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别过去
“四姑娘,你别过来。”云千春先看见了慢慢走过来的万宁,急忙出声制止。
“雀尾,扶好你家姑娘。”岑平也瞧见了万宁要过来,急声喊来雀尾阻止万宁过去。
雀尾快步飞跑而至,她刚刚在溪水里发现一样东西,想要捡个树干什么的把那东西拨弄到岸上,忽然就听见岑平喊她。
她这才发现自家姑娘跑林子里去了。
万宁见云千春和岑平这般紧张,心里头只觉一悸,脚步自觉停了下来。
说实话,面对命案现场说不害怕不恶心都是假的,她觉得要练就母亲和沧岄姑姑那般铜胃铁强她还要修炼很久。
所以,此时她虽好奇却也有些胆怯了。
“万宁,你到林子外去等验尸结果吧。”就在这时,万宁的肩膀被人拍了一拍,低沉中带着一丝关切的女声她身后响起,万宁回头一瞧,是沧岄到了。
“沧岄姑姑…”万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唤,虽然她不敢肯定沧岄于她父母是敌是友,但是她刚刚的胆怯却让她觉得在沧岄面前丢了脸,且是丢了她母亲的脸。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就是觉着沧岄和她母亲似乎是一样的人。
所以当她知道沧岄知晓自己的身份时,才会那样抑制不住地想要承认,想要听听她口中的母亲。
“孩子,去林子外吧,这里我们会查验仔细的。而且雀尾好像发现了什么,你去看看。”沧岄看懂了万宁脸上不断变幻的表情,十分心疼。这孩子才十五岁,这个年纪在她那个时代应该是享受阳光,安稳无忧的时候,哪会像万宁这样承受着不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在黑暗和死亡边缘挣扎前行。
想到当年挚友对她说为了自己的女儿不过这个时代女孩这样没有自我的日子,她要带她去周游天下,追逐繁星,过她想过的日子。
可现在,她惨死,女儿要背负着这血海深仇,艰难前行。
甚至还要因为大家都会有的胆怯感到羞愧,她其实已经很勇敢了。
“姑娘,我刚在溪水里发现一把刀,你快随我去看看吧。”雀尾上前扶住万宁的胳膊,低声说道。她见大家都劝万宁不要上前,明白大伙儿是为自家姑娘好,便寻了这个由头带了万宁出了林子。
沧岄立在林中,默默目送万宁出了林子。她没有像以往一样一到现场就开始
查验,反而极其贴心地先劝走了万宁,这让岑平感到很是担心。
沧岄对万宁越是上心,他就越担心她会把万宁带走。
云千春自然也看出了沧岄姑姑的反常,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待万宁离开后,吩咐衙差准备好验尸。
沧岄先看到了土坑里的尸体,用一张草席裹着埋入土中。埋的深度较浅,可能是时间较急,也可能是力气不够。
“你们是如何发现这里埋有尸体的?”沧岄沿着土坑四周行走,低着头仔细查看周边情况,嘴上问道发现尸体情况。
“这尸体埋的浅,经过雨水的冲刷,露出了一部分,又被野兽刨过,所以刚刚我们在林子里就看到一条人腿露在外面。”云千春陈述了发现经过。
他之所以不让万宁过来,是真担心这么一具浑身刀伤,面容具毁,又被野兽啃咬过的尸体惊吓到她。
沧岄看着这具尸体,确实惨不忍睹。
一条腿不知被什么野兽给啃的小腿只剩下骨头,与身体几乎分离开来。身上穿着一件似乎是青色的小袄,奇怪地是死者只穿了一件小袄,里头没有里衣,也没有薄衫。
下身就更奇怪了,虽然上面的衣物已被野兽撕裂,但还是能看出残留着的那些似乎是男子的裤子。
待沧岄将周边的物证收集好后,这才吩咐衙差把尸体抬了上来。
几个没怎么见过凶案现场的衙差看见尸体那腐烂的碎肉,耷拉着只剩一层皮连着的大腿,忍不住又吐了起来。
沧岄对衙差的反应已是司空见惯了,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尸体,嘱咐两个胆子大些的衙差过来帮忙。
云千春自然也上前协助,几人一丝不苟地检验起尸体来。
另一边,万宁出了林子,随着雀尾来到溪边,看到雀尾说得那把刀子。
那是一把七寸来长的剔骨刀,刀柄缺失了一部分,刀身在溪水的冲刷下已经生了锈。
“这会是凶器吗?”万宁心中暗想,毕竟在这荒郊野外的出现这样一把利器,很有可能是有人特地带来的。
茅草屋里连基本的生活器具,如锅碗瓢盆都没有,按理也不会是胡四他们带来的。
这个地方应该是胡四和芙蕖以前私会的地方,通常他们不能离府太久,所以每次肯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带把刀来的道理。
“等沧岄姑姑验好了尸,再把这给她瞧瞧。若是死者死于刀伤,那有可能这就是凶器。”万宁低声说道,她想到屋子里那沁满血迹的木板,以及衙差口中的一坨烂肉,那种说不出的恶心和不适又涌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沧岄和云千春仍在那忙碌着,而岑平已吩咐几名衙差去运些水和吃食来,毕竟他们可能还要在这待很久。
又过了好一会儿,万宁就见周提刑带着一些人来到了这边。
岑平虽不想看见这人,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上司,面上他还是恭恭敬敬地。
周提刑让身后的几人提了食盒上前,让大伙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可因为刚刚看了那样一具尸体,众人都没有食欲,特别是那几个苦胆水都吐出来的年轻衙差,看到食盒里拿出来的卤羊蹄,烧鸡,包子…一个个条件反射般地又到一旁吐去了。
万宁此时还真有些庆幸云千春和岑平拦住了自己,说不准自己看了尸体,反应比他们还厉害呢。
“四姑娘竟也在这?”周提刑没好气地说道,目光打量着她。
万宁冷冷一笑,没有搭理。
周提刑感到了万宁的蔑视,心中气愤,却又不好发作,忿忿甩了甩袖子,就去了沧岄那边。
只过了片刻,周提刑就又过来了。
万宁见他脸色发青,就知道他看了尸体,也觉得不适了,不由起了玩心,伸手拿着食盒里的荷叶,包了一个羊蹄,递到周提刑面前,巧笑道:“周提刑特地送吃的来辛苦了,这羊蹄你一定要先吃。”
一股羊膻味直冲周谔鼻中,让他想起了刚才尸体的腐臭,一股热流往上冲,喉间一紧,周谔也吐了。
第131章 初验果
云千春从林子里出来时,正好就瞧见万宁捉弄完周谔后绽放着坏笑的脸。
这让他心跳加快了几分。
从初次相遇开始,万宁都是一副恬静顺从的样子,偶尔露出坚定勇毅的光芒,但这种调皮又搞怪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如同偷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云千春心跳的加速让他越发觉得眼前的小娘子于他是多么充满诱惑的存在。
“你,你……”周谔吐完之后,浑身发软,他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指着万宁骂道:“贱人,你敢戏耍本官。”
“周提刑还请慎言!”岑平自是听不得他骂万宁,冷冷出言喝止。
周谔狠狠瞪了岑平一眼,岑平是他的下级,也敢对他疾言厉色,这父女两个真是让他气结。
“周提刑不吃羊蹄吗?那要不吃包子?这肉包子里的肉一定很鲜美。”万宁说着掰开一个包子,露出里面的肉馅递到了周谔嘴边。
周谔刚要开口骂人,就见一坨鲜肉蹦到了眼前,外加一股肉香直窜鼻内,险些将他熏晕过去。
这再香的肉包子此时此刻都变成了洪水猛兽,让他只会想到林子里的腐肉。
又一阵昏天黑地的狂吐,周谔再无力气去管岑平和万宁。
他伛偻着腰,双手按住腹部蹒跚着走到万宁之前坐的长凳那,准备坐着歇会。
此时就见万宁快步上前,飞快掀掉云千春为她专门铺在凳子上的斗篷搂在怀里。
然后眼中毫无温度地瞥了周谔一眼。
周谔软弱无力地回了万宁一个白眼,心中想要计较,身体却没了反抗的力气,只有坐着喘着粗气。
云千春这才走了过来。
此时,正戏耍周谔报仇的万宁忽然瞧见云千春朝这边走来,惊觉自己正搂着他的斗篷。
柔软的斗篷似带着丝丝温度透过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弥漫到了她的全身……就好似此时她正搂着云千春。
这个念头一蹦跶出来,万宁便吓了一跳,随之脸便红了。她如同扔烫手山芋一般将斗篷扔给了雀尾,这边讪讪地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云千春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再看到她这微妙的举动后,笑容骤失,她把斗篷扔了是在嫌弃吗?可他刚刚明明看见她很珍惜地把斗篷收起来,不让周谔坐到屁股底下,这怎么一晃眼的功夫就……
再一细看,云千春发现了万宁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
难道是……害羞?
云千春心绪斗转,这么一想,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你杵在这做什么呢?”完成初步检查工作的沧岄刚走出林子,就见云千春怔立在那,盯着万宁发呆。
云千春身子一颤,脸瞬间红了起来,像是做了错事被人抓住一样心虚说道:“我,我,我梳理下思路。”
“什么思路?怎么追求妹子的思路?”沧岄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但因为她素来不苟言笑,所以说着玩笑话却像是正儿八经地在训斥。
云千春大窘,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姑,您说什么呢?”
沧岄难得见到这孩子吃瘪难堪的样子,顿觉兴致大起,打趣道:“难道我看错了?你这表情一瞧就是思春了。”
云千春愣了愣,再看沧岄眼中含笑,这才明白她是在逗他呢?
“呵呵”傻笑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云千春抚额腹诽:今个是怎么了?怎么平日里看着这么正经的两人,一个两个都这么皮!
沧岄同云千春走到万宁身边,瞧见周谔垂头丧气地呆坐在凳子上,不由奇道:“周提刑这是身子不适?”
周谔耷拉着脑袋摆摆手道:“我无妨,沧仵作,死者初验完成了?”
沧岄点点头,道:“嗯,死者,女,身长四尺有余,年约十八九,四肢俱断,脸部、身上共有二十一处刀伤,皆为生前伤,入刀不深,不足以毙命。
左腿撕离,左小腿皮肉缺失,初步判断为死后被野兽啃咬所致。”
周谔默默地听着,神情有些呆滞,待沧岄说完有一会了,他似乎才反应过来问道:“此女会是芙蕖吗?”
沧岄摇头:“死者脸部有多处创伤,生前已被毁容,如今面部皮肉又腐烂严重,无法辨认身份。”
周谔想了想,道:“若是不能辨认身份,就不能和前几起案子并案。如此,这起案子就先由岑通判你去查证吧。”
岑通判领命,但面色却不好看。
万宁鄙夷地瞧了周谔一眼,这传闻中的“周青天”真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他之所以会接江氏的诉状,原因不是想要为民做主,应是想拿着岑平这个五品官员徇私枉法,纵女行凶的罪证去官家那邀功领赏吧。
同时,他还可以借此案在自己铁面无私,的丰碑上再加上一笔。
如今案子查到现在,他不仅没能给岑平一家定罪,反而越查越复杂,他便露了怯,一心想着把难题抛给别人。
今日的案子表面看来只能算是无名女尸,与前面几起案子未必有关。但尚未细查,也不能断定无关。且案发之地是胡四和芙蕖私会之所,极为偏僻,鲜有人知,死者与前几案有关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有担当的官者,应该是先查证再决定是否分案调查,哪有一开始就忙着撇清的。
可见周谔这人实在是不咋地,江氏的案子由他接了手,他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调查。
新发的案子只要能不与江氏案扯上关系,他最好能撇开就撇开。
这种人,万宁打心眼里瞧不起。
沧岄自然知道这周谔的心思,她在京城与他打了数年交道,此人是个什么德行,她很清楚。
故而待他这话一出口,沧岄便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接下去验状我便报与岑通判了,你可以走了。”
周谔见沧岄说话如此不客气,不由黑了脸,但他终究有所忌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然后,竟真得起身带着人走了。
这让万宁有些奇怪,按理仵作是极低的身份,沧岄虽受业界敬重,但据她所知沧岄并无官阶,为何这盛气凌人的周谔好似有些怕她。
不等她想明白,就听沧岄继续说起验尸的结果。
第132章 各查验
万宁、岑平等人不再管周谔如何,静心听沧岄继续说道:“死者头发脱落、头目胖胀,皮呈鸡皮状,毛囊隆起,表皮膨胀起皱,有液体渗入,应是之前受雨水浸泡,死后埋于地下因只用草席裹之,雨水、血水的渗入加快了腐败。
死者应该死了十日左右,具体时间因尸体遭遇多次损害,不能完全确定。
从作案手法上看,凶手手段非常残忍,死者四肢被打断,脸上、身上多处创伤,但每处都不足以致命。另外,死者阴门撕裂,遭受过侵害。可以判断,死者死前遭受了凌辱和折磨,最后流血过多而死。”
“这凶手简直不是人,是个畜牲!”岑平以拳击掌,愤怒吼道。
不管死者是不是芙蕖,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这样惨死,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沉甸甸的。
沧岄深吸口气,继续道:“关于尸体上还隐藏着哪些信息,得等进一步检查后才知。”
万宁知道沧岄所谓的进一步检查,应该就是剖尸。
在这大成朝,敢于解剖尸体的大概也就只有沧岄了。
“沧岄姑姑,那屋子里的木板上可能验出是不是死者的血迹?”万宁沉声问道。
她终于明白之前她那种不适感来自哪,就来自她直觉死者在那木板上受尽的凌虐,死前的痛苦,死时的绝望。
她觉得那块木板就是死者受害的现场。
沧岄无奈摇摇头,道:“我没办法确定那块板子上是不是死者的血,要想确定那里是不是第一犯案现场,我们得找到更多的证据。”
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仪器,很多检验都无法进行。不然通过DNA检测,立马就可以知道木板上那些是不是死者的血迹。
也正因为检验手段的落后,在狱讼之事上,往往更重口供,而要证实此人所说是不是事实,只要有三人以上为证即可,这在沧岄和万宁母亲眼里都是不够客观的。
人总是趋利和避祸的,说出的话更多的时候都是对自己有利的,所以拿口供作为主要的断案依据,很容易产生罗生门现象。
万宁一时无话。
岑平见天色渐晚,吩咐着众人收工回衙。
尸体和相关证据都搬了回去,包括那把雀尾找到的剔骨刀。
看着尸体和那块木板被抬着离开,万宁心情沉重,她低声自语道:“假如死者真得是芙蕖,那她死得比虎彪还早。”
“万宁,真相是不能假设的,只能用事实去证明。你若只是怀疑死者是芙蕖,而没有证实,那么你侦破的方向很有可能会出现偏差,一旦最后发现原先假定的条件便是错的,那原先所做的所有查证都会是错的,冤假错案很有可能就此发生。”万宁的低语还是被沧岄听见了。
她知道万宁很想快些破案,但心里头再着急也要通过证据一样样去证实。
万宁将此话牢牢记于心中。
回到府衙,沧岄只休息了片刻,吃了些东西便又开始检验尸体。
这具尸体损伤程度很大,很多创口都是重复性伤口,不仔细查验很有可能会下错结论。
比如野兽撕咬造成的断面是否存在被咬前就断裂的可能,脖子因腐烂一眼看不出受伤情况,还得层层剥开,一点点探寻。
沧岄验尸的时候,云千春已安排人员去五家坡再进行走访排查,一是看看有没有人看到过芙蕖或其他人近期到过那个茅草屋,二来查查有没有其他失踪人口。
发现尸体时第一步便是确定死者身份,这样才有破案的方向。
而万宁也没有闲着,她先问了岑平府里是否有个叫祝阿信的人,果然因岑府人口较多,岑平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若是府中诸人,可问大娘子,这些年都是她操持内院,外院众仆也可询问老管事,他在府中也有些年头,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岑平建议。
万宁便去寻了房氏和老管事。
房氏自从知道万宁非外室生的孩子后对万宁也不再横眉竖眼,她热心地把府中花名册拿了出来,找了几个识字的嬷嬷和女使一起翻找。
府里并没有叫祝阿信的,但很有可能这是下人们未进府前的名。
有些下人进府做事后便改了名,所以才会要查名册和籍书。
“府里的名册最早只有五年前的,再早怕是要回京回旧宅才能寻到了。”老管事将最后几本名册捧来时说道。
万宁问道:“老丈,旧宅里的名册是在府里多年的仆从详录,是吗?”
老管事回道:“正是。只是那些名册也不齐全了,毕竟这么些年过去了,宅院也搬了几次,主君又多地调迁,这名册少有齐整的。”
“那老丈可能确定到秀州后并未新进叫祝阿信的仆从。”万宁再问。
老管事想了想说道:“到秀州这一年多,新选的当地仆从都是老奴经得手,还真没叫这个的。”
“那一直跟随父亲的老人是哪些个呢?”万宁问。
老管事道:“除了老奴,还有主君身边的阿未,旸哥儿身边的衣鱼,昶哥儿身边的衣田等等,这些都是男子,若是女子,那老太太身边的段嬷嬷,梅兰竹菊四个女使,主母身边的戴嬷嬷,三姑娘身边的竺葵,五姑娘身边的小红等也有好多个。”
万宁听他说了,便请他将这些人一一列出,交于帮助查找的嬷嬷请她把这些人的籍书、详录找一找。
“四姑娘,这些位都是府里多年的老人了,你别看伺候哥儿,姐儿的那几个年岁不大,但在府里却都是多年了。所以,怕是他们的详录都在京城旧宅里,这里头怕是找不到。”老管事说道。
万宁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后说道:“你们谁知道这几人原先可有姓祝的?”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摇摇头。
戴嬷嬷回忆道:“我记得府里的这几位女使本家都没有姓祝的,至于阿未他们几个男仆,我就不清楚了。”说完,看了看老管事。
老管事也说道:“老奴记得阿未本姓曾,衣鱼姓王,衣田姓徐。”
万宁听后,低头瞧了瞧摆满名册的桌子,若有所思。
第133章 对笔迹
一天的查访奔波,让万宁本就虚弱的身体感到格外疲惫。
但想到今日发现的那具女尸,愤怒让她觉得精神尚佳,余勇可贾。
这等手段凶残到灭绝人性的凶徒,她不亲手擒到她,盛怒难消。
府里的名册都没有查找到万宁想要找到的那个人,她之所以会怀疑是岑府里的人,一是因为芙蕖被赶出府之前能够与她有交集的,只可能是府里的人;二是因为画颜香粉铺子的订单上,那个签名“祝阿信”,让她想起了祝妈妈,她在思考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性,这人是祝妈妈的亲戚,先是喜欢芙蕖,后来因为祝妈妈的死,芙蕖的背叛又恨上了芙蕖,毕竟由爱生恨而杀人的案子不少。
但查到现在,万宁又担心这人签的是假名,就像订单上她认识的那个人一样,签的是假名,若不是字迹熟悉,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是他。
字迹!对,字迹!万宁忽然想到了。
京城岑府旧宅毕竟太远,那里头的名单她是不可能去查找了,但字迹她可以比对呀。
想到这个主意,万宁长睫一抬,眼眸发亮。她唤来老管事,如此如此吩咐一通。
老管事点头去办。
过了良久,老管事拿了几张写了字的纸过来。
万宁接过一一翻看。
其中一张阔帘白皮纸上写得字,笔墨运用畅快,笔势雄健,一看就是时常练笔之人所书。
“这是衣鱼写的。”老管事说道。
万宁找出含有“祝”、“阿”、“信”三个字的那几句诗:
“祝史辞正,人神庆叶。”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杖藜出北郭,山阿延馀晖。”
仔细对了对,万宁将这张纸放了下来。
然后又取了下一张,看过后放下。
“这张是谁写的?”万宁拿着一张硬黄纸,问老管事。
“这是阿未写的。”老管事看了一眼,说道。
万宁看着上面狗爬似的字,一脸愕然。
这岑平身边的书童,写得字就这鬼模样。
“阿未的手半年前受了伤,右手难以握笔,这是左手写的。”老管事看出了万宁脸上的诧异,主动解释道。
万宁明白了,放下这张纸,又查看了其余的几张。
最后都默默放到了一边。
老管事见她面上淡淡,看不出喜怒,暗想是不是没找到她想要的,便开口说道:“这些都是您点了名的下人们写的。除了五姑娘身边的小红不识字,不会写,其他人不管写的好赖,都让他们抄了一遍姑娘您让抄的诗。
不知姑娘可是不满意?要不要再让他们重新抄写一遍?”老管家虽然这样建议,但想到衣田、竺葵咬着牙,哆嗦着手费力抄写半天的苦哈样,还有阿未右手不能用,只能拿个左手一笔一划慢慢来的无奈眼神,他顿时替他们累得慌。
这四姑娘也不知咋了,竟让他们这些下人抄起了诗,还好没让他老头子抄,不然他这昏花的老眼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到纸上。
万宁摇摇头道:“不必了,有劳老丈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关于我让你寻找祝阿信之事,还请不要张扬。”
老管事连连说是,并回禀说也叮嘱过几位帮忙翻名册的婆子,女使,不要随意说出去。
万宁点头称赞,表示很满意老管事的严谨。
老管事得了赞,自然是高高兴兴的退下了。
“雀尾,取我的斗篷来。”万宁待众人散去,忽然对雀尾说道。
雀尾面色不变,语气却有些惊讶:“姑娘要出去?”
“嗯,我要去府衙。”万宁说道。
“这么晚了,姑娘还是别去了,你身子还没好。”雀尾劝道。
万宁一边伸手将那些抄了诗句的纸张折好收好,一边说道:“我没事,府衙那边应该还在忙碌。父亲、沧岄姑姑、云郎君都未回来,我想去看看沧岄姑姑有没有新的发现。”
雀尾知万宁性子倔强,她若认准了,你也劝不住,便赶紧取了斗篷,又找人装了手炉让姑娘捂着手,这才陪着她去了府衙。
此时夜已深。
府衙那边灯火通明,岑平、沧岄、云千春三人正在那讨论案情。
忽然看到万宁深夜过来,都吃了一惊。
“宁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岑平起身迎了上去,看到万宁面色尚佳,心里才稍稍安定。
沧岄也起身过来,伸手探了探万宁手上的小手炉,温度尚可。可她还是怕万宁冻着,冲着外头当差的衙役喊道:“给四姑娘的手炉换些热炭来。”
衙差赶紧去办。
“这手炉是离府时刚装的,很暖和,不必换。”万宁连忙阻拦道。
沧岄却没有回应,拉着她坐到离暖炉最近的位置。
沧岄性子清冷,唯独对自己有这些暖举,万宁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她不敢随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只能默默垂下脑袋掩去脸上的动容之色。
“这是刚煮好的红枣汤,四姑娘喝点暖暖身子。”云千春在岑平和沧岄都忙着迎接关顾万宁时,悄然吩咐下人将煮好的红枣汤又端了一碗上来。
此时,恰到好处地端到了万宁面前。
“对,对,这汤是府衙后院煮的,宁儿你先喝点暖暖身子。”岑平看了云千春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沧岄为什么对万宁如此上心,他自然明白,可云千春对万宁也这般上心,他就有些顾虑了。
万宁抬起头,对围着她的三人报以甜甜一笑,然后端起红枣汤喝了一大口,才说道:“很好喝。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了,父亲、沧岄姑姑、云郎君,你们还请先坐下。”
“好,好,都坐下吧。”岑平见万宁脸色渐渐红润,很是开心,再见他们三个这样围着她略显尴尬,便挥挥手,先行回到了首位上。
沧岄坐在了万宁身边的位置,云千春则坐到了万宁对面。
不一会儿,去取炭火的衙差用陶土盆子装了烧红的炭火过来,雀尾拿着手炉,将里头烧烬的炭倒了,换上新烧红的。
等手炉装好,衙差退去,厅堂内的四人这才开始说起了案子。
第134章 四人论
“沧岄姑姑,不知您重新检验过尸体后可有新的发现?”万宁问道。
沧岄道:“刚刚我与通判、千春也正在说这事。”
岑平插话道:“沧岄仵作也是刚刚完成查验,顾不上休息,便与我们细说这结果。”
万宁连忙道了声辛苦,眼里充满敬佩之色。
虽说仵作是极其低贱的职业,但万宁却从不会看不起他们,甚至有些敬佩他们。
他们不顾世俗眼光,不顾脏臭恶心,与尸体打交道,从中发现凶手的秘密,为死者昭雪伸冤,他们应该得到尊重。
若说一般的仵作还有为了生计的理由从事这行,那沧岄绝对没有这样的顾虑,她应该是秉承着责任和正义而屈身于这一行,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为女子面对再惨烈的局面都不曾退缩过。
和她比起来,万宁觉得自己远远不及她。至少今日在茅草屋那,她就没有勇气去直面那腐烂的死者,她甚至很恐惧这样的场面。
“这些没什么,分内之事。”沧岄摆摆手,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早已习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只要有案子发生,她都会如打了鸡血,一鼓作气将尸体检验清楚。
此时她看着旁边的万宁,似乎又回到了和挚友罗蔓蔓并肩作战的日子。
“我仔细查看过尸身,她的背部伤口有少量的稻草,虽大多数啊已经烂了,但还有一点点嵌于伤口中。这种稻草和茅屋里木板夹缝里的稻草看着是一样的,而木板上的血迹从气味、凝固度来看应该是人血,所以基本可以认定死者是在那木板上遭遇了凌虐和折磨,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墙面上,床榻边的木桌上,有些许喷溅的血迹,是凶手拿刀在死者身上砍割时喷溅出来的。”
沧岄说完这段话,不由自主地就皱了皱眉头。
要是在现代,她根本不可能用“看着”、“应该是”、“有可能”这样包含估计、不确定的词来做验尸汇报。
现在这个时代,检验手段太有限,像死者身上的稻草和茅屋稻草是不是同一品种,她只能凭肉眼和经验来判断,不能通过仪器来检测植物的DNA确定是不是同一种。
同样的,她也无法通过科学的检测手段来判断木板上的血迹是不是人血,只能凭经验来作主观判断。
这对破案来说,是极其不严谨的。
只是她也没有办法,一切实在是太有限了。
万宁听后,说道:“死者死于那个茅屋里,她躺在那块木板上,被凶手一刀刀凌虐,死后又因为茅屋屋顶开裂,雨水灌入,让尸体淋了雨,才发生皮肤鸡皮发皱。”
万宁的推测让云千春想到了死者的死亡时间。
“若说下雨,前两日刚刚下了雨雪,可死者并不是前两日死的,她死了已有些时日了。”云千春抚了抚下巴,沉思道。
万宁道:“除了前两日,冬至前的两日也下过一场大雨。今年的冬日雨水不多,下雨的日子屈指可数。按照死者现在估算的死亡时间,那她应该死于冬至前。”
沧岄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万宁又道:“死者现在身份尚未确定,不知她可有什么特征?”
沧岄道:“死者全身皮肤溃烂严重,已无法看出有没有胎记、疤痕之类的特征,经过其他检查,死者的喉部声带损毁,应不会说话。还有右手骨折,应该是近半个月的新伤。其余的,被野兽吃完的左小腿腿骨生前受过伤骨折过,后愈合,还留有骨折后增生的痕迹。”
声带受损、右手骨折……万宁想到了虎彪、吴善和刀疤脸。
他们身上都有同样的伤。
“若是我造成的伤,我能认得。”雀尾忽然开口。
她也听出来了,这具女尸身上的这两样伤和她之前在小木屋对那四人下手造成的伤一样,只要让她看看是不是她的手法,就能认出这具女尸的身份。
“那好,雀尾,你随我去认一认。”沧岄说道。她知道这个时代的武者武功都有各派特点,若是雀尾能认出女尸手骨骨折和颈部伤痕是不是她之前的手法,那这具女尸的身份就能确认了。
雀尾随着沧岄去辨认,万宁则将她刚刚在府里让几位家仆抄写的诗句拿了出来。
“宁儿,这是什么?”岑平看到这几张纸,很是惊讶。
“这是我让府里几位一直在府里伺候的家仆抄写的诗句。”万宁说道。
“这有何用?为何要让他们抄诗?”岑平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正想问你,要府里那些名册有何用?还有那个祝阿信又是何人?你为何要找他?”
万宁面对岑平接二连三地提问,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父亲。我之前在二哥院子的西厢发现了芙蕖留下的几个胭脂水粉盒子。从这些盒子可以看出这些胭脂水粉香膏都不是芙蕖有财力购买的,应该是有人送与她的。其中她带去雅丽居的那些是二哥送的,留下的这些二哥已辨认不是他送的。
我今日见了胡四,他将他送与芙蕖的那几样也认了出来,最后只剩下一个盒子不知是何人所赠。根据盒子上的线索,我去了画颜香粉铺子找了那里的女掌柜确认了,这盒桂花香膏确实是从她那所购,且是定制款,每盒都不一样。
我从订单存根里找到了这盒香膏所订之人的签名,那人签的就是祝阿信。
我怀疑这个名字要么是府里某人的本名,要么就是假名。
经过名册查证,府里现有名册里并无这个名字,至于京城旧宅里的那些我们没有时间去京城查找,于是我想到了对笔迹的方法。
既然现有名册里找不到这个名字,那极有可能是京城那些旧名册里,那些旧名册里记录的都是府里长年伺候旧人的信息,所以我挑了在府里长期伺候的几人来抄写了含有祝阿信三个字的诗句。
经过比对,我已找出了签名之人!”
说着,万宁抽出其中的一张交给岑平查看。
第135章 抓了人
雪,又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
原以为那场大雪之后,年前不会再下雪,但老天的心思谁懂呢,它等不及新年的鞭炮声响起,就又洋洋洒洒下了起来。
这一次下得比两天前的要大的多。
准备着过年的人们依旧忙碌的在各自家中筹备着过年的一应事务,像岑府这样深宅大院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可今日岑府却奇怪的大门紧闭,各房各院如同冬眠了的蛇一般潜伏在自家院里没有出来,只有岑老太太的集福堂人声鼎沸,吵吵囔囔。
“母亲,昶儿可是您的孙儿,他虽调皮些,但绝不至于杀人。您劝劝老爷,求他放了昶儿吧!”房氏在岑老太太面前哭鼻子抹泪的,发髻散乱,妆花眼黑,全无了平日里的贵态。
岑老太太心里头也是急,可抓人的是她儿子,按照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若没有十足的证据,他定不会把自己的儿子当犯人抓起来。
那可是他的亲骨肉,是他岑家的嫡次子,他要是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了,这岑平的脸面还要不要?这岑府的声誉还要不要?
所以,岑老太太心慌得不行,她觉得这事怕是麻烦大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先是宁儿下了牢,接着平哥儿也被软禁了,好不容易他们都被救了出来,现在怎么我的孙儿又被下了大牢?
这是天要亡我岑家吗?”岑老太太捶胸痛嚎,声泪俱下,听得众人跟着抹泪。
“是你?是你!你这个扫把星,你一进我们岑家的大门,就祸事不断,都是你把这些灾难带来的。”房氏见老太太如此,心里越发慌乱紧张,一时间直指跪于堂前的万宁怒骂道。
岑老太太心疼万宁,可抵不过孙子被抓的打击,任由房氏骂着万宁,半晌没说出话来。
“宁儿,你……没有搞错?”岑老太太顺了半天的气,终于缓了过来。她坐在花梨木的官帽椅子上,气喘吁吁地问道。
万宁挺着腰杆,笔直跪于堂上,面容憔悴,神情却异常严肃。
“祖母,我没有搞错。这花园里的死者是二哥哥所杀,不管是从作案的动机、作案的时间还有作案的地点,只有二哥有这便利和可能。”万宁道。
“证据呢?你不能说只有推论就判定人是你二哥杀的吧?”房氏拿着绢帕抹泪,言语里恨极万宁。
若不是她一口咬定是岑昶犯的案,老爷又怎么会在那周谔阴阳怪气的嘲讽中把昶哥儿下了大牢。
“自然是有证据的,大娘子,我并不是胡乱指证。
二哥他因为芙蕖之事,对虎彪、吴善、刀疤脸都怀恨在心,他本想拿钱给芙蕖赎身,却没想到虎彪因为小木屋之事对芙蕖起了杀心,他残忍杀害芙蕖,导致了二哥没了指望,于是他收买了江氏,杀了吴善,又收买了刀疤脸杀了江氏、虎彪,最后他自己亲自动手杀了刀疤脸。”
房氏并不知晓这些案子里的细节,比如死亡顺序,所以她没有听出万宁话语中的漏洞,她被万宁的话唬得一愣一愣得,想要骂人,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骂谁。
呆怔须臾,房氏终是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些祸事都是芙蕖那小蹄子招惹来的,我早看出这小妖精不是个安分地,却看在她母亲和父亲的面上给她留着颜面,没想到我一时的心软却害了昶哥儿啊。
你刚刚说的小木屋事件,又是何事?为何那事之后昶哥儿会如此恼恨?”
不等万宁回答,房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昶哥儿冬至前后发得病是不是和芙蕖那小妖精有关?他不是坠马,对不对?”
万宁点点头,将小木屋发生的事简要的说了。
“天哪!”房氏听了,心中大震,抚额后退两步,跌坐到了椅子上。
“你们竟然瞒着我们。菁儿,你也是知道的,对不对?”
房氏紧紧抓着衣襟,有气无力地问岑菁。
岑菁已被今日之事吓坏了,她虽然年岁长于万宁,但毕竟是在深闺娇养的小娘子,近段日子突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她也有些心力交瘁了。
何况听闻她最亲的二哥杀了那么多人,她只觉天都要塌了。
“我,我……娘,一切都是芙蕖那个小贱人的错,是她害了二哥。”岑菁嘴唇发颤,哆嗦半天只吐出这一句话。
“可那小贱人已经死了。现在却要我的昶儿去陪葬,这让我可怎么办才好?”房氏说着,又捂着胸口痛哭起来。
要不是戴嬷嬷一直在一旁劝着,怕是要哭背过气去。
“宁儿,你们为何不早些把这事告诉我们,你可知若是你们早些说,说不定就不会惹出后面的这些祸事。”岑老太太总算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听清楚了,红颜祸水,说得真是没错啊。
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孙儿不可能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杀人。
岑昶虽然从小性子顽劣,却不是没脑子没人性的人,他为了芙蕖可以花钱为她赎身,也可以为她去伸冤觅凶,但不可能会去杀人。
岑老太太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岑菁哭着说道:“祖母,我们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二哥出了这般丢脸的事,我们怕告之于您和父亲、母亲,会气坏了你们,也会让二哥遭受责罚。所以才瞒着。”
“糊涂啊糊涂。宁儿,菁儿打小没经过什么事,她会这样想实属正常,你怎么也……”岑老太太唉声叹气地说道。
万宁长睫如盖,覆着双眸,一声不吭。
立于一旁的岑旸自始至终也是默然不语。
从弟弟岑昶被捉拿,到一家乱作一团,再到万宁跪于集福堂自请罪,岑旸都静静地瞧着事态的发展。
一开始,他也是慌得,他一时间无法判断岑昶是不是真的杀了人,作为哥哥,他不相信弟弟会杀人,但若是没有证据,父亲也不会带人拿了岑昶。
正当他徘徊不定时,万宁刚刚的一席话让他发现了什么。
他忽然开口问道:“阿宁,不知你们发现了什么证据,确定阿昶是凶手?”
声音醇厚冷静,丝毫不见紧张和慌乱,这让沉稳跪着的万宁忍不住抬眸瞧了瞧他。
第136章 被小惩
万宁明亮清澈的眼对上岑旸精明锐利的眸,瞬间有种被看穿了的尴尬。
不过,这抹不自在很快就被她垂眸掩了去。
“经过沧岄姑姑仔细检验,在刀疤脸的衣服上找到了一些不属于他衣服上的东西,经比对是貉子毛。我们全府就二哥那有一件褐色貉毛大氅。”万宁沉声说道。
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岑旸皱了皱眉,他想说那顶多也只能说明岑昶与那刀疤脸接触过,怎就能确定他是凶手?但他心思一转,没有将这疑问说出口。
而房氏则发出了近乎绝望的低泣声。
岑老太太此时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也上不来,压也压不下,喘了半日,才说道:“昶哥儿与那芙蕖之事早就有了苗头,谷秋你不当机立断,将那芙蕖赶出府去,这才酿成了这大祸。”
房氏没有回嘴,她没有力气也没有脸回嘴。这事确实是她纵容所致,她难辞其咎。
“昶哥儿与那芙蕖相遇,到动情,到做下这么多的糊涂事,他身边的小厮衣田可知晓?”岑老太太突然问道。
堂上一时无人敢答。
“老太太您喝口参汤顺顺气,老奴去唤那衣田过来问话。”段嬷嬷端着茶碗想喂岑老太太喝口参茶提提气,却被她给推开了。
“去,马上把那贱奴带来。”岑老太太气呼呼地命令道。
段嬷嬷放下茶碗,出了集福堂,不一会儿就带着衣田过来了。
衣田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老太太问了他岑昶与芙蕖的种种,他一开始不开口,后在老太太的怒骂下和房氏的逼问下,终于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禀了。
“你这个贱奴,你家哥儿做下这多的荒唐事儿,你不知道拦着,反而替他隐瞒,甚至还帮他传信儿,你,你,你……来人,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老太太也是气急了,问清事情经过后,只觉一股气没处发泄,想要打杀了衣田出气。
衣田吓得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
“还不快拉下去处置了,要不是你们这些泼才腌臜的东西撺掇,昶哥儿也不会做下这些事。现在眼见这他犯下重罪活不久了,你就早些下去陪他吧!”房氏恶狠狠地骂着,她比划着右手,让人快些把衣田带下去。
两名家丁冲进堂内抓着衣田的胳膊就要将他拖出去,忽听万宁幽幽说道:“慢着!”
“宁儿,你不要想为他求情,他跟着昶哥儿多年,昶哥儿若有什么事,他也没好下场,还不如就此表了忠心。”岑老太太冷漠喝止了万宁。
万宁却道:“祖母,我不是为他求情,我是想说他是本案的重要人证,甚至可能是从犯,我们不能对他处以私刑。
何况祖母,哪怕衣田是签了死契的,我们也不能随意打杀了。
这对父亲的仕途可有影响。”
“儿子都要没了,还谈什么仕途。”房氏捂着脸哭诉。
岑老太太却是一愣。
不是说她担心儿子的仕途,而是她奇怪万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到岑平的仕途。
若是岑昶犯下了这样的大案,他这个做父亲的铁定会受到牵连,这样相比,家里打死个签了死契的奴仆根本不算什么影响仕途的大事。
万宁这么说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静下心来看了看万宁,见她眨眼不语,忽然灵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等老爷回来处置他吧。”岑老太太挥挥手,示意两个执刑的家丁下去。
衣田原本被家丁提起的身子忽然被松开,顿时瘫软趴于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岑老太太折腾了这许久,着实觉得体力不支,她扶着椅子扶手慢慢起身,准备去屋里好好想想今日发生的这些事。
万宁见老太太要走,便准备起身相送。
就在这时,身旁的岑旸忽然又开口说道:“祖母且慢,请听孙儿说几句话。”
岑老太太弓着腰,起了一半,忽听岑旸喊她,下意识地又坐了下来。
如此,也起了一半身的万宁只好也继续跪着。
“祖母,二弟有没有罪,孙儿相信父亲自会裁定,但今日之事作为妹妹的阿宁却罔顾兄妹手足之情,揭发检举自己的哥哥,虽是大义却也是无情,故还请祖母小惩阿宁,以慰我众兄妹之心。”
此话一出,老太太又愣住了,她这个嫡长孙一向正直端方,今个这话说得怎么那么古怪。
虽然万宁揭发自己哥哥确实无情,但他们这些书香子弟饱受礼教经书浸染,定是懂得何为大义。
让她惩罚万宁?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吧?
老太太狐疑地瞅了瞅孙子,见他也对她眨眼不语,忽然就觉无奈,她老了,脑子没有年轻人活络,看样子今日之事都是套路,她老人家怕是玩不转了。
“旸儿说得有理,宁儿,你长居乡下,难得回来,却不顾手足之情让你二哥身陷囹圄,此举太过无情,就罚你到祠堂跪上一天,不准吃饭!”老太太说着,再次起身想要离去,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万宁说道:“你要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也朝万宁眨了眨眼。
万宁哭笑不得,知老太太是明白些什么,让她反省不与她说实话之事呢。面上不能有半点露馅,赶紧伏地磕头领罪。
房氏见老太太走了,也起身离去,岑菁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万宁,眼神里既有着急又有关切,更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情绪。最终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岑菁哭哭啼啼地跟着房氏走了。
众仆也散去,岑旸一把拎起趴在地上吓得半死的衣田,喊来衣鱼和两个家仆把他关进柴房看管起来。
然后,这集福堂的正堂之上只剩下万宁和岑旸了。
万宁见人都走了,挺直的腰背一垮,人就跪坐在了地上。
她不住捶着跪酸了的腿,叹着气。
“妹妹是该好好捶捶,等会还要再跪上一整天呢?”岑旸戏谑说道。
万宁瞪了他一眼,道:“弟弟被抓,妹妹罚跪,哥哥却好似没事一般,无情的是你吧?”万宁冷讽。
岑旸笑了笑,提袍在万宁身边坐了下来,问道:“说吧,妹妹,你和滋荣搞得什么鬼?”
第137章 诱真凶
在祠堂待了一日的万宁只觉得饥肠辘辘,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红烧肘子、香炸小鱼、红豆糯米团、鲜肉荨菜羹……这些好吃的。
想着想着,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姑娘,快喝点粥、吃点馒头垫垫肚子。”浅喜趁着夜色悄悄跑进祠堂,给万宁送来了一些吃的。
万宁饿得狠了,看什么都想吃,可是经过几次的肠胃不适,她已经不敢暴饮暴食了。她知道饿到现在她只能少量吃点粥,让肠胃适应适应。
西里呼噜喝了粥,暖暖的米汤进了肚,万宁才觉好受了些。
这岑旸,她都把计划告诉他了,却还是把她关在这祠堂里,虽然这里头燃着火炉,没让她冻着,也没人监督她是不是真得跪着,可是不给她饭吃,她也很难熬呀。
岑旸这家伙,真是个黑心肠。万宁腹诽。
喝了粥,万宁问浅喜:“外头可有什么动静?”
浅喜道:“奴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只知道主君派人回来搜查昶哥儿的院子,从柴房里提了衣田出来,让他给衙差引路。”
“那可有搜出什么来?”万宁问。
“好像也没搜到什么,只带走了小灶间的各种香料,还有罐子,听说还有昶哥儿的貉毛大氅。”浅喜回忆道。
万宁被罚祠堂后,她和崔妈妈本想一起过来陪罚,怎料雀尾回来给她们分配了任务。
崔妈妈的任务是管好万宁屋子里的众人,不要让她们因万宁被罚而轻举妄动。浅喜的任务则是去岑昶院子外“偷窥”。
浅喜的性子本就喜探听,接到这个任务她还挺开心。
她尽心尽责的在岑昶院子外待了一天,看到官差来搜查,看到他们询问衣田,最后搜走了那些东西。
万宁不露声色地听着,然后默默地给岑家的列祖列宗上了三柱香。
“姑娘,这时候你为何要上香?”浅喜不明白。
万宁沉默了一会,才幽幽说道:“希望岑家的列祖列宗能保佑一切顺利。”
浅喜:……
主仆二人在祠堂里静静地坐着,万宁为微阖双眼,似是小寐,又似是沉思。
浅喜百无聊赖地盯着香案上的香慢慢燃烧,直到燃尽。
“唉~”万宁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肃穆清冷的祠堂内显得空灵而又可怖。
浅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欲说话,就听祠堂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随即身着冰蓝色长袍的云千春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洋溢着急切而又欣喜的光芒。
“四姑娘,事成了,你受苦了。”云千春走到万宁跟前,看着她白皙的小脸在祠堂昏暗的烛光下浮现着疲惫焦虑的神态,便知这一整天她备受煎熬。
要不是他们没有十足的证据,要不是为了让真凶放松警惕,万宁也不用特地去老太太那负荆请罪,受过遭罚。
“我没吃什么苦,人已经被抓了吗?东西也找到了吗?”万宁一听说事成,所有的萎靡和疲惫瞬间都一扫而光,她急切地问着云千春。
云千春含笑点头,他想要伸手牵住她的手,告诉她计划成功了,可是终究不敢。
“人在哪?”万宁问道。
云千春说道:“就在阿昶院子中,我们走吧。”
万宁等不及就提裙跑了出去。
浅喜抬步跟出,当跨过祠堂高高的门槛时她回头看了眼香案上的香,刚刚燃烧完。
外面下着雪,犹如前几日刀疤脸死得那晚一样。
万宁的缎面绣花履很快就因为路上的积雪而渗进了水,但她一路疾走,竟没觉得冷。
云千春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护着她,一边告诉她在哪里抓住了凶徒,一边护着她,生怕她不小心滑倒。
到了岑昶院中,该到的人都到了。
周谔、岑平、沧岄、岑旸还有早上刚刚被抓的岑昶。
他们在正屋正襟危坐,所有人脸上都似凝着一层寒霜。
万宁和云千春进屋后,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万宁刚在风雪中冻僵了的脸颊和手瞬间恢复了些许温度,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那个人。
“宁儿,你先坐下歇歇。”岑平关切地指了指岑旸身边的空位,让她先坐下再说。
万宁听话地坐下了。
云千春则走到沧岄边上坐了下来。
如此,人都到齐了。
“周提刑,可以开始了。”岑平淡漠地朝周谔看了看,目前他是这里级别最高的官吏了,他于情于理都要请他来审案。
周谔似乎对此事兴趣缺缺,他挥挥手道:“还是劳烦岑通判来审吧,本官在此听着便是。”
岑平也没有再推辞,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跪于堂前的人,厉声问道:”衣田,你可知罪?“
堂下之人惶惶抬起头,长眉大眼,算的上眉目清秀。他正是岑昶身边伺候多年的小厮衣田。
”主君明鉴,小的不知道犯了何事?“衣田像大多数犯人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
”衣田,你跟着阿昶多年,年纪不大,却也算是岑府的老人了,若不是最后查到的证据,我们谁都没有怀疑过你。”岑平痛心疾首地说道。
衣田虽是下人,但也是从小跟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岑平确是又恼又恨又心痛。
衣田依然不认:“主君,小的真得不知道犯了何事。”
岑平怒了,喝道:“你是想逼着本官对你用刑吗?”
衣田身子哆嗦了一下,却硬着咬牙没作声。
就在这时,岑昶忽然说道:“衣田,你很喜欢芙蕖是吗?“
衣田一愣,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服侍多年的主子,然后很快又垂下了头。
“衣田,芙蕖是你杀的吗?”不等衣田回答岑昶的问题,云千春又突然发问道。
“不,不,芙蕖怎会是我杀的。“衣田连连否认。
“那你怎么会知道芙蕖的坟墓在那个地方?”云千春眸子微眯,露出锐利锋芒,让衣田的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我,我……”衣田刚刚就在芙蕖埋尸处被抓的,这点他无法否认。
“衣田,你杀了芙蕖,将她埋尸在茅草屋后的小树林里对吗?”云千春再问。
衣田的身子剧烈晃动,忽然他大声吼道:“我没有,我没有杀芙蕖,我怎么舍得杀她!是那些畜生,那些畜生干的。”
吼叫之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138章 析案情
哭声刺耳却也刺心。
万宁想到了胡四,他在听到芙蕖的死讯时也是哭得这般肝肠寸断。
虽然那时候万宁是为了从他嘴里套出信息,胡诌了芙蕖死亡的消息,可没想到后来却被被证实是真的。
那日雀尾同沧岄去辨认那具女尸颈部和右手的伤是不是她的武力所致,结果雀尾的答案是肯定的。
如此,那具女尸就被认定为芙蕖。
芙蕖死的比虎彪、吴善、江氏都要早,这样一来原来怀疑幕后之人是她这个推论就完全不存在了。
按照当时万宁等人第一反应,这凶手应该是恨极了芙蕖,所以残忍杀害她,然后又将染指过她的人都一一杀害。
而江氏很有可能是利用之后的灭口。
若是按照这个推论,目前所知与芙蕖有染的几个人岑昶以及那个送桂花头油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胡四被他们排除在外,他身陷死牢,有动机也没有能力杀人。
而送桂花头油的人被万宁找了出来,在得知是衣田后,万宁突然有了新的推论,她认为衣田并不是杀害芙蕖的凶手,之后的所有案子很有可能是他为了给芙蕖报仇所犯下的。
理由有三:一是杀害芙蕖所用的那把刀子经调查是虎彪所用,他的店铺里的刀具经相熟之人认过,的确少了一把剔骨刀。
那把溪水里捞出,洗去铁锈之后的刀上还留有虎彪卤味铺的标识,这正是虎彪店铺里少的那把。
若是衣田要杀芙蕖,完全不必特地跑虎彪卤味铺拿刀子,这样目标太大。
二是衣田要是因为恨芙蕖而恨所有她身边的男人,那他就不会对万宁动手,他还应该感谢万宁让他看到了芙蕖的真面目。
三是最客观的理由,那就是芙蕖死亡时,衣田一直在岑府待着,这点岑平已详细询问了府里值守家丁,那日衣田并未出过府,很多人都看到他了。
若说晚上悄悄潜出,那茅屋离这甚远,且要出城,衣田实在是不可能行动。
所以,衣田没有作案的时间。
还有一点就是,万宁觉得芙蕖是被人好生安葬的。虽然从那日他们把她挖出来的情形来看,芙蕖似乎是被草草埋葬的,但其实不然。
芙蕖之前应该是赤、裸着全身,埋葬她的人心疼她,找到了那件青色小袄,然而里衣有可能破损的厉害或者被凶徒拿走了,埋葬之人便脱下了自己的裤子给她套上。
在那种条件之下,这恐怕是那人能给她最好的遮羞之物了。
所以芙蕖身上的裤子才会是男裤,因为安葬她的人是个男子。
最后,因为没有棺木,那人找了一张草席将她包裹起来安葬于小树林中。
虽然简单,但应该是能给的最好的了。
综上几点,万宁认为杀害芙蕖的和杀害虎彪的不是同一凶手。
芙蕖应该是刀疤脸所杀。
又或者是刀疤、虎彪一起杀害。
之所以没有算上吴善,是因为吴善已无杀人的能力。
那日小木屋之事,雀尾为防止他们将此事泄露,损了他们声带,断了他们右手,让他们不能言不能写。芙蕖也是如此。
而四人中吴善伤的要重些,因为他对万宁的挟持,雀尾砍了他左手五个手指,又断了他的右手,可以说他就是个废人了。
故而万宁觉得吴善没有能力去杀人。
虎彪和刀疤就不一样了,他们伤了一只手,还有另一只手,且体力上绝对能够制服芙蕖这样的女子。更何况芙蕖的右手也断了。
那天万宁也亲耳听见虎彪和刀疤因为讹诈岑昶不成,想要将芙蕖卖去窑子的事。可见他们是有多心狠手辣。
万宁将这推论说完,问衣田:“衣田,我说得可有七八分对?你今日去那树林,是为了祭拜芙蕖,告诉她她的大仇都报了是吗?”
衣田忍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说道:“四姑娘神断,此事已说得八九不离十了。”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虎彪和刀疤就是两个畜牲,他们眼见芙蕖没能讹到那一千两银子,又害得他们受了伤,一气之下就…就轮流JIAN污了她。
之后他们想把芙蕖卖去窑子,没想到年关将至,老、鸨们收紧银根不愿出大钱,加上芙蕖残疾,她们更觉买了是个赔钱货。最后都没能谈拢。
这两个畜牲便将一通火都洒在了芙蕖身上。
他们把她带去了那个茅屋,不断打她、糟蹋她、虐待她,最后还在她身上划口子,让她活活血尽而亡。
那日我从虎彪口中得知了芙蕖的下落,赶到茅屋那,就看到,就看到芙蕖满身是血,浑身都是伤口,血把她身下的稻草还有床板都浸湿了。
呜呜呜…芙蕖实在是死得太惨了,太惨了。我只要一想到那日看到的情景,心里就痛得像刀割一样,那两个真得是畜生啊!”
衣田说到芙蕖惨死,请不能自制,捂着脸又痛哭起来。
厅内一时无声,万宁几人也是见了芙蕖惨状的,即便这人生前品行不端,但死得这般凄惨,也让他们唏嘘。
“所以,之后你就开始计划杀了虎彪、刀疤他们为芙蕖报仇?”
万宁说道。
衣田哭声渐止,口中却没有承认,他呆呆地盯着地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万宁见他没说话,知他还心存侥幸,不由叹了口气道:“衣田,看来你还是心存侥幸,不愿承认杀人事实,那么就由我先把案发经过说一说吧。”
万宁环顾众人,缓缓说道:“衣田你其实也十分喜欢芙蕖,只可惜芙蕖心比天高,她想要的是二哥,是岑府二房姨娘的位置,这些你给不了她,但你还是不愿放弃,又或者她一直勾着你,给你希望,让你不舍得放弃,这和她对胡四的手段是一样的。
平日里,你和胡四也会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送给她,讨好她,二哥去的香香坊东西昂贵,你买不起,于是你去了画颜香粉铺,想挑些好的送给芙蕖。
你去了那,发现市面上流行的首乌桂花膏画颜也有,且价格远低于其他香粉铺子,你便也定制了一份,并签上了你的名字衣田。”
衣田闻言,终于抬起头看向万宁,眼里满是疑惑。
万宁淡淡一笑,道:“衣田,你一定奇怪你明明偷偷去香粉铺子改了签名,为何我还会说你签的是衣田两个字对吗?”
衣田仍旧不语,但紧张和心虚的神色却出卖了他。
第139章 改签名
衣田确实不明白万宁是怎么发现他偷偷改了签名。
之前他隐约听说万宁召集了几人在那查名册,他很清楚祝阿信这个名字是他后来改的,府里查不到,哪怕是去翻旧宅的名册他也不怕。
随后昶哥儿忽然督促他练字,一开始他倒没怀疑,因为岑昶经常说他懒,不读书也不写字,但抄着抄着他就觉出不对来,他怀疑是万宁要对笔迹,所以他刻意把那三个字写得和订单上不太一样,没想到还是被万宁看出来了。
万宁见他神情飘忽,知他没想明白,便直接说道:“其实那天我们去西厢查看原来芙蕖住的那间屋子时,你就警觉起来。你不敢跟着我们太近,但肯定远远地跟着我们,然后攀附在厢房边的围墙上从梳妆台后的那个窗户窥探我们。
虽然当时我并没有看见你,但在我探出身子从窗外的枝条上抓雪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围墙上的积雪有一块奇怪的塌陷,像是什么压了一下。后来我们回到主屋,看到你正在烧水,可那水明明已经烧沸有段时间了,若是你一直守着,你应该会将炭火调成暗火煨着,而不是继续用大火旺烧。
我那时起了疑,看了一眼你的双手,发现双手发红,似是冻后又遇热的那种红,我猜围墙上积雪的塌陷是你双手攀附在上造成的吧?
你偷看了我们查探屋子的情况,之后在我们回主屋之前急急跑了回来。烧在炭炉上的水早已开了,你还来不及调熄炭火,我们便到了。
仓促之余你来不及准备茶饼,只能提壶冲泡了桌上的散茶给我们吃,以此当做这壶水是刚刚烧开。
可这壶水因为早已烧开,屋子里弥漫着不少水气,我在暖炉边装作烘手看到里面的炭火更有被水浇过得痕迹,那便是水开沸腾出来的水。
之后,你想知道我们到底拿了些什么东西,便故意往我这边走。即使没有二哥的那一脚,你也是打算装作崴脚之类的撞向我,然后把我袖口里藏的东西撞出来。
这从你没有往门口走,反而往门口对里的暖炉方向走来就可以看出来。
结果如你所愿,香粉盒子滚落在地,你在捡取时看到了你特意定制送给芙蕖的桂花头油,你想到订单上的签名,便偷偷潜入画颜香粉铺子找到这订单改了签名。
之所以你不把这张单子毁了,一是这张订单已和其它单子装订在了一起,你要是强行撕掉,只会留下这里少了一张的痕迹,那时候恐怕会惹得我们更加怀疑一直追查。而你也不能确定这掌柜的还有没有藏着其它佐证,万一我们发现单子少了,再顺着前后左右的单子查出什么线索来,你会更被动。
于是,你想到了改个签名。
那时候你很单纯,下订单也没想瞒着谁,所以签的是衣田两个字,现在要改成什么名字才能让你别被怀疑,你颇下了些心思。
你稍微在衣上做了连笔修改,让它看着像篆书的“礻”,再在右边加了“兄”,如此乍一看之下就是“祝”。
之所以选这个姓,你大概是想把线索引向祝妈妈那个案子,你想让我们怀疑是祝妈妈的亲戚,也就是芙蕖的亲戚送她的礼物。
然后你为了让这两个字完全看不出是你的名,你在两字的间距之间加了“阿”,将田字改成了信。
由于你惯用篆书,所以这三个字不仔细看,还真没看出修改。
但也是这个习惯让我发现了你。
我们现在少用篆书行文,多用楷书、草书。
而有些文人雅士欣赏古人字体,才会学篆书、隶书这些古字体,而二哥正是其中的爱好者。
二哥酷爱临摹篆书字体,身为他身边的小厮,,他也时常逼着你练习这种字体吧,所以你行文时也会用这种字体。
我让你们抄写诗句那次,给你下命令的是二哥,你以为他想检查你练字的成果,便会用这种字体讨好于他。
只是抄了几句后,你敏锐的发现不对,这几句诗句里含了“祝阿信”这三个字。
你怕抄诗句是我设的陷阱,目的是比对字迹,于是你灵机一动,将这三个字换了种字体,如此你觉得我们便看不出这三个字和订单上的一样了。
只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通篇都用了篆书,唯独这三个字用了楷书,这让我们一眼就看到了这三个字。
唯独这三个字你要换个字体写,不正好证明你心虚吗?”
万宁黑眸深邃,完全看穿了一切。
衣田浑身发凉,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
他想开口反驳,却发现无从辩解。
因为事实就是万宁说得这样。
“衣田,你为什么要害阿宁,为什么要害我?我虽平日里对你严厉了些,可我这些年对你并无亏待,你就因为芙蕖,杀了那么多人,还想害我和阿宁?”岑昶初知是衣田所为时,根本不相信,他和衣田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不相信衣田会背叛他。
所以他配合万宁、云千春演了这场戏。
现在衣田如他们推断,为了毁灭证据被抓,他是满腔怒火,恨不得当场打死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可是看到衣田的号啕大哭,听到万宁诉说着衣田为芙蕖花的心思,他又想到了自己原先对芙蕖的执迷不悟,感同身受,满心的怒火又化成了同情和悲伤。
衣田双手紧紧握着,身子颤抖,脑袋低垂几乎触地。
忽然,他抬起满脸泪痕的脸,颤声说道:“昶哥儿,小的对不住您。小的想给芙蕖报仇,自然少不了将她推入绝境的四姑娘和您。
可我心里清楚您和四姑娘都是好人,您对我更是有多年的恩情,我,我,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唉…”万宁听了此话,发出长长的一声叹。
她说道:“衣田,正因为你下不了手和你的不忍心,反倒让我和二哥倍受折磨。
你不想杀我,就利用食物相克之法让我时不时的犯病折磨我。
你无法对你的主子下手,就在他的汤药里加了料,让他终日昏沉贪睡,差点成了傻子。
衣田,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心太软还是心太狠?”
第140章 救过命
衣田再次陷入了沉默。
万宁继续道:“二哥第一次陷入那种痴痴呆呆,与世隔绝的状态时。
我只觉得是他的心魔所致,并未怀疑过汤药有问题。
其实汤药最初的时候并没有问题,对吗?衣田。”
衣田机械地点点头。
万宁轻叹道:“汤药出问题应该是在冬至的前几天。
那时候你发现芙蕖惨死,心里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你觉得除了虎彪、吴善、刀疤脸这些禽兽之外,二哥也有错。
若不是他始乱终弃,那日弃芙蕖于小木屋不顾,芙蕖也不会凄惨死去。
你很恨,恨不得也杀了二哥报仇。
可是又如你所说,二哥毕竟是你伺候多年的主子,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你下不了手。
于是,你便偷偷加重了药方里安神药的分量,让二哥终日昏昏沉沉,噩梦连连,加上他自己的心魔,不出两日,他就变得少言寡语,最后差点自闭。
而之所以当时我们都未发现药的问题,一来尚未有命案发生,没有人想到有人要害二哥;
二来你很聪明,你仅仅只是把两贴或者三贴药里对你有用的药挑选出来,放在一起熬。
然后又拿着方子去不同的药铺抓药,这样表面上看药的总贴数没有少,也没有单种药去抓了更多的分量,以至于你瞒天过海,我们都没发现这点。
冬至那日,我想了办法让二哥冲出了心魔,请来的郎中又未再开药方,你没了动手脚的机会,二哥的精气神才日渐好了起来。
而对于我,你恨我当初在祝妈妈案子上盯着芙蕖不放,导致她被赶出府。
后又恨我揭穿了她利用二哥的事实,害她失去了对虎彪和刀疤的价值,最终害她惨死。
若说二哥只是抛弃之罪,那我可就是罪魁祸首,似乎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不然芙蕖会成为二哥的妾室,会过上她想过的生活。
但,你内心深处的良知还是告诉你,我其实没有错。
于是在这种纠结之下,你想到了让我反复犯病,以此来惩戒我,以此宽慰你的内心。
那日我酒醉,二哥来看我,要你去小厨房叮嘱宋嫂煮些甜食给我备着,你便借此机会,谎称二哥要她煮白果。
白果有微毒,你很清楚。接下来你就几次借二哥的名义给我送来了奶酥馒头,栗子糕。
第二日,你又对二哥说有新鲜的牛乳,应该送些给祖母和我这边,并特地配上一些坚果,教了厨房用牛乳冲泡着喝更香。
就这样我的肠胃被折腾的犯了病。”
万宁虽然说到衣田毒害自己,但此时却异常平静,面色无波,声线平稳,缓缓地慢慢地诉说着案情。
平缓的语调让浑身紧绷的衣田渐渐放松下来,其实做下这些事后他的内心也很煎熬。
他又无法去对人诉说这些事,于是这些事也成了他的心魔,蚀骨锥心,日夜难安。
现在万宁将他做得这些事查了出来,他反倒觉得舒坦了许多。
“四姑娘说得对,小的确实恨你,要不是你的出现,芙蕖不会出府,也不会遭此惨祸。”
衣田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嘶哑。
“可是这些又似乎怪不上你,谁让她贪心呢?”衣田露出了一抹苦笑,眼里是浓浓的无奈。
岑昶攥紧了拳头,紧抿着唇,眼尾有些泛红。
他现在心里的疼痛已盖住了愤怒。
若衣田没有动手伤害他和万宁,那即便他杀了那几个人,他也不会痛恨衣田。
那几个禽兽不如的人本就该死。
可是衣田设计伤害他和万宁,他心底只觉痛苦和悲凉。
他不明白,为何衣田会如此执迷不悟,陷在芙蕖的虚情假意里不能自拔,甚至不愿分清事情的是非黑白。
“衣田,你就那么喜欢芙蕖吗?”岑昶再一次地问了这个问题。
衣田呆怔了一会,低声说道:“昶哥儿,小的真得很喜欢芙蕖。
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还因为她救过小的。”
岑昶一愣,问道:“救过你?何时的事?”
衣田深吸口气,道:“一年前的夏日。”
岑昶蹙眉回忆,但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芙蕖救衣田的事。
“是在花园的小荷池旁吗?”万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让衣田哆嗦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万宁很可怕,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
“是的。”衣田极轻地回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岑昶惊讶极了,问万宁。
万宁低沉说道:“从刀疤脸的死时的姿态得出的。
刀疤脸是跪在荷花池边慢慢流血而死,那是一个赎罪的姿势。”
岑昶一脸的震惊,他这妹妹真得是太厉害了。
衣田嘴角微微扬了扬,苦笑道:“还真是逃不过四姑娘的法眼。”
说着叹了口气,道:“芙蕖自从入了昶哥儿的眼,进了我们的院子,我们一起服侍昶哥儿,见得多了,感情也比一般人要好些。
但小的绝无非分之想,小的知道她想过富足安逸的日子,小的给不了她。
小的知道昶哥儿对她也有意,便想他们若是能在一块儿,也是好事。
所以小的时常帮着芙蕖瞅着机会接近哥儿。
那年夏日,哥儿你和芙蕖在荷花池边赏花吃酒,你吃多了,要小的下荷池捞莲蓬上来给你剥莲子吃。
小的不敢不从,趟着水到荷池边沿摘莲蓬。
却不想荷池淤泥稀软,小的一下子陷了进去,被拖到了荷池中央。
小的吓得大叫救命,没想到您大笑了几声,不胜酒力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幸好芙蕖清醒着,找了旁边的竹竿子伸到荷池中让小的抓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的拉上来。
被救后小的看到她的手掌都被竹竿磨得鲜血淋漓。
小的要谢她,她却不在意地笑笑,说救小的是应该的,不用和她客气。
那时候小的就下定决心要保护她。”
衣田的话让岑昶微窘,他想起来了,那日他和芙蕖赏花,喝了不少酒,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衣田和芙蕖没有和他提及前一晚衣田掉入荷花池的事,所以他还真不知道芙蕖救了衣田。
这样说来,万宁推断的没错,衣田让刀疤跪在荷池旁,确实是给芙蕖赎罪之意。
第141章 全招认
万宁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微涩。
对于芙蕖这个人,她从瞧见她的第一眼起就没什么好感。
但人是复杂的,没有单纯的好,也没有单纯的坏,每个人都是一个混合体。
比如芙蕖利用着各种男人去达到她的目的,可在救衣田这事上,也许是本能吧。
看到人落水,心底的良知让她毫不犹豫地就去救人。
即便之后她也许利用衣田做了一些事,但当时她可能真得没想那么多。
“四姑娘,今日在集福堂你所说的貉子毛的事是诓小的的吧?
其实你们发现的是獭兔毛,只是你们没找到。
小的我听了你的话,担心你们早晚发现那不是昶哥儿大氅上的貉子毛,所以夜深后小的便偷偷去取了这獭兔毛的坎肩想要藏好,结果被你们逮了个正着。”
衣田干涩地笑了笑,现在他终于明白他是斗不过万宁、云千春这些人的。
万宁点点头,说道:“我们确实在府里找不到獭兔毛的制品,也担心你已经将此物毁了。
但我又想这獭兔毛价格也颇高,你应该也不舍得丢弃,所以还能搏一搏。
最终我们赌赢了,但同时也说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衣田,犯了法终要受到惩罚。”
衣田目光沉郁:“是要受到惩罚,所以那些人都该死。那条獭兔毛的坎肩并不是因为值钱我才不舍得扔,而是因为那坎肩是芙蕖亲手缝制送给小的的。”
见堂上众人一脸诧异,衣田解释道:“这獭兔毛的皮子是小的从一猎户手里买来送给芙蕖做围脖,虽然皮子小了点,但太好的小的也实在买不起,好在芙蕖也没嫌弃。
更让小的想不到的是芙蕖收了皮子后竟然亲手为小的做了一条坎肩,小的真得是爱不释手,大夏天都想戴着。
好不容易熬到那日下雪,小的可以名正言顺披着坎肩了,那感觉就像芙蕖还在小的身边一样。
却没想,刀疤脸却找上门来。
他威胁小的要小的给他盘缠助他逃走,他说他杀了江氏,官府四处拿他,他没有钱走不了。
小的正愁找不到他报仇,既然送上门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小的先安排他躲进了雅辛居小的屋内,故意没给他送晚饭。
等到夜半时分,小的骗他要安排他从后花园的小门出去,将他骗至花园,再将下了蒙汗药的馒头让他吃下,待药力发作,挑断他的手脚筋,割断他的喉咙,让他跪在荷池边赎罪,告慰芙蕖的在天之灵。”
衣田述说着他杀害刀疤脸的经过。
万宁望了一眼那放于茶案上的獭兔毛坎肩。
上面的毛皮纯黑富有光泽,若是溅上鲜血是看不出来的,但这皮毛下面的衬布却用了浅褐色的锦缎,所以刀疤脸的血溅到上面落下了点点痕迹。
再加上衣田要将他摆成下跪的姿势,身体与刀疤脸有了接触,用力时坎肩上的毛也被蹭到了刀疤脸的衣服上。
这些都是衣田杀害刀疤脸的证据。
衣田继续道:“今日昶哥儿忽然被抓,四姑娘说刀疤脸身上沾到的毛是貉子毛,小的便害怕了。
这貉子毛和獭兔毛虽然乍一看看不出,但若请有经验的猎户来分辨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小的怕待你们知道是獭兔毛后,就会想到小的那条坎肩,于是连夜小的便将这坎肩从所藏之处取出,然后赶去五家坡想去祭拜芙蕖,结果就被你们抓了。”
衣田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其实也是小的心虚,更是小的不舍得这条坎肩。
小的其实之所以赶去芙蕖安葬之处,一来是想祭拜她,告诉她所有害她之人都已受到惩罚。虎彪、刀疤、吴善都死了,昶哥儿也下了狱,四姑娘犯着病还被老太太责罚去了祠堂,她应该可以瞑目了。
二来这条坎肩是她亲手缝制送给小的的,小的不舍得就这么毁了,想着到她坟前烧给她,也算是谢她之前的一番心意。”
衣田说着说着,眼眶儿便红了。
“衣田,你再将虎彪、吴善、江氏如何被杀,细细说来。”岑平见衣田已招认,便趁热打铁将其它三案一并审了。
事已至此,衣田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小木屋之事衣田其实事前有些知晓。
那日在千春楼遇见芙蕖,衣田便悄悄与她联系,得知她过得十分不如意,便有心想要帮她。
树林里的小木屋原是猎户打猎暂住之所,衣田曾到那买过獭兔毛,所以知道这个地方。
他帮芙蕖约了岑昶到那私会,是想帮芙蕖回到岑府。
可没想到虎彪、刀疤、吴善却绑了岑昶趁机勒索。
以至于事情脱离了他的把控,导致岑昶受了伤,芙蕖也失去了回府的机会。
之后,他多次去卤味铺找虎彪,想要救芙蕖,可是都没有找到。
为了查找芙蕖,他想尽办法,终于在吴善这找到了突破口。
吴善有个老相好江氏,正巧回到秀州过年,她见吴善伤成这样,便到以往他的狐朋狗友处打听原因。
却意外发现了刀疤和虎彪将芙蕖藏在茅草屋里虐待。
衣田找到江氏时,给了钱,她便将芙蕖的下落告诉了他。
衣田找到了茅草屋,看到了芙蕖的尸体,自此他便崩溃了。
他寻机用莽草毒死了虎彪,再收买江氏杀了吴善,最后还想让江氏去杀刀疤脸,结果却被反杀。
由此刀疤脸也知道了衣田的事。
走投无路的他跑到岑府找衣田,本想杀了衣田报仇,但在衣田的劝说下,同意拿钱跑路,最后还是被衣田杀害了。
这几起案子在衣田的供认下结案了。
可万宁还是觉得有些细节不太合理。
她问衣田:“衣田,你是怎么想到在刀疤脸的脖颈上割个小口子,让他不会一下子死去,然后在那天寒地冻之下,慢慢冻僵,保持住跪着这个姿势的?”
衣田头也不抬的回道:“小的以前在京城看过冻死的猫狗,有些还保留着生前的姿势,便想到这个法子。”
“那衣田,你又是如何知晓虎彪、刀疤脸他们想把芙蕖卖入窑子不成,恼羞成怒虐杀的一些细节?
要知道虎彪、吴善、刀疤脸已不会言语,也不会书写。”
万宁的这个问题终于让衣田抬起了头。
第142章 新年近
“小的是听江氏说的。”衣田抬头答话,眼神有些茫然。
似乎不明白为何万宁会问这个问题。
万宁长睫覆眸,低声自语:“江氏说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回想起江氏到周谔那状告她时,提到虎彪曾与她说他们的伤是雀尾所致,虎彪怎么可能言语呢?
“江氏状告我之事可是你让她做的?”万宁思忖片刻后又问道。
衣田道:“是的,小的并不想要您的命,只想让您受些罪,然后通过状告您将昶哥儿和芙蕖之事抖出来,让昶哥儿也得些教训。”
“你…”岑昶听了,怒目圆睁,狠拍了两下椅子扶手,却终没有骂出口。
此事归根结底是自己识人不清,若他紧守礼教,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祸事。
如今妹妹遭了牵连,家声受了损坏,他只觉得心里愧疚,更是懊悔不已。
骂谁都于事无补了。
“宁儿,你可有什么要再问的?”岑平柔声问万宁。
万宁摇摇头。
岑平便将衣田收押,过堂后再宣判。
这一连串的案子终于了结告一段落。
周谔悻悻离府,此案于他可以说是个耻辱,他听信江氏片面之词,错押万宁,又急功近利,错关了岑平。
云千春若如实上报,绝对有损他的官声。
若是官家发怒,那他的前程可就不保了。
他现在只想回到府衙,先行一步,将此案上报。
只要快一步让官家收到札子,许就可以先入为主地让官家觉得此案不过是复杂了些,并不是他的问题。
而其他众人则在堂内说着话。
当然为了让岑老太太和房氏放心,岑昶已去她们那报了平安。
当听闻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是衣田策划的,她们震惊不已。
衣田在这个府里的日子很长,从小就跟在岑昶身边。
谁也没想到他会因为芙蕖的事加害主子,即便如他所说没想过害他们性命,但那些伤害也是创巨痛深。
“滋荣,多谢你这次与沧岄仵作出手相助,感激不尽。”岑旸深深一揖,谢过云千春和沧岄。
这次若不是他们赶来,事情不会这么快这么顺利解决。
云千春淡然一笑,回以一揖,道:“晴羲兄客气了,你我两家本是世交,本应守望相助。
何况查明真相,匡扶正义是我所愿,你无需说谢。
倒是四姑娘,此番经历却依然坚持寻觅真相,令人钦佩。”
云千春由衷地赞道,目光忍不住看向万宁。
只见她坐在椅子上,右手撑着下巴,眸光晶亮,似在思考着什么。
那认真专注的样子让云千春舍不得移开眼。
“滋荣谬赞了,阿宁与我们可是一家人。”岑旸一边说一边走过去站到了云千春面前,颀长的身躯挡住了云千春的视线。
云千春收回目光看向岑旸,低低重复了一遍:“一家人?”
岑旸勾唇微笑。
笑容意味深长。
云千春忽然明白了,岑旸很清楚万宁不是他父亲外室生的孩子,他应该知道万宁的身世。
那么他现在所说的“一家人”是在警告他吗?
云千春不由笑了:“晴羲兄说得对,一家人就该同仇敌忾,珍惜手足之情。”
岑旸见他拿万宁现在的身份反将他一军,不由也笑了起来。
两个昔日好友目光相对,都明白了对方绝不会放手的决心。
他们不用再敞开说,彼此心知肚明。
“滋荣明日可是要起身去扬州?”岑旸转移了话题。
云千春侧目看了一眼沧岄,说道:“母亲和姑夫都在扬州,我和沧岄姑姑是打算明日起程。但没想到今日又下起了雪,这水路怕是走不了了。”
“雪天道路难行,怕是陆路也不好走。”岑平听说他们明日就要起程,不由插话道,“虽说南方的雪不比北方那般漫天而飞,积雪深厚,但南方的雪易结成冰,导致路滑难行。”
沧岄闻言,皱了皱眉道:“官道有人清理吗?”
岑平道:“官道上安排着人清理,但没几日就要过年了,人手并不多。一旦发生冰冻,怕是不能第一时间清理。”
沧岄眉头皱得更紧了。
云千春知道沧岄姑姑担心去不了扬州,不能与姑父一起过年,便安慰道:“南方的雪来的快去的也快,陆路官道易冰冻,但水路应不会结冰。
我们可以雇个小船,走水路。”
岑平则道:“江南这边河道确实不易冰封,但因快过年,河面上的船艄公们都歇了,怕是连船都找不着。”
岑平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得沧岄和云千春透心凉。
“你们也别太担心了,这雪虽然下得大,但一向来去匆匆。说不定明早就停了,到时候若是官道未结冰就走官道。若是结冰路滑,我们就走水路。船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我能找到。”从集福堂和欣荣苑回来的岑昶大声说道。”
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的万宁在岑昶的大嗓门下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面前几人,慢慢意识到他们在谈论事情。而她刚刚竟然神游了。
有些尴尬地坐直了身体,然后说道:“这雪要是造成早晨行路不便,可以请二位在我们岑府过年。
也正好可以好好感谢云郎君和沧岄姑姑的相助。”
云千春听见万宁留他们,心里有便觉欢喜。
这是不是说明万宁也不舍得他们走,万宁希望能经常看到他…们。
“万宁,要是我请你一起去扬州,你去吗?”沧岄忽然开口,直奔主题,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岑平急得险些要冲上前去将万宁拉到身后。
他太了解沧岄了,这也是个倔强的人。以前还有罗蔓蔓,也就是万宁的母亲能够劝得住,现在怕是谁的她也听不进了。
云千春虽对姑姑如此直接就问万宁,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但他却也很想知道万宁会不会跟他们走。
他满怀期待地等着万宁回答。
“姑姑好意阿宁心领了,只是这过年还是要一家人团聚的好。
这扬州的好风光就待我年后再去瞧吧。”
万宁得体的回答让沧岄脸上掠过一丝落寂。
一家人团聚?万宁亲生父母虽然不在了,但她还是有家人的,只是现在她更把岑平一家当做亲人,至于那些血脉至亲,她恐怕一点都不知道吧。
第143章 岑二叔
夜深人静,窗外只有大雪簌簌之声。
万宁窝在床敷内,茱萸粉的缎面冬被盖在身上绵软舒适,里头又有崔妈妈为她准备着的汤婆子,捂得脚儿暖暖的。
只是这心里的冷却一个劲的渗出来,沿着四肢蔓延到全身。
这是一种恐惧带来的冷。
父母、幼弟刚出事那会儿,她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想着要知道父母亲的事。
可是当这个机会真得来临时,她害怕了,退缩了。
随着她阅历的不断增长,她突然发现她的父母真的不是她认为的那样简单。
太多的人认识他们,仅在目前王公贵族就有信国公,稍微平凡一些也有岑平。
更甚者连名震天下的女仵作都认识他们。
万宁只觉得背脊发凉。
她第一次明白为何岑平那么怕她去追寻真相了。也许真相的背后真得是令人胆寒的幕后黑手,是他们任何人都不能抗衡的对手。
那么她还要追查下去吗?
黑夜中,万宁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盯着上方绣着丝丝萝蔓的粉色帷幔,默默地在心里衡量。
直到天色微白,她才渐渐睡去,这一觉倒是睡得饱饱的,没有人来打搅。
待醒来时,万宁只觉心中一惊,猛地起身喊道:“浅喜,是什么时辰了?”
浅喜听到万宁喊叫,慌忙跑了进来,见万宁赤着脚站在屏风前,急急说道:“姑娘,您可别冻着呀。”
说着,扶着万宁就坐到床榻边,为她穿上厚厚的袜子,再套上加了皮毛内衬的绣花鞋,浅喜这才松了口气。
这天寒地冻的,她家姑娘可不能冻着。
“云郎君和沧岄姑姑可是动身去苏州了?”万宁问道。
她一醒来,见天色大亮,担心云千春和沧岄已动身回了扬州,这才急得赤脚下地。
浅喜这才知道她家姑娘为何这般着急,不由笑道:“姑娘不必着急,云郎君和沧仵作还没动身呢?”
万宁再问道:“可是因为路面霜冻不能行?还是水路已无客船肯载客?”
浅喜笑吟吟说道:“姑娘,都不是,而是沧仵作的夫君从扬州赶了过来,所以他们不急于走了。
而且一早岑二郎一大家子也到了,这会子他们正在正堂说话呢。
姑娘您睡得香,主君便交待了让您多睡会,等您醒了吃过早食再去正堂不迟。”
万宁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若是云千春和沧岄要走,她一定要去送送,这次他们可是帮了她大忙,要是没有他们及时赶来,她还不一定能从牢里出来,这案子就更不一定能破了。
没什么比雪中送炭更让人感动了。
现在听说他们未走,万宁便不那么紧张。她想了想,让浅喜把那新做的大红银纹袄子取了出来。
“姑娘,您穿着这红袄子可太好看了。”浅喜为万宁穿上红袄,又配上一条银色袄裙,衬着万宁肤白如雪,美不可言。
万宁瞧着铜镜中自个儿的身影,很是满意。
因家中惨祸,这两年她极少穿颜色靓丽的衣裳,今个就快过年了,又碰上解决了一个大案子,万宁觉得值得穿美衣庆祝庆祝。
打扮好后,万宁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糯米粥,又吃了半个葱花鲜肉饼,这才起身去正堂见客。
还未走进正堂,就听见里头传来爽朗的笑声,万宁听出来了,那是老太太的声音。
难得见老太太开怀畅笑,果然没什么比一家团聚更令人开心的了。
万宁想到自己的家人,泪水瞬间便涌了上来。
为了不扫了大家的兴,万宁使劲抿去眼中泪花,然后才
踏着积雪,慢慢走向正堂。
挑起靛青棉布帘子,守门的小丫头脆声通报:“四姑娘到。”
里面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万宁款款走入,目光快速扫过堂内众人,脚下却没停步,径直走到堂上,给岑老太太磕头请安。
岑老太太忙叫段嬷嬷扶她起来,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宁儿,快来见过二叔、二婶。”
万宁转头看向右边,只见一位穿着石青起花锦缎袄袍,抓髻别着发七宝珊瑚簪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穿着大朵牡丹姜红袄子的妇人正含笑看着她。
“二叔万安,二婶万安。”万宁提裙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
你就是宁儿呀?长得可真好看。”岑家二儿媳蓝氏笑哈哈地起身扶起万宁拉到自己身前,细细打量一番,随即连连夸赞。
“孩子,这是婶儿从京城给你带的一盒小玩意儿,你收着。”蓝氏打量了万宁一会,拿起椅子旁边矮案上的榆木雕花匣子,送给万宁。
万宁下意识地接过,只觉上手极有重量,不由好奇里头是什么玩意儿。
“宁儿,这是你三哥阿暄。”蓝氏指了指旁边坐着的一位俊秀小郎君介绍道。
万宁朝他行了礼,道了声好。
岑暄也回礼问好。
“你大姐萍儿,二姐茹儿在京城夫家没有回来,待你们回了京就可见到他们了。”蓝氏补充道。
万宁笑着说好。
来之前她已经大致了解了岑二叔的情况。
岑二叔名唤岑易,是岑平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岑老太太一生就生了他们兄弟二人。
岑平外放为官,岑易在京城为商,两人感情甚好。
以往过年,岑平都会带着一家子回京过年,但今年因受了袁源之案的影响,岑平无法封印回京,只好留在了秀州。
岑易挂念母亲,便带着妻儿到秀州团聚过年。
原本他的两个女儿,也就是岑菁的大姐岑萍、二姐岑茹都要过来的,可因为她们夫家那边不愿她们长途跋涉,只能作罢。
“唉,可惜大姐、二姐没来,本还想着和她们一起玩叶子戏呢。”岑菁失望感叹。
蓝氏笑着解释道:“她们也想到秀州瞧瞧,可嫁出去的女儿也得顺着婆家的意思。
两位贤婿都是家中长子,这大过年的总得陪着自家父母,再者他们觉得长途跋涉到秀州实在劳累,怕影响萍儿、茹儿腹中胎儿,只能作罢。”
“大姐又怀上了?二姐也有了?”岑菁惊喜喊道。
“嗯嗯,萍儿已经怀上第二胎了,茹儿也有了五个月生孕。”蓝氏笑得合不拢嘴。
“那真是好。萍儿争气,再生个小郎君,这家里的地位就稳当了。茹儿要是这胎生个儿子,那可是他们隋家的嫡长孙,茹儿以后的日子也会更顺遂。”
岑老太太喜笑颜开。
第144章 去寻船
看着堂上众人个个展着笑颜,万宁也跟着高兴起来。
虽然她没见过岑萍、岑茹,但受大伙儿情绪感染,她觉得心情甚好。
只是环顾四下,她没看到云千春和沧岄。
来之前,浅喜说了,沧岄姑姑的夫君从扬州过来了,那人应该就是云千春昨晚提及的姑父吧。
“阿宁,快来坐下。”岑菁见万宁与二叔一家见了礼,也收了二婶的见面礼,便伸手招呼她过来坐着。
万宁便走过去坐到了岑菁的身边。
此时她瞧见岑菁旁边的矮案上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匣子。
她侧目一瞧,发现岑芯也有一个。
看来二婶送礼倒是一碗水端平,大伙儿都一样。
“阿宁,你尝尝这个,二叔二婶特地从京城带来的果脯,可好吃了。”岑菁将手边一荷叶碟子装的果脯推到万宁面前。
那里头有如苹果脯、梨脯、桃脯、沙果脯、枣脯、山楂脯等七八种花样,这些鲜果经糖渍煮制后烘干而成,其色泽有棕色、金黄色和琥珀色,鲜明透亮,令人垂涎。
万宁拣了一枚桃脯放入口中,酸甜适中,尝后回味甘甜,十分开胃。
于是万宁忍不住又挑了几枚别的尝了尝。
都十分好吃。
“我没骗你吧,可好吃了。比百味坊的蜜饯好吃多了。”岑菁笑吟吟地说着,自个儿也忍不住又取了一枚吃。
万宁笑着点点头,正欲再拿一枚,却觉得身后有目光瞧着。
回头一瞧,原来是岑芯正盯着这碟子蜜饯流口水呢。
“五妹妹,你尝尝。”万宁将碟子端到岑芯面前,让她也拿些吃。
“这梨脯甜,枣脯酸,只有这桃脯酸甜适中,五妹妹挑你喜欢的口味。”万宁介绍道。
岑芯红着脸,看着这蜜饯口齿生津,但却不敢马上伸手去取她怯生生地瞧了眼房氏,见她在与蓝氏说话没朝她这边看,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岑菁。
“你看我干什么?你想吃就拿呀?”岑菁没好气地轻喝。
岑芯的脸儿更红了,她伸出手拿了一枚桃脯放入口中嚼着,那酸甜爽口的味道让她很满足。
原本她以为她能吃到一枚果脯就很幸运了,没想到待她将桃脯咽下肚后,她发现万宁又将碟子递到了她眼前。
“好吃吧?这桃脯酸酸甜甜最好吃,沙果也不错,妹妹再拿点尝尝。”万宁说道。
岑芯抬眸看了她,眼眉儿弯弯,眼睛透着光,笑起来又美,让她心里暖暖的。
见岑芯光瞧着她发呆,万宁以为她惧怕房氏和岑菁,便抓了一把塞进她手中,说道:“五妹妹想吃就拿,这在自己家里,不用害怕和拘束。”
万宁的话和举动让岑芯红了眼,她默默地从手掌心里的果脯中挑了梨脯,甜腻的味道直钏心里。
“唉,五妹妹就是胆子太小,总一副可怜的小白兔样儿,与我们都不亲近。”岑菁待万宁转过身来,低声感叹。
万宁则道:“五妹妹出身不好,性格自卑,姐姐有空多开导她,别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如此怎样会开心呢?”
岑菁愣了愣,她瞧着万宁严肃的模样,忽然意识到岑芯之所以会这样,似乎和她对她的态度分不开。
万宁瞧着岑菁继岑芯之后也开始发呆,不由轻笑道:“你们发呆的样子都一样。”
岑菁回过神来,再看岑芯,心里有油然生出一股疼爱之心。
不管怎样,岑芯是她的妹妹,是这个府里的其中一个少主,她不能总这么怯生生,不与人打交道。
“以后我一定不对岑芯乱发脾气了,只是她最好愿意多与我们说话。”岑菁表态。
万宁捂嘴笑着,岑芯则好奇地盯着他们俩,不明白他们笑什么。
“这果脯是京城老字号蜜渍果脯铺子那买的,不知嫂嫂可还记得?”蓝氏见带回来的果脯被万宁、岑菁、岑芯吃得几乎要底朝天,不由大喜,热情说道,“我记得那时候嫂嫂怀了阿旸,只想吃蜜渍果脯铺子里的酸枣蜜饯和青红丝,大哥儿起了个大早去排队,结果却买回来甜枣蜜饯和冬瓜条,而且还买了一大堆,直让我们哭笑不得。”
房氏也想去来了,掩唇道:“记得呢,那时候我就想吃酸的,可老爷却买回来一堆甜味儿的,我吃得发腻,最后都赏给了下人们,便宜了他们的嘴。”
蓝氏接口道:“可不是嘛,平日里那蜜渍的果脯都是要排队去买,价格又贵,下人们哪会舍得。”
妯娌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回忆着以前的幸福生活,万宁这才发现岑平并不在堂内,还有岑旸、岑昶也不在。
“父亲和大哥、二哥去了哪?”万宁悄声问岑菁。
岑菁道:“他们一早陪着沧仵作、云郎君去寻船了。”
万宁惊讶道:“不是说沧岄姑姑的夫君来了吗?”
岑菁浅笑道:“是呢。沧仵作的夫君担心她赶不及到扬州团聚,便在前几日动身往秀州赶。
好在在冰冻前赶到了,要是再晚几个时辰,那真要困在半路了。”。
万宁柳眉一跳,问道:“官道冻住了?”
“嗯,官道一早冻住了,车马难以前行。幸好二叔一家和沧仵作的夫君那时已经赶到了城外。那一片父亲天没亮就安排人去清除路上冰冻,确保进城道路畅通无阻。但城外再远些的道路就难保了。”
万宁担忧道:“如此官道已不能行,那水路可能找到船?”
岑菁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只听父亲和哥哥们说尽量帮着找。“
顿了顿,岑菁道:“他们出去也有好一会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正说着,就听守门丫鬟挑了帘子喊道:“有客到。”
说完,就见岑平、云千春、岑旸、岑昶、沧岄以及一名陌生男子陆续进门而来。
“这外面可真是冷,还是屋子里舒服。”岑平带着满身寒气走到位置边,端起茶盏就喝了起来。
“哎呀,老爷,这茶冷了,让下人们换杯热的再喝。”房氏想着他们又冷又渴,忙吩咐女使去换上热茶。
换茶的功夫,几人也相继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