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阶段性工作汇报
魏子玲微微皱着眉,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
莫小蝶却只是轻笑一声,视线慢慢扫过郭氏,和身旁的魏子瑜,道:“是这样吗?母亲和三妹也想看吗?要是你们都想看,便让仆婢送来一趟罢,子宜不太懂什么是云锦,但想来定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母亲和三妹也没见过吧。”
郭氏还没什么反应,魏子瑜搁在膝盖上的手就猛地收紧,这女人是在瞧不起她不成?谁稀罕她那什么云锦!顿时冷下一张脸,道:“特意送过来一趟便不必了,我也不是很好奇。”
魏子艾一惊,想说什么,却立刻接收到了魏子瑜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小心肝一跳,不甘不愿地嗫嚅道:“既然……既然三姐这样说了,我好像也突然不是很好奇了……”
梅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傻女儿在说什么呢!
郭氏眼眸微闪,意味深长地看了莫小蝶一眼,又看了看自家冷着一张脸,完全不知道被别人玩弄在手心中的女儿,心里憋闷,面上却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如果有感兴趣的,私下里去子宜房里看便是。”
这魏子宜,如今确实不简单了,但自己女儿竟然与她置气,也太掉价,她变得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万人嫌的弃妇。
要她说,这魏子宜自以为聪明,实则蠢笨不堪,这回到侯府了不乖一些,还一次又一次地来挑战她的底线。
这些小孩子的把戏算什么,等哪天,她掉进了地狱深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才知道什么叫厉害。
还有这林少安,心眼也多了,他买了云锦,却没有直接送到南平候府来,而是先送去给了魏子清,再由魏子清送来给魏子宜和魏承轩,哼,想来是在防备她罢。
无妨,他们这样做,苦的不过是还在侯府里的魏子宜和魏承轩,他们还真当她没有能力治他们。
郭氏轻轻扫了莫小蝶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很快,每个人都选好了布料,吩咐仆婢拿到绣房后,便都散了。
回去路上,莫小蝶发现魏子玲莫名地十分粘她,看她的眼神,也仿佛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二姐,你好厉害啊,你竟然完全不怕母亲和四妹,跟以前比,二姐真的变了好多。”
莫小蝶淡定道:“任何女人经历过那么一场大劫,都要变成熟的,否则不是白吃亏了?”
魏子玲一愣,垂下眼帘,倒是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
这时候,她们已经回到了闲趣苑,莫小蝶径直进了自己房间,没发现魏子玲在院子里愣愣地站了良久,最后低着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便是会变得像二姐那么厉害,这些亏,我也不想吃呢,怎么办?”
……
莫小蝶进到房间里,蝉衣那丫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桌上三匹色彩亮丽的布,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见到莫小蝶,立刻迎上去道:“娘子,您回来了,您看看林二郎送来的云锦,天啊,太漂亮了,太漂亮了!可以做好几件漂亮的衣裳呢!
这么好的布,便是剩下来的边边角角也不能浪费了,不如给奴婢吧,奴婢可以把它做成荷包、帕子,也许还能给娘子做几件抹胸!”
莫小蝶见蝉衣滔滔不绝的,忍不住好笑道:“你可别把自己激动坏了!这云锦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一个两个都疯魔成这样?”
蝉衣顿时瞪圆一双杏眼,不敢置信道:“娘子,你竟然不知道云锦!”说着,手舞足蹈地给她科普了一番。
莫小蝶听了,也是暗暗讶异,这林家对他们姐弟真是没话说,当初林少安走时还要塞银子给他们,被魏子清严词拒绝了,没想到他都到鄞州了,还是心心念念着他们姐弟。
不过总觉得林少安一个大男人,竟然想到买布料给他们做衣服,有点怪,他对他们的关照也似乎太事无巨细了,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么细心的性子?
莫小蝶伸出手摸了摸最上头一匹茶白底色折枝牡丹纹的布料,果然触手绵软柔滑,与方才莲心苑中的布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不禁赞叹道:“果然是好布!不知道拿出去卖能卖多少钱。”
辛夷:“……”
娘子唉,您最近是掉进了钱眼里吧!
蝉衣眼眸睁得更大了,猛地扑到了那些布料上,一副要与它们共存亡的模样,“娘子,您要把这些云锦卖了,便先把奴婢卖了吧!”
莫小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辛夷也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蝉衣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是死活不愿意放开这些云锦。
吃过晚饭后,从外头进来的辛夷脸色莫名地看了莫小蝶一眼,莫小蝶了然,让蝉衣去外头给她烧水洗澡,和辛夷两个人走进了书房。
今天,是那群孩子每三天一次的汇报日子,瞧辛夷那模样,估计是他们搜集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娘子,外头很多人在传,荣阳长公主府的二郎君要洗心革面,浪子回头了,而且这一回头可不得了,据说官家已经决定让他担任太子亲卫兵都指挥使一职,任职的圣旨应该会在后天,既萧二郎二十二岁生辰那天发下。”
莫小蝶一愣,原来萧楚睿背后的人,是太子。
早知道他不简单,她却以为他应该是隐在暗处的力量,像她那个世界的特种兵,这突然间站到了风口浪尖上,还是从纨绔郎君到太子亲卫兵都指挥使这样突兀的转变,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他之前的荒唐只是韬光养晦,混淆视听。
他这样,是明摆着向所有人说自己深藏不露,之前与太子有关的所有事情,都与他脱不了关系!
这个消息现在只是捕风捉影,便引起了那么大的轰动,要是圣旨真的下来了,说整个大夏朝的官场都会为之一震也不为过!
把自己树立成一个箭靶子,可是为了找出剩下的清灵珠,以及对清灵珠有企图的人?
莫小蝶嘴角微抿,看向辛夷问:“这个消息是谁搜集来的?”
“回娘子,是大鹰。”
莫小蝶点了点头,这大鹰确实是个聪明的,在别的孩子还在胡乱收集信息的时候,他已经通过观察辛夷的微小反应,得知她对哪些信息更感兴趣,并重点去搜集那方面的信息。
察觉到这一点后,莫小蝶不禁惊叹连连,这么机灵的孩子也是少见!因为与萧楚睿的合作,她比较重视朝堂政事和民间奇闻一类的信息,而贡献这些信息的,几乎都是大鹰。
等这些孩子慢慢熟悉了这份工作,倒是可以进一步优化她的信息网络,根据他们每个人的特点,重点给他们分派不同的任务了。
莫小蝶消化完今天这个重磅消息,道:“晚些时候,替我把云依云裳叫进来。”
这一眨眼就要到十六号了,她也是时候向快要大鹏展翅的萧某人汇报一下阶段性的工作成果,以及还他一份诚意了。
他生辰当天估计忙得很,莫小蝶很贴心地把约他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十五号。
礼物什么的,她准备是准备了,至于萧楚睿喜不喜欢,就是他的事了。
第62章 公子世无双
莫小蝶让云依云裳给萧楚睿传话,十五号那天,老时间老地点见。
当晚,在她睡觉前,两人便回来了,给她带来了萧楚睿肯定的回复。
云依云裳先前带来的前朝太祖手札,一共有六页,莫小蝶没两天就翻译完了,因为上面没什么重要信息,且她想着生辰礼物太早送也不太妥当,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叫云依云裳通知萧楚睿。
可是便是那手札上没什么重要信息,上面还是多多少少提到了前朝太祖先前那个世界,这本手札分明是那位太祖皇帝的异世日记,他把他在这个世界的经历,都十分详细地写了出来。
因此莫小蝶这几天也在烦恼,要怎么把里面涉及到的另一个世界的信息与萧楚睿说。
十五号当天晚上,莫小蝶拿上细细整理好的手札和译文,走到了小厨房里,在等待萧楚睿期间,再次把那几页手札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前朝太祖的经历还真是……有意思,算是她最无法欣赏的那类人。
当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莫小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能认出独属于萧楚睿的节拍了,透出一丝随性和散漫,却又带着特有的节奏,仿佛一只在自己后花园闲适踱步的豹子,只是因为它愿意,才让你发现了它的行踪。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照旧一身白衣,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竹叶纹宽边锦带,一头墨发在头上似乎很是随意地束起,只简单地别了一只莹润透亮的灵芝型白玉簪,眸似含情,唇边带笑,就这样朝她走来,倒是让莫小蝶意外地看愣了几秒钟,脑海中浮现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幸好她很快回过神来,垂眸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站起来道:“你如今入我南平候府倒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了。”
萧楚睿走到她面前的桌子对面,挑眉道:“只是如今吗?”
好吧……她这话是贬低了他,他明明从第一回开始便是这么旁若无人理所当然……
不过,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莫小蝶深深为萧某人的厚脸皮折服,笑得很礼节性地道:“坐罢,我去泡茶。”
他喝不喝是她的事,她作为主人却是不能失了礼节。
等她泡完茶回来,却见萧楚睿已经拿过了她那沓纸,正低头细细地翻看,微微低头的脸部线条清俊美好,眉眼专注,这时候他似乎看完了第一页,修长的手指正要翻第二页,莫小蝶心里一跳,下意识地跑过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有些不乐意,“唉!你先别乱看。”
她做事一向认真有条理,这几页纸怎么排、为什么这样排,她都是有自己的逻辑的。
之前查案,她做的汇报总是最受上头喜欢,旁的队友往往是一板一眼地汇报,她却会加入自己的想法,把搜集到的线索用自己内在的逻辑串联起来,最后说出自己的猜想和建议,引发大家讨论。
所以她才会年纪轻轻,便被提拔担任大队长一职,靠的不只是利落的身手,更是脑子。
然而这会儿,她下意识地阻止了萧楚睿继续翻看下去的动作,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把他的左手按在桌子上,右手的手心触及一片温热的肌肤,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她的手明显比他的手小上一轮,质感也有着显著的差别,她的手雪白细腻,和她一对比,萧楚睿原本看着还算白皙光滑的皮肤,竟显得还是粗糙了些许……
莫小蝶呆了呆,首先想到的竟是两人在树林里第一回见面时,他避她如蛇蝎的画面,这会儿,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思及此,她赶紧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把那沓资料拿了回来,假装若无其事地道:“这些纸和翻译的文字,我有一些自己的见解,你大可听我说了后,再自己慢慢看,毕竟,我才是这些资料的译者。”
说到工作,她很快忘了方才的尴尬,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自己以往工作的强硬作风。
这是她的领域,她自信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比她更能懂这位前朝太祖的心声。
萧楚睿微微垂眸,把方才被女子触碰过后便一直平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收了回来,十指双扣,看着对面也坐下了的女子,道:“嗯,你说。”
方才那短暂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左手的手背上,微凉的,柔软的,纤细的,仿佛一根羽毛,轻轻在他心上划过。
莫小蝶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一如往常,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老天在上,她虽然很吃他的颜,但只是纯欣赏的角度,对他绝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两人合作归合作,原则性问题还是要说清楚的。
她把准备好的茶水随意往他面前一推,便拿起那几张纸道:“在我开始说之前,我先跟你说明一点,这种密码……呃,暗号构成比较复杂,书写效率低,即一张纸,你可能见它似乎被写满了,但实际翻译出来,只是一两句话的内容。
所以我从这六张纸中解读出来的信息含量,很少,我有理由怀疑,前朝太祖的手札应该很厚,或者,不止一本。”
摩斯密码的麻烦之处就在这里,它每个符号,只代表一个英文字母,要拼成一个单词,往往需要写很长一段符号,更别说一句话了。
因此,摩斯密码一般只用来传达一些短小精湛的信息,例如最经典的求救信号——SOS。
那位前朝太祖竟然有那样的耐心用摩斯密码把自己的一生写了下来,莫小蝶也是佩服他的自虐精神。
萧楚睿察觉面前的茶杯里,只有清透醇香的茶水,再不是如上次一般,水面漂浮着用来泡茶的材料,不由得眼眸微动,拿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确实,前朝太祖的手札,一共有十本。”
果然!
心中的怀疑被证实,莫小蝶脑中的猜测便更完整了,说话前,她看到他十分自然地喝了口茶,嘴角不由得弯了弯,看来她猜对了,果然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大少爷。
“这十本手札应该记录了他的一生,从他只是个无名之辈写起,一直到他临终之时,这六页纸,除了有三页的内容是连贯的,其余都是分散的,我按照理解,把它们按时间顺序进行了排列。
只是……有一张纸的内容尤其含糊,我无法断定这是在写他前期的事迹,还是后期的事迹。”
第63章 大猪蹄子
莫小蝶说到这点,不由得微微蹙眉,陷进了这个自己思考了好几天的问题中,但很快,她便眉眼舒展,抽出两张纸平放在萧楚睿面前,“我便先从我比较确定的几页纸说起,你可以先看看这六张纸,左边三张是原文,右边三张是译文……”
忽然,她发现对面男人的视线似乎一直放在她身上,不禁微微一愣,“我脸上有什么吗?”
她应该是刚刚沐浴完,随意挽起的头发还有些微湿,此时有一小簇头发垂落脸颊,遮住了她一小部分眉眼,萧楚睿嘴角微勾,一双勾人的眼中仿若流转着淡淡的水波,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道:“你这样不难受?”
莫小蝶立刻察觉到他说的是自己的头发,只是她一门心思放在即将要说的事情上,只随意地抬起手把那簇头发往耳后一别,眼睛已是回到了那几页纸上,“没事,你先看一下我的译文,这三页的内容是连在一起的……”
萧楚睿莫名地心里有些无奈,不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看向了此时完全吸引了女子注意力的几张纸。
那三张译文十分贴心地朝着他的方向摆放,每一页上面,都用整齐娟秀的文字写了几行字,只是都不多,最多的那一页也只有三行字。
应该是一页译文对应一页原文。
第一页上写着:洛桑拉着我,不让我走。我说,如今天下大乱,战火……
随即接的是第二页的内容:很快就会烧到这片宁静的草原,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洛桑哭得不能自己,最后还是放开了我的手……
然后是第三页:对我说,她要留下我的精血。当晚,我与洛桑成为夫妻,临走前,我给了她……
萧楚睿看着,眉头微微敛了起来,莫小蝶这时候不得不庆幸自己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书法,虽然不能说写得很好看,至少拿得出手,估摸他看得差不多了,道:“前朝太祖这时候,写的应该是自己还是个小人物时的事情。
当时他和一个叫洛桑的女子在一起,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住在一片草原上。只是后来,他要去逐鹿天下,才离开了洛桑。”
顿了顿,莫小蝶道:“洛桑这个名字我是音译,即根据他表达的文字的谐音,把它翻译成了我们能懂的文字,所以具体是不是这两个字,我也不确定。”
前朝太祖写人名时,用的是拼音,这个世界也有不同的语言,因此萧楚睿应该能理解什么叫音译。
半响,萧楚睿淡淡道:“洛桑,在沙巴族的语言中,指美丽的女子。”
莫小蝶一愣,“是建立了凉国的沙巴族?”
如此,倒是能说明为什么前朝太祖是和这个洛桑生活在草原上了,沙巴族是游牧民族,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大夏朝的西北方活动,大约距今一千年前,沙巴族其中一个较为强大的部落出现了一个厉害的首领,他以及他的后代经过了几百年的努力,终于统一了沙巴族,建立了凉国。
一千年前……前朝太祖也是一千多年前的人物,两者之间,可有什么关联?
萧楚睿点了点头,拿起第三页纸道:“之前民间,便一直流传着凉国皇族是前朝太祖遗脉的说法,在我寻找清灵珠期间,也曾发现了几回凉国人的痕迹,如果这个洛桑是沙巴族人,这种说法应该是真的。”说着,手指点了点截然中断的地方,沉吟道:“当初前朝太祖究竟给洛桑留下了什么?可会与陵墓中的秘密有关?”
莫小蝶撇了撇嘴,单手托腮道:“谁知道,这种大猪蹄子的心思,我也猜不了。”
萧楚睿一愣,微微挑眉,“大猪蹄子?”
这语气,似乎很是嫌弃啊。
莫小蝶丝毫不掩盖自己对这位前朝太祖的鄙视之情,“大猪蹄子指的便是这种男人,既然无法负责,就不要拐人家小娘子上……咳,不要假惺惺地说和人家结为夫妻,夫妻是这样的吗?成亲第二天就一走了之,孩子生下来了估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阿爹长什么模样,便是他留下了再贵重的东西又如何?可能填补这女子和孩子情感上的空虚?
而且,就他这个怀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浪漫情怀的大男子想法来看,他留下的多半不是什么很有价值的事物,而是……”
因为在男人堆里混久了,莫小蝶仅从这几句话,就大概能看出这个前朝太祖的性子,估计也是一个崇尚男人的浪漫的货,说什么无关物质,只谈风花雪月,其实只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不负责任,白嫖罢了。
莫小蝶一向鄙视这样的男人,当然了,生孩子的不是你,养家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尽情享受这劳什子男人的浪漫。
莫小蝶琢磨了一下,道:“我也想不出具体的,反正,应该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这种观点算是离经叛道了罢?
不过,自己如今竟然在正儿八经地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本身就不寻常。
萧楚睿不禁轻笑一声,“然而,根据上头写的,那个娘子应是自愿的。”
莫小蝶微微蹙眉,“人家自愿就要接受吗?我以前还是你夫人,怎不见你接受?在一个男人没办法负责的情况下,他不爱那个女子,却接受了她,自然是个渣男,如果他爱那个女子,接受了她,也是个渣男,只是哪种行为更渣的区别罢了……”
毕竟这里可是古代,便是现代,单亲妈妈也不好过。
被感情冲晕头脑的时候,谁都难免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但那时候如果心里真的有对方,首先想到的不应该是感情,而是责任。
说着,她发现对面的男人正微微眯着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话语一顿,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举了个什么例子……她一不小心激动了,说的时候完全把自己抽离了开来,没有自己已经是当事人的自觉。
但他不是完全没把魏子宜这个前妻当一回事吗?上回他的下属当着所有人面揭露了她的身份,也没见他有什么异样,这会儿怎么这样看着她?
莫小蝶收了话头,轻咳一声道:“我们好像偏题了。不过你是男子,会觉得这个前朝太祖的做法没什么问题,我也理解……”
而且,她方才那么说,其实是在夸他吧?
他确定这只是她的客套之词,这下子误会就大了,他没想到她对这方面的问题这么敏感,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我好像没有说过,我认为前朝太祖的做法是对的。”
莫小蝶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话不像是假的,微微眯眸笑得满足,“如此,便更好了,你别怪我方才多说了几句,我虽然尊重每个人思想上的自由,但做事的时候遇到观点一致的人,能免去不少闹心的时刻,如果你的观点与我不同,这样说开了我心里也有底,以后便不会主动与你争论这方面的问题。”
毕竟他们以后的合作大抵都要围绕这个大猪蹄子展开,如果不及早摸清对方的底线,这合作起来也只是矛盾多多。
不过,他作为一个古代男人,能接受她这种想法也是难得。
然而想到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因为不喜欢荣阳长公主包办的婚姻,宁愿和魏子宜协议和离也不愿意接受,突然就觉得他能接受她的想法,也不是多奇怪的事了。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遵循礼法制度的人,要是他是那种人,现在就不会坐在南平候府后院的小厨房和她对话了……
萧楚睿看着她,嘴角含笑,却是没再说什么。
眼看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发散得有点过,莫小蝶赶紧扯回来道:“不管怎样,这之后,前朝太祖应该就离开了沙巴族,接下来这一页上的内容,他的身份已是有了很大的转变。”说着,皮笑肉不笑道:“不过,大猪蹄子的本质不变。”
萧楚睿不禁失笑,看来她对前朝太祖的成见,还挺深。
第64章 男人的功德簿
第四份译文只有一句话:林荷与我说,殿下,我愿意追随你,即便没有名分……
莫小蝶给萧楚睿展示了原文与译文后,道:“从这里可以得出三个结论,一,林荷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汉人的名字,前朝太祖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汉人中间;
二,那时候,他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所以才被人称为殿下;
三,在他成功的路上,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理应不会少,这个林荷不知道是谁,但从她的名字可以出现在这本手札上来看,她应该是前朝太祖一生中有一定地位的女性。”
如果前朝太祖把这些手札当成自己的晚年回忆录来写,定然不会什么阿猫阿狗都写进去,能出现姓名的,应该都是对他来说相对重要的人。
萧楚睿的注意力却又偏到了奇怪的地方,眼神从译文移到了她的脸上,饶有兴味地问:“你怎么知道,前朝太祖会有不少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
莫小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天底下有野心的女子不少,或是为钱,或是为权,她们大多会有意识地寻找一个强大的男人投靠,或者也可以说,结盟。
还有些女人,天生便有英雄情结,这一点,萧郎君本人也深有体会罢?萧郎君可是对我这个观点有什么意见?”
她就不信,他身边从没有出现过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
萧楚睿微微挑眉,这女子跟他说话真是丝毫不避忌,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确实有,还不少,但这一点没必要让她知道,她对男人的看法与其他女子似乎完全不同,男人和女人,她会更怜惜女人,有些话若是说一半不说一半,轻易就被她误会了。
他嘴角一勾,道:“没什么意见,只是如你所说的,毕竟要长期合作,还是要弄清楚你的想法比较妥当,毕竟魏娘子的很多想法,都很新颖。”
新颖?是很多想法,别的女子都不会轻易说出来吧!
而且,虽然他把第一个问题忽视过去了,但瞧他这模样,确实艳福不浅啊。
莫小蝶很识时务地捧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眼帘微垂,没有追问。
萧楚睿看着她两排小刷子一般睫毛在不安分地微微颤动,无奈地笑了笑,和太聪明的女子说话可就是这样的感觉?有些事情你越想掩盖,她越是能看出来,而且你还不确定,她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投怀送抱的女子,是有,只是我也不是随便的人。”看来再不为自己正一下名,他在她心底里的形象,就要往前朝太祖靠拢了。
莫小蝶还以为他不会回答那个问题了,毕竟他看起来就是那种骨子里透着骄傲的男人,不屑于回答涉及隐私的问题很正常,她提出来也只是想更好地让他理解自己的观点。这会儿见他说了,她虽然有些讶异,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对他的做法给予了高度评价。
“这不错,虽然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但女人多了不仅麻烦事多,你也没办法给她们同等的关注,到头来其实是把她们都辜负了,深闺大院里,有多少女人死之前不是含恨而终?这些可都是要被写进你的功德簿中,等着你下辈子偿还的。”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男人的三妻四妾,还功德簿,她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萧楚睿眼里不禁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莫小蝶说完,也奇怪自己在这男人面前怎么好像越来越敢说了,这会儿竟然还批判起了自己内心吐槽已久的三妻四妾制度。
看了眼男人但笑不语的模样,莫小蝶不禁狐疑,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罢了,反正便是她的本性全都暴露了,也没什么,这男人也不会恶趣味到在外头乱宣扬一番。
她还甚是贴心地道:“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你要是有不同的见解,就当只是听我胡说八道一番罢。”
她可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和他展开辩论。
萧楚睿嘴角的笑容却是更深了,低低地道了一句:“我觉得,你说得甚是有理。”
莫小蝶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看着他眨了眨眼,这年头如此开明的男人已经算是珍稀物种了吧?
殷晴这个女主果然是上天给开了金手指的,连男人也给她留了最好的一个。
她方才那样,可算是替女主提前教育了一番她的男人?
她觉得再这样胡扯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完正事,连忙坐直身子道:“闲聊的话改天吧,我们先把这几页手札说完。”奇怪,她怎么觉得自己比他还焦急?
“这第五页纸应该是前朝太祖晚年时写的,写的是——‘这二十几年来,我见过了许多,经历了许多,我成为了九五之尊,我被万人跪拜……’这段话有点像总结陈述,应该是他晚年回忆自己的一生时发出的感慨,只是我觉得,比较有价值的信息,应该在这一页的后几页。”
这样的人生总结,往往会对自己这一生做一个大概的回顾,并发出感慨,这个感慨才是他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心声,莫小蝶甚至能肯定,如果这些手札中有关于陵墓中的秘密,他感慨的这些话,将是十分重要的线索。
“我比较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前朝太祖的手札都被撕成了一页一页?”
莫小蝶拿起一张发黄的原稿,看向萧楚睿,“而且,那天那个歹徒身上的还是原稿,如果那是他背后的人给他的,他怎么会那么放心把原稿给他?如果是我,我会给他抄写稿。”
萧楚睿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才道:“原稿确实不会随便给人,但如果那个拥有手札的人看不懂上面的内容,便是把那几本书锁上一辈子也没用,倒不如从里面撕出几页,发放到江湖中,或是让自己手下的人带着它四处寻找可以看懂它的高人。
至于为什么是原稿不是抄写稿,在谁都无法解读上面的内容时,很多人都以为,这些符号是通过了特殊的处置,需要用特殊的方法看才有意义,这时候,自然需要原稿。”
原来如此,看来自前朝太祖后,这个世界便再没有第二个穿越者。
也不对,便是有穿越者,也不一定能看懂这些摩斯密码。
前朝太祖曾经组织远航,这里也许有类似于英语的语言存在,所以,他才没有直接用英语书写。
莫小蝶微微蹙眉,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之前以为前朝太祖用通用版本的美式摩斯密码书写手札,是希望把这本手札传给下一个能看懂他的人,但要再出现一个懂摩斯密码的穿越者,可能性也未免太低太低。
会不会他这样做,其实正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这本手札,有任何人能看懂?
或者说,他在挑人,他觉得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看懂他这本手札,摩斯密码和英语,便是他设置的门槛。
而能同时精通这两者的人,不能说一定就很不平凡,但至少,他是一个有一定学识的、且肯定是精通军事的人。
莫小蝶的心,顿时微微一跳,也许那个传言,是真的,他的陵墓中,可能还真的隐藏着某种,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第65章 生辰礼
萧楚睿是何其敏锐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莫小蝶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幽深的眼眸微眯,注视着她,问:“可是想到了什么?”
莫小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只是一些还不成型的猜测,说出来也没意义。”可能性太多了,而现在手上掌握的线索太少,莫小蝶从来不会做毫无依据的猜测。
萧楚睿一直看着她,倒也没有追问,莫小蝶拿出了最后一页纸,道:“前面几页纸的内容和我的猜想,你应该没有异议了罢?这是最后一张,也是我无法确定时间线的一张,上面写的是——‘我厌倦了我的生活,我的妻儿总是用无助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再这样下去,我想我会杀了……’”
莫小蝶抬眸,看着萧楚睿道:“我想这句话接下来的文字应该是——他们。”
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她的眼眸沉静而理智,表情淡然,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这个猜测,是多么渗人。
萧楚睿眉峰微敛。
莫小蝶纤细的食指在纸上慢慢移动,“他曾经一度对自己的家人产生了某种极端心理,原因很可能是这上面的第一句话——‘我厌倦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他所说的生活是怎样的,但很显然,这样的生活对他产生了不好的影响,他为此感到压抑、痛苦,从而催生了他的暴力倾向。
而且耐人寻味的是,他形容他妻儿眼神的词,无助而怨恨……”
萧楚睿嘴角笑容微凉,“确实,那是弱者注视着强者时,才会有的眼神。”
“对,”莫小蝶点了点头,“所以他很可能已经对他的家人采用了一些暴力行为,他的家人长期受到他的殴打,却没有还手之力,他最后甚至想把他们杀了。这个男人……”莫小蝶皱了皱眉,下结论道:“果然不是只好鸟。”
她本来想说变态,想到萧楚睿可能听不懂,临时改了口。
萧楚睿轻笑一声,她这一晚上对前朝太祖的嫌弃之情,已经快要决堤了。
“这跟他前几页手札中呈现出来的形象完全不同,还是个小人物时,他像个浪漫多情、满怀抱负的郎君,在被人称为殿下期间,虽然没有正面的文字描写,但想来应该也是意气风发、桃花满面,在他对自己的一生做出回顾时,他已是看破红尘,那寥寥几段文字中透露出来的感觉,也是如此。
然而这一段文字中的他,满是压抑、痛苦,这些负面情绪甚至把他逼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边缘,这有可能是他还是小人物时期的事情,也可能是他后来曾经有过的某一段迷茫压抑时期,只是可以确定的是,那时候,他已经有妻有子。”
莫小蝶对这阶段性的工作做出了总结,最后一摊手道:“如今手上的材料太少,我暂时只能做到如此,而且这本手札中,大抵不会写有陵墓的所在地,否则他还做出那十颗清灵珠便有些多此一举了。
如果最后发现手札里写了陵墓的所在地……”
见她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萧楚睿问:“会如何?”
莫小蝶沉吟片刻,轻吸一口气,“也许,他还是渴望着有人能找到自己的陵墓的。”
虽然不知道那十颗清灵珠是怎么昭示陵墓所在地的,但至少单纯地破解一个机关,比看懂这几本手札的门槛低。
她如今也是糊涂了,前朝太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留下这几样东西的?
他就像一个精神分裂者,既不希望别人看懂他的回忆录,又留下了可以看懂的条件,既不希望别人找到他的陵墓,又留下了昭示他陵墓所在地的清灵珠,平白惹得后世的人为了他这个秘密,折腾了快一千年。
莫小蝶至今想不通,他到底想不想别人看懂他的手札,想不想别人找到他的陵墓。
如今无数别有用心的势力更是围绕着他留下的这些东西,已经暗地里掀起了风浪。
阴谋论一点,他就仿若一个布局人,于千年之前布下了一个庞大的局,不知不觉地操纵着这千年间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萧楚睿看着皱眉沉思的女子,嘴角微扬,只是如此,已足够出乎他的意料,看来他这回确实捡到了一个宝。
他的视线再次一一扫过整整齐齐铺排在桌面上的几张纸,一手搁在唇边沉吟道:“如今我找到的手札原稿,只有这六页,我的人还在外头搜寻手札的其余部分,一旦找到,就会送到你这边。
不过,这六页,你翻译了……十三天?”
莫小蝶回过神来,自觉被小看了,没好气道:“我前头答应了会给你备生辰礼,要不是想着你跑两趟也是麻烦,我第二天便可以把译文交给你。”
还不是因为他突然给她送那盒子点心害的,让她烦恼了许久。
萧楚睿微微挑眉,眼中闪过淡淡的笑意,“这事,青龙与我说了,我倒是好奇,你给我备了什么生辰礼。”
印象中,他这些年都在外头,已经许久没有正儿八经地过过生辰了,不过便是在家中,也不过是与家人吃顿饭。
他完全没把自己的生辰当一回事,所以当青龙说这女子要给他备一份大礼当回礼时,他有些意外,却不知道基于什么心理,没有阻止,甚至,有着一丝隐约的期待。
也许是想知道,这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会给他回一份什么礼罢。
莫小蝶先让他有点心理准备,“我的初衷只是回你那盒点心的礼,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你最好不要有太高期待。”
先前在警队里,有兄弟生日或结婚,她都会给他们准备礼物,只是来到了这个男女大防严重的世界,她便是再不习惯,也不得不步步小心,以免让别人误会,或给别人落下话柄。
即便她和萧楚睿都没把他们之前的关系放在心上,他们也是离了异的前任夫妻,她断是不可能送什么暧昧的礼物给他,所以她首先排除了所有手工制作的小物件。
至于吃食,在外面随便买的话似乎缺了点诚意,自己做的话,她只擅长做与药膳相关的,而且从那一回的红枣枸杞玫瑰花茶来看,这大少爷的口味挑着呢,要是做了什么他不喜欢的,那送了还不如不送。
莫小蝶确实是烦恼了挺长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她便是想豪气一些送件上得了台面的东西,钱袋子也不允许……
这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萧楚睿淡淡地“嗯”了一声,狭长的双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莫小蝶也算与他接触过三回了,自然知晓他如今的心情尚算不错。
她于是站起身,走到炉灶旁,从上面取下了一样用布包着的长管形物件,走回桌子前,慢慢地解开上面的绳子。
布散开了,里面是一管竹笛。
萧楚睿微微挑起眉,莫小蝶拿起竹笛,轻咳一声,“我吹得不好,你就将就着听一下罢。”
这竹笛是她从魏子宜房间里找到的,目前看来,魏子宜确实是个才女,房间里都是些文雅的事物。
萧楚睿不由得轻笑出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给我吹笛子?”
莫小蝶看了他一眼,不打算让他说出任何嫌弃的话来,虽然这礼物确实挺寒碜的,“最近我有些财务危机,断是不可能给你送什么贵重礼物了,旁的我左思右想也不适合,反正只是为表心意,别人我还不会特意给他吹呢!”
所以,他还需要感恩戴德了?萧楚睿嘴角微扬,看着她,“你最近很缺银子?”
第66章 生辰快乐歌
“你最近很缺银子?”
虽然眼前人说的话就如她的译文一般,遣词造句总有些怪,但不妨碍萧楚睿听懂。
莫小蝶拿着笛子,低头调整手势,“穷得只剩我自己了,最近我在琢磨着去哪里搞点钱回来。或许,你要是看我的工作完成得不错,给我点酬劳也成,我不嫌弃。”
萧楚睿嘴角一勾,这女子工作时和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工作时认真得近乎严肃,十分理智干练,一出了工作的状态,整个人便放松下来了,还时不时地说些俏皮话。
不过,有一点倒是一样的,什么话都敢说。
“你要是真缺银子,便与我说。”
莫小蝶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眸带笑,撇了撇嘴道:“与你说了,以后还是要还,那跟与当铺说有什么区别。”
萧楚睿低低一笑,“不是你说的?是你的酬劳。”
莫小蝶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轻咳一声道:“不管我有钱没钱,这礼物我是认真准备了,我要吹了,只此一次,错过了就没了。”
曾有不少女子在他面前演奏乐器,但这么郑重直爽的,倒是第一个,总觉得在她面前,再普通的事情也能变得生动鲜活。萧楚睿一手支颐,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莫小蝶轻轻吸了口气,把笛子放到唇边,削葱般的五指舞动,顿时,一首欢快简单的曲子在这小小的厨房里响起。
萧楚睿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默然半响,终是忍俊不禁地看向一脸认真地吹奏笛子的女子,瞧她先前那郑重其事的模样,他还以为她会吹奏出什么惊奇的曲子来,却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么一首简单童趣的曲子!
这首曲子也不长,差不多的旋律重复了三遍后,面前的女子便一个收尾,放下了笛子,一双漂亮的眼睛中仿佛带着微小的光,嘴角微扬起一个有些小嘚瑟的弧度,看着他,“如何?”
“倒是从没有听过的调子,感觉很新奇。”萧楚睿琢磨着用词,最后终是忍不住低头笑了,“像是童谣。”
莫小蝶一直觉得萧楚睿是个心思深沉的人,然而此时他眉眼带笑,眸色微亮,那笑容不再是浮于表面或是矜持的,而是真真实实发自内心,仿佛一阵风来,吹散了围绕在他身旁的一层迷雾,让他整个人显得,柔和且温润。
莫小蝶不禁看愣了几秒,好半天,才望了望天,倒是很诚实,“确实是童谣。”
她的吹笛技术,是小学生水平的,看来遇到行家,被耻笑了。
萧楚睿只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乐过了,这女子果然从来不会让他失望。看到已经坐下用眼神警告他的莫小蝶,他堪堪止了笑,手还搁在止不住上扬的唇边,道:“这首曲子,可有名字?”
不但有名字,还能唱呢,那可是一首风靡全世界的歌,到她那个世界问问,除了还不会说话的小娃娃,还有谁不会唱这首《生日快乐》歌?
莫小蝶呵呵一笑,“萧郎君都嫌弃成这样了,还会在意它叫什么名字?”
萧楚睿的唇角不禁更上扬了一些,清冽的声线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是你不了解我,我若是嫌弃,便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莫小蝶瞥了他一眼,倒是点头赞同,“也是,你若是嫌弃,会笑得更假一些。”
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到底成怎样了?萧楚睿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莫小蝶想了想,道:“这首歌有名字,叫《生辰快乐》,童趣是童趣了些,但在今天吹再应景不过了。”
反正,绝不是因为以她的水平也就吹吹童谣!
萧楚睿终是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眼中闪烁着点点光芒,“看来我上回那盒点心,送得还挺值。”
倒是没看出来,他那么容易满足,她这首曲子总比不过他那盒点心吧!想起那盒点子,莫小蝶倒是来了问题,“对了,你那盒点心是哪里买的?上回我弟弟尝过后,便一直心心念念着。”
说到这个莫小蝶就头疼,那些点心她没吃过,不晓得它有那么大的魔力,竟然让魏承轩吃过一遍后就再也忘不了。
莫小蝶再一次后悔把点心送去给了魏承轩,这一不小心就把自家弟弟的胃口养腐败了!
萧楚睿眼眸微动,“哦,你弟弟?”她嘴里的弟弟,应该是那个与她一母同胞的魏家二郎,“那点心是姜戎族今年进献给官家的贡品,我让青龙给你的,是我手上最后一盒。”
莫小蝶的脸顿时皱了起来,早知道那点心并非凡品,却没想到是给皇帝的贡品!她便是有黄金万两也不一定能买到啊!果然够腐败。
萧楚睿不知为何,此时心里一片清朗,见到她任何小动作都只觉得有趣,竟是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瞧。
两人正在小厨房里闲聊着,殊不知在外头守着的辛夷自听到笛声起,心情就有些纠结。
原来娘子这些天一直练习那首曲子,是为了萧二郎,娘子和萧二郎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娘子说她和萧二郎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可就她瞧着,娘子和萧二郎之间的相处和谐得有些过头了!
可是娘子说起萧二郎时神情一片坦然,丝毫不像作假,她只听说过江湖里的女子能毫无顾忌地和男子相处,可——不管现在的娘子来自何处,她到底是闺阁中的女子!
萧二郎又是如何想的?他面对先前的二娘子时,分明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凉薄,丝毫没有夫妻间的情分,如今,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娘子的?
辛夷觉得目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些超越她的理解范围了。
忽地,她看到一片黑暗的前方,突然亮起一丝光亮,她心头一跳,故意扬高声音道:“谁?”
那抹亮光慢慢走近,辛夷终于看清了那个提着灯笼的纤细人影,不禁微微一愣,“三娘子?”她立刻扬起一抹笑,快步走向前问:“三娘子这是来找我家娘子?”
魏子玲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衣裙,外面披着一件豆青色外衣,柔柔地一笑道:“嗯,我听到厨房里传来笛声,便猜二姐还没睡。”
自从上一回娘子和三娘子一同到夫人处挑选布料后,这三娘子就很喜欢粘着她家娘子,时不时就来找娘子说话。
辛夷笑道:“我方才还以为是谁呢,你稍等一下,我进去跟我家娘子通报一声。”
魏子玲一愣,这还需要通报?
辛夷笑笑,“下个月初九就开始秋闱了,我家娘子正在烦恼做点什么给二郎君补身子呢,方才便嘱咐奴婢不要随意进去打扰,要是奴婢不经娘子同意让三娘子进去了,娘子自然是不会对三娘子说什么的,但还不知道会怎么责怪奴婢!”
第67章 真正想找的人
辛夷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莫小蝶的声音,“辛夷,不带你这么冤枉我的,我是这么苛刻的主子么。”
辛夷微微侧过身子,心里有些讶异,面上却笑得自然:“娘子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只是娘子一向对二郎君的事情上心,奴婢也是不想惊扰了娘子。”
魏子玲一见到莫小蝶,便迎上去笑弯了眼睛,“二姐,你果然没睡,我可是打扰你做事了?”
“没事,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这句话倒是真的,她便是不来,她和萧楚睿也只是闲聊,“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么?”
许是觉得她是这个侯府中难得知道她心情的人,这些天魏子玲闲着没事就来找她说话,莫小蝶没想到自己也有成为知心姐姐的一天。
而且,越与魏子玲接触,她越是暗暗惊讶,这女子看着文静柔弱,实则是个有自己想法的,言谈间时常透露出她渴望反抗命运的不甘,但往往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向她述说自己对这场亲事的无助,对未来生活的茫然,莫小蝶每次也只能似是而非地说上几句大道理,然后,收获魏子玲崇拜的小眼神一堆。
其实,便是魏子玲再如何不甘,她也没有足以反抗自己命运的力量,这种时候,她心底的不甘只是徒增她的痛苦罢了。
莫小蝶觉得,身为古代的闺阁女子,如果自己没有能耐,傻白甜一些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这种人才是宅斗中的一匹黑马,不知不觉就笑到最后了。
魏子玲羞涩地笑笑,“这些天我天天叨扰二姐,二姐不但没有厌烦,还耐心开导我,我昨儿个与姨娘说话时,姨娘说我定要好好谢过二姐才是,我便做了个小玩意,急着拿给二姐看看。”
莫小蝶有些意外,点了点头道:“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姐妹,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反正我事情也做完了,我们进屋里说吧。
辛夷,你收拾一下厨房。”
辛夷眼眸微闪,福了福身子,道:“是。”
见到莫小蝶和魏子玲进房了,她才走进小跨院,还没进到厨房呢,就见到一个一身白衣的俊逸背影正闲适地坐在桌边,抬着手似乎在喝茶。
辛夷的心微微一跳,上一回萧二郎来的时候,她一直守在院门口,因此由始至终都没见到这位萧二郎,心里到底是有一些不真实感的,如今见到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只觉得,更不真实了。
她走过去行了个礼道:“二郎君,我家娘子已经和三娘子进房了。”
萧楚睿偏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依然如辛夷第一回见到时一般,幽深得仿佛看不见底,却也漂亮得让人找不到词汇形容。
她只见他微微一勾唇,淡淡地“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似乎琢磨了一会,忽地低低一笑,顿时,他那张本来便精致的脸仿佛添上了光芒一般,让人愈发移不开眼睛,辛夷看得有些愣然,便听到他低声道:“你回去与你家娘子说,这诚意只是一首曲子的话,未免太寒碜了一些,不过,我便不与她计较了。”
说完,走出了房间,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好半天,辛夷才回过神来,捂了捂怦怦乱跳的心口,这萧二郎的气场也未免太强大了,便是如今他已经离开,那股子压迫人心的气息还仿佛遗留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她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起娘子来,跟这样的男人相处竟然还能面不改色,自家娘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辛夷回到房里时,魏子玲已经离开了,莫小蝶正坐在小厅的桌旁,拎着一串制作精美的花鼓吊饰看。
只见那花鼓是用紫色、黄色和粉色三种颜色的线编织而成的,看着圆滚滚的仿佛挺着个小肚子,煞是可爱,吊饰的上头用紫色的线绑了个如意结,下头垂着紫色的流苏,圆滚可爱的花鼓被坠在中间,这一串看下来,真真是讨喜得很。
辛夷走过去道:“这是三娘子做的罢!娄姨娘手巧,逢年过节便做一堆这样的小饰物,见到谁都给派上一个,三娘子得了娄姨娘真传,做出来的东西也是精致得很。”
娄姨娘家里穷,在魏均还只是个小混混时就跟了他,谁料后来魏均出息了,被封了南平候,为了自己女儿,她逼着自己适应高门大户的生活,没有钱收买人心,便做些这样的小玩意分派给侯府的下人,只盼着他们能待她们母女俩上心一些。
莫小蝶点点头,她自认对魏子玲是有些敷衍的,她倒是一副真心把她当成姐姐的样子,真真惭愧,惭愧。她收起吊饰,问:“萧二郎走了?”
辛夷点头,犹豫了一下道:“萧二郎走之前,让奴婢给娘子带一句话。”随即,她把萧楚睿那句话复述了一遍。
莫小蝶嘴角微抽,这男人,在她面前时口口声声说不嫌弃,这会儿回过味来了,还是嫌弃了吧,果然,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但莫小蝶也怪不起他,因为她心虚。
果然没钱还是最大的问题!要是她有钱,何须厚着脸皮给他吹生日歌,直接去淘件古董或宝贝什么的,再好好包装一番送出去,瞧着多体面!多有派头!完全满足了她表达诚意和搞好合作伙伴关系两个目的。
她暗自长吁短叹了一会,忽地转向辛夷,“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挣钱要紧,这几天你让那几个孩子重点关注那些有机会来钱的信息,商机、物品交换、为人解忧、官府悬赏……什么都行!”
辛夷不晓得自家娘子的思维怎么突然间跳到了这上头,但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好笑地应下了,虽然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但娘子确实似乎只是把萧二郎当做一个合作伙伴,或者说,一个男性友人。
但想起萧二郎临走前那个笑容,辛夷有些担忧,但也是很快释然了,管他呢,她只在乎自家娘子的想法,要是娘子不喜欢,便是萧二郎生了心思,她也只会把他看成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
而且娘子一向头脑清醒,若是察觉到不对,也会有应对的方法罢。
只是有一点她可以确认,娘子和萧二郎之间的事情,她是决计无法插上手的。
突然,辛夷想到有一件事还没与娘子说,微微弯腰低声道:“今儿个,大娘子又给二郎君送了汤,负责送东西过来的丁香说,最近襄阳城府衙的杨捕头往大姑爷处跑了好几回,好像都是为了上次那件孩童绑架案来的,但很奇怪,这案子襄阳城城尹不是说结案了么,这杨捕头怎么还找大姑爷追问这件事?
而且,丁香说,她总觉得那杨捕头每次过来都神情怪异,那双眼睛四处乱瞟,还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呢。”
莫小蝶一愣,顿时有些纠结,那傻大个不会发现了什么异样,起了追根究底的心思吧?
她突然觉得,也许他表面上是去袁家,实际想找的人,是她也说不定。
第68章 杨十一郎
入夜,城东袁家。
正坐在床边纳鞋底的魏子清抬头看看走了进来的丈夫,一双秋水明眸微微笑弯,“吴郎君走了?”
今日袁鸿杰请了他的同僚吴立到家里吃饭,魏子清给他们备好饭菜酒水,留下半夏服侍,便回房了,这会儿见袁鸿杰进房,估摸着客人走了。
袁鸿杰喝了些小酒,脸有些红,见到坐在烛光里笑得温柔美丽的夫人,心里欢喜,坐过去,先是亲了亲小手小脚摊开在床上已经睡得昏天地暗的袁思恬,再揽住魏子清的肩膀,低低道:“夫人,娶了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吴立是和他同期中举的进士,如今也算机缘巧合,两人一同成了翰林院编修,来往自然比旁人亲密一些。
这吴立什么都好,为人忠厚老实有才华,就是人长得奇丑无比,大饼脸塌鼻子厚嘴唇,脸上还布满麻子,以至于他虽然考上了进士,也没有高门大户愿意招他为婿。
他自个儿也心高气傲,觉得小门小户的女子没见识,配不上他,以至于如今都快四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每次到他家,都要狠狠羡慕一番他娶了个好夫人,袁鸿杰嘴里说着过奖了,心里却是无比自豪妥帖。
因为,他家夫人就是好啊!长得美又没有出身大户人家的娇气,还不嫌弃他只是农户出身,他定是上辈子在月老手底下缠了几千年红线,才有幸娶了这么一个好夫人。
魏子清心里甜蜜,但嗅到他满身酒气,还是忍不住推了推他,笑道:“行了,准备一下去洗澡罢,我方才估摸着时间,已经让丁香去烧水了。
不过,最近来找你的人是不是多了些?这吴郎君这个月来第三回了罢?还有那杨捕头,今儿个他又来了,只是你回来得晚,他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袁鸿杰平素沉稳,这会儿喝了酒整个人有些懒散,下巴搁在魏子清肩头懒洋洋道:“吴立孤家寡人一个,家里只有一个侍奉他起居的小厮,回到家没有夫人给他准备热汤热菜,自然是孤寂了些,我听闻他平素也很少在家吃饭,不是去找朋友就是到外头吃,前几回他到我们家蹭了两顿饭,后来就天天在我面前夸夫人做的饭菜好吃,今儿个又提起了,我也不好再装聋扮哑。
好在他人老实,虽然平素有些言论比较过激,生活上却是个再本分不过的汉子,最近翰林院里隐隐在拉帮结派,他是难得跟我一样持中立意见的。”
魏子清偶尔会听自己丈夫说些朝堂之事,虽然她自己不太懂,听多了却也有了一些理解,“夫君说的可是……右相和左相?”
右相和左相不对头是朝廷里众所周知的事情,朝廷里许多官员也纷纷站队,现如今竟然连贵为天子近臣的翰林院也隐隐有这种趋势。
袁鸿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嗯,官家也不好做啊,郭家世代武将,现如今郭左相虽然不掌兵权了,军中还是有不少他的亲信。
杜家又是百年文臣,自大夏开国以来,光是宰相就出了九任。
如今的皇后娘娘出自杜家,但出自郭家的淑妃娘娘生了两个皇子,杜家和郭家向来是不对头的,只是以前是暗地里不对头,如今越来越有摆到明面上来的意思了。”
魏子清只觉得听得糊涂,“可是,便是淑妃娘娘生了两个皇子又如何,太子早早就立了呀,莫非郭左相还……”
袁鸿杰赶紧打断了自己妻子的话,“唉,这话我们夫妻俩私下里说说就好,在外头可不能乱说。”
见魏子清自知说错话,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无措地看着他,袁鸿杰疼惜地看了看她,轻笑着道:“你安守内宅,对这些事情自然是不清楚的,只能说人心逐利,有时候便是连官家也无可奈何,只能选择制衡。”
魏子清一向是聪明的,只是对官场之事确实不熟悉,这时候仔细想想也理解了,不禁担心起自己丈夫来,“那你持中立态度不站队,不会被牵连吧?”
袁鸿杰苦笑一声,“我现在无法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有事,毕竟官场险恶,但我忠心的人永远是官家,这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见魏子清眉头微蹙眼露担忧,袁鸿杰便知自己夫人又在瞎操心了,大手伸出握住她的手,道:“你也要多多相信你夫君的能力,便是为了你和恬恬,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魏子清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不过这些权力争斗有时候太霸道,毫无道理可言。我现在倒是有些庆幸子宜离了长公主府,嫁入高门大户也没什么好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还不如嫁个普通人家,安安乐乐过一辈子。”
袁鸿杰犹豫了一会儿,道:“子清,你可知道,那杨捕头这些天找我是为了什么……”
魏子清斜瞄了他一眼,“那杨捕头脸上藏不住事,做不来口是心非那一套,他这几回过来明着是找你打探那天恬恬被绑走的事,实则是为了子宜吧。”
那杨捕头第一回过来的时候,便直愣愣地盯着她瞧了许久,明明是很不合规矩的,魏子清却气不起来,因为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后来他每回过来,总会先鬼鬼祟祟地扫视屋子一圈,看不到自己想要看的,就一脸失望,活像街上找不到主人的大狗。
那心思这么明显,魏子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杨捕头看着是个憨厚可靠的,可惜杨家门第太高,便是他们愿意接受子宜,她现在也着实不愿意让子宜嫁进这样的高门大户。
袁鸿杰没想到那杨磊会那么死心眼,想着他一个大男人,这几回面对他时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是可怜,忍不住替他说了两句,“那杨磊是杨老夫人的命根子,要是他真的喜欢子宜,杨老夫人不一定反对。
何况,杨家一向洁身自好,从不参和历代的权力斗争,这也是他们得以百年清贵、受万千儒生追崇的原因,当年要不是官家亲自赐婚,杨家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孩儿嫁给太子。
便是他们杨家的女孩儿成了太子妃,杨家也从没有主动和太子走近,他们在朝中的人也没有偏帮太子的表现,甚至有几回太子做得不妥当,都是他们先提出来的,连官家也感叹,他这是找了个好亲家。”
魏子清好笑地看着难得话多了起来的丈夫,“瞧你明里暗里为杨磊说话,可是因为他傻气起来的模样跟你有几分相似?”
袁鸿杰无奈地笑笑,“确实!当初我心里装着夫人,却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天天只能在候府附近徘徊,只要能远远看上夫人一眼,我心里就满足了,便是彻夜看书也不累,没有夫人,我也许还考不上这个进士。
看着如今的杨十一郎,我就会想起当初的自己。”
真情实感的情话最动人,魏子清不禁微微红了脸庞,抿嘴笑笑道:“既然夫君如此说了,那杨十一郎我便先保留意见罢,不过其实,我心里还有旁的人选。”
第69章 夫妻暗战
袁鸿杰微愣,“谁?”
从子宜被休回侯府只是过了一个多月吧,他知道自家夫人一向对弟妹的事上心,却没想到,她已经替子宜物色好适宜的亲事了。
魏子清犹豫了一下,道:“我瞧着少安表弟对子宜有些心思,这一回他去鄞州,竟然还专门给我们买了价值千金的云锦,便是亲戚间,这礼也太重了!何况我瞧着那些云锦,一大半是适合年轻娘子的花色,且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少安表弟这份心意主要是针对谁的,一目了然了。”
袁鸿杰倒是完全没想到这点,他是男人,心粗一些也难免,此时听魏子清一说,他仔细想了想林少安送来的云锦,不禁讶异道:“这真是……真是……我就说子宜是个好女孩,只是倒霉担了这样一个名声!若她当初不是嫁去了荣阳长公主府,只怕求亲的人都要踏破南平候府的门槛了。”
魏子清也忍不住感慨,“是啊,但历此一劫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子宜长大了,以后不管她嫁到何处,我也不用太操心。我瞧着,还是林家比较适合子宜,舅舅舅母定然是疼着子宜的,少安瞧着也是个好孩子,性子好,待人接物都和和气气的,一看就没有脾气!
上回我与他闲聊时,他说之前一直跟着大舅二舅忙活生意上的事,没时间娶妻,如今他刚满二十,与子宜年龄相差也不大,这样细数下来,可不是比那杨十一郎合适一百倍。”
说最后一句时,她还故意瞅了他一眼,一副要与他叫板的俏皮样,袁鸿杰心里有些动情,紧了紧握着魏子清的手,凑过去细细嗅着她身上的芳香,低低笑道:“夫人如此看不起杨十一郎,可是当初其实也在暗暗看不起为夫?不管如何,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看子宜的态度,子宜如今可大有想法,轻易不受人左右。”
魏子清被他喷出来的热气弄得有些痒,轻笑着躲开,见他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不禁脸红,想着袁鸿杰真的醉了,平素瞧着一本正经的男人,难得有这么粘人的时候,推了推他道:“孩子在呢。”
袁鸿杰轻叹,对啊,孩子在呢,还是两个,一个还占着他家夫人的肚子。
魏子清自然知晓自家夫君想做什么,虽然成亲多年了,到底有些矜持,放不开,红着脸道:“嗯,最重要的还是子宜的态度,我找个时间探一下她的想法罢。
对了,上回我打探了一下书院的事。”
魏子清已经很有经验了,这时候最好就是转移袁鸿杰的注意力。
袁鸿杰看到魏子清又开始蹙起来的眉心,安慰道:“轩儿还年轻,这一回考不上也没什么,你看我不也考了十几年,而且现在还没开始考,说不定轩儿考场上超常发挥呢?”
魏子清看到丈夫生怕她愁到自己的模样,心里暖融融的,笑道:“我晓得,我就是在家里太闲了,才去问了一下。”她已经对郭氏那女人不抱希望了,要是轩儿这回真的考不上,她打算让他进书院读书,不能再让他这么荒废下去了,只是……
魏子清叹了口气,“我只愁银子的事,让轩儿去书院读书的支出不会少,我这个大姐没用,这会儿也只能干着急。”
这些天她给自己弟妹煮汤水的钱都是从自己嫁妆里出的,虽然袁鸿杰说她可以用他的俸禄,但魏子清怎么忍心,他每天那么辛苦工作养活了整头家,她不能再把弟妹的压力压在他身上,何况,他的俸禄其实不多。
虽然她的嫁妆也不多,但买点食材给弟妹煮个汤水还是可以的。
只是要负担轩儿上书院的费用,却是远远不够。
这笔钱,她就没指望过郭氏和父亲会出,子宜还没出嫁,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少不得要她去烦恼一番。
大夏朝有大大小小一百多所书院,最有名望的自然是位于天子脚下的国子监。但国子监这个第一学府,她是想都不敢想的,那地方便是你有银子都进不去,只有已经在民间有一定名声,或者有大儒举荐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它的入学考试。
而其他名声响亮的书院都不在襄阳城,要是魏承轩真的要进书院,是肯定要离开襄阳城的。
到时候路费、考试期间的食宿费、束脩,也许还会产生的人情费,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魏子清光是想想,心头就生出一股焦虑。
袁鸿杰也是无奈,他的能力实在太小,能撑起这头家已是极限,此时看着妻子烦恼,也是心疼懊恼,他想起杨磊,心头微动,如果子宜嫁入了杨家,说不定轩儿会有机会进入国子监……
但这些话子清定然不愿意听,他虽然在官场上混,难免被官场上的利益勾结影响了思维,但他一向不会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在他的妻儿面前说,此时也只是道:“此事先不用急,等轩儿安心考完秋闱再说,你前儿个才动了胎气,便不要胡思乱想了。”
魏子清也知道是这个理,无奈地点了点头,岔开话题,和袁鸿杰聊别的去了。
……
这边厢,莫小蝶自然不知道魏子清夫妇已经给她物色好了两门亲事,还一人支持一个,隐隐有夫妻竞争的苗头,她这些天都在非常真情实感地烦恼……钱的问题!
这天晚上,辛夷走进了房里,脸色古怪至极。
莫小蝶坐在书桌后,正随意地翻着昨天晚上萧楚睿派人送来的《吴太祖志》。
吴太祖既前朝太祖,据说吴太祖有个怪癖,不喜史官把他的事迹写进史书中,甚至禁止民间百姓传颂他的事迹,以至于直到现在,关于前朝太祖的记载少之又少,很多还是臆测的。
这本《吴太祖志》是前朝末期一个举人写的,已是写得最详尽的一本,据说它的原稿已遗失,世上只剩几本拓印本,千金难求。
但据史官考察,里面还是有一些臆测的成分在,萧楚睿说给她参考用。
他在她第一次翻译后才派人送了这本书给她,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对于那个男人,莫小蝶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存了不信任,她知道他再怎么表现得无害,内里也是只蛰伏的豹子,轻易不可招惹。
“娘子,今儿个那群孩子又带来了几个赚钱的途径。”
那些孩子得了莫小蝶的指令后,十分给力地每次都给她带来一堆赚钱法子,但水平参差不迟,内容笑料百出,连给某某大户人家当奶妈的活都带来了……
莫小蝶简直哭笑不得,这种事她便是想去做,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然而在听了那户人家开出的薪金后,她默默地望了望天,作孽啊,奶孩子都比她有钱,她穿越成了一个假的世家嫡女!
她最后不得不强调,他们家娘子是正经娘子,能不能找点正经……咳……适合年轻娘子做的活?而且最好是能赚大钱的,不要那些帮忙编织刺绣每次赚几个铜板那种。
而能赚大钱的,一般不是体力活,而是技巧活或需要用脑子的活,他们可以重点去那些大的商铺或官府部门看看,他们近期有没有什么亟待解决的问题,那些问题中往往就隐藏着商机!
即俗话说的,寻找潜在客户的痛点!
据辛夷说,她把她的话复述给那些孩子后,他们一脸懵逼,好几个还呈呆滞状态。
莫小蝶不禁烦恼,这个任务对他们来说可能太难了,毕竟他们的认知水平还远没到那个层面。
因此,听辛夷这么说,莫小蝶不惊讶,但辛夷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不由得坐正身子,道:“可是他们又找来了什么奇葩的赚钱法子?”
这些天,她都把他们带来的赚钱法子当笑料听,每日笑一笑,也挺乐呵!
第70章 采花大盗
辛夷整理了一下语言道:“也不算奇葩,那个赚钱法子是大鹰找回来的,但奴婢私以为,不太适合娘子。”
听说是大鹰找的,莫小蝶更感兴趣了,“说来听听。”
辛夷原本还在纠结,但看到自家娘子一脸兴奋的表情,只能道:“最近城里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行为恶劣,官府悬赏千两,发动民间的百姓一起捉拿他归案!”
莫小蝶却是没想到这件事会是这样的桃色事件,某小孩才几岁,他懂什么叫采花大盗吗?琢磨了一下,道:“有详情吗?”
辛夷原本只说一半就是盼着自家娘子知难而退,自家娘子再如何非同一般,以后也是要嫁人的,本来和萧郎君频频私下里见面就不合礼仪了,要是再搅和进这种案子里,实在让人没眼看,可是自家娘子脑子里分明没有知难而退这个词。
她都怀疑,以后有没有男人能降得住这样的娘子了。
她暗暗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全盘托出,“最先去报官的是一个姓陈的男子,家住城东,他膝下有一个女儿,已经定亲了,眼看着婚期将至,那娘子突然哭着闹着要退亲,死活不愿意嫁过去。
那陈郎君气得不行,对她又打又骂,把她打晕过去了那娘子也不愿意改口,后来那陈郎君在自家女儿的房间里搜到了好几封信,信上内容单一,都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写得全是、全是寄信人会在什么时候拜访这位娘子的内容,而且那时间都是深更半夜,陈郎君一看就气坏了,那娘子见自己的秘密已经败露,也没再隐瞒。
她本来便不喜她阿爹给她定的亲事,她阿爹为了银子,要把她嫁给一个半个月前才死了妻子的屠户,且据说那屠户的妻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完全没有能力反抗这门亲事。
后来一个多月前,她晚上睡觉时,有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房中,那男人长得很是俊美,见到她就立刻哄住了她,说自己没恶意,他知晓她心里的痛苦,是专程来找她的,那一晚,那男子一直非常耐心温柔地和她说话,却没有对她做什么,仿佛真的就是过来陪她说说话。
后来,那个男人经常过来,每一次,她都会先在自己床头发现一封信,上面写了他过来的时间和地点,那个娘子也像鬼迷心窍了一般,没有把这件事与任何人说,那男人和那娘子大概幽会了五六次后,他与她说,他会想办法带她走,不会让她嫁给那个凶残的男人,把她明媒正娶当自己的夫人,只是他现在没钱,她要等他一段时间。
最后,他还给了她一颗珠子作为信物……”
莫小蝶立刻抬眸看向辛夷,眸色微厉,“珠子?”
辛夷不懂娘子的注意力怎么跑到这信物上来了,愣了愣,点头道:“嗯,据说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玻璃珠。”
不会这么巧吧?莫小蝶想了想,道:“然后呢?他采的花,不只这一朵罢?”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娘子,官府怎么会那么大阵仗地捉拿这个采花大盗?
辛夷点了点头,脸色凝重道:“据说还有几户受害的人家,只是事情发生后,为了自家女孩儿的声誉,他们自然不敢到处宣扬。
自从那陈郎君去官府报案后,才陆陆续续又发现了几户受害的人家,他们原本没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便是家里女孩儿遇了那种事,只要把这件事瞒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莫小蝶了然,“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让他们也只能选择报官。”
辛夷脸上又出现了最开始时的纠结表情,她不想娘子参和这件事,于名声不好是其次,主要是这事实在太邪门了!
“是,那个采花大盗每接近一个娘子,就会给她们一颗玻璃珠子,所以可以肯定那些娘子接触的人,都是同一个。
邪乎的是,那些受了害的娘子……一点也没有怨怪那个男人的意思,反倒表现得对他……痴心一片,就像、就像被下了蛊一般!
那些娘子都已是到了婚配年龄,有些据说已是定了亲,但她们都吵着闹着非君不嫁,有一个娘子被父母逼狠了,竟上吊自杀,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才没酿成大祸。
但除了陈郎君,后头的都是百姓间流传的说法,因为陈郎君之后去报官的人家都是悄摸摸的,还要求官府不要把他们说出去。”
莫小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辛夷,这么邪乎?她想了想,道:“每个娘子都有一颗玻璃珠?那现在能不能打听到,有多少娘子遇害了?”
萧楚睿说清灵珠一共才十颗,如果那些珠子是清灵珠,那简直就是年末大派送啊!
莫小蝶更倾向于那不是清灵珠,但婴儿拳头大小的玻璃珠子,又是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的,怎么想,都太巧合了!
辛夷想了想道:“加上陈娘子,据说目前一共有四个娘子遇害了,而且还不确定,会不会有更多。”
辛夷说到后来,不禁眉头微皱,那种偷偷摸摸玷污女子清白的男人实在太龌龊了,那些娘子知道了实情后竟然还痴心不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用了什么肮脏手段,让那些女子对他死心塌地。
以往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采花大盗案,但所有女子都护着那淫贼的,还是头一回!
莫小蝶若有所思道:“那四个女子中,大抵有一个女子不是普通人,或者是某个朝臣或世家大族中的娘子。”
这个社会很现实,如果只是四个平民女子,官府不会为破案一掷千金。
一千两银子,真的好心动啊,好心动好心动,可是怎么想,这都不是她能插手的事情,别说她现在被关在深宅大院中没有自由,等她有了自由,那个案子早破了吧!
这个案子就差在上头刻上几个大字——“我与清灵珠有关”了,萧楚睿他们定然不会放着不管,有他们插手,破案的时间还会远吗?
唉……
莫小蝶往后一倒,仰头看着天花板,只是随便挽起的墨发瀑布般披落椅背,一脸悲伤,没钱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辛夷:“……”
自家娘子最近在她面前真是越来越没形象了,娘子说这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放飞自我?
……
莫小蝶原本以为这件事与她无关了,那一千两银子的存在价值也就是让她眼红一下,谁料第二天晚饭后,魏子玲突然到了她房里,一脸欲言又止,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无措和茫然。
莫小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一番,让她坐到小厅的桌子旁,给她倒了杯茶水,“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昨晚没睡好?”
魏子玲眼神虚无,沉默了半响,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眼角边已是留下了两行清泪,“二姐,你救救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我好像被采花大盗盯上了!”
第71章 心乱
莫小蝶心头微震,好不容易才安抚下魏子玲,让她不要多想,先回房休息,晚上睡觉前把门窗都锁好,自己小心一些,身边时时刻刻留一个婢女贴身跟着,现在惊慌失措也没用,反正听说那淫贼再次拜访那些娘子时,都会先给她们一封信,等那淫贼有下一步动作了,她们再想对策也不迟。
但莫小蝶知晓,这些话也只是安慰一下魏子玲罢了!
魏子玲走后,莫小蝶皱眉沉思,辛夷从莫小蝶口中得知了这件事,骇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想到刚刚才听到的事情,这会儿竟然就发生在了自己身旁,一想到三娘子就住在自家娘子隔壁,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娘子,这件事可需要告知萧郎君?”
她自然知道这不是她们能解决的事情,以侯爷和郭氏那冷血自私的性子,若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很可能宁愿选择牺牲三娘子也不会让侯府蒙羞,到时候也知道了这件事的娘子说不定会被牵连。
便是告诉魏子清和袁鸿杰,他们大抵也是没什么法子的!只能干着急。
莫小蝶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是要跟萧楚睿说的,她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修书一封,你让云依云裳今晚送过去。”
然而云依云裳回来后却说,郎君如今不在府上,她们已经交代了郎君院子里的人,等郎君一回来就把她写的书信交给他。
莫小蝶有些意外,但也只能等。
第二天晚饭后,莫小蝶照例到院子里做每日的锻炼,突然却见一旁的辛夷面露讶异,双手捂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身后。
她眉头微皱,立刻眼神凌厉地一个回头,见到踏着月色而来的白衣郎君时,很是微微一愣,第一反应是看了看魏子玲的房间。
头两次他都是在比较晚的时候来找她,魏子玲睡得早,那时候她一般不会轻易出自己房门了,然而现在还早着呢,他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在她们院子里了,该说他嚣张呢,还是嚣张呢?
她也是完全没想到,萧楚睿竟然亲自过了来!
萧楚睿自然知道她那个眼神的意思,忍不住笑道:“她们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莫小蝶了然地点了点头,估计被用什么手段弄晕了吧,她伸手让辛夷把手上的巾子递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无奈道:“你下次要过来与我说一声便是,这样突然过来吓人不说,把人弄晕还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她后知后觉蝉衣应该也在被弄晕的行列中。
萧楚睿见她一身藕色窄袖短衣,一头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脸蛋儿扑红,眼睛依然是充满了精神气的,饱满的额上满是细碎的汗珠,粘着几根刘海,英气之余透出了几许娇俏,眼神不由得放柔,道:“是我的不对,这两日我在东宫协助太子殿下做事,今晚回到家才看到了你那封信。”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一向不喜做麻烦多余之事的他,看到信的第一时间不是分析这件事,做出部署,而是心里有些躁动,那一时间脑子里想的竟只有过来这里,看到她,当面和她谈。
这不该是他的做事方式,只是他一时竟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心思。
那晚上她给他吹的笛音仿佛入了魂,这些天,他总是时不时地想起她一脸专注地为他吹奏笛子,眼帘微垂,眼睫儿微颤的模样。
那童稚欢快的曲调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前两天在东宫闲来无事时,他竟不知不觉地吹奏了出来,太子殿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他把笛子缓缓从唇边移开时,也有些恍惚失神。
他平静了十几年的心,竟然因为这样一首简单得也许只能用来哄哄小娃娃的笛音,乱了。
对方如此干脆直接的认错态度倒是让莫小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她想起自己如今一身臭汗,不由有些赧然,“你不介意我这样跟你谈话吧?”
萧楚睿不禁低笑一声,眼眸微亮。
莫小蝶以为他在笑他,有些警惕地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这性子,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可惜了她这惹人怜惜的模样,不过,在他看来,却是刚刚好。
萧楚睿嘴角微扬,“我是笑,没想到你在我面前还会注意这些。”
莫小蝶默默望天,她之前在他面前是多么没有形象啊,不过这话她以前警局的兄弟也没少吐槽她,说实话,来到这里后,她已是变得淑女多了。
难道跟她深入接触后的男人都只能做她的兄弟?莫非这就是她母胎单身的原因?
莫小蝶沉浸在某种迟到了二十多年的自怨自艾里,没发现面前男子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低低道:“我只是来与你说一会儿话,这样便好。”
一旁的辛夷暗暗心惊,这是什么走向,她怎么竟然仿佛从萧郎君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小意温柔?
同样暗暗心惊的还有隐在暗处的青龙,很好,虽然玄武时常笑他憨傻,但他去他老子的就是认定了,以后主子这前任夫人必须得供起来啊!
莫小蝶自然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骤变,但只以为是辛夷见到萧楚睿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紧张所致,点了点头道:“你不介意便是,说实话穿着这身衣服我更自在,那些拖地的裙子穿着甚是憋屈,我走路时步子想迈大一些都不行。对了,你看了我的信了罢?可有什么想法?”
辛夷听到自家娘子完全自毁形象的话,简直想捂脸,然而神奇的是,萧郎君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那双漂亮魅人的眼睛只专注地看着自家娘子,里面含着点点笑意。
她突然有些风中凌乱,娘子明明说她和萧郎君之间只是纯洁的合作关系,所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萧楚睿倒不急着说正事,走到她方才练习武术的木人桩旁边,屈指敲了敲道:“这瞧着做工不是十分精细?”
想到自己做下的傻事,莫小蝶别开眼神,语气有些飘,“嗯,我自己做的,我时间多嘛……”
说着,想起了自己先前一直意难平的一件事,试探着问:“对了,你们那些轻功,就是上回在小树林里,那些歹徒拍树而上在林间跳来跳去的功夫,都是如何练成的?”
这件事在她心里已是憋了很久,但身边没有一个懂武的人,自己之前跟萧楚睿又不算很熟,问他这个问题不合适。
如果这里遍地是会轻功的人,自己的拳脚功夫练得再好也没用啊,人家一飞身就跑了。
萧楚睿看到她微亮的眼睛中写满了期待,倒是明白了什么,挑眉道:“轻功并非谁都能练,一般只有骨架轻巧之人才有练的资质,且需从小训练,一般过了十三岁的人,便没有了训练的条件。
那训练也十分辛苦,鲜少有人能熬下去,便是武林中精通此道之人,也是少之又少,除非是一些比较大的帮派组织,才会大量耗费人力物力去培养精通轻功之人。”
莫小蝶懂了,她这一辈子是与轻功无缘了,不禁有些挫败,但听到萧楚睿说会轻功的人不多,心里倒是平衡了些许,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有些跃跃欲试地道:“要不然,等有时间的时候,咱们来切磋一下武艺吧!”
第72章 想说却没说出口的事
“要不然,等有时间的时候,咱们切磋一下武艺吧!”
屋顶上的青龙听到这句话,差点摔下来。
老天爷,他听到了什么?!自家主子的武功在江湖上可是能排进前三的,这女子的脸是有多大,竟敢向主子挑战?
还是,她就仗着主子会让她,有恃无恐?
辛夷已经没眼看了,默默地捂了捂眼睛。
莫小蝶却是不知道旁边两人的想法的,只期待地盯着萧楚睿瞧,见到他眼廓深长的眼睛往上一扬,是在笑,声音温润柔和,“我随时奉陪。”顿了顿,他才继续说下去,“到时候,还请魏娘子手下留情。”
莫小蝶原本就烦恼这里没有人可以做她武术上的陪练,现下拐了一个过来,不由双眸微弯,心里满足,简直想当场就让他跟自己比试一场,但她也知道今晚正事要紧。
所幸萧楚睿接下来,就说回了正事上。
“你的信我看了,刚好我这边也在追查这件案子,如今暂时没有十分有用的线索,但其中一个受害者,是殿前司所属的天武军编制里一名将领的女儿,他家常年有军中亲信把守。”
莫小蝶挑眉,“说明那贼人有一身好本事,足以避开训练有素的士兵。”
她微微沉思道:“很可能,他是轻功好手,所以可以自由地出入不同的人家。我听说每个和他有过接触的娘子都得了他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玻璃珠,便猜到这件事你们定然会插手。”
萧楚睿嘴角微扬,“是,那颗珠子确实与清灵珠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我目前只见了一颗,已经证实那颗是假的。”
莫小蝶不禁好奇道:“你们是如何判定珠子的真假的?”
她瞧着那些珠子,都只是很普通的玻璃珠啊。
萧楚睿从挂在腰间的一个石青色锦带里拿出了一颗小珠子,捏在修长的指间,抬眸看了莫小蝶一眼,道:“过来。”
莫小蝶走到离他不到一步的距离才停下,萧楚睿侧脸看了看她白里透红的脸颊,此时她脸上是满满的专注神情,眼睛微亮,里面仿佛洒进了点点星光。
一个人,怎么能每时每刻都活得那么鲜活、真实?不管处于什么环境,都似乎毫无怨言,只一心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的心莫名地柔软了些许,嘴角的弧度往上扬了扬,举起珠子,凑到了清明的月光前。
已是月尾,月亮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儿,周围是清朗璀璨的星空,珠子所处的位置,仿佛正正好把整个月亮装进了里面。
莫小蝶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些,萧楚睿轻声道:“仔细看一下,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莫小蝶微微眯眸,突然,眼前光线微闪,仿佛一下子触动了她脑中某根弦,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捏住了萧楚睿的衣袖,“你别动。”
其实他没动,只是莫小蝶一下子仿佛想到了什么却没抓住,心里急,就觉得他要动了。
萧楚睿微愣,不由得失笑,看着衣袖上那只漂亮的手,心里有片刻失神。
辛夷见自家娘子和萧郎君之间的氛围越来越暧昧,不由得又是心急又是无力。
只是这清朗月色下,男才女貌,实在是好看得过分的一对……
不不不,她在想什么呢!最重要的是娘子的想法,娘子分明对萧郎君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可是如今萧郎君分明对娘子不一般,这可如何是好?
辛夷微微皱眉,很显然,短时间内,娘子和萧郎君之间的合作是无法结束的,娘子如今无知无觉也许反而是件好事,她这段时间就多在娘子耳边念叨一下她终身大事的重要性,只有娘子自己重视起来了,尽快寻到一个如意郎君,才有可能彻底斩断萧郎君的念想。
便是萧郎君如今对娘子不是那种心思,这一男一女走得如此近,还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微妙的关系,这时日久了,还不知道会如何……
而且,说实话,她也着实不想自家娘子又掉进萧郎君这个无底大坑中了……
青龙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某个瞬间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很好,不是做梦。
莫小蝶想了半天,总算是想到那怪异之处是什么了,不由得有些讶异,“光线穿过珠子,似乎有些扭曲。”
看到莫小蝶脸上讶异中透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萧楚睿眼眸微深,“真正的清灵珠能让光线扭曲,看你的模样,可是还有其他发现。”
她实在像一座宝库,总是在不经意间就给人惊喜。
莫小蝶微微皱眉,有些恍惚道:“算是发现罢,这些珠子用某个角度对准光源,能让光源汇聚到一个点,如果它对着的是更为猛烈的太阳光,在光线汇聚的那个点放一张纸,那张纸能被灼烧出一个洞来!”
这凸透镜聚光的原理是现代小学生都会的物理常识,只是莫小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看起来倒是像一个机关,只是目前她毫无头绪。
萧楚睿也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收起珠子,道:“珠子的秘密倒先不急。”如今还是这个案子比较碍眼,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案子,却是没想到她也被牵扯其中,这样一来,这案子倒是不能寻常对待了。
他微微眯眸,道:“我看到的是最开始报案那个陈家上交给官府的珠子,那还是那陈郎君趁着陈家娘子昏睡时偷偷拿走的,其余的娘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把珠子交出来,若要从她们手中硬抢,便以死相逼。”
莫小蝶听得咂舌,这中毒也太深了吧,那些女子当真被下了蛊不成?
“我只能暗中派人出去查证,已是证实了那些女子手上的珠子都不是清灵珠。
只是暗中还有几股势力在查探这件事,如今已经有几个受害者手上的清灵珠被偷,官府一方面要查探这个案件,一方面还要派人协助受害者家属安抚受害者,情况有些棘手。
太子殿下为了尽快结案,假借了其中一个家属的名义,悬赏千两抓捕罪犯,把这件事闹得越大,那些暗中的势力也越不好插手这件事。”
莫小蝶一怔,倒是没想到那笔钱是太子出的。
她不由得有些汗颜,太子殿下知道,她在暗搓搓地打他这笔钱的主意吗?
萧楚睿看了莫小蝶一眼,道:“所以,你三妹是这个案件现阶段的受害者这件事,不能有任何人知道。我会在南平候府加派人手,在这之前,若那贼人又有什么动作,便让你身旁的人通知我。”
辛夷听得暗暗心惊,虽然萧郎君说的话,她有些听不懂,但不妨碍她明白这件事中隐藏着超越她想象的危险!而且,没想到竟然连太子都在关注这件事!
她一时只觉得恍惚,自家娘子和萧郎君正在合作的,都是些什么大事啊……
因此,虽然她如今对这个萧郎君很有些忌惮,但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无比庆幸娘子身边还有他。
这件事太邪乎了,她实在担心娘子也被牵扯进去!
莫小蝶点了点头,随着她的动作,有一小簇已经干了的刘海滑落她脸颊,“我认同你的做法,现阶段不能打草惊蛇。听说如今府衙知道的受害者共有四个,你那边可有她们的详细资料?”
萧楚睿看着她粉润脸颊边微微晃悠的留海,手动了动,却终是没有抬起,淡淡一笑道:“有是有,你想参与侦破这个案子?”却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方面的技能。
“试试罢,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么多年的查案破案经验,也不能说丢就丢了,做下决定后,莫小蝶心里隐隐有些兴奋。
这贼人,作案犯科竟然犯到她地盘上来了,她若置之不理实在是丢人民警察的脸,他辣手摧花,她便让他知道,他姐姐永远是他姐姐。
看到莫小蝶微亮的眼神,萧楚睿有些失笑,但想到那案子中的女子都着了魔般痴恋着那淫贼,心下顿时微冷,道:“我会让青龙跟在你身边,不管任何时候,他都可以直接找到我。”
莫小蝶微愣,“哦”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她其实并不需要时时找到他,青龙似乎是他身边很得力的下属,特意让他留在她身边好像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想想这个案子对他们的意义,莫小蝶觉得萧楚睿那么重视也能理解。
萧楚睿说完,低低地唤了一声:“青龙。”
一直隐藏在屋顶上的青龙立刻飞身下来,跪在他们面前,双手呈上两个雕刻着精美纹饰的盒子。
莫小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上回萧楚睿让青龙送给她的羌戎族贡品,不由有些愣然,看了萧楚睿一眼。
萧楚睿笑道:“你上回不是说你弟弟喜欢吃这个点心,我这回去东宫,刚好见太子殿下那儿还有两盒剩余,东宫里也没人吃这个,便带过来了。”
青龙一副老实人的模样一动不动,暗地里却是撇了撇嘴,主子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明明这点心据说太子妃娘娘很爱吃,就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那狗腿的模样,怎么可能愿意把剩下的两盒点心给你!分明是你和太子殿下打了一架,生生从太子殿下手里抢过来的。
回忆起被主子轻轻松松秒杀在地的太子殿下一脸懵逼的表情,青龙不由得同情起太子殿下来了。
“你竟然记着……”
莫小蝶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有些惊讶,有些感动,这么贴心的合作伙伴还能从哪里找!她默默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以前对这个男人的诸多猜疑,因为第一回见面被坑惨了,以至于后来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下意识先质疑一番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不过,这不会是他想她为他卖命所下的糖衣炮弹吧……
察觉自己反省不过一秒又质疑上了,莫小蝶赶紧轻咳一声,示意辛夷接过那两盒点心,看向萧楚睿,嘴角儿微弯,酒窝深深,眸色澄澈,甚是真心地道了句:“谢谢!”
萧楚睿只觉得心微微一跳,微垂眼帘,笑道:“不过是顺便的事,你弟弟过几日就考试了罢,如今准备得如何了。”
却是没有人知道,方才他心里那片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微微震开一圈水波,连那湖边的小草也跟着摇摆起来,摇得他整个人微酥微麻,那一瞬间,他只能有些狼狈地移开眼睛。
这种撩拨人心的感觉,这二十多年来,却是前所未有。
察觉到这一点,萧楚睿不禁有些自嘲地轻扬嘴角,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女子仅用一个笑容,就让他丢盔弃甲。
莫小蝶有些感动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大夏好搭档,还关心起她弟弟的学业来了,不由得笑道:“这几日我都不敢去打扰他,刚好你送了点心来,我有理由去看看他了,我还真担心他读书读傻了。”
辛夷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娘子和萧郎君私下里相处的模样,只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娘子,这时间已经不早了,你看……”
她边说,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浴室的方向,她自然不会随意打断主子们的对话,她可是有理有据的,再说下去,她掐准时间给娘子烧的洗澡水就要凉了。
莫小蝶也觉得自己身上粘粘的不舒服,也是急着去洗澡了,对辛夷点了点头,转向萧楚睿道:“今天麻烦萧郎君特意跑一趟了,不过下一回没有特别的事情,你让你底下的人给我传信便可,跑来跑去的也麻烦。”
像今晚,他其实完全不用特意跑来一趟,莫小蝶都怀疑是不是萧楚睿吃饱了闲的。
萧楚睿眼眸微动,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终是扬起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淡淡道:“好。”
说完后,他又莫名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借着院中那棵大愧树,几个起落便到了屋顶上。
青龙怜悯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又别有意味地看了莫小蝶一眼,才赶紧跟上,两人很快消失不见了。
莫小蝶有些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两人刚才那样看她做什么?她总觉得他们神秘兮兮的,有什么想说,却没说出口的模样。
第73章 别急着对号入座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初九,秋闱第一场考试的日子。大夏朝的秋闱每年都在八月举行,考三天,分别是初九、十二和十五。襄阳城的贡院外,考生们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或在和送考的家人低声说着话,或排着队,准备接受检查进去考试。
这时节已是有了秋天的凉意,袁鸿杰怕肚子已经鼓得老大的魏子清吹了风会着凉,勒令她待在马车里不许出来,自己和莫小蝶在外头嘱咐即将进入考场的魏承轩。
郭氏这些天也为了魏承烨颇有些魂不守舍的,她嘴上说只是让魏承烨去积攒积攒经验,实则心里何尝不是盼着自己儿子也能成为杜家六郎那样的冠盖人物?因此莫小蝶跟她说想给弟弟送考时,她也没心思为难她,随口便答应了,此时她正在一旁,由一群仆婢围着,双手捧着魏承烨圆乎乎的脸蛋,“心肝儿啊”地叫个不停。
魏承烨如今才十二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郭氏对他过于溺爱,他圆滚滚的长得就像某种哼哼嗤嗤只会用两个鼻孔喷气的动物,脸颊上坠着两坨肉,此时被郭氏捧着,他明显很不耐烦,用力地甩了甩脑袋道:“行了,母亲!程先生都说了只是让我去试上一试,你瞎紧张什么!”
他烦死这个秋闱了,因为这个破秋闱,他这些天被拘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他那群兄弟叫他一起出去玩,都被他母亲自作主张推了,逼他天天对着那些书本,对得他都想吐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读书,母亲明明说父亲的爵位迟早是他的,他为什么还要累死累活地去考那什么科举!
他眼角余光看到一旁因为这些天脸长开了,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目清秀的魏承轩,恨得咬牙切齿,倒是这贱种,最近似乎是过得越来越滋润了,瞧他这娘娘腔的模样,长得就像青楼里那些小倌似的,妖里妖气!
魏承烨从懂事以来就厌恶抢走了本就该属于他的一切的魏承轩,在他看来,魏承轩有哪里比他好都是罪大恶极的!
郭氏气急,又捧住他的脸咬牙低声道:“便是只是试水你也给我认真一些,要是一不小心考个进士回来,母亲为你吃十年斋都愿意!你记住了,这次考试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考!你父亲到时候可是会看你们的成绩的!”
魏承烨不笨,母亲的言外之意他自然听出来了,不禁嗤笑一声,轻蔑地瞥了魏承轩一眼,“放心罢母亲,我输给谁都不会输给那个臭小子!程先生说了,以我的学问便是不能考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一点,哪里是那连先生都没有的魏承轩能比的!”
他说这话时的音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刚刚好能让魏承轩听到,魏承轩心里一刺,嘴角微抿,莫小蝶眉头微皱,冷冷地剜了魏承烨一眼——不想她把他的猪头打爆,就闭嘴。
魏承烨原本还在冷笑的嘴角顿时一僵,不知为何,魏子宜那贱人的眼神竟让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不禁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神,然而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贱人竟敢瞪她?刚想恶狠狠地回瞪回去,就听到她嗓音清淡地道:“轩儿,这一回尽力便好,我知晓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你到底没有一个好的先生带领。那么多有先生指导的人都考不上呢,也不能说他们浪费人家先生的时间,但有时候那就是命。”
魏承烨顿时脸色一黑,这魏子宜暗搓搓地在说谁呢!这是在说他有先生指导,但也注定考不上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忘记他以前把她收拾得只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怂样了?刚想怼回去,就听莫小蝶又淡淡道:“当然,有更多人在先生的指导下考上了,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自个儿的努力,懂吗?”
话外之意就是,别急着对号入座,她可没说这句话针对的是谁。
魏承烨一口气憋在嗓子口差点顺不过来,一张胖脸都憋红了,这贱人!好,很好,他记住了!
魏承轩看到魏承烨被二姐怼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不禁扬唇一笑,心里着实舒爽,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二姐,我知晓了!”
清秀的少年在阳光下灿然而笑,微微露头的两颗小虎牙平添了几分调皮可爱,莫小蝶不禁嘴角一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看来这小子的心态调节得不错,看到他这样,她算是放心了。
一旁的袁鸿杰忍不住暗笑叹气,如今的子宜可真不得了,不但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还护短得不行,这一点不得不说,和子清确实是亲姐妹。
郭氏眼神怨毒地瞪了莫小蝶一眼,魏承烨向来是她的心肝宝贝,不容任何人染指,这小贱人如今是越来越嚣张了,等她的烨儿考完秋闱,看她怎么收拾她!
莫小蝶自然感觉到了郭氏的视线,但她只是嘴角微微一扬,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心中自有考量。
就在这时,有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先是唤了一声魏承烨,随即才似乎察觉到郭氏的存在,对她嘻嘻哈哈地行礼道:“姑姑好。”
郭氏顿时眉开眼笑,“哎呀,你们是郭四和郭五吧!听说我家承烨在郭家上学时经常受到你们照顾,姑姑还想什么时候亲自来看看你们呢!”
这两个男子皆长得油头粉面,笑嘻嘻地和郭氏说了一会儿话,一双眼睛便不安分地四处乱转,在场的年轻女子只有莫小蝶和同样来送考的魏子瑜,他们的眼神在扫过她们时,都色眯眯地停留了一会儿,扫到莫小蝶身上时,甚至不正经地吹了声口哨。
倒是没想到,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姑姑家还有这样的美人儿!他们平时跟着滕王胡混,美人儿见了不少,但眼前这个肤如凝脂,明眸皓齿的女子还是让他们眼前一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澄澈,隐隐还含着一股子英气,倒是和他们平时常见的那些女子完全不同!
第74章 祸水东引
莫小蝶自然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不由得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一旁的魏子瑜也脸色微微一变,这两个就是她的表哥?难怪母亲很少带她回娘家,因此她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两个表哥。
不过——虽然她很讨厌他们看她的眼神,凭什么他们只有见到那小贱人时才吹口哨?
郭氏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她自然是知道娘家这两个混世魔王的名声的,这两个家伙是出了名的色胚子,还男女不忌,行事荒唐得很,但偏偏能入滕王的眼,郭家一众小辈中,就数他们跟滕王关系最好,因此烨儿跟他们走近一些,她乐见其成,子瑜却是万万不可。
顿时不动声色地给一旁的司琴使了个眼色,司琴立刻上前,小声地和魏子瑜说了句什么,笑着对众人道:“今天天气转凉,娘子有些不舒服,奴婢先扶她上马车歇息歇息。”
郭氏点了点头,魏子瑜便由司琴慢慢扶走了,郭四和郭五对看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们这位可爱的姑姑还以为他们当真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呢。
郭四嘴角微牵道:“小表妹真真是水做的人儿,娇弱得很,不知道小表妹可定下人家不成?”
郭氏心头微乱,滕王在女色上一向毫无顾忌是全襄阳城百姓都知道的,光是侧妃通房便可组成一支娘子军了,据说滕王的后宅也乱得很,这一点连郭左丞相也无可奈何,曾当着官家的面斥责他荒唐,所幸滕王吃了自己是官家第一个儿子的福,且好女色这事也说不上是涉及品行的大事,官家再恼火也不至于就此不待见滕王,然而,这在某方面上,却是纵容得滕王在女色一事上越发荒淫无度了。
而自家这两个侄子,据说与滕王是蛇鼠一窝,还暗地里替滕王做一些不好的勾当……郭氏勉强地扬了扬嘴角,道:“姑姑正在找呢,南平候府的门第虽比不上一些世家大族,但也不算差,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也想为她挑一个最好的。”
说着,忽然眼眸微转,看着莫小蝶身旁的辛夷道:“今天起风了,你去给你家二娘子添件衣服罢!”
郭四郭五脸色一变,立刻皱眉看向莫小蝶,眼中流转着讶异和深思。莫小蝶心里一咯噔,暗暗地咬了咬牙,郭氏这分明是祸水东引,以南平候府二娘子最近在襄阳城中的知名度,她如今说出了她是侯府的二娘子,几乎不会有人不知道她是谁。
只是,她却是不明白,为什么郭氏对自己这两个侄儿如此忌惮。
忽地,她想起这些天通过自己的消息网络得知的一些信息,她知道出自郭家的淑妃有两个皇子,因此郭家一向与太子不对付,而她名义上的前夫,如今可是太子面前的大红人!
郭四郭五自然会对她的身份敏感!
郭氏可是考虑到这点才故意说出她的身份?应该不会,郭氏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后宅妇女,她估计真的只是为了替魏子瑜转移郭四郭五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却是没想到,一击就中了要害!
眼看着郭四郭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嘴角慢慢牵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莫小蝶眸中划过一丝厉色,心头快速弥漫开一股不安。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宽厚的背影,莫小蝶微愣,一看,才发现是袁鸿杰,不由有些意外,只见袁鸿杰挡在她面前,淡淡地对一旁的辛夷道:“今天的风确实大了些,你还是先扶子宜到马车上罢,别着凉了。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承轩也是时候进去了。”
魏承轩自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不禁担忧地看了莫小蝶一眼,莫小蝶朝他安抚地笑笑,便乖顺地由着辛夷扶她上了马车。
魏子清见莫小蝶上来了,很是有些讶异,莫小蝶怕她担心,没跟她说方才在外面发生的事情,用袁鸿杰给她找的借口糊弄过去了,魏子清也没有多想,原本她想拉着莫小蝶的手帮她取暖,被丁香警告地看了一眼,才讪讪地放弃了,让丁香把水壶递给莫小蝶,里面的水还温着,刚好可以暖身子。
莫小蝶笑着和魏子清说话,心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郭四郭五那毒蛇般黏腻的目光,她不会看错,那是,蛇锁定了猎物时的眼神!
她暗暗地抿了抿唇,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直生活的环境都太平和舒适了,便是郭氏一直看她们姐弟不顺眼,郭氏也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对付她于莫小蝶来说,只是费一下时间和精力的问题。
然而,若郭四郭五背后的是郭家,甚至是更一手遮天的势力,她自认靠如今的自己,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甚至很可能,会连累身边的人。
郭氏的这个仇,她记住了!
就在这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袁鸿杰走了上来,魏子清刚想迎上去,却发现自家夫君脸色发黑,不由得一愣,有些着急地问:“夫君,发生什么了?可是轩儿……”
袁鸿杰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轩儿没事,他已经进贡院了,我瞧着他进去的。”
说着,他忽然看向莫小蝶,沉声道:“子宜,你别怪姐夫多事,俗话说长姐为母,我身为你姐夫,说一句要充当起为父的责任也不为过。本来这件事不应该那么早提出来……要是姐夫说想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你怎么看?”
原本魏子清听得糊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袁鸿杰在说什么,听到最后一句,她脸色微变,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道:“发生什么了?”
莫小蝶也沉着脸一声不吭,袁鸿杰把方才在马车外头的事简要地说了,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道:“那郭四郭五……跟滕王走得很近,朝中有传闻,他们时常在民间替滕王搜寻各种美丽女子,然后把她们……弄到滕王面前。”
见魏子清脸色刷一下变白,袁鸿杰连忙道:“当然,这只是传闻,但不管怎么说,防范于未然,子宜迟早也是要嫁人的,早早筹谋起来也不是坏事。”
袁鸿杰说完后,马车里沉静了一会儿,莫小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却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天降之灾。
嫁人,她不排斥,反正迟早是要嫁的,但她着实排斥被人这样赶鸭子上架。
魏子清咬了咬唇,忽然道:“子宜,这事我原本想过两天再与你说,如今,却还是早早告诉你为好。”
第75章 可疑的送信人
莫小蝶讶异地看了魏子清一眼,魏子清道:“前两天,二舅母给我来信了,说想与我商讨商讨……你的亲事。”
莫小蝶更显讶异,愣愣地看着魏子清,商讨亲事?她和谁?
魏子清拉过莫小蝶的手,虽然已经上了温暖的马车好一会儿了,那双手还是偏冷的,不禁怜惜地抚了抚,道:“少安表弟前几天回到渝州了,他似乎一回家就向二舅母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二舅母也立刻写了信给我,我瞧着他们是诚意满满,就看你是怎么想的了。”
莫小蝶从方才开始那张嘴就没有合过,她和林少安?想起那个爽朗清俊的少年,莫小蝶怎么想都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对自己起了心思,他和她不过见了……两面吧?每次见面的时间也不长,更没有任何暧昧的迹象,难道古人的感情都是这样来如旋风?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是林少安啊,是她这个身体的表哥!她一下子抓到了重点,微微皱眉道:“我记得从前朝开始,就已经禁止了表兄妹之间通婚了。”
她头一回对那个大猪蹄子前朝太祖起了感激之心,虽然她很鄙视他的感情观,但他在位期间,确实是做了不少有意义的事情。
魏子清一愣,忽地笑了,“我都忘了,你肯定不记得了,少安表弟……是二舅母他们的养子。”
莫小蝶这回不仅是嘴了,连眼睛也微微睁大,魏子清好笑地看着她道:“二舅母身子不好,成亲多年都没有一儿半女的,心里着急,刚好那时候有个孕妇晕倒在他们医馆门外,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了少安表弟,二舅母见少安表弟长得又俊又机灵,就把他收作了自己养子,自那之后,二舅母突然就怀了身孕,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他们认为这是少安表弟给他们带来的福气,一直以来都把少安表弟当自己亲儿子养的。
少安表弟这些年跟着大舅二舅走南闯北,耽误了自己的亲事,二舅母一直很为他焦急。想来这一回,少安表弟是起了定下来的心思了。”
莫小蝶半天没有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魏子清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细腻的手背,叹气道:“子宜,若你嫁过去,二舅和二舅母定然都会护着你疼着你,而且,二舅母在信上说,大舅和二舅看了你写的点子,很是感兴趣,原本他们是打算九月份后才过来的,现在大舅嚷嚷着八月十五过完节后就立刻启程,若林家以后能在襄阳城扎下根来,你嫁去林家,我们姐弟也不用分开得太远。”
听到大舅和二舅认可了自己的点子,莫小蝶应该很开心,但她现在心里有些乱,微微皱眉道:“大姐,我和表哥……不合适。”
虽说如今她可能被郭四郭五盯上了,但她也绝不会因此随随便便嫁一个人了事,那是对自己不负责,更是对对方不负责,何况事情还没有到她不得不嫁的地步,她不能自乱阵脚。
她和林少安只见了两面,林少安为人爽朗,性子温和,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但她对他更多的是亲情,好感是有一些的,但那只是单纯的欣赏,和男女之情挂不上钩。
魏子清悄悄地和袁鸿杰对望了一眼,接到二舅母的信时,她心里是很欢喜的,但鸿杰说得对,子宜如今很有自己的想法,是万万勉强不得的。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件事,她也完全没想勉强子宜,她又叹了一口气,道:“子宜,这天底下我最放不下的便是你、轩儿和恬恬,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出事都是我承受不起的,答应大姐,不要这么急着拒绝,你再好好想想,少安表弟瞧着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大姐的眼光一向不错,大姐也先不给二舅母回复,先等你想明白再说,可好?”
莫小蝶看着魏子清带着微微恳求的眼神,有些头疼,想了想,道:“大姐,你知道我之前错嫁过一回,所以我不想再草草地决定自己的亲事。我可以不急着拒绝这件事,但大姐也多给我一点时间罢。”
如今她和郭氏之间的积怨越来越深了,撕破脸是迟早的事,到时候,郭氏唯一能拿捏她的,只有她的亲事。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被动的人,从她意识到这点起,便起了要又好又快地解决自己终身大事的念头,便是今天没有发生郭四郭五的事情,她也已经下定决心。
她厌恶这种把柄被人捏在手中的感觉,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嫁,她就要快快乐乐地嫁,心甘情愿地嫁,绝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逼破。
魏子清听莫小蝶说起她之前的亲事,心里微刺,虽然有些着急,但也没办法了,只能点头应下。
只是想起方才袁鸿杰说的话,她心里乱糟糟的,已是打定了主意,回去立刻回信给二舅母,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襄阳城,也许让少安表弟多和子宜相处相处,子宜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了。
第一天的考试就这么过去了,魏承轩状态不错这一点让莫小蝶很欣慰,但郭四郭五和林少安的事又给她添了新的烦恼,她只能安慰自己,唉,人生!
晚上回到侯府后,这段时间让她烦心的另一件事,又来了。
魏子玲早早地就等在了她的房间里,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眼神慌乱,哀哀泣道:“二姐,那淫贼果然又来了!我好害怕,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莫小蝶脸色一变,立刻扶着她在桌边坐下,魏子玲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情绪,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只见上面写着——
“卿卿: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
八月十六亥时,吾于侯府后院亭中,愿与卿相谐。”
莫小蝶把这封信上上下下来回看了不下十遍,心里简直波涛汹涌,难以置信。
托萧楚睿的福,莫小蝶也算当了一回这个世界的特权阶级,亲眼看过了采花大盗案中作为重要物证的信件,魏子玲带来的这封信,不管是笔迹,约定见面的时辰,还是正文前总要酸巴巴地提上一句诗的风格,都与她看过的那封信,一模一样。
确实是那淫贼的信!可萧楚睿分明已经在闲趣苑乃至整个南平候府加派了人手,那淫贼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避过这所有耳目,神不觉鬼不觉地把这封信送到魏子玲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