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缘分
“怎么,师兄想赖账吗?”
纤月的眼帘里盈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以一种揶揄的目光看着苏墨。
“你......想做什么?”
“闭上眼。”
苏墨将目光转向对面的中年夫妇,但那两个老油条故意看向别处,似乎完全没有吐槽的意思。
天见犹怜!
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一向横行霸道,肆无忌惮,这时候却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压力。
“闭、眼。”
纤月贴过来。
用黑色的瞳孔定定地,凝眸注视着苏墨。
银色的长发在她身后飘着,似乎千载的月光都汇进了那柔顺的发丝间,随着车间晚风的韵律,缓缓起,慢慢落......
这让苏墨怦然心动。
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在花海中看见一个女孩子的背影,你和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一起久久凝视。
女孩忽然回过头巧笑嫣然,问你觉得好看吗。然后你愣愣地回答好看,她就噗嗤一声笑出来,在飞舞的蒲公英中告诉你“我说的其实是花啊”。
这个瞬间,某颗种子萌芽生长,带着懵懂的色彩仓惶冲进心房。
你脱口而出,说花也没你好看。
这下轮到女孩子愣住,脸忽然一红,别过身。最终两人都低下头,不好意思看对方。
像极了爱情。
......
“师兄,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快闭上眼,不然我没法亲你。”纤月一本正经地说。
“说得好直白......”苏墨无语,“你就不能在委婉些?”
“委婉?你是指月色真美这类的?还是那种...呃,我想要你的脱氧核糖?”
纤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地就像在参加某个重要会议。
看起来她的知识越来越丰富了。
真不知道从哪学来这么多。
只能说......不经意间,师妹这种生物就会突然长大吗?
果然,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更加证明了苏墨的想法。
下火车后,隆冬的风一卷,纤月就很自然靠了过来,抱住苏墨的胳膊,熟练地依在他的身旁。
这并不是冷的缘故,纯粹是她想这么做而已。
隔着羽绒服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若有若无的淡雅清香,是一种很幸福的诱惑。
旅行没有安排路线,也没有什么完美的策略,只是单纯的走到哪算哪。
踩过满地的法国梧桐树叶,或者穿过落有榉木叶子的中庭,然后在电器街中央看着巨大的LED广告牌,以及街道尽头川流不息的车辆。
渐渐地,纤月似乎与万物融为一体,眼角的波光圆润且自然,带着沁人心脾的柔和。
她总是用这样的眼睛看着苏墨。
似乎这样的注视,能持续几百个世纪一样。
后来又去了青城的海边,深冬的海没有结冰,但却带着蚀骨的冷意,舐岸的浪涛翻卷着礁石,冲刷着过往的印记。
他们坐在海边。
海潮的音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两人包在中间。
“师兄,如果我现在说喜欢你,你会拒绝吗?”纤月靠在苏墨的肩上,轻轻问。
“看情况。”
“嘁,这个时候还要看情况,明明直接答应就好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直接答应。”苏墨立刻改口。
他其实很明白纤月的想法。
一直都很明白。
比所有人都了解她的过去,也比所有人都更希望她有美好的未来。
这个女孩,从出生的时候,就是最贴近仙道本质的那类人,从来都是以一种遗世独立的态度看着芸芸众生,她的心像是一面明镜,照透了所有的心房。
本来,她和苏墨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缘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说不准某一刻就突如其来,而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夕阳染红西风残照的海面,飘摇着下沉,晚霞在两人的眸子中褪去。
海风从身后吹来,卷起潮鸣。
苏墨直视着天际,缓缓说: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从仙界掉下来的时候,捡到你的不是我,一切会不会变得不同?仔细想想,真是有太多巧合。”
“是啊,每个巧合,我都很感激,感激无数个锁扣扣在一起,最终形成的结局。”
纤月说这话时,夕阳彻底在海面上铺开。
海风格外猛烈,海潮也格外汹涌,紧紧地将天与地连在一起。
苏墨其实很喜欢这种场景。
没什么咄咄逼人的刀光剑影,也没有你死我活的勾心斗角。
修真界也好,禁忌神灵也罢,无论是宇宙毁灭的荒芜,还是天崩地裂的死寂,都可以暂且丢在一边。
尤其是纤月握着他的手。
有一种不论你做什么,都有人在支持你的感觉。
即使下一秒浩然沧海化为桑田,草泽化为丘墟,整个星球变成光点在苍茫的宇宙中飘散,她也会凑到你的耳边,说我会陪着你。
“前段时间,鸿钧找过我。”苏墨突然说。
纤月的身体顿时一僵,随后勉强露出笑容。
“然后呢?”她问道。
“这场末世可能还有转机,只是需要我去一趟虚界深处,那里封存着宇宙最核心的法则。”
“很危险吧。”
“是挺危险的,没人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不能让别人去吗?”纤月的声音有点颤抖。
“恐怕不行,”苏墨摇了摇头,“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如果......我不让你去呢?”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我就不去了。”苏墨轻轻地回道。
一种良久的沉默,在浪潮起伏的轰鸣中孕育,夕阳已经沉到海面以下,苍茫的海面只有漆黑。
浓重如墨的漆黑,吞噬万物的漆黑......
沉寂,幽然,冷漠,没有灯塔。
“但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苏墨对纤月说。
如果有一丝的可能,哪怕只有一丝,能够避免全员死亡的糟糕结局,那么苏墨绝对会去尝试一番,不是为了大义,而是为了几个人。
世界是很大的。
它现实无比,触手可及。
但也虚无缥缈,缥缈到只要把那几个人与你的联系切断,世界就与你再无瓜葛。
“我不会阻止师兄,也不会去拖累你,”纤月说,“只是我已经成帝了,按道理,还有件事没做。”
苏墨知道纤月说的是什么。
封禅。
帝道既成,当受命于天地,凝万世之尊位。
这是所有仙帝证道时的惯例,从文化上来讲,算得上修真者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之一。
“等我回来吧,到时候再说。”苏墨微微笑着,“不会让你等太久,你会有封禅的一天,那一天,我会待在你身边。”
第九章 十亿神石筑起祭台
虚界的入口飘忽不定,但若是借助上帝和鸿钧的力量,也能将其定位成功。
最终在某个偏僻大气层螺旋里,找到了入口的影子。
巨大的空洞在天顶上盘旋,里面容纳了你能想到的一切混乱,这是一扇门,通往未知的新规则,前往未知的新世界,没有人知道前方究竟有什么。
苏墨站在空洞前。
“你决定了?”鸿钧将造化玉碟递给苏墨,沉声问道。
苏墨点了点头。
这种时候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豪言壮语也只是一纸空文。
谁都清楚,这可能只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旅程,目的地是未知与虚无。
深入幻想者,自始至终都只会迎来这个答案。
空中楼阁,还是海市蜃楼?
两者没有区别。
苏墨凝听着眷礼般的终末挽歌,仿佛看到毁灭的双翼在天地间舒展,耳边是禁忌神灵们给予最后的祝福。
很难想象,连永恒不死的诸神也有祷告的一天。
始皇帝将自己的神格分出一部分,耶和华也同样如此,各种神权融合凝聚出璀璨的光芒,如朝阳悬浮在识海中。
纤月没有来送行。
苏墨清楚原因,所以也未曾失落。
“走了。”他轻轻说。
“但愿你能成功。”
最后一眼回望这片荒芜之地,当重重幻像在天玄瞳中尽数化为虚无,真实且残酷的景象冲进苏墨的眼中,他踏进了空洞。
扭曲变换。
眼前所有的景象都被镂空,只剩下黑白分明的线条与近乎素描的影线。
所有的线条开始拧转,纠缠在一起,如烟升腾。
再一眨眼,他已经进入了虚界。
十二劫剑神光收敛,难以言喻的莫名法则无孔不入,压迫着苏墨的力量,混乱侵袭着他的意识。
这是一片不可能存在任何秩序的疆土。
它完美地继承了幻想的特性,拥有打破任何已知逻辑的权力,混乱像根针扎破秩序的气球,爆鸣声过后气球只剩下凄凉的碎片。
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有生物保持清醒吧。
身边突然有一股气息掠过。
没有形体,没有意识,在某个不存在的地方存在一个生物,或许称生物也不太合适,总之是种一闪而逝的压迫感,让苏墨心生警惕。
很危险。
虚幻与混乱中衍生出的怪物。
苏墨凝神谛听,没有呼吸,没有任何声音。
这种纯粹的幻想法则,在此之前从未曾被任何人掌握。
也难怪鸿钧说这里已是杀机四伏的绝地。
造化玉盘飞到头顶,这件与鸿钧伴生的至宝,此刻展现出神圣的威能。
三尺仙光垂下,浩然的秩序之力将苏墨周围护住。
即使与漫长的漆黑相比,这点秩序弱小得如同风中烛火,弱小到只能在飘摇中熄灭,但也仍旧带来了一点点光。
没有黎明的永夜里,光就是希望。
那个没有形体的怪物微微后退,隐没在不知名的角落。
天玄瞳开启。
金色的瞳孔下,整个虚界变成以法则之线的形态在识海中重新构建,从无边无际的黑暗变成乱成一团的毛线球。
虽然仍旧难以辨认,但比起一无所知已经好了很多。
冥冥中,苏墨感知到那个家伙的大致方位。
轰。
杀戮劫剑裹挟着奔流般的法则,遽然向身后扑去。
剑柄处的法则拖曳成龙尾般的猩红光芒,那是无比接近于鲜血的颜色,在漆黑里格外夺人眼球。
由于不知道怪物的底细,苏墨刚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法则上的对撞没有取巧可言,即使对方占据地利,但面对这个级别的一击也很难挡住。
残暴的腥气将这片空间填满。
杀戮洪流下,那个怪物消失了。
苏墨不确定对方是否被杀死。
毕竟混乱之物究竟会不会死亡,本身就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是迥然于原本正常世界的法则,以截然不同的规则运转的新宇宙,一切常识都不能套用。
而按照虚生的剧本,这个混乱的新宇宙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原来的世界吞噬。
想到这,苏墨心中多了几分紧迫感,杀戮劫剑飞回身后。
他向前走去,凭借本能向核心前进。
一场徒步的旅程,将穿越无垠的虚幻世界,将走过混乱的漆黑之地,然后换得一个未知的结果。
......
天堂山。
“吾主,您觉得他能成功吗?”米迦勒垂着蟑螂毛。
“虚幻之海迷雾重重,欲渡彼岸者终将沉沦,这个结果......不好说。”
上帝垂袖,十字架上闪烁着圣殿的光辉,几个纪元的信仰全部汇聚于其中,这是他的庇护之地。
“睡一觉吧,若有机会醒来,就有机会迎来新生。”他喃喃道。
天堂的大门闭合,伊甸园在空间里尘封。
无数天使们随着上帝一起,在永恒静止的时间中将自己尘封。
十字架吊坠停止摇曳,教堂尖顶的晚钟上,指针像是被磁石紧紧吸住,无法再走动一步。
祷告声倏忽间消失、远去、幻灭,最终成为绝响。
其他地点,皇陵、金字塔、昆仑宫......也尽皆封禁,碎掉的砖石化为黄土,似乎要将过往的历史一同在剥落中风化。
鸿钧找过纤月。
“你确定不把自己封印吗?”
混乱法则侵蚀,没有人能清醒着承受下来,将自己封印,然后沉睡,这是最好的选择。
鸿钧说话时,静静地看着风撩着纤月的银色长发。
月光清澈如水,纤月的眼眸清明如镜,似乎在月光与银色长发之间,她将以绝代的风华永不老去。
“需要有人接他。”纤月回道。
如果所有人都睡着了,那么等他回来的时候,又有谁能为他定位此世的坐标?
“你会在孤寂中度过漫长的岁月,在混乱中承受精神的折磨,那段时间甚至长久到能将万物遗忘,这并不值得。”
鸿钧很欣赏这个将自己从封印中救出的女子,因此不愿她走上歧路。
“我知道,但很多事不能用时间衡量。”
鸿钧还想再劝,可是刚刚张口,就听见对面纤月斩钉截铁的声音:
“我意已决。”
有点霸道,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终究是别人的选择,鸿钧不好插手,轻叹一声,只好作罢。他回到了鸿蒙汇聚之地,在阴阳中入梦。
纤月莞尔一笑。
随后安然地等待着星河轮转,即使世界已经没有了星河,她也照样可以等下去。
在她的左手边,浩大的神石被切割成整齐的块状,像搭积木般筑起苍茫的祭坛,在黑暗中散发出绝伦的气魄。
每年,一块神石被摞上去,一种异象便从世上诞生。
冲天而起的霞光染遍千山万水,但凡霞光笼罩之地,玄妙之感如潮涌来。
现在她的手上有修真界漫长时光中的积累,各种绝世罕见的异宝纷纷化作祭坛的一部分,恐怕世间再也找不出更华贵的封禅仪式。
十亿块神石,等到它们全部被用完时,仙道就会多出一位真正的女帝。
在这之前,纤月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等待这场仪式的开始。
因为有个人说过,那一天,他会回来。
第十章 天衍
虚界于混乱中失去秩序,在这无光无影之地,又怎能维持与现世的联系?
纵使仙光垂落,可与浩渺的黑暗相比,却微如萤火。
岁月失去意义。
苏墨逐渐适应了这里的规则。
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神权在识海中浮沉,扭曲的线条构成错乱的纹路,遮住了其他神权的光辉。
适应的同时,某些东西也随之流逝,但说不清道不明。
苏墨偶尔会看着自己的手,虚无如水在指缝间淌过,从指尖开始,逐渐变得透明,随后识海里的无名神权就强上一分。
这个世界里,烙下了属于他的气息。
气息这东西是没有形体的,因此也没人知道会扩散多远,也没有人知道会持续多久。
但可以肯定的是,苏墨在被同化。
......
纤月定定地站在原地。
高高筑起的祭台苍黑如玛瑙,万物于寂寥中停止呼吸。
三千万年。
太久了。
久到足以把活人变成石头。
但纤月耐得住寂寞,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故人都已经被封存在永恒的时空里,然而该逝去的仍旧如流水逝去。
崇楼华堂早就零落成泥,放眼望去已经空无一物,她走在无形无影的地面,脚尖点落之处泛起涟漪。
不过也有好消息,混乱规则的渗透,已经有了停缓的趋势。
纤月不知道师兄做了什么,但显然取得了成效。
她仰起脸,盯着苍穹上时隐时现的裂隙,那些狭长的漆黑空洞里传来心悸的力量,这种强烈的法则冲突,让纤月感到一阵不适。
从裂缝里窥探虚界,仿佛鱼离开了水。
外部规则的变化,能轻易将一位强者置之于死地。
但师兄一定还活着,纤月坚信这一点。
这不是毫无理由的信任。
如果追根溯源,或许从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有一颗种子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
滴答、滴答......
荒凉的现世里突然开始下雨。
纤月抬起头,雨顺着她的青丝留下,在雨的尽头,以天心为一点,淡灰色的染料涂抹,眨眼间挥毫出一片挺展的天空。
天空落在她的眼中。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焕发生机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虚界里只有苏墨,外面的一切都与他隔了一堵墙,没人能透过这堵墙看到里面的东西。
下一秒朝阳璀璨,半边阴雨,半边晴明,在交接处是幻想般的五彩斑斓。
纤月张开五指挡在眼前,光从指缝间流入。
仿佛下一秒,那些缝隙里就会飞出蝴蝶。
世界......
活过来了。
......
烛龙的双瞳在苏墨身后启目,周围的魅影在昭昭天日下无所遁形。
无名神权凝聚成印记的雏形,在他头顶洒落清辉。
这是苏墨在虚界中领悟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触碰到那群怪物,才能坚持到现在,才能不断靠近核心之地。
魅影遇到清辉,便如冰雪消融。
苏墨继续向前走,目光所及之处,路途仍旧遥遥无期。
......
第四千万年。
始皇帝醒了过来,看到恢复生机的地球,颇为震惊。
浩浩荡荡的兵马俑从陵墓里爬出,古旧的神纹从陶身上剥落,跟在始皇帝身后,行走在这个崭新的世界。
“千万年前下了一场雨。”纤月解释道。
两人站在祭台边。
由于这里重新孕育出物质,祭台周围的景物已经变成连绵不绝的雪山,视线所及之处毫无一丝杂色。
看不到一个黑点,看不到一缕印记。
甚至白得没有褶皱。
雪山拱卫着始皇帝和纤月,静静地注视着这两位旧时代的强者。
“苏墨成功了?”始皇帝问。
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可以做到!
“没有,规则还在侵蚀。”纤月摇了摇头。
始皇帝冷静下来。
他感知着这天与地的每个角落,那种力量仍旧无孔不入地蚕食着边界,只是遭到了遏制。
“再等上万年,情况再好一些,就可以重新孕育生命。”他说道。
纤月点了点头。
她的心还停留在虚界中,与现世隔着难以跨越的裂缝,停在某个人身上。
“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出事的。”始皇帝安慰。
但出没出事他说了不算。
纤月也只是勉强一笑,看了看堆起四千块神石的祭坛。
还差九亿六千万块。
始皇帝出来逛了一圈,又重新躺回陵墓,天地间一身沉闷的巨响,厚重的棺椁再次盖上棺盖。
又是一个千万年。
纤月隐约感知到,随着时间的增加,她的力量也在增长。
缘之仙道开始蜕变,如蚕结茧,细吐成丝,在天缘伞上蔓延,幻化出道道纹路。
她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但想来不是坏事,也就置之不理。
等到近亿年的时候,尘封的天堂之门重新开启,伊甸园里回荡祷告的圣歌。
米迦勒首先冲出。
手里握紧十字架,两根蟑螂毛转啊转。
其他天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看到平野、山川、河流......看到奔走的虫鱼鸟兽,惊叹着峰回路转。
“可以重新塑造文明了,”上帝说,“虽然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但现在这个程度,也能勉强生存,不过做到这一切,还要靠你。”
说这句话时,上帝看着纤月,让她微微一怔。
“我?”
“这片世界在你的见证下诞生,它诞生的瞬间,也只看到了你,这是你的权柄。”
纤月大概明白了自己力量增长的原因,多半是由于世界的反哺。
于是——
一念间。
山河间都市重新林立,旧有的文明模板嵌套,过往熟悉的一切再次出现。
但还是有一点不同,毕竟少了一个人。
时光继续流逝。
等到某一天,纤月挥动霓裳,第一亿块神石垒上。
惊变发生。
苍茫神光坠落,这是来自天地的法则全面认可,那一瞬间,她以一种不同的视角看向世界。
那些被腐蚀的地方,那些尚且干净的地方,纤毫毕现。
蔓延的混乱规则渗透,只要一丝不慎,就会卷土重来,掀起更加恐怖的灭世之劫。
为此,纤月分出化身,在人世间行走。
于轩然的闹区,于冷清的荒野,追索着任何混乱的蛛丝马迹。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件事超出了她的预计。
第一亿五千万年。
万千道法铭于天际,灵气复苏。
第十一章 真实的世界
灵气复苏,滋养出了崭新的世界。
纤月在这个新世界行走,走过天地变迁后的五湖四海,体内的生机更加磅礴,甚至超过了帝境的极限。
作为一切的见证者,她似乎与万物都有一条纽带。
即使垂手而立,一呼一吸间也有鸿蒙吞吐。
纤月驻留在过往所踏足的地方。
云海市的名字已经变了,里面的建筑群也不再是旧时的样子。
但幸运至极,这座城市仍旧靠海。
靠海的城市,就有海水浴场。
阳光炙烤着沙滩,耳边是鱼群喋嗡的声韵,总是在提醒纤月。
过去有一个人......
“喂,要坐快艇吗?”
纤月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过身来就看到站在海岸上的老板。
心底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刹那间回到从前。
但很快反应过来,今夕是今夕,往日不复。
“不用了,谢谢。”
纤月回头微微一笑。
海潮拍打沙滩,咸湿的晚风撩动裙摆。
“来坐一下吧,30元一次,很便宜的。”
“那...是军舰吗?”
老板闻言错愕,多半以为是玩笑,理了理稀疏的头发,笑着回道:
“这是海水浴场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上次来这里时,是有的,”纤月向一个方向指了指,“当时是摆在那,旁边还有一群人围着。”
“军舰怎么会让人围着?”老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了把一个人挤上去。”
“啥意思......”
老板迷糊了一下,再次定神,却发现身前空无一物。
如同人间蒸发,纤月早已不知去向。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老板嘟囔着,再次扭头拉客。
眨眼片刻。
纤月已经来到了一片荒田,低下头,看了看脚底的泥土。
神识洞穿万物,直达厚土之下。
看不到了。
没有人清楚,在许多许多年前,这里叫东京。
当年师兄布下的阵法,由于年代久远,也早已被山川风月同化,变做地脉的一部分。
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纤月心道。
就在她转身的前一刻,某种诡异的波动在空间里扩散。
极致的混乱。
足以将所有秩序泯灭的混乱。
纤月皱眉,微微抬手,想要动用世界之力将缝隙镇压,然而那道缝隙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透过裂缝,某种东西注视着这边的世界。
说不出它们的形态,但可以肯定,缝隙里绝对存在着某种生物。
仿佛幽冥的恶鬼窥视人间,那种觊觎的目光......
伴随着响彻灵魂的嘶吼,它妄图冲出来,却被一股力量锁住,随后化作灰飞烟灭。
惊鸿一瞥间,纤月看见了一道仙光。
那道光,不论是多少悠久的岁月,都无法从她的脑海中抹去。
下意识地,她就有追进去的冲动。
已经等得够久了,不想再等下去了。
怎样都好,只要能再次见面,只要能再次陪到师兄身边。
“不要过来。”
细细的低语在纤月耳边,声音很小,却如同惊雷,纤月停在原地。
只是刹那,裂缝重新闭合。
虚界中。
苏墨将仙剑收回,看着自己被日渐同化的身体,只是轻轻叹气。
不该在这时候见面的。
“我以为你早有心理准备,还记得吗?在你决定窥探禁忌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是一条不归路。”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苏墨看着面前的影子,那个本该死去的家伙——虚生。
准确地说,眼前的虚生也不能算活着,他就像一道影子,游离于世界之外,难以接近,不可触摸。
无法弄清具体的存在形式,但毫无疑问,他无法阻止自己。
“你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了,”虚生凑到他耳边,“抵达那里对你并不困难,但请不要忘记,为了改变规则,我付出了生命,你....打算付出什么?”
......
一番努力后,纤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
她回到祭台边,看着高高筑起的神石,又添上了一块,随后开始寻找。
这个世界并不安稳,平静的表象下,是随时可能爆发的万丈狂澜。
一道道来自虚界的裂缝,如果不及时镇封,很容易造成危机。
师兄在另一边努力,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拖他的后退。
纤月又找到了鸿钧等人。
他们也在为裂缝的事情苦恼,参与镇封的同时,也思考着解决的方法。
但没有结果。
“最终还是要看苏墨吗?”耶和华叹息。
话虽如此,但还是要竭尽全力。
与其他神灵一起,纤月在新世界的各个角落出现,镇压着一个又一个可能存在的裂缝。
过于努力的原因,说不定也是有所希冀。
期待着像那次一样,在某一道裂缝后,能听见师兄的声音。
可惜天不遂人愿,偶然的巧合很难重复发生。
这段时间内,纤月有时会和普通人交流,简单地聊聊天,但聊完以后,等别人一眨眼的功夫,纤月就凭空消失。
久而久之,世界各地也留下这般传说。
某个不老不死的存在,可能是鬼魂,也可能是神明,以银发女孩的身份流浪。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来,要到哪去,只听说她在找一个人。
可是找谁?
又有谁值得她这样寻找?
或许是半遮半掩才能引人遐思的缘故,传说也并未详述。
但如果你在某个清晨或午夜,在灯火流丽的都市里,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在街头小巷或废弃楼层,有幸看到这个银发的女孩,大可以上前搭话。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柔婉如丝绸的声色里,似乎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然而只要问出来。
问出你的疑惑。
她会给予解答,讲述某个故事,一个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在所有碑文上剥落的故事。
当天晚上,于熟睡中做个好梦。
会梦到神石铸成的高耸祭台,会梦到某个奇异的混乱世界。
在那个混乱的世界里,看见四散的仙光,以及仙光里年复一年的旅程。
......
“你总算到了。”
虚生凝视着苏墨,凝视着那看不出形态的躯体。
“付出了这么多,你都变得和我一样了。”
“差得远。”
苏墨抬起头,扭曲的核心规则在眼中闪灭。
只要把错乱的东西重新矫正,一切就结束了。
真真正正的结束了。
从虚生撞破壁垒的那一刻起,所有走偏的轨道,就将归于正途。
幻想侵蚀现实,本不该出现。
执掌权力的神明,也本不该存在。
虚与实,本就该泾渭分明。
苏墨将手放了上去。
万物逆转,宇宙重塑,这是一条平行之线。
尾声 平行
蓝色的电子闹钟在床头响起。
早上五点整。
苏墨缩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看向那个闹钟,总觉得颇为奇怪。
似乎在印象里,闹钟应该已经碎掉了,但既然它完好无损,或许只是刹那的错觉。
倏忽间,脑内闪灭的几个画面。
但如同无法捕捉的信号,最终还是模糊着远去。
苏墨起床后换上校服,来到厨房,瞥了一眼日历,心里感叹着高三的苦逼日常,顺便拆开一包方便面。
“为什么不能瞬移到学校?”
当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后,他愣了两秒。
这种脑残的想法,可怜自己竟然有霎时信以为真,人怎么能瞬移呢?
科学目前还没发展到这种程度。
窗外天色未明,扭头的时候,微醺的月夜落入苏墨眼中。
墨色的漆黑里,总带着神秘主义的色彩,苏墨心中也难免生出期待,或许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漆黑里蹦出来。
一只吸血鬼,或是奇怪的少女,或是从天而降的笔记本......
然后发现这个世界的隐秘,开启一段可歌可泣的都市冒险。
三分钟后,泡面桶里传来淡淡香气,吸血鬼或少女仍旧不见踪影,苏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白痴。
都到了高三,暑假后就会步进18岁的门槛,竟然还抱有这类傻里傻气的想法。
冒险肯定是有的。
与书山题海抗争到底,与段考期考血战厮杀,外加以后的驾照、四级、考研、找工作......
一堆人生大事,都要冒险。
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可悲壁垒,向来是填饱肚子后才有资格考虑的问题。
“所以......”苏墨拿起筷子,将桶盖撕掉,“先把泡面解决。”
等到他离开家门时,苏小晓仍旧赖床不起。
苏墨想把妹妹叫醒,但这家伙态度坚决,说一定要把最近几周落下的睡眠补回来。
竟然拿出这种理由......
没办法,苏墨只好任其赖床。
高三的生活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简直如同模板复制。
做题、考试、做题、考试、做题、考试......
对此苏墨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是为了自己,以后都要吃饭的。少壮不努力,不如自挂东南枝。
但偶尔的偶尔,苏墨会有种幻觉。
仿佛有某个瞬间的某件事,在往昔经历过一样,熟悉感与陌生感混杂。
一柄柄奇异材质的仙剑,会说话的光团,僵尸般的怪物袭击城市,咆哮的墨色巨龙,太空里亮起的轨道炮,传说里诞生的神灵......
高考在即,苏墨已经很少有心态失衡的时候。
但某个未知的瞬间,还是会浮现一些若有若无的面孔,如同故人在时空的彼端遥望。
在时空的彼端,有一座神石铸成的祭台,一点点垒砌。
这座祭台建了多少年?
祭台的主人是谁?
叫什么名字?
曾做过哪些事?
爱着谁又或者被谁所爱?
很多东西,仅仅是想到就有些揪心,这种情绪多半是会影响考试的。
于是,整个高三的生活就在照顾苏小晓与备考中结束。
高考时,明明是非常重要的一天,但苏墨总觉得少些实感,心平气和地来到考场,过了几天考试结束,就开始了暑假。
暑假结束后要上大学。
大学后要么考研要么就业,随后步入社会大染缸,时常工作,偶尔休息。
“你们知道那个都市传说吗?”
上大学后的某一天,舍友刚开完黑,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突然提出这个话题。
“什么传说?”
“如果你半夜出去,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会倏忽间瞥到一个银发的幽灵,在灯光看不见她的影子。”
苏墨还在赶论文,听到这种事不以为意。
虽然有“都市传说都是真的”这种梗,但在全部由现实构成的世界里,梗这种东西说说就好了。
“哦,这件事我知道,”有人插嘴,“最近才冒出来的,感觉是营销号搞得吧。”
“真的有人看见了!”舍友狡辩。
“哪里?”
“六舍那边,现在没人住,好像以前火灾死过人的。”
“我说,要不要今晚回来的时候,一起去看看?”
今晚,宿舍里老三拿到了保研,说是今晚请客庆祝一下。
不过一宿舍的人知道他家里没那么有钱,也就调笑着改成了AA制,相当于惯例聚餐。
这种事苏墨不能缺席,也跟着一起去了。
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之后。
走到六舍附近,风摩挲着草叶传来渗人的声响,影子如鬼魅蠢蠢欲动。
“好黑啊,也没开灯。”老三喝了点酒,有点醉。
“当然,这么晚了才会来,稍后还要翻墙回宿舍,有灯才怪。”苏墨回道。
他手里拿着没喝完的绿茶。
宿舍其他几人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没有一点紧张感。
“我说苏墨,你论文赶完了吗?赶完了借我抄抄。”
“还差一点,明天就能完事,”苏墨又喝了一口饮料,“咱们回宿舍?这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除了荒芜的杂草与废弃的宿舍楼。
空气里是腐朽的霉味,只有爬山虎才会眷顾的楼墙上,沾染着斑驳的裂痕。
“进去看看。”老三说。
六舍的围栏长久不曾修缮,高度也很低,轻易就能翻过去。
老三先行一步,苏墨看着他笨拙的身影,紧随其后。
翻过低矮的围栏后,脚踩在柔软的黄土上,风渗进衣服里,让苏墨打了寒颤。
有点冷。
但环顾四周,果然荒凉无物。
很荒凉很荒凉,是个连幽灵都不会光顾的地方。
“回去吧。”苏墨转头,对旁边的老三说。
然而——
没有回应。
“老三?”苏墨心中一惊,突然发现身边早已四下无人。
人在哪里?
究竟在哪里?
再一眨眼,一切恢复正常,老三站在身旁,刚刚的一幕如同幻像。
“吓我一跳,”苏墨呼出一口气,紧握绿茶的手放松了两分,“你刚刚跑哪去了?”
仍旧没有回答。
老三似乎酒劲全醒,冷汗直冒,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废弃宿舍里的某扇破碎窗户后。
在那个地方,隐隐看到,银色如月光般的长发飘舞。
这一瞬间,苏墨手中的饮料突然跌落在地。
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驱使,但苏墨冲了进去。
老三想要将他拉住,却被挣脱,至于期间老三说了什么,表情是什么样,苏墨已经全然不记得。
仿佛失神般,他冲进宿舍楼,木质地板吱呀作响。
第六层。
哪个房间?
究竟在哪个房间?
他噔噔地踩着楼梯,喘着气向上跑,以最快的速度向上跑,似乎只要耽误一秒,就会错过一个世界。
快点,再快点!
风吹过劲草,在每扇窗的缝隙间呜咽,久久不息。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五楼、六......
在最后一节楼梯上,苏墨滑了一下,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摔了下去。
身体在楼梯间倾倒,在重力作用下坠落。
伸出的手,似乎永远摸不到下一层的栏杆。
在这种时候......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小心一点。”
突然有双手拉住苏墨。
他抬起头,在恍惚的刹那,在窗前倾泻的月光间,看到银色的长发。
平行线没有交点。
世界上从不存在过海枯石烂的誓言,也没有什么沧海桑田的等待,万事万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腐朽改变。
但是,只是假设,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不变不移的瞬间......
那双手跨过次元的桥梁,直达虚幻的彼端,穿越山川、河流、原野、无数个世界。
纤月笑了笑,一如千年前,转眼一瞬间。
“师兄,在欧式几何中,平行线也有交点的吧。”
如果真的有一个归于永恒的瞬间,想必就是现在。
春去,秋来,叶落。
此后花开。
“真是别来无恙。”苏墨喃喃道。
“别来无恙。”
完结感言
均订个位数,第一本扑街作就这样落幕了。
虽然字数有点少,但应该是个完整的故事,有头有尾。
结局的话,男主力量以后肯定会恢复,否则苏小溟的记忆就解释不过去。
写书过程中,犯了很多傻里傻气的错误,几十万字后才明白,可惜为时已晚。
不过幸运的是,认识了不少作者朋友,虽然都是扑街,但大家和睦相处,乐在其中,毕竟不在乎收入,每月不拿全勤的话,六块多的稿费和没有差不多。
而且满二百才能发放,唉。
反正完结了,不知道有多人能看到感言,我自娱自乐,自己撒花。
本来新书已经存稿了,可惜......
现实与幻想总有距离,壁垒也很难打破。
(冠冕堂皇地讲)我觉得新书存稿还有些少,需要再存一些,避免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