他眼里隐晦的算计和龌龊的得意，眼神微冷，淡淡地道：“伤人了吗？”
耿爽一怔，人是没有伤到，可是罗许二人吓得花容失色，还摔在地上十分狼狈，此时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立刻道：“虽没伤人，但是让罗许二位小姐摔倒，就是大错！”
夏文锦哦了一声，道：“我的马车这么小，而且只走了靠右这边三尺半的地方，路这么宽，马车又没刮到人，自己站不稳摔了也算在我们头上？脸怎么这么大呢？”
耿爽怒：“不是被马车撞到，是被马车惊吓，这有区别吗？”
夏文锦淡然：“这里是路，自己没眼色要挡人路，被惊吓难道不是自找的？”
“你……”
夏文锦目光冷冷扫过来：“自取其辱，与我何干？”
第650章 失职
耿爽被她连怼几句，刚开始还想保持着他斯文公子的人设，现在实在撑不下去了。
他脸色一沉，上前一步，眼神一片凶厉，寒声道：“这里是十七公主主办的盛会，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本公子怀疑你根本就没有请帖混了进来，你的请帖在哪里？拿来给本公子看看，要是没有，本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耿爽很确定自己之前没有见过夏文锦，也就是说这个姑娘不可能是京城哪位大人物家出身的闺秀。
毕竟那些闺秀们多多少少都会走出门参加一些聚会，而耿爽这个附庸风雅的人更是每场聚会必去，就算不是每个闺秀都很熟悉，但只要远远看过，至少也会有些眼熟。
但是这个女子，他敢确定且肯定，只要看过一眼，哪怕远远一眼，他也不会忘记。
不认识的，当然不是大家闺秀，再加上，坐着这样的马车，一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长得又那么出色，有可能是十七公主找来助兴的伶人。
这种人是不会有请帖的，如果他私底下对付了，十七公主也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和他计较。
就算她有请帖，只要她敢拿出来，他便趁机毁掉。
他是为许罗二位小姐出气，两人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就算那女子找人告状，也不会有人信她。
得罪他，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夏文锦笑了，她用鄙夷的目光看了耿爽一眼，道：“你是什么身份，有资格查看我的请帖？”
周嬷嬷镇定地道：“这位公子，我家姑娘年纪小，初到京城，夫人让她来多认识几位闺中朋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多担待！”
周嬷嬷很是沉稳，隐隐透出一个见过大场面的嬷嬷的气场来，但是耿爽并没有看在眼里。
他不认识周嬷嬷，周嬷嬷也不认识他，不过周嬷嬷听过耿参将的名字，三品禁军参将，是个武官，自家老爷当然是不怕的，可若是这事儿闹大了，会影响自家姑娘的名声。
耿爽看也没看周嬷嬷一眼，他才不屑于和一个下人多说，哪怕周嬷嬷的这话里透出几个讯息。初到京城不识规矩，也不知道是个几品不入流的官员之女，敢得罪他？
他指着夏文锦：“你要么拿出请帖，要么给两位小姐道歉，不然，休想走！”
看着他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样子，夏文锦忽地笑了，这一笑，有如春花绽放，美不胜收。
绝美的笑容晃得耿爽眼花缭乱，到嘴边的狠话也咽了下去，就听夏文锦老神在在的声音道：“耿公子，是谁给你的胆子，在十七公主举办的盛会上，以主人自居？”
耿爽一呆，继而一怔，赶紧道：“你胡说，本公子哪里以主人自居？”这话他可不敢接。
这臭站着在坑他！
夏文锦脸色一沉，声音里透着冰凉和沉沉的压迫：“不是以主人自居，就敢狗眼看人低，因为我马车简陋而看不起我？不是以主人自居，就敢查我的请帖？不是以主人自居，敢这样高高在上仗势欺人？”
她的语速并不快，但是清清凉凉冰冰冷冷，有如雪珠击打水面，清脆寒冷，字字清晰。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看过来时，耿爽竟然感觉到好像有一股威压，那种被上位者气势压迫的威压！
可面前的不就是个小丫头吗？
耿爽一怔神的工夫，夏文锦扫过罗许二人一眼，刚刚这两个人在一边幸灾乐祸，眼带讥诮，看热闹看得欢，但是变成了滚地葫芦再起来后，就只剩下愤恨。
不过毕竟是大家闺秀么，她们心里愤恨，脸上却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只是拿委屈巴巴的眼神时不时看一眼耿爽，眼里似有泪光。
耿爽被夏文锦的话吓得差点出了汗，但是被这两个人的目光一看，顿时觉得自己高大威武起来。
不过这人还不是太傻，知道不论他比面前女子的地位高多少，万不能落到那个以主人自居的坑里去，他再上前一步，指着夏文锦，道：“你少给本公子身上泼脏水，你这种小手段，都是本公子玩剩下的。你得罪了本公子，不论是在哪里，都得赔罪。还有二位小姐，千娇百贵，岂是你能得罪的？让你道个歉，已经够手下留情了，你还想怎样？”
夏文锦淡然：“不想怎样！不过，没做错的事，我从不道歉！让开！”
耿爽的手指指着人，这是极无礼的行为，夏文锦目光中带着冷意，不过还没有发作。
耿爽被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给气到了，怒道：“给脸不要脸！”说着扬起手来，就想打人。
周嬷嬷急忙上前一步，要把人拦住。
但是她这里才一动，那边耿爽整个人突然飞了出去。
他弓着身子，抱着肚子，像一只大虾滑出好远，许罗二人脸色大变，刚才她们的目光明明也盯着这边，却不知道耿爽为什么突然飞出去了。
周嬷嬷也呆了呆，她肯定不会让自家姑娘吃亏，可那耿爽的手离姑娘还有半尺的距离，怎么人就飞了？
她不由左右看了看，就在目光下落时，看见夏文锦裙摆动了动。
她嘴角不由一抽，她怎么忘了，自家姑娘是江湖人，自家三爷更是江湖中的一个大寨主，武功高强，身手不凡。姑娘肯定也是会武功的。
想到这里，她嘴角又抽了一下，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夫人让姑娘过来，和这些闺秀们认识，是想让姑娘慢慢地融进这个圈子里去，但是姑娘这才一到，还没到聚会的正地方烟霞阁呢，就闹了这出。
她本来是夫人派来提点姑娘，让姑娘在这样的场面不至于尴尬难堪失礼的，现在她这算不算失职？
耿爽又痛又丢脸，但更是震惊，一双眼睛几乎瞪出眼眶。
他虽然平时是以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附庸风雅，可他毕竟是武将世家出身，从小被老爹督促着练武，虽然没有大成，但也算有些身手。
可是刚才肚子上突然被踹了一脚，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飞了出去。
第651章 教训
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可能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耿爽看得明白，就是那个小姑娘突然裙底出脚，把他踹飞的。
不说他是练家子，就是他这副身板，也有一百多斤，而那小丫头看着娇娇弱弱的，一脚踹下来怎么会这么重？
摔在地上的耿爽一直没能起来，肚子好疼，这一脚踹得真不轻。
他又痛又震惊，看着夏文锦的目光，有如看着一个怪物。
还是他的亲随和下人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
耿爽指着她：“你你……”
之前手指指着，是耀武扬威轻慢带着污辱性的，现在却只是因为震惊之下的下意识动作。
而且，现在他离夏文锦还远着，足有三丈远，那小丫头一脚把他踢出两丈多远？
夏文锦也没隐瞒，淡淡地道：“本姑娘脾气不大好，别人不惹我，我也不会计较，但要像疯狗一样没完没了，本姑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已经见过了，还想再见识一下吗？”
耿爽下意识地摇头。
只有亲自受着，才知道这一脚有多痛，而那小姑娘却一副轻松的样子，是不是刚才那还不是她的全力？
他心中想着，又看一眼许罗二人，顿时觉得很是羞愧，但是他心里已经怂了，出头什么的，也不敢想了。
这时候他有些庆幸这段路没有什么人了，要不然，他刚才的狼狈岂不是被更多人看了去？
夏文锦目光过去，见耿爽眼里的怯意，心中淡淡一哂，道：“走吧！”
她不是喜欢闹事，也不是喜欢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是她知道耿爽想在罗许二人面前出头，必然纠缠不休，明明是他们无礼在前，浪费别人时间，却觉得那般理直气壮，无非是狗眼看人低，觉得她好欺负罢了。
更何况，耿爽之前露出的那目光，夏文锦可是全看在眼里。
言语上盛气凌人也就算了，目光里露出来的那样的龌龊和猥琐，奸毒心思，而且想付诸行动，却是不能忍。更何况，耿爽动手在前。自己无礼，欺负人，还主动对一个女子动手的人，何必客气？
至于在这里闹了事，会不会因此影响这次的聚会，让参加盛会的人对她恶感，不但不可能拓展生意，反倒会被赶出去？
这点夏文锦一点都不担心。
耿爽三人是把她当成了某个外调回京的低阶官员的女儿，各种言语轻蔑讥嘲，但显然他们还是知道要脸，是在这人并不多的地方。因为他们也知道，仗势欺人这种事说出去是很丢脸的，而仗势欺人不成反被欺，那就更丢脸了。
更何况，二伯母能为她拿来请帖，她这个身份，应该在十七公主那里是挂了个号，十七公主的客人，她自己可以看不起，但别人看不起，就是不给她面子了。
耿爽三人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正因为已经想透了中间的关键，而且吃透了耿爽三人的性子，夏文锦也懒得花更多的时间和他们纠葛，选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周嬷嬷和两个丫鬟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直到夏文锦这声，才把她们惊醒。
顾恒道：“姑娘，小人在这里等你！”
几乎所有的车夫都留在这边，顾恒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夏文锦点头道：“好！”
从停车处走过一条小道，转过弯，那边便会有安排好的小厮下人们接引着人们进烟霞阁。
看着夏文锦离去，罗芙许曼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向耿爽，罗芙道：“耿公子没事吧？”
耿爽急忙挣开下人的搀扶，挺起胸膛道：“没事，没事！”
许曼轻声道：“也不知道这人是谁，怎么这么粗鲁？”
耿爽脸上一红，道：“许是哪个外放的武官家眷！”
他是禁军参将之子，却被人一脚踹飞了，说出去丢人，而这么丢人的事，面前两个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让他十分沮丧。
罗芙很是善解人意地道：“耿公子，刚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们知道，你是不想和一个女子计较，又没防到她偷袭，才会一时失手。”
许曼也道：“对，耿公子文武双全，谁不知道？那女子不过是偷袭，要不然，耿公子肯定不会着她的道！”
耿爽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至于刚才他其实是想去打人，对方的还击根本不存在什么偷袭不偷袭的事，他可不去想了。
他一副谦虚的样子：“多谢两位小姐赞誉，本公子原本见她是个小女子，见她那般刁蛮，得罪两位小姐，原本是想让她向两位小姐道歉的，结果没能办成，实在是见笑了！”
许曼道：“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不如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十七公主，十七公主肯定不知道有这么不知礼的人混了进来！”
罗芙也附和：“对，本来是高雅的赏花会，怎么能容这么粗鲁不识礼仪的人进来呢，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这样的人一起参会，简直是影响了十七公主的声誉！”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他们口中，夏文锦顿时成了一个刚入京城的土包子，不识礼，寒酸，粗鲁，暴力，暴躁……
他们所能想到的最恶劣的词，都用在夏文锦的身上，而后，便气忿忿地去准备找人让夏文锦难堪了。
他们觉得，刚才这里没有别人，那小女子才敢这么撒野，一会儿到了人多的地方，她这种脾气，肯定会得罪更多人，只要她还动手，十七公主最先饶不了她。
夏文锦脚步轻快，周嬷嬷跟在后面，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道：“姑娘，一会儿可不能这么鲁莽了！”
虽然是那些人挑衅在先，无礼在后，而且还想对姑娘动手，但是姑娘这一脚下去，若是传了出去，那粗鲁的名声就跑不掉的。
她还得想个办法，怎么把这件事遮掩一下，让影响降到最低。
这件事虽然有些措手不及，周嬷嬷也没放在心上，她还是能处理的，丞相夫人身边的信任嬷嬷，当然不是只会伺候茶水。
她只是担心一会儿有更难以控制的事。
第652章 五色帖
夏文锦笑道：“周嬷嬷你放心，我平时不喜欢动手，麻烦！”
周嬷嬷：“……”
为什么她觉得姑娘的意思是因为动手比较麻烦所以平时不喜欢动手；而不是动手之后惹了事会很麻烦？
她心里叹气，姑娘到底是江湖中长大的，自家夫人的心思她很清楚，夫人怜姑娘自小失了母亲，跟着一群糙汉子长大，怕她寻不到一门好亲事，想在京城的贵公子中给姑娘挑一门好亲事。
现在看来，夫人这心是有得操的了。
不一会儿，就见那边的接引小厮，那灰衣小厮态度很恭敬：“这位姑娘，请问是执那色帖？”
夏文锦有些惊讶，她手中那帖子是红色的，还以为所有的都是红色的，现在看来，竟然还有好几个颜色？
她道：“红帖！”顺口又问道：“有几色帖？”
听说她是执红帖的，那小厮更尊敬了几分，道：“共有五色帖，红紫绿蓝橙！姑娘请往这边！”
夏文锦一听就明白了。
烟霞阁有五个厅，虽然都装修精致，但是还是有高下之分，最好的两个厅里，既可赏水光风物，又大而宽敞，还有最好的琴师，所有的配置，都是顶级的。而其他的厅，就会逊色一些。
因为高下不一样，每个厅的费用不一样。
想必这五色就对应五个厅。
既然分五色，肯定分高下，也不知道红帖是高还是下！
至于小厮的态度，这不足以说明什么，也许只是训练有素。
不过她也只是心中一动，没有询问，毕竟这些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小厮引着夏文锦一路去往烟霞阁，夏文锦不动声色地跟着，周嬷嬷原本还担心夏文锦初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会有失礼，尤其是昨天她连礼仪都不肯学。
但是一路走来，一直担着心的周嬷嬷表情很复杂！
不论是行走，还是言谈举止，夏文锦都是一派落落大方，哪怕周嬷嬷用上挑剔的眼光看过去，也不能挑出夏文锦行走中的错处。
这是那个吩咐车夫有人拦路就直接撞上去的人？
这是刚才那个突然一脚就把那位耿公子踹飞的人？
这分明是一个教养极好，端庄沉稳，大方自若，从容淡定的大家闺秀！
她记得姑娘说去看看别人怎么做的照做就行了，难道姑娘真的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别的闺秀怎么走的就学会了？
周嬷嬷暗暗点头，如果姑娘不再动手，光这样儿，夫人可以少操不少心！
顺着通幽般的曲径一直往前，路边百花开放，分外绚丽。不愧为赏花会，果真各种花儿争奇斗艳。
路边有小憩的亭台，有流水小榭，格局典雅。
而那些闺秀们穿着盛装，或在赏花，或在观景，或在闲谈，也如花儿一般姹紫嫣红，构成另一副美丽的风景。
至于那些贵公子，有的温润如玉，有的长身玉立，有的翩翩风度，有的彬彬有礼，虽只是远远一瞥，仍然能看出各有特色。
小厮把夏文锦引去的地方，是幽兰厅。
烟霞阁五厅分别是澹竹厅，幽兰厅，傲梅厅，逸菊厅，劲松厅。取四君子，岁寒三友之意。
澹竹幽兰，正是那最好的两个厅。余下三厅，又是一等。
夏文锦倒有些意外，没想到二伯母给她的请帖，竟然份量不低。
这个十七公主也是有意思，办个赏花会，请帖还分等。
哪有这么办聚会的？
也亏得她是皇家公主，而且现在还颇得皇上宠爱，要不然被别人知道，自己竟然是被分等的，尤其是分在末等的那些，定会气得不来参加。
夏文锦上辈子没和十七公主接触过。虽然按现在的时间线，上辈子的她已经嫁给了皇甫宇轩，但是那时候的皇甫宇轩的势力已经成了一片网，小有雏形，她投入其中，很忙。
而十七公主也在明年会嫁去东唐和亲。
等皇甫宇轩着手京城里的这一切时，十七公主已经不在京城，所以她并没有见过这位，也不知道这位是什么脾气。
不过想到这里，夏文锦记起，当时她似乎恍然间听见提过什么十七公主的赏花会有多热闹什么的，那时候皇甫宇轩没有提要带她去，她便没去。
现在想来，也许十七公主是因为她和皇甫宇轩已经成亲，所以成亲之人没有接到请帖。又或者也许有请帖，只是皇甫宇轩表面上对她温柔小意，骨子里其实是看不起她的，并不希望她参与这样的盛会，因此并没有通知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辈子轨迹发生了变化，她既没有嫁给皇甫宇轩，而皇甫宇轩的那个势力网，还缺了些气候，并没有成型。
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些网，还是被她和皇甫景宸在江湖行走时无意中给斩断的。
比如原本会成为他得力助手的余庆郡守王岍山和北郡郡守庾世奎，比如石安寺的那个首座明庆等人。
这些或是以后会成为他的大助力，或是本来就是他安排出去为他办事的。
所以，现在的皇甫宇轩，还在织网中。
就算一切如上辈子那样发展，在同样的时间段，皇甫宇轩绝对没有那么充足的人手，那么强大的势力，那么充裕的财力。
据说这时候十七公主还没有来。
不过，根据请帖的颜色，各个厅里都已经有人在，红紫两色对应前两厅，男紫澹竹女红幽兰。绿蓝橙对应后三厅，绿为劲松，对应男子，蓝橙是女子。
上得二楼，跟随的周嬷嬷和丫鬟们便不能跟着了。
据小厮解释，二楼里面有专门的服侍下人，各家的下人都不用带着，在一楼休憩就是。
周嬷嬷傻眼了，虽然刚才来的路上看起来似乎没出什么岔子，姑娘可是连礼仪都没有学，这里的人也不认识，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一会儿真和那些大家闺秀们在一起，万一失礼了怎么办？
那些在路边赏花观景的，不论公子闺秀，有一个算一个，她是小声地向姑娘介绍了，但那才几个人呐？
姑娘一个人身在那样一个地方，万一应付不来，万一因为不认识人闹了笑话怎么办？万一被人嘲笑欺负了怎么办？
第653章 白莲花
周嬷嬷一瞬间的担心和着急都没能稳住，连嘴角都僵了。
夏文锦看在眼里，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小声笑着安抚道：“嬷嬷放心，我会多看少说，随机应变的！”
见她说得乖巧，周嬷嬷没办法，当着别人的面也不能多说，免得让人以为自家姑娘没见识心生轻视，只得犹犹豫豫地应了。
不应也没办法，入乡随俗，她还能怎么样？
只是看着姑娘随小厮上二楼时，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想姑娘那惊世一脚……
周嬷嬷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心里祈祷着，希望姑娘怕麻烦，能少动手就少动手吧！
周嬷嬷的担心，夏文锦当然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在周嬷嬷的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随时会闯祸被欺负的弱势。
她脚步轻快地随着小厮上楼，顺路观赏一下两边的花花草草。
就在夏文锦在小厮的引路下，准备走进幽兰厅时，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忽传来：“等等！”
小厮停下脚步。
只见后面又有一个小厮，领着两个女子走过来，那两个女子神色傲然，看着夏文锦的目光带着鄙夷，这不正是当初在朔望山那个叫康晓敏的吗？后面那个女子，那天也曾出现过的那个刘秀茵。
这两人倒还真是形影不离。
引着夏文锦准备进幽兰厅的小厮半只脚都快踏进去了，闻言一顿，不解地看过来。
这小厮也是个训练有素的，十分有礼地道：“不知道二位小姐有什么事？”
康晓敏手里执的是蓝帖。
虽然几个厅分了高下，但是都在二楼，进门的地方却是一样。
只是去往各厅的方向不同。
康晓敏也是在被问到什么颜色的帖子的时候，才知道有这样的区分，她爱面子没有问，但是和她一起的刘秀茵却问了。
也是这一问，才知道她们是次等贴。
不过她们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毕竟他们家老爹三品四品官阶看似很高了，但是在京城，着实不算什么。
所以平时她们也很懂得低调一些，乖巧一些，至少不惹事。
十七公主将朝中大员的子女甥侄分在竹兰厅，将其他人分在梅菊松厅，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这些人，总不能自欺欺人地以为京城之中所有的闺秀真的不分高下。
可就在她们要被小厮带进逸菊厅时，她们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去往的是幽兰厅。
那个女子，就算换了衣服，换了头面，可那张脸，太有标识性了。
尤其是来的时候，还看见那里停着一辆碍眼的青布马车。
朔望山上吃憋的记忆那么清晰，康晓敏此时哪里还忍得住？
如果夏文锦早一步或者晚一步，她没看见，不会心里不平衡。
如果夏文锦进的也是梅菊厅之一，康晓敏大概不会马上爆发，只会和她所认识的闺秀一起，暗中挤兑欺负。
可是恰好碰了个正着。
康晓敏想也不想地就叫了出来。
不过她也并不后悔。
她气势汹汹的往前走，一直走到夏文锦面前，厅门大开，这样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不少人，多双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康晓敏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这个女子粗鲁无礼，不知天高地厚，自己身份低微而不自知，今天也活该她丢脸。
刘秀茵跟在康晓敏后面，看起来像是在为康晓敏助阵，其实心里却好笑。
虽然那个女子让人看不顺眼，不过，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找她麻烦，也有损自己形象，康晓敏丝毫没有注意这点，就做这出头鸟。也好，她就只跟在身边，既能让康晓敏觉得她在助阵，又不用说什么话，这样自然不会有咄咄逼人的感觉，不会引起别人的恶感。
到时候见机行事，说不定能在许多人心中留下不错的印象。
也不知道康晓敏这么咄咄逼人，轩公子看见了，还会不会如在菩提寺一样对她有好感，和她聊天！
小厮的问话，康晓敏原本是不想理会，直接和夏文锦怼的。不过她也知道，这里的小厮，可能是十七公主的人，打狗看主人，却是不能得罪。
所以，康晓敏面对着小厮，一指夏文锦：“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个女子你们准备让她进幽兰厅？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小厮目光扫了一眼，又垂下眼去，不卑不亢地道：“康小姐想必知道？”
康晓敏没料到这小厮竟知道她的身份，心里有几分高兴，但是，小厮那不温不火的样子，有些刺耳，她也不好发脾气，做出一派傲色姿态，淡淡道：“这个人你们最好查一查，别让别人用心的人混水摸鱼！”
小厮微微一怔，道：“康小姐说笑了，来这里的贵人都是有请帖的，不会有人混水摸鱼！”
“那可就不一定了！”康晓敏目光斜斜一睨，透着高高在上，带着鄙夷地看了夏文锦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十七公主发出的请帖，邀请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身份低微之人也没这个资格，但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想要寻找机会攀高枝。再说，请帖上面又没有写名字！”
这话虽没有点明，却是红果果的暗示，可偷可捡可借，一言以蔽之，夏文锦这帖子，肯定有问题！
刘秀茵在一边声音温柔地道：“康姐姐，虽然我们从没见过这位小姐，但也许她真的有请帖呢，要不，算了吧！”
夏文锦好笑地看着这两人。
一个脑子有坑自以为是的蠢货。
一个表面温和暗藏奸毒的白莲花。
刘秀茵表面在劝，给人一种大度宽和的感觉，但她话里的意思可不友好，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夏文锦身份不明，从没见过，这就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的意思，也许有请帖，但也许没有呢？或者，是假的呢？
想想什么样的人才会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聚会？
要么是身份地位不匹配，没有这个资格；要么就是刚调到京城里来的官员，而那些外调回京的，近来也没有什么大员，四五品的官员，不值得他们放在眼里。
而若真是四五品官员的女儿甥侄，又有什么资格进幽兰厅呢？
第654章 淬毒的嘴
这话的言外之意显然别人也听出来了，于是，那些看过来的目光之中多了不同的意味儿，有的鄙夷，有的玩味，有的轻蔑，有的讥诮，有的轻嗤，有的漠然……
不过，在各种目光关注下的少女神色淡定从容，一张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的脸上，却带着漠然的清艳。
很多人自恃出身，觉得高人一等。
可是那个女子，却有一种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和典雅。
也许她的出身真的不高贵，可是她的眉眼之间，却自有一份气场，是那种曾经身处高位的气场。
因着家世的优越而生的高贵，和那种自身自带的气场相比，似乎后者更让人敬畏些。
夏文锦目光掠过，看也没有看康晓敏刘秀茵一眼，对小厮道：“引路，或者，我自己进去？”
小厮礼貌地道：“小人带夏小姐进去！”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这小厮竟然对夏文锦没有丝毫轻慢，还是那样恭敬的样子，更可恨的是那个少女竟然连眼角都没有瞟她们一样，好像她们只是蹦出来的小丑。
康晓敏觉得大失面子之余，冷笑道：“脸皮真是够厚的，怕被揭穿，竟然想直接进厅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能进的地方吗？”
康晓敏这话意一落，立刻有人笑道：“康小姐说错了，你别忘了，每个厅都有伶人和琴师，和那种人计较，你不觉得丢脸么？”
说这话的是许曼。
这位宣平伯府的大小姐此刻眼神里一抹尖刻像是刀一样向夏文锦扎过去。
当然，她的话更像是淬毒的刀。
康晓敏说没资格也就算了，毕竟，能进一等厅的，身份尊贵，本不是一般人能进。
可这位许曼许小姐，却说别人是伶人或琴师？
同时闺秀大家小姐，只是因拼爹拼爷略逊一筹没什么，但却把别人直接归于出身低贱的伶人琴师等，这已经是恶毒的污辱了。
小厮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他们是十七公主派来接待来客的。
这个姑娘清艳淡然，一路也是十分有礼，但是却一再有人要冒出来要挑事，而且一个比一个过分。
这小厮看了带康晓敏及许曼过来的小厮一眼，目光中很明显带着几分眼神交换。
之后，许曼身侧那小厮躬身道：“许小姐，还请莫在路上耽搁了，先进厅休息吧！”
许曼嘴角噙着一抹看似娇俏，实则带着几份恶毒的笑意，不过因为她长相娇美，模样儿又似乎乖巧听话，要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一定会觉得这个小女子非常可爱。
小厮话里的隐晦提醒许曼不是没有听出来，但是他也看到了她这句话给所有人造成的轰炸。
虽然其中也有些是对她说出这番话的震惊，但更多的却是对夏文锦身份的怀疑，从而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也变化了，多多少少带了些鄙夷的猜测。
那边，那小厮也对夏文锦微笑道：“姑娘，先进厅休息吧！”
夏文锦淡淡瞥了许曼一眼，这几个人的恶意太过明显，让人想忽视都难。
其实对于这样的挑衅夏文锦并不在意，不过是跳梁小丑，出口无状，言辞侮辱，自以为占了大便宜，却不知道她们丢失的是什么！这种人，蠢笨如猪，不值得把她们当对手。
她若在这里和许曼等人掰扯，为自己讨个公道，就好像被狗咬了一口，和狗撕扯一样。
当然，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份侮辱生受了，也一样被人嗤笑轻视。
夏文锦淡淡一笑，道：“看来我有没有资格进这个厅，得等主人来了再说？”
小厮一怔，顿时有些急了，十七公主交代他们要把所有人安顿妥当，在这里却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几个闺秀咄咄逼人，是人都会有火气，现在这姑娘的火气上来了。
要是两拨人在这里冲突起来，这首先就是他们办事不力了。
小厮忙笑道：“姑娘，您尽管进厅休息，若是谁闹事，和客人过不去，公主说过了，可以直接将人请出去！”
这是对许曼等人的警告。
许曼一怔，顿时脸色胀得通红，她当然听得出来，小厮的这句话说的就是她呢。
她气红了眼睛，正好和身侧的罗芙目光对上，宣平伯只是一个爵位，但罗芙的老爹可是二品的光禄大夫，前一会儿夏文锦得罪的不仅有罗芙，还有禁军参将的公子耿爽。
她想到自己手中那张蓝色帖，又想到刚才小厮问起时，罗芙回应说是红色帖，不由挑拨道：“罗姐姐，和这样的人在一个厅，真是拉低了你的身份！”
夏文锦轻笑一声：“连这厅都没资格进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谁拉低了谁的身份？”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许曼等人，当先走进厅去。
许曼大怒：“你……”看样子还想冲过去理论，不过小厮拦住了她：“许小姐，十七公主虽然脾气好，但也是个爱面子的人，若是知道有人想要坏她的事，她生起气来，后果谁也承受不起！”
许曼：“……”
这么明显的警告，她要是还听不出来，那就是傻了。想到虽然现在分在不同的厅，但是赏花会还有重头节目，到时候再让那人吃亏不迟，哼了一声，进了逸菊厅。
罗芙顿了顿，也在小厮的引领下，走进幽兰厅。
幽兰厅内十分宽敞，已经来了不少闺秀，比如辅国公的孙女姜静珠，礼部尚书的女儿段嫣，定远侯的孙女、兵部侍郎的女儿韦珊珊，赵太傅最宝贝的唯一的女儿赵可嫣……
不止本来就身份显赫，她们身后还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如太后娘家人，皇后娘家人……
这些无不是京城里身份地位非同一般的大家闺秀，便是罗芙在这个厅里的地位，也只得排在末位。
罗芙心中又紧张又忐忑，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她可是参加过好多次的盛会的，虽然没有这次这么高规格的，参与的人也没有今天到这里的人身份地位高，但是她自小受教养，可不能露怯。
她好歹是二品光禄大夫的女儿，难道比不过那个身份低微只能乘坐普通青布烂马车的破落户？
第655章 以为我好骗
当罗芙把目光投到那个她眼里身份低微的破落户身上时，不禁有些失神。
只见那容色略带清冷，身姿挺直，步履悠然的女子，从容淡定地走进厅中。
并没有因为厅里那些人的身份地位而生出丝毫的自卑，也没有因为那些人不自觉散发的气场而生出丝毫胆怯。
小厮虽然知道夏文锦手中是红色帖子，但是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之前被几个闺秀为难，这女子的神色淡然，好像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那是一种身在高位不屑于和跳梁小丑一般见识的神色。
可是，他们又很清楚，京城里的闺秀他们就算不认识，也听说过，但这一位，是真的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
他们隐隐觉得这个女子也许不简单，还是不要得罪，但是，又不确定，毕竟京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就那些个，大部分已经在这里了。
所以，他不知道把夏文锦安排到哪里坐才好。
要是安排去和那些高傲矜持的大家闺秀们坐在一起吧，万一这位的身份没有这么高贵，让对方不喜呢？
要是安排到差一点的地方去吧，万一怠慢了这位明明步步生莲却优雅得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的可能的大人物呢？
迟疑了一下，他看一眼西北角处颇为清静，于是道：“夏姑娘不如在这边先小坐一会儿！”
夏文锦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直接走向那边落座。
小厮松了口气，还好这位虽然骨子里的气场让人仰望，眉眼间的漠然让人敬畏，但其实温文好说话，哪怕是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居高临下，没有那种大家闺秀的矜傲。
随后，罗芙也过来了，虽然刚才罗芙没有说话，但小厮还是直接把人领到另一边。
夏文锦这个生面孔，加上长得有这般容貌，很是引人注目，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和她攀谈起来。
夏文锦之所以不主动去找她们，是知道这些大家闺秀们自持身份，刚才厅门口的这一出，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这些人对夏文锦的身份定也存疑。
厅里的人，夏文锦几乎都认识、她们是什么性子，夏文锦也知道的七七八八的，只要有人过来攀谈的，不出三句话，夏文锦就能抓到她们的兴趣点，让她们心情愉悦开心，很快就能和夏文锦聊成一片。
不一会儿，原本没人的西北角，就聚了好几位，聊的甚是热闹。不过她们的声音并不大，别人只能远远的看到她们笑意盈盈，聊得分外投机。
这让在一边观望的人，也不由得过去。他们想看看到底聊的是些什么，能让所有人都这么开心，这么感兴趣。
这么一来，西北角反倒是最热闹的所在。
罗芙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不说别的，光从这个女子的马车来看，她就不是一个什么身份显赫的人。难道是故意低调？
可是京城里面的大家闺秀就这些，她之前的确是没有见过。
而京中这半年来调进京的武将，连三品的都没有。如果她是其中一个武将的女儿，身份也高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那个人竟然还能一脚把耿爽踢那么远，这分明是一个粗鲁暴躁的女子，奇怪的是，她和那么多人聊在一处，竟然即没有生气，也没有惹事？
相反，有几个大家闺秀甚至双眼放光的看着她。
这个厅里都快以她为中心了。
罗芙打量一眼，除了韦珊珊，赵可嫣等四五位，其她人都去了西北角，这俨然以那个女子为中心啊。
罗芙走近赵可嫣，笑盈盈地道：“嫣姐姐，自上次诗文会，到今天和姐姐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啦！”
看她笑盈盈的过来示好，赵可嫣目光扫过，神色温柔，语调平缓地道：“的确是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只是一句很平常的答话，甚至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语气在其中，罗芙却很开心。
赵太傅深得皇上信任，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因此，赵可嫣在闺秀之中的地位也是超然的。
她和礼部尚书的女儿段嫣并称才女双嫣，但这两年，她已经稳稳压了段嫣一头了。
这也是段嫣去往西北角，她还矜持安然端坐的原因。
就算表面上再平易近人，骨子里面的高傲却是无法掩藏。
罗芙可没想这些，赵可嫣这敷衍的话音才落，她便道：“嫣姐姐，那个月白衣衫的女子你认识吗？”
赵可嫣看她一眼：“我怎么会认识？”
罗芙道：“我也不认识。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还遇见她了，她将耿参将家的公子给打了！”
赵可嫣一怔，道：“你说什么？她把耿爽给打了？”耿爽是武将世家出身，她哥都打不过。
罗芙道：“是呀，我和许曼亲眼所见！”
赵可嫣不禁看了那边一眼，那女子之前走进来时，疏冷清浅，淡漠游离，可此刻，在那些大家闺秀之中，她好像换了个人，笑容明媚，眉间似有星光，那星光能把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聚拢去。
那样的容貌，那样白瓷般细腻的肌肤，眉如新柳，目光流转之间，顾盼生辉。
生动明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一张小嘴不时说着什么话，偶尔露出一个笑容，便好似月出东山，皎皎清华。
赵可嫣眼眸深了深，这个女子，是真的好看。
她再看罗芙一眼：“她是谁？”
以她的身份地位，京城里但凡有些地位的大家闺秀，她都认识。更别说长得这么出色的，这个女子她却从没见过。
罗芙摇头，把之前的事添油加醋胡编乱造了一番。说她们过来时，遇见她乘坐的只是一辆普通简陋的青布马车，耿爽不过是去问她是谁，就被她恼羞成怒地一脚踹倒在地，嚣张粗鲁，毫无教养！
她这番话好像讲故事一般，将那边的韦珊珊也吸引过来。
罗芙更卖力了，虽是压低着声音，语速却飞快。
说完之后，她心中颇为得意，在赵小姐面前，那个破落户什么都不是，有赵小姐在她这边，她还怕什么？
赵可嫣凉凉地看她一眼，淡淡地道：“罗芙，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骗？”
第656章 两相映
罗芙吃了一惊，她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虽然大部分都不是实话，但也有一些是实话呀。
而且，她只是略略改动，略有隐瞒，略有夸张而已，怎么赵小姐就知道她说的话有问题了？
韦珊珊也很奇怪，不过她聪明的没有接话，只是拿一双眼睛看看赵可嫣，又看看罗芙。
罗芙勉强笑道：“嫣姐姐，我怎么会骗你呢？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你一会儿问许曼！”
赵可嫣淡淡地道：“你们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何必去证实这件事！”
罗芙嘿然讪笑，道：“嫣姐姐说的是，这么点小事，不值得嫣姐姐去关注，再说，不相干的人也没必要污了嫣姐姐的耳朵！”
她细声细气的讨好，并努力露出一副纯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她哄得很舒服，还是确实不屑于听这些，赵可嫣没有在纠缠骗不骗的事儿，反倒看着韦珊珊笑道：“珊珊，你今天真漂亮！这衣服也很美。”
韦珊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真的吗，我也觉得这衣服很漂亮。”
赵可嫣道：“这看着不像锦福堂的风格，莫非是凤仪阁出品？可是这料子好像也不像。他们两家似乎没有这样的料子。”
京城里面最有名的成衣店，便是锦福堂和凤仪阁。也有一些大家闺秀们把这两处的裁缝请回家里去做衣，但用的还是他们的式样。
两家各有特色。
罗芙眨了眨眼睛，赵可嫣是京城有名的美女才女，出身又高贵，为人矜持中带着一点傲然。所以平时并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这时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可比跟她说话的时候平易近人多了。
韦珊珊目光中露出一丝笑意，摇头道：“不是这两家的衣服。这是我昨天逛街的时候，看见了一家新店铺。店里的衣服都非常漂亮，色彩好，样式也好，做工精致。里面的料子更是特别，我之前好像没见过。所以就买了一件。”
罗芙忍不住问道：“新店？韦姐姐怎么会去新店里面买东西呢？新开的店子也没个准头，谁知道是不是以次充好？”
韦珊珊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买到次品，还在这里沾沾自喜吗？”
两人父亲的官阶差不多，所以罗芙这话也就不太客气。
韦珊珊怼回来后，罗芙干笑一声，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韦姐姐上当受骗！”
“那可多谢你的好心了！”韦珊珊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却很不舒服。穿上一件独特的漂亮的新衣，本来是心情很好！带着几分显摆。结果罗浮这话一说，她的心情都打了好几个折扣。
赵可嫣微微一笑，道：“那新店叫什么名字？这衣服的确很有特色，得空我也去逛逛。”
韦珊珊听了赵可嫣的话，心气才平顺了一些，道：“这家新店叫锦云华裳。虽然店子是新的，可是他们的来头可不小。据说是云华商行旗下的产业。而且他们店铺的每一件衣服样式都不一样，这样就不会出现撞衫了。”
听韦珊珊提到云华商行，罗芙也没再说什么了。说云华商行里面的东西是以次充好？
谁不知道云华商行自从在京城里崭露头角开始，就是以高质取胜。
这也是云华商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在京城站稳脚跟并且十分牢固的原因。
赵可嫣微微沉吟，看来这锦云华裳的确有过人之处，这种质料，甚至随着走动，流光溢彩。和凤仪阁的镇店之宝织金云锦布相仿，看着就很不凡。衣服仿佛贴身定做，没有一丝皱折，那绣工裁缝手艺也不凡。
若真的有这么一家质量好，样式好，做工好，处处彰显高品质和高品位的成衣店，看来可以换一家了。
罗芙在赵可嫣这里没有讨好成功，心里却暗暗的把锦云华裳记在心中。待会儿回去之后，她也要看看那里的衣服到底是不是真的好！
这个宽敞的厅里，很快就出现一幕奇景。
那些闺秀大部分聚集在西北角，谈笑风生，时不时有清脆的笑声传出来。
而这边反倒很空。
赵可嫣自持身份，韦珊珊诚心向她示好，和她坐在一起。
罗芙更是和夏文锦之前曾有冲突，就算想过去，也没脸。
不过这种情形也没持续多久，因为十七公主到了。
皇家公主的出场，排场盛大。
夏文锦也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十七公主，她十六岁，容貌娇丽，长相很是可爱，一双眼睛如两颗黑葡萄一般，目光扫过，笑吟吟地道：“大家都来了呀，那咱们先去赏花吧！”
这沿路虽也花团锦簇，却并不是真正赏花的地方，一众人移步，下了二楼，再从烟霞阁往东，便是临风水榭，转过弯，目光所及，那才是一片花海，姹紫嫣红，赤橙黄绿青蓝紫，竟是各色颜色都有。不仅只岸上，水中也是百花绽放，那些花如同七夕的花灯，在水面随波逐流。
据说皇上疼爱十七公主，所以让他们把御花园的花也搬过来了，才有了这次盛大的赏花会。
邀请的人很多，从各个厅里走出来的人，加起来有上百号。
大概是把京城里九成的大家闺秀和贵公子都聚集到一起了。
竹松厅的贵公子们，兰梅菊的闺秀们各自品花赏花，这里亭台精致，楼阁高雅，客人们衣裳华美，衣裳华美，好像散开的一朵朵花儿一般。
夏文锦站在一株花树边，仰头看着上面的枝叶，那树叶子椭圆，却犹如水晶般晶莹剔透，上面开着白色的小花，分外漂亮精致。
夏文锦认得这种树，这树的花收集起来，用来泡茶，能明目清心，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要在三年后，有个附庸风雅的文士，在花树下面喝茶。风吹花落，掉落进他的茶杯，香气扑鼻。
他试喝一口，味道绝妙，这种茶被炒出天价，这种叫银芽的花树，从此在野外绝迹。
一个声音风雅地道：
“枝上花，花下人，
人面娇花两相映。
靥含情，眼波横，
最是娇颜醉青春！”
第657章 我要成亲了
夏文锦：“……”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这人是沈大学士的儿子沈云聪。
这人文采出众，高中状元，在文博院任职。和那些个公子不同，他是自己有官阶的，五品。
虽然这个官阶不高，然而，状元，年仅二十岁的文博院年轻院士，大学士之子，加上长得风度翩翩，风流蕴藉，在众多贵公子之中，便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京城三公子，皇甫宇轩，沈云聪，明梦辰，不知道是多少大家闺秀的梦中人。
三人中，明梦辰与沈云聪同期进士，一状元，一探花。
据说，论文才，明梦辰与沈云聪本是相当，两人的文章不分轩轾，殿试时，沈云聪沾了老爹沈大学士的光，钦点为状元。
明梦辰本该是榜眼，不过，皇上觉得，这样温雅如玉的少年郎，榜眼探花并无不同，倒是点为探花，等于皇上也赞赏其翩翩佳公子的风貌。
毕竟，众所周知，能成为探花者，不仅要文才，还得长相出众。
除了明梦辰年前请命去往青州某地外放任职，新的京城三公子尚未评选。皇甫宇轩与沈云聪在京城里，便是高岭之花一般的存在。
可惜这沈云聪，文采出众，长相出类拔萃，但为人却风流成性，见着漂亮女子，就会去搭讪一番，也不吝于把自己的文采用在恭维讨好上，当然也极有效果，引得不少闺秀芳心暗动。
这种行为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笑为文士风流，沈云聪乐此不疲。
现在，竟然把这一套也用到她身上了。对了，这种银芽花茶，就是沈云聪发现并且推出来的。
她侧过头，看着沈云聪。
沈云聪心中倒吸一口气，刚才看见这位身穿月白衣裳的少女侧影，他已经觉得清华妍丽，此时正面看到，更是惊为天人。
以至于，他一向自诩风流倜傥，在女子面前游刃有余的潇洒，此时竟然化作发呆。
夏文锦道：“沈公子，你有事？”
沈云聪刚要说话，被夏文锦这么一问，顿时卡住，他只觉得少女声音清冽，听得他耳中酥软清润，只想多听几句。
不过，他也听出夏文锦的语气并不那么高兴，显然一个人的雅兴被打断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他拱手行了一礼，温煦地道：“姑娘刚才赏花的画面实在太美，在下忍不住赞美出声，打扰了姑娘的雅兴，是在下鲁莽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夏文锦道：“沈公子，这里不是我的，你无需道歉。你要赏花请随意！失陪了！”
说着，她离开那株银芽树，顺着小路往右边去。
沈云聪不由摸了摸鼻子。
他是谁？京城三公子之一的沈家公子，状元及第，身有官职，除了皇家出身的身份，他的才华风度，更胜京城第一公子皇甫宇轩，凭他这张脸，还有这温文尔雅的谈吐，温煦和暖的模样，还有那翩翩公子的风姿，面对闺中女子，简直是无往而不利。
没想到这个姑娘却不为他的风采所动。
她眼神清浅，唇角微微扬起，似在浅笑，但仔细一看，却又不是。倾城绝色的美女他见过不少，但像这种，清华纯净，清丽疏离，清空淡雅，清澈明净的女子，他却没有见过。
尤其是，面对他那难以抵挡的魅力，竟然能视如不见的人，让他心中生起兴趣来。
能不为他的风采所动，要么是瞎子；要么，见识广博，心在天外；要么清高傲然比他更自负！
不知道她是哪一种呢？
沈云聪眼神微眯了眯，现在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已经很少了，能入他眼底的人更少。这个女子，他还非要弄清楚她是什么身份不可。
想到这里，沈云聪忙追了上去，叫道：“姑娘，姑娘留步！”
夏文锦停下脚步，看着追过来的沈云聪，压下眼底的不耐，道：“沈公子有事？”
同样的问话，这次听起来更加不客气一些。
沈云聪挠挠头，讪然道：“这个，在下还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
夏文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沈云聪先是一怔，继而脸色一红。
他真是急了，女儿家的闺名，可不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刚才他一时心情激荡，就问出了口，现在不由羞惭。
这个自诩风流的贵公子，平时可不是这么害羞的。游走花丛之中，他一向游刃有余。
大概是眼前的女子，目光太清澈。还有她看过来的那一眼，有如最干净的泉水，将他的内心洗涤。
沈云聪正想说些什么话补过一下，就听对面女子淡淡地道：“我叫夏文锦。”
很平淡的语气，没有谴责，也没有敷衍。
沈云聪惊讶极了，回过神时，那少女已经走远。
“夏文锦？”沈云聪低低地念了一遍，文心锦绣的文锦么？真是好名字！
他得回去打听一下，这位夏姑娘是何许人也？他觉得他这次是真的有些心动了，不知道遣媒去提亲晚不晚！
众人赏花过后，小厮们一一过来通知，公主请大家在临风水榭一聚。
沈云聪到了水榭，目光一直在人群中寻找。
和他关系极好的祝浦城笑道：“云聪，你在找什么？以前这样的聚会，你可是目下无尘的！”
沈云聪高深莫测地一笑，道：“不瞒你说，今年我可能要成亲了！”
祝浦城吓了一大跳，两人关系亲近，他可是清楚地知道，沈云聪眼光极高，把目光定在才女双嫣身上。
京城中人并没有觉得他是年少轻狂，悖言乱辞，甚至还觉得，除了才女双嫣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才华，余下人，的确是难以匹配。
祝浦城眼睛一亮，目光中便带了寻幽探秘：“云聪，是段家小姐，还是赵家小姐？”
沈云聪摇头：“都不是！”他的目光还在人群中搜寻，直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脚步轻捷地款款而来，他双眼发亮，一双眼睛好像黏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
祝蒲城顺着沈云聪的目光看去，渐渐地瞪大眼睛，他看见了什么？那是仙子下凡尘吗？
第658章 给我报名
祝蒲城揉了揉眼睛，看着那个身影，再看看沈云聪，他觉得他理解了。
那么清雅出尘，那么雅逸雍容，那么逸然淡定？
雅逸和雍容并存，并不是他脑中词汇太空，而是这个少女身上，真的是这些气质的完全组合，却又出奇的和谐，让人移不开眼，却又让人舒服之极。
他冲着沈云聪竖起大拇指，酸溜溜地道：“云聪，你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这样一个美人儿？这简直是人间极品，若得这样的美女为妾，连人生都越发圆满了！以后娇妻美妾相伴，尽享齐人之福呀！”
沈云聪皱了皱眉，妾？
他觉得祝浦城是有什么误解？
这样独特的女子，哪里能委屈做妾？当然是正妻了！
不过他没有跟祝浦城多说，一双眼睛盯着夏文锦的方向，眨也不眨。
似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夏文锦扫过来一眼，虽只是一掠而过，却让沈云聪兴奋不已！
他决定了赏花会一结束，他就找人去提亲！
不知道对方是谁？
没关系，马上就会知道的！
这临风水榭视野开阔，占地面积极大。雕梁廊廓，曲水流觞。不下百人，从各个方向而来，却并不显得拥挤。花树下，栏柱边，水池畔，水榭中，不时见衣衫一角露出来，很多人寻一个自己舒服的养眼的地方，或坐或站，这一眼望去，可见的不过二十余人，剩下的八成之数，倒都被花树或是繁花遮挡，半遮半掩，形成一幅极美的画。
十七公主站在水榭亭子里，彩袖飘飞，身后是一众宫女太监，十七公主兴致极高地道：“今日百花为辅，抛砖引玉，大家不要藏拙哦！”
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展示才艺。
才女双嫣的名头由何而来？
自然是因为在某次聚会之中一鸣惊人，从而奠定了才女之名，加上出身高贵，长相妍丽，一跃成为京城闺秀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若是养在深闺只会无人识，所以这样的聚会，往往都少不了一个展示才艺的机会，那些大家闺秀都会拣自己拿手的露一手，一来凑个趣，二来让自己的才艺得以传播。
当然，展示才艺全凭自愿，所以一会儿会有人去报名，没有报名的寻一个地儿静静欣赏就好！
这次段嫣没有报名。
其实才女双嫣在京城闺秀圈子里的地位已经排在前列，不需要再次借一个活动中的才艺展示来让人承认她们二人的优秀了。
西边角，赵可嫣的贴身丫鬟得到确切信息，急忙来禀报自家小姐。赵可嫣淡淡地道：“既然大家小姐没报，那咱们也就别报吧！”
丫鬟道：“是！”
赵可嫣不经意地又问道：“你拿到了宾客名单吗？”
那丫鬟也是个聪明的，立刻道：“回大小姐，名单没有拿到，不过奴婢已经打听了，知道大部分贵客的名字。”
赵太傅已经六十多岁，但是赵可嫣是他五十岁上方才得的唯一一个女儿，她的的确确是娇宠之极的大小姐。
赵可嫣扫了那丫鬟一眼，却没说话。
但丫鬟已经会意，立刻扳着手指，道：“京城三公子除了外放的明公子，还有……”
赵可嫣眉眼一动，道：“你是说，沈云聪公子和皇甫宇轩公子都到了？”
丫鬟道：“到了的只有沈云聪公子，我是听说轩公子也会到，为他的姑姑捧场！但现在还没到！”
赵可嫣眼眉敛下，眼底的一抹光也被隐了下去。
丫鬟继续把打听到的名字一一报出来，不过，赵可嫣明显心不在焉。
丫鬟的记性着实好，一口气说了几十号人。
赵可嫣忽地打断她：“去给我报名，我要跳一支舞，舞名……《惊鸿》！”
丫鬟吃了一惊，不过，她立刻答应，马上去报名了。
赵可嫣目光晦暗不明。
她身边那个婆子心中了然，道：“大小姐的这支舞，一定会惊艳全场的。”
赵可嫣抿了抿唇，将眼底的一些小心思也抿了去，神色端庄，优雅地道：“这支舞我还不熟练，但十七公子举办的赏花会，自然是要捧场的！”
那边，夏文锦与周嬷嬷三人也在一起，周嬷嬷在小声地给夏文锦介绍这种聚会一般会有的流程，不过，她没有问夏文锦要不要也报个名。
想到这报名是自愿，周嬷嬷又松口气。
姑娘是山寨中长大的，这些闺秀们学的琴棋书画定然没有学过，至于需要细心精研的舞，肯定也是没有学过的。
这要是逼着每人一个节目，那自家姑娘还非得出丑不可。
周嬷嬷的心不在焉，夏文锦看在眼里。周嬷嬷每说一句话都要斟酌一下，显然是怕触到了她心中脆弱的弦。她能猜到周嬷嬷在想些什么，只是在心里好笑。
众闺秀和贵公子们略做准备，那重头戏便开始了。
负责整个统筹主持工作的，是安定侯府嫡小姐易紫璇，她笑盈盈地往正台上一站，整个人如一支亭亭玉立的菡萏，她声音分外清脆，大大方方地道：“今天的赏花会，十七公主说了，一定要让大家尽情尽兴，所以大家的才艺展示最后会经过评选，前三名的，有奖励哦！所以虽然咱们的节目快要开始了，但改变主意的现在还可以报名！”
之前才艺展示可没有说过什么评选，众人听了都觉得新奇，同时心中也生出几分跃跃欲试的心思。没有评选就没有优劣，如果得评前三名，那对于名声，可是锦上添花。
想要在这里展示才艺的人还真不少，有不少人派遣了丫鬟小厮却添加自己的名字和展示项目。
首先上去的，是一个翠绿衣裳的女子，十五六岁，长相清秀，她选择的是弹琴。
这少女的琴技还不错，但是在同样接受过良好教育，精修苦练的大家闺秀面前，在那些家学渊博的贵公子面前，这琴技勉强拿得出手，却不算精妙。
因着她是第一个，众人还是给了不少掌声。
还有唱歌的，书法的，绘画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第659章 父子
那个绿色锦衣的耿爽也迫不及待地上了台，从他上台的次序来看，他报名还挺早的。
耿爽展示的是剑法。
他明明是一副文人公子打扮，可是，手里却拿着一把剑，十分的违和，但他丝毫不觉，执剑而立，眼神睥睨，倒颇有几分高手风范。
可惜随着他剑法施展，出手既缺少力度，也不精准，甚至手腕虚浮，但是挽的剑花却很漂亮，显然他把他的所有精力都用在学习怎么玩花架子上了。
懂得一笑置之，倒是那些不懂的，看见那闪闪的剑花绚丽，不停的叫好，甚至有几个女子，还双眼发光。
这让耿爽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将剑一收，傲气十足地道：“本公子自幼文武双修，不值一提，献丑献丑！”
口中说着献丑不值一提，但他的表情却好像老子天下第一。
至于之前被夏文锦一脚踹飞，一来这种事只有许曼罗芙知道，二来她二人当时的话意显然是不会透露出去，他也不用担心有人揭穿。
夏文锦移开目光，看一眼四周，水榭边的轩亭廊廓处处，小径或曲折婉延，或直通直达，难得的是各处都能直接看到水榭那边的一个高台。
所以选择在那个台上展示才艺，真是一个可以让各处视野都能通达的好地方。
台上热闹继续，夏文锦思绪有些游离。
之前在幽兰厅里，她结识了不少大家闺秀，虽然也有那种冷嘲热讽，说话尖刻的，但她不过三言两语，就把这局面扭转过来。虽然他们暂时还不知道夏文锦的真正身份，不过也没有人轻看她。
初步的关系建成之后，混了个脸熟，后面就可以递帖子登门拜访，再建立良好的关系。
想到之前打开局面的，竟然是一支去斑膏，她也觉得很魔性。
她知道这些大家闺秀们都极重视自己的美貌，之前也的确是从这方面考虑的。
商行的胭脂铺，很快就可以开张了。
现在京城里的局势看起来一片平稳，而皇上的寿辰之后，这样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尽管她走的是商路，朝局的动荡一时影响不了她。
可皇甫景宸却身在京城的漩涡之中，想到那九死一生命格，夏文锦还是有些担心的。
也不知道今天这样的聚会，身为皇孙的皇甫景宸会不会参加？
相比较十七公主这边的热闹欢腾，皇宫里此时气氛有些沉穆。
篱王向皇上委婉进言，当初将诸位王兄的世子羁绊在京，是三皇兄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今诸位世子在京城已经住了一年多了，再继续下去，只怕会让诸位皇兄多想。
原本并无二心的皇兄们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全和处境，肯定会派人过来保护。那些世子们担心自己的安全，肯定也会培植自己的势力。各方势力定会形成隐秘的交锋，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再说，现在三皇兄都已经不是太子了，他当初的建议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所以篱王建议，不如让这些世子们都各回藩地去吧。
这样诸位皇兄必然感念父皇仁慈，众世子在京城住的时间还短，想要培植的势力必然也没有成功，这是解决一大隐患。
皇上昏黄的老眼落在篱王身上，淡淡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到要把你那些侄儿遣送出京？”
篱王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忘记他手下的幕僚像他进言时说的那些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万一说中呢？
当然是把一切可能有的隐患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此时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他神色诚恳地道：“蒙父皇厚爱，儿臣得以一直陪伴在父皇身边，恪尽孝道。儿臣想，这样的天伦之乐，方是人间最美好的。想必几位皇兄心里也会这么想。”
皇上打量他一眼，似在思量他这句话是真是假。
篱王立刻露出更加诚恳的表情来。
皇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声音平静地道：“老九，朕记得，你大皇兄是太子的时候，你从不理朝政中事，纵情琴棋书画诗酒花。而你三皇兄是太子的时候，你却突然从当初的不务正业变得奋发图强。”
篱王眼瞳紧缩，父皇这是在暗示什么？是在说他有野心吗？
他的后背瞬间就被汗水给浸湿了。
不过，皇上后面一句话，让他又松了口气，皇上语重心长地道：“朕很欣慰！”
篱王的心简直是一瞬地狱一瞬天堂。
父皇说他很欣慰？
看来父皇并没有因为他这段时间里开始恋栈权力而心生不喜？
皇上又道：“你跟朕提天伦之乐，是不是想把你妻儿们也接到京城来？”
篱王又捏了一把汗，父皇的话，他不得不仔细揣摩，小心作答。
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也不错，别看他是最受宠的皇子，但他也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
父皇这话是试探吧？一定是的！
他本来是有了封地的藩王，按道理早就应该去就藩了，可他这些年在藩地的日子还没有在京城一半多。
父皇疼爱他，哪怕有太子，也把他这个幼子留在身边。
可也仅仅只是他在京城而已。
他的王妃，他的儿子们全都在藩地。
庄王向皇上进言，众藩王都将儿子送到京城，独独他没有，因为他自己本来就在京城，藩地需要世子去管控。
一个藩王，能把家眷全都接到京城，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太子。
就像当初的庄王，原本也是在封地，立为太子之后，立刻把王妃和儿女们都接了过来。
父皇难道是想他为太子了？
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他心思飞快的转动，立刻道：“父皇允许儿子留在身边尽孝，这已经是皇恩浩荡，儿子的妻儿进京，这不合规矩。到时御史言官必然多有说辞，影响父皇声威，不可，不可！”
皇上眯了眯眼睛，道：“你不是说，你的诸位皇兄们必然也想享天伦之乐！难道你不想？”
篱王：“……”
他怎么能不想？可他敢想吗？想的结果就是：要么他去就藩，要么将妻儿接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