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有些意思
“主子,这些还不够详细吗?”墨迹弱弱问道。
顾大小姐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他都一一记了下来,还缺什么吗?
温凉冷冷抬眸,“可发现顾府有何古怪之处?”
墨迹一愣,古怪之处?
这是他的任务吗?
“主子,您不是让属下去探顾大小姐吗?”
“于是,你便只探到了这个?”温凉随手将小本本扔在桌上,语气凉凉。
墨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眼睛一转突然想起了自己留给主子的惊喜,忙讨好的笑着道:“主子,其实还有一件事!”
于是便把顾锦璃要开铺子,自己又贴了娶媳妇儿的钱盘下了一个铺子的事一一回给温凉。
温凉眉头一蹙。
顾家为何突然要开铺子?
难道是为了建暗桩?
顾府最近动作频频,值得注意。
“继续盯着。”温凉淡淡道。
墨迹心下一松,总算是让主子满意了。
他冲着温凉眨了两下眼睛,露出一抹小心又讨好的笑意,温凉却未加理会,径自拿起了桌上的书册。
墨迹叹了一声,转身走出书房,将门小心合上。
主子是真没想起来,还是装没想起来?
怎么不给他报销呢?
那可是他的血汗钱啊,还要留着娶媳妇儿呢!
墨迹和门而出,温凉才将手中的书册扔到桌上,一双墨眸在橙橘色的烛火下泛着华光。
“顾锦璃……”凉薄的唇轻启,微凉的声音似让他念出的名字都染上了一分让人沉醉的魅惑。
他还是第一次看不懂一个人。
外界皆传顾锦璃晦气软弱,可她却是习得一手好医术。
可若说她是个擅长隐忍蛰伏的人,她又怎么会因酒楼中几个闲人的笑谈而动气,又用那种小儿科的手段来报复。
冷静自持却又率性而为,这太过矛盾。
纤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嘴角轻勾,露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来,“顾锦璃,有些意思……”
……
锦华院的小丫鬟们见吉祥回来了,都围着吉祥姐姐长姐姐短的讨好。
虽说如意和吉祥两人都是大丫鬟,但如意年纪小,平时也拿吉祥当姐姐看,一院子的小丫鬟都听吉祥的话。
吉祥穿着一身玫色比甲,抱着一个小铜炉,站在院中指挥着小丫鬟们打扫。
她下巴微挑,一脸的高傲模样,看着忙忙碌碌的小丫鬟们眼中满是嫌弃,活脱脱一个小姐模样。
在别人眼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已经是极好的差事了,平日里清闲自在,待年纪一到,找个管事一嫁,算是圆满,可她却不甘心如此。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老天给了她一张娇俏的脸蛋,她怎么能辜负自己呢?
听到门帘响动,吉祥回头望去,如意挑着门帘,一身浅蓝色袄裙的顾锦璃迈步走出,素雅清淡的颜色衬得她肌肤似雪,不施脂粉,天质自然。
吉祥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迎了上去,“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奴婢随您一同去吧。”
吉祥说完便要去扶顾锦璃,顾锦璃却不动声色的避开,淡淡道:“不必了,我去找二哥说话,你留下看院子。”
顾锦璃说完便带着如意离开,不给吉祥说话的机会。
吉祥脸上浮现一丝怨怒,与她倒是会摆小姐架子,若是真有能耐,倒是把谢家的婚事抓住啊!
就那么一个拿得出手的东西,还白白丢了,害的她也跟着没有出头之日。
若非她聪明决定跟着表小姐,她这辈子怕是都要被顾锦璃毁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必须要为自己打算才行。
这般想着,吉祥眸光更冷,转身走向了顾锦璃的闺房……
……
今日学堂休息,顾锦璃揣着账册又来找顾承晏求学。
顾承晏的院子连个守门的小厮都没有,顾锦璃和如意只得直接进去。
刚一迈进院子,便看到顾承晏只着一身白色中衣,正在院中打木人桩。
顾承晏身形魁梧健壮,外面明明天寒地冻,他的身上却冒着白白的热气,一招一式都透着力量。
如意脸皮薄,一看见顾承晏便“呀”了一声,慌忙捂上了眼睛。
听到如意的叫声,顾承晏一下子转过身来,但见顾锦璃正站在一旁看着他浅笑。
顾承晏俊脸一红,忙扯过随手搭在树枝上的衣服,慌忙披上。
顾承晏本就话少,如此一来更是局促的说不出话来。
顾锦璃却没觉得如何,只笑盈盈的看着顾承晏道:“二哥的身手真好,可是和师傅学的?”
顾承晏摇了摇头,闷闷道:“我看过别人打一次,就照着练的。”
顾锦璃有些惊讶,居然只看过一次就能打的这么好?
“二哥,你喜欢习武又有天赋,不如和三叔说说,让他给你请个武学师傅,免得荒废了你的才华。”
顾承晏眸色暗淡了一瞬,一面领着顾锦璃进屋,一面却若无其事的道:“我随便玩玩的,没这个必要。”
顾锦璃抬头看顾承晏,明明是最好的年纪,他脸上却没有少年应有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沉默克制。
顾锦璃有些心疼,将要出口的劝慰咽了回去。
父亲不理事,嫡母又是个小气厉害的,顾承晏的确很不容易。
不知道她能不能帮上他呢?
“拿来吧!”顾承晏伸手。
顾锦璃一愣,随即脸颊一红,慢吞吞的掏出账册放在了顾承晏手中。
她还想着帮人家,现在明明是她有求于人啊!
看着顾承晏耐心认真的模样,顾锦璃越发的坚定了开铺子的打算。
待她赚了钱就立刻请一个武学师傅来,绝不能浪费了他的天赋。
“哪里不懂?”
顾承晏的话打断了顾锦璃的思绪,顾锦璃打开账本,指了一处,开口问道:“二哥,这些账目我都查过了,面上没什么问题。
可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府里的采买最近有些太频繁了。”
东西的单价没有问题,只是这数量对于顾府的人口来说有些多了。
顾承晏皱眉看着,翻了两页,发现果然如顾锦璃所说那般。
账上的报价总额没有任何问题,但细细看来,采买的数量的确有些古怪。
见顾承晏也觉如此,顾锦璃便更确定自己的猜测。
“你要告诉祖母吗?”顾承晏有些担心,现在毕竟是二房管家,若是出现纰漏,祖母一定会找二叔一家的麻烦,不如如实告知,将自己赶紧摘出来。
“祖母正病着身体不大好,我们这些做小辈,要主动为祖母分忧才是……”顾锦璃笑着将账目合上,一双眸子明亮如星,嘴角的笑轻柔中又带着一丝狡黠,那模样像极了毛茸茸的小狐狸。
顾锦璃摆明了一副要做坏事的模样,顾承晏不但不觉得讨厌,反是有些欣慰。
心里有坏主意,总归不算太笨的!
第四十五章 主动出击,斩草除根
顾锦璃带着如意回到锦华院时,吉祥正站在门口张望着。
一看见顾锦璃,忙小跑着过来,脸上的神色有些惶恐,看着顾锦璃的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小姐……”
“怎么了?”顾锦璃淡淡问道。
“小姐。”吉祥咬了咬嘴唇,一脸懊悔,“小姐,奴婢刚才收拾屋子的时候,不慎把小姐的香炉打翻了。
小姐的香炉……碎了。”
说完,忙泪光盈盈的看着顾锦璃,小声祈求道:“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别怪奴婢好不好?”
如意一直拿吉祥当姐姐看,她心思又简单,见吉祥这个样子,也忍不住跟着求情道:“小姐,您就原谅吉祥姐姐吧。
吉祥姐姐一向稳重,这还是她第一次打翻东西呢,比起我们这些笨的强多了呢!”
顾锦璃目光微闪,随即柔柔一笑,轻声道:“不过一个香炉,碎了就碎了吧,瞧你们两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凶呢!”
如意小嘴一咧,笑得开怀,“嗯!我就知道小姐不会生气的,我家小姐最好了!”
顾锦璃无奈笑笑,吉祥也是长舒口气,一脸轻松,“多谢小姐,奴婢以后一定更加小心。
小姐,您屋里没有香炉了,奴婢去大库房再给您取一个来吧!”
顾锦璃想了想,点点头,“去吧,正好我买了些新的熏香,想要试一试。”
“那奴婢这便去取!”吉祥说完便脚步飞快的走出院子,一副急着将功赎罪的模样。
“小姐您看,吉祥姐姐做事最利落了!”
顾锦璃勾勾嘴角,“是呢,的确是个干脆利落的。”
背叛主子,也毫不手软!
顾锦璃懒得在吉祥身上浪费时间,兀自琢磨着开铺子的事。
在找到店铺之前,她要先行研究好胭脂水粉的配方,免得届时手忙脚乱。
素手握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写改改,双眉微凝,目光专注。
外间传来走动的脚步声,顾锦璃抽出两张空白的宣纸放在上面,神色淡然的写起字来。
如意觉得自家小姐有些太小心了,除了她和吉祥姐姐谁也不会进内间的。
可如意虽是心思简单,但素来听话,顾锦璃告诉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便将事情埋在肚子里,就连对吉祥都未提过一个字。
吉祥的双手捧着一个四方的红木匣子,如意走上前去,刚想接过,吉祥却赶紧侧过身子,叱道:“别乱碰,碰坏了可怎么办?”
如意怯怯的缩回手。
吉祥把红木匣子放在桌上,盖子掀开,露出了一个珐琅彩的四角香炉。
如意看见之后,一张小嘴张得老大,“天呀,这香炉也太漂亮了吧!”
顾锦璃走上前去,但见红木匣子里的香炉光泽细腻、色彩鲜明,摆在哪都是一件顶漂亮的艺术品。
顾锦璃有些犹豫,“这么好的东西我用不好吧……”
吉祥却是不赞同的道:“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好看的东西配好看的人,小姐怎么就不能用了?
夫人小姐现在管着家,库房的看门婆子一听是小姐要用,立刻就找了这么一个漂亮的香炉,所以小姐放心用着就是。”
顾锦璃听她这么说,放下了心,勾唇笑着道:“如此那便摆上吧!”
吉祥刚想把它抱走,顾锦璃却道:“就放在床前吧,我晚上要试试安神香。”
吉祥手顿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按照顾锦璃的话做了。
顾锦璃抚摸着香炉细腻的纹路,忍不住赞道:“真是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香炉。”
顾锦璃沉浸在欢喜之中,全然未看见吉祥眼中的冷色。
……
顾锦璃的晚膳一向都是去碧竹院用,今日顾二老爷回府早,顾锦璃刚迈进内间便听到父亲又在说甜言蜜语,哄得她娘笑声不断。
见顾锦璃来了,顾二夫人忙招手让她落座,笑着递给她碗筷,“今日的菜色还挺好的,快坐下来趁热吃。”
顾锦璃笑着落座,可当她看清桌上的饭菜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锦儿,看什么呢?快趁热吃呀!”顾二夫人说完为顾锦璃夹了一块牛肉放在碗里。
顾锦璃笑着应了一声,将牛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咽下。
见顾二夫人又给顾二老爷夹菜,顾锦璃抬头对如意几个道:“你们也下去吃饭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吉祥摇头,“奴婢不饿,让奴婢来伺候吧。”
顾锦璃笑笑,“不用这般麻烦,你和如意她们下去歇着便好。”
吉祥还想说什么,如意却拉着吉祥道:“吉祥姐姐,咱们走吧,老爷夫人他们喜欢自己用膳,咱们就别打扰他们啦!”
她也饿了,好想吃饭呢!
吉祥不想走,但架不住如意拉着她,她不好坚持,只得不情不愿的随着如意出去。
见她们都走了,顾锦璃才放下碗筷,顾二老爷早就发现她脸色不对,便问道:“小锦,可是这饭菜有何不对?”
顾二夫人一惊,“这菜有问题?”
顾锦璃点点头,顾二夫人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你这傻孩子,有问题你怎么还吃呢?快吐出来!”
顾锦璃忙安抚道:“娘你别怕,这些菜没有毒,吃了也没什么事。”
“那……你们刚才说……”
顾锦璃指了其中几道菜,脸色阴沉的道:“这几道菜单独吃都没有问题,可若是放在一起吃,便会食物相克,轻则腹泻,若是长此以往服用,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
顾二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桌上的饭菜,喃喃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呢?我明明将相克的菜都背熟了啊!”
顾二夫人喜欢做饭,可有一次不小心让父女两人吃坏了肚子,从那以后她便开始研究食物相克的问题。
虽说网上很多东西都不准,但她也会尽量避开。
顾锦璃眸色冷寒,声音透着凉意,“娘你不用自责,这可不是普通的食物相克。”
这等手法,不通医术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这件事有通晓医术的人插手。
顾锦璃双眸泛着凌凌寒光,自从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前前后后不知被人算计了多少次。
他们没有害人心,只想安稳的过自家小日子。
可有些人却是穷追猛打,非要将他们一家逼入绝境。
以前她还想徐徐图之,现在看来,还是主动出击、斩草除根的好……
第四十六章 狼子野心
吉祥几人再回到屋里伺候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了。
顾锦璃用帕子擦了擦嘴,“今日的饭菜味道不错,就是吃起来有些腻。吉祥,你去沏一壶茶来。”
吉祥瞥了一眼桌上所剩无几的饭菜,笑着点头应下。
她前脚刚离开,顾锦璃便招手让红芍过来,附耳与红芍说了几句。
红芍一愣,表情微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喝了茶又用了些水果,顾锦璃才又回到锦华院。
沐浴之后,顾锦璃便歇息就寝了。
今夜轮到吉祥守夜,她躺在外间的小榻上,却竖耳听着内间的动静。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吉祥又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声音,便光着脚小心的走到内间门口,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可除了绵长平缓的呼吸声,一无所获。
吉祥双眉紧蹙,一边走回榻上,一边疑惑不解的喃喃自语,“奇怪,怎么会呢……”
一夜好眠无话,第二日清晨醒来,顾锦璃只觉神清气爽,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吉祥听见声响,走进内间,挽起青纱床幔。
顾锦璃瞥了吉祥一眼,有些诧异道:“吉祥,你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昨夜没睡好?”
吉祥扯扯嘴角,干笑道:“多谢小姐关心,奴婢没事。”
“没事就好,若是累了,便下去歇会,叫如意伺候着就行。”顾锦璃很是善解人意。
吉祥谢过,双眉却仍凝结不展。
用过早膳,吉祥趁着顾锦璃去正厅见一众管事,找了个由头便离开了锦华院。
赵文漪正在屋内练字,嘴角轻挑,很是怡然。
见吉祥进来,赵文漪嘴角凝笑,轻轻搁下笔,声音愉快的问道:“怎么样?昨天晚上可够顾锦璃受的吧!”
顾锦璃敢算计她,害她出丑遭罪,不管姑母要怎么收拾顾锦璃,这个仇她是一定要自己报的。
“小姐她……她无事。”
“无事?怎么可能?”赵文漪嘴角的笑僵住了,错愕问道:“顾锦璃她们没吃那些饭菜?”
“他们吃了,可不知怎么就……”吉祥也不明白,按理说顾锦璃一定会跑肚拉稀,今天都别想从床上爬起来,可她却精精神神的见一众管事去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赵文漪美目一横,眸光凌厉。
她一直盼着扳回一局,可等了这么久,顾锦璃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这叫她如何不恼?
“奴婢也不知道……”吉祥低着头,弱弱回道。
“什么叫不知道?还不快去给我问!”赵文漪一拍桌案,怒声吼道,吓得吉祥一哆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赵文漪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停,丫鬟平儿端上一杯茶来,轻声劝道:“小姐喝茶,别与这贱婢一般计较。”
“我与她计较?”赵文漪冷笑一声,“便是她的主子都不值得我计较,更何况一个小小贱婢!
奴婢和主子一样愚不可及,稍稍给点好处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平儿笑着递过茶盏,“就是蠢才好用呢,瞧她已经把自己当做小姐的大丫鬟了呢,对小姐的事多尽心尽力。”
赵文漪抿了一口茶,不屑的挑起嘴角,“若非如此,本小姐岂会用一个破落户家的丫鬟。”
平儿笑着应和道:“小姐的心思最是玲珑,便是二小姐都远不如小姐呢!”
提到赵文鸢,赵文漪的眸光沉了一分。
赵文鸢不过就是一个草包,可偏偏这个草包一直压在她的头上。
若是能给她一个机会,她定也能一飞冲天,绝不会比赵文鸢差上一丝一毫。
可这个机会,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
吉祥是顾锦璃身边的大丫鬟,自是可以随意出府。
离开赵文漪的院子,吉祥一路飞奔到万安堂,直接去见了张大夫。
一见到张大夫,吉祥就急吼吼的道:“你给我的都是什么方子,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张大夫一听,眉毛一挑,斩钉截铁的道:“这绝不可能!”
随即又赶紧压低了声音,凑近吉祥道:“只要按我的方子来,便是铁胃都扛不住。”
“可……可他们就是没事啊!”吉祥见他言辞凿凿,一时有些懵。
张大夫皱了皱眉,想了想道:“你确定他们吃了?”
吉祥点点头,“一桌子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总不能把盘子都舔了才有用吧?”
张大夫一时也想不明白,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都陷入了沉默,却是不知有人将他们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锦华院。
顾锦璃正在翻阅账册,如意带着红芍走了进来。
看见红芍,捏着泛黄账册的指尖停顿下来,顾锦璃抬起头来,淡笑着开口问道:“如何?”
红芍满是疑惑的看着顾锦璃,开口问道:“大小姐,您是怎么知道吉祥今日会去万安堂的?”
昨夜晚膳后,大小姐便交代让她今日要好好盯着吉祥,看她是不是会去万安堂。
昨日她疑惑不解,现在就更是懵了,小姐是怎么料到的呢?
顾锦璃了然一笑,神色如常,“日后再告诉你们,现在你们只要记得,吉祥有异心!”
如意打了一个激灵,小脸微有发白的看着顾锦璃。
顾锦璃没理她,而是又对红芍道:“最近再帮我打听一个人。”
“小姐想打听谁?”
“那个以前来顾府诊病的纪大夫。”
红芍心里本有无数的疑问,可抬头对上顾锦璃那双明亮自信的眸子,红芍只想去相信去服从。
自从大病醒来,大小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人变得通透聪慧了,更有让人莫名的觉得可靠。
红芍离开后,屋内只剩下顾锦璃和如意两人,沉默半晌,如意才嗓音发颤的道:“小姐,会不会弄错了?吉祥姐姐怎么可能……”
“如意。”顾锦璃打断如意,她抬头望着如意,嗓音清凉如水,“如意,不论理由,不论是非,若我和吉祥站在对立一面,你会选择谁?”
如意瞪大了一双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小姐,奴婢以前就说过,奴婢没有爹娘兄弟,就只有小姐一个亲人。
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做,小姐说什么,奴婢都信,您怎么还能这么问奴婢?”
看着如意泛起水雾的一双眼,顾锦璃怜惜的揉了揉她的头,如一个大姐姐般安哄道:“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问你。”
如意擦擦眼睛,心里十分难受,她相信小姐,可她还希望能有侥幸,“吉祥姐姐比我伺候小姐的时间都要长,我真不敢想她会……会背叛小姐。”
背叛是所有人都难以承受的事,更何况是对于如意这般的大孩子,顾锦璃没有急着与她解释,而是道:“我也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
不如我们再给她一个机会,看她怎么选择,如何?”
如意眼泪汪汪的点点头,顾锦璃抬手捏了捏如意的脸蛋,温柔道:“去洗把脸,别让人看出来。”
如意听话的跑出去洗脸,顾锦璃也重新翻开账本,嘴角却噙着一抹凉凉的笑意。
她当然要给吉祥机会,而且是必须要给她一个暴露自己狼子野心的机会!
第四十七章 心疼主子
吉祥再回到锦华院时,人还有些恍惚。
刚迈进内间,就看见如意正低头扫着碎瓷片,细细看去,她的眼圈还有些泛红。
“这是怎么了?”吉祥开口问道。
如意抽抽鼻子,没有说话。
顾锦璃合上账本,捏了捏眉心,淡淡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毛手毛脚打碎了香炉。
我还没等说她,她倒是自己委屈上了。”
吉祥听了也勾起了嘴角,打趣道:“这么大了,还毛手毛……
等会儿!你把什么打碎了?”
陡然上扬的嗓音将如意吓了一跳,如意打了一个激灵,弱弱道:“就是……就是你前两日抱回来的香炉啊。”
“什么!?”
看着地上那一堆色彩鲜艳的瓷片,吉祥只觉一阵天晕地转,脸色瞬间变白,不停的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碎了……”
顾锦璃觉得她的表现有些古怪,便开口问道:“怎么了?这个香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见顾锦璃望过来,吉祥忙收敛神色,将有些发抖的手藏在衣袖中,“没……没什么,就是想着小姐很喜欢这个香炉,觉得有点可惜。”
顾锦璃听了淡淡一笑,莫不在意道:“没事,再喜欢也不过一件摆设罢了,摔了便摔了吧。”
吉祥嘴角直抽,却不敢再表露出什么来,只心里一阵阵的疼,就好像这些瓷片在扎她的心一般。
“小姐,王婆子求见。”外面有小丫鬟来报。
“带进来吧。”顾锦璃淡淡应下,起身走出内间。
吉祥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乱的碎片,脚步有些发虚,找了个借口出了院子,一路朝着顾三夫人的富贵院走去。
小丫鬟领着王婆子走进了外间,王婆子半低着头,小眼睛却在不住的瞄着四周。
顾锦璃的房间布局很简单,虽有女孩家的精巧,但并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王婆子眼中闪过一抹轻视,二房还真是有够穷酸的,就算暂时得了势,也改不了本质。
目光扫到坐在美人榻上的顾锦璃,王婆子忙收起了嘲讽的眼神,嘴上挂起讨好的笑,“见过大小姐。”
顾锦璃淡淡应了一声,开口问道:“可有事?”
顾锦璃神色清淡,可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王婆子有些惊讶,忙道:“回大小姐,是咱们顾府的米面吃完了,又该置办了。
老奴先去碧竹院找了二夫人,二夫人事忙,让老奴来找大小姐。”
就连王婆子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态度不觉间变得恭敬了不少。
“又要采办?”顾锦璃轻轻蹙了一下眉,随手翻开了账本,“我记得十日前便采购过一次。”
王婆子咧嘴笑着,耐心的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啊,虽然咱们每次采购的量都不少,可咱们顾府上到主子下到奴才每日都要吃饭,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还是最近府里没操办宴席,不然用的更快呢!”
顾锦璃恍然,点头道:“也是,咱们府上的人口的确不少。”
“可不嘛!”王婆子嘴角笑的更盛了。
“一共要采办多少,你写张条子给我,我盖了印章,你好去账房支账。”
王婆子忙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写好的条子,双手递给顾锦璃,“老奴怕耽误事,早就写好了条子。”
顾锦璃勾唇一笑,拿出了印章盖上,“你做事倒是积极。”
王婆子笑弯了眼睛,连连点头道:“为主子们分忧是老奴应该做的,老奴自然要想的周到一些。”
顾锦璃勾勾嘴角,把条子递给了王婆子,便端起了茶盏。
王婆子看了,忙便躬身退出,却在走出锦华院时回头啐了一口,“真是小气,一身穷酸味!我呸!”
她说了那么多好话,居然连点赏钱都不知道给她,就这副样子怪不得在府里不得老夫人宠爱。
若她孙女这般晦气又木讷,早将她赶出家门了!
送走了王婆子,顾锦璃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
房间温暖,锦被柔软,蜷缩了一会儿顾锦璃便来了睡意。
古代生活虽是无趣了些,却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做米虫。
可再这样下去,怕是迟早变成个小胖子,这是任何一个职场佳丽绝对不能容忍的。
顾锦璃正琢磨着平日里该如何运动锻炼,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小丫鬟兴奋的欢呼声,“下雪了,又下雪了!”
顾锦璃灵机一动,现在正是严冬,有一项运动绝对不能错过。
她唤来如意,一脸期待的问道:“如意,你会滑冰吗?”
如意的情绪本有些低落,听到顾锦璃发问忙连连点头,脸上有着藏不住的骄傲,“当然会了!而且院子里就数奴婢滑的好呢!”
“真的啊?”顾锦璃听了双眸一亮。
“把你的冰刀先借我。”顾锦璃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滑冰,心里自是欢喜雀跃,恨不得马上就穿上冰刀鞋滑上几圈。
如意却是一歪头,一张小脸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懵”字,“冰刀?用冰做的刀吗?不会化掉吗?”
“不是用冰做的刀,而是穿在脚上的鞋子……”
“啥?把刀穿在脚上?那得多疼啊,小姐你说的该不会是刑具吧?”如意缩了缩肩膀,小脸上都写着惊恐。
顾锦璃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你们平时都穿什么鞋子滑冰?”
“就是奴婢自己的鞋子啊!”如意抬了抬脚,一脸认真的回道。
那种不安瞬间更浓了。
顿了顿,顾锦璃又不死心的问道:“你们平时都是在哪滑冰的?”
“奴婢们会找个没人走的地方,把地扫干净后泼上水,等上一会儿就会结成一条冰路啦。”
如意挺了挺脊背,下巴微微抬起,补充道:“奴婢滑的又远又稳,从来都没摔过,不像那些小丫头似的,霹雳扑通的摔跟头。”
顾锦璃:“……”
看着如意那写满骄傲的小脸,顾锦璃不禁满脸黑线。
你们那也叫滑冰吗?
你们那叫打滑刺溜,好的不?
顾锦璃叹了一声,心里极其失落。
她都做好滑冰的准备了,现在突然告诉她没戏,一时间抓心挠肝的难受。
顾锦璃在屋里踱了几步,突然目光一亮,连忙走到桌案旁,提笔沾墨。
如意跟了过去,伸着脖子张望着,两道眉毛皱的紧紧的,一张小脸上满是纠结。
搁下笔,顾锦璃小心的将墨水吹干,递给如意道:“你帮我找个铁匠铺子,看看能不能打出一双这样的鞋来。”
如意接过画纸,怔愣愣的看着,“小姐,你做这玩意儿干什么呀?难道……”
如意向外间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以后想要动用私刑吗?”
“什么动用私刑!”顾锦璃伸手拍了一下如意的额头,“这是我要穿的鞋子,是用来滑冰用的,你就这么交代工匠……”
顾锦璃细细嘱咐了一遍,如意掰着手指记着,待顾锦璃说完便撒腿往出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忘了小姐的嘱托。
完成一件心愿,顾锦璃心情大好,她打开门帘,望着外面簌簌落下的白雪,嘴角噙着一抹轻轻浅浅的笑。
“下雪天和火锅最配了,今天不如来吃火锅呢……”顾锦璃自言自语道,说完便朝着碧竹院的方向走去。
将自己彻底隐匿在房顶上的墨迹小心的从怀里掏出小本本,用舌头舔了一下干硬的笔尖,哆哆嗦嗦的写下几行字。
“顾大小姐喜欢穿冰刀、吃火锅……”
写完之后墨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顾大小姐的口味是不是有些重啊。
穿刀、吃锅,还是带火的锅,突然有些心疼主子了怎么办?
第四十八章 若是有她,不妨一探
乾坤殿中,雕刻双龙的墨色香炉中燃着上等的龙诞香。
龙诞香清冽沉郁,显得殿内愈加冷清。
而比空气更加清冷的是殿内的两个男人。
建明帝半眯着眼眸,手指一下下的敲击着桌面,声音冷冷,“可查到户部贪墨的证据了?”
“没有。”男子的声音凉若月色寒霜,比起建明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啧!”
建明帝垂眸看着姿容艳绝,却气质冷然的温凉,发出一声不满的啧啧声来,“明知道户部有问题,却什么都查不出来,年轻人果然还是缺少历练!”
温凉抬眸淡淡扫了一眼建明帝,黑若墨石的眸中毫无波动,“知人善用,乃为君之道,陛下若当初能择贤人,便也无今日之事了。”
建明帝顿时被噎住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反驳的话来,便用阴沉的脸色掩盖心里的懊恼,兀自生气。
毛头小子哪里懂得为君的艰难,他以为做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吗,真是单纯!
想了想,建明帝软了语气,道:“不过谢昆的确是个狡猾的,不然也不能短短几年就爬到这个位置。
他既然敢做,便必定留了后手。徐州知府一死,便死无对证,的确怨不得你。”
建明帝说完,直直的盯着温凉。
在他那不算热切的期待目光中,温凉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建明帝更气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眼力的人,他已经退了一步,温凉也该把刚才的话收回去才对。
真想找个理由揍他一顿!
想到了某事,建明帝压低了声音,眼中藏着戏谑的笑意,“英国公府的事,是你做的吧?”
温凉不置可否。
建明帝嘴角笑意更深,想到那日英国公被气得黑若猪肝的脸,他就心情好的能多吃两碗饭。
想到温凉还在,建明帝忙收起嘴角的笑,绷着脸垂着眸,冷冷道:“多大的人了还搞这种小把戏,下不为例啊!”
话锋一转,建明帝清了清嗓,“话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
“陛下若是无事,臣先告退了。”
温凉说完便走,根本不给建明帝说有事的机会。
建明帝话只说了一半,憋得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气得抓起一把奏折扔了出去,“不识好赖的混账东西,你给朕等着!”
陈总管闻声走进殿内,瞥了一眼地上的奏折,心里便猜了个大概。
陛下这是又在温公子那受了气呢!
陈总管一边蹲下身子捡奏折,一边悄咪咪的打量着建明帝,暗暗摇头。
陛下还真是可怜,明明气得要命,还只能在人家走之后偷偷的骂。
做皇帝,也难啊!
……
“温大公子!”
温凉闻声驻足,转身望去,只见几个与他年龄相仿,锦衣金冠的男子远远走来。
温凉微一蹙眉,眼中划过一丝厌嫌。
“温公子今日进宫可是有事与父皇禀告?”说话的是丽妃所出的三皇子傅凛,相貌英俊,笑意温和。
温凉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傅凛不恼,温凉一贯如此,便是对父皇都是这般,他自然不会怪罪。
“你平日事多,咱们难得一见,我们要先去面见父皇,不如一会儿咱们小酌几杯如何?”
“多谢殿下美意,兵马司尚有要事,恕我不便久留。”
温凉神色淡淡,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傅凛的亲近之意。
傅凛神色一滞,随即很快调整过来,笑着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宋老尚书身体痊愈,宋府设宴庆贺,届时我们再喝上两杯也是一样!”
这时又一少年走上前来,姿容华贵,看着要比傅凛更俊美几分,他嘴角噙笑,笑呵呵的道:“三皇兄对温公子倒是比对咱们这些兄弟更亲近,看得弟弟我都心里发酸了。”
说话的是蒋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傅决,平日里便数他们两个斗的最凶,有个机会便会紧咬对方不放。
傅凛心中恼怒,傅决分明是在嘲笑他讨好温凉,这里是乾坤宫,此话若是传到父皇耳中可是不妙。
眼睛一转,傅凛面色放缓,笑着道:“你有何可发酸的,你素日里与温三公子亲厚的如同一人,我们可曾说过你了?”
傅决面色一变,声音微冷,“我们是表兄弟,关系亲厚些自是正常。”
平阳王生母过世之后,老平阳王纳了英国公庶妹蒋氏为继室。
平阳王膝下有二子,长子温凉和次子温阳乃双生之子。
三公子温旭乃平阳王府二老爷所出,也只有他才是蒋氏的嫡亲孙儿。
蒋贵妃是英国公的嫡长女,傅决与温旭是表兄弟,关系一向亲厚。
三皇子傅凛一笑,幽幽道:“你这话说的可就厚此薄彼了,你与温大公子温二公子也是表兄弟,自然也要多多亲近才是。
莫非在你心里,还要对三位公子分出个远近亲疏不成?”
傅决一时语凝,这怎么能一样?
温凉身上又没有蒋家的血脉,而且他们一直都希望温二老爷能取代平阳王的位置,可这些话自是不能对外人言。
特别是父皇很看重温凉,虽然这份看重不见得真心,可绝对不能被父皇得知他们的意图。
两人几句话便有剑拔弩张之势,温凉冷眼旁观,眼中除了厌嫌便只剩冷漠。
口舌之争,无聊无趣。
二皇子傅淞见他们似要吵起来,忙站出来打哈哈,傅淞相貌一般,看着便很是忠厚老实,“宋府很少办宴席,这次也是为了宋老尚书的身体想要讨个喜庆。
温大公子也很少参加酒宴,不如趁此机会,大家在宋府一聚?”
温凉正想回绝,便见一旁着朱色锦服的少年合掌而笑,饶有兴致的道:“我可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宋府这次居然给顾府下了请帖,那个京城第一倒霉的顾家大小姐保不准也会去。
我是不管你们啊,就冲这个热闹,我这次一定要去!”
少年星眸剑眉,很是俊朗,眉宇间有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正是与傅凛一母所出的六皇子傅冽,两人有几分神似,只不过傅冽更为恣意张扬。
温凉眉头一挑,心思微动。
七皇子傅凝一挥折扇,一派风流之态,他半眯着桃花眼,若有所思的道:“顾家大小姐啊……倒是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哪般模样,会不会是个深藏闺中的美人呢?”
傅冽哼笑一声,不在意道:“七弟,你可别说笑了,一个倒霉鬼能长着好容貌?不是丑八怪就谢天谢地了。
你说这去上个香都能落水,这人得多倒霉?我得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乐子呢?”
听着这一堆皇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温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没来由的心烦,一声未语,转身离开。
建明帝是个极端的人。
珍妃在世的时候,他眼里心里就只有珍妃一个人。
不管前朝后宫如何闹,他都不肯临幸第二个女人。
可珍妃难产去世后,建明帝便陡然换了个人一般,不但广纳后宫,而且雨露均沾,一口气生了九个儿子五个女儿。
其中大皇子因珍妃难产早夭,四皇子年幼时染病过世,建明帝还剩下七个儿子,宫里的热闹可想而知。
温凉每每看见他们,都只觉得好像有一群苍蝇在他耳边不停的嗡嗡乱叫。
远离了嘈杂,温凉心绪稍平。
想到六皇子傅冽所言之事,清冷的眸中泛起了点点光亮,如天幕之上的错落星辰,耀眼至极。
若是她去,倒是不妨一探……
第四十九章 建明帝的儿子们
几位皇子走进乾坤殿,毕恭毕敬的给建明帝行礼问安。
不管他们刚才如何争吵,现在一个个都敛眸垂首,安分乖巧,每一个看起来都是听话懂事的孩子。
建明帝垂眸看着。
这些儿子们恭敬有礼,比起某个不识好歹的兔崽子不知强上多少倍。
可他却并没有觉得舒心。
这几个崽子看着一个比一个孝顺,可这里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
建明帝撩了撩眼皮,随口道:“嗯,都起来吧!”
一众皇子起身,恭敬立于一边。
建明帝锋利的眸子扫过几个儿子,目光在七皇子傅凝的身上顿了一下。
“老七,你要腰挂的是什么?”
傅凝突然被点名,身子抖了一下,其余几个皇子也都望了过来。
傅凝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腰间的折扇,连忙取下,双手呈着回道:“回父皇,这是扇子。”
“废话!朕还不知道那是扇子吗?”建明帝没好气的冷声叱道。
傅凝:“……”
知道您还问?
“现在正值寒冬,哪里用得到折扇!好好男儿,不知道习武上进,就知道弄这些徒有虚表的东西,赶紧给朕丢了,朕看着心烦!”
傅凝额上冷汗直流,连连应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儿臣一会儿就把扇子扔了!”
傅凝欲哭无泪,他不就是拿了把折扇嘛,哪里就碍到父皇的眼了,真是倒霉……
“噗!”六皇子傅冽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个七弟最是骚包,出个门又是熏香又是打扮的,看着比女子还精细,活该挨骂!
“老六!你笑什么!”建明帝耳朵很尖,一下子就逮住了偷笑的六皇子傅冽。
傅冽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好,刚反应过来,建明帝便绷着一张脸问道:“你七弟挨训,你很高兴是不是?”
傅冽用力摇头,“没有,儿臣没有!”
“不高兴你笑什么?不友爱兄弟,还满口谎话,那些圣贤书都读哪去了?
回去给朕抄十遍道德经十遍论语,好好长长记性!”
傅冽:“……”
父皇这是吃枪药了吗?
怎么逮谁骂谁?
建明帝一连骂了两个人,剩下的三个人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了。
他们能感觉到建明帝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晃了许久,晃的他们头晕目眩,两条腿都有些发抖。
“老三,老五!”
皇帝一开口,便一起揪了两个人。
傅凛傅决身子齐齐一颤。
“朕听闻你们刚才在外面争吵不休,所谓何事啊?”建明帝幽幽开口,将两人吓得身子都凉了半分。
他们不过才拌了两句嘴,父皇就知道了,可见父皇的耳目何其敏锐。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默契。
傅凛道:“回父皇,儿臣没有和五弟争吵,我们只是在说宋府宴席之事。”
傅决点头,脸上露出亲近又不失分寸的笑来,“是啊,父皇,儿臣和三皇兄只是在闲聊,没有争吵。”
虽是劲敌,但有些时候也要同仇敌忾。
建明帝冰冷锐利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划过,就在两人以为虚惊一场的时候,建明帝又慢悠悠的开口了。
“不过闲聊两句就让人误以为你们是在争吵,可见你们平日里的关系如何。
朕说过很多遍,要兄友弟恭,不要明里暗里给对方使绊子。
朕还没老,这双眼看的一清二楚。
以后都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朕不过问不代表不知情,知道了吗?”
两人身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老六和老七挨骂只是因为行为不端,可他们却是有争诸之嫌,父皇这是点他们,看来最近行事要小心了。
建明帝虽是没有罚他们,可这两句话却说得他们心惊胆战,怕是今夜都难以安眠了。
四个人都挨骂了,最后只剩下二皇子傅凇了。
傅凇的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还不如像七弟那样最先挨一顿骂,然后就可以安心看戏了。
一把刀始终悬在头上,弄得他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建明帝想了半晌,也没想出老二的毛病。
老二相貌平平、文采平平、武功平平,哪样都不出彩,哪样也都挑不出错。
平时也老实本分,没做过出格的事,他这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骂。
可作为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四个儿子他都骂了,绝不能只放过老二一个。
沉吟了一会儿,建明帝板着脸道:“老二,你最年长,要担得起兄长的责任。
无事要多管管你几个弟弟,别总让他们惹是生非,给朕添堵。
你们兄弟是一体,别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以后谁若是再斗嘴打架,朕连你一块罚!”
傅凇不觉委屈,但是如蒙大赦,肩膀一松,长舒口气。
太好了,总算挨骂了。
这下子踏实了!
训完了几个儿子,建明帝整个人舒爽多了,在温凉身上受到的气也算是解了,便抬手让他们退下。
儿子真是比女儿有用多了,好歹生气的时候能打能骂。
心情一好,肚子就饿了,大手一挥,朗声道:“传膳!”
建明帝是舒爽了,几个儿子却是一脸懵。
“父皇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不然为什么无缘无故的骂我们?”六皇子傅冽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傅凛和傅决相视一眼,心中所想一致,能让父皇如此烦心,一定是能动摇国本的大事。
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若是能帮父皇解决烦心事,定能讨父皇欢心!
毕竟,国之储君凭借的不仅是能力,还要靠父皇的宠爱。
得到父皇的偏爱,便等同于一只手搭在了金龙座椅上。
傅凛傅决齐齐迈步离开,两人健步如飞,生怕慢上对方一步。
望着他们的背影,傅凇、傅冽、傅凝一时无话。
傅凇先行开口打破沉默,“三弟他们有事,那咱们……”
“扔扇子!”
“抄论语!”
傅冽傅凝相视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傅凇长叹口气,做皇子难,做所有人的皇兄更难啊!
第五十章 御赐香炉
大梁初一十五乃官员休沐之日,顾家三位老爷都休沐在府,早膳时分顾府一家人齐聚松鹤堂。
顾老夫人因染了风寒,休息了不少日子,早就待得厌烦了,此时看着儿孙满堂,精气神又瞬间好了不少。
顾老夫人和顾大老爷还有府中一众公子们一桌,她身边坐着年纪最小的顾承暄。
顾老夫人满脸堆笑的给顾承暄夹着菜,顾承暄却漫不经心的用筷子插着米饭,一脸的不高兴。
他一点都不想坐在这吃饭,有这功夫出去打弹弓多好啊!
顾大老爷看得眉头一皱,冷着脸道:“暄哥儿,好好吃饭,不要用筷子乱插!”
顾承暄打了一个哆嗦,抬头看了一眼顾大老爷的方脸,连忙端正了坐姿,表情虽是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吃起了饭。
“老大,孙氏他们也该回来了吧?”顾老夫人开口问道。
“回母亲,儿子收到了承晰送来的信,想来再过个五日他们便能到家了。”
提到顾承晰,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又柔了几分。
她宠爱小孙儿,也看重大孙子,两个孙儿都是嫡出,长孙顾承晰仪表堂堂、文采斐然,关键还不像他父亲这样脑袋一根筋,以后必定比他父亲出息。
“他们这一走都快一月有余了,当初我便说让孙氏带着婉丫头去就行,省的耽误承晰读书,你们偏不听。
明年承晰就要参加科考了,人家都在拼命读书,你倒好,非让他跟去徐州。
不过一个寿宴,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年科考之后再去探望不也一样嘛!”
顾老夫人又忍不住埋怨道,只气孙家寿宴耽误了她孙子读书的时间。
这话说的有些不通情理,但很符合顾老夫人的人设。
“母亲,您这说的就不对了。徐州路途遥远,岳母他们难得见到承晰。
此次是岳母六十大寿,承晰理应去贺寿。母亲要设身处地去想,若是您过大寿,难道不希望子孙齐聚吗?”
顾御史一上线,立刻把顾老夫人怼的无话可说。
其实她很想说那能一样吗,承晰是她孙子,是她顾家人,岂是孙家老太太能比的。
不过她可以想象到若是这般说了,定会再被大儿子说教一顿,白白丢了好心情。
顾老夫人故作未闻,夹了一块肉给顾承暄,顾承暄皱了皱眉,不大想吃,可一想到大伯在盯着他,不敢有二话,忙将肉塞进嘴里,无声咽下。
顾锦璃忍俊不禁,不愧是铁面御史,上能治恶母,下能治劣侄,堪称顾府顶梁柱!
见顾锦璃一笑,美若芙蓉,顾三夫人就浑身不舒服,同样不舒服的还有赵文漪。
一个破落户,长得那般好看做什么,难道还能指望这张脸嫁给王公贵族不成?
暴殄天物!
顾三夫人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慢悠悠的笑道:“母亲,看来今日大哥他们休沐让母亲很是开心呢,我瞧着母亲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这两日我见母亲缠绵病榻,心里着急,还特给母亲寻了一些安神紫玉香来。”
“安神紫玉香?”顾老夫人老眼一亮。
安神紫玉香十分名贵,每年所出不过寥寥,而且都被各府提前预定,一般人便是有钱都买不到。
顾三夫人心中冷笑,这紫玉香可是她特意从永宁侯府要来的,这老太太最是爱慕虚荣,定然喜欢的紧!
顾老夫人心里顿时舒爽了,看这个三儿媳也顺眼多了。
赵文漪抿嘴笑着,柔柔道:“姑母真是孝顺,我听说今年这紫玉香产量极少,京中能用上紫玉香的人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老夫人雍容贵气,最是衬得上这紫玉香了。”
任何人都听得出的假话,顾老夫人却乐得其中,看赵文漪的眼神那叫一个慈爱。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更永远叫不醒一个爱听假话的人。
婢女捧着紫玉香递交给顾老夫人,顾老夫人忙双手接过。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瓷盖,轻嗅了一下,顿时一脸的享受满足。
赵文漪看了,又笑着道:“我祖母也极喜欢这紫玉香,她说普通的香炉配不上它,每次都要用她最喜欢的白玉香炉燃上。”
听他们这么说,顾承暄被勾起了好奇心,扯着顾老夫人的手臂囔囔道:“祖母,我也要闻紫玉香,你快点叫人燃上!”
顾老夫人却是皱了皱眉。
永宁侯府老夫人用白玉香炉,她要是拿出个一般的香炉,岂不是大大的丢了脸面。
正是纠结着,顾老夫人突然双眼一亮,若说香炉,她顾府也有一个宝贝丝毫不输白玉香炉,而且还是当年陛下赏赐的贡品!
“雪梅,去大库房把那个珐琅七彩香炉拿来。”
顾老夫人随口吩咐道,转而又笑着对赵文漪说:“我没有你祖母那般讲究,平日里也素来不大喜欢熏香。
我这里没有白玉香炉,只有一方珐琅七彩香炉,这是陛下当年赏赐的,是正儿八经的贡品呢!”
顾老夫人轻描淡写的说道,语气里却是掩藏不住的炫耀,言外之意便是白玉香炉算什么,能和御赐的贡品相比吗?
赵文漪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听客,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语气也带着丝丝兴奋羡慕,“没想到今日能看到御赐之物,真是小女的荣幸。
御赐的香炉,想来那定然十分精美华贵,用这香炉燃上紫玉香,真是极衬老夫人的身份呢!”
赵文漪说好话是信手拈来,将顾老夫人哄的都找不到北了。
顾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只觉自己这次长了不少的脸面。
看赵文漪这样子,可见永宁侯府还没得过御赐之物,侯府老夫人又如何,至少在这香炉上要输给她一筹。
顾大老爷那一桌没什么反应,男子本就不大在意这种东西。
反观是顾锦璃脸色微沉,薄唇紧抿,顾三夫人见了,嘴角一挑,声音上扬而尖锐,“锦丫头,你怎么了?我瞧着你的脸色不大好呢,可是身子不舒服?”
第五十一章 碎了
顾锦璃的身子颤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两分,“没……没什么……”
顾承晏望了过来,眼神关切,顾锦璃却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到。
不仅是她,就连站在顾锦璃身后的吉祥和如意脸色也难看很,细细看去,如意的身子甚至还有些轻颤。
顾三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正在这个时候,雪梅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气喘吁吁的道:“老夫人,不……不好了,香炉不见了!”
“什么!?”顾老夫人一惊,“怎么可能不见?是不是没仔细翻找?”
雪梅用力摇头,“奴婢已经仔仔细细找过了,香炉真的不见了。
去年是奴婢亲自将香炉入库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可奴婢把周围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香炉的影子。”
老夫人好面子,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把这御赐的香炉拿出来显摆,客人一走便赶紧收起来,生怕会有了刮碰。
因着香炉是御赐之物,所以特意锁在了库房最里面的藏宝箱中。
她明明把香炉好好的收起来了,怎么就会不见了?
雪梅的身子不停的颤抖起来,若是御赐之物失盗,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抄了顾府?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会不会受到牵连?
顾老夫人大惊失色,一听御赐之物不见了,脑袋“嗡”的一声响,然后就是一片空白,两眼呆滞,眼神放空,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顾大老爷几人一听,此事非同小可,忙唤了雪梅来细细询问。
吉祥的身子也开始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最后双腿一软,撞到了身侧的一个丫鬟身上。
那丫鬟被她撞的一个趔趄,她手里还端着漱口用的清水,托盘、瓷碗摔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刺人耳膜。
“老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是她撞的奴婢!”那丫鬟被吓得不轻,白着一张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饶。
顾老夫人的魂早在得知御赐之物不见的时候就已经丢了,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丫鬟。
顾三夫人冷着脸,怒斥了一声,“都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跟着添乱,都不想在府里待着了是吧!”
她抬头看了吉祥一眼,皱着眉诧异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吉祥一听,双腿的摆子打的更加剧烈了,将顾大老爷几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顾大老爷几人一看吉祥便知她有问题,立刻厉声质问。
吉祥被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顾老夫人这时也缓过了劲,指着吉祥便破口大骂,“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顾府养着你,你却敢偷盗府中御赐之物!
还不从实找来,你把珐琅香炉放在何处了,若敢嘴硬,我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吉祥被吓得瑟瑟发抖,却只咬着嘴唇,泪眼朦胧的喃喃道:“不是我……我没偷……”
“还敢嘴硬!来人,先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顾老夫人发了大怒,她本想炫耀一番,结果反是闹出这种事。
若是传了出去,就算陛下宽厚不怪罪,他们顾府也会落得个治家不严的臭名声,以后这脸面还往哪放!
“不要!不要打我,我是无辜的……”吉祥哭着往后退,脸上满是泪水。
顾大老爷皱起了眉,怎么能还没审就动刑,正想开口,却见吉祥一把抓住了顾锦璃的手臂,哭的是梨花带雨,无比可怜,“小姐救我!小姐!”
顾三夫人柳眉一挑,“怎么回事?锦丫头,这里难道还有你的事不成?”
“你少在那里放……放厥词!”顾二夫人生生将某个不像贵妇人会说出来的词咽了回去,心头的怒火是却是一点没消。
“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再敢往我女儿头上泼污水,今天我就把这桌子菜全扣你脑袋上!”
这个女人还有完没完了,怎么一天天的就知道盯着小锦不放。
再敢多说一个字,她可就要弄她了!
被人当面威胁,顾三夫人觉得脸上挂不住,想要反击两句,却看到顾二夫人的手已经摸到了一个盘子上,便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柳氏现在是疯的,她犯不上和个疯子一般计较。
顾三夫人受了委屈,瞪着眼睛看向顾三老爷,想让他帮着出头。
顾三老爷收到顾三夫人的视线,心领神会,侧头对顾二老爷道:“二哥,我觉得二嫂好像变得有气势了呢?”
顾三夫人:“……”
有点想挠他!
顾老夫人被吵的脑仁突突,她现在只想赶紧知道香炉的下落,便扬声喝道:“都给我住嘴!”
随即又抬手指着吉祥,脸色阴沉的质问道:“贱婢,若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赶紧老老实实给我交代出来,不然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吉祥被吓得不住的颤抖,她看了看顾锦璃,又看了看顾老夫人,最后仿佛任命一般,抱头痛哭道:“是大小姐,是大小姐把香炉打碎了!”
第五十二章 演技
“是大小姐,是大小姐把香炉打碎了!”伴随着吉祥被崩溃的哭声,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在众人耳边炸响开来。
“碎……碎了?”顾老夫人眼皮抽抽的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都变得灰暗了。
破坏御赐之物,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就算陛下宽厚,只怕也会将顾府驱逐出京。
她以后就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没有成群的丫鬟婆子伺候,不能顿顿享用参汤燕窝,再也做不成养尊处优的老夫人了。
顾老夫人瞬间觉得失去了一切,身子向后一歪,瘫成了一团。
顾三夫人嫌弃的看了顾老夫人一眼,真是一点事都担不住,只好亲自上阵,“那香炉好端端的放在库房里,怎么会被你家小姐打碎?
我看分明是你这贱婢打碎了,还要冤枉到你家小姐身上!”
顾二夫人眉头一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三夫人,她竟然还能说出人话来?
吉祥死死的咬着嘴唇,拼命的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她伸手去拉顾锦璃的袖子,啜泣着道:“小姐你说话呀,你明明知道不是奴婢做的……”
顾锦璃抽回手臂,却没有抬头,只低着头闷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没见过御赐的香炉……”
吉祥睁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顾锦璃,一脸的震惊神伤,“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本就没见过那个香炉,你想让我说什么?”顾锦璃声音轻颤,似受了惊吓一般。
“小姐,你……”吉祥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盯着顾锦璃看。
顾三夫人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定是你这贱婢胡言乱语,身为奴婢竟敢攀咬主子,这样的贱婢还留着干什么,必须要杖毙!”
那“杖毙”二字成了压倒吉祥的最后一根稻草,吉祥的神情由震惊变成了悲愤,她一双眼睛哭的通红,咬着嘴唇恨恨道:“小姐,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您居然要眼睁睁看着奴婢死吗?”
顾锦璃仍然没有说话,吉祥似是认命了,她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冲着顾老夫人磕了一个头,悲愤道:“老夫人,奴婢全招!”
她回头看了顾锦璃一眼,似是在给顾锦璃最后的机会一般,可顾锦璃的无动于衷刺痛了她,她一边落泪一边道:“老夫人,小姐因嫌弃屋中的香炉破旧,便想换个新的香炉用。
小姐听说府中有个御赐的香炉,想趁管家方便之际拿来用。
奴婢起先不肯,更是苦苦相劝,可小姐却是威胁奴婢,若是奴婢不听话,就要发卖了奴婢。
奴婢不敢不从,只得接过钥匙,偷偷取来了御赐香炉。
可没想到,没过两日,那香炉便被大小姐打坏了,呜呜呜呜……”
吉祥哭的声泪俱下,顾三夫人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光彩来。
老太太最是宝贝这个香炉,只有会见贵客时才会拿出来用上一用。
二房一向不得宠,来了客人也不会找二房作陪,是以顾锦璃根本就不认得那个香炉。
可想到这她不由一阵心疼,本是打算借此一事收拾二房,可没想到顾锦璃这个死丫头竟然把香炉打碎了。
这个香炉她惦记许久了,老太太一向疼他们三房,这香炉日后备不住就能分给她们,现在是不可能了。
这里没有外人,倒是不用担心传到圣上耳中,不过她一定要借这次机会把顾锦璃这个小贱人往死里整!
“小姐,奴婢对您向来忠心,可您怎么能这么对奴婢……呜呜呜呜……”
顾三夫人冷眼看着,看着吉祥哭的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的问道:“你说香炉是你家小姐打碎的,你可有证据?”
“有!奴婢有证据!”吉祥一抹眼泪,抽泣着道:“小姐打碎香炉后,就将碎片埋在锦华院后院的那株梧桐树下,还是如意亲手埋的!”
吉祥一抬胳膊,手指“唰”的指向了如意。
如意身子一颤,眼圈顿时就红了,眼中有震惊有失望有伤痛。
“她说的可是真的?”顾三夫人冷冷问道。
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移开视线,咬着牙回道:“不是!”
顾三夫人一挑眉,没想到这个小丫鬟还挺硬气,便对顾老夫人道:“母亲,这香炉乃是御赐之物,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此时既是涉及锦丫头,不如搜上一搜?”
“不可!”
几道声音齐齐响来。
顾三老爷率先开口,“怎么能随便搜府中小姐的院子,传出去让锦丫头如何做人?”
顾三夫人恨不得封上他的嘴,“事急从权,涉及御赐之物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转了转眸子,顾三夫人瞥了一眼站在顾锦璃身边的如意,又道:“若是搜院子不合适,那便只能审问丫鬟了。
既是这丫鬟不肯如实交代,就只能用刑了。”
顾老夫人其实早就相信吉祥的话了,此时连掐死顾锦璃的心都有。
听众人还在为她说话,心口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直接冷声吼道:“来人,还不把那小贱婢给我拉下去打!”
两个婆子上前要去拉如意,一直沉默的顾锦璃冷冰冰的开口了,“等等!”
顾三夫人见她开口,嘴角一挑,苦口婆心的劝道:“锦丫头啊,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你……”
顾锦璃径自打断顾三夫人的话,语气幽幽,“我知道三婶是为我好,可既然两个丫鬟说法不一,哪有只打一人的道理,要打也该两个一起打才是!”
顾三夫人嘴角一僵,吉祥的啜泣声也戛然而止,眼神飘忽不定。
“锦表妹,你这样不妥吧……”赵文漪柔柔开口,却被顾锦璃一个冰冷的眼神将话堵住了。
顾锦璃嘴角微挑,笑容清冷,“漪表姐,这是我顾府的事情,漪表姐忘了回避就算了,但还是不要插话的好,免得被人诟病,说表姐长舌。”
赵文漪只觉好像被人打了一个巴掌般,脸颊火辣辣的。
顾锦璃一句话,不但指责她没有规矩,不知回避他府之事,还讽刺她如长舌妇人。
赵文漪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想亲眼看到顾锦璃下场,顿时只觉如坐针毡,眼圈委屈的都红了起来。
顾三夫人一看侄女被人欺负,立刻就恼了,“锦丫头,漪儿也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能出口伤人!”
“为我好?”顾锦璃冷冷一笑,眸中的光犹如泛在寒潭水面上的碎阳,清亮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漪表姐觉得我这般做不妥,难道不是已经认准吉祥所说是真吗?
吉祥攀咬于我,漪表姐却为吉祥说话,恕我直言,我真是不知这“好”从何来?”
赵文漪几人的脸色僵了僵,顾锦璃却轻轻牵起嘴角。
她们演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现在,轮到她了!
第五十三章 偏离
顾锦璃坐姿端正,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虽凌人,嘴角笑意却是轻缓,不卑不亢姿容绝丽。
“我不反对审问丫鬟,可既是要审问,那便要两个一同审问。
若是只审如意一个人,岂不等同于在逼她认罪。
还是说,三婶已经相信了吉祥的话,觉得那香炉就是我打碎的?”
顾三夫人被问的一愣一愣的,心里骂这丫头狡猾,嘴上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顾三老爷在一旁帮腔道:“锦丫头说的对,依我看,定是这丫鬟图谋不轨,冤枉锦丫头!”
顾三夫人心里憋闷,她觉得自己有一天迟早会被这个蠢货气死!
“我好心帮你,却平白惹得一身腥,我不管了总行了吧!
不审问丫鬟,你就等着搜院子吧,此事涉及御赐之物,你以为能轻轻放下吗?”顾三夫人作恼怒样,其实却是在暗示顾老夫人搜院子。
她当然不能让人连着吉祥一起打,不然吉祥没忍住说露馅,岂不全完了?
顾老夫人不悦的盯着顾锦璃,犯了错不敢承认,事儿还不少,便板着脸对身边的丫鬟雪梅道:“你去锦华院一趟,看看梧桐树下到底有没有香炉的碎片,动作轻点,别声张。”
顾老夫人虽不在意顾锦璃的脸面,可此事事关重大,不能闹得沸沸扬扬被他人知晓。
雪梅领命,赶紧挑开帘子走了出去。
吉祥又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低低啜泣起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不一会儿雪梅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全是泥土破破烂烂的布包,雪梅把布包放在地上,打开布包露出了里面装的碎瓷片。
瓷片色彩鲜艳,纹理细腻,顾老夫人看的直上头,随手操起一个杯盏就砸在了顾锦璃的脚下,“逆女,还不给我跪下!”
顾锦璃的裙边被打湿了一角,顾二夫人慌忙去看,见她没伤到才松了口气,抬眸用一双愠怒的眸子死死盯着顾老夫人。
若是锦儿伤了,她今天定要捶这死老太太一顿!
“你那是什么眼神!还敢瞪我,真是无法无天了!”顾老夫人被气得心肝直颤,转头便对顾二老爷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看看你媳妇和你女儿,真是无法无天没规没矩!
你是怎么管教她们的?外面的事你不行,家里的事你也管不了,你还能干点什么,没用的东西!”
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都听得难受了,觉得母亲说的有些太过了,忙开口相劝。
可他们不劝还好,这一劝顾老夫人心中的不满就好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我真是后悔啊,我当初就不该同意娶你这个女人过门!
没有嫁妆也就算了,这么些年,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倒是给我们顾府生出个晦气鬼来!
我们顾府的好运气一定就是被你们娘两败光的,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顾老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咒骂,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
顾三夫人听得心里舒爽极了,若不是时机不对,真想为老太太鼓掌叫好。
“够了!”
顾二老爷站起身,儒雅清俊的面容上此时一片沉郁。
“既是母亲觉得我们一家碍眼,我们走便是,以后我们一家便是饿死冻死,也与顾府无关!”
顾二老爷一甩袖子,大步一迈就走到了顾二夫人母女身边,将妻女牢牢护在身后。
“二弟!”
“二哥!”
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起身去拦,顾承晏也走到顾锦璃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拍了拍她的头,无声的支持着她。
顾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居然又用这招威胁她,顿时也来了脾气,拔高嗓门道:“你们别拦着他们,让他们走,走得越远越好,我权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顾三夫人心里乐开了花,却不想就这么放过顾锦璃,便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的道:“二哥倒是用的好一招釜底抽薪。
可锦丫头打坏了御赐之物,你们就这么走了,难道要让我们担这个责任不成?”
“赵素娥,你给我闭嘴!”顾三老爷双目瞪圆,怒声呵斥,顾三夫人却是斜睨他一眼,毫不在意。
顾老夫人听得眉头一皱,顾三夫人继续煽风点火,“母亲,损坏御赐之物可是死罪,她一个人犯的错难道要让我们全家来承担不成?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责任就该由锦丫头来背。”
顾三老爷一双眼睛都气红了,他瞪着眼睛看着顾三夫人,咬牙切齿道:“怎么,你还要让锦丫头以死谢罪吗?”
那感情好!
顾三夫人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不敢说,便甩了甩帕子道:“我可是锦丫头的三婶,哪里会舍得让她这么做。
可咱们顾府也不能不做表示,万一哪日东窗事发,咱们也得对陛下有个交代不是?
这京城锦丫头是不能再留了,要么找个尼姑庵潜心修身养性,要么便只能远远嫁出去,终身不得回京。
陛下若是问起,咱们就说府上大小姐没了,陛下也就不会再责罚顾府了,母亲觉得怎么样?”
顾老夫人觉得这样很好,她本来也不想看见顾锦璃在她眼前晃。
可她还没等说话,顾三老爷就呸了一声,“你可闭嘴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以为母亲会和你一样自私歹毒吗?”
顾老夫人:“……”
顾三老爷冷哼一声,又道:“陛下赏赐给臣子的东西多了,如今咱们顾府都没落到别人不愿意踩上一脚的地步了,谁还会记着八百年以前的御赐之物?
没人提醒,陛下才不会记得。
反正顾府中人定是不会往外传,你只要管好自己娘家别传闲话就行!”
赵文漪被说的满脸通红,顾三夫人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顾明贤,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说的自然是人话,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明白了!”
眼看两人这架要往偏了的节奏上吵,顾锦璃缓缓起身,众人瞬间禁声,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走上前,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语气轻而淡,吐出的字却甚是清晰,“祖母,恕孙女蠢笨,孙女听了许久,也听不大明白您和三婶在说什么。
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花瓶的碎片,怎么就和御赐香炉扯上关系了?”
众人一愕,花瓶?不是香炉吗?
吉祥更是一脸懵,可待看到顾锦璃眼中的嘲讽,她顿时只觉如坠冰窟,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事情,怎么好像偏离了她们的预计……
第五十四章 段位更高(还有一更)
“这不可能!”吉祥下意识的反驳道。
“怎么不可能?”顾锦璃冷冷淡淡的反问道,“你可曾亲眼看到我打碎了香炉?”
“我……”
吉祥刚想回话,却被顾锦璃一连串的发问打断了,“若是看到了,你是在哪日看到的?在什么时辰看到的?在何处看到的?
那日我又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裙?戴着什么样式的珠花?你说看到我打碎了香炉,又有什么人证?”
接连不断的发问将吉祥问懵了,她可以说她看到了,可其他的问题她却回答不上来。
一句谎话要用一百句谎话去圆,她担心说错一句就会露馅,索性只道:“我没有亲眼看到,可我进屋的时候正看见如意在清理碎片……”
“既是如此,你为何断定我打破的是御赐的香炉?”
吉祥的头上渗出了些许薄汗,她咽了咽口水,继续回道:“因为我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香炉放在床头,那一地碎片就在床边上,花纹又是一样的……”
顾锦璃一勾嘴角,笑容绚烂,“也就是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臆测了?”
吉祥心里咯噔一声,她怎么好像被绕进去了?
从一开始的言之凿凿,到现在的无法确定,吉祥已经一点点露出了马脚。
顾三夫人心里暗骂吉祥一声蠢笨,清了清嗓,开口道:“这些碎瓷片真的是花瓶吗?”
顾大老爷蹲下身子大致拼凑了一下,“瓷片虽不完全,但的确是花瓶的形状,而且质地摸着也不似香炉。”
“这就奇怪了,既是这堆瓷片不是香炉,那真正的香炉在哪呢?”顾三夫人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吉祥听明白了顾三夫人话里的意思,忙反应过来道:“我知道了,是大小姐在偷天换日。
她用一堆碎瓷片让我误以为香炉被打碎了,实际上香炉却是被大小姐藏了起来!”
“你没完了是吧,事到如今居然还敢攀咬你家小姐!”顾三老爷气得抬腿踹了吉祥一脚,直接将吉祥踹翻在地。
吉祥是大丫鬟,虽是奴婢但从来没干过什么重活,在锦华院又素来被人捧着,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当即委屈的呜呜痛哭起来,哭的比之前看起来倒是更情真意切了几分。
看着吉祥那无辜委屈的模样,顾锦璃只觉自己今天真是见识了世面。
她从来不知道,真的有人可以昧着良心说着害人的瞎话,还能露出一副被逼无奈、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祖母。”顾锦璃低低唤了一声。
“哼!”顾老夫人冷哼一声,背过脸去,全然没有一丝好脸色。
顾锦璃也不气,只淡淡道:“祖母,那香炉既是御赐之物,自是马虎不得。
如今香炉失踪,孙女觉得理应搜府,而且要搜的彻彻底底,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顾三夫人眉头一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搜我们的院子不成?再者说这样不就弄得人尽皆知了吗?”
“母亲,我觉得锦丫头说的有道理。丢失御赐之物,此事非同小可。
我们大肆搜府,就算传到外面去,至少向陛下表明了我们的态度。”
顾大老爷都开口了,顾三夫人就算不情愿也不敢再说什么。
见无人反对,顾大老爷便道:“来人,带人搜府,先从我的院子搜,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顾府顿时好一番鸡飞狗跳,松鹤堂里却静悄悄的,空气沉的让人觉得压抑。
就连一向坐不住的顾承暄这次都老老老实实的待着,不敢有明显的小动作,生怕被人注意到。
搜府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屋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一直处于风口浪尖的顾锦璃很是气定神闲,反是吉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变得越发的慌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搜查各院的小厮前来禀报,吉祥的心不但没有落下,反是越提越高。
顾家三房,所有院落均没有香炉的下落。
吉祥稍稍松口气,可她这口气还没等松完,就听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传来,雪梅一边跑,一边嚷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的目光都“唰”的朝着门口望去,顾老夫人大喜,慌忙问道:“香炉可是完好的?”
雪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连连点头。
顾老夫人又问道:“是在哪找到的香炉?”
顾老夫人这般一问,雪梅的脸色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她眼眸微动,望向坐在了角落里的赵文漪身上,看得赵文漪心肝一颤。
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看她?
她瞳孔骤然缩紧,该不会……
“回老夫人,这香炉是怡然居发现的。”
雪梅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看向了赵文漪,怡然居是客院,赵文漪就住在那里。
赵文漪只觉如芒刺背,她再也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来,红着眼圈摇头辩解道:“这不可能,我从来都没见过什么香炉,怎么会在我那?”
顾三夫人也忙着帮腔道:“就是,绝不可能是漪儿拿的,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顾锦璃静静看着,颇有感触的道了一句,“三婶和漪表姐真是姑侄情深……”
这句话就说得顾三夫人很是扎心了,这不摆明在说她偏心吗?
看着顾三老爷那不善的目光,顾三夫人真是恨极了顾锦璃那张嘴。
雪梅见主子们有要吵起来的架势,连忙又补充道:“香炉不是在赵小姐的房间发现的,而是在丫鬟房发现的。”
“哪个丫鬟这般胆大,居然敢偷盗香炉,一定要乱棍打死才好!”顾三夫人故作愤慨的说道。
只要不是在漪儿房间发现的,就好解释多了。
雪梅回道:“奴婢已经询问过怡然居的丫鬟们了,她们说那里是吉祥以前的住处……”
一道大雷顿时将她们轰的有些发懵,见她们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顾锦璃嘴角轻轻翘起,该轮到她了!
顾锦璃双眸微微睁圆,一双眸子盈盈含水,她的嘴唇轻颤了一下,随即抿成一条细细的线,让人怜惜的柔弱中又带着一丝兀自坚强,看着反是更加让人心疼。
她气息不匀的启唇低语,声音飘忽细弱,听着便很是神伤,“吉祥,你……你怎么能这般对我?
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答应让你随漪表姐去永宁侯府,所以你便这般记恨我?”
顿了顿,她半垂下眸子,清秀的鼻中发出一声叹息,“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不舍得放你离开,你又怎么能忍心如此害我?”
顾三夫人、赵文漪和吉祥三人娇躯齐齐一震,这是什么情况,她们怎么好像碰到段位更高的选手了呢?
第五十五章 转折
吉祥被说的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顾锦璃。
顾二老爷冷笑一声,儒雅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凌厉,“还一个胆大狂妄的奴婢,因想另攀高枝,便要来算计诋毁主子,手段当真了得!”
“没有……我没有说过!”吉祥用力的摇着头,带着哭腔辩解道。
顾锦璃紧抿嘴唇,神色悲伤却又带着疑惑,“可就算你想跟着漪表姐去永宁侯府,又为何非要打这御赐香炉的主意?”
顾二老爷抬手轻覆在顾锦璃的头上,脸上满是怜惜,转而他又抬头看着顾老夫人,声音清冷的道:“母亲可还记得前两日永宁侯府派遣一个婆子前来训斥锦儿的事?”
顾老夫人听闻,眉头动了动。
顾二老爷继续道:“我听闻之后,本十分恼火,我顾府就算没落,也没有让府中小姐被下人折辱的道理。
可夫人和锦儿都劝我要顾念两府之谊,我只好忍下。
没想到我们想要息事宁人,人家却不打算这般放过!
丢失御赐之物是杀头重罪,就算锦儿谢罪,只怕陛下得知也不会轻易饶恕我们。
届时不知道永宁侯府可会顾念两府姻亲,对我们施以援手?”
那“施以援手”四个字被顾二老爷念得颇重,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之意。
顾三夫人羞恼不已,“你少血口喷人,这件事和我们永宁侯府有什么关系!”
顾二老爷嘴角牵起,泛起一抹冷笑,“这香炉便是这奴婢的投名状吧?人证物证具在,还用说什么吗?
得到了御赐香炉,惩治了锦儿,又能打压的我们顾府唯有仰人鼻息,一箭三雕,果真好计谋。”
顾三夫人气得浑身直抖,就差被气得喷出一口血来了。
她总算是知道顾锦璃的嘴巴为什么这么毒了,原来是像了她爹。
平日里一句话不说,敢情是憋了一肚子坏水,这招真是太损了!
顾三夫人在心里将顾二老爷骂了个透,却早就忘了这一招是她们先用的,顾锦璃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吉祥怔怔的看着顾锦璃,心里震惊不已。
她居然被大小姐算计了?
难道大小姐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们的计划?
这未免太可怕了吧……
其实这件事也完全出乎了顾锦璃的预料。
她知道吉祥没安好心思,可她并不知道那香炉是御赐之物,倒是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收获。
顾锦璃轻轻瞥了一眼顾二老爷,微不可察的勾起嘴角,不愧是老爸,反应速度就是快,一下子便正中要害。
赵文漪也慌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种局面发展。
她紧紧的揉捏着手里的帕子,瞥到吉祥一脸莫名的瘫坐在地上,心里厌烦至极,却只能按捺心绪,哽咽着道:“吉祥,我从未允诺过要带你回永宁侯府是不是?
这里的事我也根本就不知情的对不对?你快与大家说实话啊!”
吉祥正要说话,只听顾锦璃轻轻淡淡的声音传来,“此事是我不对,若早知如此,我一定当即便准了你的请求,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我自私了,不该耽误你。”
吉祥心中一震,脑中一下子就清明了。
事到如今,这顾府她是定然不能留了,倒是不如趁此机会跟了表小姐。
吉祥没有说话,眼珠不停的转着。
赵文漪看着着急,催促道:“你在想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吉祥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道:“此事都是我自作主张,表小姐对我有恩,我见表小姐因心疼赵二小姐而落泪,便自作做主张想了这么一个计划。
可我没想偷盗香炉,只想着事成之后再将香炉还回去,从来都没想过让顾府受难啊!”
吉祥避重就轻的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可赵文漪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傻子才会相信这些都是吉祥一人所为,不过是为事情扯了一条遮羞布而已。
顾锦璃看着吉祥,低低道:“你所说的事成是指让我谢罪吧?”
吉祥抿抿嘴,“小姐欺负了永宁侯府二小姐,应该受些责罚的。”
“所以你便替她来教训我了?”
吉祥咬了咬牙,“表小姐对我有恩……”
顾锦璃凄然一笑,“你跟我了十年,我对你的好竟不及你伺候她两日的恩?”
吉祥的脸上有些火辣辣,刚才她还哭诉顾锦璃不顾主仆之情,现在这句话全封不动还给她了。
她刚刚哭的有多伤心,现在就有多丢人。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顾锦璃叹了一声,默了默道:“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漪表姐吧,这件事我不想再计较了。”
转而她又看着赵文漪,目光楚楚,“一会儿我便把吉祥的卖身契给漪表姐送去。”
这委曲求全的模样让顾大老爷几人都看得心疼极了,顾承晏没说什么,衣袖下的手却紧紧握着。
若非他们顾府势弱,锦儿又怎么会受如此欺辱。
这还不过是女儿家的纷争,若是妹妹日后嫁人,对方身份比顾府显赫,锦儿受了委屈他们岂不是也无法帮衬?
锦儿没有亲生兄长,他若是不变强,谁能护她?
屋内对峙之际,却无人得知,少年的好强之心正熊熊燃起。
赵文漪气得心口生疼,绷着小脸,抿着嘴道:“我说过了,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你的丫鬟!”
顾锦璃没有看她,只低头看着吉祥,目光冷冷。
吉祥心中一凛,大小姐变了,再不是以前那个柔弱可欺的蠢笨主子了,若是她留在顾府,只怕大小姐定会要了她的命。
“表小姐,您就让奴婢跟着你吧,奴婢定对您忠心耿耿!”吉祥拉着赵文漪的裙摆,苦苦哀求。
赵文漪若不是要顾及她贵女的形象,真想一脚踢开吉祥。
顾三老爷冷冷看着,对顾锦璃说道:“锦丫头,你心眼也太好了,这样的贱婢就该打死!”
顾锦璃目光纯纯,摇头轻语,“三叔,君子成人之美,所幸香炉无事,就这般算了吧!”
她不是个圣人,却也不愿意手染血腥,赵文漪可不像表面这般良善,让吉祥跟着她,是死是活就全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而且某个老太太又在装聋作哑了,显然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现在也的确不是与永宁侯府撕破脸的时候。
顾家三位老爷都在做官,焉知永宁侯府会不会打击报复。
让顾大老爷他们看清永宁侯府的嘴脸,恶心了顾三夫人和赵文漪,又除掉了吉祥这个祸害,也算够本了。
而且,她本就没指着在这件事上让顾三夫人吐血,她这位三婶的小尾巴可多得是呢!
顾三夫人转了转眼睛,马上就权衡好了利弊,对赵文漪道:“漪儿,事情都闹成这样了,这丫鬟你便收下吧,改日好好谢谢你锦表妹。”
“姑母!”
赵文漪急得小脸通红,顾三夫人却一直在冲她使眼色。
吉祥这贱婢现在摆明了是要黏上她们,若她们不拉她一把,她狗急跳墙更麻烦。
还不如先安抚了吉祥,日后要打要杀还不是她们说了算。
赵文漪也反应了过来,抿抿嘴,不再说话,算是答应了。
屋内气氛一时沉寂,顾老夫人只觉脑袋一团乱,她刚才冤枉了二房,还骂的格外难听。
让她道歉是不可能的,可就这么撂着也不是个事,正想着该怎么下这个台阶,就听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外面怎么回事?”
雪梅连忙出去打听,不一会儿就挑开帘子,脚步匆匆的迈进屋内回禀道:“老夫人,是二夫人身边的红芍压着一个采买婆子过来,说她贪污了中馈的银两!”
顾三夫人脑子里炸开一记响雷,那个采买婆子该不会是王婆子吧!
第五十六章 第一更(7000字)
屋内众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可顾三夫人却打了一个激灵,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采买的婆子?
该不会是王婆子吧?
看着被押进屋内的王婆子,顾三夫人丝毫没有料事如神的得意。
“这是怎么回事?”顾老夫人皱着眉问道,最近府中的事情怎么接二连三不断,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
红芍怒目瞪了王婆子一眼,才回道:“回老夫人,这婆子找大小姐报了二百两出去买米面,可大小姐记得距离上次采买不过才五六日的时间。
大小姐觉得有古怪,便命奴婢注意着,结果这婆子竟真的有问题,
她采买的米里,上面是米,下面都是用布包装好的糠,看着是一大袋,其实连一半米都没有,面粉也是一般。”
“什么?”顾老夫人闻言一惊。
这般说来,这婆子今天就贪墨了一半有余,那可是一百两啊,能吃多少顿燕窝!
这还仅仅是米面,那其他的油盐酱醋、蔬菜鱼肉不知道也被贪了多少。
顾府本就不是什么大家大业,过日子需要精打细算,这婆子胆子倒大,竟然敢贪这么多。
水至清则无鱼,下面人贪些小钱她也就不过问了,可这还了得!
再这么下去,顾府都要被搬空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顾老夫人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总是半眯着的老眼瞪得溜圆。
“快说!你一共贪了多少银子,赶紧给我如实招来!”顾老夫人怒不可遏,采买一次就贪个一百多两银子,这该死的婆子过得都要比她这个老夫人滋润了。
王婆子抖若筛糠,却是不敢说话,只耷拉着脑袋装没听到。
顾锦璃扫了一眼王婆子,徐徐开口道:“祖母,此事并不难查,只需一看账本便可得知。
我翻过了以前的账本,发现采买是从最近两个月才开始变频繁的。按照这婆子每次都贪一半的习惯,一算便知。”
顾老夫人听了觉得甚有道理,不禁多看了顾锦璃一眼。
没想到这个丫头脑袋倒是不笨,可惜是个晦气的,不然还有必要培养一番。
“去把账本拿来!”顾老夫人开口吩咐道。
红芍将早已备好的账本拿了出来,双手呈给顾锦璃。
顾锦璃接过,慢条斯理的一页页翻着。
王婆子看着那如葱般纤细嫩白的手指,手指每翻过一页,她的心就紧上一分。
那素手仿佛并不是在翻阅账本,而是狠狠捏着她的心脏。
她心里又怕又恨,恨顾锦璃为何发现问题不当时问她,若是问了她定然早做防范。
她突然心口一窒,目光一点点上移,落在了少女如朝华般的容颜上。
难道大小姐是故意的,她早就算准了这一切,所以才会让红芍随身带着账本?
大小姐才多大的年纪,能有这般多的心眼?
顾锦璃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她稍稍偏过头,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毫无预兆的望了过来。
清澈而冰冷,直击中人的心脏,让人蓦地生出畏惧。
王婆子汗淋漓的收回视线,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震惊的同时更多是疑惑,这真的还是那个人人可欺的大小姐了吗?
顾锦璃合上账本,轻描淡写的道:“祖母,我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两千两。”
“什么?两千两!”顾老夫人这下真坐不住了,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可别信口开河,买米买面一共都花不了这些银子!”顾三夫人有些急,开口辩解道。
她这一开口,顾三老爷皱眉望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顾锦璃淡笑,“这二千两自然不只是买米面的钱,小至柴米油盐、大到燕窝人参,所有异常的地方我皆算了一遍。
对了,这还不包括这两个月咱们府上购买绫罗绸缎和修缮府邸的银钱。
我看了一下账册,以前咱们府上大概是一个月买一次绸缎,这两个月就买了三次,而且数目不小。
这两个月府邸修葺的也比以前更频繁了,可这些我没有查过,也不好随意猜测,便暂未估算在里面。”
顾锦璃声音细细弱弱,如春风化雨,可对顾三夫人来说却如同瓢泼大雨,将她泼了个透心凉。
这死丫头估的真准,她在采买上一共才贪了两千多两,都被她算了出来。
在东西的价格上作假太过明显,本以为在量数上动手脚万无一失,没想到竟被这死丫头摆了一道。
顾老夫人还没想到顾三夫人身上,此时满腔怒火都发在了王婆子身上。
她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白粥,抬手就向王婆子砸去。
那碗正好打在王婆子脑袋上,白粥扣了她满头都是,额头被打破了一个小口,红色的血混着白色的粥往下淌,让顾锦璃不由想起了给人头部开刀时看到的场景。
“把这两千两都给我吐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打死你个贱婆子!”那可是两千两啊,一想到一个婆子贪了这么多钱,她就心疼肝也疼。
王婆子吓得都哭不出来了,她明知道自己脑袋破了却都不敢抬手摸一下。
她一个奴婢哪敢贪这么多银子,还不是都孝敬了三夫人,到她手里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啊,她就是把胆汁都吐出来,也拿不出这两千多两啊!
“老夫人饶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老奴真的没有这么多钱啊!”
见王婆子还敢和她讨价还价,顾老夫人心头怒火更盛,当即便吼道:“给我拉出去打!往死里打!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停!”
外间有婆子走进来要把王婆子拉走,王婆子一见顾老夫人来真的,当即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抱住了顾三夫人的大腿,哭着哀求道:“三夫人救救老奴吧!”
顾三夫人涨红着脸,拼命的往后退,她想要抽出自己的腿,奈何王婆子的两条胳膊跟钳子似的死死锢着她,让她半步都动不了。
“快把她拉走!快!”
那两个婆子走上前来架住了王婆子的胳膊,王婆子见三夫人是当真不打算救她,心一横,扯着嗓子喊道:“三夫人,你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吗?我贪的那些银子可都是孝敬给你了啊!”
“这个死婆子敢污蔑我,快把她的嘴堵上,拉下去打!”顾三夫人尖叫一声,她的大丫鬟春桃拿着帕子走上前作势就要堵她的嘴。
“等等!”
顾三老爷开口制止了春桃,顾三夫人急急道:“你没听到这个婆子污蔑我吗?这样的刁奴还留着干什么?”
顾三老爷淡淡瞥了她一眼,“刚才这贱婢不也攀咬锦丫头来着,也没见你要打死她。不差在这一会儿,问明白了再打也不迟。”
那婆子如蒙大赦,刚刚被那么一吓,哪还剩下什么毅力,顾三老爷瞪着眼睛一问,便忙不迭的将她和顾三夫人之间的那点勾当交代的明明白白。
顾三夫人的脸色越变越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被人当众揭穿贪墨中馈,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三老爷的脸色也是铁青一片,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永宁侯府真是好教养,我还真是娶回来了一个贤内助啊!”
顾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三夫人,脑袋这才转过这个弯来。
对啊,若是上面没有人,一个婆子哪敢贪这么多银子。
“赵氏,这些真的是你做的?”
顾三夫人一张脸红的跟烙铁烫过似的,她不想承认,可这该死的王婆子把所有事都抖了出来,甚至还偷偷留了证据,她就是长两张嘴都辩驳不了。
“我……我……”顾三夫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屋里的人都凑齐了,甚至还有静姨娘生的那个小贱种,她这次可真是把脸丢尽了。
“母亲,你还问她做什么,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先是陷害锦丫头,现在还敢贪墨府中中馈,你们永宁侯府教出的女人可真是厉害!”
顾三老爷气得要命,张嘴闭嘴都带着永宁侯府,听得赵文漪脸上火热火热的,身子一阵发颤,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
“你别血口喷人,那件事不都解释开了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顾三夫人气势有些弱,说话都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你可拉倒吧,给你块遮羞布你还真当被子盖啊!
好在咱们顾府不是那种凉薄心狠的人家,不然锦丫头只怕就被你们坑惨了!”一想到顾锦璃那可怜的小模样,顾三老爷心头的怒火就蹭蹭的往上窜。
“咻”的一把小刀扎在了顾老夫人的心头上,好在她当时没来得及收拾锦丫头,不然老三这句“凉薄心狠”可就真扣在她脑袋上了。
顾老夫人不想再提香炉那件事,便冷着脸对顾三夫人道:“此事的确是你做的不对,一会儿把贪了的银子尽数补上,再罚你两千两交到公中。
禁足三月,每日都给我抄三遍女戒,好好反省反省!”
不管谁管家,都难免会往自己腰包里搂钱,赵氏若是少贪些,她就全当不知道,反正那钱也是给老三了。
可没想到赵氏这心也太大了,管了两个月的家,竟贪了两千多两。
她若是不惩赵氏,以儆效尤,等大儿媳孙氏回来,这家还要不要了!
想了想,又补了句,“两千两从你嫁妆上扣!”
罚赵氏也不能委屈了老三,这钱得她自己出。
顾三夫人心中愤闷,她一点好处没讨到,还要再罚两千两。
而且禁足三个月,后院那些小妖精还不都得作翻天了啊!
可今日她已经引来了众人的不满,再讨价还价绝无好处。
“是,母亲,儿媳知错。”
见顾三夫人老实了,顾老夫人很满意,眼神飞快的瞄了一下顾锦璃,抬手捂上了自己的头。
顾二老爷见她这老太太又要装病,先行开口道:“既然府里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们就回去收拾行李了。”
顾老夫人眼皮一跳,心口气的发堵。
这老二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没看见她捂着头吗?
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非要来气她,真是一点不孝顺!
“大哥,三弟,以后母亲就由你们照顾了!”顾二老爷说完,眼眶泛红,拉着顾二夫人和顾锦璃就要走。
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哪里肯,“二弟,刚才的事是母亲不对,想来她也是有口无心,一时着急才乱了分寸,你别和母亲计较。”
顾三老爷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大哥说的对,母亲一定是一时情急才说错了话,一会儿让母亲给嫂子赔个不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顾老夫人:“……”
她什么时候说她要道歉了,能不能别自作主张?
虽然她话说的狠了点,可话偏理不偏,她说的句句属实,哪里说错了?
再者说就算她说错了,她是长辈,小辈就只有受着份,哪有资格让她道歉。
顾二老爷摇头,坚持道:“母亲是长辈,我们哪能让母亲赔礼。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不会和母亲计较。
可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想每次都让她们娘两受委屈。
上次谢府退婚我便说过,母亲不喜锦儿,我们远远离开便是,不敢碍母亲的眼。”
不同于上一次的试探,这一次顾二老爷是真的打算带她们搬出府去。
最近的这些事他都看在眼里,虽说女儿聪明将这些事全都化解了,可下一次呢?
他不想让妻子女儿活在这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搬到外面就算清苦一些,也好过这样。
顾大老爷不愿意让弟弟一家搬出去,可他也觉得母亲这次做的的确过分,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劝,顾三老爷一边拉着顾二老爷的袖子,一边急急道:“二哥,你们不能搬出去!
这次的事都是赵氏这个毒妇挑起来的,你们若是觉得在这个家里待的不舒爽,我就……我就休妻!”
顾三夫人本来还在一边看热闹,一听顾三老爷要休妻当即就翻了,“顾明贤,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休妻!若不是你上蹿下跳,我二哥他们会气的想要搬出府去吗?
今日我二哥要是搬出去了,我马上就休了你!”
顾三夫人气得直抖,“你敢!”
为了别人要休自己的妻子,是不是有毛病。
顾老夫人也被吓了一跳,赵氏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至少是永宁侯的姑奶奶,有这样的姻亲以后还能提携老三,可不能丢了。
“老三,不许胡闹!”顾老夫人冷着脸叱道。
顾三夫人气红了眼,身子都抖了起来,梗着脖子道:“好啊!要休便休,谁还愿意在你这个破府里待着不成!”
顾三老爷最禁不得别人刚他,跳着脚道:“你看我敢不敢!今天我这话里撂下了,你要是不能让我二哥消气,我马上就休了你!”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见父母吵了起来,顾承暄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屋里吵成一团,顾老夫人心疼孙儿,害怕顾承暄哭坏了,没好气的对顾二老爷道:“都闹什么闹,非要把这个家都闹散了才肯罢休吗?
什么大不了的事,都已经说开了,怎么还紧咬着不放!”
这几句话说的多好,将偏心和双标贯彻到底。
他们二房明明是受害人,现在却要担下家宅不宁的责任。
这两句漂亮话彻底激怒了顾二夫人,她仿佛又见到了现代的那些极品亲戚,怒从心来,随手便将手边的桌子掀翻了。
杯盘碗筷全摔在地上,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将众人全都镇住了。
“我真是听不下去了,这话我听着都恶心,也亏得你说得出来!
她们欺负我家锦儿在先,又是要锦儿当姑子又是要锦儿远嫁,若是没搜出这个香炉,你敢说你不会这么做?”
顾老夫人被哽住了,她的确会做,可她打死不会承认,便板着个脸严肃道:“我当然不会,我是那么不明事理、心思凉薄的人吗?”
“呵呵,你还真是!”顾二夫人冷笑出声,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
顾老夫人老脸一红,只觉心口气血翻涌。
柳氏虽之前也忤逆过她,可那次只有他们几人,现在儿子孙子坐了一屋子,她的脸色当时就挂不住了。
可这些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顾二夫人既是开了口,不说痛快是不会罢休的。
“上一次你退了锦儿的婚事来换三弟的官职,帮三弟我没有意见,可赵素娥她可曾领情了?
不但不领情,还出言羞辱锦儿。
暄哥儿前两日当着我的面骂锦儿,他才多大的孩子,若是没有大人教,他能说出那些话来?
这次更是!她们算计锦儿,我们也没计较,我知道我娘家比不上赵素娥,惹不起我们躲还不行吗?
结果到头来,这又是我们的错?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着,非得像那面团子,任你们揉搓吗?”
“你……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可是你婆母!”
顾二夫人眼中划过一丝不屑,“又来这句,说不过别人就倚老卖老,仗着辈分欺负人。
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就挑出来,大哥三弟都在,咱们好好理一理!”
顾大老爷虽然觉得二弟妹这么与母亲说话不妥,可想到刚才的事,便抿了抿嘴,没有做声,全当默认。
顾三老爷皱眉听着,细细想了想,点着头道:“我觉得二嫂说的都对!”
“你们……你们真是想气死我啊!”顾老夫人这次是真的头疼了,一群白眼狼,竟然没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顾二夫人索性也摆出了态度,“这次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咱们没完!”
顾老夫人都要气炸了,偏生顾三老爷还火上浇油,“我给二哥二嫂一个交代,我要休妻!”
“你给我闭嘴!”
顾锦璃觉得现在点把火,顾老夫人都能“嗖”的一下蹿到外太空去。
顾三夫人见顾三老爷不是说说,好像是要来真的,恼怒同时又有些害怕。
他该不会是想要休了自己,然后扶正静姨娘那个狐媚子吧!
若她是侯府嫡女还真就不怕,可她一个庶出的姑奶奶,被夫家休了之后,侯府不嫌她丢人就不错了,根本不会在乎她。
想到这,顾三夫人咬了咬牙,反正今天里子面子都丢尽了,也不差这一点了,便红着眼睛,咬着牙走到顾锦璃身前,语气尽量放缓,“锦丫头,今天是婶子错了,婶子给你赔礼了!”
顾锦璃神色淡淡,顾三夫人一咬牙,作势要给顾锦璃行礼。
她一个长辈做到这个份上,顾锦璃若还死咬着不放就是她不对了。
顾锦璃错开身子,避开了顾三夫人,走到顾老夫人身边道:“祖母,家里的对牌还有钥匙都在孙女那,孙女一会儿便给您送来。”
顾二老爷眸色动了动,心领神会,开口道:“大哥和三弟就别再劝了,她们娘两本就胆子小,遇到点事就免不了受惊,每次都会生场病,我着实是不忍心了。”
顾三夫人气得咬牙,这叫胆子小?这都快成豹胆了吧?
“母亲前两日将中馈交给她们娘两,她们高兴了许久,不为别的,只为能让母亲高看一眼。
锦儿更是起早贪黑,学习管家学习算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可即便她做了这么多,却依旧改变不了母亲心中的偏见,所以我们还是搬出府好了。”
顾大老爷听着也觉得母亲着实太偏心了些,想了想,便道:“母亲,锦丫头受了委屈,当抚;查出了府中漏洞,当奖,我看不如将查出来的贪墨银两都给锦丫头吧!”
顾三老爷一听,也抚掌赞同道:“大哥的说的对,就应该给锦丫头!”
顾老夫人不舍得也不甘心,柳氏敢跟她这么说话,不罚她们就不错了,还要给她们银子?
顾三夫人也不甘心,她费了那么多心血,一点便宜没占着还搭出去两千两,结果现在全都便宜了二房?
可她现在没有立场拒绝,只能寄希望于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自是不可能答应,做为一个有原则的一家之主,这么离谱的事她如何会答应。
正想拒绝,门外有丫鬟挑帘进来,“老夫人……”
顾老夫人眼皮一跳,不会又出事了吧?
顾府就这么大,这次又是谁生的事?
丫鬟走进内间,手里还拿着一张淡粉色的烫金请帖,帖上描花绘鸟,看着十分精致。
“老夫人,这是宋府送来的请帖,说是请大小姐去参加宋府的宴席。”
顾老夫人一怔,“宋府?哪个宋府?”
“回老夫人,是工部老尚书的府邸……”丫鬟也是懵的,府上有多少年没收到这种权贵之家的帖子了。
“什么?工部老尚书?”顾老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宋府怎么想起来给咱们送帖子了?”顾老夫人喃喃自语,很是不解。
更奇怪的是宋府还点名要顾锦璃去,这太匪夷所思了。
顾老夫人想不明白,顾大老爷几人却是心里清明,想来应是宋府想要答谢锦丫头。
“母亲,上次宋老尚书病危,是二弟推荐的大夫治好了老尚书,所以宋家才会给锦丫头下帖子。”顾大老爷解释道。
顾老夫人望着顾二老爷,心中百转千回。
这个儿子一向木讷无能,没想到倒是阴差阳错救了老尚书。
虽说老尚书是被老大气病的,但却是被老二救回来的,他们顾府怎么也算是宋府的救命恩人。
好不容易攀上这条线,绝对不能断了,保不准以后能讨到什么好处呢?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放二房离开了。
权衡了利弊之后,顾老夫人忍着心痛,摆出一副公正又不乏慈爱的面孔来,“你们都不要再吵了,这次我知道锦丫头受了委屈,我这个当祖母的还能亏待她不成?
锦丫头,你三婶知道错了,也已经给你赔礼,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那两千……不,四千两银子就当你三婶给你的赔礼。
这钱我本就打算要给你,你能查出咱们府中的漏洞,这是大功,当奖!
钥匙和对牌你收好,家里的中馈暂时还由你管着。”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叹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有时难免会发生一些不愉快,过去了就好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了啊。”
顾锦璃心里就呵呵,这老太太真是翻脸比翻书快。
见宋府下了帖子,就迫不及待的放软了姿态。
顾二老爷看向顾锦璃,见顾锦璃点头,便不再言语。
搬出顾府虽是自在,可她不想因为此事让三叔妻离子散。
顾三叔对她是真好,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而且这银子她也盯了许久,既是顾老太太双手奉上,她没有不收的道理。
有了银钱,她才有开店铺的资本。
顾三老爷见他们答应留下,心下一松,侧眸瞥见顾三夫人,心中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顾三夫人发现了他脸上的小表情,气得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这次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点好处没讨到,还全都便宜了顾锦璃这个死丫头。
一时输了有何妨,此仇不报非君子,这口恶气她迟早要出!
第五十七章 第二更(5000字)
众人回了各自的院子。
王婆子被打了二十板子,连带一家都扔出了府。
顾三夫人被禁足在富贵院,责令三月不许踏出院门。
吉祥颤颤巍巍的跟着赵文漪回了怡然居,心中惶恐又不安,本想着赶紧与赵文漪说些好话,可刚到怡然居,赵文漪便将所有人遣散,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她这次真是丢尽了脸面,顾三老爷说的那些话就像针似的一下下的刺在她心口。
又是说永宁侯府没有教养,又是说侯府出来的女人恶毒云云,听得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堂堂侯府小姐,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羞辱过。
赵文漪哭的正凶,丫鬟平儿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咬着唇低声道:“小姐,刚才顾老夫人派人传话,说是小姐已经在顾府住了许久,怕是家中惦念,要护送咱们回侯府……”
这便是在下逐客令了。
赵文漪哭声一顿,猛地坐起身来,红着眼睛吼道:“走就走,当谁稀罕住在这似的!
以后就算求我,我也不来了!”
赵文漪又恼火又委屈,让平儿赶紧收拾行李,一刻都不愿多呆。
她坐在窗边,不甘的揉捏着手里的帕子。
凭什么!
凭什么顾锦璃不但全身而退,还得了四千两的银子。
四千两,就连她这个侯府小姐都没有。
而最让她气恼的是,顾锦璃居然能收到宋府的帖子。
宋府是何等人家,便是一般的公侯之家都比不得。
宋府鲜少举办宴席,能去参加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她也去了,也许会入了哪家贵公子的眼呢?
这般想着,赵文漪更是归心似箭。
若是赵文鸢收到了请帖,她一定得想办法跟着去才行!
……
顾明昌离开松鹤堂,一路上脚步轻快,直接走到了静芸院,将松鹤堂中发生的事情尽数讲给了静姨娘听。
静姨娘长得颇为清秀温婉,她正低头绣着香囊,闻言不不禁诧异抬头,神色错愕又带着丝丝惊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明昌笑着点点头,他闲适的端起茶盏,含笑抿茶,“儿子当时就在松鹤堂,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母亲不但被罚了两千两银子,还被禁足三月,这三个月里咱们可以清静清静了。”
嫡母不喜欢他和二哥,所幸他们住在前院,平时接触不多,但只要见面就难免挨几句冷言冷语,这下子终是可以自在些日子了。
静姨娘面上讶色犹在,她转了转眸子,若有所思的道:“大小姐倒是变了许多。”
顾承昌想了想,附和道:“大妹妹瞧着的确比以前灵动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畏缩了。”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别说据理力争,怕是当即就哭了鼻子。
静姨娘想的则更多了些,她和赵氏斗了十余年,最是了解赵氏的脾气。
赵氏大智慧没有,坏主意倒是不少,大小姐不但全身而退,还反将了赵氏一军,这可不只是变了性子就能做到的。
大小姐以前就是个花瓶美人,不然也不会处处受欺负。
如今变得厉害了不说,宋府甚至还给她下了帖子,莫非是背后有人给她支招?
静姨娘转了转眸子,对顾承昌道:“昌儿,以后不妨与你大妹妹走的近一些。
你父亲喜欢女孩,又素来疼她,你对大小姐好,你父亲见了也会高兴。”
以前她还真没把这个大小姐看在眼里,如今倒是要重视一些了。
看着顾承昌俊秀的容貌,静姨娘的眼中满是骄傲,“昌儿,万不可因此事而得意忘形,学业为主,不能荒废。
只有你一举考上功名,咱们娘两才能真正出头!”
顾承晏不善读书,顾承暄又已经被娇惯废了,三房日后定然还是要依仗昌儿的。
老太太最是势力,老爷又素来不喜欢赵氏,待昌儿考取功名,就算不能取替赵氏,她也定然能做个平妻当当!
顾承昌嘴角凝笑,神采飞扬,“娘你放心,儿子定会好好读书,先生上次还夸儿子文采好,儿子一定给娘考个功名回来!”
静姨娘欢喜欣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她继续绣着手中的香囊,只想着赶紧绣完好送给老爷佩戴。
赵氏被禁足,正是她的好机会,她可绝对不能错过!
……
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得了开铺子的第一笔资金,三个月之内还不会再有人上蹿下跳,顾锦璃一家的心情简直都好到飞起。
顾老夫人虽做了让步,但对顾二夫人母女两人隔阂还在,不愿意看到她们得意的嘴脸,便称病免了请安。
顾锦璃乐得如此,很巧她也不想去看顾老太太的臭脸。
不用请安,不用面对顾三夫人,顾锦璃每日就翻翻账本,研究研究药方,过得特别的轻松自在。
直到这日红芍来了锦华院,说是有了纪大夫的消息。
顾锦璃眉头微挑,搁下了手中的纸笔,命如意去门房准备马车。
休息了几日,也该办些正事了。
万安堂的张大夫张实,先是用无用之方害的顾锦璃一家丧命,而后又是用泻药,又是用相克之物屡屡加害她们一家。
先前她腾不出功夫来,这次她绝饶不了他。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行事,她还需要一个帮手。
而同样出自万安堂,却因事被赶走的纪大夫或许是不二人选。
马车一路行到顾锦璃指定的地点,马车停下,看着一身男装跳下马车的顾锦璃,车夫有些担忧的小声道:“大小姐,这破地方又脏又乱,哪有什么可逛的?咱们还是回街上去吧!”
万一小姐在这里受了惊吓,他回去也是要受罚的。
如意熟练的摸出一块碎银子,想到大小姐得了四千两银子,扔银子的动作都比往日要更加潇洒帅气了,“小姐的事你就别过问了,找个地方停马车,我们一会儿回来了!”
顾锦璃不禁发笑,她得了银子,这小丫头的腰板都直了,就连花钱都阔气了。
上次才给车夫一钱银子,这次竟翻倍给了两钱。
待日后开了铺子赚了钱,这丫头怕是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两人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走着,按着红芍给的地址来到一处小院前。
普通百姓的院子都是没有大门的,每家院子都只用篱笆围着。
顾锦璃站在门口向院内张望,院子很小,但收拾的很干净。
院内整齐的摆着两排药架,上面放着正在晾晒的药材。
看来就是这里了。
顾锦璃正打算唤人,一个妇人突然抱着个孩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她跑的很急,擦着顾锦璃的肩膀跑进了纪家,撞得顾锦璃趔趄了一下。
“小姐,你没事吧?”如意连忙扶住顾锦璃。
“我没事。”顾锦璃轻轻摇头,蹙眉望向院内。
“纪大夫,快救救我家宝儿!”
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不住的流着眼泪。
一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了妇人怀里的孩子一眼,忙道:“快!快把孩子抱进来。”
顾锦璃迟疑了片刻,也抬步跟了上去。
那孩子看起来不足一岁,一张小脸红的吓人,小小的身体抽成了一团。
看着应是因高烧而引起了惊厥,若是治疗不及时,极有可能损伤孩子的智力。
见这孩子发热严重,顾锦璃不由走上前去,却见纪大夫已拿出银针,快速的刺入孩子头部的几个穴位,手又稳又准。
孩子瞬间不再抽搐了,纪大夫也松了口气,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小药丸喂孩子服下,然后便开始为孩子散热。
一番诊治下来,孩子的呼吸明显轻缓了,小脸也不那般红了。
顾锦璃看得认真,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个小药瓶上。
这孩子能这般快的退热,想来是因为那颗小药丸吧。
“宝儿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你先抱他回去歇着,我熬好了药就给他送去。”
妇人双眼噙着泪花,连连道谢,转而又有些局促不安的道:“纪大夫,我家现在没有钱,我能不能赊……”
妇人的话还没等说完,纪大夫就摆手道:“无事无事,孩子身体要紧,什么时候宽松了什么时候再补上就行。”
妇人感激不已,抱着孩子连连鞠躬道谢。
妇人走后,纪大夫才发现顾锦璃和如意还站在他屋里,刚才他没注意,只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正想开口发问,便听到内间传来女子低低的抱怨声,“你又傻大方了,看十次病,九次都不收钱,咱家这回是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纪大夫脸色一红,尴尬的说不出话来,顾锦璃却是浅浅一笑。
如此看来,纪大夫倒是个能与之合作的……
“别胡说,家里还有人呢!”纪大夫红着脸叱道,这让人听了去多不好。
穷苦人家本就没有存余,他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理所应当的,他们欠着药钱也是无奈。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给人家徒添压力。
内间的女子挑开帘子,看见顾锦璃和如意也不禁一怔,面上也泛起了一抹红来。
她偷偷拧了纪大夫一把,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有客人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害我白白丢人!”
纪大夫疼的龇牙咧嘴,一脸的无辜,“我哪里知道你会突然说这些,快松手,肉都要被你揪掉了!”
看着两人这般模样,如意没忍住笑出声来,女子忙收了手,瞪了纪大夫一眼,才笑看着顾锦璃道:“我们刚才是在说笑,两位别放在心上。
快坐下,我给你们沏茶。”
“夫人不必麻烦,在下只想与纪大夫说些事,不敢叨扰。”
顾锦璃声音清悦,一身男装衬得她挺拔俊秀,举止彬彬有礼,看着便是个清贵公子。
纪夫人看得呆了呆,这小公子长的也忒好看了,若是自己再年轻个十几岁,估计都得被迷得晕头转向。
“可别我叫我夫人,我哪里担得起,我姓方,不嫌弃你叫我方嫂子就行!”方氏笑眯眯的说道,语气有着说不出的柔缓。
“是,方嫂子。”顾锦璃浅浅一笑,点头应了一声。
妈耶,这小公子笑起来咋更好看了呢!
“我去给你们沏茶,你们聊你们聊!”方氏一边笑盈盈的说着,一边拿着茶罐子走出去。
纪大夫看得脸色都黑了。
居然拿他珍藏的雪茶!
他平时都舍不得喝,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喝上一点呢!
这女人都一把年纪了,咋一看见漂亮的小伙子还移不开眼。
夺茶之仇让纪大夫心里不大舒爽,看着顾锦璃的目光也带着些许审视。
顾锦璃略略扫了一眼屋内,屋里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屋内除了医书也就只剩下一张掉了漆的桌子还有两把破旧不堪的椅子。
可便是这样,纪大夫仍不改为医者的初心。
顾锦璃最钦佩像纪大夫这样的人,见到他之后,她便更不相信万安堂中的传言了。
“纪大夫,久仰大名。”
纪大夫摆摆手,“公子有事不妨直说,我就是一江湖郎中,可不敢承公子谬赞。”
顾锦璃弯唇而笑,坦然道:“既然这样,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我来找纪大夫是为了万安堂中事……”
纪大夫那一直平静的目光在听到“万安堂”三个字时陡然一变,他用力的握紧双拳,手背泛起了青筋。
他极力的隐忍着,身子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我并非万安堂的大夫,公子怕是找错人了。
鄙舍简陋,恐招待不周,公子请吧!”
纪大夫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可此时眼中却满是冷色。
顾锦璃唇角笑意不变,一双清亮似水的眸子定定的望着纪大夫。
“纪大夫可就甘心这般离开?”
纪大夫身子一僵,半晌才生硬的道:“甘不甘心又与公子何干,公子还是请吧!”
“我来找纪大夫,这件事便自是与我有关。”顾锦璃慢悠悠的坐了下来,神情朗朗,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纪大夫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方氏已经推门进了屋,笑盈盈的将手里的小茶壶放在桌上,还为顾锦璃斟了一杯茶。
“家里没什么好茶,公子将就些。”
顾锦璃颔首浅笑,眉目如画,“劳烦方嫂子了。”
方氏被笑得心花怒放,越看顾锦璃是越喜欢,只恨自己没有个女儿,要不一定要想办法撮合两人。
纪大夫看不下去了,清嗓咳了两声。
方氏反应过来,忙不好意思的笑着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上街买菜。”
然后走到纪大夫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记得留人家吃饭,别傻了吧唧的!”
纪大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却不敢反驳,只气呼呼的哼了两声。
顾锦璃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轻轻挑眉道:“茶味清幽,纪大夫好雪茶,想来也定如这般心宁悠然。”
纪大夫没说话,端起杯子喝起茶来。
这可是他最宝贝的雪茶,味道当然好了!
转而心头又泛起愁绪,再这样下去莫说喝茶,他们一家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顾锦璃放下茶盏,望着一脸愁容的纪大夫,徐徐开口,“自己苦心研究的药方被他人盗用,奸人凭此稳坐万安堂,受人推崇。
反观纪大夫却受奸人诬陷,不但被驱逐出万安堂,甚至就连其他医馆都再无你容身之地。
不知纪大夫可甘心?”
手中的杯子被紧紧握着,往日里最喜欢的雪茶喝到嘴里也只剩下了苦涩。
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苦苦研究多年的药方被他人盗用,他却被反冠窃贼之名,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京中的医馆药铺对他唯恐不及。
可他不愿放弃行医,高门大院进不去,那他便给贫苦百姓看。
在他心里人本就没有高低之分,只要能治病救人,他便觉得活着有意义。
只是可怜了他的妻儿,跟着他吃苦受累。
妻子有时虽嘴上抱怨,却始终不离不弃,在他迷茫的时候支持他鼓励他。
想到妻子,纪大夫的眼眶微有泛红,嘴唇颤抖几下,才无可奈何的道:“不甘心我又能如何?
所有人都觉得我才是恶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相信,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张实那个混蛋先是趁他不备,在他的药箱里偷放了店里的银票和珍贵的药材。
他被人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百口莫辩。
经张实这一番铺垫,他变成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毛贼。
而后在两人争抢药方之时,便更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他们说他行为不端,就是喜欢偷盗别人的东西。
之前能偷店里的银子药材,现在就能偷别人的药方。
他苦苦研究了三年,终是让他研究出了可以快速退热的药方,本想着能够用这方子治愈更多的患者,却没想到这方子成了他厄运的开始。
顾锦璃将纪大夫的神色尽收眼底,“想要别人相信你,解释是没有用的。”
“不解释?那……那如何让人相信?”
顾锦璃轻轻勾唇,语气轻缓,可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坚定与自信,“变强!
当你变得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时,无需解释,你说的话自会成为真理。”
第五十八章 与君初见(一)(4000+)
纪大夫听得一愣,一脸不解的望着顾锦璃。
顾锦璃只抿嘴笑笑,随手拿起了纪大夫之前放在桌上的小药瓶。
她打开瓶塞,轻轻嗅了嗅,“退热之药?”
纪大夫面露讶色,便见顾锦璃倒出一颗药粒,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一点放入了口中。
如意站在顾锦璃身后看得直咧嘴,那药丸乌漆嘛黑的,看着就苦死了,小姐居然能下得去嘴?
“牛黄、麝香、珍珠、黄连、栀子……”顾锦璃说出一连串的药名,纪大夫看愣了,如意也看愣了。
小姐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药材了?
有些药材她连听都没听过,难道是小姐这两天看医书背下来的?
如意暗暗点头,一定是这样,小姐为了不露怯,所以临门抱了佛脚。
不过倒是挺管用的,把那纪大夫都看傻了!
“公子懂医术?”
顾锦璃没有回答,只扣上瓶塞,看着纪大夫道:“这药丸对高烧不止、深度昏迷的患者有奇效,可它对因高热而手脚抽筋或是喉中有痰的患者效果便没有那么明显了。”
纪大夫眼睛一亮,若说刚才他还对这年轻人抱有怀疑,现在却是信了七八分。
他自己研究的药方,效果如何他自是清楚。
“纪大夫,家中可有纸笔?”
“有!有!”纪大夫一边应声,一边忙去拿了纸笔。
顾锦璃拿起笔,沾足墨汁,笔走如游龙,漆黑的墨落在雪白的纸上,犹如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让人惊艳让人惊叹。
纪大夫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惊讶变为了震惊,纸上每多一个字,他眼中的光就亮上一分。
“这是紫雪丹,适用于因高热而手脚抽搐的患者。
这是至宝丹,适用于深度昏迷且喉中有痰的患者。
这两张方子再加上您手中的药方,治疗一般的风寒发热不成问题了。”
不论在现代还是古代,高烧不退都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
特别是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随随便便的一个风寒都能要了人的命。
想到这,顾锦璃的目光深了一瞬。
“这……这……”纪大夫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看向顾锦璃的眼神只有兴奋和崇拜,哪里还有一丝怀疑。
“不知公子师从哪里,在哪家医馆坐诊?”
顾锦璃摇摇头,有些可惜的道:“我并不是大夫。”
若是可以,她也愿意重操旧业。
纪大夫愣了愣,不是大夫却能随手写出这般的药方,难道是出身从医世家?
看着纪大夫,顾锦璃嘴角轻轻翘起,语气带着孺慕敬重,“其实,我的师父也与您一样姓纪。”
教她最多的并不是学校,而是她最尊敬的老院长。
他对她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若是没有老院长,她也不会成为之后的金牌医师。
医生是个最讲究资历的职业,年轻的医生很难被人信服,不仅是对患者,便是医生之间也是如此。
她是被保送进的医院,当时便不知有多少人眼红。
她进医院没多久就当上了主治医师,可与她同届甚是大她几届的人却都在辛辛苦苦的做着医师助理,艰难的熬着资历。
有个女生与她是同届校友,两人在学校时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结怨,可这个女生却是在医院到处散播她的谣言。
说她私生活很乱,在学校便被大款包养,毕业前又和导师如何暧昧纠缠,所以才得了保送的名额。
顾锦璃长得很美,她现在只有十五岁,众人便已经觉得她姿容出众。
而在现代她却已经二十多岁了,花开正盛,是女孩子最漂亮的年纪。
很多人都乐意相信这样的花边传闻,甚至还有人说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苍蝇不叮无缝蛋,若是她行的端正,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传出来?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众人孤立了,可她没有解释,因为解释是最无用的东西。
有与她们浪费口舌的时间,倒是不如多学些东西。
或许是她的这种专注入了老院长的眼,老院长开始悉心的教导她。
后来她才知道,老院长所学虽是西医,却是出身于中医世家。
他一直都希望能将中医西医的精髓相融,取长补短,造福患者。
她忘我的汲取着知识,短短时间便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
直到一次,她主刀做了一次风险度极高的大手术,手术很顺利很成功,她也就此登上了更高的阶梯。
之前那些笑她靠脸上位的人全都闭嘴了,医院里的老前辈们也都对她赞不绝口。
她成了医院里年纪最轻的金牌医师,而那些笑她的人仍在做着医师助理。
后来有个与她关系不错的医生问她当时为什么不解释一下,正巧那个女孩走过来,她记得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老天给了咱们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就是想让我们多看多听少叭叭。
长得好看不是我的错,可好看到让人自卑嫉妒就是我的不对了。
所以她们愿意说便说吧,毕竟她们除了搬弄是非也没什么别的长处了。”
她还记得,那个女生是哭着跑开的,第二天就辞职离开了。
也是经此一事,大家才知道原来顾锦璃不是脾气好,而是憋着大招,一招ko,绝对不能惹。
顾锦璃并不觉得自己过分,她不是圣人,做不到面对别人的诋毁还要微笑待之。
她的性格一半像老爸一半像老妈,她能按捺住脾气,但这不代表她不记仇。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她凭什么要让着她们?
从那时起她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论口舌你永远也斗不过搬弄是非的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站的高高的,然后一脚踩死他!
顾锦璃又重新提笔,将每样药材的配比分量一一写下。
“您这是……”纪大夫更是震惊。
现在这可就是一张完整的药方了,研究药方最难之处并不在于药材的选择,而是分量的配比。
这年轻人怎么会在自己面前写下,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偷学了去?
顾锦璃写过之后,将药方递给纪大夫。
纪大夫没敢接,一脸错愕的看着顾锦璃。
“我说过,我不是大夫,这药方放在我手里不过一张废纸,倒是不如放在纪大夫手中,反是能物尽其用。”
顾锦璃语气淡然,可纪大夫却不淡定了,接过药方的双手都是颤抖的。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两张纸,动都不敢动,仿佛手掌上放的是两片雪花,稍稍一动就会消失不见。
纪大夫闭眼又睁眼,来来回回几次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公子真的要把药方给我?”
顾锦璃点点头。
纪大夫喉咙微动,恍然道:“莫非这便是公子所说的办法?”
有这两张药方在手,他的确可以拼上一拼。
“还不够。”
“还不够?”纪大夫歪头,不解的看着顾锦璃,觉得自己真是愈发的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
“这两张药方也许足够你重回万安堂,但还不足以把陷害你的人拉下马。”
“公子说的是张实?”纪大夫便是反应再慢这会儿也想明白了,不由好奇问道:“张实不过一个大夫,可与公子结了什么仇?”
顾锦璃望着纪大夫,墨色双眸泛着冷光,让纪大夫想到了屋外未化的冰雪,干净清澈就是冷的刺骨。
“我和他之前自然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
……
走出纪家,如意才将憋了半天的话问了出来,“小姐,那个张大夫真的做过那么多坏事吗?
你怎么都不告奴婢,亏得奴婢还把他当小姐的救命恩人看呢!”
“现在不是告诉了你吗?”顾锦璃侧眸笑着看她。
如意却是一点没高兴,小嘴噘的都能挂个油瓶了,“您那是与纪大夫说,又不是单独和奴婢说的,这才不一样呢。”
转而想到了什么,如意抿着嘴,眼圈微微有些红,“吉祥真是个坏东西,居然和她们一起害小姐!”
她只知道吉祥想用御赐的香炉坑害小姐,没想到她又是用泻药又是用相克的食物,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她们伺候了小姐那么多年,有什么东西还能比她们之间的情分更重要吗?
“奴婢后悔了!”如意咬着嘴唇,狠狠道。
“后悔什么?”顾锦璃不禁好奇。
如意气呼呼的道,“要是奴婢早知道吉祥还做过这么多坏事,她走的那天我就不该只朝她扔泥巴,应该朝她扔砖头!”
顾锦璃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抬手敲了一下如意的额头,“还好你没那么做,要是你把她打昏了,她还怎么跟着去永宁侯府啊?”
“小姐真是善良,居然还想着成全她!”如意忿忿不平,兀自生着闷气。
顾锦璃摇头笑笑,望着树枝上挂着的点点白雪,目光幽冷。
她可不是个善良的人,她只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罢了。
……
方氏买好菜,发现纪大夫正站在屋子中央,双手捧着两张纸,嘴里叨叨其词。
方氏扫了屋里一眼,见没有顾锦璃和如意的身影,便开口道:“发什么呆呢?那小公子哪去了?”
纪大夫没听到,方氏皱着眉,走上前去推他了一把。
纪大夫被吓得一哆嗦,冲着方氏嚷嚷道:“小心点!把药方弄坏了可怎么办?”
说完忙小心翼翼的把药方折好,动作无比轻柔。
方氏不悦的拧起了眉,想到他手里拿的是药方,便暂且放他一马,只开口问道:“那个小公子呢?”
纪大夫细致的放好药方,才回道:“走了啊!”
“走了?我不是要你留人家吃饭吗!”方氏声音一挑,脸色落了下来。
“你不是说咱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嘛,人家哪还好意思吃!”纪大夫漫不经心的道。
方氏眯了眯眼睛,“说实话,你是不是没留人家?”
纪大夫喝茶的手一顿,完了,被发现了!
他今天接受的信息有些多,直到现在还懵懵的,哪里还记得留人家吃饭。
方氏一看就明白了,将手中刚买回来的菜往纪大夫怀里一丢,转身就进了里间脱鞋上炕。
“今天的饭你做,我要罢工!”
纪大夫抱着菜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手中那青青绿绿的菜,莫名的觉得这颜色好像有些刺眼。
纪大夫唉声叹气的走向厨房,脑袋里却还在想着顾锦璃与他提的要求。
他蹲在灶台旁边,冥思苦想了许久,却仍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病患,病患……我该去哪找符合她要求的病患呢?”
……
顾锦璃和如意慢悠悠的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这里不像京城主街有人清理打扫,雪一层一层的盖着,越踩越实,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三五成群的孩子在她们身边叫嚷着跑过,他们的小脸冻得通红,却不影响嘴角的弧度。
他们一边跑着,一边蹲下身子抓起地上的雪,欢笑着丢向彼此。
看着他们的笑脸,顾锦璃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顾锦璃喜欢冬天,虽说冬日严寒,可它冷的干净,不像秋日般阴冷,也不像初春那般余寒未退。
它冰冷刺骨,却美的独特,让人痴迷沉醉。
顾锦璃突然起了玩心,忙问道:“我之前让你打的冰刀可做好了?”
如意一拍脑门,“哎呀,小姐不说奴婢就忘了,正是该这两日去取呢!”
最近府里的事情多,如意一时没想起来。
两人忙坐上马车去了铁匠铺,取回了顾锦璃心心念念的冰刀。
铁匠一脸古怪的看着顾锦璃,虽是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就不像在看一个好人。
挺俊俏的一个小哥,咋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玩意儿该不会是用来折磨人的刑具吧?
啧啧,真是越好看的人越变态啊!
顾锦璃懒得去猜铁匠的心思,付了银钱便兴冲冲的抱着冰刀上了马车,让车夫把她拉到附近的湖边。
冰刀做的很粗糙,但好歹有个大体的样子,顾锦璃已经很满意了。
马车一路行到附近的慕心湖,冬日天冷,湖边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着倒是格外的清静舒爽。
顾锦璃抱着冰刀走下岸边,刚要抬脚踩在冰上,却被如意拦住了。
“小姐,您该不会是要去湖面上玩吧?
这可万万不行啊,万一冰面碎了,那可不得了呀!”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现在正值严冬,这大梁冷的她一个北方人都承受不了,湖面自是冻得结实。
不等如意再劝,顾锦璃一个闪身,便绕过如意溜到了冰面上。
如意吓得“嘶”了一声,见顾锦璃越跑越远,虽说心里怯怯的,但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小姐那么倒霉,十有八九冰面是要碎的,她跟的紧一点,出了事还能拉小姐一把。
这般想着,如意挪着小碎步,一路追上顾锦璃。
顾锦璃穿上冰刀,挪了几步。
冰刀太沉了,但总归还能用。
看见如意笨拙的跟了过来,顾锦璃唇角一弯,脚步移动,向后滑去。
锋利的冰刀划过冰面,流畅又顺滑。
只眨眼的功夫,顾锦璃便滑到了如意面前,她扬起洁白纤细的脖颈,宛若天鹅引颈,姿态优雅。
双臂舒展,微微向两侧打开,冰刀划过冰面,扬起细碎的冰屑,她围着如意不停的旋转、飞跃,动作宛若行云流水,衔接流畅。
四周是茫茫冰面,万籁俱寂,只能看到她这一抹纤长清瘦的身影在冰面上舞着一曲无声之舞。
倏然,箫声骤起,似将空气无形拨动,直贯人心。
箫声低沉而不压抑,又似带着欲冲破牢笼的力量,让顾锦璃想起了破茧之蝶。
她情不自禁的跟着箫声滑动起来,蝴蝶美丽而柔弱,却是秉着拼死一搏的信念在冲破茧的束缚。
破茧的过程虽痛苦艰难,可只要冲破禁锢,它便能拥有碧海蓝天、繁花似锦。
顾锦璃不知为何竟感觉她已与箫声相融,茫茫天际,仿若她便是那一只正欲破茧的蝶。
箫声渐歇,顾锦璃缓缓举起右手,向天空托起,宛若蝴蝶展翅。
这是花样滑冰的完结动作。
箫起,舞动,箫落,舞止,一切再度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