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吐谷浑有变
话说大朝会时,禄东赞和其王子达赞干布携带朗日赞普的信函入京,想要和大隋共同出兵剿灭吐谷浑。然而吐谷浑本是大隋的囊中之物,不过是因为大隋尚未统一,整个帝国的战略重心在内,故此尚无余力对外,而吐蕃想要分食吐谷浑无异于虎口夺食,杨侗不但没有和吐蕃结盟,还表态支持吐谷浑,为了使吐蕃有所顾虑,吐谷浑不受起吐蕃吞食,干脆将吐谷浑纳入‘丝路联盟’加以保护。万万没有想到吐蕃转身就和吐蕃结盟了。
杨侗心知吐蕃是一匹不受控制的狼,将会插手大隋内部国事,命令王伏宝将军统率第九军三万士兵驻扎河源,以防御吐蕃;第十军副帅乌苏统率三万士兵驻军临洮,同时派薛万彻返回临洮,主持第十军军务。然而,杨侗还是小看了朗日赞普的野心,他这边刚刚安排不久,吐蕃就杀向了半死不活的吐谷浑,慕容伏允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败再败,处境堪忧。
于是王伏宝率兵向南,形势却陡然一变,还未至河源赤水县积石关,便有赤水官员派斥侯来报,称有一个部落在南方一处河谷被人杀光,王伏宝以为是河源郡的吐谷浑人不服朝廷管教,肆意杀戮其他部落,盛怒之下,亲率三千精骑连夜奔至事发事点,才知这个部落已经被吐谷浑人所侵占。
部落内外,一片焦土,男女老少的死尸满地。
王伏宝大怒,河源郡的吐谷浑人已是大隋的子民了,你们屠这些人,就是屠杀大隋子民,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一怒之下,连夜挥兵屠杀,天亮之前即已结束了战斗。
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如被绑缚的吐谷浑人,他们刚刚屠了这个部落,喝得酩酊大醉,在睡梦中为隋军所擒,他们看着这帮犹如从天而降般的大隋铁骑,目光之中有着说不出的畏惧,去年那噩梦一般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隋军再现,他们恐怕是活不成了……
“给他们来记狠的。”
“喏。”早已恨得不行的士兵在王伏宝示意下,抽出横刀,架在一名吐谷浑人的脖子上,恨恨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吐谷浑是辽东慕容鲜卑的一支,首领慕容吐谷浑将部落迁徙到荒凉西北以后,国内依然延用汉字、说汉语,要听懂隋军的话并不难。这些胡人向来敬畏强者,在隋军雪亮的刀子不敢不说真话:“我是名王梁屈忽。”
王伏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侵犯大隋国土,屠杀大隋百姓,你们是个别部落所为,还是慕容伏允的意思?”
“我们,嗷呜……”梁屈忽刚刚说了一个‘我们’,便见那名隋军士兵的横刀扎进了他肩窝里,疼的梁屈忽嗷嗷直叫。
“你们是什么?”
“嗷呜……”吐谷浑人还没有说话,便见隋军士兵往他肩窝里猛地刺进去,鲜血顺着刀刃往外喷,那人疼得嗷嗷直叫,隋军士兵神色却是没有半分动摇。士兵握着刀柄,在对方的哀嚎中,开始扭转刀柄:“再不说,便废了你这条胳膊。”
那股子狠劲儿,令所有吐谷浑人簌簌发抖,被捅那个又疼又郁闷:你都不给我说话的时间,就只管捅人,我说得了吗?
不过他可不敢说什么,瞥见隋人眼底闪过的凶光,赶紧忍痛大喊:“我们根本不敢冒犯天朝上国,实在是可汗所逼!”
“慕容伏允为何逼迫你们侵犯大隋?”王伏宝煞是不解,慕容伏允去年被薛万彻和尉迟恭他们打个半死,今年因为大隋的缘故,吐蕃才没有趁他病要他命了。按照吐谷浑目前的局势来说,吐谷浑现在被吐蕃打得苟延残喘,既没实力与大隋为敌,还需要大隋庇护,怎么会纵兵侵犯大隋边境?真是好生奇怪,难道吐谷浑被打得没脾气,降了吐蕃?
倒霉的梁屈忽期期艾艾的道:“具体发生何事,我真不知道。”
“你想死?”王伏宝的目光陡然变得森寒起来。
吐谷浑官制虽然仿效中原,但部落制的本质并没有变。夸吕自号可汗后,可汗子弟和有功贵族等被称为王者开始出现,除了大名王以别诸小王以外,称公者也有很多,这些王公大臣都率有自己的亲兵,领有自己的部落,大小名王相当于一个大小部落的酋长。正因为王伏宝知道吐谷浑名王是什么鬼,所以对所谓的名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不为抓住一个小‘酋长’沾沾自喜。
“不不不,我不想死。”梁屈忽畏惧的看了王伏宝一眼,忍痛道:“我只是一个小名王,知道的事情真的不多。我只知道大概十天前,一个名叫禄东赞的吐蕃人来了我们这里的积鱼城两天,然后老可汗便死了,虽然新可汗解释是暴毙而死。但大家私下里都在议论老可汗的死,恐怕跟那禄东赞脱不开关系,然后没多久,新可汗便计划和吐蕃联合打天朝上国。”
梁屈忽看着王伏宝,说道:“将军,我没骗你,我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新可汗对我们羌人防得很严,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慕容伏允死了?”
“是的,慕容伏允死了,新任可汗是他的弟弟慕容孝隽。”梁屈忽生怕王伏宝不知道,又详细的说道:“慕容伏允的儿子慕容顺到了大隋为质以后,他便立其幼弟高昌王慕容孝隽为太子。慕容顺死在大隋、天柱王慕容恪去年也战死了,慕容孝隽的地位没人可以动摇。”
“慕容孝隽很厉害吗?”王伏宝看向梁屈忽。
“慕容孝隽有雄略,一直是伏允心膂之臣,他交友广阔,甚至远到于阗都有他的好友,而且很多名王都和他交往甚密,所以大家都拥护他,而不是年老无能的慕容伏允。”
王伏宝又问:“如此说来,你们杀这里的牧民,也是慕容孝隽的意思了?”
梁屈忽颤抖着声音,唯唯诺诺的说道:“这…我们确实是奉命而为。”
“你们由谁统率,兵力是多少?”
“主将是大宝王尼洛周和趉故吕乌,各有五千人马……”
“慕容孝隽呢?也来了?有没有吐蕃军?”王伏宝可以肯定吐谷浑和吐蕃联合了。
“他在积鱼城整顿各部军队,人数高达六万,如果将军想凭着这区区几千人要攻下积鱼城基本是不可能的…吐蕃军没看到,现在还有积鱼城外和吐谷浑作战,不过都是假装在打,吐蕃人杀的都是不服从慕容孝隽的人。”
王伏宝发出一声冷笑:“居然能够说动敌人帮他排除异己,看样子慕容孝隽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这我就不知道了。”瞥见王伏宝冷然的脸色,梁屈忽又说道:“吐谷浑上下并不太服慕容孝隽统治,将军若是放我回去,我一定对大家晓以利害,他们绝对不愿和上国为敌!”他是见这支隋军人数极少,一定不敢轻举妄动,自以为抓到了活命的要点,便提出了交易,只要能够回去,那一切都好说了。
然而就在他暗自窃喜之时,王伏宝直接抽出战刀,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骨碌碌落在地上的脑袋脸上还带着窃喜表情,这与王伏宝满不在乎的表情交相对应,令人心头一片毛骨悚然。
王伏宝一脚踢开了脑袋,冷笑道:“羌人素来狡猾、无信义;让你回去把我们的虚实报与慕容孝隽吗?我还不那么傻。再说,你们杀了这么多人,我放你,如何向死去的百姓交待?”
他收刀归鞘,目光冷冷瞥向其余俘虏,下令道:“不要活口,全斩!”
“喏。”随着王伏宝一声令下,隋军挥舞刀子,在场一众俘虏斩杀干净。
王伏宝的偏将得到了最新消息,上前道:“将军,我们的哨探回来了,这个羌人没有说谎,南方果然出现了很多吐谷浑的兵马,光凭我们这点人手恐怕打不过。”
“我们不会南下。”王伏宝打断了偏将的话,他看了此处地形,说道:“河源地形复杂,地势西高东低,高山丘陵遍布,气候酷寒、道路难行,别说我们现在只有三千人,就算全军到来,恐怕也因为水土不服,出现重大伤亡。”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放任吐蕃和吐谷浑人联合入境?”
“自然不是,我大隋王朝的百姓被人屠戮,如果我们这样灰溜溜撤走,置朝廷颜面无何处?”王伏宝说道:“但是那个羌人也说吐谷浑和吐蕃也联手了,他们到底有多少兵马我们根本不知道,要是贸然南下,我担心落入敌方的埋伏圈。”
“将军是说这支羌人有可能是诱兵?”
“不错。”王伏宝点头道:“吐谷浑国内大变,这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在没有获得敌方具体情报之前,不宜轻举妄动。我们现在有四件事要做,首先、将吐谷浑大变,并且和吐蕃联合的消息发给圣上;其次、是先守住要地,遏敌于国门之外;第三、令大军天亮前必须到柏海(鄂陵湖)东部、黄河口集结,以防吐蕃军入境,乌海城负责给养;第四、设法打探吐谷浑和吐蕃军队的情报。”
“有理,可我们就干等着?”
“当然不是。”王伏宝说道:“趁着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就还跟刚才一样,多杀些有生兵力,沿途不留活口…”
“喏。”
……
当天夜里,河源郡以南的许多吐谷浑人部落被斩尽杀绝,隋军将人头垒成京观,在天明之前扬长而去。
诸胡酋大骇,震惊无比,大宝王尼洛周立即一面戒备,并遣人出兵大索敌军踪迹,一面派人通知趉故吕乌。
趉故吕乌刚抵至积石关外,还未使大军入境,便接到警告,心中郁闷自然不必言说。但是趉故吕乌也知道隋军的可怕之处,只能下令大军回返,甚至辎重也不要了,一并抛弃……底下士兵虽然不甚愿意,但一听说去年杀得他们惨败的隋军来了,二话不说便乖乖遵从。
可是趉故吕乌还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正在等着他。
河源一带多山,其中有一处峡谷,边上是遮阳大山,全长约莫七八里,两侧山崖向中间倾斜挤压,迫使五千骑兵排成一条长长纵队,大军穿行其中,显得十分拥挤。
今天天气尚算不错,可趉故吕乌总觉得心烦意乱,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当前军来报,说是前方道路被乱石和堵死,这才明白不安源自何处。
“这里有埋伏,大家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快向后退!”趉故吕乌一边拨马转身,一边大声喊道。
吐谷浑的军队听说谷口被堵死,本就十分惊骇,随着趉故吕乌一声令下,忙不迭的调转马头往后撤走。
可一切都迟了。
还没等他们调转马头,石头和一根根圆木从上方狠狠的砸下,将这支一字长蛇阵截为几段。然后铺天盖地的石雨、木头分别砸下陷入山谷之内的吐谷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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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战后
对于有心算无力的王伏宝来说,这一场山谷大战来得突然、去得简单。到了天光大亮之时,战争就轻轻松松的落下帷幕。
天光之下的山谷却变成如人间炼狱一般,山谷中尸横遍野,五千名生龙活虎的吐谷浑士兵无一人逃过一劫,全都为入侵大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无数石雨下,死得连尸体都没一尸是完整的。
五千人、五千匹战马的血液,也让这片区域上空,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王伏宝站在高处,心底一点波澜都没有,副将上前道,“将军,敌军全军覆没。是不是现在就去柏海?”
“你们留下来。”王伏宝说道:
“打扫战场么?”副将名叫李世谟,乃是大隋中书令李景之子,原本是武威郡太守,杨侗之所以让李世谟出任武威郡太守,是因为他的父亲李景在河西威望极高,有助于大隋王朝对河西的控制,不过作为名将之子,李世谟更向往军旅生涯,所以这次被杨侗调来当王伏宝助手,他很珍惜这次机会。
“这是其一。”王伏宝说道:“薛万彻将军、尉迟恭将军他们去年深入吐谷浑之境杀得血流成河,扬威高原。比起他们单纯的杀戮,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不能让敌军入境,否则天下人会说我们不行,所以趁吐谷浑大军还没大举北上。”
顿了一顿,王伏宝指着北方,接着说道:“这是积石山余脉,东接西倾山,其他地方险远,辎重车马不便往行,又易丧失战机,吐谷浑人要是从南方直接北上,必经这里,过了这个山口,前方豁然开朗,往北可以杀到乌海,往东至临洮。你们留在岭上凭险置栅,构筑工事,使之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前沿阵地。”
李世谟会意道:“末将明白的。”
王伏宝点头道:“这条山道也是我军反击之路,你们辛苦一点,将道路清理出来。我会让积石军镇要送粮食、帐篷过来,务必做好一切防范措施。”
“山谷里有五千匹战马尸,吐谷浑人也带干粮,粮食不着急,够我们食用很长一段时间。”李世谟看着长满灌木的山梁,苦笑道:“这里搭建要塞的物品稀缺,只能用石头垒,当务之急是帐篷和铁锹之类的物品。”
“这样吧,你要什么自己向军镇讨要好了。”王伏宝知道李世谟并不是怕死,这番话老成持重的体现,转念一想,又说道:“这里还缺一个威慑敌胆的东西。”
李世谟笑问道:“京观?”
“正是。”王伏宝哈哈一笑,快步下山,带着亲兵向西方疾奔而去。
李世谟也走下山岭,指挥将士们打扫战场。
不久,有斥侯来报:“启禀将军,有十几名羌人部落首领求见!”
李世谟眼睛一亮:“快请。”
……
在河源,吐谷浑算是后来者,羌人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不管是吐谷浑人,还是羌人都以游牧为生,分散在草场之内。
而积石山之北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不但有黄河经过,还分布着大小河流、湖泊,在这生存的大小部落就有百个,他们各守一片草场,大的上万人,小的只有数百人。这些羌人部落世代生活在高原和河西走廊一带。自从吐谷浑被大业帝灭了国,这些羌人部落便承认自己是大隋子民,接受官府管辖,也缴纳一些羊马作为税赋。乱世到来之际,大隋王朝失去了对这里的控制,使吐谷浑人再次占领了西海和河源。
吐谷浑所执行的税制是“国无常税,用度不给,辄敛富室商人,以取足而止”的税制,这种税制的特点就是无定制,意思是说吐谷浑王族能够任意压榨牧民,比固定的税制还要苛重。这便使本地羌人受到沉重压榨,每年被迫缴纳大量税羊以换和平。
这些前来拜见李世谟的羌人部落便是生活在周围的部落,一共来了十二个部落首领,他们也受汉文化影响,每个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见面之后,一名为首老人行礼道:“朝廷大军消灭了凶残的吐谷浑军,使我们侥幸逃过一劫,我们也无以为报,特地送走万只肥羊犒劳军队,以表感谢。”
“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保护诸位的安全也是我们军人的使命。”李世谟笑着说道:“你们生存在苦寒的高原之上,一年之内能够放牧的时间并不长,而且还要和野狼搏斗,日子也过得相当清苦,朝廷正是考虑到大家的不容易,所以只是象征性的征收了一点税赋。诸位长者的心意,我们深表感谢,然则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们不能拿你们的羊。”
“这……”十几名老人闻言,纷纷发呆。
过了一会儿,为首老者诚恳地说道:“将军,我们只是单纯感谢大隋雄师。”
“这是原则问题。我们要是接受诸位好意,就会受到朝廷重罚。”李世谟笑着说道。
为首老者呆了半晌,肃然起敬道:“我们去年也想犒劳大军,诸位将军说了同样的话,本以为是例外,如今将军也这么说,我现在才真的相信朝廷之军是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真正做到了秋毫无犯。老朽已经活了六十多岁,从未见过你们这样的军队。”
“圣上和朝廷都没有种族之见,对我大隋百姓向来都是一视同仁,为了让中原百姓也能吃上草原羊肉,用上草原畜力,同时也为了让各个部落百姓穿上最好绸缎、用上日常用品,一直大力鼓励大家互通有无,鼓励草原百姓组建商队去大兴、洛阳贸易,这样就都互补余缺、日子会更加富足。”李世谟笑着说道:“要是各部有优秀子弟,可以向本地县令提出申请,让他们前往洛阳学习,不但食宿全免,每个月还有钱粮可拿,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担任大隋的官员;要是各部有杰出的勇士,也可以从军,立了大功,则可以当大隋的大将军。”李世谟沉吟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们有一个名叫乌苏的将军,他是突厥人,因为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带领好几万大军呢。”
众人大喜,一起躬身行礼,“这么说,我们的勇士也可以从军?”
“当然可以了。”李世谟笑着说道:“如今大战在即,要是诸位有勇士推荐,可以让他们到我这里来报名,只要有军功,我便会依照功劳大小给予晋升。”
不愧是当过太守的人,李世谟知道各族百姓在意什么,只要各部子弟进入军中,感受到军中的氛围,那么,他们会将朝廷的善意回馈到本族之中,很快就会融入到大隋的体系之内。
“将军,兹事体大,我们要去和族人商量商量。”
“无妨,大家只管回去商量好了。”李世谟哈哈一笑,转而又说道:“这一次,我们将与吐谷浑、吐蕃两国作战;为免战火荼毒到山北各部,我准备在这儿修建一个军事要塞;只不过单凭我们这点人,恐怕不能在敌军到来之前修成,我想请诸位派出一些青壮帮忙帮忙。”
“这个不难。”这些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知道要事要塞一旦建成,最先受惠的是他们自己,为首的老人爽朗一笑,“我们回去便会组织族人前来帮忙。”
“如此多谢诸位长者了。”李世谟大喜。
“应该的,应该的。将军修建要塞,说到底还是为了保护我们,出把力气没什么的。”
。。。。。。。
五月下旬,吐谷浑军队寇掠大隋西疆,王伏宝于河源积石山设伏,大破吐谷浑侵略军,以零伤亡的代价,杀掉吐谷浑五千士兵。
大战刚刚结束,王伏宝留下李世谟在积石山口修建要塞,自己一刻不停的前去柏海汇合主力之军,此时吐谷浑并不知隋军虚实,王伏宝率领大军,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将另外一支入侵之军、吐谷浑大宝王尼洛周统领的五千士兵,团团包围,微小的代价将歼灭在柏海之西,尼洛周仓惶逃走,境内再无一名敌军,之后,将主力大军分兵两路,一路在柏海之滨驻防,一部在黄河口兴建战略要塞,以防吐蕃军北上。
与此同时,向圣武帝再进一份奏疏,奏表中说:“吐谷浑发生政变,可汗慕容伏允身亡;继任可汗慕容孝隽颇有声望,交游广阔,又娶吐蕃朗日赞普之妹为妻,此人不甘河源、西海为我大隋所有,与吐蕃狼狈为奸,两国合大军十二万,正往河源杀来……然我军得天时、占地利、获人心,区区蕞尔小国要想逆天而行,无异于螳臂挡车,徒增笑柄而已……末将王伏宝拜上。”
在王伏宝看来,战胜吐蕃和吐谷浑联军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因此并未多加修饰,他觉得大隋的首要目标是统一天下,对巴蜀、交州用兵,区区吐蕃和吐谷浑他们就能对付,根本不用朝廷增加兵力。但这封奏章传到大兴,却引起了不小反响。
第736章:龙兄虎弟
王伏宝的鹰信传到大兴,杨侗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怒,也不是吃惊,毕竟吐蕃北上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倒是吐谷浑的政变倒是让他感到惊讶,不过仔细一想就释然了。只因游牧民族一惯是强者为尊,吐谷浑的可汗也必须是强者,不但要拥有服众有个人威望和才智。
慕容伏允便是通过军事政变,杀死了哥哥慕容伏允,才能当上吐谷浑可汗。但是他先在大业四、五年被隋军歼灭主力,致使吐谷浑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故地皆为隋朝所有,到了去年,又一次被隋军歼灭数万主力之军。而吐谷浑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内部有着诸多争议,依附于吐谷浑民族的羌人本就他们的剥削,所以他的频繁失败,让吐谷浑上下对于他的能力产生了不信任和厌恶,慕容孝隽将他杀死取代,对吐谷浑来说,是一件顺应人心、大快人心之事。倒是慕容孝隽联合吐蕃,与大隋为敌的举动,让杨侗大感意外,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
而相对于杨侗的淡定,大隋朝野却是一片哗然,有一种被蕞尔小国冒犯了的感觉,自从杨侗崛起以来,周边各民族、各个国家都被大隋狠狠地收拾了一遍,哪怕是拥有百万控弦之士的突厥都无法大隋匹敌,所以在大隋上下眼中,他们的敌人只是内部之患,余者不足为论、不足道哉,如今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伪唐政权,天下已经没有与大隋相提并论的势力了。
可是吐谷浑和吐蕃这种蕞尔小国,居然也敢冒犯天威,这让朝野上下大为愤怒。
早在朝堂之上,就有很多大臣、武将上书,要求朝廷趁高草尚未结冰、下暴雪出兵。
一些学子,甚至联名上书,要求朝廷给吐谷浑和吐蕃一个鲜血淋漓的教训,最好是灭其国、屠其族,永绝后患。
煌煌大隋,现在就是这么霸气!
什么‘大隋乃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应以怀柔之策感化其心、安抚其民’等等荒谬之说,早就泯然无存。几乎人人都认为域外蛮夷野蛮无礼,理应先把他们打爬,再施以仁义,加以教化,先兵后礼才是王道,否则不会有人听圣上之言。
杨侗对于学子们这份联名信,感到异常欢喜。
历朝历代的朝堂素来是文武对立,并不是说谁看谁不顺眼,而是由利益决定的。
文臣历来都是希望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就算生灵涂炭饿殍遍地,他们也会利用手中笔粉饰太平,以一往篇篇华美文章歌颂盛世,将一幅盛世画卷给后人向往,最终把皇帝忽悠瘸,从而使文官集团能够主导朝堂。
武将恰恰相反,于他们而言,要要朝廷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那他们怎么加官进爵?所以,只有不断的发动战争,才能获得更多话语权,博取更多名利。
过度的战争的确是穷兵黩武,对国家和百姓都会造成巨大的伤害。但是文人掌权必然导致军备废弛,一旦强敌入侵,必然是家国动荡,百姓不安。甚至如宋朝那般,遭受古之未有的耻辱
真要论个轻重,肯定是文人掌权排挤武将的危害大。毕竟武将掌权的最坏结果顶多是内政废弛、大厦倾覆、帝国湮灭;而文官掌权,往往令本国军备废弛,以己国之利将异族饲养成一头头猛虎,后果是异族入寇、生灵涂炭。
宋明两朝就是典型的代表,文武完全对立,宋朝的文臣集团为了自身利益不断打压武将,导致武将带兵打仗的时候,要得遵从不懂兵事的“监军”,而明朝武将上阵则要受到太监掣肘,结果就是一次次的惨败,导致中原被游牧民族荼毒和奴役。
就算到20世纪初,依有一批文人在民族将亡之际和武将对立,宣扬悲观的‘抗战必败论’,甚至还有一些文人在文章中称倭寇屠杀反抗者的枪声“很美妙”,而名将张大将军也被一些不分青红皂白、满嘴放炮的学生生生逼死……
相对那些败类,大隋儒生其实很有风骨。这个时候的儒家没有文贵武贱的不良之风,许多文人到了战场的时候,杀敌就跟杀鸡一样,诚然有些人为了自身利益,内斗的起来相当厉害,但外敌入侵的时候,还真是没有几个人愿意当怂包,不管是之前的名相高颎、名将卫玄、‘邪王’裴矩……还是现在的三大仆射杨恭仁、韦云起、杨善会,身上都有些刀疤、箭创。
面对朝野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各种言论,杨侗没有作出过激回应,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要考虑的问题更深一些,不能说出兵就出兵,所以接到王伏宝第二封鹰信之后,连忙召集魏征、杜如晦、凌敬、裴行俨、牛进达等随行文武重臣商议,结果不出意外,人人都主张以战刀回应狂妄的吐谷浑、吐蕃。
被任命为大兴留守的李客师一如其兄李靖,亦是个文武双全的厉害角色,他说道:“慕容孝隽以暴力的方式窃据吐谷浑汗位,急于平息各部不反对声音,急于证明自己比慕容伏允强,便想着以战功立威,想法倒好,只可惜他挑错了对手,自以为有吐蕃帮助就可以藐视天威、不服王化,竟然公然兴兵犯边,简直就是找死。”
这话一出,立即得好一帮分战分子的响应。
自从大隋消灭了李密以后,天下似乎回到了南北对峙的书面,不少不知杨侗战略的人以为杨侗稳步推进,先灭五岭之南的冯盎、有四塞之险的益州伪唐才会考虑其他,但是冯盎方面有张镇周和秦琼,伪唐方面有有杨善会、李靖,已经没必要加派兵力,接下来,充当看客的自己恐怕会有很长时间没有作战的机会。这对于一心想谋取军功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拔尖者,比如杨恭仁、韦云起、杨恭仁、秦琼、李靖、罗士信等人已经功成名就、名扬天下,登上‘镇国神殿’不在话下,但是还有一大堆武将觉得自己的战功还不够资格当护国神将,问题是四周异族都臣服归顺了,总不能无故去打吧?他们正愁没有捞取军功的地方,吐谷浑和吐蕃凑巧冒了出来,这不就是推自己登上荣耀之颠的战功吗?
而杜如晦却蹙起了眉头,这些家伙打得什么主意他怎么不知道?换成其他时候,杜如晦自然不会反对,但朝廷现在想引吐蕃兵入益州,以好一举歼灭,然后再以少量军队杀入敌境,若是在河源一带打得太猛,把吐蕃吓跑怎么办?所以增兵河源绝非好主意。
“微臣复议。”正当杜如晦打算出声反对的时候,又一名文臣出来说道:“吐谷浑、吐蕃开了先河,各个蕃属都在看我大隋的反应,若我大隋就此了事,他们又会有什么想法?他们不会认为我大隋以和为贵,而是觉得我大隋软弱可欺;若不拔其国、灭其种,我大隋治下蕃属将来岂不见样学样?长此以往,我大隋威严何在?微臣以为必须借此机会,再来一次杀鸡儆猴,让这些不知天地之大、大隋之强蕞尔小国见识见识大隋之天威。”
这个慷慨陈词的家伙,正是杜如晦的老弟杜楚客,官拜大兴宫宫监。
杜如晦脸色发黑的说道:“慕容孝隽虽然可恶,但不管是吐谷浑,还是吐蕃,再怎么说也是两个国家,它们有完善的官制、律法,和强者为尊的奚族、突厥大有区别,不能指望一两场大胜就能树倒猢狲散…尤其是吐蕃,要是倾国之兵来作战,少说也有十多二十万兵,我们现在有多场战争在打,要想将之歼灭,而王伏宝将军只有三万将士,他没有兵力对付这么多,一定要大举出兵的话,就得从隋唐边境调兵遣将,可那样兴师动众,消耗的钱粮就大了。”
“我们连突厥都打爬了,这十多二万杂兵有甚么好忌惮的?”杜楚客不满道。
“你懂什么?”杜如晦面色一板:“吐谷浑还好说,但是吐蕃却不是好打的,朗日赞普固然狂妄,却不是愚蠢之辈,此人能够将吐蕃从一个四面皆敌的小部落经营成西南一霸,这就是本事。而且他一直在效仿中原王朝建制,吐蕃在他手中正处蒸蒸日上的鼎盛时期。”
众人默然。
杜如晦言之不错,吐蕃和突厥、契丹、奚族这种部落制不同,人家不但懂得利用佛教掌控人心,还懂得学习中原制度,努力兴建君王至上的大一统王朝,这种国家韧性十足,极难对付,最典型的代表莫过于高句丽,高句丽从汉朝延续至今,寿命比汉朝还要长。但是历史再长也改变不了国小民寡、国力孱弱的事实,要不是南北纷争太久,要不是隋文帝大意轻敌、武帝各种作死,哪会活到现在?
而吐蕃也是一个想方设法进入集权制却还没成功的国家,暂时还有各种不和谐,但不管怎样,吐蕃传至朗日赞普已经有了三十二代,虽然它有很多陋习,可是野蛮的习性让吐蕃保持了凶悍杀戮的本性,粗糙的制度和佛教则是让他们维持了统治的延续。对付这种国家,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不能一时头脑发热去干。
杨侗见到杜如晦把自己的弟弟压得没脾气,心下好笑,说起来,大隋体制内的龙兄虎弟还真不少,比如说杨氏兄弟(杨恭仁和杨师道)、薛氏五虎、李靖兄弟、杜氏兄弟、来氏兄弟、周氏兄弟、麦氏兄弟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另外还有虎父虎子,比如说裴氏父子、李景父子……
见到大家一律看向自己,等着自己表态,便说道:“克明所言有理,吐谷浑和吐蕃虽然可恨,但兴兵讨伐之事,还需要缓缓图之。
“圣上……”杜楚客讪讪道:“我大隋牺牲无数将士,才有号令天下的威望,难道就让这威望被吐蕃、吐谷浑这种野人践踏不成?”
“自然不能。”杨侗昂然道,“虽然暂时不能灭其国、屠其族,但斩其一指还是可以。”
众人双眼发亮,纷纷问道:“那圣上是怎么想的?”
“就像去年打吐谷浑那般,杀掉一部分有生之力。加大彼此之间的矛盾,引诱朗日赞普一步步的派兵前来送死。”杨侗说道。
杜如晦行礼道:“圣上英明。”
“……”杜楚客无语的看着兄长,我的意思好像也是这样,咋就不见你夸一句?
第737章:启用虎弟
大兴宫千秋殿中,摆放着一架巨大的沙盘,西海、河源、且末等边郡栩栩如生的呈现在大家眼中。
有心人都注意到西海东部和河源郡,是五山夹三原的格局,自北向南,分别是祁连山、青海平原、青海南山、大非川、鄂扎山、良非川,最南部则是黄河和唐古拉山,进入三大平原的通道要么是河谷、要么就是两山交汇的平缓地带。
五山、三原最关键的莫过于大非川,它位于青海南山南部,东至碛石军,西至伏罗川城,由此往西可至柴达木盆地、塔里木盆地和于阗,东北方向的赤岭和青海南山东部交接之处便下南下通道,由此向北,则是青海平原。而大非川南下之路则是鄂扎山和大非岭交汇之所,南下可至良非川,再往南则是吐蕃北上的必经之路——柏海以东的黄河口多玛,可以说,大非川战略地位之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位。实事上,于阗商人进入大隋的丝绸之路,现在走的也是‘且末郡—柴达木盆地—伏罗川城—大非川—西平郡’这条道路,比起河西走廊要省去数百的路程。
自从吐谷浑败退南方以后,西北地区的战略首要之地则是由西海郡大非川变成了南方的良非川,也是杨广设置的河源郡,可是直到今天,西海、河源二郡都类似于放任自流,虽有官吏和郡兵,但却没有得到大隋王朝引导式的开发,游牧民族依旧还是以放牧为生,这对大隋的真正掌控着实不利。
看着沙盘上的地形,杨侗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积贫积弱的吐谷浑将亡不远了,要是他与我大隋作战,必死无疑,就算没有与我大隋作战,恐怕也被吐蕃吞并。也就是说,西海地区未来的敌人将会是吐蕃等南方之敌,然而光靠驻军防守杳无人烟的西海、河源二郡是根本无法长期守土的,尤其是河源郡,后勤供应路线长,沿途道路艰险,不利于屯兵戍守,所以朕打算从河西走廊内的郡县迁出一些百姓前往屯田,一则是将这些地区开发利用起来,使之成为大隋领土内能提供赋税的真正领土;二是吸引常住人口化游牧为农耕,统一接受文化教育,从而实现归化的目的;三是让边军自给自足,减少朝廷自雍凉地区运输粮食的压力。与此同时,在河源地区战略要冲修建烽燧,并建立严密的烽燧管理制度,加强对边境地区的防御能力,这样吐蕃将再也不能随意引军入境,有这些防要塞的存在,也为我军在战争突然暴发之际,拥有反应调度时间。”
说到这里,杨侗扫了臣子一眼,接着又说道:“只是那里虽然早已是大隋国土,且已经开通了官道相连,但是问题同样不少,南方的吐蕃、吐谷浑就不说了,甚至本地还有不服从朝廷管教的部落,西海还好一些,因为战马和盐场的缘故,开发得不错。而河源乃是地区战略要冲,所选官员不仅要精通治理之道,还要能够国地制宜的解决民族纠纷,又要具备出色的律法、军事、教育等等能力,而之前委派的太守,明显没有这个能力。杜楚客,朕打算让你当西海郡太守;李客师,朕打算让你担任河源太守,你二人意下如何?”
事实上,史上名将黑齿常之也是么干的,它在河源郡采用了屯田的方法,解决河源军的粮食供应难题,同时,增设烽火台、戍守点七十余处。在河源屯田五千余顷,每年收获粮食五百余万石。如此一来,既解决军队的后勤供应,又巩固了边境安全。
而杨侗通过王伏宝反馈过来的情报得知西海、河源百姓十分拥护大隋的统治,所以多了归化这一条。
关键是大隋时期的文人不比后世,皆是上马能平贼,提笔能治国的将相典范,李客师、杜楚客在史上都是以军功入相的人物,两人应该可以把西海和河源打造成自给自足、国泰民安的铁桶江山。
正愁没有机会的李客师、杜楚客心中大喜,同时上前一步,躬身道:“微臣愿往。”
“好,此事便就此决定。”杨侗点了点头,看向众人微笑道:“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圣上。”李客师拱手道:“微臣有话要说。”
“说吧。”
“喏。”李客师说道:“从益州、荆北逃入关中的百姓不少,一些人还得不到妥善安置,这些人比起已有田地的河西百姓更加容易说服…微臣以为为免惹来不必要的骚乱,让这些人迁移即可…”
“河源苦寒,荆州百姓怕是适应不了,难以生存。而益州之北的气候相差不了多少,微臣认为益州百姓前去更加合适。”魏征这时说道:“另外可以以多分土地为条件,鼓励河西百姓迁移。”
“准奏。”杨侗看向李客师、杜楚客,说道:“愿意前去西海、河源者,土地翻倍。能说服多少人,就看你二人的本事了。别让朕失望。”
“微臣绝不负圣上所托。”李客师、杜楚客郑重应道。
西海、河源交给李客师、杜楚客之后,杨侗也放心了,这两人的本事绝对不差,只不过李靖、杜如晦锋芒太盛,导致当弟弟的,被压得星光暗淡。杨侗相信这二人到任之后,再加上朝廷的支持,定然可以做出一番伟业,杨侗对他们只有三个要求,一是尽可能的以夷制夷,调动当地青壮荡平不服从大隋的反动势力;第二要尽可能的开发这两块宝地,两年之内,他要看到这二郡每年为大隋贡献无数资源,无论是粮食、食盐、战马、特产,还是奴隶,凡是对大隋有利的,杨侗全都需要;第二、则是让二郡的游牧百族以屯田之地为中心,慢慢地定居下来,将他们的子弟统一教化,最终达到说汉语、写汉语、学汉礼、穿汉服,以大隋为荣的目的。
若非当年的大隋的实力不济、人才太少、地盘太广、敌人太多,杨侗只能从边郡开始治理,委派文武双全的薛万述治理且末郡、刘大俱治理鄯善郡、李客师治理明月郡、孟孝敏治理伊吾郡,如今这四个边郡蒸蒸日上,又因位于丝绸之路之上,已经成为西北方向富足之地,令西海、河源百姓艳羡不已,有这些成功案例让百姓羡慕,治理起来也会容易无数倍。
第738章:和亲之心不死
安排了李客师、杜楚客为西海、河源太守只是第一步,紧接着,杨侗又命裴行俨、牛进达率领第一军开往临洮郡,做好与吐蕃大战的战前准备。只要二将准备充分,那么杨侗便会奔赴前线,亲征狂妄自大的吐蕃军。本以为就这样了,没想到两天后的傍晚,凌敬这个恶客,打破了杨侗一家的温馨晚膳。
千秋殿内,凌敬拱手道:“圣上,朗日赞普通过李世谟将军,传来了和解之意。”
“怎么说的?”杨侗饶有兴致的问道。
凌敬说道:“还是老样子,希望大隋能够答应吐蕃的求亲,两国永成兄弟之国,一衣带水,永为睦邻,百世不动刀兵!”
杨侗闻言愕然,这个朗日赞普怎么回事,居然还没放弃求亲?
“当真是一个狼子野心,简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杨侗冷笑道:“若是大隋依旧拒绝和亲,那又如何?”
杨侗几乎可以想象,只要答允吐蕃的求亲,那么下一步必然是一番哭诉,请求大隋陪嫁医生、农夫、工匠等等等等,将大隋数千年的文化精髓带到吐蕃。
历史上那个好大喜功、鼠目寸光的李世民便是如此,他将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以后,毫无保留的把官制、律法、诗文、农书、史书、医典、历法以致营造与工技流给吐蕃,以至吐蕃从奴隶社会跃入高度集权、高度强盛的封建时代。
用不了几年时间,吐蕃就成为西南一霸。后来不但抢占了西域、河西,截断丝绸之路,甚至攻破了国都,将大兴城的珍宝洗劫一空。
如今松赞干布代替他父亲——朗日赞普被毒死,朗日赞普却把他儿子用在李世民身上那一套,用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凌敬看了一眼奉上香茶,磨磨蹭蹭不走的杨沁芳,嘿嘿一笑道:“若是不答应,那就率领吐蕃勇士策马东进,用武器掠夺,用鲜血和战火去辟吐蕃人的生存之道!”
“自己生活不好,就想抢别人,这简直就是强盗逻辑。”杨侗气极而笑:“居然连威胁恐吓都用上了,真以为朕是肥羊了啊?”
“这一回不同。”说道:“这次他们提出的和亲与上回不同,朗日赞普想将他姑姑嫁给圣上。”
“靠…老子对老女人不感兴趣…”杨侗气得脸都黑了。
“不是老女人,是他族里的小姑,年纪不大,据说相当漂亮。”凌敬看了一眼赖着不走、面色难看的杨沁芳,拼命忍笑,他作为杨侗的近臣,当然知道杨沁芳是什么来路,也知道这位庐江公主是什么样的心思。
“此事坚决不成。”杨沁芳神色难看,语气铿锵、言辞如刀的说道:“想我巍巍大隋,之所以富有四海、边疆安靖,是战士们用生命和热血换来的,绝不是什么和亲。若是朝中将帅熄了勇武之志,那本宫第一个请战,誓将吐蕃击败,庇护我大隋每一寸领土。”
杨沁芳心中着实恼恨,明明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杨侗这混蛋一个接着一个的把美女们纳入后宫,偏偏就对自己没有半点表态,使她心中又急又恨,如今一听‘和亲’,想也不想就跳出来反对,从而忽略了杨侗之前的安排。
但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眼见到凌敬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就仿佛看透了自己心思一般,她的脸腾的红了,义正辞严的强撑道:“‘不割地,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乃是我大隋国格,我这么说,也是为了维护大隋国格。”
“庐江所言极是。”杨侗轻咳一声,道:“吐蕃觊觎大隋财富之心昭然可见,为了现实自己的野心,竟然把战争说得冠冕堂皇,以满足贪得无厌之私欲,对于这种狼子野心之辈,朕怎么可能答应?让李世谟回复吐蕃:‘想要战,那便战’,没必要婆婆妈妈。”
大隋想要和平?那就只有将敌国狠狠地踩在地下,不给他崛起的机会,让他永远依附于大隋、臣服于大隋。所以和亲是坚决不行的……
纵观史上的吐蕃,尤以李世民时期最为兴盛,这非偶然,更不是李治运气差,倒霉地赶上强盛的吐蕃……而是李世民‘宠爱’,使缺乏强敌的吐蕃得以自如的吞并四周之地,整合内部各个势力,轻而易举就雄踞西南,最终凌驾中原王朝。
如果中原王朝当家作主的是一个略有眼光的人,早就在吐蕃壮大之前抢先分化、瓦解、吸纳,灭其于强大之前,又怎能坐视边陲小国后来居上,喧宾夺主?
吐蕃崛起的直接的结果便是导致安西四镇陷落,中原失去整个西域掌控,致使西域与中原的联系尽皆断绝。这一连串恶果,可以说是李世民一手造成的,导致后人为他的愚蠢买单。
而被后人视为软弱无能的李治,反倒是一个富有远见的政治高手,在位期间,强势崛起的武则天也不过是他用来对付关陇贵族的棋子而已,武则天的存在,让他能够退到幕后,给自己留下一个余地,若是失败大可将武则天丢出去背锅;也是他早死的缘故,否则哪有后来的周武王朝?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凌敬生怕自己把杨沁芳惹毛,不敢多留,躬身退出。
。。。。。。。。。。。
其实朗日赞普再次提起和亲,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他继任赞普之前,吐蕃只是青藏高原之上实力比较大的部落,他袭位之后开始了一统高原的战争,凭借出色的军事才华,削平彭域、附国、白兰、党项、附国、嘉良等部落国家,又攻灭强大的苏毗部,从而一统了青藏高原,进而建立吐蕃王朝。
但是他重用了在统一战争中立功的娘·臧古、农咐波、哲蚌·纳生、巴·鱼泽布、穹波·邦色等等原苏毗贵族的力量,以实现兼并吉曲河流域等地的目的,并赐给他们领地和奴隶,这样新贵族的地位就超越旧贵族,王权虽然大为增强,却触犯了旧贵族的利益,引起吐蕃旧臣的不满,因之心怀怨恨。固然大家害怕手腕强势的朗日赞普,可他也始终不能将那些以部落为单位的各方势力完全压制。
用什么方式将松散的吐蕃拧成一股绳,不至于因为内耗而消耗掉吐蕃本就少得可怜的元气呢?方式就是——战争!
他不停的向着四面八方发动战争,以战争红利将吐蕃上下各个阶层团结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种方式确实让吐蕃各大势力得到极大好处,令一盘散沙的各方势力都安分守己、空前团结,这因利而团结起来力量,使吐蕃的战力攀上一个全新的高度。
然则无论如何,高原贫瘠的土地、稀少人口注定“以战养战”的策略难以长久,早已经跟良日赞普利益纠葛在一起的尚宰相尚囊知道,唯有和在西域如日中天的东方大国——隋朝保持亲密联系,才能使王族保持全面研制的态势。
而且尚囊认为友好国家天竺和尼婆罗是宗教至上的国家,他们是以宗教信仰掌控国民,国家权力始终在佛教之手,王族只要得罪了佛教,便被他们推翻,所以这两个国家虽然历史悠久,但国家制度方面始终是止步不前,唯有中原的政治体系才符合吐蕃未来的发展。
朗日赞普深以为深,他需要的是一个君权至上的国家,确实看不上天竺和尼婆罗的官制,于是听众尚囊的建议,派遣长子达赞干布入隋朝贡,希望建立友好关系,从而得到大隋所有的文化精髓,以促进吐蕃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农业、工业、医学的全面发展。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大隋皇帝完全不配合,不但悍然拒绝了吐蕃的求亲、瓜分吐谷浑之策,这位强势的皇帝还将吐蕃之敌象雄、大小勃律、女儿国纳入了丝路联盟,加以保护。
但杨侗的反应,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朗日赞普的脸火辣辣的疼,这还没完,隋朝竟然还支持苏毗王子搞“复国”活动。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更何况是统一了高原的朗日赞普?
但他固然心高气傲,却也知道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大隋在积弱之时尚且按着拥兵百万的东/突厥打,纵使他有迷之自信也得好生观望一番,看看杨侗对吐蕃的真正态度再说;二则,薛万彻和尉迟恭挟三万丝路联军杀得吐谷浑差点灭国的强悍之势,历历在目,所以朗日赞普对隋朝还是比较畏惧,不敢直接与大隋为敌。
于是迂回去和李唐结盟,不但派遣军队帮助,还支持李唐急须的战马,希望借助李唐王朝之手,实现消弱大隋的目的;如今更是以吐谷浑来试探,要是杨侗不管他扶持起来的慕容孝隽,那下一步将吐谷浑吞并,然后稳打稳扎、一步一步向隋朝靠近,通过接壤之便,以高官厚禄诱引隋朝人才入境为官,利用他们的学识构建出完善的制度;同时交好边境隋官,利用他们去影响隋朝皇帝的决定。
然而,隋军反应太过迅猛,几家伙就消灭了吐谷浑一万多名将士,还入境抢了几回。又见到李唐王朝实在不靠谱,这又让他对盟友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最终有了再次和亲之议的出现。
第739章:枕边风
凌敬走后,吃了一半的杨侗也不饿了,处理起了政务。杨沁芳颇为忐忑的看着默不作声的杨侗,轻声问道:“真打啊?”
“你猜?”杨侗头也不抬,继续处理公务。
杨沁芳瑶鼻之中微微的哼了一声:“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杨侗呵呵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朗日赞普这算什么?是外强中干、声厉内荏的战术欺诈。只是他找错了对象。”
“是么?我看你才是外强中干。”杨沁芳不屑的说道,想到那人要嫁给杨侗的吐蕃漂亮皇姑,心中就是一阵不爽。杨侗没好气道:“吐蕃虽然纵横高原,但是相比于大隋,依旧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朗日赞普其实也并不想与我大隋全面开战。可是吐蕃内部的反对势力蠢蠢欲动,若是不开战的话,就只能通过和亲手段,与大隋成为一家人,利用大隋的力量和威望提升他在吐蕃的威慑力。简而言之,就是狐假虎威。”
“万一他真的倾国来战呢?”杨沁芳又问。
“我不怕吐蕃,我现在谁也不怕,大隋日益强盛的国力足以武装起庞大军队,同时开辟几处战场完全不在话下,吐蕃愿意来打,大可试试。”
杨侗淡淡一笑,又说道:“虽说吐蕃占据高原之利,隋军想要攻略吐蕃必然要逆势而上,多数人会出现眩晕、头痛、心慌、腹泻、疲乏等水土不服的症状。而王伏宝的军队长期在临洮、河源二郡活动,他们根本就不怕这种水土不服。第一军将士只要有适应高原环境的必要时间,这一系列水土不服之症也会消失,这也是朕让裴行俨、牛进达先上高原的原因。只要朗日赞普的精锐之师在战争中受到重创,那个时候不需要我军进攻,各个反对他的势力必然群起而攻之,整个吐蕃瞬间就会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
“至于吐谷浑。”杨侗又分析道:“慕容伏允再怎么无疑,但他毕竟当了几十年的可汗,忠心耿耿的亲信不少,这也意味着杀了他的慕容孝隽不能令人心服,忠于慕容伏允的部落会脱离他的掌控、怕我大隋的部落也会自行其事;而吐蕃秘羌人有世仇,前不久又杀了吐谷浑很多军队,慕容孝隽与吐蕃合作之举,又令一部分人心寒厌恶、同床异梦。要是慕容孝隽败一仗,那将会是吐谷浑的末日。说到底,吐蕃和吐谷浑都是拿国运在赌。”
杨侗轻描淡写的说着,却听得杨沁芳长长的睫毛一阵乱跳。
这家伙实在太阴险了。
“对了,小舞训练得如何?”
杨侗心疼媳妇,不忍心观看,但他却知道阴明月、水天姬两个娘们,没有因为卫凤舞是皇后而减少训练量。
“还行,都坚持了下来。”杨沁芳回了一句,忍不住问道:“你不会真的让她也去吧?”
“她爱去就去好了,这有什么?”杨侗无所谓的说道:“皇祖父打仗的时候,哪次不是带着皇祖母?”
这话真是不假,杨广不管是出巡,还是打仗,都带着老婆儿子一起去。他的大姐杨丽华因为夫家男丁被父皇杨坚杀了干净,一直郁郁寡欢,杨广为了排解大姐心中郁闷之所,每次出征、巡视也都带上。
结果在远征吐谷浑的时候,大军没有在战场上损失多少人,倒是班师还朝时,隋军路过大斗拔谷的时候,七月盛夏忽降暴雪,暴风雪袭击了凯旋之师,一夜之间冻死了数万人,马驴皆冻死殆尽,杨广夫妇也差点冻死,而身体羸弱杨丽华不幸病死途中,回到大兴后,下令官员置办葬仪,遵照杨丽华遗愿,将她与宇文赟合葬在定陵。
但要是换成现在,肯定不会军士大面积冻死的与日见,因为大隋已经大面积种植了“白叠子”(棉花),棉布低廉的价值、优良的质量已经走进了千家万户,棉布虽不如绸缎华丽,但轻便贴身,穿起来更加暖和,价钱却十分便宜,普通老百姓人家亦能添置两三件,就算买不起,也可以自己种植,将棉花填入面料之中,制成棉袄、棉被保暖。
这些年的冬天,大隋北方未如以往那般冻死无数,棉花可以说是立下了大功。
这当然也是杨侗的功劳,在这之前,根本没人谁能想到这种源自西域、只能当景观来看的“白叠子”经过脱壳去籽之后,居然能够成为上好的保暖之物。
只此一项,也使得当世百姓对发现棉花、种植棉花、脱籽机器,组织人手纺织棉布,并加以推广的杨侗顶礼膜拜。
不过杨侗为免百姓占用良田种植棉花,还专门颁布法令,要求百姓只能将棉花种植在山岭荒坡等贫瘠之地,绝不能侵占肥沃农田,免得粮食产量骤降。
听到杨侗这么说,杨沁芳略略松了一口气,卫凤舞去不去,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她最怕的是杨侗出征的时候,把她扔在大兴,既然皇后也去,肯定少不了修罗卫,立即笑着说道:“我只是问问而已。明月姐能够杀出一个明月郡,小舞未必不能打下一个凤舞郡。”
“对了,那个麴伯雅最近过得如何?言行举止,可以什么不妥之处?”杨侗忽然想到原高昌王麴伯雅。那老家伙去年向宗正寺上书,请求回乡祭祖,但恰好遇到吐谷浑洗劫丝路上商队,杨侗怀疑他在其中扮演什么重要角色,不但不答应,还派人暗是监视,要不是杨沁芳提起,杨侗都把麴伯雅给忘记了。
“麴伯雅言行谨慎,并无不妥。接触的人也不多,没有发现他有异常之处。”杨沁芳答道。
“倒是一个聪明人。”杨侗说道:“既然他没问题,就把监视的人撤了吧。”
“那老家伙贼眉鼠眼的,肯定不是好人,要是不让他回去祭祖,天下人会说我们没有胸襟,可一旦放他回去,他一定会鼓噪死忠分子捣乱。依我之见,你干脆放他回去祭祖,以全大隋重孝美名,然后派‘山贼’在半路上一刀两断、一了百了。”杨沁芳建议道。
“……”杨侗拿这暴力妞没办法,只好说道:“没必要这样,因为在大隋百姓心中,他只是一个没有人权的俘虏,我不杀他已是法外开恩,自然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杨沁芳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没几个皇帝真正做到,汉武帝用金日磾、北齐名将斛律光是高车人,而我们一家子,除了两位太皇太后、清华、月仙,没一个是纯正的汉人,这又怎么说?反观晋朝司马氏,不光是同族,还是同宗,结果搞了一个八王之乱,将大好河山弄得支离破碎、民不聊生,国力消耗殆尽,隐伏着的种种矛盾爆发,直接导致了西晋亡国,使之后的中原北方进入差点灭种的五胡乱华。可见过度搞种族歧视,是没用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本没错,但很多时候,这句话是一些人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而时常挂在嘴边。”
“挂在嘴边有何意义?”杨沁芳从小就喜欢杨侗高谈阔论的样子。
“当他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时候,错的就是未曾受到天朝上国感化的异族,而异族之所以野蛮凶残,是朝廷感化力不足。这样一来,他不但逃过罪责,还会说加大感化力度,以怀柔之策感化其心、安抚其民,不能强加武力,最终成为高高在上‘仁义道德谦谦君子’。”
杨侗说道:“我们大隋是立于寰宇之中的泱泱大国,要放眼四海,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己用才是王道。而且我大隋境内,就有很多忠心耿耿的民族,难道我们要把他们杀个干净?”
“当然不能。”
“所以我们对不服从我们的民族要先兵后礼,打爬了反动分子,再将怕了我们的人纳入大隋,然后以文化去教育他们、同化他们,这比种族灭绝要有效得多。过度的杀戮只会加大彼此之间的仇恨。”
末了,杨侗补充道:“你还小,多读点书。”
“……”杨沁芳气得面沉似水,美好心情和甜美笑容全都跑到九霄云外。她气势汹汹的站了起来,将杨侗面前尚未动过的茶杯一口喝干,然后抓起茶壶走了。
。。。。。。。。
同一时刻,还有一个人的心情比杨沁芳更加不美好,那就是还在襄阳的大唐皇帝李渊。
他此时正在尹德妃的寝宫里,整个寝宫十分安静,屋角处的香炉青烟袅袅,全殿弥漫着一股淡淡檀香,地上铺着西域地毯,色彩艳丽的蜀锦充着幔帘,大殿上方的长长丝幔坠着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淡淡清辉洒向大殿每个角落。
大殿中间垂下的厚厚幔帘将大殿一隔为二,十六名宫女站在幔帐外面,手捧各种用具,静候圣上和娘娘召唤。
而在幔帐之内的玉阶之上,放着一张象牙金丝床,床上挂着夏季芙蓉帐,李渊躺在尹德妃半掩半露的雪白大腿之上,由尹德妃轻柔的为他按压太阳穴,而张婕妤轻轻地为了揉腿。
她们二人原是晋阳宫女官。当初杨广喜欢讲究排场,到处大修行宫,然后按照礼制广选秀女入宫,但他本人却又不好色,十多年的皇帝人生要么花在战争之上、要么花巡视之中,致使无数美若天仙的秀女沦为摆设,尹德和张婕妤就是众多摆设之中的两人。
而李渊却是一个极为好色的人,做臣子时,他要以窦家为后台,不敢放纵自己,但窦皇后病逝以后便本性毕露,当他起兵选择、当上皇帝,更是肆无忌惮地临幸宫妃,其中又以张婕妤和尹德妃最受宠爱。
尹德妃和张婕妤都是极为聪明的女人,虽然她们在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之间左右逢源,大捞好处,但她们知道自己的未来由李渊的地位决定,因而很多核心机密都没有透露出去。
“圣上,睡一会儿吧!”过了许久,尹德妃见李渊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眼,轻声劝他。
“朕睡不着啊!”李渊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自从决定迁都以后,他就试探性的撤走汉水防线上的军队,淅阳郡郧乡之军撤入西域丰利县,淅阳武当、均阳的军队撤入襄阳阴城,对岸的隋军的的确确信守承诺,没有横渡汉水追击,但是郧乡一万五千名精兵中了北镇军的他在他埋伏,逃到丰利的不足千人,余者要么阵亡,要么当了逃兵。武当的一万五千士兵也遭到将军伏击,要不是均阳主将张士贵救援及时,也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尽管如此,可也损失了一半的兵力,粮食辎重尽数落入了北镇军之手。
李渊已经有三天没合过眼了,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头发也白了很多,他其实也想放下一切大睡一场,可严峻的局势使他根本睡不着,一合上双眼,就会从一个个噩梦中惊醒。
他现在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虽然李唐上下还有二十多万大军,但这些军队多是不经战阵的弱兵、新兵,真正精锐之师只有六万,如今全在舂陵防御杨善会,更要命是李世民的出走,使李唐上下流传着李世民反唐降隋的流言,这股流言蜚语根本禁止不了,因为李世民确实不经朝廷同意,擅自带很多军队去了宕昌,而李世民这一举动也动摇了李唐上下的信心,毕竟连皇帝最重视的儿子都‘反’了,大家怎会对半死不活的李唐王朝有信心?
不利的局势和每天传来的各种不安消息,让李渊觉得自己被处以‘秋后处斩’的死囚,一天天等待从叛亲离那一刻的来临,他现在沮丧、颓废到了极点。
如果当初能够听从李建成和刘文静之劝,集中兵力攻打朔方梁师都,而不是全面开战,就能以绝对实力一统雍州,还能在并州战役发生之初,及时派遣军队横渡黄河,借雀鼠谷之险,守住并州南部……
如果他不搞什么帝王之术,刻意模糊诏命,使裴寂夺了李神符兵权,防御合理的并州也就不会失守……
如果……
如果不是过多的干涉军事,李孝恭也不会在淯阳全军覆没,东征也不会那么惨……
所有的如果,都代表着他李渊一个又一个错误的决策,甚至只有走对其中任何一个如果,那李唐王朝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可惜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现在,李渊统一天下的野心完全消失了,他只想保住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至于李唐未来,已不是他管得了的事情了。但他又不甘心放下一切,真的万事不管,因为经过李世民‘叛变’一事,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哪怕李建成再孝顺也不行,他担心放下权力以后,李建成把他弄死。他想把一些军队带去益州,这样才有安全感,可一天比一天不好的局势,又让他食宿不安、坐卧不宁。
“圣上,要不我们早点去成都好了。”尹德妃鼓起勇气道:“晋王殿下在军中的威望远非齐王可比,军中大将要是受他蛊惑,益州很快就会落到他手里。益州四面环山,只要他守住一个关隘,纵有百万雄兵怕也打不下来。”
李渊闻言,心中一阵颤抖。
是啊,那逆子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真要堵死入蜀通道自己死定了。而建成纵然背叛,但只要益州在手,他也是进不去,这又何惧之有?念头至此,李渊心中豁然开朗,一股难言的倦意涌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
三天后,李渊再一次被迫迁都,带领大队人马,离开繁华的洛阳,溯长江西进,朝成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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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人心各异
当李唐东征失败以后,迁都已经成了势在必行之事,只是关陇贵族当时联合反对,这才使李渊拖到了今天,如今的李唐王朝外有大隋这个强敌,内有北镇军叛乱,再无阻力的天子此时迁都,看起来十分合理。只是当这天真正到来之时,襄阳上下依旧一片哗然。诸多世家卖田的卖田,卖商铺的卖商铺,许多人都开始带着金银财宝离开襄阳,但更多人是窃喜的以低价买进,他们认为襄阳的城市规模不亚于洛阳,且位于南来北往的战略之地,迟早会因为汉水、长江而兴盛。
“祖父,店铺和田宅已经卖出去一些了。”裴矩府中,裴弘正向父亲禀报。
“知道了,我们也准备入蜀吧。”正在垂钓的裴矩头望着周围的亭台楼阁,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忧愁,淡淡地问了一句:“和你买卖的人是谁?”
“韦氏。”裴弘说道:“韦氏应该是搭上韦太后这条路以后,已经决定归顺大隋了,不仅仅是他们,很多世家也选择留下。”
裴矩嘿嘿一笑,“每到朝廷江河日下,首先寻求后路的就是世家大族。如今李唐苟延残喘,人心思隋啊!哪怕大隋对我们世家大族并不好,可世家大族首先考虑的永远是如何活下来,如何在新朝占据一席之地。这些贱价买进田地、店铺的人”
“祖父。”裴弘有些不解的问道:“隋朝固然对我们世家大族不友好,可我们难道真要与李唐共存亡不成?”
裴矩看了长孙一眼,接着说道:“天下经过这十几年的大乱,世家大族的实力已经弱到极致,更有许多风光百余年的关陇贵族家破族灭,所以于皇族有利的科举制及是大势所趋,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我们裴氏荣耀了近千年,子孙后代若想靠祖宗余荫活着,根本无法延续下去。”
“而圣武帝虽不是开国皇帝,但实际上,他是。这样人性格坚韧不拔,他的眼中只有江山社稷和王朝的延续,任何阻挡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韦氏想凭那么一点点关系与他搭上关系,继续辉煌,简直就是白日做梦。”裴矩冷笑道。
裴弘犹豫了一下,又问道:“祖父,就算杨侗再霸道,全只要我们不与他为敌,总不会胡乱杀人吧?”
裴矩似笑非笑的看了长孙一眼,道:“你是想学韦氏,留在襄阳等待机会?”
“正是。”裴弘点头道:“自从圣上给予大家自我选择,很多世家门阀欢欣鼓舞,买田宅店铺者都是这一类人。而我们却跟着入蜀,难道大唐还有希望吗?”
“唐军士气不振,厌战情绪极高,圣上恨不得倾尽一切讨好将士。怎么讨好?无非是钱财、土地、女人罢了。而我们若是留下,分明就是想要归顺大隋,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的杀我们了。”裴矩淡淡的说道:“武川卫为何逗留不走?是留下来杀我们的。”
“他,他怎敢如此?”裴弘面色苍白,他原以为李渊是想结交世家大族,完全没有想到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各家各族的私兵已经交出去了,我们毫无抵抗之力,他想杀就杀、想灭就灭。”裴矩淡淡的说道:“也是受限于休战协定,否则襄阳城必将付之一炬。”
“孙儿明白了。”裴弘对于祖父的分析,他一点都怀疑,因为他的政治智慧已经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高度。
这时,裴矩又问道:“田地呢,都卖了吗?”
“还没。”裴弘有些尴尬的说道,当初窦氏、长孙氏等家族贱卖土地的时候,他还在讥笑,现在才知道人家早有先见之明。
“顶多只有一两天时间了,尽快去处理吧!别人现在愿意给多少,我们就卖多少。”裴矩说道:“千万不要斤斤计较,否则什么得不到不说,还会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韦氏之前答应买我们的田地,不过将价格压得极低,孙儿这就前去拜访韦氏。”裴弘坐不住了。
“去吧。”裴矩点头道。
“孙儿告退。”裴弘躬身一礼,带着房产地契匆匆前往韦府而去。
和裴矩一样,韦氏家族也是由儿辈出面置办家产,负责买进的,乃是韦匡伯的长子韦思言,听说裴弘登门拜访,便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十分热情的接见了他,很快就以极低的价格买尽裴矩家的田宅、店铺。
待到交割完毕,韦思言便去后院,向父亲禀报道:“禀父亲,裴弘先前不答应贱卖田宅、店铺,然而不到一个时辰,态度大变,交割完毕之后,脸上更是喜色难掩。”
韦匡伯说道:“无非是去请示裴矩罢了。”
“裴矩此人诡计多端,会不会有什么阴谋?”韦思言问道。
“能有什么阴谋?他是不得不为。”韦匡伯摇了摇头,晒然一笑:“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就算是吐蕃、南诏等等西南之国倾国之兵来助,李唐都改变不了败亡的下场。裴矩现在除了与李唐患难与共,别无选择。”
“这个孩儿也明白。”韦思言说道:“但是据孩儿所知,裴蕴次子裴愔就在洛阳,受封为丰阳县公。裴矩怎么没选择了呢?”
“裴矩是裴矩、裴蕴是裴蕴,两人完全不一样。”韦匡伯摇头道:“死于江都宫政变的裴蕴是大隋的忠臣,而作为大隋王朝的继承人,圣武帝不能不认,否则就会寒了忠臣烈士之心,裴愔之所以受封为县公,便是源自于此。这就跟独孤卿云、独孤彦云是一样的道理。而裴矩在武帝时期位极人臣,结果却当了李唐的官,圣武帝怎么可能放过他?”
韦思言皱眉道:“但是父亲,圣武帝每到一处,便会收回田地,然后重新分配,我们大肆买进,最后还不是两手空空?”
韦匡伯笑着说道:“独孤派承诺隋军入境之时,捐献九成田地财富、解散家奴,这才得到隋朝的谅解,只不过他们谋事不密,提前暴露了出去,这才落到今天的下场。由此可见,圣武帝的底限就是孤独派所承诺的那样。我让你低价买进田宅、店铺,是想把那九成钱财变成土地。待到隋军入境,那么我们捐出九成土地以后,剩下的一成土地,会比现在还要多。”
“孩儿明白了。”韦思言恍然大悟。
“还剩多少钱财?”
韦思言如数家珍的说道:“府中还有粮食十万石,铜钱二十万贯、纯铜万斤、黄金五万两、白银二十万两,名人字画和奇珍没动。要不要全部花光?”
“万万不行。我韦氏毕竟是传承数百余载大家族,关中之战发生之时,又将财富转到南方,有心人一查就查得出来。若是我们不剩半点财富,根本糊弄不了人。”韦匡伯想了一想,吩咐道:“这样吧,铜钱铜锭、黄金白银再花七成;粮食作为犒军之用。”
韦思言行礼道:“孩儿遵命。”
韦匡伯深深的看了长子一眼,又说道:“尽量隐密一点。”
“喏。”
第741章:相国示警
李渊已经入蜀,荆州的烂摊子自然就落在了李建成的头上。他要处理的后续之事极多,除了与大隋交割地盘,撤回汉水防线上的军队,关键是除掉逗留不走的世家大族,夺取其钱粮为朝廷所用。
李建成也知道这些人不会再为大唐卖命了,他们只关心自身的利益。然而与父皇入蜀的世家大族十不足三,涉及的人数极多,要是大动干戈,那必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也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东宫书房内,只有李建成和陈叔达两人,外面由李建成的侍卫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知道父皇一直以来,就在他身边安排很多探子,这些年若非自己小心谨慎,早就被废了。
在了李世民这个例子以后,父皇对他的怀疑更胜以往,所以这时候,更是大意不得。
“陈相国,我听说苏府许多人纷纷前去通议大夫苏瑰家,是怎么回事?”李建成问道。
“禀殿下,是苏通议大夫的父亲苏威病逝家中,大家都去拜祭。”陈叔达答道:“苏威先被杨侗拒而不见,到襄阳求官,又被圣上冷嘲热讽了一番,苏威悔恨交加,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关键是苏威年纪大了,身体承受不了病痛的折磨,今天便病死了。”
“嘿…这便是奸臣的下场。”李建成冷冷一笑,鄙夷道:“要是苏威像虞世南、李百药那般归隐守节,不接宇文化及之官,也不会落得如此凄凉晩景,杨侗饶他一命,已是法外开恩了。”
陈叔达不置可否,转了话题道:“殿下,圣上已经入蜀,我们是不是也该对逗留不走的世家大族下手了?”
李建成苦笑道:“牵连甚广,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实在有点不忍心。”
“不忍心也得忍啊。”陈叔达叹息一声道:“武川司可都在盯着殿下呢,要是殿下不依命而为,恐怕是殿下也是自身难保。”
“我知道不杀不行,因为哪怕他不干,留在襄阳的武川司也会出手。武川司是父皇手中的利刃,若是父皇没有留下什么密令,打死我也不信。甚至还有监督我的密令。说到底,我这所谓的留守、辅君、新君,实际是父皇手中的傀儡罢了。”李建成叹息道:“父皇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陈叔达沉默片刻,摇头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圣上已经给他们选择了,他们这是自己找死,怪不了谁。更何况圣上之前抚恤阵亡将士家眷以后,抄自关陇贵族的钱粮耗费极多。偏偏这个关键时刻,晋王殿下又交许多钱粮带去了宕昌,所以才迫使圣上下决心处理境内的世家大族,虽说这是饮鸩止渴,可若不这样,大唐就要渴死了。”
“这才问题的关键所在,其实钱粮不是问题,而且是父皇太过眷恋权位了,我的父亲连儿子们都不相信过,我能不了解他吗?”李建成苦涩一笑。
陈叔达默默点头,“或许是吧。不过彻算世家大族一一事,也是和隋朝达成的默契之一,说起来这是隋唐两朝共同剿杀世家大族。甚至可以说,关陇贵族谋反一案,完全是杨侗在背后推动的,只不过杨侗站在幕后,让我们当刀子罢了。这才是愿意休战的根本原因,不用战争威胁大唐,让我们能集中精力彻底清算关陇贵族和各个世家大族。”
“确实是如此。”作为休战协定的直接达成之人,李建成自然心知肚明,只不过没有写在纸面上,陈叔达看不到罢了。不过,这份默契还是瞒不过这位智者。
这时,陈叔达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殿下!”
李建成说道:“陈相国请说。”
“殿下要多多关注齐王殿下。”陈叔达说道:
“元吉怎么了?”见陈叔达神色异常严肃,语气苦涩,李建成吃了一惊。
“殿下,齐王不是甘于平淡的人,我早就发现他有夺嫡之心,直到清洗关陇贵族,才确定了他的野心。”陈叔达郑重道:“微臣绝不是在挑拨离间,请殿下千万不能大意,务必要小心万分。”
“相国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说有什么明确证据?”李建成虽然不太相信李元吉有夺嫡野心,但陈叔达稳重谨慎,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更不会拿夺嫡这种大事来开玩笑。
“微臣奉圣上之命,和武川司共同清理襄阳城内的关陇贵族,微臣虽然没有出过城,但还是派遣几名官员去了城外的各大庄园,他们人人都说齐王在时,极为荒淫残暴,稍微有一点姿色的妇人都逃不过齐王的魔掌。换成韩志以后,虽然没有淫辱可怜的女人,可也私吞了大量名贵珠宝,然后连夜运抵齐王的府邸。不过粮食兵甲和各个庄园的家丁、青壮奴家倒是秋毫不犯,全部上报朝廷,账目也做得清清楚楚。”陈叔达说道。
李建成大为不解,皱眉道:“这不是反而说明他贪图享乐,没有什么野心吗?”
“微臣开始也是这么认为,可知道一件事以后,想法就完全变了。”陈叔达肃然道:“齐王为了扩充武川卫可谓是绞尽脑汁,先是说服圣上给他一万五千兵来自各家各族的私军,但又害怕窦琮大将军给他一些不经阵战的新兵,所以他在暗中和窦琮达成了协议,以不动窦氏部分益州田庄为代价,换取了一万五千名精兵。齐王如获至宝,不但立刻任命心腹控制这支军队,还将贪污到的财物赏赐这些精兵,他如此在意这支军队,反而对粮食兵甲视而不见,殿下不觉得奇怪吗?”
“陈相国是说他故意为之?”李建成懂了。
陈叔达点了点头:“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而他表面上摆出对军队不在意的姿态,但恰恰说明他比谁都在意在军权。荒淫贪婪的举动完全是装给圣上看的,让圣上以为他是一个贪婪好色,成不了大器的人。他这行为就是‘过尤不及’。”
“微臣顺藤摸瓜查,查到了他很多人所不知的行径,发现新军之所以那么强大,之所以连晋王的赤甲军都打不过,并不是他多么会训练军队,而是以一种极为凶残的方式在训练,凡是训练不合格的人,都被他当猎杀了,然后又从民间挑人补充,屠刀之下,大家不卖命训练都不行,久而久之,新兵便成了一支堪比野兽的军队,这些士兵没有团体观念,一个二个自私自利,而武川卫种种充满兽性的作为,便在残酷训练之中养出来的。齐王是一头伪装成狗的豺狼,狡猾、狠毒、阴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殿下一定盯住他,一定要小心,免得为他所害。”
“多谢相国忠告,我谨记于心。”李建成深吸一口气,又说道:“相国让我及早对逗留襄阳的世家大族下手,莫非也是因为武川卫?”
“正是。”陈叔达点头道:“和殿下交好的荆王、柴驸马手握十二万重兵,圣上能不担心殿下效仿晋王自立吗?圣上现在只信齐王和武川卫,微臣担心弄巧呈乖司有什么对殿下不利的圣旨,所以劝殿下早日完全圣上的任务。”
“我明白了。”李建成唉声长叹。
“如此就好。”末了,陈叔达又叹了一口气,“老臣是南陈皇子,当过隋臣、唐臣,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看透了炎凉的世道,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才敢实言相告。”
李建成惨然一笑,唐朝已经成这样子了,父子兄弟还在争权夺利、互相算计。
唐朝不死,谁死??
唐朝不死,才叫没天理。
……
待到李建成从痛苦之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天色变晚,陈叔达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经过与陈叔达的这番对话,李建成终于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拔掉逗留襄阳的世家大族,即使引发巨大动荡也在所不惜。这不仅是为了大唐,也是为了自己一家人。
正考虑时,一名侍卫在门口禀报,“启禀殿下,武川卫长史韩志求见。”
“请他到丽正殿奉茶。”
“喏。”侍卫应命而去。
李建成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哪怕他再不愿意大动干戈也不行了。稍微平静了一下心神,起身走向丽正殿。
第742章:栽赃陷害
东宫丽正殿偏殿,韩志默默等候着,如今他已经是武川卫在襄阳的直接负责人。
武川卫是在李渊的‘只眼’基础之上发展起来的,原本是一个秘密的暗杀监督机构,总人数没有超过三十人,是极为隐蔽的存在,之前连李建成和李世民都不知道。
但李元吉接手以后,便从暗中走向了阳光之下,名字也变成了现以的武川卫。并且在李渊的大力支持下,成立了监视百官监察院,后来权力扩大到监军和监视平民,经过接近一年的发展,最终变成一个游离在朝廷律法之外的特务机构,不但内外兼管,还有先斩后奏之权。
武川卫的前身是李元吉的新军,衙门占据一里坊之地,设有军衙、监狱、军营三个部分。
尤其是关陇贵族谋反以后,李渊食宿难安,担心有人造他的反,便让武川卫加强管控,凡是与关陇贵族独孤派有关的人,不管是官职、军职有多大,都要一一清洗捕杀,而这道密令的结果便是让李唐军队、官场陷入高压恐怖之中。
李元吉为主时期,更是下达了‘宁可错杀百人,不可放过一个’的命令。这道命令下也让很多人家被武川卫弄得家破人亡。
他今天前来求见李建成,是准备完全李渊留下的任务,将逗留在襄阳的世家大族消灭干净,将其钱粮收入国库,然后运往益州。
等了一会儿,后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见是李建成到来,韩志连忙起身行礼:“卑职韩志参见太子殿下。”
“韩长史免礼,请坐。”李建成示意韩志就座。
“多谢殿下。”等李建成坐好,韩志才依言坐下。
李建成淡淡一笑:“以前在大兴时不时相聚,通过韩长史得到许多精美价廉的书籍,到了襄阳这么多年,韩长史好像还是第一次前来东宫吧?”
李建成的弦外之音韩志如何不知,脸色微微一红,拱手道:“若非太子殿下提携,卑职还是低贱的商人,知遇之恩,卑职时刻不敢忘。”
李建成呵呵一笑:“为国荐才是我职责所在,没什么恩不恩的。倒是韩长史的种种表现令我侧目哪。”
“圣上不弃之恩,卑职只能以这死相报。”韩志说道。
李建成不置可否,也懒得和他兜圈子,问道:“襄阳街头情况如何?”
“回禀殿下,因为圣上移驾而造成的混乱已经平息,不过卑职这几天也抓了数百名散布流言之人,从他们招供来看,应该是同一批人所为。”韩志说道。
李建成为之一怔,沉声问道:“你以为是何人所为?”
韩志迟疑道:“这些人都是收人钱财的普通老百姓,至于是何人所为暂且不知,隋朝细作应该可以排除在外。”
“何以见得?”李建成追问道。
“襄阳即将移交给隋朝,卑职认为隋朝皇帝并不希望襄阳出现大动荡,以免城池遭到破坏。”
“言之有理。”李建成虽然不耻助纣为虐的韩志,却比较满意对方的说辞,又说道:“这么说来,韩长史认为是家贼所为了?”
“这些家伙恐怕恨不得我军离开襄阳,以便迎接新主。”韩志说到这里,连忙将话题引正题:“殿下,我们最好尽快依照圣上吩咐,将这些墙头草拔出干净,不然的话,这些人动用各种人脉关系,把我们拖在路上,从而为隋军创造机会。”
韩志就是在提醒李建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是他不答应,那武川卫便会依照圣命,自行其事了。
李建成沉思良久,终于点点头道:“有哪些世家大族需要清理?”
韩志呈上一本厚厚的奏疏,躬身道:“此事事关重大,卑职不敢擅自做主,请殿下过目,由殿下决断。”
李建成接过一看,脸色微变,断然道:“涉及到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准。”
“殿下,请恕卑职直言。这份名单与圣上的要求完全符合,殿下何以拒绝?”韩志抬头,丝毫不认的看向李建成。
“那我问你。”李建成说道:“韦氏何罪之有?”
“韦氏以低微的价格大量置办田产、店铺,不但分配到各房子弟名下,便是家奴也有。要是韦氏忠心耿耿,应该把田产变便,入蜀置产才对,而不是在襄阳境内。”韩志摇头道:“韦氏用心可诛,又与隋朝皇族有关系,要是他们登高一呼,只需寥寥数百人,即可占据峡道要塞,到时候,殿下和众多将士又如何入蜀?”
“这……”李建成皱眉道:“夷陵和巴东守军皆是父皇心腹之将,自然是可信之人。”
“但,人是会变的。他们所掌握的要塞,能够换取高官厚禄,难免会有人经受不住利诱。就算他们是忠臣良将,但他们的属下呢?在我大唐处境不妙的情况下,殿下认为万千将士能够经受得了金钱、美色、高官的威逼利诱吗?“殿下别忘了,当初王世充家族也是在艰难处境之下,被内贼献了城的。”
韩志心下一叹:韦氏等族之心,路人皆知,都到这步田地了,这个李建成竟然还心慈手软、犹豫不绝,他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就算登基为帝、实权在掌,也压不住蠢蠢欲动、野心勃勃的李世民、李元吉。李渊不愿移交权力,恐怕也和李建成的软弱性格有关吧?
李建成沉默片刻,才将名册还了回去,下定决心道:“也罢,韩长史看着办吧,需要什么配合,只管回来找我。”
“卑职告退。”韩志接过名册,转身便匆匆走了。
。。。。。。。。。。。
如今的襄阳物价高攀不下,但总的来说,还算比较稳定,且因为李渊受数十万将士家眷胁迫,百姓都得到应有的补偿,几乎是家家都有余粮。所以襄阳百姓的生活都比较正常。
但街头巷尾随时出现的武川卫已经扩张到了三千人,他们现在的权力极大,不但能够随意抓人,也可能随意闯入民居,自从李渊离开以后,他们每天全体出动,分布在襄阳的各个角落,监视着各个关键点。
但是对于武川卫,百姓不再像以前那么害怕了。首先是武川卫移交给韩志以后,不再像李元吉那般无恶不作,哪怕是抓人,但只要底子干净,都会平安放回,人是善忘的动物,久而久之,就把武川卫的凶残给忘了;其次,隋唐之间的休战协定已经风传全城,也知道唐朝不能用无辜百姓下手,人们都认为战事不会发生,但是他们忘记了,目前的襄阳还在李唐的掌控之中。
一座酒肆内,十几名士族子弟正在二楼一间宽敞的雅室内聚会,今天是韦匡伯次子韦思齐二十五岁生辰,他邀请好友喝酒庆祝。
韦思齐被众灌了十几杯酒之后,只感到头昏眼花,舌头都有点大了,眼看大家起哄着又要来第二轮,慌忙道:“这酒是英雄烈,可不是一般的酒水,要是你们把我放倒了,谁谁来付帐?谁来带你们去潇湘馆?”
“今天寿星只负责喝酒,酒钱我们来付,要是寿星醉了,我们就把抬去潇湘馆听曲,大家说好不好?”
“好。。”
众人轰然叫好,大家按得韦思齐动弹不得,一人捏着他的鼻子,呼吸不畅的韦思齐只能张开嘴巴呼吸,另外一人往他嘴里灌酒。韦思齐无奈,只能饮下。
就在这时,只听大门发生‘砰’的一声被人踹开,只见一伙武川卫从外面冲了进来,吓得众人纷纷坐起身,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
韦思齐也坐了起来,他有点头重脚轻,但头脑比较清醒,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这话放到韦思齐身上亦然,他拍着桌子质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原来是韦公子,难怪这么嚣张。”一名身材瘦高的将领冷冷的说道,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名叫任安,乃是武川司的校尉,但同时,也是韩志安插进来的黑冰台校尉。
“我们在这喝酒,一没犯法,二没言政,三没影响他人,你想怎样?”韦思齐怒视他道。
任安目光扫了一圈,发现都是名单之上的世家子弟,心下大喜,冷冷的说道:“我们得到密报,你们是隋军探子,给我搜身!”
众武川卫一拥而上,不管这些文士如何挣扎怒骂,便强行拔下每一个文士外衣,忽然有一名士兵大喊,“将军,我搜到了!”
士兵纷纷起身,只见这名士兵高举着一块铜牌,正是从前隋军斥候的腰牌,那名文士也不是傻子,面如土色的大声辩解:“这不是我的牌子,你们故意栽赃陷害。”
韦思齐当然也知道对方的用意,要是任由武川卫将这位杜氏子弟带走,大家也都逃不掉罪责,顿时大怒道:“他是杜氏子弟,根本就不是什么敌军探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栽赃陷害。”
韦思齐没有出仕,不知人心险恶,他没有看出武川卫就是冲他们来的,而对方等的也就是他这句话。
任安冷笑道,“证据确凿,韦公子居然还要庇护他,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难怪在一起大吃大喝...看来我是抓到大鱼了,把他们统统给我带走。”
武川卫闻言便上前拖人,文士们哪肯跟这群恶狼走,一个个拼命反抗,任案拔出佩刀,一刀柄重重地击打在韦思齐的后脑勺上,他顿时晕了过去。
酒肆外面早已包围了一百多名武川卫士兵,周围行人指指点点的悄声议论,武川卫忽然抓人,也不知是谁要倒大霉了。
很快就看到大群士兵从酒肆内走了出来,一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文士双手被反绑,嘴里都堵着一块破布,像狗一样被扔起了密不透风的马车内,直奔武川卫衙门而去。
第743章:韩志断案
武川司衙门大堂。
韩志随手翻看一份卷宗,不一会儿,任安带着一队人马,押解着一大群进来。
“禀长史,韦氏子弟韦思齐及一干世家子弟,乃是隋军细作,已让末将等人尽数拿下,请长史发落。”任安一挥手,韦思齐等人被按得跪在地上。
“做得不错。”韩志扔下手中的卷宗,看着堂下鼻青脸肿的十多名文士,目光最终盯在一身锦袍的韦思齐身上,微笑道:“韦思齐,韦二公子?”
“正是。”迎着韩志的冰冷的眸子,韦思齐的身体出现刹那僵硬,但随后却被骨子里那股优越感替代,直起腰杆,不屑的看向韩志,发出了一声冷哼。
“嘿,不愧是杜陵韦氏的子弟,挺有骨气的嘛,你很有种。”韩志笑得很冷,淡淡的下令道:“看不起我,那就去死好了。不用审了,直接拖出去砍了。”
“喏!”任安狞笑一声,一把抓住韦思齐后领,如同拖条死狗往外拖去。
“咕嘟”韦思齐的脸色惨白一片,不可思议的看着韩志,似乎在确定韩志有没有在开玩笑,直到快被要拖出大厅,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喊:“等一等!”
任安看着抱着门槛的韦思齐,眼中露出了一抹厌恶之色。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韦思齐努力让自己的头脑平静下来,哀求道:“我乃……”
“拖出去,砍了。”
韩志厌恶的挥了挥手,原以为有什么惊人之语,看样子还是想要自报家门,哈,韦氏马上就要灭门了,你再厉害比得上你爹韦匡伯?
“长史饶命,长史饶命啊……求求您……”感受到后领上的力道越来越大,韦思齐终于知道韩志不是在开玩笑,脖子上的窒息感让他抱着门槛的双手不自觉松开了一些,被任安趁势拖了出去,地面上出现一道长长水渍,一股骚臭味伴随着韦思齐凄厉求饶声,一同在大厅内弥漫开来。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世家门阀子弟的德性……”韩志放声大笑,对着大厅之内的武川卫说道:“世家门阀确实人才辈出,但更多是这种没什么本事、没骨气,偏偏还要自命不凡的家伙,这些人不仅是世家门阀里的蛀虫,还是朝廷里的蛀虫。他们仗着出身不凡,在长辈的推荐之下身居高位,他们所带来的危害,要远比混吃等死纨绔子弟可怕,远比隋军可怕。正是他们的存在,我们这些出身低层的人,明明比他们忠诚,明明比他们有才华,却始终没有得到升迁、始终被他们盘剥,世世代代过着狗一般的日子。兄弟们,你们说该不该杀。”
“该杀。”
武川卫轰然应和,一双双通红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看向了厅中这些出身不凡的文士。
便在这时,外门凄厉的惨叫声叫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不一会儿,任安将一颗人头提了进来,对韩志说道:“长史,已经杀了。”
“扔了。”韩志厌恶的挥了挥手道。
“哦。”任安随手将韦思齐的人头扔到文士堆中。看得韩志一脸黑线,大堂下的一群‘俘虏’却是面色发白,簌簌发抖。
“诸位,我们现在可以平心静气的谈谈了,是吧?”韩志微笑着看向堂下众人,只是这个笑容落在大家眼中,却是毛骨悚然。
“长史饶命,是韦思齐和杜伯强,此二贼才是隋军细作,意图刺探军情,与我等无关,幸得韩长史和将军英明神武,看破了此二贼诡计。”一名文士连滚带爬的往前几步,扑通一声下跪道。
“你是谁?”韩志惊讶的看了此人一眼,想不到才杀一个,就有人出卖朋友了。
任安立即说道:“此人乃是萧相国三子,名叫萧钺。”
“萧公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啧啧,身为相国之子,竟然和一群隋朝细作混在一起,胆子之大,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你知不知道,你所犯之罪,便是萧相国也保不住你。”韩志恐吓道。
萧钺身子颤抖的说道:“韩,韩长史,我萧氏对圣上忠心耿耿,我父亲更是身为政事堂七相之一,我们怎么可能背叛圣上呢?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韩志冷冷的说道:“那你刚刚还说韦思齐和杜伯强是隋军细作?”
萧钺为之哑然。
韩志说道:“将萧公子的人带进来。”
萧钺眼中的惊恐之色难掩,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十几名青壮被推了出来。
萧钺仔细一看,发现都是自己的下人,自己虽然没有反唐,可是对朝廷和皇帝出言不逊肯定有,这些人难免会听了进来,真要积累起来,也是死罪啊。
“萧公子,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的手下全部招了。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啊。不但说圣上是废物,还要砍下太子的首级,带去洛阳博取功名,当皇亲国戚。”韩志笑眯眯的看着萧钺,接着说道:“要不要我放你出去,砍太子的首级?什么时候去洛阳与我说一声,我好给你安排车马。”
萧钺面色苍白,没想到韩志掌握了这么多的黑材料,连声道:“不,不不用,我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你是没杀鸡,不过想想也是,杀鸡哪有杀太子过瘾?”
“我那都是酒后胡说八道,长史明鉴啊。”
“萧公子你这个待人真诚,但你交友不慎,你的朋友别人对你可不怎么样啊?你知道吗?这些话都是你的朋友说的。”
韩志随手拾起一份卷宗,冷冷的说道:“看看吧,这都是你的朋友招出来的,有的是陈公子说的,有的是赵公子说的,有的是你族中兄弟说的……这些人戴罪立功,死罪可免。至于你嘛,恐怕只能去皇泉之下与韦思齐作伴了。来人,砍了。”
“不不不,韩长史先不砍,我也有话要说,我也可以戴罪立功,我也可以立功的!”萧钺双眼一亮,脸上露出一丝狂热表情,大声说道:“我要检举杜伯强阴谋造反。”
“你有证据?”韩志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鄙夷的说道:“你要是检举的功劳足够,我会保你身家性命。”
“有,我证据确凿。”得到保证后,萧钺喜不自胜的说道。
“带他下去写。”韩志淡淡的说道:“除了杜伯强,你也可以检举其他人,说的越多,活命机会越大。但要是别人先说了,而你没说,就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是,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钺连连点头,为了活命,哪管他人死活。很快就被武川卫带了下去。
“杜公子,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吧?”韩志笑呵呵的说道。
“韩志,你实在太无耻了。”杜伯强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他万万没想到,韩志居然用这种办法来审案,他相信很快就有多不胜数的‘证据’出现,而自己似乎也只能走这条路,那就是用更多资料来保命。
“无耻总比不忠好。你想活命就要说出别人不忠的资料,否则不仅你会死,杜氏也被灭族。”韩志施然然的端起茶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问道:“你们呢,有没有换命的消息?”
“有,有,有。”
“我有啊。”
“我也有。”
众人纷纷表态。
“分别审问。”韩志对众人说道:“最好是关于杜氏的。”
“好好好……我会说的。”诸多世家子弟很快就被带了下去。
大厅之内,除了武川司的人,只剩杜伯强双目愤火的瞪着韩志。目光之中充满了恐惧的神色,天下之间,最不能放心的就是人心,大家刚刚在一起喝酒。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反目成仇了。
这所谓的朋友,还要个屁啊。
“我也有。”杜伯强大吼道。
“带走。”
韩志望着杜伯强的背影,不禁笑了起来,这样来审案的话,相信不到一天很快就能够结束了。
而在这时,还有世家大族的子弟被武川卫抓了进来,有的人看到自己的黑料,又听说是‘朋友’招供出来的,又惊又怒之下,也招供出了更多的人,这样一来,各种真真假假的资料也在增加。
第744章:灭‘世’神刃终出鞘
黄昏时分,李建成在丽正殿不可思议地翻看厚厚的供状,他原先只是为了完成父皇的命令,准备给韦氏、杜氏等等逗留不走的家族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然后没收其财富就够了。不料韩志不到半天时间就得到了一大堆资料,而且每家都都有私通大隋的事实,这简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令李建成欣喜若狂,有这些证据在手,那么不管朝廷怎么做,都师出有名,不失大义。
坐在一旁的陈叔达看向了下首的韩志,问道:“韩长史,前后不到半天时间,你就弄到这么供词,你不会是屈打成招吧?”
“启禀陈相国。”韩志拱手道:“卑职绝没有屈打成招,甚至连刑具都没用。再说供词之中还提到黑冰台参军杨集的名字,此人乃是隋朝卫昭王杨爽之子,这可不是能编出来的人。”
杨集确实不是编出来的,不过却是韩志为了增加说服力,为了让李建成狠下心肠屠杀襄阳城中的世家大族,添加进来的。不过经过自己提醒以后,杨经那小子都很久没找他了,而且他们所在的宝鼎阁文具店早已人去楼空,他们现在躲在何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杨集现在何处?”陈叔达又问道。
“原本是在宝鼎阁,但是卑职派人去抓捕之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周围店铺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韩志恭恭敬敬的说道:“不过卑职已经让人顺藤摸瓜去寻找了。”
李建成苦笑道:“杨集真要躲起来,怎么找得到?况且这襄阳城很快就成为隋朝的,没必要白费劲。”
陈叔达表示赞同,不太放心的问道:“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有没有涉入其中。”
“陈绍德公主确实牵涉案中,不过问题不大。”韩志笑着说道:“也就酒后妄言而已。相国大可放心。”
陈叔达心中有些苦涩,自己的儿子没有卷入,但侄儿们仍然被抓了不少。
他忍不住说道:“韩长史,你这种断案速度着实令人震惊!”
韩志不敢怠慢,赶紧将自己如何破案说了一遍,这令李建成、陈叔达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望着韩志的目光都变了,韩志实在是太狠了,他这种手段别说是没有出道的年轻人,就算是只要心中有鬼的老狐狸都会上当。
只不过他这做法虽然成果斐然,但他实在太让人恐惧了。官场上本来自一套规矩,任何人想要破坏规矩,都会受到大家抵触,但他这一次,打破了这个规则,固然能令皇帝高兴,但却已经犯了众怒,日后迟早被大家群起而攻,设法弄死。
“各家各族有什么反应?”陈叔达问道。
“都派人打探了。不过卑职只是说各家公子扰乱襄阳秩序,关上几天,让他们长长记性。”说到这儿,韩志又说道:“武川司这段时间都在抓人,然后都会安然放回,所以他们也没怀疑什么。”
陈叔达点了点头,对李世说道:“殿下,各家家主没有亲自找你,说明他们相信韩长史之说,不知朝廷要对付他们,各家核心成员说不定还集中在一起商量营救对策,殿下最好是今晚就展示抓捕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好。今晚就行动。”
李建成的仁,并非是妇人之仁,只不过是不想牵涉到太多无辜的人罢了,如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他取出一面金牌,递给韩志:“韩长史只有三千人,怕是不能同时行动,凭此令,可以调动三千名东宫卫士。”
“谢殿下,卑职告退,”韩志接过金牌,匆匆离开丽正殿。
。。。。。。。。。。
“砰。”
夜色中,韦府被粗暴的撞开了,一名名杀气腾腾的武川卫冲了进来,后面又奔来上几百名武川卫士兵,将府邸团团包围。
很快,韦匡伯三兄弟被人推到了韩志面前。
“都齐了。”韩志看着一个个被押送到前院的韦氏子弟,沉声道:“韦匡伯、韦圆成、韦圆照,圣上待你们韦氏不薄,为何要背叛大唐、出卖大唐?”
“韩志,你休要血口喷人!”韦匡伯大怒。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知肚明!”韩志淡淡的说道:“别人都是变卖家产,打算去益州置办产业,你们韦氏却大量买进,然后分配给自己的兄弟子侄,家奴、庄丁,你无非就是打算在这里安身立命,等着新主到来。你们自以为做得隐密,却不知道大家都看在眼里。”
韦匡伯惊得头皮都要炸开,一定是他的儿子韦思齐招供了,心中愤又惊又怒,手指着韩志道:“你....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死到临头了,竟然还顾着儿子,想想你自己吧!”韩志冷笑一声,喝令道:“给我搜。”
任安等着就是这道命令,他手一挥,“跟我来!”
数百名武川卫冲往各处,而任安的目标明确,直接带着数十名士兵逼迫管家带路,直奔韦匡伯的内书房。
韦匡伯并不担心对方搜到什么线索,这是因为关陇贵族事件发生以后,让他提高了警惕,没有将任何与隋朝有关系的证据留下。
但是这时,韦匡伯猛地想到自己内书房中有一封今天刚刚到的来自洛阳的信件,那是‘韦太后’给他写的‘亲笔信’,另外,还写了一封回信,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处理,便出了韦思齐这档子事儿。
一念及此,韦匡伯心中大急,厉声对韩志说道:“速令你的士兵退出,否则我会上奏圣上,与你不死不休。”
“怕了吗?”作为黑冰台混得最好的人,韩志当然知道韦匡伯是什么货色,甚至今天的书信,也是洛阳方面为了配合他的行动,传递过来的,只要这封信还在,韦氏、杜氏等等世家大族必死无疑。
他冷笑道:“看来你是心虚了,如果你肯配合我,让我将隋军细作一网打尽,我放过你一命,如何?”
韦匡伯怎么可能会上他的圈套,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要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韩志脸色一沉,“谁放过谁还不知道呢。”
这时,任安从府中狂奔出来,高举一只精美玉匣,大声说道:“长史,我找到了。”
韦匡伯看见了这个玉匣,一下了瘫软在地,心知大势已去,韦氏一族怕是性命难保了。
韩志打开玉匣,顿时欣喜若狂,玉匣中静静的躺着一封信,打开一看,正是‘韦太后’写的,另外一封,则是韦匡伯的回信,称是杜陵杜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渤海高氏……也有意降隋,只要隋军入境,大家便会群起而攻,甚至还承诺,大家会联合起来阻挠李建成前往益州,从而为隋军创造一网打尽的机会。
韩志实在是太开心了,有这封信在,这些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必将在他手中成为历史烟尘,不管以后如何,他韩志必将名载史册,大笑道:“韦匡伯啊韦匡伯,你们韦氏算是活到头了,来人呀。”
“在。”
“送他们上路吧。”
“喏。”
众多武川卫轰动应命,将手中的屠刀斩向了韦氏族人,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韦氏的家仆、婢女一律被遣散,韦府也被贴上了封条。
韩志留下一队人马看管,自己带着一众武川卫迅速离开,今日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结束,韦氏只是一个开头罢了。
接下来,杜陵杜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渤海高氏等等名门望族也相继遭到了灭门。
……
经历这一场大清洗之后,五姓七宗名存实亡,到了次日清晨,襄阳逐渐恢复了平静,早朝的时候,韩志通报韦匡伯等人的谋划和罪证,留守官吏才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身在高位,有时候就算是为了公事,也会使用一些手段,游走在律法边缘,武川司这一次大屠杀,让很多人看不懂,但也难免会人人自危。
直到布告一出,襄阳留守官员和怕了一晚的百姓才彻底松了口气。
原来是韦氏家族和杜陵杜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渤海高氏等名门要与隋朝里应外合,图谋将李建成和留守官员一起留在襄阳,用他们的人头换取在隋朝的富贵生活,跟这起事件无关的人,自然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无不恨恨地说上一声‘该死’。和这些家族有关的官吏、士绅,也在极力撇清关系。仿佛一夜之间,名门士族成了人人躲避的瘟疫一般。
实际上韩志和武川卫没有去找的家族,都是已经不再追究的人。但经过此一事件,在天下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几乎被屠杀干净,除了裴矩等少数世家,世家大族大多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化作了历史尘烟,世家大族对天下的影响,已经弱到了极限。
整个襄阳城变得静悄悄的,街道上有城防军巡视,原本被众多世家子弟推崇的潇湘馆失去了众多客源以后,变得门口罗雀、冷冷清清。
而韩志审案的事情也传遍全城,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员瑟瑟发抖,甚至躲在家里咒骂韩志,但不能否认的是,韩志之名让人多了一份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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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5章:兵进临洮,杨侗遭难题
临洮郡处于陇西盆地西缘,青藏高原东边,属黄土丘陵沟壑区区,地势由东南向西北倾斜,黄河上游最大的支流洮水穿境而过,临洮之名便是因为这条河得名。
秦始皇设置郡县制之时,临洮郡属于古之陇西郡,当时的陇西郡包含了甘肃中部、宁夏南部、青海东部的广大区域,由于陇西地盘太大,更因为这里是西进青海、南下益州的战略古道要冲;所以后来逐渐割裂、划分,所以今天的临洮郡,只是古之陇西郡极小的一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李氏始祖李崇是陇西郡首任太守,崇四世孙李仲翔为汉初将军,讨叛羌战殁狄道,葬狄道东川,仲翔三世孙便是大名鼎鼎的“飞将军”李广,到了东晋,李广第十六世孙李暠建都西凉,史称西凉武昭王。后魏太和年间定四海望族时,以陇西李氏称冠。而李渊则是李暠七代孙。所以严格来说,“陇西李氏”祖籍地并非是现在的陇西郡,而在临洮郡。
境内的西倾山属于雍、凉、益三州交界处,是黄河首曲后与漓水、洮水、白水的分水岭,漓水、洮水、白水分别发源于西倾山北侧和东侧,南下、西进之主要道路便是沿河而修。
这里还不是千沟万壑的荒山,境内河渠纵横,树林茂密,分布着大片大片的肥沃耕地,是河湟地区最富庶的地区,相比周围的饶河、枹罕、宕昌、同昌四郡,这里不但土地肥沃,气候也相当温和,有利于农作物生长,饶河郡的小麦只能一年一熟,而临洮却能两年三熟,加上水源充足,灌溉便利,早在大业五年,全郡人口就已有三十多万。
虽然遭受薛举造反的影响,临洮人口锐减,但杨侗收复关中以后,看到关中人满为患,便将关中七成人口疏散到四周,使临洮人口恢复到了二十万左右,主要公布在农业最发达的漓水、洮水、白水附近,每年为大隋王朝贡献的税赋比饶河、西平加起来还要多。
只不过随着吐蕃北上、李世民占据南部的宕昌以后,临洮郡又成为战争前沿,好在境内百姓对隋军有信心,瞧不起屡战屡败的唐军,所以境内并没有出现人心惶惶的混乱局面,该干嘛照旧干嘛。
自立于临洮以南的李世民到达宕昌以后,抓紧训练之余,也利用从各郡收来的钱粮募兵,再加上嫡系军队将领一一归位,使他的军队在短短一个多月之内,迅速发展到了八万之众,不过他的军队装备落后,战力极弱,再加上他所占据的宕昌、同昌、武都、平武四郡除了农业比较丰富外,其他资源都比较匮乏,为了获取战略资源,一方面派遣工匠寻找铜矿、铁矿,另一方面积极备战,又开始蠢蠢欲动,不过他这一次的目标不是大隋,而是缩在西部草原之北(若尔盖草原北部)的白兰羌。
他的用意十分明显,无非是效仿杨侗,执行以战养战、以战练兵的对外政策,要是彻底灭了白兰羌,那么他得到的不仅是战马,还能与吐蕃、吐谷浑结为一体,对大隋西南方向形成巨大的威胁,从而减轻唐朝东部的压力。
但就在这时,汉川方向传来了不利的消息,先是薛万彻回防临洮,接管第十军;尧君素又带数万隋军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汉阳,威胁宕昌和武都二郡,而尉迟恭率领第七万三万万主力进驻顺政,兵锋直指武都郡,还有两路大军分别驻守河池修城县、汉川定军山。
更要命的是裴行俨、牛进达又率领第一军五万大军开进了河源,只要过了积石山和西倾山隘口,就是豁然开朗的若尔盖大草原,往南可以攻打吐谷浑,往东可以攻打一望无际的同昌郡。
要是这几路兵马同时进攻唐朝,意味着李世民的将要和二十多万隋军精锐对打,这又使李世民陷入了防不胜防的老套路,只得化主动为被动,按照隋军的部署来部署兵力,结果一一布防下来,能够灵活调动的军队又只剩下五千名赤甲军,尽管如此,其他地方的兵力居然还显得十分薄弱,这一发现,李世民郁闷得差点吐血,无奈之下,只能强抓壮丁扩充军队。
神经兮兮的李世民根本不知道杨侗这些布局,其实主要是针对吐蕃、吐谷浑,对李唐还是采取了守势,可他不知道啊,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大意,毕竟边境那么多军队,隋军完全可以全面开打的。
攻打吐蕃、吐谷浑是杨侗既定策略,如果没有慕容孝隽弑兄夺位,联合吐蕃与隋朝为敌,那么王伏宝就应该进入吐谷浑,为慕容伏允保驾护航。
正因为受到吐谷浑的影响,王伏宝才在边境采取了守势,不仅如此,进攻的策略也发生了重大转变,杨侗不仅让王伏宝在边境设置要塞,随时南攻吐谷浑和吐蕃,而且还让第一军进入河源郡,适应高原气候,只要适应期一过,就从东部对吐谷浑发动灭国攻势。
在这场即将展开的战役中,紧靠前线的临洮郡合川县成了隋军后勤重地,好在这里是第十军的驻地,否则的话,还真没有地方陈放。如今的军仓之中,武器、铠甲、箭矢、粮食、冬衣、草料等物资堆积如山。
这天下午,骄阳似火,空气仿佛都被凝固成了一种透明的流体状。
浩浩荡荡的玄甲军犹如一股钢铁洪流,煞气腾腾沿着官道向合川县军营飞奔而来。白水折射出来的鳞鳞波光照在甲衣之上,发出闪闪光芒,使整支军队仿佛有如天兵一般。
滚烫的铠甲穿在身上,如同火炉一般,让每个人汗如泉涌,然后又被闷干,喝水之后汗水又会流出,又被蒸干。这是杨侗为了让将士们适应高原之上早晚温差大的气候特征而设立的课目,他本人和卫凤舞、水天姬、阴明月、杨沁芳等女兵也都穿上了铠甲,随军出征的杜如晦、刘仁轨也不例外。
杨侗这么做,还有另外一层用意,就是希望卫凤舞知难而退,这种强度正常来说,足以十一大军团精兵死去活来都完成不了。
可偏偏,杨侗这个大老婆虽然是女性,虽然是第一次加紧行军,可她从大兴奔袭到这儿,愣是没哼过一声,一路轻轻松松的,和水天姬、阴明月、杨沁芳她们一样,始终能够跟上杨侗步伐,这简直让周边将士几乎把眼眶都瞪了出来。
一群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的将士,每每看着大隋帝后夫妇背影,脸上都写满了钦佩之色!
每到休息,将士们就会悄悄议论:
“皇后实在太厉害了。”
“可不是吗?圣上就算了,没想到皇后也这么厉害,跑了这么久,愣是坚持了下来。”
“是啊,我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加急行军到底有多恐怖,一般精兵根本扛不住,皇后愣是坚持到了现在…太了不起了…”
“这样的皇后,说出去谁敢信?”
“皇家中人,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类似最后这种话,也成为了大家的共识,到了现在,大家已经麻木了。
实际上,卫凤舞并没有什么超能力,她其实练有一套极为高明的导引术。
导引术自古就有,在军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区别的是优劣不同而已,它有点类似传说中的内功,但它没有内功那么神奇,既不能隔空伤人,也不能让人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但它能够让人保持人体机能。
不过对卫凤舞而言,导引术再厉害也只是辅助,真正让她坚持下来的,其实还是她持之以恒的自我训练,以及自身毅力。
。。。。。。。。
到了军营十里之外,作为地头蛇的薛万彻、乌苏率领大小将校来迎,沿着白水徐行,河风一吹,让人神清气爽,暑气顿消。
杨侗也是第一次到这些地方,望着河畔良田,发现这里土地十分肥沃,这也让他产生了很多想法。
似乎看出杨侗惊讶,在这里呆过几年的薛万彻笑着说道:“圣上,临洮郡本身就是产粮重地,直到五胡乱华之后,这一带为胡羌所有,他们不善耕种,就把良田全部荒废成草场,放养牛羊马匹。到了现在,这一带还有很多羌人。”
“这有羌人?”杨侗感到有些惊讶,因为一路上都没有看到羌人踪迹。
“当然有了,这里的羌人少说也有十几支,主要是党项羌、白兰羌、西山羌。西海、河源以前的主人也不是慕容鲜卑,而是先零羌、烧当羌,不过他们后来衰落下去了,被慕容鲜卑族制服,最终建立起了吐谷浑汗国。如今被吐蕃占领的附国、多弥、苏毗等部其实也是羌人。”薛万彻笑着说道:“反正河煌这一带的羌人分布很广,甚至河西、陇右都有,我们这一带主要是白兰羌,也是党项羌之外,最大的部落,人口少说也有十几万。”
“可我沿途没有遇到一个,他们现在都生活在哪里?”
“他们生活在临洮西南方向,也就是西倾山和大草原一带,圣上没有看到他们,一是他们生活习性与我们不一样;二是此乃第十军驻地和训练场所,将士们时不时搞对抗演习,他们害怕被误伤,一般都会避开这里。不过他们也会拿特产去县城贩卖,换取粮食油盐酱醋、布匹什么的。”
“这么说,他们与我大隋关系不错了?”
“原本是不错的,后来就变了。”薛万彻继续介绍道:“早在魏、周之际,当时的朝廷为了统一大业,都无暇顾及羌人,所以他们不时洗劫边境。我大隋统一天下之后,先有几千户羌人接受朝廷的感化,过上了农耕的日子。到了开皇五年,拓拔宁丛等酋长各自率众内附,得授大将军一职。开皇十六年,有一些羌人部落进攻会宁郡,被朝廷军队打败后便都投降了,还派遣子弟入朝谢罪,自此朝贡不绝,并且接受朝廷教化,摒弃了很多陋习。只可惜武帝远征吐谷浑的时候,一些将军对羌人索求无度,战争结束以后,则是盘剥无度,甚至有一些将军以友好羌人部落的人头冒充军功。这样一来,关系就闹僵了。他们现在虽然不会招惹军队和百姓,却也对朝廷抱有敌视和怀疑的态度。”
“你认为他们会不会南下支持李世民?”杨侗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末将也不好说了。”薛万彻沉默一会儿,苦笑道:“不过生活在大隋治下的羌人至今都没有和中原军队作战,也很安分,遵守我朝规矩,应该不敢招惹我军。但是圣上想要让羌人心服口服,恐怕不是一两年能够实现。”
“……”杨侗无语,这说到底还是杨广没有约束好军队,到处丢下烂摊子给自己来收拾。
过了良久,怅然长叹:“羌人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无时无刻不与毒虫猛兽搏杀,这十几万人,恐怕没有多少老弱病残,除去妇孺孩子,少说也有六七万健步如飞、精擅射猎的青壮,这必将一个无法预料的变数。”
“末将也是这么认为的。要是我军到了他们的势力边缘,说不定吓得去投降李世民。”薛万彻想了想,又老老实实的补充道:“以前的将军们实在太过分了,换成是末将,末将也不敢相信大隋了。”
众人:“……”
“麻烦麻烦……”杨侗郁闷之极。
“确实是很麻烦。”薛万彻忧心忡忡的说道:“由于他们与毒虫为伍,也学到了极为高明的用毒本事。”
“他们的毒很恐怖吗?”杨侗只感到头皮发麻。
“相当恐怖,只要刺破皮,一支轻飘飘的箭矢,就能让一头老虎在百步之内毙命。”薛万彻愁眉苦脸的说道:“这玩意太吓人了,我们根本无药可解,最好是先把他们收服再说。要是他们跑到李世民那边,然后再利用毒箭对付我们的军队,麻烦就大了。”
杨侗沉默半晌,向负责情报传递的阴明月吩咐道:“明月,立刻将此情况发往洛阳,让孙思邈带最一批医术高明、精通毒术的医者过来。”
阴明月问道:“圣上是想破解羌人的毒术?”
杨侗点头道:“这种毒术对我军威胁实太大了,容不得半点大意。让孙思邈他们过来,也是有备无患。”
“我这就下去安排。”阴明月肃然应命。
杨侗又对薛万彻说道:“你设法弄到一些毒箭过来,要是弄到毒术和解药的配方更好。另外向羌人各个部落派出使者,朕要见一见他们的部落首领,表明朝廷的诚意,哪怕他们派出代表来谈也行。”
“喏。”
第746章:羌兵出山
又是一次旭日东升,杨侗在玄甲军的护卫下,来到了西倾山东南麓,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良田消失了,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山峦上到处是大片树林,一条条清澈清溪从山中流淌而出,蜿蜒在草原之上,这里土地肥沃,要是开发出来,恐怕扔下一颗种子就能长出茁壮的言有庄稼。不过细心的杨侗还是发现草原还留下一道道低矮的田埂。
这次西征,隋军一共动了八万大军,除了王伏宝带领的第九军三万名将士,还有第一军五万名将士,这些士兵皆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十分强大,要是把玄甲军和修罗卫也算上,一共投入了八万六千人,这一战,杨侗势在必得。
只是再过三四个月,青藏高原就会冰雪连天,杨侗不想在羌人这个变数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所以一大早就向西倾山方向挺进,希望以快马斩乱麻之势将羌人解决干净。
薛万彻策马来到杨侗身边,指着前方连绵大山,说道:“圣上,前面就是西倾山,这里溪流都会流向白水,白水常年川流不息,而且十分湍急,冬天也不会冻结。白兰羌便是生活在这里,这一带是他们活动的范围,一般也是从这里下山入城。”
“突厥尚且能够荡平,朕就不信区区羌人能强到哪儿里,要是羌人识趣,朕会一视同仁。”杨侗看向薛万彻,淡淡的说道:“要是他们继续在大隋境内自成一体,休怪朕不客气。反正我们的奴兵、奴隶多的是,一万条人命不够,就来五万、十万。总之,朕绝不允许国中之国发生大隋。”
“喏。”
薛万彻已经习惯了杨侗的霸道,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反倒是一旁的卫凤舞,第一次见到丈夫铁血霸道的一面,只觉得丈夫是天地之间第一英雄。
这种盲目的崇拜,使得卫凤舞瞬间就成了杨侗的小迷妹……
“圣上要想收服羌人,也不是非要打。就算是打,也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毕竟奴隶也是人,也是免费劳力,这么无价值死去,实在太可惜了。”一旁的杜如晦说道。
杨侗扭头看向杜如晦,问道:“克明这么说,想来已有对策。”
杜如晦笑道:“薛大将军不是说了吗?羌人也有很多个部落,既然不是一部,有纷争再所难免。真要是到了兵戎相见,大不了以利分化,瓦解其心。”
“有道理。”杨侗亦是笑道。
“要到是让收服他们,其实也只需示之以诚。”
杨侗看向了杜如晦,说道:“羌人地,羌人管?”
“这只一个方面。”杜如晦轻咳一声,又说道:“说到羌人,就不得不提起汉末的马腾和马超父子了,他们是马援之后,而马援将军在羌人之中很有威望,马腾父子乃其后人,受到羌人本能的亲近拥戴。此外,马腾父子异常勇武,是羌人崇拜的勇士,而且他们都有羌人血统,被羌人当作自家人,才会受到羌人拥戴。”
众人都听出来,杜如晦的意思就是联姻。
一个二个都是表情古怪,便是杨侗也对杜如晦抱以仰慕的眼神。
竟然当着一后二妃面,要皇帝讨小老婆。
老杜牛逼。
刹那之间,鸦雀无声。
卫凤舞、水天姬、阴明月没说什么。
杨沁芳就不干了。
这丫头杏眸圆瞪,气咻咻的瞪着杜如晦,一脸鄙夷的说道:“男儿汉大丈夫,自当一怒拔剑,便是血溅五步亦是怡然不惧。圣上都说过‘不和亲’,想不到你杜克明竟是怂包一个。”
杜如晦求生欲大涨,连连摆手道:“公主误会了,且微臣说完再作定论。”
“你说。”杨沁芳怒气不息的盯着杜如晦。
“马腾父子有羌人血统,可当时灵帝、少帝、献帝都没有啊。”
杨沁芳听明白了,神色为之一缓,“你是说让某个猛将娶羌人女子当媳妇?”
“公主殿下冰雪聪明,微臣万分佩服。”杜如晦连连点头的说道:“羌人和北方异族一样,是个崇拜勇士的民族,他们每年都会比武祭祀,同时让待嫁少女自己选择勇士出嫁;而我军勇士多不胜数,要是派出千个、万个勇士参与,自然是手到擒来,这样既能解决军中光棍的婚姻问题,又能获得羌人的效忠,还能加快羌人归化,百年之后,这雍凉大地再无羌汉之别,这样岂不就是一举多得了吗?”
“嘿嘿,这个办法好。”杨沁芳乐不可支的说道:“老杜,我误会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不敢不敢。”杜如晦悄悄地擦了一把汗水。
一些不明就里的人这才明白,和着庐江公主这是双重标准呢,将士们满山可以,皇帝点一盏油灯都不行。
不过想想,公主应该也是维护大隋国格,实在令人感佩交加。
“圣上,这些生活在境内的羌人并未自立,一直当自己是大隋子民,只不过他们以前吃了大亏,不敢再相信我们。其中有不少羌人十分仰慕大隋文明,并且以穿汉服、说汉话、娶汉家女子为荣;针对这类未婚男子,我们也可以将一些女子许配过去,反正是将自己人嫁给自己人,也不算是和亲。要是这么相互交叉,效果必然倍增。”
薛万彻说到这里,又补充道:“而且我大隋内部经过这么多年战乱,很多地方的男人都死光了,出现了女多男少的现象,我们可以挑出那些死了丈夫的寡妇出嫁好了,反正他们也不在意这个……”
“……”众人脸颊都抽搐了起来,感情这位薛大将军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身边有一大堆女子。
“这办法倒是不错。”杨侗也是无语的看向了薛万彻,这货啥都好,就是情商有点不高,忍笑道:“等到羌人代表到了再谈。”
就在这时,一队斥候疾奔而至,大喊道:“圣上,西南方向来了一支骑兵,人数约有三千。”
“戒备。”杨侗一声下令。
玄甲军立刻上马,在薛万彻的率领下,三千士兵迎了上去,其余士兵也停止了休息,纷纷进入了作战的状态,以六花阵的阵容将杨侗等人护卫在中间。
第747章:见龙卸甲
“启禀圣上”西倾山下,薛万彻派出斥侯回报:“羌人族长率领各部豪帅求见圣上。”
“豪帅是羌人对部落酋长的称呼,既然全部都来了,想来是没有敌意。”杜如晦笑着对杨侗说道。
杨侗点头道:“让他们的军队停在五里之外,首领前来即可。”
“喏。”
斥侯应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团玄甲军护卫着二十多人疾奔而至,这些人身披鱼鳞甲,后背大弓,俱都头顶无发,只在两侧耳后垂下两条小辫子,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六旬老将,只见他手执一杆白色大旗,此将年纪虽老,却有一种股渊渟岳峙的雄浑气概。
到了近前,一群人停马而下,老将把旗帜递给了一名相貌堂堂,铁塔般的年青小将,自己则在另外两人的帮助下,一一卸下身上战刀、大弓、铠甲。
“他在做什么?”已经戴上了面甲的杨沁芳愕然的问道。
杨侗玩笑道:“见龙卸甲。”
“应该是。”杜如晦却是认可这种说法。
等到老将卸下铠甲,便在一队骑兵指引下,一群人大步来到杨侗面前,行了一个汉人的礼节:“草民白兰羌拓跋宏叩见圣上。”
“拓跋族长请起。”杨侗抬手虚扶
“多谢圣上。”拓跋宏站直身躯,又团团向众人抱拳行一礼。
杨侗微笑道:“早听说拓跋族长乃是羌人之中少见的豪杰,隋境白兰羌能有今日之势,全凭族长一人之力。”
拓跋宏恭恭敬敬的说道:“不敢当,圣上谬赞了。”
“我们这次西征吐谷浑,路过这里,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特地和你们说明,希望没有惊扰到你们。”杨侗淡淡的说道。
“圣上言重了。”拓跋宏正色道:“这里的每寸土地都是大隋的国土,圣上也是我们羌人效忠的圣君,圣上能够前来巡视乃是我等荣幸,何来惊扰之说?”
杨侗暗自佩服这个羌人豪帅的口才,表面上说得是冠冕堂皇,但实际上都是屁话。真要是效忠大隋,那以前为何不去洛阳?
现在大隋的军队大量集结在西倾山四周,他生怕大隋顺手把他们给咔嚓了,于是就出来说好话了,真是一个见风使舵之徒。
不过杨侗也能理解,毕竟羌人在大隋之中只是一个人数极少的少数民族,一直生活在中原和吐谷浑夹缝之中,只能背靠强者生活,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本也无可厚非。这也是大隋蒸蒸日上,他才以大隋子民自居,否则的话,他不强抢附近百姓已是万幸了。
从拓跋宏的态度来看,应该也是一个明大势、识大体的人,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摆得这么卑微,看样子这一场仗是打不起来了,这倒是解决了大隋的一个心腹之患。
想到这,杨侗意有所指的问道:“拓跋族长,你们生活得如何?”
拓跋宏脸上升起了一抹苦涩之色,“启禀圣上,西倾山虽然哺育了我们,可也有放纵毒虫猛兽袭击我们,我们不但要和天地斗,还有与饥饿搏斗,有许多人家将一口破铁锅当成传家宝,日子过得是相当的艰难。”
“你们下山吧……”杨侗霸气的宣布道:“朕想办法养你们。”
“这……”拓跋宏咬了咬牙,问道:“不瞒圣上,我们也很向往山下的生活,只是此前我们全族下过山,只可惜地方官员贪婪,不但视我们为低等人种,还无度索取,与商人极尽全力的压榨我们,令我羌民民不聊生,令我差点成了羌人的罪人。草民斗胆请问圣上,若我白兰羌下山,圣上如何安置我们这十多万羌人。”
拓跋宏是个精明的人,也多番了解过杨侗,知道他和杨广一样,是个相当霸道暴戾的人,以前杨广拿人命去修长城、运河那都是过家家,杨侗崛起的这些年,在隋之四周,直接或间接造成了数百上千万人的死亡。他现在提到让羌人下山,肯定是最后一次机会,自己要不正面回答,恐怕会有灭族的下场。
杨侗说道:“这附近原本是土地肥沃的良田,田埂尚在,只要加以修缮,万顷良田很快就会出现,但因为白兰羌和山下百姓互不信任,得以利用的良田不足十之一二,只要双方之间能够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这些良田就能有效的利用起来。要是你们下山,朕可以让工部在这吩咐选址,修建一座白兰城,供你们居住,一来可以让羌族百姓免受山中豺狼威胁,二来也可过上幸福的生活。”
“却不知这白兰城由何人管理?”拓跋宏犹豫了一下,连忙补救道:“并非是草民不信圣上,而是我们以前大都被贪官污吏吃得骨头都不剩……”
“拓跋族长不用多做解释,朕明白你的意思……”杨侗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武帝时也确实是真心接纳羌族百姓,只是当时制度没有完善,监管力度不够,导致贪官污吏有了盘剥百姓的空子,败坏了朝廷的名义,朕也很痛恨这些贪官污吏,不久前就杀了数万名贪官污吏的家小。要是你们愿意下山,朕可以以白兰城为中心,在这里增设一个白兰县,县令就由你担任,县丞、县尉、功曹、主簿由你们选人担任。朝廷派出有经验的老农传授羌族百姓耕种方法,同样,朝廷会给你们家家户户登记户籍,每户一本,只要名留县中户籍,羌族百姓就和所有隋人地位同等,没有什么高等种族、低等种族的区别,两族之间可以自由通婚。”
杨侗给予大隋各地少数民族的条件都一样,比如说水天姬的霫族,如今已经在北平郡过上幸福日子,他们和隋人除了相貌有所差别,生活习性没什么区别,这是目前最成功的案例,还有河西一带的羌人,朝廷则是把一些废弃荒芜的城池加以翻新,然后让他们定居其中,杨侗的用意十分明显,就是先将他们迁出来,经过几年的适应,再按照朝廷的规定,将各个酋长高升或是调任他方,逐步将这些城池掌握在手。
杨侗指着身边的苏乌,笑着说道:“这位苏乌将军是突厥人,为我大隋立下汗马功劳,军职是上将军,平时没有战事的时候,掌管万名精兵,但因为他还是第十军副帅,所以主帅薛万彻前段时间另有任务之时,他凭借副帅的身份,第十军三万将士都归他管。此外还是归德县公、镇北将军。”
杨侗觉得这次带苏乌出来,实在太对了,接着又说道:“羌族勇士也可以从军,只要立足军功,同样可以得到晋升。文采出众之士,则可通过科考为官。总之,只要拥有大隋国籍,朕都一视同仁。”
拓跋宏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问道:“却不知,我羌族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杨侗一口一个羌族,拓跋宏也以羌族自居了。只不过他深信‘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这句话。
听到拓跋宏这么说,众人陡然爆发出来的一阵大笑。
“不知这是何意?”看着止不住笑的众人,拓跋宏不解其意。
苏乌不屑的咧了咧嘴:“大隋在圣上治理下家家有存粮,户户养牛马、猪羊、鸡鸭,国库亦是充盈无比。请恕我直言,人口数千万的大隋还真不缺十万羌族百姓,就算想要山中奇珍,朝廷也会以市价购买,如今霫族、奚族、入籍突厥人、河西羌族尽皆如此,要是拓跋不信,可以让人去西平、武威等地的羌族百姓,也可以问问河源郡的羌族百姓,朝廷可有过压榨羌族之事?”
“呃……”拓跋宏看了看四周,却见众人都是一副怜悯的表情,那眼神充满了对弱者的同情,这让拓跋宏有些受不了,感觉自己像一个白痴一样无知,然后还到皇帝面前讨要承诺。
“朕的心目中,并没有隋人、羌人、霫人、奚人之别,统统都是大隋子民,只要遵矩守法,都能享受到同等待遇,绝对没有压榨你们的意思。”杨侗示意众人不要太过,接着说道:“大隋如今已经改天换地,朕希望各族百姓能够放下以往成见,联起手来,一起发家致富,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也为大隋盛世添砖加瓦。你们要是下山,朕可免税三年,”
杜如晦见到拓跋宏一时难断,出声道:“拓跋族长,圣上亲自到这里说这么多,已是最大诚意。朝廷要是真想对你们不利,只须在草木枯黄之时放一场大火,你们就无所遁形。”
拓跋宏脸色微变,正如杜如晦之言,朝廷真想灭了他们,实在太容易不过了,杨侗没有强求,对他们来说已经最好的结果,而且杨侗提出的条件还相当不错。
想到这里,也就没有多费唇舌,将目光看向其他豪帅:“正如这位先生所言,朝廷想要对我们不利,简单得很。只要我们按照朝廷律法约束部众,便可享受等同样的待遇,我拓跋部愿意下山生活,不知你们有何想法?”
“我也没有意见,也相信圣上的承诺。”拓跋宏身边的一名豪帅笑着说道:“我们不但没有损失什么,朝廷反而还要帮助我们建城,让我们不用时刻遭受猛兽威胁,还派人教我们耕种,我没理由拒绝。”
“我也同意。”另一名豪帅也在响应,白兰羌虽有八部,但他们也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且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占便宜的都是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圣上。”这时,另一名豪帅拱手问道:“但不知朝廷要抽调多少青壮从军?”
杨侗晒然一笑:“朝廷拥兵如今百万,战争结束以后,至少要裁掉一半兵力,你们的子弟要是没有达到征兵标准,想要从军朕都不要。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没,没了。”这名豪帅秒怂,隋军将士那种充满关爱智障的目光,让他很是受不了。
之前有些摇摆不定的几名豪帅,也纷纷响应。“我族愿意下山,接受朝廷管辖。”
“大家尽管放心,朕会派人教你们大隋律法、耕种技术,以及管理百姓之道。”杨侗说完,看向拓跋宏道:“拓拔族长,不知你跟拓拔宁丛大将军有什么关系?”
拓拔宏连忙道:“回圣上,拓拔宁丛大将军乃是草民先父,草民在仁寿元年继承了父亲族长之位,不过没有继承先父的官职。”
杨侗明白他的意思了,沉吟片刻道:“白兰城修建在即,还涉及到搬迁、登记、分配田地等等事宜,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你,而且你的年纪也大了,让你上战场实在说不过去,弃武从政比较适合你。这样吧,朕封你为白兰县令,赐爵白兰县公,另外加授前正议大夫,官阶是正四品上。有什么困难和不懂的地方,可以去郡治寻求帮助,”
拓拔宏大喜,行礼道:“微臣谢圣上恩赐,。”
杨侗对着失落的诸多豪帅说道:“除了县令,还有县丞、县尉、功曹、主薄等职位,县辖十乡,每乡五村,每村五百户,正副乡长、村长由你们自决而出,任期一满,朕视政绩加以升迁。你们要是有识文断字子嗣,可以进入洛阳学宫受教,只要通过考核,便可到分配到各地任职;至于年纪小的孩子,以后就在本地乡学、县学学习,朕会派出先生教学。”
“多谢圣上。”众人闻言大喜,以往和朝廷关系好的时候,羌人顶多只是当个兵卒,但战争结束以后就会撤销,很难得到正式任命,担任文官的人,更是巴掌可数,如今这待遇,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圣上。”拓拔宏拱手道:“羌族虽小,但族中子弟也有报国之心,微臣想派五千名族中勇士跟随圣上击溃来犯之敌,万望圣上恩准。”
杨侗沉思片刻,问道:“骑术如何?”
拓拔宏拍着胸口道:“圣上大可放心,族中子弟尽比精擅骑射之术。”
杨侗点头道:“朕同意了。不过有言在先,我军军法异常严峻,若有触犯,杀无赦。”
“请圣上放心。我族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规则和隋人无异,真要有人触犯军法,圣上只管从重处罚,臣等绝无二话。”拓拔宏承诺道。
“我大隋军制是五千人为一师,正将为虎贲将军、副将为左右虎牙将军;千人为一卫,设正副将三人,正将为鹰扬郎将,副将为左右郎将;卫有五团,每团两百人,主将是校尉;百人为一旅,有旅帅;五十人一队,有队正;十人为一火,有火长。别的暂且不管,你只需把虎贲将军、左右虎牙将军,以及五名鹰扬郎将、十名郎将上报即可。”
“微臣遵命。”
“好,你们先回去整理军队,明天上午前来军营汇合。只要立下战功,朕不吝赏赐。”
“微臣遵命,微臣告退。”拓拔宏等人行了一礼,骑马飞奔回去。
杨侗这才对苏乌说道:“苏乌将军,这一次你也随军出征。到了河源,你统率一万军队,这五万羌兵也交给你了,约束好他们,务必让他们成为我军助力,而不是负担和累赘。”
“末将明白。”苏乌大喜过望,他早就想发出请求了,想不想羌兵的到来,倒是免去这个麻烦了。
。。。。。。。。
另一边,拓拔宏等人汇合军队,告别薛万彻以后,片刻不停的回到山寨议事大厅议事。
精神抖擞的拓拔宏郑重的说道:“诸位兄弟,自从圣上强势崛起以来,死在隋军手中的人少说也有数百万,隋军之强,绝非我们羌人可以抵御得了的。以圣上之强势,若我今天不答应,恐怕必遭毁灭一般的打击,所以希望大家休怪我擅自做主应下。”
“族长,我们明白的。”诸多豪帅纷纷说道,他们虽然没有与打过,但是一个个辉煌的战绩,令他们连叫嚣的勇气都没有,反之,跟在这头猛虎后面,还能捡到肉骨头吃。
“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圣上对敌人虽然斩尽杀绝,但是对待自己人和朋友都很好,只要我们安安分分,刀兵之祸就不会降临在我们的头上。”
“族长大可放心。”
“圣上乃是汉家第一战神,出道以来从无败绩,此战肯定也是大胜归来。我之所以请求我族勇士出战,是希望我们可以在战场上捞到一点功劳。”拓拔宏说道:“诸位回去以后,尽快将最强勇士派来,也让族勇士扬威域外。”
“我们想要得到别人尊重,首先要自尊自重自爱,所以要交待大家严守军纪,绝不能丢了我族的颜面,否则的话,就算圣上不处罚,我也饶不了他们。”一想到隋军满是关爱的眼神,拓拔宏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遵命。”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想法,躬身答应之后,各自离去。
直到众人离开,拓拔宏长长的叹一声。
‘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杨侗没提什么苛刻条件,他反而觉得患得患失,不过族人能避开毒虫猛兽的大山,到安稳之地繁衍生息,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唉,但愿这次没有跟错人。”拓拔宏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
第748章:恩威并重
次日清晨,西倾山下,五千名羌族勇士肃立于驻军大营之前。
拓拔宏带着一干羌豪帅来到了杨侗面前,在他身边是五名体格魁梧,犹如一尊铁塔般的青年,浑身带着一股野兽般的气息,手中一杆乌黑的马槊,在阳光下,泛着森然光芒。
拓拔宏介绍道:“启禀圣上,此乃是微臣之子,名叫拓拔锋,也是我们羌族第一勇士。”
“末将拓拔锋参见圣上。”拓拔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汉礼。
“拓拔将军免礼。”杨侗仔细一看,却是昨天执旗的那名青年悍将。只是见这野兽般的大汉彬彬有礼,俨如饱读诗书的文士一般,有一种不伦不类之感,心下感到好笑,
“谢圣上。”拓拔锋站直身躯。
“羌族第一勇士,武艺应该不会太差。”杨侗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野兽气息的青年,笑着说道:“通过朕的考核,你便是这支军队的虎贲将军。”
“但不知圣上要如何考核末将?”拓拔锋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战意。
“能接朕二十合,算你通过!”杨侗一挥槊天槊,淡淡的说道:“来吧。”
“圣上接招。”拓拔锋虽学汉礼,但他毕竟是羌人,始终保持着少数民族特有的桀骜不驯性情,一听杨侗这么说,脸上闪过一抹羞怒,怒喝一声,马槊撕裂空气,转瞬间已经出现在杨侗身前。
杨侗手听裂天槊一斜,与马槊撞出激烈的火花,‘当’的一声巨响,让不少人耳中嗡嗡直响。
“力道很强,速度也不错,但不知技巧如何,继续。”杨侗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手中裂天槊带起一片槊云罩向拓拔锋。
拓拔锋冷哼一声,马槊架向了裂天槊,然而想象中的碰撞没有发生,裂天槊和对方的马槊一触即分,杨侗使出的太极气劲差点让拓拔锋栽了一个跟头。
“认真一点,不然你接不下十合。”杨侗说道。
“圣上小心。”拓拔锋眼中多了一抹凝重之色,手中马槊连连刺出,如蛟龙一般翻江倒海。
“使出你的全部实力。”杨侗陡然加速,裂天槊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残影。
“好,请圣上小心。”拓拔锋不再留手,马槊重重的迎向前裂天槊,他根本不知道太极特性,只管闷头攻打,却不知自己使用的力道越大,反击过去的也越强。
铿锵!铿锵!
眨眼间,两人已经交战了十来个回合,槊来槊往,打得激烈无比。
那惊人的威势,让羌族上下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的实力没有达到这个级别,但也看出拓拔锋的攻势虽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却始终破不开随手划出的一个个圈。而杨侗一直只守不攻,游刃有余、潇洒自如的见招拆招,给人一种大人戏耍小孩的感觉,这也令羌人上下大为沮丧。
这也正是杨侗提出考核的用意,少数民族崇尚武力,尊敬强者,只要打败他们的第一勇士,这支队伍就好带了。
堪堪到十九合的时候,杨侗的气势一变,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锋芒,当双方快要接近之时,裂天槊如一道闪电般,向拓拔锋胸口猛烈的扎去。
拓拔锋连忙一架,顿时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涌来,只觉得身下一空,重心不由向后而去,摔了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
拓拔锋爬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杨侗,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憋在了心头,这种感觉让他相当难受。
“如何?”杨侗收回裂天槊,淡淡的说道“末将明白了。”
拓拔锋心悦诚服的说道:“末将输得心服口服,圣上是大隋第一勇士么?”
“朕不是,比朕强的大将还有很多。”杨侗摇了摇头,笑着对他说道:“老实说,你的实力并不差,只不过羌族的强者太小了,你再无敌,也只是在这方小天地里无敌而已,道理就跟大人打小孩子一样,你和他们比试,得不到半点进步。只有走出去,和更多更强的强者比武,才能得到提升。”
“末将受教了。”拓拔锋恍然大悟。
“圣上神威,多谢圣上教导小儿。”拓拔宏眼见儿子傲气尽敛,心中十分高兴。
他躬身说道:“圣上,这五千士兵乃是我羌族最精锐的勇士,每一人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绝对不会给大隋丢脸,圣上只管放心给他们作战任务。”
“羌族士兵也是我大隋的士兵,朕自然会一视同仁,断不会厚此薄彼。拓拔卿大可放心。”杨侗看了拓拔锋一眼,又说道:“朕很欣赏拓拔将军,只要点拨必成大器。朕决定赐他国姓,自今日起,拓拔锋便叫杨锋吧。”
“微臣代小儿多谢圣上…世世代代凭皇族驱策。”拓拔宏大喜过望,满脸激动道:“拓拔锋,呃,杨锋还不叩谢圣恩?”
这年代的民族问题突出,出于开拓疆上、安抚蕃邦的需要,常向内附的少数民族权贵赐姓,从而使赐姓成为中原王朝民族政策的一种重要手段。杨侗赐拓拔锋国姓,也是为了笼络羌族,将拓拔氏牢牢的绑上大隋皇族的战车。
而对臣民来说,姓氏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而最尊贵的姓当然是皇帝的姓了,赐国姓是帝王对臣民的最高精神奖励。获得赐姓之人将被附入皇室属籍,成为宗室亲贵,这是皇帝对臣下的一种莫大礼遇。
有这一层关系在,拓拔氏在羌族的地位牢不可破,也难怪拓拔宏会如此激动。
“末将杨锋叩见圣上。”杨锋也知道父亲为何如此激动,他轰然跪在杨侗面前。
“自今天起,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杨侗微笑着扶起杨锋,向一脸艳羡的苏乌说道:“率领大军入营,更换装备。”
“喏。”苏乌一声吆喝,带着五千名羌族士兵入营。
拓拔宏等羌族豪帅虽然没有随军出征,可是接下来要忙碌的事情也不少,先要召开族会,安排下山事宜,随后而来的,便是要和朝廷官吏一起,规划白兰城,修缮附近的良田。所以他们并没入营,只是寒暄了一会儿,便都告辞离开。
感谢书友‘初话’、‘他乡人不坠青云之志’厚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