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积石关,阴险工程
次日一早,天空又恢复了宝石一般的绚丽色彩,清晨时分,杨侗便从军营之中率军到了李世谟修在两山口的军事要塞。
在他到来之前的日子里,二吐联军不是没有出兵攻打过山口要塞,但他们明明人多,却每次都让李世谟压着打。
原因,自然是跟李世谟修建的这个要塞有关,李世谟是将门子弟,自小就得到父亲李景的培养,军事素养相当高,是一个走一步看百步的人物。
当初他择地建堡的时候,二吐联军还在整顿,加上前来出工出力的牧民极多,所以他这军堡没有按照要塞来设计,而是当成了城池来修建,一是加强与羌人沟通,二是为了收留愿意在此定居的高原百姓,三是为了让四周牧民在暴风雪到来之时有一个躲避风雪的地方。所以他这所谓的军堡除了适合生活之外,还据有易守难攻的特点。只是由于时间来不及,且物料难寻,只修成了南面之城墙,但是对来堵二吐联军却已经绰绰有余了。
城外山势延绵,只有几条道路可供二吐联军行走,与之相对应的城墙,李世谟反而修得比较低矮,攻城一方看到这些地方的城墙比较矮小,又顺路,便会自然而然会重点进攻,这对于兵力不足的守城一方来说,只需守住这几个点就够了。其他高地,只要派人看守自可无忧。
二吐联军每次进攻都是照着低矮城墙打,但他们没有大型攻城器械,也没有大型弓弩,加上混合攻击、调度不统,很容易让李世谟看出破绽,以至于人多势众的二吐联军伤亡极重,打得相当辛苦。
此时关上,河源郡新任太守杜楚客带着一干下属来到杨侗身前,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皇后、皇妃……”
“平身吧,怎么不见李将军?”作为郡守,杜楚客上任之后,便担起了后勤之重任,时常在郡治赤水城和要塞之间奔波,所以在这里看到他,杨侗也不意外。
“启禀圣上,李将军正在城楼之上观看敌情。”杜楚客介绍道:“自圣上昨天同意斗将、斗阵,二吐联军天黑之前,又将营寨立在十里之外的开阔地带,李将军觉得如今当以守城为重,因此没来接驾,还望圣上恕罪。”
杜楚客是河源文吏之首,主管政务,身为通守的李世谟主管军务,是军队之首,两人这些天配合默契,已经结下不错的交情,杜楚客生怕杨侗怪罪,连忙为李世谟开脱。
“这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杨侗看了杜楚客一眼,随即恍然失笑:“大敌当前,一切以守城为重,不必要的虚礼能废则废,李将军若是扔下正事不管,跑来这里面圣,朕才真要降罪于他了。”
“圣上英明,是微臣多虑了。”杜楚客讪讪一笑,他虽不是中枢之臣,可也知道杨侗是个务实求真的人,只是李世谟这个搭档相当不错,一时间,有些紧张过度了。
“还习惯吧?”杨侗看了杜楚客一眼,径直往城楼方向走去。
杜楚客为之一怔,想不到杨侗不是询问战事,而是关心自己,心下顿时涌起一股浓重的暖流,连忙答道:“开始几天,有呕吐之兆,睡眠也不好,不过现在慢慢适应了。”
“适应就好。”杨侗说道:“这次出动的军队极多,加上伙夫、辎重兵的话,每天都是不小的开销,我们不缺物资,关键在于搬运。如今众多民夫都压在河源身上,对于地广人稀的河源郡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荷。作为郡守,你不但要保证各军物资不断,还要照顾地方百姓的承受力,平息民间怨气,身上的担子比起作战之将还要重。可千万别倒下了。”
“多谢圣上关心,微臣扛得起。”杜楚客感动的行了一礼,又说道:“不过正如圣上所说言,河源百姓虽然积极配合朝廷打这场战场,但受限于人口,百姓身上的压力的确不小,微臣有一个方案,或许能解决搬运物资的问题。”
“什么方案?”见到敌军一时未至,杨侗便和杜楚客聊了起来。
“河源郡除了黄河,还有很多纵横南北的流河,我们可以借鉴胡人的办法,用皮筏子来运输物资,一艘大型皮筏子相当于一艘千石货船。虽说河道大多自南自北,物资到南方多是逆流而行,但我们可以用畜力在岸边牵引,一艘皮筏子只要两三个民夫看管拉船牛马即可。这样既能满足军队所需,又可节省人力和时间。”
“这个办法不错。但是这里的水流多是高山上的冰雪融水,每到山洪暴发,便会冲入很多尖石,皮筏很容易被划破,恐怕不太适合吧?”
“圣上言之有理,但那都是上游,而且山石多是裸露在河床之上,没什么暗礁,对于木船影响肯定很大,稍一不慎就被撞到,但是这些大石也挡去了山上滑落的小石,这些大小礁石经过急流的长年冲刷,已经变得十分圆润,早已没有锋利的锐角,不用担心皮筏被撕裂,况且皮筏本身弹力很好,如果再加牛皮覆盖,完全不用担心触礁沉没,若是遇到有尖石的地方,我们也可以事先清理,虽说万事开头难,但只要清理干净,百姓以后也能这样运输货物,甚至还能惠及千年。”
杨侗点头道:“可以先找几条重要河流试试,如果不行,只能让马车在陆地上跑了。这件事就由你来牵头,号召河源百姓参与。千万要记住,不但不能少了百姓工钱,还要让他们知道,清理河道乃是利在千秋的利民工程,直接获益的是他们。”
说到这里,杨侗不由得想起了杨广修建的洛阳、官道、紫河长城、大运河等等一系列大工程,于是又着重叮嘱道:“河源郡以游牧民族为主,受教育程度低,明白人少之又少。当你营造一些利民工程的时候,他们先入为主,误以为你是在压榨他们,而不会理解长远用心。你以后做事情的时候,不但要做,事先还要说得一清二楚,不然的话,百姓不但不会理解你的用心良苦,还跳出来横加指责,最终致使德政变成暴政。当然了,也不能急功近利,监督更加不能松懈。”
杜楚客连忙躬身施礼:“微臣谨遵圣上教诲。”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城楼上,李世谟正在巡查城防,见杨侗上来,当即上前行礼。
杨侗点了点头,问道:“敌军情况如何?”
“回圣上,敌军得到圣上的加应以后,十万主力移至城外,甚至还派兵前来溺战,被末将打退了。”李世谟笑着说道。
“十万?好大的气派。”看着城下狭窄通道,杨侗不禁晒然一笑,问道:“敌军一次,能投入多么兵马?”
“积石关关前地势狭窄,敌军虽多,但每次攻城的时候,能够投入的兵力顶多只有一万,再多就摆不开了。最开始朗日赞普是尽可能的多派兵力,我军将士几乎不用瞄准,就一箭一个,吃了几次亏,朗日赞普后来就学聪明了。”
积石关居高临下,关前地势狭窄,城墙高达五丈,而且城墙还有一个向内收拢的坡度,二吐联军的云梯斜城一贴,高度差就出来了,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上面的滚木礌石往下一放,也不像以往那样直接砸到人群,而是因为有坡度的缘故,滚木礌石能在城墙上多留一会儿,翻翻滚滚、威力更大,最终的结果是让敌军的伤亡比起平面城墙高出无数倍。
杨侗仔细看了看城墙,也不禁笑了起来。
设计这个城池的李世谟,真是用心险恶呐,几乎每一段城墙都是虚虚实实的陷阱,目的自然是要把战果进一步扩大。换成是他来攻,也只能按着李世谟既定的套路来打。
杨侗取出望远镜朝城外看了过去,就如李世谟所说,远方尽是连绵不绝的大营,一眼望不到头,也是因为前方地势平坦开阔,否则的话,还真放下这么多人。
“行俨。”
“末将在。”正在观看的裴行俨放下了望远镜,走了过来。
“你要是朗日赞普,当如何来打?”杨侗笑问道。
“李将军这个积石关太难打了。末将要是朗日赞普,只要打上一阵,观看虚实,便会调头寻找其他入境之径,这里只需留下一支偏师防止李将军南下就行了。要是其他地方能破,则可直击良非川,积石关不攻自破。”裴行俨说道。
“杨锋。”杨侗看向了身边的杨锋,他的五千羌兵昨晚跟着苏乌走了,这位羌族大将自留下斗将。
“末将在。”
“朕问你,积石关明明难打,那朗日赞普为何还要打?”杨侗现在打算考考他。
“他傻啊。”杨锋说话不经大脑,就这么直接来了一句。
众人闻言,尽皆一怔,继而开怀大笑起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杨锋不解的看着大家。
“呃……你说得没错。”杨侗无语的看了杨锋一眼,又说道:“不过朕似乎明白朗日赞普的用心了。”
“什么用心?”英姿飒爽的卫凤舞拼命忍笑,她觉得这些军中大将都有自己的特色,说话做事的方式,都和她以前接触的人不同,十分搞笑。
她终于明白杨侗和水天姬、阴明月、杨沁芳为何要当将军,为何不愿呆在宫里了;虽然行军生活苦是苦了一点,可这里丰富多彩,比生活方式单一的宫廷有趣得多。
“他的用心应该和行俨说的一样,就是把朕拖在这里,其主力实际已经离开。”
裴行俨问道:“圣上是说他的军营也是空的?”
“空肯定不是空的。”杨侗指着密密麻麻的大营,说道:“他们的军营自南向北,一眼望不到边,营盘又是连夜所立,到底有没有十万兵,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诸位将军,时候也已不早,与朕去会会朗日赞普,挫敌锐气。”
“末将遵命。”众将应命。
所谓挫敌锐气,自然是斗将、斗阵。在冷兵器时代,斗将从不是幼稚之举。当然了,你前提要有猛将,而杨侗最不缺少的就是猛将了。
“敌军要是没有十万兵,咱们索性烧掉大营。所以这一次……”杨侗目光扫了一遍,对李世谟说道:“李将军率领三千兵马守关,余者随朕出关,见机行事。”
“喏。”众将兴高采烈,纷纷准备。
出战的号角声,顿时直冲云霄。
第765章:杨沁芳请战
积石关外,朗日赞普已经率领三万多名勇士出营,气势汹汹的北上,想到那座横亘在两山之间的诺大关城,一股难言的憋屈和窝囊之感自朗日赞普心中油然而生。
他们攻城的时候,下面地势狭窄不易排兵,看着更像一条长长搬家蚂蚁队伍;去的兵少,对积石关构不成威胁,兵多了,居高临下的守城之军只需一根滚木,就能放倒一大片。
斗将、斗阵的提议,既是要想见识一下隋军正面的作战能力,更多是无奈之举,同时也是希望己方勇士在关前斩将,打击敌军士气,振奋己方军心。
为了打好这一仗。
朗日赞普也是猛将尽出。
他知道杨侗是打奇袭战的高手,为了防止隋军不遵诺言,突然对他来一个袭击,所以他同样兵分三路,以箭矢之阵迎向前方,三支军队相互呼应、尽量靠近。与此同时,还另派一支军队充当前锋。
“赞普……”行军不久,一名骑兵飞奔而至,对朗日赞普说道:“隋军已经出关,且在关前列阵。”
“他们来了多少人马?”朗日赞普连忙问道。
“两到三万人。”斥侯躬身道。
“这么多人?”朗日赞普和吞弥桑布扎相视一眼,面色微变。
“正是。”斥侯答道:“不过他们列阵以后,只有万人南下。”
“再探!”朗日赞普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他带来这么多兵,是打算斗将斗阵赢了以后,大军一路掩杀,借机夺下积石关。谁想到隋军也出了这么多兵,哪怕对方斗阵败了,后军也能稳住阵脚,不让他们联军趁机夺关。
看样子,大家都不安好心呐。
“娘赤桑扬顿。”朗日赞普对身边一员大将说道。
“末将在。”一名身材矮壮、一身革甲壮年将军大步出列,此人乃是朗日赞普最器重的悍将,是一员冲锋陷阵、打硬仗的狠角色。
“你率本部一万勇士出战,不管是斗将还是斗阵,必须给我赢了,我要重挫敌军士气。”
“末将遵令!”娘赤桑扬顿飞奔而去,不多时,一支一万人的吐蕃骑兵向辽阔的旷野奔去,由于与开战的时间还早,所以大军为了保存体力,这万名吐蕃精兵的速度并不快。朗日赞普准备就绪,也带着数十名文武在千名勇士的护卫下跟着前去观战。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前方士兵产生了矛盾。
“我们凭什么要听那朗日赞普的调遣?”前方数里,慕容孝隽手下大将慕容昆吉率领三千吐谷浑士兵充当前锋,听到朗日赞普让他们后退的命令以后,慕容昆吉十分不爽。
这里是吐谷浑的地盘,当由吐谷浑作主,吐蕃朗日赞普却接了联军兵权,多少有些喧宾夺主的感觉。
关键是前不久,双方还是敌人来着,死在吐蕃军刀下的吐谷浑勇士不计其数,但新汗继位以后,不但没有复仇,反而与敌人联合,这让吐谷浑将领十分不满。
“走,加快行军。”慕容昆吉送走了朗日赞普传令兵,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
“将军,之前传令兵让我们放缓行军速度,以防隋军突袭。”一名亲卫担忧的说道。
“我是吐谷浑的大将,可不是吐蕃蛮子折部下,凭什么听他命令?传令下去,让大军加速行军!”慕容昆吉冷哼一声,不屑的看了南方一眼。
相对于继承数百年的慕容鲜卑家族,突然强大的吐蕃明显是一个天降横财的爆发户,也难怪贵族出身的慕容昆吉瞧不起朗日赞普。
“卑职遵命。”亲卫统领下去传令。
这三千名吐谷浑士兵行军速度猛然加快,与主力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隋军这段时间当然也没有闲着。
早在二吐联军出兵之前,杨侗已经先一步出兵,为将士们争取哪怕是数息的休息时间
此番出战共有两万人,除了四千玄甲军,大隋第一军团的骁果军有一万人,另外六千属于第十军,都是主战之精兵。
三员大将统率这三支军队,裴行俨为骁果军主将,牛进达掌第十军将士,王雄诞统率玄甲军。
大军到了开阔之地,便以箭形阵列阵,箭头骁果军,玄甲军、第十军将士分列左右于其后,这也意味着斗阵将以骁果军为主。
列阵不久,正要以这阵容前进之时,一名斥侯飞马来报,“圣上,敌军有支人数三千的人马脱离大军,正快速前进。”
“哦?”杨侗询问道:“旗号看清楚了吗?是吐蕃还是吐谷浑的部队?”
“看旗号,是吐谷浑的军队。应该是敌军前锋,只不过观其速度,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斥候迅速说道。
“三千人马?”
杨侗想了一想,又问道:“敌军主力还有多远?”
“前方斥侯发来鹰信,敌军主力离开不到一里,行军速度极慢,猜测是为了保存体力。两者之间相距不少十里,这距离随着一快一慢的行军速度,还在一步步扩大。”斥侯说道。
“朕明白了。”杨侗微微一笑,“这三千吐谷浑主将应该是不服吐蕃管制,所以轻敌冒进。王雄诞,你带玄甲军先吃下这三千人,以挫联军锐气!”
“圣上,末将请战。”杨沁芳策马而出,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兴奋。
昨天晚上,她的罗刹营圆满的猎杀了吐蕃、吐谷浑潜入境内的斥候,然则把任务交给了蔡薇,自己带着一干小姐妹跑回积石关。由于她已经完全了任务,回来是为了交差,所以杨侗想罚也找不到处罚她的理由。
“打仗很好玩吗?”杨侗微微皱眉的看向杨沁芳,淡然道:“这是堂堂正正的对决,和罗刹营的战斗方式不一样,你退下吧。”
杨侗大感头疼,杨沁芳这家伙是他当着女儿来宠爱大的,可她却表错了情……这可真是为难死他了。
“我不同意。”杨沁芳毫不畏惧的迎上杨侗的目光,倔强道:“我的武功或许比不上你,但也不差,为何我就不能上阵杀敌?难道就因为我是女人?可皇后、武妃、德妃不也是女人吗?凭什么对我有偏见?”
看着她强忍着泪水的眼眶,杨侗心中软了下来,又想到她正值叛逆的年龄,强行制约反而容易出问题,倒不如提前磨练一番,至少这一仗不会出什么危险,当下点头道:“既然你不死心,那朕就答应你一回,你去跟王雄诞讨要五百兵马,你怎么打,朕也不管你。但你必须遵令行事,不然会误我大事,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也知道轻重急缓,只要退兵命令一下,我绝对第一个回头。”
杨沁芳兴奋的把头一仰,眼中的泪水竟神奇的被她收了回去,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杨沁芳却不管这么多,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出战,不仅感到兴奋,还很珍惜,当下带着李幼薇、房秀珠、郑丽琬、尧瑶等几个小姐妹,跑去和玄甲军汇合,随着大军一起杀向南方。
……
却说慕容昆吉,带着人马到一座小山丘之前,只要过了这座山,前方就是豁然开朗的约战之地,而且还能看到北方的积石关,一名副将提醒道:“将军,离隋军已经不远了,不如我们等等大军。”
“吐蕃蛮子胆小如鼠,至今未到,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慕容昆吉回头看了一眼,眼中不屑之色更浓了,显然是将朗日赞普保存大军体力正确之举视作了懦弱。
他冷哼一声道:“隋军为了赢得了斗将、斗阵,也要养精蓄锐,岂能主动南下?而且我等一路疾行,他们就算想要埋伏,也不可这么快就安排好伏兵。传令下去,让将士加快速度,过了这座山,我们就停止前进。我倒要看看那吐蕃蛮子怎么说。”
“末将遵命。”副将无奈应了一声,然后下达了紧急行军的指令,三千人马立即拉成一条长蛇,朝着前方游弋。
“杀。”
大军行进一半之时,山林之间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与此同时,三支大隋骑兵轰隆隆的从山林间杀出,将吐谷浑的部队拦腰截成四段。
突如其来的隋军,令慕容昆吉的兵马大乱。
杨沁芳堪称是编外人士,她打算干票大的,所以并没有参与杀戮的行列之中,而是从始自终就盯着大旗之下的慕容昆吉,见他聚集一支兵马奋力死战,当即带着一帮小姐妹呼啦啦的冲了过去。暂时当她亲随的五百名玄甲军见状,也跟着策马奔出。
吐谷浑士兵被隋军打了一个伏击,斩为四截,陷入混乱之中,所以杨沁芳很快就杀到慕容昆吉面前。
“你……”杨沁芳没理会那些乱兵,马槊遥指慕容昆吉,“既然是主将,想必本事不差,陪我打一场……”
“你要和我斗将?”慕容昆吉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名女将。
“不错。”杨沁芳一双眼眸充满了兴奋之色:“我是大隋庐江公主,只要你赢了我,我让圣上饶你一命。”
“你是隋朝公主?”
慕容昆吉眼睛一亮,心知只要擒下此女,自己就安全了。
“不错。”杨沁芳傲然道。
“哈哈,那可怪不了我了。”慕容昆吉发出一声狞笑,策马上前,手中长矛如毒蛇般刺向杨沁芳。
杨沁芳看着对方的招式,马槊划了一个圈,荡开对方长矛的同时,槊锋已经架在慕容昆吉的脖子上,冷声道:“生死搏斗,你竟敢小瞧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这次不算,重新来,下次我要捅人了。”
看着杨沁芳冰冷的眸子,慕容昆吉只觉得胸口一窒,他为了生擒杨沁芳只出五分力道,此刻才意识到这个隋朝公主身手一点赖,当下收回小觑之心,跟杨沁芳杀在一处。
“好,这才像个男人。”杨沁芳俏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笑容,马槊上下挥舞,避实击虚,如暴雨一般刺出。却是杨侗针对女子力弱的特点,专门传了她和阴明月、水天姬防守和卸力兼备的王牌绝技——太极枪法。
太极枪法刁钻古怪,稍不留意就会吃大亏。
两人杀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杨沁芳终究没有经历过正面斗将,缺少生死较量的经验,平日里虽然经常和杨侗、水天姬、阴明月见招拆招,也和秦琼、罗士信、尉迟恭打过,但杨沁芳知道大家都在让她,所以多少有点意兴阑珊,如今是第一次生死搏斗,实战经验的缺失就显示出来了,所以枪法虽妙,但一时之间也难以获胜,和慕容昆吉打了个旗鼓相当。
不过她没有后顾之忧,所以越战越勇,而慕容昆吉见到己方士兵如野菜一样被隋军屠杀,旁边又有一员浑身浴血的隋军大将手持一把大刀虎视耽耽,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当然是越打越惊,此消彼长之下,慕容昆吉很快就生出一股不支之感。
又斗了十余合,慕容昆吉渐渐落了下风,惊骇的看着越打越精神的杨沁芳,心中叫苦不迭,这女人难道就不会累吗?
眼见招架不住,拨马便走。
杨沁芳见敌将败走,也不追赶,载下连弩,看准慕容昆吉的后背就是一箭。
慕容昆吉听到背后破空声响起,本能侧身躲避,然而人是躲过了,可后面杨沁芳却接连放箭,九支弩箭全部朝他的战马招呼。
战马屁股中箭,吃痛之下,后蹄一轻,顿时坐在了地上,慕容昆吉骨碌碌的摔了下来。
杨沁芳策马上前,一槊捅死。
吐谷浑士兵见到主将战死,顿时大乱溃逃,一直看着杨沁芳的王雄诞也不追赶,苦着脸道:“公主,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杨沁芳哼了一声,抱怨道:“这个家伙太差劲了,一点没意思,我们回军!”
“末将遵命。”王雄诞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位姑奶奶连皇帝都退避三舍,他是真的惹不起啊。
在杨沁芳打斗这期间,他的心一直在‘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比自己被砍几刀还害怕。
幸好,公主赢了,还识大体的答应撤军。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呜呜呜……”撤军的号令响了起来,玄甲军有条不紊的撤军,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第766章:无名小卒裴行俨
一线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山腰,山间晨雾其浓如烟,阳光照在浓雾之上,放射出一种瑰丽的光芒,单看天空、山腰,会觉得这是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可如果目光朝会,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炼狱般的土地。
干涸鲜血染黑的大地之上尸横遍野,残破的旗帜歪歪斜斜的插在地上,本应是如云朵一般洁白的旗,被一道道不规则的血迹染过,随着大风吹刮,旗帜发出了啪啪声响,那上面的血迹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但地上更多是战死的吐谷浑士兵,有的蜷缩着身子,脸上带着临死前的痛苦,有的人头已经不见,尸体残缺不会,血肉模糊,有的直接被马蹄踩进土里,和大地成为一体……还有一些重伤士兵、战马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使得整方天地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惨烈气息。
朗日赞普在吞弥桑布扎、娘赤桑扬顿、支赛当汝恭顿、禄东赞等人的陪同下,缓缓的踏上染血的大地,放眼望去,随处可见或坐或躺的吐谷浑伤兵,他们神情麻木,目光呆滞,有不少人还在哀哀呻吟,还有不少重伤士兵失血过多,悄无声息地死去。
已经到来的三万多名联军士兵没人闲谈,也没人说笑,空气里弥漫着压抑、悲凉的气息,以及低声哭泣和哀号声,让人听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情。
“小弟御下无方,请兄长降罪。”慕容孝隽向朗日赞普拱手道。
朗日赞普为了拉拢慕容孝隽,让吐谷浑与自己形成统一战线,不惜将亲妹许配给慕容孝隽,要是妹妹有了儿子,便是吐谷浑下一任吐谷浑可汗,从而实现彻底掌控吐谷浑的目的。所以慕容孝隽从礼节上,尊称朗日赞普为兄长。
“你我是一家人,妹婿不必如此,想来慕容将军也是立功心切,况且慕容将军战死沙场,也是马革裹尸,没有辱没勇士尊严。”黑着脸的朗日赞普露出了一丝微笑。
慕容昆吉心中是怎么想的?其实朗日赞普和慕容孝隽都是心知肚明,但此时此刻绝不是翻旧账的时间,更何况,慕容昆吉并非是他朗日赞普的部将,若他因此怪罪慕容孝隽,吐谷浑将士对吐蕃的不满情绪将会进一步扩大,二吐联盟也走到头了。
“多谢兄长体谅。”慕容孝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扭头向吐谷浑众将,冷冷的说道:“兄长此番前来,是助我吐谷浑击溃隋军的,兄长之命便是军令。要是再有人擅自做主,定斩不饶。”
“末将遵命。”吐谷浑诸位相视一眼,右手按在胸前,躬身向朗日赞普和慕容孝隽行礼。
朗日赞普看向慕容孝隽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之色,虽是与他也是面和心不和,但是慕容孝隽行事,比起以前的慕容伏允多了几分气魄。这小子心知联军的首要之敌是隋军,极力促成联盟的达成,反观慕容伏允,早已失去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在隋朝和吐蕃之间摇摆不定、首尾两端,也难怪慕容孝隽要取而代之。
虽不知慕容孝隽这话是真是假,但这个态度是维持联盟的先提条件,让朗日赞普无从挑刺,十分满意。
但是这一役,也让朗日赞普对隋军的战力有了直观认识,虽说慕容昆吉不听军令,轻敌冒进,以至于中了隋军的埋伏,可他们听到前方生变,立即加快行军步伐,然而等他们赶到战场,战争却已经结束了。
这一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加迅猛,用时也就是探马飞马回报、大军全速前进这一个来回,就算把途中溃兵冲阵也算上,但总耗时量,也不过是骑后全速飞奔三十里路左右罢了。
可是他们赶到之时,只看到扬尘而去的隋军,隋军士兵不仅带走了己方伤兵,甚至连吐谷浑的战马也牵走了很多,更过分的是很多士兵连马尸都不放过,他们直接给马尸拦腰一刀,然后就架到空着的战马马背之上,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驮走了。
从种种迹象来看,隋军打得相当从容、相当轻松,不然也不会有足够时间来打扫战场,更朗日赞普心惊的是对方的兵力并不比慕容昆吉多多少。
望着面带惧色的吐谷浑士兵,以及面色凝重的己方将士,朗日赞普大感头疼。
原本是想阵前斗将、斗阵重挫隋军锐气,谁想到还没开始就被隋军先立了威。
其实他也不想让大军靠近这片惨烈的战场,以免军心动荡、士气大跌,但全军跑来救援,该看的都已经看了,如之奈何?
如今也只能寄望于接下来的斗将、斗阵,只要赢回来,就能拿强大的隋军当垫脚石,不仅找回失去的士气,还会比之前更强。
大军重新前进,眼前豁然开朗,却见隋军严阵以待,远而望之,俨如一片钢铁之林。
“赞普。”
就在朗日赞普和麾下文武观看敌情,商议对策之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启禀赞普,隋军派了一名小将,前一叫阵。”
“隋将叫何名字?”慕容孝隽抢先问道。
斥侯连忙答道:“回大汗,此人自称裴行俨,只有二十多岁左右,长得很漂亮,像个女人一样。”
“裴行俨?”慕容孝隽皱眉思索,这个名字,他好像听人提地,但具体情况,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朗日赞普问道:“妹婿知道此将?”
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慕容孝隽摇头道:“隋帝杨侗是隋朝的战神,之后最强勇士是秦琼、罗士信、尉迟恭、薛万彻、牛进达、丘师利,这个裴行俨好像听过,一时想不起来。”
去年年底,尉迟恭、薛万彻、牛进达、丘师利杀得吐谷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所以慕容孝隽知道这几名大将,甚至把丘师利也算成了猛将。
那边娘赤桑扬顿闻言却是已经不耐,摆手道:“如此说来,裴行俨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又何惧之有,随便找个人打发就好了。”
慕容孝隽有心阻止,那边传信小将已去传令。
“大汗、赞普,我想起来了!”过了一会儿,慕容孝隽身边的大祭司萨尼摸着山羊胡道:“裴行俨乃是隋军武部尚书裴仁基之子,在隋朝颇有勇名,骁勇善战,有万人敌之称,受封为左骁卫大将军、黎国公。”
“大祭司多虑了。”朗日赞普朗声笑道:“这天下哪来这么多万人敌?二十多岁的小家伙,又能厉害到哪儿去?中原王朝讲究门荫,这应该是倚仗先辈之功才当的大将军。”
萨尼闻言,正想说些什么,传信小将一脸汗水的飞奔而来。
“不是让你传令去了么?怎的回来了?”娘赤桑扬顿大怒。
“将军,之前葛尔禄西贡、葛尔骨阿多、娘·童古、娘·赤桑、韦·莫耶五位将军出营迎战,不但被那小将一枪一个,还被他残忍的用一把小锤子敲碎了脑壳,五位将军死得奇惨无比。”
小将一脸惊慌道。
“什么?”朗日赞普面色大变,在他统一吐蕃高原以后,重用在统一战争中立功的葛尔、吞弥、娘、农仲、哲蚌、穹波、巴七大家族,并且规定从这一代酋长开始,以后会从他们后裔中选出有能力者担任侍从,并依其能力封拜官职。而且无论何时赞普都要对这七姓给予支持,如果七姓以后有人背离赞普及社稷,只责罚其本人,对族中他人不予责罚。使七姓世代保持岱本职务。如果七姓出现绝嗣或遭天灾灭亡等情况,他们的奴户、土地、牧场、牲畜等等财产也不予没收,不授与其他人,除非其家之主妇主动献给赞普,不然不能以任何方式夺占。
现在死去的这五员将领,不单是吐蕃的后起之秀,还是吐蕃国七姓的核心子弟。
其实葛尔禄西贡、葛尔骨阿多乃是禄东赞的弟弟和族兄,他们所在的葛尔家族,乃是吐蕃南部仅次于王族的部落,不但实力雄厚,而且世代世代效忠于赞普。葛尔家族在朗日赞普平定吐蕃的过程中出力最重,乃是朗日赞普最锋利的长矛、最坚固的铁盾,也因此,葛尔家族在吐蕃的地位仅次于王族,远远高于吞弥、娘、农仲、哲蚌、穹波、巴等姓。
娘·童古、娘·赤桑则是大论娘·尚囊、娘·赤桑扬顿的族弟,娘氏家族亦为赞普王室出过大力、立过大功,早在吐蕃尚未一统之时,在逻些立足的小王森波杰的家臣娘·曾古和韦·义策二人背弃森波杰,投向吐蕃赞普达日年塞,双方为消灭森波杰、统一吐蕃做了极大的准备。在朗日赞普继位时,娘氏、韦氏按原先计划摧毁了森波杰的统治。在娘·曾古去世以后,他的儿子娘·尚囊受命担任大论(宰相)。
至于韦·莫耶则是来自韦氏家族,乃是小论(次相)韦·义策的儿子。
朗日赞普万万没想到,不到一刻功夫,五位七姓子弟就被裴行俨这个无名小卒杀死,一个个还被锤子敲碎了脑壳,手段之凶残令人震惊。
他大怒道:“何人为我斩了此贼?”
“末将愿往!”大将娘·赤桑扬顿红着双眼出列请命。
“娘将军稍等……”吞弥·桑布扎心忧娘·赤桑扬顿安危,连忙对朗日赞普说道:“赞普,隋帝所派之将看来非同一般,确实有万人敌之能,我等同去观战如何?”
“也好!”朗日赞普点了点头,裴行俨那个无名小卒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连败五员悍将,其武艺着实不凡,当得起“万人敌”之称,他也想看一看,这个裴行俨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见朗日赞普带着吐蕃文武策马而出,慕容孝隽和萨尼等吐谷浑文武也只能跟着一起越阵而去。
军阵之前,裴行俨连斩五将之后,却没有丝毫斩将的人成就感,望着敌方军阵,满是怅然寂寥。
呼!
憋了许久之后,裴行俨长长呼一口气,以一种伤春悲秋的口吻说道:“唉,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实乃寂寥难堪之极。也许我不应该出来,也许错的不是我裴行俨,而是你们太弱了。”
每一个字如同大锤一样击在二吐联军的心头,让他们有一种缓不过气来的感觉。
“也许错的不是我裴行俨,而是你们太弱了”
你们太弱了……
太弱了……
弱了……
了……
鸦雀无声的军阵上阵,只有裴行俨恢宏、郁闷的声音不断回荡。
敌我双方已经不能说话了,眉间心上,只有场中那名雄姿英发的青年将军傲立天地间,是那么的寂寞、那么让人心碎,脑海中同时有一个声音不断回荡“你们太弱了……太弱了…弱了…了…。”
“……”瞭望搭上,杨侗只听得一头黑线,认识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发现裴行俨不但帅气、能打,装逼耍酷的本事也是一绝。
最后这一点,纵然是秦琼、罗士信、尉迟恭到来,也得甘拜下风、退避三舍。
他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是按着裴行俨,海扁一顿。
“还我兄长命来!”
等到裴行俨感慨完毕,只见一员扎着数十条辫子的吐蕃武将疯狂的冲了出来,他提着一杆大刀,歇斯底里的冲向裴行俨,此人正是韦·莫耶的弟弟,韦·甘铁,眼见哥哥被裴行俨一锤子敲碎了脑瓜子,本想出来拼命,但是赞普严令大家不得擅自出战,所以强行忍着,可如今见到裴行俨那模样,实在忍受不了了。
阳光被韦·甘铁光秃秃的脑门反射,令裴行俨双眼不由自由的一眯,他仔细看了来将一眼,甚至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眼见对方一刀砍来,既不闪也不避,单手用马槊一圈一引,直接将对方大刀拔到一边,两马交错之际,左手疾如闪电,一锤子敲中了对方光秃秃的后脑勺。
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韦·甘铁的脑壳四分五裂,脑浆迸流。
“小毛贼欺人太甚,给我去死吧。”一员吐蕃将领眼见裴行俨专门朝脑袋下手,一怒之下,策马舞枪来战。
“叮~”两人兵器碰撞了一下,吐蕃将领只觉双臂一麻,手中长枪几欲脱手而飞,不禁大骇。
裴行俨朝着对方邪恶一笑,目光看向了来敌的脑门,马槊一横,将之拦腰斩断。
“逆贼住手!”就在此时,对方军阵一声大喝,裴行俨抬眼看去,正见一大群人朝这边赶来。
他原本也没心思去理会还在哀号的半截尸体,不过听到对方呵斥,裴行俨嘴角泛起了一抹邪笑。
众目睽睽之下,他策马来到那尚在哀号的上半截尸首,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两只铁蹄轰然落下,正落在半截尸首的脑袋。
“呃~”那半截尸首顿时没了动静,两颗飙射的眼珠,居然带着感激之色,似乎在感激裴行俨给他一个痛快。
“小贼太过分了,受死吧。”娘·赤桑扬顿见到裴行俨凶残虐尸,顿时勃然大怒,不待朗日赞普有所反应,就提着一根漆黑的大棍子朝裴行俨杀了过来。
“终于来个像样点的了,这才有点意思。”看到狂奔而来的娘·赤桑扬顿,裴行俨双眼一亮,当即挂好锤子,一夹马腹,兴奋的朝对方直冲杀而去。
第767章:战场上的刺客
裴行俨见到娘·赤桑扬顿杀来,眼中闪过浓重战意,一夹马腹,‘照夜玉狮子’如一道流光冲向娘·赤桑扬顿。
娘·赤桑扬顿的速度不遑多让,在两匹良驹同时发力之下,百步之遥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一般,两人骑在自己的爱马之上,来了一个硬碰,槊棍碰撞,“铛啷啷”的金属之声回荡在了宽阔的战场上空,胯下坐骑发出声声嘶鸣,不约而同的倒退数丈,在地上划出几条深深的印痕。
两人力大无穷,若非坐下战马都是罕见良驹,恐怕已被全力碰撞的力量震死了,但饶是如此,两匹战马也是痛嘶连连。
裴行俨晃了晃震得发麻的手臂,看向娘·赤桑扬顿的目光里,除了遇到势均力敌对手的兴奋,也多了几丝凝重之色。
裴行俨虽然力大,但是在猛将辈出的大隋王朝,其实并不以力量见长,这一击,他试出了敌将力量要比自己强,决定采取自己最擅长的打法,
“再来。”他兴奋的再度策马冲出,手中马槊一抖,如毒龙一般刺向娘·赤桑扬顿。
娘·赤桑扬顿是力量型的猛将,在吐蕃国没有人敢与他较力,虽然震惊裴行俨的力气,但见对方杀来,当即也抖擞精神,上前与裴行俨战在一处。
裴行俨自小就随着张须陀南征北战,接触到的都是中原王朝的顶尖猛将,一身武艺经过多年的磨练,已经臻至巅峰之门,离秦琼那个境界,也只差上罗士信和尉迟恭。冷静将马槊连连刺出,如出海蛟龙,化作道道虚影袭向敌将。
而娘·赤桑扬顿虽然在中原王朝名声不显,但在吐蕃高原却已经身经百战,一身武艺在一次次生死之争中得到进步,气势威猛,如同猛虎下山一般。
“铛啷啷”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眨眼间,两人已经槊来棍往的交战了十几合,你来我往端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难分胜负。
牛进达、王雄诞在一旁为裴行俨掠阵,两人看得眉飞色舞,牛进达不住地点头道:“再过几年,等秦大哥打不动了。放眼大隋天下,也只有小罗和尉迟能够‘稳胜’行俨,其他人恐怕难以争锋……呃,还有圣上,圣上以前和小罗不分胜负,只是很久没有见他出手,也不知武艺到什么地步了。”
“牛将军,你和秦将军、罗将军、裴将军是生死兄弟,应该不比他们差吧?”王雄诞忍不住问道
牛进达大窘,好在他长得黑,别人也看不出他脸红,十分淡定的说道:“我还差那么一丢丢,不过要是生死决斗,他们很难赢我……”
“唉,我就差远了。”
王雄诞自艾自怨的唉声叹气,遥想当年,他也是一号人物,纵横江淮无敌人,到了大隋王朝,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他虐成狗。
“征战天下,可不只是武艺。西楚霸王乃是天下第一将,武艺无人能敌,结果呢?还不是被刘邦逼得乌江自刎了吗?”牛进达笑着安慰:“你想打败小罗、行俨,其实一点都不难。”
“怎么打?”
“办法其实很简单,你改天请他们两人登上一只小船,然后停在急流之中,你再跟他们切磋,他们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牛进达不怀好意的出了个主意。
“未免太不公平了吧?”王雄诞的眉毛抖了抖,他本身只是一流武将,可是一旦到了水上,立马变成顶级武将;而北地将领大多不会水性,像尉迟恭这种典型的北方汉子,要是到了飘飘荡荡的小船之上,不晕船都已经相当不错了,如何跟他打?
“怎么不公平了?”牛进达不在意的说道:“他们擅长陆战,对你可有公平可言?”
“肯定不公平啊。”王雄诞深以为然的点头,竟然被牛进达说动心了:“对了,秦将军会不会水?”
“你小子真敢想……”牛进达无语了,“老秦是齐郡历城人,横渡济水跟玩儿一样。”
“……”王雄诞不说话了。
“咣咣咣……”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裴行俨和娘·赤桑扬顿已经杀到了关键之时。
裴行俨的马槊在舞动间,渐渐出去了一丝丝诡异的变化,每招每式看似重愈千钧,但每每点到娘·赤桑扬顿最薄弱之处,技巧上的差距已经开始体现,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双边马镫的优势也凸显了出来。
在双边马蹬的帮助下,裴行俨无需分心管马,马槊气势磅礴,仿佛连周边的空气都被带动一般。
而只有单边蹬的娘·赤桑扬顿每和裴行俨硬碰一下,屁股要么往后面缩、要么往侧边倒,然后又得调整姿势,不然会掉下马来。
一开始还没什么,但随着力气消耗加剧,招式和装备的差距就明显了,加上他的大铁棍比裴行俨的马槊重,随着力量的流失,挥动起来也变得更加吃力。
“赞普,娘将军坚持不住了!”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朗日赞普身边的支赛当汝恭顿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妥,眼见娘·赤桑扬顿毫无还手之力,也顾不上规矩就策马出阵,洪声道:“娘将军退下歇息,看我来斩了这贼子!”
话音方落,一人一马已经冲到了阵前,狼牙棒将裴行俨的马槊荡开,顺势一滑,满是尖刺的棒头而而砸向裴行俨。
“我草你N!”裴行俨大怒,弃了娘·赤桑扬顿,马槊一圈,卷开支赛当汝恭顿的狼牙棒,也不管被震飞的马槊,双马交错之际,左手迅速拔出天英刀,一刀子狠狠的劈向对方脖劲,刀锋凌厉,令人窒息。
支赛当汝恭顿亦是力量型猛将,他的主要目的是接替娘·赤桑扬顿,如果能一举袭杀裴行俨最好,但出乎意料的是,裴行俨根本就没有和他寒暄,也没问他为何不讲规矩等等之类的话,骂完之后,直接就和他拼命,反倒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裴行俨的刀锋来得太猛,支赛当汝恭顿连忙竖起狼牙棒迎战,天英刀和狼牙棒杆相击,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支赛当汝恭只觉得双手一轻,粗如儿臂的棒杆竟被一削两截,刀势未消,锋利的刀刃仍然向他脖颈劈了下来。
狼牙棒的意外中断,惊得支赛当汝恭肝胆皆裂,眼看刀刃已至脖间,他身子向后一仰,千钧一发地躲过了裴行俨这致命一刀,一蓬大胡子被刀刃削飞,细密胡须在空中四散飘飞。
但这不表示支赛当汝恭已经安全,就在他直起身子,回首张望之际,却见已经错马而过的裴行俨早已转身,失去马槊的右手多了一小精致的小弩,在他魂飞魄散、来不及反应之下,一箭飞出,精准命中太阳穴,箭矢强劲,直接从另外一边透出,鲜血脑浆迸流,支赛当汝恭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从马背上栽下去没了声息。
“老子十三岁就在贼窝摸滚打爬,什么样的贼子没见过?论起暗算人的本事不比任何人差。就这本事,还想暗算老子?丢人。”
裴行俨骂骂咧咧的收回小弩,调转马头,弯腰拾起了马槊,然后在吐蕃军惊呼声、怒骂声中,尤不解恨的让‘照夜玉狮子’蹂躏了支赛当汝恭的尸体,踩爆了对方的脑壳。
另一边,早在支赛当汝恭出战之前,牛进达已经杀到战场,见到裴行俨接了新的对手,便朝着累得够呛的娘·赤桑扬顿大发神威。
“支赛兄弟。”朗日赞普眼中目眦欲裂,热泪滚滚的大声悲呼。
这是吐蕃仅次于娘·赤桑扬顿的猛将啊,就这么干脆的利落的死了。
朗日赞普能不伤心吗?
“别怪我心狠手辣,是你们不讲规矩在先,若是你们公平对决,谁愿意搭理这家伙?之所以有这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裴行俨吃了个教训,纵马踩爆支赛当汝恭的脑壳之后,便认真为牛进达警戒起来。
朗日赞普眼眸充血,狠狠的瞪着裴行俨,若是目光可以杀人,裴行俨早已死了无数次。只是再凶狠的目光,也改变不了支赛当汝恭窝囊死去的结局。
一双喷火的眸子看着场中被牛进达杀得节节败退的娘·赤桑扬顿,咬牙切齿道:“诸位,谁能为我斩杀这些混蛋,我赏羊十万!”
话音方落,十多名猛将尽出,其中一大半杀向了气焰嚣张的裴行俨。
“真他N的不要脸!”裴行俨大怒。
王雄诞、杨锋也杀了上去。
与此同时。
水天姬、阴明月、杨沁芳也从军阵之中杀出。
一下子,斗将变成了大乱斗,场面混乱不堪,而二吐联军还在派出主将来战。
瞭望塔上
杨侗面沉似水,大隋猛将虽多,但却各驻各地,身边只有裴行俨和牛进达,王雄诞、杨锋等人遇到寻常武将还可,可是遇到和裴行俨先后交手那两个等级的武将就吃亏了,也是因为裴行俨耗掉了一个,算计了一人,否则的话,痛打落水狗的牛进达还真不是人家对手。不过裴行俨之前耗尽过多,此时被六名大将围着打,已经渐渐被逼入了下风。
到如今,也只有自己上去了。
他望着杀成一团的双方将领,心中燃起了很久未曾有过的勇悍之火,或许今天他将再次大开杀戒。
“传令三军,第十军由虎贲将军统率,虎贲将军若是战死、左右虎牙将军接管;骁果军由军级大将军统率,大将军若是战死、上将军、将军负责。命他们配合主将作战,号令一起,立即挥师掩杀。”
隋军作战体系有万人军、五千人师、千人卫、两百人团、百人旅、五十人队、十人火七级,其中军、师、卫、团、旅各有正副三名主将,这种完整的作战体系,能够在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混战之时,让将士会灵活聚拢在武官身边,而各级武官也在这时发挥出令人难以想象的作用,一个有担当的队正、火长或许比一名万人敌强上百倍。
隋军大将现在都陷入到战场之中,杨侗也只能放权给各支军队的主将,命他们灵活作战。而层次分明的军事骨架,在这时候,也展现出了它的优势,并不因为没有大将指挥而混乱。
“遵命。”塔下候命传令兵纷纷散开,前去传令。
“夫君,千万小心。”卫凤舞虽然嚷着上战场,可毕竟是一国之后,两个孩子的母亲,不像杨沁芳那么任性,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在关键时刻为丈夫添乱。
她一直跟着杨侗身边观战,心知丈夫马上要登上战场,本就因为姐妹们上阵而紧张的心,更加紧张了。
“小事而已。”杨侗抱了抱卫凤舞,笑着说道:“安心看你丈夫大破敌军。”
“嗯。”丈夫和煦的笑容令卫凤舞的紧张情绪缓和了很多。
“你用望远镜看着,等我解了行俨之围,你就吹响号角。”杨侗将一个望远镜交给了卫凤舞。
“我我我……恐怕不行。”卫凤舞又紧张了。
“你卫凤舞是皇帝的媳妇、太上皇的儿媳妇、未来皇帝的娘……除了我,就你最行。”
“好。”卫凤舞轻笑出声,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她受到丈夫乐观的感染,觉得自己能把事情处理好。
再者说了,旁边的几名传令兵,都是跟着丈夫南征北战多年的行伍老手,他们更懂得把握出兵时机,就算自己吹的号角不及时,他们也会提醒。
这么一想,卫凤舞彻底放心了。
杨侗转身下了瞭望塔,对刘仁轨说道:“刘仁轨,带着玄甲军第一、第二卫保护好帅旗、保护好皇后,若这边出事,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刘仁轨凛然应命,他让人召来两卫玄甲军,将这方区域团团围在中间。
离弦箭、黑煞看到杨侗,便围了上来,摇头晃脑向着主人示意,仿佛在争宠一般。
前者通体雪白,白色鬃毛在狂风下犹如万道雪花飞舞;黑煞恰恰相反,毛发乌黑发亮,犹如光滑绸缎一般,在阳光莹莹生辉。不过两者钢筋铸就的肌肉,都充满着爆炸性的美感,双眼散发出狂野的气息,表明出了它们的骄傲与不屈。
黑煞仔细看了杨侗一眼,发现主人的甲色竟然和离弦箭相同,便知道自己没戏了,于是灰溜溜的走向了一旁。
果然不出它之所料,杨侗二话不说就跨到了离弦箭的马上,身上铠甲与离弦箭的毛色结合一体,显得神武非常。
杨侗有很多铠甲,但颜色都与两匹家驹匹配,每次到了战场都是穿一套,备上另一色的一套,目的十分简单,就是想要根据不同的环境,穿不同色铠甲、骑不同色战马。
这次选择白色铠甲,是杨侗想在战场上行使刺客的使命,而离弦箭比黑煞高出一截、长出一截,伏鞍狂奔之下,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惊马,能够起到掩人耳目的隐身效果。
第768章:刺客美马计
瑰丽的朝阳下,与杨沁芳交手的吐蕃大将亦是一名悍将,一口大刀上下翻飞,招式虽不精妙,却招招搏命,大气磅礴。
此人名叫娘·尚驹,及时吐蕃大论娘·尚囊的弟弟,一身实力不亚于娘·赤桑扬顿。
他的目的是生擒杨沁芳,这是因为禄东赞前去洛阳朝贡时,有幸见过杨沁芳一面,此时见她上阵作战,便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只要将她生擒,即可向大隋谈条件,于是其身份透露给了朗日赞普,这才有了这名大将的出面。
而杨沁芳不同,她的槊法攻守兼备,每一枪所取角度均是刁钻无伦,像一道道的闪电激射而来,让对方有一种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最开始,她只能凭借精妙招式抵御,但打着打着,越来越熟练,找准了沙场之争的感觉,把太极枪法的攻守发挥淋漓尽致,并时不时的反攻。竟然慢慢把劣势扳平,和对手斗了个旗鼓相当。
不过终究还是娘·尚驹力大,且是是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大将,作战经验自非杨沁芳这种沙场菜鸟可比,一招一式,势大力沉,要不是生存生擒之念,杨沁芳早就败了。
两人激战百余合之后,杨沁芳体力慢慢下降,导致招式的速度也跟不上。而对方抓住这一点,招招和她碰撞,意图加快对方力量的流失,以便尽快将她生擒。
“哒哒哒……”
这时,急促的马蹄自隋军阵容朝着这边响来,娘·尚驹抬目一看,一般作战经验丰富的武将,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都会受到影响,跟武力无关,而是人在这种环境之下,都会下意识的警惕身边的风吹草动。
这一眼,却见一匹高大神骏的战马孤零零的跑来,那充满着爆炸力的身子,如雪一样的鬃毛,梦幻般的力量美感,让人惊叹、痴迷。
娘·尚驹眼中透露着贪恋之意,完全不知这是“美马计”,致命陷阱则是“镫里藏身”的杨侗。他此时的心思一分为三,一是即将可以生擒的杨沁芳,二是被这匹如绝世佳人的宝马吸引了,三是想着怎么把这匹帅马弄到手。
毕竟这种世间罕见的宝马,作为沙场悍将,谁能不爱?
就在娘·尚驹被美马迷惑的时候,在错开的一刹那,杨侗扣起了手弩,一箭射出,正中娘·尚驹脖颈,箭矢直接从另一边耳根刺出,鲜血掺杂着脑浆迸流。娘·尚驹身子一僵,大刀落地。
杨沁芳凝神对敌,全神贯注,好不容易窥得良机,电闪之间,手中马槊将对方捅了个透心凉,鲜血飙升。
当她捅死敌手,才发现离弦箭自己跑了出来,然后又跑向了阴明月。
在她感到意外之时,阴明月也解决了苦战良久的对手。
一时间,杨沁芳嘴唇死死的抿住,秀眸圆瞪,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都说离弦箭是天马,难道这家伙也能杀人?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为这个荒谬的念头失笑。
也不怪杨沁芳有这天马行空的想法。
主要是发生得太快了,她全神贯注对敌,连离弦箭到来都不知道,待她捅死娘·尚驹。离弦箭已经跑向了另一边,恰好又是她视线的盲区,根本没有发现杨侗。
毕竟是经过训练的人,杨沁芳很快就弄懂了。
她看到离弦箭跑向水天姬的时候,水天姬的刀子还没砍出,对手倒下了。
也在这时,马背之上凭空多了个人。
不是杨侗又是谁?
杨沁芳弯起了嘴角,秀丽的玉容露出温柔浅笑,绽放出动人心魄的美丽。
想着杨侗第一个帮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阴明月、水天姬,心中只剩温柔的甜蜜。
完全不知,她刚才的处境,甚至比起被六七个大汉轮着上的裴行俨还危险。
杨侗不先帮她,还能先帮谁?
而解决了三个女人的敌人之后,杨侗已经杀向了牛进达的对手。
牛进达除了娘·赤桑扬顿以外,还有两名敌人,这三人以前者为辅,每到关键时刻一棒子,令老牛无法解决掉那两个不如他的敌将。
娘·赤桑扬顿其实很少动手,但手中棍子低垂,随时可能出招,也给牛进达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每一次出招,他都有一种发芒在背的感觉。
更让牛进达气愤的是,对方明显是在借机恢复,一旦恢复得差不多,便会加入战团来收拾自己。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战,有的时候,不出手、或许少出手,比全身参与的效果更大,娘·赤桑扬顿自问以自己如今的背状态,就算自己加进去,也未必能赢斩杀牛进达,但现在脱离战斗之外,时不时抽冷子来一棍子,总能影响到牛进达。
这种感觉让人格外难受,也让原本取得上风的牛进达一时间被对手扳平。
就在苦思对策之时,时刻警惕着的牛进达双眼一亮,却见杨侗已经从对面加入了战团,气势汹汹的杀向了娘·赤桑扬顿。
离弦箭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内飙升到极致,如一道流光般,瞬间即至。
裂天槊倒拖在地,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痕。
弥漫而来的冰冷杀机逐渐将凝神准备的娘·赤桑扬顿锁定,他正要喊话,却突然觉得心中一阵惊悸,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将棍子往身前一挡。
“当……”本以为到了极致的离弦箭,竟在瞬间再次加速,就在娘·赤桑扬顿举起铁棍格挡的瞬间,兼具刀枪特点的槊刃正好斩到,哪怕迟了一瞬,这一‘刀’恐怕已经落在娘·赤桑扬顿的胸腹间了。
杨侗蓄势而来,还借了离弦箭的马势,娘·赤桑扬顿虽然挡下了这一“刀”,但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双臂几乎失去知觉,饶是他力大无穷,可是杨侗这一“刀”仍旧差点将他打蒙。
杨侗借助双蹬,直起身子,弹回的裂天槊再次劈向娘·赤桑扬顿。
娘·赤桑扬顿回过神来,来不及细想,再度将铁棍一举,迎向裂天槊。
“当……”
又是一声巨响,娘·赤桑扬顿双膝一软,身子往下一沉,差点爬在马背之上,他心中惊骇无比,怎的感觉此人裴行俨更加厉害。
杨侗却根本停顿,第三“刀”已到了,空气中犹如出现一道闪电掠向娘·赤桑扬顿咽喉。
娘·赤桑扬顿双臂发麻,一时间再难有力气,这一“刀”他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连忙狼狈的往后一仰,裂天槊贴着鼻尖划过,只觉头皮发凉。
然而中原武学除了威如猛虎,还有收发自如、举重若轻等要旨,裂天槊槊刃到了娘·赤桑扬顿鼻尖的时候,杨侗手臂一压,借助马槊特有的弹性,槊刃如行云流水往下一振,快如疾风,根本没给娘·赤桑扬顿反映时间,槊刃便已经掠过其咽喉。
斗大头颅冲天飞起,杨侗丝毫未停,高举裂天槊杀向了牛进达另外一个对手。
他这几招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快。
利用离弦箭瞬间加速、减速的特性,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跟传说中的关二爷学的,关二爷的武艺讲究气势,未战势己盛,尤其是赤兔马马势叠加起来的头三刀,就算是不能秒杀敌人,也能在气势压倒敌人,让敌人生出无力之感。
关二爷能够依仗赤兔马之力,秒杀同等级别猛将,那有着离弦箭的自己未必不可。心有此念,杨侗也因此在这方面的练习,在娘·赤桑扬顿身上一击奏效。
此将见到娘·赤桑扬顿被斩,敌将来势凶猛,连忙举刀砍向杨侗。
然而杨侗轻踢了下马腹,狂奔的离弦箭忽然停了下来,四蹄铲出了长长的痕迹。
这也使敌将的刀子劈了个空,
而这时候,离弦箭猛然加速,只是眨眼之间,已经连人带马冲到敌将眼前,一马槊当胸捅了过去。
敌将吓了一跳,但他的刀还在下方,根本来不及拉起。
“噗~”
身体勉励一扭,胸脯却被对方一槊洞穿,双方错身之际,杨侗松开马槊,从背后扯出了沾满鲜血的裂天槊。
一招定生死。
“圣上。”
这时候,压力大减的牛进达也秒掉了对手。对着带着面甲的一抱拳,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
“杀。”杨侗只说了一个字,便冲向了裴行俨所在方向,牛进达紧跟而上。
战斗之中讲究先发制人。
杨侗手中裂天槊,似蛟龙翻身,每一次的攻击震荡,都会带起一片槊影,一击即退,绝不给敌人留下反攻机会。战斗风格和裴行俨有点类似。而以陌刀为武器的牛进达则是纵横捭阖、大开大合。
随着二人的加入,平衡之势瞬间告破,合围裴行俨的六将叫苦不迭。杨侗反手一记怪蟒翻身,一缕寒芒乍现,掠过一名悍将的咽喉,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几乎同时,牛进达也建了功。
对面阵营中,朗日赞普见到自己的悍将无一例外的被对方当菜切了,心痛如刀割一般,脸上肌肉一阵阵抽搐,这又是一个不亚于裴行俨的武将,貌似还要厉害一些,隋朝怎的有如是之多的猛将?
他奔在队伍的前面,战刀挥出,注视着北上的隋军大旗,高声大喊道:“随我杀,杀死隋帝者,赏金五万两、羊五十万头。”
斗将以大隋大胜告终,输了个精光的朗日赞普撕开了伪善的面具,直接就把斗阵忽略掉。
。。。。。。。
“呜呜呜呜……”
就在朗日赞普准备挥军攻上的时候,隋军眺望塔上,见到丈夫大发神威的卫凤舞用力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杀啊。”
作战指令,刚才层层传递,隋军将士已知皇帝和武妃、德妃、公主在前方斗将,也知道进攻的号角将由皇后奏响。
这对将士们来说,还有什么激励之言比得起皇帝一家人在最前方奋勇杀敌、皇后在后方吹号更加激荡人心?
此时一听号角响起。
一万骁果军、六千第十军将士放声高吼,他们战马奔腾,奋勇争先,无所畏惧的跟随主将杀向人数几近己方一倍的敌军。
两支大军在草原上越来越近,最后轰然相撞,在茫茫高草上,两个民族之间的生死决战彻底展开了。
第769章:夺旗斩将
“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在草原之上响起,三万吐蕃联军同时发动了进攻,一眼望不过边的联军如一道决堤洪流,浩浩荡荡的向隋军汹涌扑去。
朗日赞普此时不会再犯之前的任何错误,他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他不会再去和隋军一对一的拼杀,不会让隋军如斗将那般逐个击破,唯有将三万大军全部压上,才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
吐蕃士兵和北方游牧民族没什么区别,他们讲究气势,不太在意个人生死,战死沙场对士兵来说是幸运,这也是跟寿命较短有直接关系,吐蕃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之中,不但要和天地争命,还要和狼群搏命,再加上医疗条件极差,所以大多数人都活不到五十岁,对于男子们来说,壮年之时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之一,这能给他们自己、子孙带去实实在在的利益和荣誉。
但吐蕃人又和其他北方游牧民族一样,士气容易被鼓动,却也容易消退,一旦士气消退,视死如归的荣誉感便会荡然无存,士兵们开始畏惧死亡,担心部落、家族被其他人吞并,担心妻儿成为别人的财产,如此一来便不敢不愿死战到底,一旦这种畏惧形成共识,大军容易溃败了。这是很矛盾的一种心理观念,视死为荣、畏死不战往往在一念之间发生逆转。
如今的吐蕃士兵虽然士气高昂,视死如归,但他们也不是没有一点进攻策略,在进攻之时,往往也采用雁形阵,以最强的军队担任头排大雁,先用弓箭压制对方,然后气势磅礴的撕开对方的防线,将对手一举击溃。
朗日赞普这三万大军乃是纵横高草无敌手的精兵,其战力、士气、意志绝非吐谷浑可及。但就算它是汹涌澎湃的大海,而隋军也是坚不可摧的礁石。
骁果军冲出一半距离,便按照既定战术列成了陌刀阵势,他们注视冲杀而来的万人骑兵,对方已经冲到两百步外了,急不可耐的射出了手中之箭,箭雨漫天飞射,但严阵以待的隋军丝毫不动……当他们到了一在八十余步时,隋军强弩终于发威。
三千支铁箭同时离弦而出,强大的弩箭俨如一片密集箭林,瞬间射进了奔腾而至的吐蕃骑兵群中,顿时惨叫声响成了一片,奔在最前方的的吐蕃骑兵翻滚下马,战马被射得鲜血迸射,惨嘶着横摔出去。
第一轮弩箭足有六七百余人被射倒,但弩兵看都不看战果,在弩箭射出的瞬间,立刻踏弓拉弦,一人举弩,一人放上两支箭到弩槽上,一气呵成。
数百人的阵亡对一万骑兵来说仿佛没有任何影响一般,吐蕃大军加快了速度,已冲到一百三十步的距离,不用统一指挥,第二轮强弩铁箭已经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射向吐蕃骑兵。
密集的吐蕃骑兵再次人仰马翻,这一次的打击面更广,近千人被射翻,尽管从时间上说,大隋弩兵还有再次攻击的时间,但战术上却不允许。
这是敌军骑弓的射程是八十步,弩军撤退需要时间,必须在百步之内撤离,否则会造成惨重伤亡,也会给后面的弓骑兵造成不利影响。
“撤!”
随着一声令下,三千名重弩兵拾起地上长矛,纵身上马,如潮水一般向两边撤退,然后到后面去列阵,从而将身后的列队整齐的大隋弓骑兵露了出来,这是中原王朝传统的弩弓战法,弩先弓后,利用射距长短来杀伤敌军骑兵,不过与之前的历朝历代相比,隋军的弓骑兵虽然也有弓,但主打的却是两把单人操纵的十发连弩,堪称豪华之极。
此时吐蕃骑兵已冲到百步之内,他们娴熟的用双脚控马,利用腰力和臂力在高速奔驰中射箭。
很多隋军借助双蹬也能这样,但在马背上长大的吐蕃骑兵不需要借助工具,也不需要专门训练,便能够轻易地完成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
就在八千多名吐蕃骑兵一起发箭的同时,两千名大隋弓骑兵也射出了第一轮两万支弩箭,箭矢在空中密集交织,形成一片密集箭网。
两军密集箭矢在空中交织,充当箭头万人队吐蕃人仰马翻,滚翻在地,被后方跟上的骑兵践踏成泥,紧接着第二轮两万支箭又已射出,使这支万人阵为之一空。
而这时候,隋军弓骑兵也中箭了,好在隋军人人披甲,且都戴着长帽沿头盔,吐蕃骑兵的短弓力道不足,并没有要去士兵的性命。尽管如此,可是弓骑兵的战马却遭了殃,战马吃痛乱动,也影响到了弓骑兵的阵容。
不过,弓骑兵的使命也已完成,他们一如之前的重弩兵,迅速向两边退开,护卫住了陌刀手两翼,他们挂上弩,手中的武器也变成了长矛和盾牌,排列成了整齐的方阵,密集的护卫在陌刀手两侧。
这也意味着隋军最锋利的大杀器终于出现在吐蕃的眼前,五千名陌刀手盔明甲亮,列阵整齐,俨如铜墙铁壁一般挡在吐蕃骑兵的面前。锋利的陌刀忽然挥出,柄端插入大地,形成一个骇人的的刀阵,刀尖密集汇拢,对准呼啸冲来的吐蕃骑兵。
吐蕃骑兵已经疾冲而至,望着眼前密集刀林,前面的骑兵绝望地惨叫起来,连战马也跟着惨嘶悲鸣起来,但他们已无法改变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如同强劲海潮的吐蕃骑兵终于撞上坚硬海礁,但最后的结果是海涛被礁石拍成碎片,当他们撞上了密集陌刀时,瞬间血肉横飞、血雾弥漫。
空气中的土腥味也变成血腥味。令人作呕,随着这蓬血雾的散去,陌刀阵前出现了一道宽约三丈、长达两里的肉墙,马尸人尸混杂一起,让人无法辨认。这些吐蕃骑兵一部分是被陌刀刺死,更多人是停下马速而被后面同伴撞击践踏而死。但是对于陌刀军而言,却是骑兵阵冲击陌刀阵的必然结果。
经过这一击,当作箭头的吐蕃万人军已近崩溃,剩余不足三千的吐蕃骑兵骇然失色的止步不前,导致三军的雁形阵变成了一字长蛇阵,气势汹汹的攻势为之一缓。
对于隋军士兵来说,吐蕃军队之所长,无非就是出色的骑射和凶悍的血性,身上的装备多是皮甲、短刀、骑弓,不说和隋军相比,就连李唐、高句丽、东/突厥都不如,而这种军队也是最好打的军队。陌刀军在五名鹰扬郎将、十名郎将的指挥下,霍地起身,踏着敌军尸体一步步向前杀去……
陌刀军拥有着高大威猛的身躯、移山撼岳的力量、坚不可摧的重甲、无坚不摧的陌刀!
如此单兵素质、军械装备尽皆臻时代巅峰,对敌之时根本不要战术。
只需重复着横斩、竖劈、斜砍等简单动作即可。
如墙而进,人马俱碎!
这五千陌刀手屹立在阵地之前,随着脚步向前,吐蕃骑兵前赴后继冲锋而来,却如奔腾河水一头撞在中流砥柱之上,撞得残肢横飞、鲜血喷涌,
然而陌刀阵却巍然不动!
他们每前进一步,至少有千多名敌军被绞杀在刀下。两旁的弓骑兵也开始发威,利用手中的长矛刺向吐蕃士兵。
朗日赞普看着吐蕃战士前赴后继的冲向唐军的陌刀阵,然后变成七零八落的一堆碎肉,他的心越来越凉,心痛得跟刀绞一般。
但事已至此,而隋军还有几千精骑虎视耽耽,要是下达撤军的命令,溃散的吐蕃士兵必将被隋军士兵碾着杀。
面对着装备上的差距,他能怎么办?
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不断的催促勇悍的士兵,以决死之心发动决死冲锋……
他就不信甲重刃利的隋军士兵不会累,就不信吐蕃铁骑还撞不死他们?
一人不够,就两人……
想到这里,朗日赞普大声喝令:“各位将军,收拢兵卒,拼死冲锋,定要冲破隋军阵容!”
“末将遵命。”
吐蕃的将军们也知道一退必溃,纷纷响应朗日赞普的号召,赶紧收拢被杀散了的士兵,渐渐汇集到了万余人,列好阵势以血肉之驱硬撼大隋陌刀军!
……
已经退到两千玄甲军之前的杨侗观望着敌军形势,看着杂乱无章的敌军中军位置渐渐整齐起来,兵将汇聚得越来越多,而这也是吐蕃最后的力量,心知时机已经成熟,便对身边的裴行俨、牛进达等将说道:“吐蕃人准备发起最后冲锋,亡命冲锋之下难免给陌刀手带来巨大伤亡,随朕冲阵!”
每一名陌刀手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光是超人一等的单兵素质这项基本素质,就令很多士兵望而却步,除此以外,还要具备面临扑天盖地、来势汹涌的敌军色不变的过人心理,没有这两个硬性条件,根本没资格担当陌刀手,所以每一个陌刀手精挑细选的陌刀手都是名副其实的宝贝,任何一名将军都不舍得让他们死在敌军的亡命冲锋之下。
而且陌刀阵从来不是单一的兵种,单纯依靠陌刀手杀尽敌人根本不现实,所以每场战役都需要适当的战术来配合!
“遵命!”
早已士气高昂血脉贲张的玄甲军轰然应喏,作为杨侗一手带出来的大隋第一劲旅,他们从来不怕战、不畏战,就怕无仗可打,直致被其他兄弟军队取代第一劲旅的位子。
但这些年来,由于杨侗使命的转变,导致这支天子第一近卫很少有仗可打,人人胸中都憋着一股气。
如今见到皇帝披甲,再一次率领他们作战,胸中的热血睡意就被点燃了,很多长期期盼这一天的将士激动得流下了眼泪,甘愿为国效死的慷慨豪气在他们心中激荡。
杨侗将手里的马槊举起,大吼一声:“冲阵!”
“冲阵!”
“冲阵!”
杨侗身为大隋皇帝、一军之帅,但此时,也如玄甲军士兵一样,压抑了许久的血性爆发了。
他一马当先,狠狠的一夹着马腹,离弦箭发出一声充满兴奋的长嘶,猛地窜出去!
“轰隆隆。”
身后两千玄甲军紧随其后杀出,后阵号角响起,前方的士兵听到号令声,便裂开一道缝隙,让杨侗率领玄甲军从东北方向穿过,背着阳光一头扎进吐蕃阵中,锋矢一般向着正紧急集结吐蕃中军杀了过去!
吐蕃骑兵本也是士气睥睨的大军,但他们先被山外惨烈的战场打击了一波,接着又因为斗将失败,如今,现被陌刀阵杀得人仰马翻、尸横遍野,士气可谓是低落到了极点,再加上此时是仓促集结,且无猛将压阵,再被以逸待劳、养精蓄锐的玄甲军一冲,顿时溃不成军。
甲胄、马战一色的杨侗,浑身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整个人仿佛如同战神一般自东北方而来,带领着军队不断向前滚动。
那些吐蕃溃军欲要逃离此地,却被铁骑逼回。
两千铁骑犹如冰山呼啸而来的寒风,让他们绝望。
每一副漆黑如墨的甲胄,都夹杂一层血迹。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着妖艳的寒芒,仿佛是一支来自地狱的魔鬼大军。
杨侗的裂天槊矫若游龙,离弦箭嘶声长啸,铁蹄踏碎大地,所过之处如同蝗虫掠境,杀的吐蕃军胆颤心惊,抱头鼠窜,紧跟其后的两千铁骑在杨侗、裴行俨、牛进达、王雄诞、杨锋、水天姬、阴明月、杨沁芳等将的带领下将吐蕃中军大阵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随后而来的第十军六千兵马纵横驰骋,策应着玄甲军,将豁口进一步撕开。
两支大隋铁骑忽聚忽散,变幻无端,带起漫天腥风血雨。
一时间,吐蕃军节节败退。
“放箭。”
朗日赞普面沉似水,此刻看着隋军大将们在阵中驰骋,但却冷静无比,他并未理会陷入混战的乱军,在他身后,禄东赞已经组织起一支弓箭手,随着朗日赞普一声令下,箭如雨下,冰冷的箭矢掠地而起,密集的覆盖在杨侗所在方位,连带着周围的吐蕃军也遭了秧,忙不迭的开始后撤。
杨侗的冲势顿时一止,看了一眼朗日赞普所在的方向,冷哼一声,摘下雷霆弓,也不细看,对着朗日赞普方向抬手便是一箭。
三军之中,朗日赞普正在调度兵马重新组织防御,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涌来,他来不及细想,身旁的吞弥·桑布扎已经发现不对,连忙一把将朗日赞普推开。
“嗡~”
冰冷的劲风贴着朗日赞普的耳朵划过,刮得他耳膜嗡鸣,紧跟着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帅旗已经被一箭射断,小腿大小的旗杆竟然挡不住一箭之威,看着轰然倒地的帅旗,朗日赞普心底一寒,若非吞弥·桑布扎及时将自己推开,恐怕下场不会比这旗杆好得了多少。
“朗日赞普死了,全军掩杀。”
杨侗身边的裴行俨见状,大声高喊。
“朗日赞普死了,全军掩杀。”
“朗日赞普死了,全军掩杀。”
这道声音从裴行俨开始,在玄甲军之中蔓延,很快就席卷了整个战场。
战争之上,帅旗代表的是主帅,是一军之魂,吐蕃军的帅倒塌,众军再无战斗意志。
“传令收兵!”朗日赞普惊得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当!当!当!’收兵的钟声被狠狠敲响,吐蕃士兵如潮水般退却。
但这时,瞭望塔上的卫凤舞在传令兵的提示下,吹响了全军出击的号角。
骁果重弩兵、弓骑兵从而边冲杀而至,吐蕃军大败,被杀得人仰马翻,狼狈逃窜。
………………
“杀!”感受到箭雨变得稀薄,杨侗举起裂天槊,再度发起了冲锋。
朗日赞普眼中闪过一抹懊恼,却也知道此时就算再战下去,也只会让隋军扩大战果,今日一战算是彻底败了,眼见吞弥·桑布扎、禄东赞等人组织起来的兵力也抵挡不住,只能随着溃军撤退。
“休走!”
打到此刻,杨侗哪会让敌军主将离开?他一催离弦箭,裂天槊卷起一道怪风,犹如裂浪分波一般在人群杀出一条血路,朝着朗日赞普杀来。
“我命休矣!”
看着气势汹汹,一路畅通无阻杀来的铠甲悍将,朗日赞普大惊失色,连忙亡命飞奔,他坐下也是一匹难得良驹,但如何比得上马王之王的离弦箭?
人群中的离弦箭已将速度彻底放开,如一道流光般在人群中冲开一条道路,眼看着便要追上朗日赞普。
“找死!”
一声怒喝声中,一名悍将纵马舞刀,拦住了杨侗的去路,杨侗也不多言,裂天槊如吞噬一切的蜿蜒巨蟒一般向敌将刺去。
“当!”槊刀相碰,发现一声巨响,震慑全场。
杨侗顺势一推,锋利的槊锋瞬间洞穿了敌将心房,余势未减的向前冲去,交错之时,松开槊杆,在其背后抽出,继续朝前追去。敌将身子一僵,从马上摔了下去。
“吼~”又是一道身影拦住杨侗去路,狂吼着挥动大刀砍向离弦箭的脑袋,却是想先将离弦箭击毙,届时杨侗就算有天大能耐也休想追上朗日赞普。
“找死!”杨侗大怒,裂天槊搭在大刀上面,用力一绞,敌将大刀差点脱手而飞,拼尽全力才能抵抗住那股怪力。
“唏律律。”人是挡住了裂天槊,但胯下战马却承受不住那股力量的压制,惨叫着在地上踏四个深坑。
杨侗顺势一横,在敌将的惨叫声中,长达四尺的槊刃,将来敌腰斩。
一将勃然大怒,调转马头将手中的长矛朝杨侗背后掷出。
狂奔中的杨侗听到背后狂风大作,槊杆往后一探,将对方投来的长枪架住,心中一动,裂天槊一转,以槊柄的叉子长枪挂住,也不理会此将,看准了朗日赞普方向猛然一甩,被卡有叉子上的长枪呼啸而出,在空中留下一串残影。
朗日赞普正在策马疾奔,突然一股致命的危机感袭来,本能的想要躲避,但杨侗甩出的长枪力道太大,速度太快,根本躲避不及,就在他闭目等死之际,一骑冲来,以身子挡住了来枪。
却是身边的吞弥·桑布扎见势不妙,代替朗日赞普接下了这记杀招,朗日赞普不可思议的看去,却见半截长枪自吞弥·桑布扎的胸口冒出,他一咬牙,纵马奔窜。
此时,杨侗已被许多士兵冒死拦下,再追已是不及,更不可能放下马槊,以弓猎杀,否则自己必被吐蕃士兵搞死。无奈之下,只能向吐蕃士兵发怒。
马槊上下翻飞,但凡挡在面前的敌人尽皆被杀,敌人纵然抵挡,往往兵刃被挑飞兵器,甚至直接兜头盖脸的被砸下马背去……
战场之上,杨侗就是锋矢的箭头,所至之处敌人惨嚎坠马,几无一合之将。
隋军士兵眼见皇帝大发神威,纷纷鼓噪着高举兵器,疯狂的追杀吐蕃残军,直杀到敌军大营之前,才被迫撤军。
第770章:吸取教训,战略向西
未申之交,二吐联军军营的士兵接到戒备的命令,他们在营栅之内严神戒备,很快就有己方士兵狼狈逃回,而在他们背后,是一支被鲜血染红的铁甲骑兵,他们如同魔鬼一般刺杀飞挑,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将溃兵杀得四散奔逃,哭喊连天。
先一步逃回的朗日赞普来不及伤感,便接下了指挥大权,他知道营栅防御力不强,要是敌军突入进来,准备不足的联军极有可能跟着崩溃,眼见敌军毫不停留的赶着溃兵冲杀而来,双眼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冷酷下令道:“放箭。”
顿时号角声声,声震天地。
军营之前虽有己方溃兵,但军令如山倒,遍布营栅之内的三四万联军士兵纵有万般不忍,也只能同时放箭。
数万支箭矢铺天盖地射向百步外溃军,俨如蝗虫一般遮蔽了阳光,‘夺夺夺’地射到乱兵之中。
这些残余的溃兵没有任何防备意识,片刻之间就有无数人中箭落马,马蹄从他们身上踏过,顿时血肉模糊。
溃兵懵了,惊恐万状的纷纷调头逃命,就在这时,一排排箭雨噼里啪啦落下,却是追在后面的隋军见之逃回,立即以箭拦截。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吐蕃溃兵纷纷向左右两侧逃命。
“两翼追上去,杀光溃军!”
军阵之前,杨侗一声厉喝,号角吹响。
两翼近万精锐隋军的到作战指令,气势万钧地向溃军猛扑而去,他们训练有素,士气高昂,杀气腾腾。
反观前方吐蕃溃兵,大多人困马乏,惊恐万状,很快就被潮水般涌到的隋军骑兵给淹没了,霎时间混乱溃军更加混乱不堪。
不能再往前了,因为十多步外的溃兵尸体,像刺猬一般插满了箭矢,再往前,必将损失惨重。
望着眼前的敌军大营,杨侗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本想驱赶溃兵冲营,顺势拿下此处大营,谁料敌军主将也是个狠人,竟然向溃兵放箭,使他们失去了天然的盾牌。
眼见差不多了,杨侗轻轻喝住离弦箭,然后缓缓勒马缰,下达整军休战的命令。
杨侗摘下面甲,露出了俊美面容,他仿佛只是一个读书人而已。可是他杀气腾腾,高高在上犹如睥睨天下的雄鹰,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微笑,槊指前方,气沉丹田,纵声高喊:“大隋皇帝、圣人可汗在此,贼军敢再战否。”
“大隋皇帝、圣人可汗在此,贼军敢再战否。。”
“大隋皇帝、圣人可汗在此,贼军敢再战否。”
“大隋皇帝、圣人可汗在此,贼军敢再战否。”
所有听到杨侗声音的将士顿时山呼海啸般欢呼起来。他们听到整队的号角声,纷纷向中间聚拢。
周围玄甲军直直的看着浑身浴血的杨侗,看着这个手持滴血马槊、腰杆挺拔如长枪,他身材不算强壮,但此刻在所有人心目中却如雄伟大山,目光中充满敬佩和膜拜。
这不仅是大隋皇帝,还是隋军永不言败、永不后退的军魂、灵魂。
“贼军敢再战否。”
“贼军敢再战否。”
“敢再战否。”
“……”
海啸山呼一般的声音直上九重云霄,令吐蕃军出现了微微的骚动。
“此人就是隋帝杨侗?”面色凝重的朗日赞普问向一边的禄东赞。
“正是此人。”禄东赞苦涩的回答。
禄东赞也想不到杨侗作为大隋皇帝,竟然如猛将一般上阵杀敌。
他们吐蕃很多悍将,都是死在他的手中,要不是吞弥·桑布扎以命挡枪,恐怕朗日赞普也已罹难。
早知如此,就应该指挥所有猛将把他杀死在战场之上,可杨侗有备而来,戴上一副狰狞的面甲,谁知道他是皇帝啊?谁知文质彬彬的大隋皇帝上了战场,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竟是这般疯狂。
“大隋战神,名不虚传。”朗日赞普眯着眼打量着气焰嚣张的杨侗,说出了句比较中肯的话。
禄东赞问道:“赞普,如今如何是好?要不要全军出动将杨侗困杀于此?”
朗日赞普心头一动,但看到身边士兵神情凝重失色,叹息道:“此非决战之良机,紧守营盘吧。”
“遵命。”禄东赞应了一声。
他心中虽然有万般不甘,却也知道非战之时,毕竟己方经此一役,损失的不仅是三万精兵,还有无数能臣猛将,若不整顿一番,甚至出现无将带兵之人之窘境。而隋军士气正旺,兵去少了,被对方吃个干净,要是大军尽出,对方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调头回军?
眼见吐蕃军没有再战的意思,隋军也没有叫嚣,一如上次那般,当着数万二吐联军的面,将无主战马牵走,一刀将马尸拦腰砍破一半,然后挂在空马马背之上,就这么交叉掩护着退军。
朗日赞普深深的注视着耀武扬威的隋军一眼,奋力鞭挞战马,转向中军大帐,眼中热泪滚滚、心中满含屈辱,此时此刻却是连头都不敢回。
败了啊。
大败亏输,三万大军虽没有尽数死在战阵之中,但很多人明明活着,却因为自己一声令下,尽数死在己军箭矢之下。
这可都是吐蕃最骁勇的战士啊。但是再痛苦,也只有默默承受。
因为全军上下,都在看着自己,都需要自己拿个主意。
禄东赞、慕容孝隽等人想了想,也都纷纷策马跟上。
众人步入中军大帐,相顾无言。
“世无常胜之军,诸位也不必沮丧。”良久,朗日赞普看向下首各将,沉声道:“隋军大将虽勇,但行军作战非一人之力即可成事,下次,咱们不与他前斗将即可。”
在这一役,吐蕃拆了娘·赤桑扬顿、支赛当汝恭顿、娘·尚驹等三十多名悍将,失去了冲锋陷阵的悍将,吐蕃军的实力为之锐减。
但是更让朗日赞普心如刀割的是代他一死的吞弥·桑布扎。
朗日赞普还是一个部落首领之时,便想颁布法令约束其民,翻译佛经取代势大如天的笨教,但吐蕃没有文字,而没有文字,就什么事情都干不成,更不能将高原各族整合在一起,建立一个源远流长的文化。
所以他继承赞普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一批天才前往天竺学习文化,他们一行十六名青年携许多黄金,途经异国奇禽猛兽禁区,克服热带气候的不适,到达天竺拜师访友,受业于天智狮子和婆罗门利敬,学习梵文和天竺文字,精研佛学。
但是吐蕃地处高原,山势纵横、河谷密布,由此而去天竺不下千里,沿途穷山恶水遍布,纵然军队护卫,但也亦不啻于一次地狱之行,稍有不慎便命丧半途。所以学完回国的人,只剩一个吞弥·桑布扎。
他回到吐蕃便开始在象雄文化的基础上,借鉴天竺等国文字优点,开始创立吐蕃自己的文字。然而他更想借鉴中原文字,因此也跟着来见识见识,孰料文字还没发明几个,人就死了。
这也意味着创造吐蕃文字的事情彻底中断,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完成,唯一的办法就重新派人前去天竺、泥婆罗学习。
然而……
这又得十多年。
也许朗日赞普这辈子都无法用上吐蕃文字,用吐蕃文字颁布法令、制度。
但吞弥·桑布扎已经死去,影响深远,朗日赞普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赞普,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还有十多万大军,要是战胜隋军并不困难,而且从此战此中,我们不仅看出了隋军实力,也知道杨侗是一个喜欢冲锋陷阵的人,下一次,我们可以在战争之中将他杀死。杨侗一死,隋朝必将大乱。”见到朗日赞普情绪低落,禄东赞连忙劝道。
“言之有理。”朗日赞普点了点头,问道:“你认为我们现在应当如何?”
“赞普。如今隋军主力在这边,与大隋正面作战殊不智。”禄东赞行礼道:“大隋尚未一统,所以杨侗的重心依旧是大隋王朝的内部之争,所以杨侗大军持不可久,急于和我军决战,而我们只须继续采取守势,即可令其退军。”
“守势?”
朗日赞普有些不满意。
“我的意思声东击西,这边时不时前去攻打积石关,将隋军主力牵制于此,而我军主力则悄悄移向西部,以绝对兵力占领多玛,然后杀入良非川,积石关不攻自破。杨侗腹背受敌,只能退往北方。我军只需到处破坏,隋军必将疲于应命。”禄东赞说到这里,看了慕容孝隽一眼,又说道:“河源、西海皆为吐谷浑故地,心向吐谷浑的部落应该还有很多,要是我军深入到西海,可汗便可感召各部,对隋军进行骚扰,断其粮道。一旦完成这一步,即可截断隋朝的丝绸之路,厉兵秣马威压西域,则彼时隋军尚在东部,赞普可顺势占领西域、河西走廊,和东西突厥连成一线,结成反隋联盟。”
朗日赞普当即霍然起身,大声道:“传吾令谕,聚集七万联军,由禄东赞统帅,即刻兵发多玛助战!”
“末将遵命。”
禄东赞神情兴奋,轰然应命。
第771章:庆功宴,公主醉
黄昏时分,杨侗下令设宴犒劳三军,白天这场大战,隋军全歼了吐蕃三万精兵,杀敌一万五多人,俘敌一万两千余众,逃走者不过两千多人,隋军取得了决定性的大胜。
由于高草风大,杨侗为免大火烧掉大营,索性把庆功宴设在营盘外面,反正这是大隋之境,各个关隘都在隋军镇守,也不怕敌军忽然杀来,当然了,必要的斥候一个都没有少。
此时,草地上已燃起了营火,大军以卫、团、旅、队的方式分成一个个板块,士兵们围在一个个篝火之前,这会已经摆满了馍馍、麦饼、还有热腾腾饭团,架在篝火上的大锅还炖了满满一锅马肉,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诱人肉香。
今天在战场之上捡来的马尸极多,所以不用另外宰杀牛羊就够大军食用。马肉虽然臊味重,但只要加入一点茶叶,就能取得去臊的作用,吃起来和牛羊肉没有多大区别。当肉香四溢之时,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大头兵们顿时间骚动起来。
“大家不要急,全都不要急……”一处篝火前,一名强壮的伙头军挥舞巨大勺子,对着猛吞口水的士兵们大声说道,“圣上说了,今天肉食人人管够,不管是炖肉还是烤肉,还是骨头汤、馍馍、麦饼也是……总之呢,除了酒,应有尽有。”
“薛火长,我要蔬菜”
“薛火长,我要梨子。”
“没错,吃了这么几天的肉,我现在看到肉就觉得恶心想吐。”
士兵纷纷起哄。
薛火长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心中苦笑起来,不止士兵如此,他也有吃肉吃到恶心的感觉,也很想吃蔬菜和水果,可军中哪来果蔬?便是圣上也没有。
只是“除了酒,应有尽有”的大话已经放了出去,收是肯定收不回来了,不过好在他是脑子灵活的人,这个难题没有能到他,连忙大声说道:“圣上说过: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羊行千里吃草。你们想当软弱无能的绵羊,还是想当吃肉的凶猛的狼?”
“圣上是狼王,咱们隋军自然是狼。”
“不当羊。”
“……”
士兵们纷纷说道。
“蔬菜和水果都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也是一种草,吃果蔬就等于是吃草…吃草就是被绵羊…”薛火长说道。
“胡扯!”
“真能说。”
“瞎掰。”
众人纷纷笑骂了起来。
……
天色渐渐暗了,大营之前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杨侗所在的主/席设在大营正门之前,也以篝火照亮,整个庆功宴如若篝火宴会一般。
一盘盘烤得金黄的烤马肉、炖马肉送到大家面前,每个人桌上都摆满喷香流油的烤肉,令人大块朵颐。
数十名将领以凉开水代酒,纷纷敬大出风头的裴行俨,他是这场大战获胜的关键人物,正是他对吐蕃悍将大杀特杀,使敌军陷入无将指挥的窘境,从而让战争变得那般简单,每个人都对他充满了敬意。
裴行俨一块肉没有下肚,就被灌了一肚子的凉水,涨得他不断打着‘饱嗝’,但他也相当高兴,不管谁敬,都是‘酒’到杯干。
这时杨侗举起一碗水,起身道:“朕来说几句吧!”
主/席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杨侗道:“因为战争还没结束,所以我们只能以水代酒,等战争完全结束,我们回到大兴重开酒宴,和大家一醉方休。”
“我军以极小的代价歼灭了三万吐蕃军,这战绩固然可喜,其实本身不算了什么大胜仗。”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毕竟以往的国战。大隋要么一战歼灭、击溃十几万,要么灭敌国,所以这三万战绩确实不算什么。
“但这一战,我们斩杀了吐蕃数十名核心文武,失去了这些厉害人才,就算我们没有趁胜追击,吐蕃也会落后几十上百年,所以此战斩首虽少,却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比歼灭十万大军还要重要,说是功在当前、利在百年毫不为过。”
作为后来者,杨侗自然知道吞弥·桑布扎是创造吐蕃文字的人,堪称是吐蕃之中的仓颉,对于吐蕃民族来说,一百个朗日赞普也不如一个吞弥·桑布扎重要,正因如此,杨侗才将此战定位成‘功在当前、利在百年’。
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杨侗又说道:“这场大战,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功臣,朕会让行军司马一一记录,一定让每个立功将士都得到应有的封赏。朕尤其要表彰两人,首先是左骁卫大将军、蔡国公裴行俨,他阵前连斩十将,其中的支赛当汝恭顿乃是吐蕃的第一猛将,而第二猛将娘·赤桑扬顿也是被他耗空了力气,朕才轻易的偷袭得手,这是第一功;第二功,他以各种方式激怒吐蕃大将出战,给了我们一一斩首的机会,致使敌军陷入群雄无首的局面,最终轻松击溃了敌军。”
周围顿时响起热烈的鼓掌声、欢呼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类似于杜楚客、刘仁轨这些有识之士,却对杨侗之说深表赞同:像吐蕃这种小国,本身就缺乏各类人才,随便折了一个,就是无法弥补的损失,而此战却死了几十名文武,这对吐蕃来说,的的确确是伤筋动骨的创伤。
杨侗看了看杨沁芳,笑着说道:“庐江公主,在昨天晚上在积石山全歼敌军三十多个明暗哨点,歼两千多名哨兵,使我军主力能神不知鬼不觉西进。在今天的大战中,更为表现神勇,斩杀吐谷浑先锋大将慕容昆吉,又和王雄诞将军一同大败先锋军,使吐蕃军士气大跌,后来与吐蕃悍将娘·尚驹勇斗数百合不败,耗尽其力气,使朕一箭功成,三功合一,所以在今天这场战争之中,庐江公主是第二功臣,来!我们一起敬裴将军和庐江公主。”
大帐内众将纷纷起身,一起举起了大碗,“敬裴将军和公主殿下!”
“不敢当,不敢当……”杨沁芳毕竟是小女孩,虚荣心比较重,觉得这木头人虽然总是显得对自己不屑一顾,可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否则今天怎么不先救水天姬、阴明月,而是救自己?否则又怎么当众褒奖自己?
她高兴得她一颗心都快炸开了,美滋滋的、脸儿红红的把一大碗水喝了干净,然后感到全身火烫,头脑晕晕乎乎的,好像醉酒一般。
这时,一名斥候匆匆忙忙而来,拱手一礼,大声道:“启禀圣上,附近十几个部落听说大军获胜,特意凑出两万只羊,前来犒劳三军。”
“来了多少人?”杨侗笑问道。
斥侯忙道:“约有四百多人左右,他们有男有女,不过都赤手空拳,没带兵器,并且听从号令,止步于警戒范围之外。”
杨侗看向在这里呆得最久的李世谟,问道:“李通守,附近的羌人、氐人、鲜卑人对我大隋是什么态度?”
“启禀圣上,留下来的羌人、氐人、鲜卑人都是不愿意跟慕容鲜卑走的人,这段时间对末将帮助极大,不但出人修建积石关,还自己带吃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有现在的积石关城。他们以前都是被慕容鲜卑压榨盘剥的弱势部落,十分仇视吐谷浑贵族,对我大隋很有归属感。”李世谟感激周边部落对自己的帮助,刻意替他们说好话。
杨侗点了点头,“你和杜太守是河源的父母官,你去请他们的首领来见朕,杜太守将其他人安排好、招待好。”
“喏。”杜楚客、李世谟应命而去。
过了约两刻,李世谟带来了十二个白发萧萧的老人和百名少女。
这些老人应当是各部首领,这百名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大家煞是奇怪,然后不约而同的用古怪的目光看向了坐在首席的杨侗。
杨侗被看得无语,搞得他自己都差点认为自己是个大色狼。
不一会儿,老人们走到近前,他们久经风尘的面上,都带着爽朗的笑容,高举双手,膜拜道:“草民参见圣人可汗陛下。”
“诸位老丈平身。”杨侗起身相迎,故作不悦道:“诸位老丈来晚了,当罚三大杯。”
众老一怔,纷纷笑了起来,点头表示认罚。其中一个服饰华丽的老人大笑道:“草民苏桑早听说中原美酒天下无双,早已十分向往。甭说三大杯,就算圣人可汗罚三百杯,草民也甘愿受罚。”
他年纪虽大,性情却是异常豪爽,显然是这附近最有声望的人。
众人大笑。
杨侗像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将他们迎入一些将军让出来的席位,笑着说道:“苏老,圣人可汗是异国他族对朕的称号,大家都是自己人,只须称呼朕为‘圣上’即可。”
“自己人?”苏桑笑问。
“不错。”杨侗点头笑道:“凡是生活在大隋的人,都是大隋国民,汉人也好,羌人、氐人、鲜卑人也罢,概莫能外,只要遵守大隋法令,朕都一视同仁。”
“多谢圣上。”苏桑大喜。
他们此来,犒军是次要,主要还是想见见皇帝,探听一下他的口风,是否直能当他们是自己人。虽然李世谟早说皇帝对各族一视同仁,便他毕竟不是皇帝,如今听到杨侗亲口这么说,为人又豪爽大气,他们悬着心为之一松。
按照杨侗的安排,纷纷入座。
客人来了,自然不能喝水。
杨侗让人取出几大皮囊用来消毒、清洗伤口的英雄烈招待。
美酒倒上大碗,浓郁的酒香令人只是闻着就想要醉去。
众老仅是一闻,就动容不已,那迫不及待的模样让人觉得想笑。
“朕敬诸位老丈一碗。”杨侗举起酒碗,笑道:“不过此酒甚烈,诸位慢点喝,否则容易呛到。”
众老显然都是酒鬼,一听杨侗说是说,都灌了一口酒下肚,辛辣的感觉从喉咙散向全身,嗓子里如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一般,一瞬间仿佛周身毛孔全部张开,晚上的寒意也驱散了不少,良久才长长叹口气。
“不愧是宫中御酿,喝过此酒,那其他酒水便如清水一般。”苏桑说完,一双眸子散发出灼灼的光芒看着杨侗:“圣上,此酒何名?”
“酒名‘英雄烈’,苏老若是喜欢,朕稍后给大家一人十袋、一袋十斤。以后想喝,可到各郡供销社购买。”
河源需要大治,就离不开这些对大隋有好感当地牧民,区区千多斤酒水和河源郡的长治久安相比,算不得什么。
“多谢圣上。”众老大喜道谢。
酒过三巡,杨侗笑问道:“苏老,这些姑娘是……”
“朝廷雄师大胜敌军,圣上设篝火宴庆功,有美酒、有肉,缺了歌舞总是少些韵味。所以我们便带着部落女孩前来为宴会助兴。能在贵人、贵客面前展示本族美女,是塞上民族的荣耀和传统。还请圣上恩准。”苏桑笑道。
杨侗笑道:“早听说高原各部能歌善舞,却没机会一见,今日有幸,就请高原明珠们一展歌喉、曼妙舞姿。”
话音刚落,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这群少女,忽然有几个躲在里面的女孩,踉踉跄跄的向前冲了出来,显然是被恶作剧的同伴推出来的。
众人心领神会的发出阵阵善意哄笑。
当她们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些少女年纪都不大,只有十四五岁左右,她们身材修长,皮肤白嫩,眼睛亮如宝石。她们穿着艳丽的流苏裙裾,宽袍大袖,露出一双双雪白手臂,头上结了无数根细细辫子,垂下双肩。
腰上彩带满缀樱络环佩,焕发夺目光彩,虽被同伴推了出来,却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脸色在火光照明下,仿佛初升朝霞一般。
“大家给点掌声,鼓励鼓励咱们高原上的明珠。”杨侗笑着鼓掌。
顿时四下响起了一阵掌声和欢呼。
苏桑大笑道:“明珠们怎么怕羞了?能为圣上展示歌舞是你等此生之幸。”
少女红着脸,终于曼声唱了起来,歌声清越温柔,似乎部是情歌,配着她们明亮眼波,更是醉人。
卫凤舞听了半晌,忍不住轻声问道:“夫君,她们唱的我也不懂,不过每句歌的开头,好像都是在唱‘阿拉’两字?”
杨侗说道:“‘阿拉’是***教信奉的神。”
卫凤舞却是点了点头,她虽不懂这些语言,听也听得津津有味,到后来也随着众人打起拍子。
少女们唱着唱着,渐渐不再拘束,随歌曼舞了起来。
她们的舞姿简单而和缓,徐徐地摆动着宽大衣袖,轻轻地斜袖到了耳际,配合歌声,温柔动人。
欢乐的气氛中,杨侗却是发起怔来,这时代有***教了吗?
想着想着却走了神。
一旁的杨沁芳见他目光落在一个波涛汹涌的清秀身上,一眨不眨的,暗生闷气,没好气的道:“大色狼,看什么看。”
“嗯?”杨侗回过神来,也发现了自己似乎一直在盯着一个少女,大是尴尬的说道:“如果换你上,会不会比她们跳得好看?”
杨沁芳的剑法美而不华、变幻莫测,将柔美与虚幻相结合,将灵动和敏捷相容。以至于一招一式仿若仙子翩翩起舞,却又暗藏杀机、招招致命。
她这套剑法是修罗卫主修剑术,来自红拂女。
红拂女是杨素培训出来的舞姬杀手,最擅长的就是将杀人技藏于舞蹈之中,让人在欣赏舞姿的时候不知不觉死去。
红拂女虽是修罗卫的教官之一,但也只是几个有天赋女孩才能继承她的衣钵,最先是阴明月,后来又加上杨沁芳、李幼薇、房秀珠、郑丽琬、尧瑶五女。但杨侗见到的都是临阵对敌的杀招,从未见过剑舞,只是听卫凤舞说杨沁芳的剑舞冠绝天下,此时见草原美女柔美的歌舞,便经此掩饰。
杨沁芳听见杨侗这么一问,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我跳得好。”
“那你们几个一起上。”杨侗怂恿道。
“我不!”杨沁芳撇了撇嘴:“我又不是舞娘,才不随便舞……你你要是想看……”她默默的低下头,脸色绯红的说道,“你要是想看……我专门为你一人而舞……”她越说声音越小,终至细弱蚊蝇。
杨侗耳目聪敏,在这热闹的气氛中也听不清。就在他想要询问时,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却是一曲已经唱完。
这时,两名士兵抬着一只大盘过来,大盘里是装着一只烤得金黄喷香大绵羊。
“朕来吧!”杨侗笑着站起身,他亲自操刀,将肥美的后腿肉切给客人。
苏桑等人受宠若惊:按照他们游牧民族的风俗,应该由年轻人操刀切肉,首先敬给年纪最大的人,如果换成身份尊贵的主人操刀,那说明对方当来客是最最尊贵的客人。
杨侗浑然不知自己误打误撞之下,又获得了一波好感。
苏桑豫了犹了半晌,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走向了刚刚停下的少女们,矶咕着说了几句话,少女们似乎诧异了一下,向杨侗行了一礼,退得远远的。
“启禀圣上,草民有一件天大的事情禀报。”苏桑走到杨侗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杨侗笑问:“苏老您说。”
“……”苏桑看了看四周,沉默不言。
“苏老尽管直说,在坐的都是朕的心腹文武。”
“喏。”苏桑犹豫了一下,郑重道:“圣上,请恕草民失礼,您对伏罗川城了解吗?”
杨侗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伏罗川城隶属西海郡内的柴达木盆地,由此往西,可以经过阿尔金山、昆仑山两山口进入且末,直至于阗国,但它又离河源郡极近,乃是南部丝绸之路必经之地。据说是拾寅继承吐谷浑汗位后,把都城从莫何川西迁到了这里,这是吐谷浑建立的第二个国都。拾寅在位时仿效中原王朝建制,修筑城池宫殿,大力发展畜牧业和贸易,使吐谷浑进入空前强盛时期。”
说到这里,杨侗看向苏桑,笑问道:“难道伏罗川有什么不对?能具体说说吗?”
苏桑低声道:“启禀圣上,现在伏罗川城名义上是大隋的领地,暗中其实有实际有另外一伙人在控制着全城的命脉,但他们效忠的不是大隋。”
杨侗皱眉道:“苏老知道这伙人的来头吗?”
“这个...草民不敢说。”苏桑显得有点紧张。
杨侗注视他片刻道:“朕对大隋治下各族百姓一视同仁,但前提是对大隋忠诚,如果不全心全意忠诚大隋,朕很难做到这一步。要是苏老真心当朕是天下之主,能够把难言之隐坦然相告,朕可以为你解决所有麻烦;要是你不说,朕也不勉强,但朕会让人去查,如果朝廷行动的时候,误伤到苏桑的人就不好了。所以还请苏老三思。”
苏桑也觉得是这个理,沉默良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圣上待人至诚,草民感激于心,着实不敢隐瞒什么,不然也不会提及此事了。若不是草民家小在伏罗川,草民怎敢犹豫不绝?”
既然话已经说开,苏桑不再隐瞒,十分坦诚地说道:“据草民所知,这个势力以一个名叫拓跋魏的人为首,他们表面上是大隋子民,但骨子里十分仇视大隋,草民等人实际是被他控制的。”
“拓跋魏?”
“正是。”
杨侗闻言点头,拓跋是北魏、东西两魏的国姓,此人名叫拓跋魏,这就有意思了。
他又问道:“拓跋魏有多少军队?”
“这个草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与西域诸国有过交易,但后来好像断了往来,而以伏罗川能物资也养不了多少军队,所以他们通过挟持各部落首领的亲人,从中获得一些物资;但草民听说此人近来有意投靠吐蕃,想得到朗日赞普的支持,也不知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杨侗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早在他攻打西突厥的时候,就听说有一股势力暗中接触西域各国国君,想要采取扶持、分化的方式建立起亲近他们的政权,只是西域各国也非愚蠢,自从和大隋建立友好关系以来,便与这伙人划分界限,只不过这伙人藏得极好,便是各国国君也不知他们的来历,杨侗还专门派遣黑冰台探子打探,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抓到一问三不知的小喽罗,别无所获。
如今看来,苏桑说的拓跋魏九成是这伙人之首了,这真是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话。
但苏桑这个消息也令西征出现了大大的变数,要是不先把这个军队不知多少的毒瘤解决掉,极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被对方捅一刀子,导致隋军功败垂成。
苦苦思索的苏桑又说道:“圣上,草民还有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情报?请说。”杨侗忙问。
苏桑说道:“拓跋魏的军队有五百多名吐火罗人,为首之人名叫伽罗瀚,乃是吐火罗贵族,他的父亲曾经支持另外一个王子和现在的吐火罗争夺王位,失败以后逃到这里,被拓跋魏藏匿在军中,拓跋魏想利用他来招揽吐火罗,如果圣上能够抓到他,或许能够帮助圣上找到拓跋魏。”
“多谢苏老相告。”杨侗点了点头,这又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吐火罗亦是一个源远流长、多灾多难的民族,也曾强大过。中亚大月氏王朝灭亡之时,吐火罗五部翕侯(大酋)之一的贵霜翕侯丘机却趁机统一吐火罗五部,建立贵霜王朝。到了5世纪中,贵霜王朝灭亡于嚈哒人。后来突厥与波斯萨珊王朝合力攻灭嚈哒帝国,吐火罗故国遂为突厥所有,突厥派通设﹑呾度设统治吐火罗故国。其疆域东起帕米尔、西接波斯、北据铁门、南至大雪山,南北千余里、东西三千余里。其国内分置二十七个类似于部落的小诸侯国。
全国胜兵者十万人,皆习战,乃是西域诸国之中实力强悍的一个国家,他人奉佛教为国教。
早在大业中期之时,吐火罗大国君还遣使朝贡过大隋。但现任国君却和大隋的关系不冷不热,既没有通商往来,也没有加入丝路联盟。
既然吐火罗不是大隋的友好国家,倒是可以用国君之位来和伽罗瀚谈谈。
第772章:何不食碘盐?
当天半夜,杨侗率军悄悄离开积石关大营,向西北方向的伏罗川城而去,伏罗川城位于昆仑山和青海南山余脉交汇处,正好卡在东至青海湖、西进柴达木盆地、南下河源良非川的要道,交通和军事地位都十分重要,属于西海郡宣德县管辖。
大军疾行一天,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山丘扎营,准备在这过夜。
杨侗正和卫凤舞闲逛之时,一队士兵护卫着十几名官员从西海宣德县风尘仆仆的赶来。为首的官员正是西海郡太守李客师,后面还有通守、郡丞、县令、县丞等等。
李客师是在清晨接到鹰信,让他秘密带着朝廷官员前来汇合。
“微臣参见圣上,皇后。”在李客师带领下,十几名西海父母官纷纷躬身行礼。
“免礼。”杨侗看了看这么稀稀拉拉几个,便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
李客师回头看了一眼,不解道:“圣上,宣德县县尉以上的官员都在这里了,其他小吏地位太低,就没必要来见圣上了,而且微臣得到的指令是秘密前来,所以没有惊动太多人。”
“李太守误会了。朕是说,西海郡拿得出手、摆得上台面的官员就这么点?”
“呃……”李客师明白杨侗的意思了,苦笑道:“圣上,西海地广人稀,横跨两千四百多里,但它境内只有宣德、威定两个县,按照郡县等级划分,它是下郡,严格一点,连下郡都算不上。”
“横跨两千四百多里,关中五个郡加起来都不如它大,竟然连下郡都不够格?这怎么可能呢?”卫凤舞秀眸圆瞪,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皇后有所不知。”李客师介绍道:“西海郡虽然大,但适宜人类生活的地方极少,西海百姓活动的范围主要是青海南山以东,以西的数十万里疆域盐湖遍布,只是那里的盐和青海湖的盐一样,既不吃,湖水也不能饮用灌溉,那些地不但长不出庄稼,甚至连牧场都当不成,根本没有什么用。当然了,那里也有一些地方可以利用,比如说西北阿尔金山脉、西南昆仑山脉、东北祁连山脉、东部青海南的山麓,山上流下来的冰雪融水就能供农作物生长,但土地贫瘠,没有开发的价值,与其浪费人力物力在那儿,还不如集中在大非川和河源良非川开发。”
“真可惜,这么大的疆场竟然一点用没有。”卫凤舞遗憾道。
“也不是没用,在特定的时候,他等同于丝绸之路。”李客师回忆了一下,又说道:“丝绸之路其实不止一条,而是很多条,在不同地域、不同时期、有不同路线,其中最著名的是以洛阳、大兴为起点,经河西走廊到敦煌这一条。但是每到南北对峙时期,北方政权就不准南方政权通过。南方政权只能从益州进入当时还属于吐谷浑控制的河源、西海,过伏罗川城,进入那个酷似大盆的盐碱地……”
“从此以后,就叫那个大盆地为柴达木盆地,记载在地方志。”默默聆听的杨侗加了一句。
“喏。”李客师应了一声,又说道:“过了柴达木盆地,就是阿尔金山和昆仑山山口,从这里又到一个大盆地,我大隋和西域诸国各占一部分。”
“那个大盆地以后叫塔里木盆地。”杨侗又打断了他,安了一个名字。
“喏。”李客师又应了一声,心中十分奇怪,不知圣上为要取这么奇形怪状的名字,但人家是皇帝,皇帝说了算。
他也没有多么说什么,又继续说道:“南北对峙时,南方政权的丝绸之路是益州—河源—西海—柴达木盆地—阿尔金山山口—塔里木盆地—西域’,或是‘益州—河源—西海—西平—祁连山—敦煌’。因为它位于黄河之南,故而有‘河南道’、‘羌中道’、‘青海道’等名字,其战略价值并不亚于河西走廊。可是这片区域环境恶劣,分布着大量盐碱地,不像河西绿洲一样能够很快找到淡水补给,所以大隋统一天下以后,‘河南道’就丧失了其利用价值,开始又沉沦了下来。而前两年,我大隋收复河西走廊以后,伪唐又和吐谷浑联系,准备走‘河南道’,结果吐谷浑被打跑了,伪唐的西域梦就断了。”
李客师说到这里,嘿嘿的笑了起来,居然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杨侗摇了摇头:“柴达木盆地只是作为各个民族的十字路口而存在,除了备用的丝绸之路以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称道地方,但实际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它的真正价值。”
李客师问道:“真正的价值?是什么?”
“柴达木盆地不仅是中原大地盐矿之最,也是天下盐矿之最,而且还蕴藏多不胜数的铁矿、铜矿、锡矿、煤炭等等物资,称之为‘聚宝盆’毫不为过。一旦开发起来,可不了起。铁矿、铜矿、锡矿暂且不说,单是盐这一项就是造福大隋百姓的伟大工程。”
“圣上,西海大大小小的湖盐都泛着青色,好看倒是好看,但此盐又苦又涩,哪怕是牛羊也不舔一下,人如何吃得?”李客师皱眉道。
杨侗解释道:“西海湖盐的结晶盐其实是天下最上乘的食用盐,之所以苦涩是盐中含有很多肉眼看不到杂物,只要将这些杂物净化,西海各个盐湖遍地都是结晶盐就会成为世间最好的食盐,要是进一步提炼,甚至能变得跟雪花一样白。”
“雪花一样的可食盐?”众人心中巨震。
杨侗点头说道:“对,西海遍地都是的结晶盐,只要运用朕的技巧,仅是西海一郡,如石头、泥沙一般的盐就足够大隋万年食用。我大隋再无缺盐之忧。”
“盐是必需之物,然而盐价过高,百姓苦不堪言。真要如此,我大隋有福了。”卫凤舞对丈夫信心十足,又惊又喜的说道。
“皇后言之极是,大隋别的地方另说,但近在眼前的雍凉二州历来缺盐,所有食盐都是从江南、巴蜀等地运来,这茫茫万里路,一斤食盐到雍凉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而言而喻,使一斤食盐到了雍凉地区价格是成倍成倍的翻。”李客师分析道:“在微臣来看,盐价之所以居高不下,一来盐的产量少;二是运输之路漫长,成本巨大;三是盐商为了牟取更多不仁暴益,放肆加价,甚至很多奸商以次充好,百姓花费不少钱财买来的却些有毒的毒盐,这种盐就如慢性毒药一般,吃多了、吃久了,就会中毒身亡,这也是长寿者稀少的一个原因。”
杨侗深以为然的点头,李客师这话就到点子里去了,关键还是好的食盐产能严重不足,导致供不应求。
问了李客师一下,才知道现在的产盐方法十分原始,先用水淋原料,溶解盐分制成卤水,然后倒入大锅里加热蒸干水分,最终取得盐粒。但这种生产工艺耗费大量柴草,费工费力的结果是产能还能低。值得一提的是,煎盐之前,卤水需晾晒以提高盐分浓度。所以人们通常往卤水中投入莲子,根据莲子沉浮位置确定卤水浓度,其原理跟密度计完全相同。
但是杨侗以前去海南旅游的时候,路过一个晒盐场,发现他们制盐的方式相当简单,就是用太阳晒干的海滩泥沙浇上海水过滤,制成高盐分的卤水,再将卤水存在池中,在阳光下蒸发结晶成盐,得到的食盐还很多。有的人干脆利用地势在海边修筑盐池,直接将海水导入其中,在阳光下自然蒸发结晶成盐,连制卤这一步都省了。
杨侗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真是不尽人意,以前关注的多是军事,和朝廷各项重大决策,与百姓息息相关柴米油盐酱醋茶,并没深入专注、研究过。
要不是卫凤舞和李客师聊起了柴达木盆地,令他忽然产生了疑惑。
只怕无食盐之忧、不知民间食盐之苦的杨侗有朝一日听说百姓无盐可食之时,闹出“何不食碘盐”的笑语。
也在这时候,仔细一想的杨侗发现前世很多习以为常的简单技术,在大隋却是无价之宝。
没重视,不是不在意,是他太非凡了,先是皇孙、后是皇帝,从没给日常小东西难过,就说盐,他一家子吃的肯定是天下最好的,从来没缺过,他关心干嘛?杨恭仁他们这些古代人认为粗盐、劣质毒盐充斥市场很正常,自然也不会提起。
还有洗澡洗头的皂角,同样是杨侗日常使用的小东西,但对于别人而言,却是天价。
简而言之,就是他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
第773章:食盐大业,设宴索贿
盐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并非是杨侗让李客师紧急赶来的原因,但食盐关系到大隋几千百姓的生活、健康,问题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尽快解决。
杨侗当下便将李客师带回大帐,向他传授提盐技术。
盐有海盐、井盐、湖盐三种,湖盐又称池盐,遍地都是的青海盐便是湖盐的一种,这种盐经过长期风吹日晒,凝结成晶体,沉淀到湖底,如茶卡盐海、青海湖、柴达木盆地的盐湖,历经数千万年变化形成了干湖,盐晶暴露在表面,不需经过加工即可直接挖取,所需工序仅是提纯、晾晒这两步而已,不过仅是提纯技术不到位这一步,就让它没有得到开发,如泥土一般,世世代代曝于荒野。
不过相对于成分复杂、很以提纯的河东盐,西海的盐乃是天然的上等可食用盐,成分十分简单,先将其液化成盐水,加入适量石灰水,几种主要杂质就会发生化学反对,沉淀下来,取上层清水,再用苏打水,不断搅拌,直到不再产生浑浊物,即可去除涩味,最后蒸煮或是晾晒即可得到雪花一般的优质食盐,余其便是对人体有益无害的微量元素。
听完杨侗的技术,李客师大有豁然开朗之感,细细一想,这办法似乎也没什么,关键是之前没人想过。
“这制盐之法其实十分简单。”杨侗说道:“而西海数百个盐湖,遍地都是结晶盐,又有煤炭为液化结晶盐、蒸煮的燃料,所以只要人手足够,日产万斤都不是事儿。”
在任何一个时代,盐都是一个国家的重中之重,一方面关系到万万千千人的生活,另一方面则关系到朝廷的税收。只因任何朝代,盐税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小数目。
西海之盐背靠取之不尽的茶卡盐湖、柴达木盆地,只要人手足,产能就令人难以想象,之后可依靠官道、黄河、湟水运输,可以说,西海之盐条件得天独厚。
一旦西海成为产盐重地,这对方方面面产生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尤其是柴达木盆地,依靠本地盛产的铁、铜、盐、煤炭等先天条件,必将如后世那般成为大隋专门制盐、铁、铜产品的工业重地。
“圣上,照您这么说,这种盐具有就地取材、方式简单、成本不高、物美价廉的特点,一旦上市定会引起一场轰动,在瞬间即能击败市面上昂贵的细盐、粗盐、毒盐。让他们关门大吉。如果盐生产出来了,又如何来卖?”
李客师知道杨侗只让他一人知道这种制盐技术,显然是秘技自珍,单为朝廷所用,而不是把这暴利让给盐商。
杨侗说道:“这种利于万千百姓的技术和产品,应该用来造福百姓,绝对不能成为某些人牟取暴利的工具,朕还是打算纳入商部,由供销社平价来卖。”
供销社是官营的连锁超市,既有琉璃制品、英雄烈等奢侈品,也是农具、铁器、粮、油等等和民生有关的物品,由于连连丰收,且有朝廷的大量储备来平抑价格,所以粮、油价格始终稳定,没有出现谷贱伤农、谷贵伤民事件,盐的重要性不弱于粮食,自然也要纳入朝廷的管制范围,走薄利利民之路。
“若是纳入朝廷管控,盐价大跌,实乃天下百姓之幸事。圣上仁义。”李客师击节赞叹,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西海盐制成以后,可通过湟水运至金城,然后通过黄河运到会宁、灵武、五原、榆林、定襄、马邑、楼烦、阴雕、离石、龙泉、延安、文城等等黄河两岸郡治供销社,最后分往雍、并二州内陆之郡;第二路,则是通过渭水进入关中;第三路是从河源南下,进入益州。第四路,由大兴通过广通渠,运抵洛阳,再以洛阳为中心,通过运河、官道运往全国各地。至于紧靠西海之郡,则是就近通过陆路运输即可。”
“如此的话,运输成本依然居高不下,朕打算用李太守之法,将西海之盐解决洛阳以西的大隋各地的食盐问题;至于洛阳以东,则是以海盐为主。”杨侗笑道。
“这法子也能用于海盐?”
“是的。”杨侗说道:“盐价昂贵主要是产能少,产能少是制盐的方式方法不对,要是海盐把蒸煮法换成摊晒法,漫长的海岸就是产盐之地,产量自然就上来了,食盐虽是必不可少的食物,但它毕竟是佐料,一斤盐能够让五口人家用上十天半月,所以只要过了第一波势力,人们的需求大减,而食盐却源源不断的进入市面,价格自然也就降了下来。这时候,食盐就会出现类似‘谷贱伤农’的局面,但又不能不生产,所以为了维持数量庞大的盐民,那就要打开新的商道。”
“通过丝绸之路外卖?”李客师眼睛一亮。
如今天下,不单是大隋,西域等国也因为技术不足的原因,各国盐价同样居高不下。而西海往北,即可通过大斗拔谷进入张掖,如果从柴达木盆地出发,越过大小柴旦、阿尔金山和祁边山口,即可抵达敦煌,这两条路再往西,则是通往西域北丝绸之路。但如果直接从柴达木盆地直接往西,过芒崖,就是鄯善和且末,再过去就是西域,这是南丝绸之路,对于西海来说,南丝绸之路无疑更近一些。
“朕也是这么想的。西海之盐满足国内需之后,以高价专门来赚西域、西突厥、波斯的钱。”
杨侗笑着说道:“而要大量产盐,就需要雇佣大量西海百姓开采原料,大家的日子也会因为盐而富裕起来。对当地百姓来说,开采盐原料的利益比放牧高,渐渐就会定居在盐场附近,甚至还会吸引很多河西百姓前来,而你这个西海父母官,只需均分田地、妥善安置,以后管理、教化起来,也会省去很多很多麻烦,长此以往,游牧民族和我们中原没什么两样。但是万事开头难,你现在的担子也很重。”
“圣上,微臣不怕担子重,就怕没有担子担。”李客师虽是李靖的弟弟,但兄弟二人相差十一岁,兄长李靖慢慢老去,弟弟却正值有为之年,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否则也不会放弃美好的关中生活,请命外放,津津有味的当起了一个下郡太守。
但要是按照杨侗的思路去走,且走得胜畅,这个连下郡都不够资格的西海郡,迟早会发展成举世瞩目的上上郡,这成就可比治理好一个上郡高多了。
杨侗也喜欢这种充满“朝气”的官员,笑着说道:“大规模生产,就还需要大规模作坊,所以急是急不来的。你先将这些步骤全部记下,让工匠多次测试石灰水和碱水的添加配比,力求产出最优食盐,然后在以此配方大量产盐。”
“微臣遵命。”李客师激动道。皇帝让他单独负责食盐的炼制,显然没将他当作外人,这分浓重的信任,这让他备受鼓舞、倍加感动。
“你可以从茶卡盐湖开始,将这营造成一个成功案例,以后人手足了,再向其他地方扩展。”
“喏。”
“昨天俘虏了万多名吐蕃士兵,一半需要修建积石关,另外一半朕给你当劳力,先在茶卡盐湖附近修建作坊、高炉之类的基础设施,然后再去挖煤。”
“多谢圣上。”李客师大喜过望,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人手了,这万多名俘虏简直就是睡觉前,从天而降的枕头。
“这些俘虏,你只管放心使用,全死了也不要紧,朕再去抓就是了。”杨侗毫不在意的说道。
“嘿嘿嘿!”李客师顿时阴险一笑,这样的态度,正是他之所希。
。。。。。。。。。。。
“发展西海食盐大业,只是朕找你来的一个原因。”杨侗也是要面子的,自然不会说关系重大的食盐大业,乃是听了卫凤舞和李客师闲聊的偶然产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请圣上吩咐。”听圣上的口气,另一事好像比食盐大业还要重要,李客师也起凝重了起来。
“西海境内还有一股盘踞多年的反隋势力,关于这股势力,朕只知三个情报。首先,这股势力的首领名叫拓跋魏,,朕怀疑他是魏朝余孽;其次,他们以伏罗川城为中心,向四周发展,并且用挟持、绑架人质的手段,逼迫周边各部贡献物资,供养军队;第三,拓跋魏和西域多个国家君王的反对势力都有联系;第四、拓跋魏打算投降吐蕃,利用吐蕃的力量,立足西海、河源,建立一个反隋国度。”杨侗说出了此行真意。
李客师的头‘嗡’地一声,仿佛炸开了一般,毕竟自古以来,谋反都是首要大罪,若是叛乱发生之前,地方官吏懵懂不知,事后要都论罪处罚,严重者,甚至会以同伙罪论处,获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他紧张的拱手行礼道:“作为西海郡太守,微臣对这股势力一无所知,是严重的失职行为,请圣上责罚。”
“你出任西海太守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月,这不是你的责任。”杨侗将他扶起,笑着说道:“这股势力,其实早在平定李轨,大破统叶护的时候,朕已经发现了,并且让西域行台明暗调查,只不过他们行事隐密,藏得极深,所以一直查不到个所以然,朕也是昨天才知道首领叫拓跋魏。”
“多谢圣上不罪之恩。”李客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拓跋魏具体有多少人马,朕完全不知道。”杨侗说道:“朕现在担心的是:要是大隋和二吐联军的战争陷入僵持,他从背后给我们致命一击,所以,朕打算以快马斩乱麻之势,在决战之前,将之剪除。”
放下心来的李客师犹豫了一下,说道:“圣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将之连根拔起,恐怕很不容易吧?”
“朕知道。”
杨侗点头道:“拓跋魏的手下,有一个名叫伽罗瀚的吐火罗人,你知道这个人吗??”
“禀圣上,伽罗瀚是伏罗川城的一名大豪,知道他的人不少。”李客师继续介绍道:“前几年全国动荡,河西走廊也陷入群雄割据的局面,关中李渊、河西李轨、陇西薛举、雍北梁师都之间战争频频,导致河西走廊这条北丝绸之路阻塞不通,‘西海—柴达木盆地—阿尔金山—西域’这条南丝绸之路也因此迎来发展巅峰。而伽罗瀚在这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和以前的吐谷浑一模一样,他为了获利,不仅担负起指引方向、武装护送的重任,还以低价从胡商手中买了西域汗血宝马、波斯毯特产,再以高价卖经薛举、李渊手中,李世民的战马什伐赤,就是伽史瀚送给李渊的波斯宝马。中原物品方面,他同样以低价从中原商人手中买来‘丝瓷纸药茶’等特产,再以高价倒卖给胡商。他稳坐伏罗川城,就通过两边商人之手,赚取到巨大差价,短短几年时间,终使他成为西海大豪。”
李客师上任的时间虽然很短,可是对于本地的大小势力极为了解,这也是新官上任以后,要做好的第一项工作。
杨侗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好消息,难怪苏桑老人说这个伽罗瀚好找,原来他是西海富豪,这事情就好办了。连忙对李客师说道:“如是说来,伽罗瀚相当于商部尚书凌敬,主管重中之重的钱财这一块,可见拓跋魏对他信任有加,知道机密之事想必也是不小。”
“圣上明鉴。”李客师也是这么认为的。
杨侗沉吟片刻,便有了决定,笑着说道:“以你巡视至此的名义,将伏罗川城的大豪统统叫来,就说你举办篝火宴,宴请地方士绅。”
“喏。”李客师闻言苦笑。
圣武帝之前的官员,他们上任之后,很多人都会巧立名目、拉拢豪绅,以缴税捐款的名义讹诈一部分钱,然后官绅勾结,压榨百姓、贪朝廷款,最后皆大欢喜。
现在谁要这么干,全族遭殃。纵然开始侥幸逃过,但深入民间的刑部、御部官员,会从新官设宴这一节,将他们纷纷扭出,一抓就是一大堆。所以现在的官员,都不敢设宴、赴宴。
如今皇帝这么安排,应该是打算让自己暂时当个贪官,以设宴索贿的名义,把伏罗川的大豪全部统统骗到这里。不过这个办法,确实是让伏罗川地方大豪松懈的好办法。
第774章:这点鼠胆,也敢造反?
下午时分,太阳离高山只有几杆距离之时,一张请柬悄然送到伽罗瀚的府邸。
门房管家将请柬匆匆送往书房之际,一位身材高大、肩膀宽厚花甲老人正跪坐在一张铺着华丽波斯地毯的软榻之上,对着一张发黄的画像长吁短叹,此人便是伏罗川大豪伽罗瀚。
他即便是跪坐在那里,亦若渊渟岳峙一般,浑身透着一股雄浑霸道的气概。听到外面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微微一抬头,花白的眉毛轻轻一抖,见是自己的管家,淡淡的问道,“何事?”
管家小步疾走来到伽罗瀚身前,恭恭敬敬的答道:“禀家主,李太守使人送来请柬,请家主前往城外行营赴晚筵。”
“李太守请我到城外赴筵?”伽罗瀚大是愕然
“正是如此。”管家将请柬呈上。
伽罗瀚看了一遍,长眉微动,颇为诧异的思索了起来。
李客师赴任之时,他让人备下一份厚礼,可送礼之人连大门都进不了,更不要说是送礼了。
可如今,却让他到城外赴宴。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沉思半晌,问道:“李太守为何不入城?而在城外设宴?”
“据送信之人称:李太守是巡视至此,索性就在城外举办篝火晚宴,地点是在东南方的苏兰戍堡,离这里不到二十里。”
伽罗瀚点了点头,他在伏罗川生活三四十年,对附近地形了如指掌,管家说的苏兰戍堡位于东去河源郡要道之上,交通和军事地位都很重要,平时戍堡有五十名士兵驻守,属宣德县管辖。
因为苏兰戍堡沟通南北,所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小镇,除了军户以外,还有百多户人家,他们为沿途商旅提供便利,十多家店铺的生意都还不错。
“只请我一人?”伽罗瀚又问。
“不是。”管家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城中大豪都收到了。”
伽罗瀚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儿?”
“家主这是……”管家有些不明白伽罗瀚的意思。
“李太守受到刑部、御部官员监督,这才闭门谢客,装出一副两袖清风、清廉如水样子给人看。可他又不想错过这份厚礼,于是就以巡视为名,改到各城城外设宴,这礼收了,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原来如此。”管家恍然大悟,但忽又说道:“隋朝皇帝和吐蕃交战于河源积石关,李太守这么收受贿赂?难道就不怕?”
“你是说有诈?”
“汉人都说宴无好宴,我认为家主还是不去的好。“
“宴无好宴?”伽罗瀚放下手中请柬,哂然一笑,“难不成还是鸿门宴?”
“正是。”
“就是因为皇帝近在咫尺,所以李太守敢收礼,这是汉人虚虚实实的兵法,俗称灯下黑。”伽罗瀚站了起来,道:“这个李太守是兵部尚书李靖的弟弟,与他交好对我们百利无一害。这次去赴宴,正好与他搭上关系。”
管家还欲再劝,伽罗瀚却不由分说道:“全城大豪都去了,我这个伏罗川第一豪族若不到,怎么也说不过去。你就不必多说了,快去备车吧。”
“喏。”见伽罗瀚决心已定,管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当下唯唯喏喏下去准备。
不久,马车备好。
伽罗瀚在一队家丁的护卫下出了府、上了车,一路往城外而去。
路上遇到很多匆匆忙忙本地大豪,各个大豪和伽罗瀚一样,都带了数目不等护卫,彼此见到对方都带各色礼盒,大家会心大笑,有说有笑的往苏兰戍堡而去。
到了既定地点,李客师带着一群地方官员远远相迎,亲自将他们请进了苏兰戍堡之外的行营,这下,谨记管家之言伽史瀚更加放心了。
一行人,按照李客师的安排,仅带几名亲随,带上各种奇珍进到主帐,亲随都被门卫拦了下来。
伽罗瀚等大豪也不意外,举步进了大帐。到了里面,大家惊讶的发现帐中不但没有酒肉等宴会必备之物,还有一名俊美的青年高坐首位之上。
“介绍一下。”李客师笑着说道:“此乃是我大隋皇帝”
“轰!”
当李客师道明杨侗身份之时,诸多伏罗川大豪,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响。
他们知道隋帝很年轻,也知道隋帝就在河源,还知道李客师不敢让人假冒皇帝,但是对于皇帝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脑海一片空白,陷入了刹那间的失神。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过了好一阵子,伽罗瀚瞳孔急剧收缩,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草民拜见圣上。”
“草民拜见圣上。”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躬身行礼。
“诸位请坐。”
“谢圣上。”三十多名地方大豪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入座。
面对这个拥有无数辉煌战绩的杀神,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大帐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杨侗打量了他们一眼,淡淡的问道:“谁是伽罗瀚。”
“回圣上,草民正是伽罗瀚。”伽罗瀚忐忑不安的起身行礼。
杨侗见他长得高鼻深目、一把大胡子,相貌和中原人不一样,也不像河西羌人,甚至和西域胡人也不太一样,活脱脱就是后世的中东人。这种相貌的人称之为粟特人,在洛阳经商的粟很多,所以杨侗倒也没有感到意外,随口问道:“你是粟特人?”
“回圣上,草民有康国粟特人的血统。”伽罗瀚回答道。
粟特人先民原居祁连山下“昭武城”(即张掖),后为匈奴人所破,被迫西迁至中亚、西亚一带,枝庶分王,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皆氏昭武,故称昭武九姓。
粟特人也建立一系列小势力,不过实力普遍不强,多依附于其他强大的民族,但他们利用地理优势行走四方,以善做生意而闻名。自汉开始便往来于著名的丝绸之路,东西方的陆路经济文化交流都是以粟特人为中介进行的。魏晋南北朝时期,他们活动范围扩大,或是经商,或是做官,很多人还凭着自己的特长讨统治者的欢心,并不时为一些国家承担外交使命,如545年北周曾派遣酒泉胡安诺盘陀出使突厥来到中原。
杨侗说道:“粟特人长期操纵丝绸之路上的转贩贸易,你有粟特血统,难怪你这么会做生意。”
“不,不敢当。”伽罗瀚感到杨侗语气不善,内心感到恐惧起来,又尖又长的大鼻子微微颤抖起来。
“你会生意,那是你的本事,朕也不会管。”杨侗练武多年,对人的反应有一种敏感的体会,知道此人已经被自己吓住了,从而表现出了粟特人特有的胆小和谨慎。于是将身子微微前倾,进一步在气势上压制,注视着他的双眼,冷冷的说道:“但前提是不能违法乱矩,更不能造反……”
伽罗瀚知道一定是自己暴露了,顿时心乱如麻,喉头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良久,才强笑道:“草民不知圣上指是的什么?”
“作为掌管财富的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拓跋魏?怎么可能不知道拓跋魏要造反?其实你知道,你全都知道。只是不愿说出来而已。”杨侗冷冷的注视着伽罗瀚。
伽罗瀚头脑一阵轰鸣,望着杨侗凌厉如刀的目光,大脑一片空白,一步也挪不动。他双腿一软,竟然跪倒在地。
这一跪,等于不打自招。
不是伽罗瀚心理素质不够高,而是杨侗来太太巧。
伽罗瀚平时间的言行举止是小心小心再小心,诚惶诚恐、患得患失,总怕露出什么破绽。而李客师的索贿之举,令他心情放松,一片欢畅。
就在这个时候,凶名昭著的国家元首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这又令他心弦一紧,然而皇帝却和颜悦色的聊家常,就在他心弦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脑子转不过来之际,忽然把他的阴谋拆穿,心怀鬼胎的伽罗瀚连应对的办法都来不及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暴露了、全家要完。
整套流程都跟断案的心里战相似,只不过这里的法官换成了皇帝,但对于这个时代的罪犯来说,能够一言定人生死的皇帝,无疑更具威慑力。
“你堂堂正正做生意,朕不怪,但你拿朕的江山社稷做生意,这就不可饶恕了!”杨侗目光扫视在一些面如土色的伏罗川大豪,冷冷的说道:“还有你们……”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连串下跪的声音,打断了杨侗的话。
“……”杨侗一脸的纳闷古怪,额上隐隐约约、隐隐绰绰露出了几条黑线,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此表现。
如此鼠胆,也敢造反?
其实这些人的心情也跟伽罗瀚一样,实际上,面对这样一个局,恐怕一百个人当中,就有九十九个招架不住。
细数一下,杨侗发现进来的三十七个人中,只有三个人,一且懵懂的坐着。
他本以为这三个人没有参与。
谁料到,当他打算开口的时候,这三人不约而同的大声嚎叫:“圣上饶命呐,我们都是被逼的。”
这下好了,全场三十七人,一个不落,整整齐齐的来,整整齐齐的跪。
杨侗嘴角抽了抽,心想你们的反射弧也太长了点吧?
不过…这也说明拓跋魏在伏罗川的渗透力极高、极强,势力极霸道。
他喝令道:“来人,将他们统统抓起来。”
“圣上且慢。”却是伽罗瀚回过了神来。
杨侗看了他片刻,淡淡的说道:“你看,你都全军覆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伽罗瀚苦涩一笑:“我当然知道,但这里,其实也有人是无辜的。”
“你指的是你自己吧?”杨侗冷笑一声,“你明知拓跋魏打算割据自立,明知道拓跋魏准备投降吐蕃,却没有向朝廷禀报,反而狼狈为奸,不但出人出力出钱财,还和他一起压榨地方百姓,你觉得你很无辜?你们粟特人本就以善于做买卖出名,你这一次的买卖可不小呐。”
“草民也不想这样,也想做一个安分守己、遵纪守法的商人,怎奈世道如此,时势不由人…”伽罗瀚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哆哆嗦嗦。
“什么叫‘世道如此’?这叫世道见人心。”杨侗见他打算辩解,打断道:“朕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伽罗瀚明白立功赎罪的机会,当即向杨侗撇清了和拓跋魏的关系:“草民是吐火罗人,逃难到了伏罗川,原本只是赚取东西双方物品的差价致富,只想安分守己的度过余生,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份家业,不想拓跋魏看中了草民的财富,还看上了草民,一家老小几十条人命,都在拓跋魏的掌控之无,迫不得已只能与贼为伍,还请圣上明鉴!”
“要不是效忠拓跋魏,你也不会有今天的家业。你的家业,具体有多少无辜生命,恐怕你自己都记不清。所以别把你说得那么委屈可怜。而且自古以来,谋反都是诛九族之大罪,什么时候廉价到装可怜博同情就能洗净的地步了?朕怎么不知道?”杨侗盯着伽罗瀚,冷哼道:“朕现在是拿你全家老小的命卖跟你做买卖,需要你拿出等值的东西来买。朕的时间很宝贵,没闲心、没耐心听你装可怜。朕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假如你东拉西扯、说假话,朕立即派人杀你全家。你信不信?”
伽罗瀚顿时面如土色、汗如雨下,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可不敢拿身家性命来考验这个杀人魔王的耐心,连忙说道:“我信,我信。”
达成共识以后,杨侗问道:“实话告诉朕,拓跋魏到底有多少军队?”
“约有六千人,这是他能供养的极限,但是这些人装备精良,骁勇善战,多年来不仅杀人越货,还时不时和一些不听话的部落作战,没有战事的时候,以形同战争一般的凶残方式训练,一般的军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伽罗瀚说道。
杨侗又问了个关键性的问题:“拓跋魏和他的军队藏在哪里?伏罗川城吗?”
“拓跋魏以前确实生活在伏罗川。他的士兵一般以地痞流氓的方式混在各个城池、各片牧场,每个月定时向店铺、牧民索要钱财,要是店家和牧民没有钱财,也可以用等值的米面、油盐、酱醋、茶叶、铁器、布料、牛羊、马匹、皮毛等物代替。”伽罗瀚小心翼翼的看了杨侗一眼,见他没有生气,心知这是对他有用的资料,接着又说道:“拓跋魏这人十分小心谨慎,听说朝廷军队来人,将家人、军队全部拉去他的秘密军营了。”
“全部都去了?”
“正是。”
杨侗心中大喜,这真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他的军营在何处?”
“草民需要一张比较精准的地图!”
“拿西海地图。”杨侗一挥手,立刻有亲兵在桌上铺了一幅地图。
伽罗瀚看了一下,指着地图上的格尔木河道:“这条河是盐泽里边最大的清水河,上源分东西两支,西支叫昆仑河,往南数十里,即是昆仑山口,东支是干流,名叫秀沟。秀沟上游又分东西两支,东支叫加尕日曲、西支叫霍兰曲,沿着霍兰曲上游往南,翻过山就可以到河源郡扎陵湖上游,扎陵湖上游也是黄河的发源地。我所知道的军营就在这里!”
伽罗瀚一指霍兰曲上游、扎陵湖上游分水岭,说道:“分水岭里面有一处很隐蔽牧场,南北入口都很小,沿河各走四五里才会看到一片狭长的牧场,四周都被大山、森林包围,在外面很难发现。”
杨侗仔细看了看,距离自己所在约有一天路程,王伏宝所在的多玛反而近得多,也就半天路程左右,便对伽罗瀚说道:“朕准备用骑兵去剿灭拓跋魏,你给朕当向导,只要将这股势力成功消灭,饶你全家性命,并给你百分之一的家产,等事情一结束,前去弘农卢氏县为民。”
这么怯懦一个人,也绝了杨侗扶持他去对抗吐火罗国国君之心。
但这个人在西海生活了几十年,定有许多己所不知的人脉网,必须将他远远迁离。
“多谢圣上。”伽罗瀚感激道谢,虽然失去九成九的财富,但至少全家都活了下来。西海是拓跋魏经营多年的势力范围,就算拓跋魏死了,他的心腹死士未必死绝,要是报复起来,恐怕也是全家死绝,所以远离西海的安排,他求之不得。
杨侗又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也有立功赎罪的机会,就是将拓跋魏党羽罗列出来,交给李太守,但不能冤枉好人,否则照样杀光你们的全家。”
“多谢圣上。”众人纷纷道谢。
“李太守。”
“微臣在。”李客师连忙应道。
“拓跋魏的党羽由你带兵抓捕,务必把他们一网打尽。等事情结束以后,同样给每人一分财产,然后统一迁去洛阳,让民部分别安排他们到雍、并、青、徐各郡,绝不能让他们生活在同一个郡。”
“喏。”李客师应了一声,又说道:“圣上务必将他们一战全歼,一旦他们逃入山中,西海以后恐无宁日。”
杨侗点了点头,回头喝令道:“速让裴将军、牛将军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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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5章:牛进达的第一次
格尔木河是柴达木盆地内最大最长的淡水河,由昆仑山冰雪融水汇集而成,但它并不是一条平滑有序的河流,整条河流有大大小小数十几条小河、湖泊组成,流河湖泊之间分布一些大小不同的森林草地。
在霍兰曲上游,冰雪融水汇入一上低洼地,形成一个方圆三四里的湖泊,湖泊以南是一片千亩大小的牧场,最多只能放养两千只羊,牧场的湖边长着一片茂盛的森林,南北两端各有一条狭窄入口,致使这个牧场十分隐蔽。但牧场现在已经变成一座比较拥挤的军营,里面扎下几百顶白色帐篷,以及马厩和仓库,这便是拓跋魏六千士兵的军营。
此地十分隐密,四周都被森林遮蔽,从外面根本看不到,要不是有心人,哪怕到了湖泊之外,也想不到这还有一座生活着六千多人的军营。而且军营南北入口还藏有很多暗哨,要是误入其中,恐怕不出十步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这天中午,一段枯木自湖之东北漂向南岸,当它到了湖心,枯木缓缓地停下,过了不久,三颗人头从下面冒了出来。
这三人,便是派来打探情报的修罗卫,她们不需上岸,在湖中就能透过树林缝隙看到军营。
拓跋魏的士兵正在吃饭,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十分热闹。
这些士兵的铠甲都是隋军以前的,但是这些人的相貌、发型,大多带有异域模样,有羌人、有西域人、有鲜卑人、有粟特人,汉人很少见。
三名修罗卫观察了约有一刻时间,又潜下水,推着枯木到其他地方观看,如此观察了十个地方,才向东北岸漂去。
不多时,她们在一个枝叶遮蔽的湖畔上岸,到树林里换上干净衣服,骑上战马向东方奔去。
。。。。
隋军这次行动,主将是牛进达,裴行俨反而当了副将。两人是追随杨侗最早的一批将领,牛进达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磨练,已经具备丰富的实战经验,可因为种种原因,他所参加的每次战争,最高也只是当到副帅的地位,独自率军作战还是生平第一次。
这也是杨侗用人的习惯,只要牛进达完美的完成此次任务,以后就会肩负起大战的战区主将,等到时机成熟,会成为一军之首,秦琼、罗士信、裴行俨、苏定方、尉迟恭、薛万均、薛万彻、谢映登等人都是这么一步步走出来的,这也是大隋不缺良将,否则,哪有时间给他们稳健成长?
此时,牛进达率领的万名骁果军便藏身在一片密林内,距离拓跋魏军营所在牧场约有十里之遥。
“牛将军,您可以顺着这片森林一直走到湖泊西岸,然后南下五六里路,那有条林间小道,接近牧场入口。”担任向导的伽罗瀚正在给牛进达讲述四周地形,他为了立功赎罪,买回一家老小的命,表现得十分积极,眼见大隋绘制西海地图比较粗糙,尤其是柴达木盆地几近空白,便将数十载开辟出来的商道,以及柴达木盆地的地形地貌详细的绘制了出来,这一举动,也从杨侗嘴上争取到了半分家业的承诺,让斥候从水下侦查也是他的建议。
“你说的接近到底有多远,说具体一点!”牛进达说道。
伽罗瀚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说道:“大约,大约有三里长,绝对不到四里。”
牛进达心中迅速盘算起来:四里不算远,片刻便可杀到,但轰隆隆的马蹄声必然惊动敌军,要是拓跋魏跑入南部的昆仑山,那他就无颜面对圣上了,所以这个攻击点绝对不是一个优先考虑的攻击点。
想到这里,牛进达问道:“牧场出口在何处?”
“这里就是!”伽罗瀚指着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从东方绕过这个大湖,正南面是霍兰曲河床,也就是牧场的出口。”
牛进达刚想说话,远处有士兵禀报:“牛将军,斥候回来了。”
三名修罗卫快步走到牛进达面前,行礼道,“参见大将军!”
牛进达连忙问道:“你们发现敌军了没有?”
一名修罗卫答道:“回禀将军,我们发现了敌军行踪,约有五千余人,从发式上看,多是羌人、西域人、鲜卑人、粟特人,汉人极少。”
牛进达看了眼随军作战的阴明月、杨沁芳,说道:“为了使大军行踪更近、更晚被敌军察觉,我的想法是两位将军于丑时出发,负责剪除明暗哨,要是搜集到关键情报,及时汇报。完成任务以后,修罗卫散布四周丛林,抓捕敌军逃兵,尤其是头目装束的人,宁抓错,也不放过。”
“末将遵命。”阴明月、杨沁芳是专门来清除明暗哨的,对于这个任务自无不异义。
“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任务了。”牛进达对裴行俨说道:“出口、入口都要有军队,我率三千人在南方出口设伏,裴将军你统率主力从西北方的入口进攻,进攻时间定在寅时,你以为如何?”
裴行俨当了很多年的主帅,极善临阵决断,杨侗让他担任牛进达副将,也是担心牛进达经验不足,出现差错。他见到牛进达考虑周全,也没什么好补充的。
这是牛进达的第一次,他不会抢兄弟风头,笑着说道:“还是你来主攻好了,我去出口布网,你觉得如何?”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立即分头行动!”牛进达明白裴行俨好意,但是做兄弟的,情谊向来深藏心头,‘感谢’二字不出口。
。。。。。。。。。
夜黑风高,时间渐渐到了丑时,丑时又称鸡鸣、荒鸡,也就是凌晨1-3点。
牧场军营的灯火次第熄灭,慢慢进入黑暗之中,大部分士兵都已进入梦乡,但部署在牧草入口处的十几名士兵依然有说有笑的来回巡逻,并不时警惕望向漆黑森林。
自打杨侗率军开进河源,西海郡的郡兵也严防戒备,致使他们的日子也没有以前那么快活了。杨侗到来以前,虽说西海已被隋朝收复,但对他们这些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影响并不大,被他们的压榨的老百姓担心遭到惨烈报复,大多敢怒不敢言,有冤不敢申。他们那时候没吃了,只要出去逛一圈,就能又吃又拿,西海之地哪怕是遭到薛氏兄弟、慕容伏允祸害一遍又一遍,但只要有人总有油水可榨、总有娘们可玩。
可杨侗这个皇帝来了以后,一切都戒严了起来,大当家只能带着大家缩到这里避难。
想想以前吃喝不愁、有女人玩的日子,再看看如今窝在盐碱地里,真是天壤之别、一言难尽呐。
就在大家缅怀过去、谩骂杨侗、展望未来的时候,冰冷的杀机伴随着淡淡香风款款逼近,尤未察觉的一名士兵对着空气狠狠的嗅了几口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咻咻咻……”
十几支毒箭忽然从背后黑暗之中射出,这十几名哨兵头颅中箭,手无力地挥了挥,便摔倒在地,两条纤长的黑影立刻爬上哨塔,控制警钟,在哨塔内睡觉的其他哨兵也悉数被冲进来的修罗卫轻松地割开了咽喉,在两名士兵愕然睁开的双眼中,这两名修罗卫从上面纵身而下,与此同时,另一暗哨哨塔也被修罗卫以同样手段拔掉
不算明亮夜色下,几十纤细的身影如灵猫一般,悄无声息的潜入牧场内部,三人一组,朝林间小道两侧一个个哨塔摸过去。
一个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姑娘就那样悄无声息的钻到一名名敌军士兵背后,熟练地捂住对的口鼻,匕首轻轻在脖子一拉,一溜鲜血就这般悄无声息泉涌而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黑暗之中。
“呦~”
“呦~”
就在这支从正面进入牧场的修罗卫感到眼前一亮的时候,空中发出一声富有节奏感的鹰啼,众人抬头看去,却见硕大无朋的金雕在空中拍打着翅膀,以一种特殊轨迹滑翔。
“公主,竟是圣上的神雕。”黑暗中传来了郑丽琬细微的声音,语下充满了不可思议之情。
“嗯。”一边的杨沁芳点了点头。
郑丽琬又问:“它咋来了?”
杨沁芳知道杨侗是派来保护自己和阴明月的,芳心甜滋滋,但却死鸭子嘴硬、口是心非的冷哼道,“监督我呗。”
就在此时,树林一阵颤动,十五名修罗卫在丛林间腾挪,迅速来到她们身边,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张修罗面具,显得分外狰狞。
为首之人身材高挑颀长,手持一柄古怪的大剑,剑身突兀的长出一条‘枝’,越过剑格后,以一个半圆将剑柄护住。靠近剑柄的剑身极大,慢慢向前收拢,更稀奇的是宝剑前半部,中间镂空出一个三角形洞孔,兼具刀、剑、枪的特点。这是杨侗赐给阴明月天异剑,又名绝世好剑。
阴明月矫健的身姿配上独一无二的修罗面具、独一无二的天异剑,给人一种别样的诱惑,犹如一尊远古修罗一般。她轻声问道:“任务完成了吧?有没有碰到有价值的情报?”
行军只论军职高低,不问出身、辈分,而杨沁芳的军职远远不如阴明月高,罗刹营也受修罗军管辖,在这个时候,杨沁芳只是阴明月麾下一名将领。
她恭敬回答:“回修罗,我们以锥形阵推进,已经把敌营正面明暗哨剪除干净,圆满的完成了牛将军所交任务。一路上都没有致命陷阱。”杨沁芳
“我也没有遇到什么陷阱,看来叛军自以为这里很隐密,不需要设防。”阴明月也说了自己之遇,对杨沁芳说道:“通知两位大将军,可以行动了。郑丽琬带一火罗刹卫,前去引导兵马,为牛将军带路。其他人,潜到各个要地,阻拦叛军潜逃。”
“喏。”
郑丽琬带着十人迅速没入山林之中,前去为牛进达带路,其他人隐入山林。
大地又开始恢复了平静
第776章:战事毕,再鼓励
当夜寅时,天色将明未明,正值人们睡梦最酣之时。
轰隆隆的马蹄声,仿佛滚过天边的闷雷,撕破了夜色的宁静,在牧场边巡逻的拓跋魏的十几名士兵纷纷向远处望去,淡淡月光下,他们看到一道宛如洪峰的黑线出现在森林边缘。
“是骑兵!”
为首士兵的大叫一声,转身就向大营内奔去,其余巡哨士兵猛然警醒,他们也不知是何方士兵,纷纷转身逃跑,放声大喊道:“敌军来袭,敌军来袭,敌军杀来了!”
牧场内哨塔上的士兵听到他们的喊叫声,立刻敲响警钟。
“当!当!当!”正在熟睡中的士兵纷纷被急骤的钟声惊醒,很多人来不及披挂盔甲,心惊肉跳的拿起兵器便从营帐内冲了出来。
这时,大隋铁骑已如洪水一般杀进牧场,牛进达一马当先,寒光闪闪的殒铁陌刀挥舞如飞,杀进混乱敌群,瞬间便砍翻了十几名贼兵。
在他的带领下,数百名隋军如同一把锋利匕首刺入豆腐一般,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楔入敌营之前,将贼军一分为二,贼军从两边攻来,如两道洪流撞到礁石之上,被撞得支离破碎。
拓跋魏的军队虽是失了先手,被隋军摸到了牧草边缘才察觉,但他们毕竟是纵然西海、西域多年的凶悍劲旅,作战经验丰富,对各种突发战争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很多武将自发的组织起了一支支军队,迎向纵横驰骋的隋军。
就在这时候,却见牛进达杀向一支越滚越大的贼军,漆黑的宝马似乎感受到主人不断上涨的战意,不断的提升着自己的速度,等一支贼军刚刚反应过来之时,单人匹马已经冲到军阵之前,幽幽发光的陌刀仿佛有鬼神之能,一瞬间便将前方的盾兵扫出一道豁口,胯下宝马没有丝毫减速,刹那间便冲进了侧翼。那里,正是这支贼军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不好!”见过牛进达之前的凶威,这边的武将心知没有组织防御的时间了,连忙指挥士卒排开阵型,刀盾手、长枪兵以及弓箭手依次而列。
但见牛进达策马狂冲而至,手中陌刀搅动风云,破空而至的箭雨被陌刀撞飞或带偏,根本无法伤牛进达和宝马半分,后排的长矛兵眼见牛进达靠近,纷纷将长矛从盾牌缝隙刺出,宝马突然长嘶一声,后踢蹬地,腾空而起,避开长矛的攒刺,牛进达人在空中,手中的陌刀自上而下,划过一道凄厉的寒光,将下方七八名兵士瞬间斩杀。
“唏律律~”
宝马四蹄落地,生生的将两名精锐贼军胸膛踩得塌陷下去,而后四蹄发力,牛进达将陌刀轮开,瞬间杀破重围,距离那名武将不足百步。
几名贼将领本能的迎上前来,却见牛进达在马上突然站起来,陌刀一横,朝着当先一名贼狠狠地斩来,发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挡我者死!”
那武将本能的举起大刀招架,但一上战场就火力全开的牛进达力量是何其之大,这一刀斩下来,使那名大刀兵器刚刚接触陌刀,便被巨大的力量弹回,然后陌刀顺势而压下,在战马惨嘶声中,连人带马被牛进达砸成一滩肉泥。
其他几名一起冲上来的武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牛进达一刀拍死一个,众将甚至连惊骇的时间都没有,牛进达就已经重新坐回马背,手中陌刀左劈右砍,六名武将竟然没有阻拦住牛进达片刻,便纷纷被斩落马下。
周围贼军面色发白,从没想过一个人之勇,竟有如此威力,想逃已经来不及了,牛进达连斩六将之后,突入了贼军群中,森寒刀搅起一片腥风血雨。
这一串行动说起来是很漫长,但却发生在不到盏茶功夫,牛进达便已经连斩七名悍将,这其中,死在牛进达手中的小卒更是多达百人,这番威势别说这些贼军,就是隋军将士也看呆了,他们在主将的鼓舞下,战力倍增。
牛进达却没有理会周围长枪林立,坐在马背上,冷漠的眸光如同刀子一般,仿佛迎接三军跪拜的统帅,吐气开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降者不杀。”
隋军骑兵极有章法,他们百人一队,迅速将混乱中敌军切割包围,一听主将如此说,纷纷大喊道:“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贼军主要将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被牛进达杀了个干净,剩下的人惊恐万分的看着牛进达,明明他身陷重围,但那澎湃杀意和威势,竟令贼军士兵无人鼓噪一声,无人胆敢挥动手中的武器。
“当……”一名直面牛进达的贼军士兵承受不住那股气势,忽然扔掉了兵器,无声的向牛进达跪拜下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这名士兵的带头之下,越来越多的贼军弃械投降,成片成片的跪倒在地上,不敢有多余的不友好动作。
尽管牛进达心中充满了杀敌的豪气,但隋军军规极严,如果敌军投降、不作反抗,己方还刻意大开杀戮,无论士兵还是主将都要受到严厉处罚。
这条军规以前并没有,但自从战争由外转内以后,杨侗为了减少大隋人口的损失,这条军规便应运而生,妄杀已经投降的国内反隋势力士兵,主将降职三级、剥夺爵位。也就是说,如果今天牛进达大开杀戒,屠尽投降叛军,他的军职将从左威卫大将军降职为左威卫一名鹰扬郎将,辛辛苦苦挣下的荣国公爵位也被剥夺。
牛进达见绝大部分士兵都已投降,便喝令道:“停止进攻!”
隋军骑兵纷纷停止攻击,这时,只有几名叛军主将带着几百名亲兵没有投降,纷纷被隋军士兵分割包抄,很快就被消灭干净。
牛进达厉声喝问:“拓跋魏在哪?”
这是他最重要任务,不得不问。
但没有人敢直面回答他,直到问了三遍,才有一名小校鼓起勇气道:“回禀将军,大首领十分谨慎,为了可以随时撤离,他和他的亲兵从不卸甲睡觉,刚才警钟一响,恐怕就已经逃走了!”
牛进达大恨大怒的喝令道:“第一卫跟我追!”
尽管裴行俨在另一个出口埋伏,但牛进达还是不放心,黑冰台将士呆在西域这么多年,却都查不到拓跋魏,原因谅是拓跋魏太奸猾、太谨慎、太怕死;如今是离他最近的一次,也是最有机会将他消灭的一将从,要是错过了今天,被他逃进昆仑山,以后想要抓到他就难了,甚至还会组织一支人马,以来去如风的方式,到处搞破坏,让人防不胜防,无众抓捕。
这到这里,牛进达呆不住了,当即率领一卫士兵向牧场南面疾奔而去。
当牛进达赶到出口,只见满地都是贼军尸体和伤兵,甚至还有一些老弱妇孺,应该是拓跋魏的家眷,这些尸体都插满箭矢,如同刺猬一般的倒在地止,显然是被裴行俨乱箭射杀。
而裴行俨现在,正指挥着一队队士兵押贼军,分成几路,一一的辨认尸体。
很显然,裴行俨也意识到了拓跋魏难缠,是个大麻烦,所以正在努力寻找,确认拓跋魏是生是死。
“老裴,怎样?”牛进达焦急询问。
裴行俨苦笑道:“你也看到了,这些人死活都不愿投降,一心突围,我也只好乱箭射杀。”
牛进达紧紧追问:“那拓跋魏呢?找到了没有?”
“听说他的装束和普通士兵一样,目前还没有辨认出来,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没一人从这里逃脱出去。”裴行俨信心十足的说道。
他话音刚落,有士兵大喊:“大将军,找到拓跋魏了,人在这里!”
牛进达和裴行俨连忙催马奔上去,只见几名士兵将几具堆在一起的尸体搬开,最下面那个露了出来,此人中了两箭,死活不知。
一名俘虏战战兢兢的说道:“这个就是拓跋魏。”
牛进达说大喜:“把他翻过来看看,当心他诈死!”
几名士兵小心的将此人翻了过来,只见他满脸的大胡子,看起来最多四十余岁,不过从其形象和气质上看,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士兵。
一名士兵试了下他的鼻息,“大将军,此人尚未死亡,只是晕过去。”
牛进达令道:“给他包扎伤口,不能让他轻易死掉!”
“拓跋魏胆小谨慎,这人未必不是他的替身……”裴行俨不太放心,又让数十名战俘一一上前辨认,众人都说此人就是拓跋魏。
“大将军,此人就是拓跋魏,化成灰我也认得。”直到伽罗瀚也气喘吁吁的跑来指认确认,牛进达和裴行俨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总算是完美的完成圣上委派的任务,没有被狡猾的拓跋魏逃走。
次日清晨,打扫好战场的牛进达、裴行俨、阴明月、杨沁芳率领隋军骑兵押送着四千名战俘,以及不计其数的金银奇珍,于下午返回苏兰戍堡之外的军营。
杨侗闻讯,便在数百士兵的簇拥下出营查看战俘,牛进达上前,双手将令牌退给杨侗,行礼道:“启禀圣上,末将不负使命,完成了任务,并且成功的抓到了拓跋魏,特来交令!”
杨侗接过令牌,问道:“士兵伤亡情况如何?”
牛进达答道:“不幸阵亡十三名士兵,还有三百余人负了轻伤,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战争。至于重伤,一人没有。”
杨侗对这个战绩十分满意,又问道:“拓跋魏呢?”
牛进达一挥手,“带上来!”
几名士兵将一辆临时打造的囚车上的推上,只见囚车里坐着一名鲜卑人,满脸都是大胡子,目光一片冷然。
杨侗问向伽罗瀚道:“你确定是他吗?”
伽罗瀚连忙说道:“正是此人!”
“老牛,把他砍了。”杨侗点了点头,也懒得搞猫戏老鼠的游戏,更不想被一个必死的人痛骂一顿。反正人已经抓到,势力也被歼灭,至于对方是不是拓跋氏后裔并不重要。索性一挥手,直接下达了斩首的命令。
“喏。”
牛进达二话不说,在伽罗瀚恐惧的注视下,上前一刀砍破简陋的囚车,再一刀把拓跋魏枭首。
干脆利索。
没有理会心惊胆战的伽罗瀚,杨侗下令道:“大军休息一晚,明天前往河源。”
“喏。”
众将遵命,指挥士兵分开休息。
不久,李客师也风尘仆仆的回来交令。
他带着两千名玄甲军开进了伏罗川城,在三十多名到地方大豪的指认下,挨家挨户的抓捕拓跋魏同党,包括拓跋魏的族人和几十户党羽被他一网打尽。
李客师秉承杨侗的做事风格,当着全城老百姓的面,将这些死忠分子斩首于城中广场,博得满城喝彩。
随着这些人的死去,百姓们只感到身心一松,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邪恶势力终于完蛋了,以后可以安安心心的过上安稳生活,也因此,对帮他们解决难题的隋朝的拥护之心,也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
回到中军大帐。
杨侗对忐忑不安的伽罗瀚和众多伏罗川大豪说道:“朕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你们,就不会后悔。你们各带一分半的家产,前去洛阳,接受民部的安排,以后安安心心生活。要是你们再搞七搞八,休怪朕不客气。”
“草民一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伽罗瀚等,纷纷表态,通过这一事,他们也看到了杨侗的铁血之风,哪敢七搞八搞?
更何况他们大多数人确实被逼的,不得不尔。如今随着拓跋魏死去,虽然失去了八成五的家产,但却得到了自由,
也和普通百姓一样,不再提心吊胆,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朕给你们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望着伽罗瀚等人,杨侗继续说道:“这期间,你们要做一件事。”
“请圣上吩咐。”
“你们大半辈子都活跃在南丝路,对柴达木盆地地形地貌极为了解。朕希望你们在这十天之内,绘制出更加精准详细的地图。”
说到这里,杨侗又教了他们方法:“你们手下不少人熟悉柴达木盆地,可以在解散他们之前,组织大家在家中测绘出一份改无可改的完整地图,统一交给李太守。你们三十多人,带着自己测绘地图的团队,集中对各个有争议的地方进行探讨,最终形成一张人人认同的地图。”
柴达木盆地虽然蕴藏着丰富的金、银、铜、钱、盐、煤等等矿产,但里边地形复杂,各种要命的地方多如牛毛,若没有一张好地图,如何得行?
关键是现在派人去打探,时间上来不及,也未必能够精准测绘。而这些大豪在柴达木盆地来来回回了大半辈子,比任何人都了解里面的情况,不将他们的经验利用上来,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喏。”众人连忙答道。
“回去准备吧。”
“草民告退。”
等众人离开,李客师赞道:“圣上此法甚妙,凝众人之智、众人之长形成的地图必将是最为精准的地图。”
“朕也是这么想的。”杨侗笑了一笑,又说道:“牛将军他们又抓到了四千多名俘虏,这些免费的苦力,朕也给你了。你告诉他们,只要服役满了五年,朝廷授予他们国籍,成为万千百姓中的一员,享受正常百姓一样的待遇,要是有人在这期间带头搞事,杀无赦。”
“多谢圣上。”李客师大喜过望,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人手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杨侗接着说道:“朕的制盐方子提走食盐以后,会有大量沉淀物。这也是好东西,可不能随手丢弃了。”
“这些杂物有何妙用?”李客师连忙问道。
“这是能让粮食高产的上好肥料,若能将其晾晒干,投到水田之中,只要不让有着肥料的田水流失,等水清澈以后,能让田地肥沃无数倍;投到秧苗之上,也会让秧苗茁壮成长。要是先肥地,再育田中秧苗,粮食产量定能再次翻倍,高产田应该可以亩产六七百斤。”
“亩产六七百斤?”李客师心中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杨侗。
圣上的晾晒提纯的制盐之术要是成功,就能结束大隋西北、乃至整个天下的缺盐历史。哪想到提走食盐所剩下的废料也是宝物,亩产六七百斤,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高产。
杨侗点头道:“提盐之后的废料肯定是增产肥料,具体的效果,还要等到投入使用、收割庄稼才能知道。但是朕敢保证,使用这种废料的田地,产量只多不少。不过施肥要适量,也讲究施肥的时间,否则会令秧苗枯萎。”
“这个微臣知晓,我们先开辟几亩田来测试,成功了再推广天下。”李客师兴奋的说道。
杨侗呵呵笑道:“好好干,只要食盐、肥料都成功了。你李客师的大名,一定永载史册、名传千秋。”
“多谢圣上鼓励,微臣一定不负重托。”
其实就算杨侗不说,李客师也知道自己会因为两样东西名传千古。
第777章:失和
积石关,当朗日赞普再一次率领大军攻打之时,李世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放眼看去,整个积石关外,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人工挖掘的碗口大小的陷马坑,疾驰的马蹄一旦陷入进去,必折无疑。
作为积石关守将,李世谟也意识到积石关的重要性,这才在二吐联军到来之前,于两山口兴建积石关。他的统帅能力、个人武力或许都不强,但他家学渊博,饱读兵书,精通各个出名的战例,也因此,他是大隋为数不多的善守之将。
当杨侗打败朗日赞普,率领主力西行以后,李世谟眼见朗日赞普整顿军队、选拔提拔将领以据空位,心知敌军一时半会无暇作战,但是对方要是再来,必将是雷霆之势,所以让士兵出城,做好一切防御准备。
积石关左边积石山、右边是西倾山,是西北高原南下北上的重要门户之一,一旦此关告破,从积石关到良非川将是一马平川,整个河源郡都将沦为战场,面对吐蕃的骑兵,将会防不胜防,战火很快就能烧到西海郡南部要塞大非岭。所以这个关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是积石关所立之地太过刁钻,夹在两山的旮旯里,关之北是宽阔的草原,关之南却是一道狭长的天然隘口,这也意味着南方之敌无法对此关城大规模用兵。即便朗日赞普有百万雄兵,每次能够投入战场的兵力也顶多只有万人,而且还是密密麻麻的阵容,城上士兵只要稍微一瞄准,箭矢绝对会射中敌军。
面对这样一个刺猬般的关塞,朗日赞普光是清理那些陷阱、填平陷马坑和沟壑,就了足足两天的时间,要命的是关上还摆十多门威力强大的破军弩,这煞气腾腾的东西光是摆在那里,露出一支支长矛般的弩箭,就足以让人心生恐惧之感。
其实这破军弩的直接杀伤力并不多,以二吐联军的人数来说,并非不能承受,但它每次发射的时候,总会造成一片腥风血雨,威力强大的一支十字弩箭能够把几个身穿皮甲的二吐联军斩为两半,它所造成的震撼力,能将联军的士气给打的支离破碎,无数士兵只是看着城上那巨大破军弩、十字箭,心中就会生起难言恐惧,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隋军有如此恐怖武器,这仗怎么打?’
也因此,李世谟凭借这让十多架让联军生出了心理阴影的破军弩,轻松自在的将联军堵在关外。
仅只三天时间下来,联军便因为有死无生的攻坚战产生了一些矛盾。
这天下午,一天戮战结束以后,一名吐谷浑大将在慕容孝隽的大帐之中,发出了自己的不满之音:“大汗,不是我要破坏反隋同盟,只是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凭什么要听他朗日赞普的?我们的将士天天浴血拼杀,我们为的究竟是什么?”
“是啊,大汗。这些天都是我们出气,我们已经折损了万多名将士了。”
“加上慕容昆吉的三千人,我们拢共折了一万两千多人,反而还要饱受吐蕃蛮子的奚落,甚至还强取我们的军粮,他朗日赞普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慕容孝隽的族弟慕容策涨红着脸,大声发怒。
诸多将领心中怨气也因为今天惨重损伤,一概爆发了出来。
面对着诸将的质问,阴沉着脸的慕容孝隽没有给出答复,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要不爽。他算是看出来了,朗日赞普这个内兄不安好心:一方面,他利用隋军来消耗吐谷浑的实力;另一面,朗日赞普以统一调配为名,将吐蕃和吐谷浑粮草合成一处,让他的心腹大将娘·尚珍担任督粮官,这也罢了,可这些粮草的供应范围不止这一边,还有西部战场,那边全是吐蕃的军队,地方也是吐蕃的地方,也就是说,朗日赞普是拿吐谷浑一半以上的粮草去养吐蕃的军队,一旦消耗完毕,吐谷浑还要承担一半军粮。
面对朗日赞普这种行为,休说麾下将士不满,慕容孝隽自己也有一走了之的念头。
但是……
不行。
首先、吐谷浑的故土尽丧,他们现在的地盘是抢了党项的,想要翻身做主的党项部落多的是,仅靠南下的吐谷浑的国力压制不住,需要借吐蕃之力来镇压。
其次、慕容孝隽是武力夺嫡,杀了统治了吐谷浑几十年的慕容伏允,慕容鲜卑内部对他不满的人大有所在,这同样要假吐蕃之势镇压。
第三、经过一战,已经和大隋反目成仇了,弱小的吐谷浑要借吐蕃之势。
第四、吐蕃大军现在就在吐谷浑国境,如果他带领大军调头即走,便是和吐蕃反目的举动,恐怕朗日赞普第一个灭掉的人,就是他的妹婿慕容孝隽,而不是与大隋交战。
综上所述,慕容孝隽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压下所有不满,硬起头皮跟着朗日赞普一路黑到底。要是他怒而退兵,帐中一半以上的大将,立马调头去见朗日赞普,哭着求着要当他妹婿。
看了一眼大祭司萨尼,却见他摇了摇头,目光一片深邃,似乎在说:他们参加此次反隋之战,是来捞好处的,如今已经付出这么大,此时要是退走,那当初就不应该来。
“不必多说。”慕容孝隽一挥手,冷冷的注视着几名挑事之将,说道:“本汗几天前就说过,但凡破坏联盟关系者,杀无赦,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大汗之言,末将等人一刻不敢忘,但他们太过分了。”众将噤若寒蝉之际,支持慕容孝隽上位的慕容策大声说道。
“事已至此,有进无退。”慕容孝隽神色稍微一缓,目光扫了大家一周,淡然道:“隋军本就无比强大,非一国之力所能御,只有集两国之方能招架一二,要是我军一退,吐蕃处境更加不利,要是吐蕃败退回国。我吐谷浑必将成为隋军首选之敌,到时候,我们又应该如何?”
算起来,他们在大隋手上,可不是第一次吃过大亏了,先是被杨广灭了国,吐谷浑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故地皆为隋朝所有,之后,鼎盛一时的隋朝陷入崩溃局面,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重新北上,占据了故地,恢复吐谷浑汗国,然而不久,杨广的孙子杨侗,轻松击败拥有数十万大军东西突厥联盟,意图挟大胜之势再灭吐谷浑一次,慕容伏允为首的吐谷浑上下惊恐万状,仓惶撤到昆仑山脉以南,但他们不甘失败,于是收留了薛举的儿子,并在丝绸之路上搞事,结果却被薛万彻、尉迟恭、牛进达带着三万联军杀了近十万众,慕容伏允献了无数财物,吐谷浑才得以保全。若论起损失在大隋手中的兵力人数,吐谷浑不比东西突厥少
众人都保持了沉默,大家对于大隋的威势之了解和恐惧,可以说是深到骨髓之中了。他们或许有私心,但吐谷浑要是再亡,肯定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了既如此,自己的私心还有什么屁用?
“大汗言之在理。当务之急是和吐蕃同心协力,打败隋军。要是我们因为一时得失,导致联军失败,吐谷浑必将遭到隋军惨烈报复,后果肯定是国祚不存。”萨尼见大家无话可说,便说道:“再者说了,吐蕃单只一战,就折了三万人马、战将数十,折损的兵力比我们多了一倍以上,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闻言大悟,大家只看自己的损失,却忘了堂堂正正决战那天,吐蕃他们惨得多。
如是一想,都感觉舒坦多了。
第778章:李世民穷则思变
杨侗入驻关中、兵进高原,与二吐作战于积石关且获得一场酣畅淋漓大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天下,中原杀神再度向世人彰显其狰狞的獠牙;纵横高原无故手的吐蕃,就这么在正面战场上被杨侗击败,曾令大小勃律、女儿国、象雄、苏毗、附国、彭域等大小国家、部落头痛无比的支赛当汝恭顿、娘·赤桑扬顿、娘·尚驹葛尔禄西贡、葛尔骨阿多、娘·童古、娘·赤桑、韦·莫耶……等等数十名悍将就这么死在大隋手上,无形中,使大隋在西域的威势更胜当初,坚定了西域各国进一步与大隋交好之心。而消息传到中原,大隋上下一片欢腾,也使内外交困的李唐王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亡了李密之后的杨侗可是摆出了一副誓要灭唐的气势,数十万大军兵陈边境,磨刀霍霍,直指荆州、益州,使李唐王朝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但另一方面,隋军的强势威胁令李氏父子之间的尖锐矛盾得到了缓和。
当初李世民擅自带着军队去了宕昌,名义上是去练兵,防御北方的隋军,实际上是掌控了几万大军,使李渊夺其军杀其人、抚军属祭亡灵的计划彻底落空。
面对数十万阵亡军属的围宫,李渊迫不得已,只能下达罪己诏,发族抚恤,并且做出了禅位的举动。对于李世民这个始作俑者,李渊自然是恼火万分,一方面设阴平都督府,派窦轨去接管驻扎在平武、义城、汶山、金山、普安的三万精兵,另一方面,李渊又连发十道圣旨,令李世民前往成都接驾,可李世民始终置之不理,尊唐而自立的用心昭然若揭。
李渊甚至起了亲征逆子之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本人在入蜀的时候,中了僚人的埋伏,在泸川合江吃了大亏,损失了数万精兵,无数财宝和接近百万石粮食,为了赎回家眷和李元吉的一只眼睛,以及安抚僚人,李渊只得倾空了屯积在泸川城的二十万石粮食,这本来储备的军粮,一下子又就没有了。
眼看着李唐高层矛盾即将激化,而杨侗却在这个时候高调的进驻关中,并且在临洮、河源二郡屯积重兵,摆出一副南下灭唐的势头,面对气势汹汹的隋军,为使李世民能够捐弃前嫌,全力对付大隋,李渊只能恢复李世民晋王之爵,并加封他为征北大元帅,算是承认他对宕昌数万大军的掌控。然而事实又一次出了李渊的意料,杨侗根本就没打宕昌的李世民,就这么把大军开上高原,打吐蕃和吐谷浑去了。
这让李渊十分恶心,早知道杨侗是去搞二吐,他就不会册封李世民,现在倒是好了,李世民能够以征北大元帅的名义,堂堂正正的自立。
宕昌郡良恭县,是郡治所在,李世民发展起来的八万,除了侯君集率领三万大军坐镇同昌、刘弘基率领三万驻扎武都郡外,剩余两万新兵和五千赤甲军全部驻扎在良恭县附近,而李世民也没有住在县城,他与将士们一起住在军营内,抓紧时间训练军队。
白色的帅帐内,李世民负手站在一幅地图前,沉思不语,尽管他已经远离了李唐中枢,和朝廷断了沟通,也断了情报共享,但他还是能够从自己兴建的情报机构‘百骑司’得到最新的情报。
将各种零零散散的情报串连起来,李世民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危机,但具体是什么,目前还没有疏通。
“殿下。”这时,一名风姿潇洒青年文士走了进来。此人名叫褚遂良,乃是晋王府大学士褚亮之子
最开始的时候,李世民也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他觉得太子之位离他十万八千里,也没那么多心思。但随着战功越来越多、名望越来越高,李世民渐渐发现自己离太子之位没那么远。于是他一改以往的作派,开始恶补政治手腕,学习如何治理天下,并在殷开山、苏世长等人的建议下,效仿杨侗当初的‘一阁三馆’,组建起了文学馆,募集一批身怀雄才的文士,这其中,招募到的人才就包含了褚遂良的父亲褚亮。
褚亮祖籍阳翟,后游历余杭郡,声名鹊起,被陈后主赏识封为官,陈亡以后,出仕大隋,先后任东宫学士、太常博士,因被杨玄感造反牵连被贬为西海郡司户,薛举起兵后,强行册封他为西秦黄门侍郎,参与机密,但是褚亮对杀戮过重的西秦感观并不好,后来李世民征伐薛氏,褚亮索性带着儿子褚遂良投奔了求贤若渴的李世民。
至于褚遂良,也是博学多才、精通文史的人,尤其是写了一手好字,便是薛举这样的武人,也爱不释手,建国以后,封他为通事舍人。投到李世民门下以后,被爱好书法的李世民提拔为参军事录事,官职不高,但地位重要。
李世民回头见是褚遂良,便笑问道:“何事?”
“殿下,殷长史求见。”褚遂良连忙答道。
“快请。”
“喏。”褚遂良连忙退下,将风尘仆仆的殷开山请了进来。
此时的殷开山堪称是李世民的萧何,主管宕昌、同昌、武都三郡的民政,以及大军吃食用度,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今天刚从同昌郡巡视回来。他行了一礼:“听人说殿下一天滴水未进,是不是在担心荆州那边,攻打二吐只是隋朝转移视听的计策?”
李世民示意殷开山坐下来说,沉声道:“我总觉得唐隋的休战协定不可靠,而且杨侗这个时候进军高原,似乎和我们有什么关联。”
“殿下为何这样想?”
“这是杨侗一惯的伎俩。”李世民先是下了定论,而后拿出了证据:“杨侗入主冀州、幽州的时候,人人以为他会安定人心,恢复二川民事,可他虚晃一枪,一股脑就够了契丹、奚族,还顺势收复了辽东,让专注南方的高句丽吃了个大亏;紧接着,始毕大举南下,大家同样认为他的重心是在马邑,可他偏偏绕开正面战场,奔袭千里,一口气拿下了突厥南部汗庭义成城……此后的所有战争,都是这么出人意表,让人措手不及,但不管是我大唐也好,窦建德、李密、梁师都、东西突厥也罢,大家总是因为内部问题,总会上他的老当。而这一次,我们因为杨侗上了高原,又开始有了内斗的征兆,这让我觉得我们再次走以前的老路。”
殷开山叹息道:“其实我也有这种意识。以隋朝此时之力,根本不需要与我大唐休战。而且在上一次和北镇军对战中,我们中了水淹之计,导致全军覆没,要是薛万均顺势南渡,淅阳、西城、房陵三郡尽归隋朝所有,甚至能够兵临襄阳城下,圣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荆王李孝恭从舂陵来援,大军仓促西进,这将给了南阳杨善会破敌之机,要是李靖再从南郡北上,不管是夺取夷陵,还是兵困襄阳,圣上和太子都不可能逃过一劫,可这么好的机会,杨侗却白白放过了。”
“会不会是休战协定,束缚了杨侗?”默默聆听的褚遂良忽然说道。
“不会。”殷开山摇了摇头:“杨侗有句话说得相当好,这句话就是‘盟约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撕毁’,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岂能为休战协定约束?而实际上,要是我们有制敌之机,同样会撕毁协定,给敌人来他个致命一击。所以说,杨侗必有更大的图谋。”
褚遂良见李世民默不作声,便又问道:“殷长史认为杨侗的图谋是什么?”
“杨侗的心机很深呢。”殷开山苦笑道:“隋朝文武二帝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愿以关中动荡的代价,换取关陇贵族的彻底灭亡,最后导致大隋在关陇贵族手中分崩离析,杨侗吃了这个教训,所以容不下屡屡造反的关陇贵族,但他同时又不愿背负屠夫之名。于是他以休战为名,让房玄龄、杜如晦出使襄阳,虽然休战的目的没有成功,但房杜二人却以天下大势,明目张胆的离间圣上和关陇贵族关系,挑唆关陇贵族造反,最终实现了以关陇贵族之力消耗大唐战争潜力、大唐除掉关陇贵族的目的。之后,太子出使洛阳,重提休战一事,在这其中,有个没有写在纸上的条件,那就是要我大唐屠掉士族。”
褚遂良心中巨震,原以为李建成在襄阳大开杀戒,是为了没收士族的粮食、生铁、黄金、铜钱作为军费,谁想到在这背后,还有隋朝的影子,这么说来,关陇贵族、关东士族、南方士族显然是被隋、唐、魏联合搞死的,隋是幕后黑手,而大唐和李密则是直接的凶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这么说来,杨侗是打算故技重施,准备借我大唐之力,来剪除益州豪强?”
“我认为是。”殷开山说道:“由于交通不利的缘故,隋之文武二帝对益州的掌控力不足,使之成为益州豪族和关陇贵族的天下,关陇贵族如今已经粉身碎骨,出现了益州豪族一家独大的局面,要是杨侗灭了我大唐,势必直面以土地为命脉、异常排外的益州豪族,但他显然不想硬扛这个庞然大物,又想将之歼灭,索性延长了隋唐大决战,让我大唐面对益州豪族。圣上和朝廷百官明知这是阳谋,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经殷开山这么一说,李世民乱作一团的思路清晰了,不过依旧还有不解之处,他说道:“据我所知,元吉和李神通、李孝基也没少收拾益州豪族啊。如今有影响力的豪族所剩无几了,就算他们活得下来,就算杨侗最终打败了我大唐,但他要是对付这些人,对益州的影响也不大。”
“这就是杨侗的高明之处了。”殷开山苦涩一笑,“益州豪族亡了,但还有益州之民,益州百姓刚刚分到田地,对我大唐的拥护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隋军若是在此时入境,这些百姓为保家乡和田地,必将蜂涌从军,杨侗即使得到益州,但也在战争之中,杀了不少益州青壮,与益州百姓结下不解之仇。得不到民心,益州终是一个不稳定的祸根。毕竟我大唐要想获得一线生机,唯一的办法就是扩军,如果说兵源在民间,那么军队所需钱粮在益州豪族身上,来自豪族的钱粮有朝一日耗干,朝廷自然要对百姓加重赋税,一旦百姓不堪重负,视大唐为暴政,我大唐还有什么对抗大隋王朝的资本?”
其实李世民的势力就是唐朝一个缩影,为了应对北方隋军,在宕昌、同昌、武都三郡强抓壮丁,将军队扩充到了八万之多,这也是北上时带了不少钱粮,才能维护军队的供给,要是消耗殆尽,仅靠狭小贫瘠、田少民寡的三个郡,根本养不了这么多军队,到那时候,李世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裁军,二是加重税赋。
殷开山作为李世民的大管家,对李世民的窘境知之甚详,但其实这也是整个李唐王朝的窘境。
李世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一切疑惑都豁然贯通了,他们唐朝为了生存,拼命扩军,拼命和大隋搞军备竞赛,结果就看谁的经济体系先倒得快。
“原来我大唐王朝真正的危险不是外敌,而是孱弱国力所要承担的庞大军事开支。”李世民当即立断道:“这件事要立刻通知父皇,让他削减军队,不能因军伤民。”
殷开山叹了口气,“殿下,您愿意裁军吗?”
“这……”李世民颓然长叹,他当然不愿裁军了,父皇的心思何尝不是这样?
褚遂良心中一动,看向殷开山道:“长史,杨侗虽然明果善断、勇盖天下,然其豪迈轻率,信奉恩重威寡的御下之道,其虽有百万之众,若有刺客潜入,一人可灭。”
殷开山摇头苦笑:“杨侗从洛阳打到北方,又从北方打到南方,国内国外所有枭雄都吃过他的亏,而且现在用兵手段越发老练,几乎不再冲锋陷阵,想要再战场上暗算杨侗可不容易,更何况,连号称天下第一剑的歧晖道人都暗算不了他,被他轻易杀死,我大唐现在可没有打得过杨侗的人。”
褚遂良想了想,道:“长史,可还记得薛举之死?”
正值壮年的薛举怎么死的?
当然不是暴病身亡,而是被早已暗中降唐的褚亮下毒。
殷开山微微一叹:“当初能杀薛举,那是令尊有机会接近薛举。杨侗这边却是不同,我们也曾在暗中搜寻多年,虽仇恨杨侗的人多如黄河之沙,但凭这些人根本算计不了札幌,杨侗看似宽宏,但极为重视尊卑,未到一定级别的将官,可没资格接近他。就算将他毒死,杨恭仁、杨善会、韦云起、杨师道、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秦琼、罗士信、裴行俨等人也会尽心尽力的辅佐杨峥上位,只要这些人还在,隋朝就不会乱;毒杀杨侗,只会惹来百万隋军的残酷报复,而我大唐显然承受不起毒杀杨侗的代价。”
“昔日匹夫,如今却成了大唐的心腹之患!”李世民拍了拍桌案,一脸懊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不惜代价一切代价与始毕联手,先将这猛虎诛杀于并北,然后再进军关中。”
殷开山没有接话,李唐王朝当家做主是的李渊,而不是李世民,便是李渊当初和始毕南北夹攻杨侗,也威胁不到杨侗,毕竟杨侗与始毕交战之时,也在忻口要塞布了重兵,唐军虽众,但多是些杂兵,根本奈何不了堂堂正正之师,要是与隋军僵持在那儿,大胜归来的杨侗第一个收拾的就是李渊,李唐的结局比刘武周好不了多少,自然也就没有占河东、入主关中这种事情了。
殷开山算是彻底明白了,杨侗是个只要不死就越打越猛的绝世枭雄,几年前杨侗明明立了大功,却被杨倓轻易夺走了他的战争成果,灰溜溜的离开了洛阳,当然并不是说得到关东士族支持的杨倓不行,只是对比杨侗如今的声势和战绩,人们很难想象到杨侗曾经有过的狼狈。
这时候,褚遂良建议道:“殿下、长史,我认为当务之急,应该和吐蕃朗日赞普取得联系,让他明白杨侗的战术战法,利用二吐之力实现消耗隋军兵力的目的,若有机会,必不能让杨侗有生还的机会。另外设法和东西突厥取得联系,要是他们愿意出兵,至少分去一部分隋军。”
李世民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殷开山,问道:“先生以为登善之策如何?”
“朗日赞普陈兵之处,离同昌不远,我们可以就近与他联系,就算二吐联军打不死杨侗,也应该咬下十多二十万隋军。”殷开山思索片刻,又说道:“不过二吐联军要灭隋军也不容易,只因杨侗前些天才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仗,吐蕃损失了三万余人倒是其次,关键是死了数十名悍将,朗日赞普急切之间根本找不到那么多悍将补充,所以就算他愿意全力对付杨侗,单是一座积石关,就能让二吐联军止步不前,至于东西突厥就算了……”
“为何?”褚遂良问道。
殷开山叹息一声,对褚遂良说道:“东西突厥确实被杨侗打得四分五裂,也的的确确有很多部落仇视杨侗,但以杨侗在草原上的威名,恐怕这些部落宁可降了杨侗,也没胆量动大隋的疆土。你知道吗……”
“以往每到寒冬,突厥人都会到城墙之下搭建帐篷,以避风雪,不管隋朝答不答应都会这样。可现在,杨侗在新长城之外划下十里宽的势力范围,谁要是进入其中放牧,谁就是与大隋为敌。这么多年以来,突厥人宁可冻死,也不敢进入这个势力范围。”
“……”褚遂良听得无话可说,但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隐隐约约的生出一种压抑不住的自豪感、荣誉感。
“但不知何人可以出使吐蕃?”李世民询问道。
相当于自立的李世民,生存环境相当不好,他内无增援,外有强敌。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杨侗干掉吐蕃以后,从若尔盖草原杀向同昌郡,一旦到那一步,他就全完了。
“殿下,我愿走这一趟。若是可以的话,我为殿下争取一些战马。”褚遂良拱手请命
“好,就由登善走这一遭。”李世民想了一想,发现褚遂良的确是眼下最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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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盆地像是关中、汉中、荆北间旋转门,四面都可进入,四面都可出击。从全局的角度上看,南阳盆地具有东西伸展、南北交汇的特点。襄阳和南阳分处于盆地的南北两端,这两座重镇的形成,也代表南北双方在这片地域内利害关系的对峙和胶着。每到南北两朝对峙,南北双方往往分据襄阳和南阳而享有南阳盆地。而在东西之争的时候,无论是攻关中,还是关中东出,南阳盆地都是一片富有吸引力的地域。
位于南阳盆地的南阳郡地处南北要冲,水土丰茂,人口繁盛,若能坐拥此地,退可据险而守,坐观中原诸侯互斗,进可南下荆州,占据荆益二州。
南阳郡内的新野县位于是多条河流的汇聚之地,发源于北方伏牛山山脉的数十条河流在新野县汇聚,最后在南方的襄阳流入汉水。
正因这里有多条河流过境,水源充沛,土地肥沃,使得南阳郡也成为富饶之地,但在大乱年代,南阳郡遭到乱匪朱粲烧杀抢掠,朱粲是各路诸侯中最残暴的一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大军所到之处皆以百姓为粮,致使南阳一代白骨累累、人口绝迹。
朱粲虽已被诛杀,但他造成的恶果依旧影响着今天的南阳。原本以富庶闻名的南阳满目疮痍、民生凋敝,李渊后来亲征不成,无功而返,但他不甘南阳完整落入大隋之手,于是强迁南阳百姓去了襄阳,致使南阳人口不足全盛时的三成。
新任太守虽然早已上任,人口和土地普查早已完成、均田制也已推行,但最关键的人口迟迟没有填满。
朱粲吃人、李渊强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南阳郡紧邻襄阳、春陵二郡,乃是隋唐争霸的前沿阵地,因此即便有人从襄阳逃回,也被隋朝谨慎的安置于颖川、梁郡、淮阳等内郡。
不久前,结束了隋魏大战的隋军陆陆续续赶赴隋唐边境,在各个要地做好隋唐大战的准备,而南阳郡对峙的是李孝恭的十二万大军,因此杨善会负责南阳郡成为重点补充的对象,兵力已从最先的十三万,变成了现在的三十万,这其中,包括了第二军团、第三军、第五军、第十一军的大部分主战之兵,声势之大,直令南面的李孝恭、柴绍寝食难安。
但这么多军队集结于此,每天所消耗的粮食也是一个天文之数,杨善会眼见南阳郡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加上地广人稀,又有良田的基础,极为适合军队屯田,索性就把年前募集之兵、奴兵统统划为屯田兵,利用休战的良机在南阳屯田二三十万顷,解决了军队用粮的问题,实现了自给自足的目的,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新野县城以南的一片旷野,紧靠淯水东岸,在这矗立着一座占地千亩以上的军营,军营营栅呈板墙式构筑,高有一丈五尺,坚固而高大。
军营四周战旗飘扬、旌旗招展,高达四丈的‘隋’字战旗高高在上,气势睥睨的飘扬正南上空。
营门两旁耸立着两座高达三丈的哨塔,各有五名哨兵在哨塔巡防,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情况。
这座大营以南的数里开外,有一座丛林密布的低矮山丘,南北宽达两里的前往襄阳的宽敞官道就从这座山丘北边穿过。
时值盛夏,山上草木生机盎然。各种鸟雀鸣叫,此时一株茂盛大树上,三名唐军斥候正在远眺这座巨大的隋军大营。
他们所在位子,可以清晰地看到远方大营情形。一顶接着一顶的帐篷整齐排列,一队队士兵整整齐齐的在南营门里的校场上操练,还可以看到营寨上有密集的巡哨兵来回巡逻。
“你们数得清楚吗?到底有多少顶大帐?”一名唐军斥候小声问道。
“约有五千顶大帐,都是隋军的中型帐,一般来说,一帐驻军一队。”
“就是说,此处军营还有二十五万名隋军了?”树下一人皱眉道
树上斥候沉吟半晌,道:“隋军以骑兵为主,哪怕是步卒也有战马,至少有一半是军械、粮食、马厩的的帐篷,这么算来,军营之中约有十三万隋军左右。”
树下斥侯迅速在纸上画着地形及扎营图,又将军队数量和战马数量标注在了一旁。
这名斥侯记录完毕,又问道:“看清楚帅旗了吗?”
树上斥侯看了半晌,有些无奈的轻声道:“还是那面隋字战旗,比它低矮一点的,也还是杨善会的旗帜。”
由于隋军在南阳搞屯田,来来往往的士兵不断,谁也不知军营之中有多少人,甚至主将杨善会还在不在都无人知晓,所以李孝恭每天都会派出斥侯打探,密切监督隋军的一举一动。
正说着话,一队隋军骑兵从官道向这边疾驰而来,唐军斥侯连忙缩了起来,躲在树上枝叶、树下草丛。
等到隋军巡骑走远,他们才悄悄离开山丘,在山脚的树林内牵出了战马,向南方的舂陵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