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五章 这里属于汉人
庆历六年五月二十三,延兴军、捧日第一军一万余人,在金水门登船北上,揭开了北征的序曲。
二十五日,随着陈怀安长臂一挥,五千骁捷军出汴京金辉门,率先向东踏上了向登州行军的征途。
同时,法定、陈涛赶着从军械司拉出来的数十万斤火药、炮弹等军需物资,从普济门外登船,沿着汴河向东南进入淮南东路,他们将从汴河直下淮河,转通济渠直达扬州,随后从扬州进入长江,汇合在太湖练兵的杨武、奋威两军,完成补给后从长江口出海。
目标—登州蓬莱城。
四十名赞画司官员随行,观摩水战。
六月一日,广武、拱卫、锐阵、飞鹰、破阵、云骑、虎翼、胜捷、皇家轻炮第三军九军从金辉门离京,随骁捷军之后,向登州行军。
六月五日,经过十余日的整备后,天武第一、天武第二、捧日第二、龙卫羽骑、神勇、龙猛、清朔、骁骑、骁猛九军,皇家重炮第一军、轻炮第二军、轻炮第四军、赞画司观察团、武学学子观察团,合计六万大军,于咸丰门外誓师出征。
官道上、黄河上,全是向北、向东运输军资的车队和船队,中军北征大军中规模最大,但仅仅是用来进行决战之用,所以李现在路上都尽量将道路让给军资运输的队伍,行军的速度并不快。
这其中,南路军的进展最快,六月初五,也就是中路军出征日之时,骁捷军已经到达登州蓬莱城,而杨武、奋威两军也于六月初四完成了所有的战舰整备与补给,五日,千帆铺满了长江水道,借助着夏季吹动的东南季风,三百余艘军舰向东扬帆疾进。
六月初十,北路军从古北口出关,踏上了苍茫的辽西大地;杨武、奋威海军抵达蓬莱,南路诸军抵达蓬莱城,高丽征讨军抵达蓬莱。
六月十一,骁捷军作为整个战争最先锋,登上了杨武海军的运兵船,向耀州冲去,随行的还有四万石粮草。
六月十五,骁捷军抵达耀州外海,北路军抵达辽国中京大定府(后世赤峰)。
……
耀州是个小城,全城两千四百余户,口八千七百余人,人口组成的八成是当年被契丹人所灭的渤海国人,另外有少部分契丹人,还有零零散散的汉人。
隶属辽国东京道,守军三千人,辽国水军比宋军更加不堪,耀州,只是地处滩涂海边的一个基本上无人问津的角落,若不是地处大辽河入海口兼有深水海港,此地只怕会慢慢衰落,人口渐渐凋零。
方圆十余里全是盐碱滩涂,除了出海打渔和进行商贸,城中居民并无其他多少谋生的手段。
不过今年的情形可大不相同。
四月,辽阳府大军败北,从月底开始,陆陆续续就有不少溃兵从东边的山区里逃到了耀州,一问才知道,高丽人,从背后狠狠捅了大辽一刀。
十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不过辽阳府城并未丢失,最后关头突围而出的一万多重骑及时回防,缺乏攻城器械的女真和高丽人,暂时还不能拿地处辽阳南部的安室、耀州怎样!
溃逃而来的辽军全都被送进了海城,充实前线的防卫力量,除了辽阳,整个辽东满打满算只有一万八千余人,其中一万五千人将耀州北方的海城塞得满满当当,耀州地处滩涂海边,收到的威胁很小,只有三千番兵守护。
六月初,大定府的公文到了耀州城,内容惊掉了契丹统领的下巴,大宋出兵援辽,所过各州府县,提供一切便利,接受宋军军官的指挥…
……
我叫徐文定,是个汉人,老家辽阳府,唐末契丹人席卷整个北方后,曾曾祖父就再也没有入过关。
做百姓的,谁来当官都一样,自己祖上也是阔过,贩卖渤海国的人参、貂皮到中原,家大业大,在幽州、太原、大同都有直营店铺。
不过随着南方北宋的崛起,宋辽两国对幽云十六州的归属权爆发了剧烈的冲突,家族的生意,断了…
中原的店铺和货物听说都被当地官府给查抄了,就算不查抄,又能如何?
家族没落了下来,轮到自己爹成亲之时,祖父从院子里挖出了最后一箱银子,遣散了下人,卖掉了祖宅,一家人迁居耀州,继续倒腾着东北的人参和皮毛。
本来日子还算过得过去,不过自从自己出生后,爹就迷上了赌博,刚开始还有来有往,渐渐的家里的物什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娘不见了…
爷爷被气得病死了,下葬刚完,那张红木雕花大床就被爹典给了债主,捧着仅剩的两锭银子又去了赌场…
爹爹死了,听说是一把全押了大,结果出的小,庄家收银子的时候,爹疯了,抓着银子就想跑,被赌场的打手堵在后巷活生生打死,那赌场的背后是萧家人,一个汉人的死活,对于官府来说远不如萧家人的满意来得重要。
那年自己才六岁,饿了三天三夜,模模糊糊,一个妇人推开家门走了进来,接着我被她抱在了怀里,好熟悉的感觉,温暖平静…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一辆颠簸的马车里,身上的棉被有太阳的味道,妇人开口道:
“我是你娘,好好活下去!”
娘…在我的记忆里,有娘的感觉,太远了…
我又一次回到了辽阳府,娘家人对自己不好不坏,他们也是汉人。
外祖父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他逼着自己和两个兄弟,还有舅舅们一起练武,十二岁那年,祖父给了我们哥仨一人一把兵器。
这是一把刀,不同于大辽的弯刀,这把刀既细且直,稍稍一使劲,长刀从刀鞘中被抽了出来,雪亮的刀身将当晚的烛光映满了厅堂,我和两个兄弟一人一把,明明是夏日,可从刀柄上分明透着阵阵阴寒。
“文定,你可知道你的身世?”外祖父抚着长须,淡淡地看着我们兄弟几个兴奋的模样。
我摇摇头,父亲是个赌徒,我不想开启那些记忆。
“你是英国公的后人!”
英国公?我歪着头思索片刻道:“大辽没有英国公…”
“砰!”的一声,外祖父的胸膛剧烈的起伏,桌案被拍得吱呀作响,须发怒张喝道:“狗屁的大辽,契丹人就是一群跳梁小丑,老夫说的是大唐英国公!”
我吓了一跳,愕然看着平日里一起玩耍练武的两个哥哥退到了叔叔和伯伯身后,突然而来的陌生感,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我只知道,外祖父的这话,传到外面,是杀头的罪…
“大唐英国公李勣,追随太宗皇帝南征北讨,平定高句丽,遗腹子于辽阳府,我就是当年被英国公留下来保护你的亲将后人!”外祖父站起来,用汉人的方式给我行了个礼,舅舅和哥哥们也都站起来跟随在身后。
我连忙去拉外祖父,娘说过,我们汉人,必须尊重年长者,这,叫孔孟礼教。
“我不是什么英国公后人,他姓李,我姓徐,外祖父快起来!”我急得要哭,被娘看见了,没法解释。
“英国公本名徐世勣,只因对方是个异族女子,没法带你回长安,但你的身体里,流着的就是英国公的血!”外祖父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两眼直直地看着厅外,在他的款款而谈中,我的祖上身世渐渐清晰起来…
…后来,家祖就在辽阳府开枝散叶,外祖父一家姓常,当年李勣的中军亲将,为了这个孩子,甘愿退役留在了辽阳府。
安史之乱后,北方局势糜烂,唐帝国分崩离析,可常家一直都在徐家背后默默守护,这才成全了徐家那么大的家业。
我环顾四周,这些人,都是我的家臣…
“去从军,带着你的兄弟们,等咱们汉人来收复故土,就开城迎接,到那时咱们就可以回长安去,认祖归宗了哦…”
两年后,外祖父就走了,我十六岁参了军,如今已经六年了,契丹人不放心汉人,我和兄弟们一直都安排在耀州戍边,如今已经成了耀州的南门守将,我身后的亲兵就是外祖父家的两个兄弟。
我们保持了发髻,不敢忘却汉人的身份,我们腰间悬挂着的,是唐刀!
如今,望着铺满海面的朵朵白帆,我不由得捏紧了刀柄,汉人的船队,北宋的大军,而我,是大唐英国公的后人,我要复仇,杀了那些草菅人命害死我爹的契丹人!
这关外,不是女真人的,也不是高丽人的,更不是契丹人的…这里的主人,只属于我们汉人!!
我没法抑制胸中翻腾的气血,举起手臂,在城楼上高声喝道:
“奉大定府圣旨,开城门,迎宋军!”
第两百五十六章 大
“辽军战船,两艘,正北方向!”高耸的桅杆吊斗边探出来一个瞭望手的头颅,急切的向下传递着军情。
法定拉开千里镜,视线中两艘辽军战船从正北方斜斜驶了过来,今天刮的是南风,从北向南行驶需要进行“之”字机动,速度也会大受影响。
“全军戒备,沙船聚集,快速舰散到两翼,‘鲲’号在西,“鲸”号在东,护卫舰前出两翼,偃月阵,出击!”
那两艘辽舰属于辽军水军的主力战舰,不过个头实在可怜,若是碰上之前的龙武水军,到还能凑活看看,若是和如今的扬武、奋威两支海军比较的话,那两艘辽舰也就和沙船一般大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操练接触战了吧。
令旗在另一名瞭望员手中翻舞,转瞬之间,整个舰队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当当当…”
“咚咚咚…”
钟声、鼓声夹杂在一起,甲板上一队队水手赤着脚迅速奔赴这战斗岗位,海军与陆军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对于装备的依赖程度是目前所有兵种中最高的。
气氛逐渐紧张起来,一队水兵在主桅杆下集结,带队的水手长大吼:“主帆满帆~~~”
第一排水手立刻沿着网绳向上爬去,辗转腾挪灵活非常,几下爬到了第一根横桅上,脚步不停继续向上爬,他们的目标是最高的横桅。
“第二排!”水手长大吼,又是一排水兵鱼跃而上,十几息间,主桅上已经爬满了水手。
作为杨武军旗舰,“鲸”号在巡航时只有前、后帆半帆状态,主帆不开,这样的话,满帆的沙船勉强能够跟得上。
前后帆上本就有值班水手,早已船帆全开,水手长见主桅准备完毕,大吼:“满帆~~~!”
“呼呼呼…”绳结被水手们解开,巨大洁白的船帆在主桅上一落而下,分离式软帆,风帆时代风力利用的巅峰。
南风呼呼地向北吹着,“鲸”号前、主、尾三根桅杆上一共九面巨大的船帆犹如道道从天而降的白练,鼓足了风力,带着战舰劈波斩浪,如同小山一般的“鲸”、“鲲”两舰,在波涛汹涌的渤海,如两条巨大但有灵活的鲸鱼,时而冲上浪顶,时而坠下浪谷。
“轰…”蔚蓝色的海面被重重劈开,瞬间传来失重的感觉,法定眯了眯眼,雪白飞溅的浪花打在了脸上,次奥…太特么爽了!
这艘巨舰的速度、强度远远超过原先水军的任何船只,从造型上来看,更接近于大食人的船型,可一些细节却又将战舰性能提升到了极限。
“横帆~~~!”法定心中畅快无比,驾驭这样的巨舰,扬威于大洋之上,比陆军那些土鳖过瘾多了,一路上为了和运输船保持队形,巨舰惊人的船速就一直停留在纸面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试试!
“呼!”两面巨大的横帆又从主桅最边缘落下,法定只感觉脚下一阵摩擦力传来,船速陡然加快!
“嗷…”甲板上、桅杆上传来阵阵水手们的狼嚎,“鲸”号竟然渐渐抛下左翼的护卫舰,一起绝尘般地冲上了前!
“老法…呕…呕…”正当法定意气风发之时,一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转眼一看,竟是骁捷军军都指挥使陈怀安,这家伙早已没有了出发时的豪气,此时面色惨白,发髻散乱,脚步虚浮地抱住了法定,连声道:
“大哥…法都知,行行好,开慢点儿…呕…”
散发着酸臭的透明液体沾上了法定的战袍,中人作呕!
“辽舰落帆,白旗!”吊斗上又传来瞭望手洪亮的吼声,“唉”法定内心轻叹,就爽了这么一下…
而此时,辽军战船之上,从水手到船长,都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
这个世上,竟然有如此巨大的战舰?!
小山一样大小,高耸入云的船帆、闪着幽幽寒光的金属撞角、宽大的船身、外翻的船舷,无论哪一样都对辽军产生了无以伦比的威势,本来还想杀杀宋军的气焰,谁曾想离得越近,自己就先腿软了…
近了…随着两船越来越近,海浪起伏的更加剧烈,与“鲸”号比起来,辽军的战舰就如同两片落叶,上上下下地出没在风波里。
辽将只觉得眼前一暗,来自东南的阳光倏地消失,内心深处竟然在这初秋的早晨涌起一丝丝冰凉。
“来者何人?”足足高出一丈的宋军战船上传来问话,辽将正盯着宋军船身上一面面镶了铁皮的木窗暗自琢磨,闻言抬头仰视过去。
“大…大辽水军副都督,耶律远利!”
“可曾收到大定府旨意?”
“收到了,请随在本都督船后,进入耀州港航道!”
“嗯…可有敌情?!”陈怀安插了一嘴,用了自己吃奶的力气,尽量掩盖一日一夜在海上颠簸造成的虚弱。
“三万高丽军与我军在海城对峙,耀州的地面上还未发现大股敌军踪影,不过高丽水军时不时会来耀州外海耀武扬威,一般都是下午,耀州港航道复杂,他们不敢离得太近…”
法定一听心头立马热乎起来:“你是说下午会遇上高丽水军?”
“正是,高丽水军甚是精锐,我大辽水军主力七十余艘战船在苏州港外被全歼了,都督战死,如今整个辽东半岛的海域,除耀州港本都督统领的十来艘战舰,已经全部沦为高丽人的天下…”
“高丽水军这么厉害?他们如何作战?!”法定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已经接近正午,按照这辽将所言,再过一两个时辰,杨武和奋威海军就有可能会和敌人接敌,登州到耀州之间的航道可是近半数北征大军的生命线,不容有失!
“高丽海船,会用床弩发射你们宋军的火油弹!”
“哦…”法定恍然大悟,这对上只会射箭跳帮的辽国水军,不赢才见鬼了呢,正在沉思之时,感觉腰间被摸了一把,回过头来一看,陈怀安正满脸堆笑地看着自己。
“法哥,先送弟弟上岸呗…”
看着陈怀安蓬乱的发髻,一片狼藉的胸襟,散发着酸臭的身体,法定无意识的擦了擦刚刚被摸过的腰间,转头对辽将道:
“你部受我军指挥,耀州城防交由大宋骁捷军军都指挥使陈怀安将军负责,陈将军上你们的船同行,我部在外海巡弋,确保航道安全!”。
那辽将也不纠结,圣旨就是这么说的,唯一让自己感到意外的是,这陈将军怎么感觉是个危重病人,还得靠辽军水手搀扶着才能站得住,好臭…跟着他的十个亲兵,也是一副耷拉着脑袋的模样,辽将正待询问,陈怀安虚虚抬起右臂无力地摇了摇,嘟囔道:
“啥也别问,啥也别说,赶快上岸…”
第两百五十七章 进击的宋军
高丽水军会在哪里?
法定打了旗号,不一会儿,奋威军军都指挥使陈涛登上了“鲸”号,此时两人站在“鲸”号战舰的船长室,桌子上铺着巨大的海图,从北宋沿海一直延伸到日本西岸。
“全歼七十余艘战舰,还有床弩可以发射火油弹?这高丽人挺会活学活用的啊…”陈涛听了法定转述的高丽水军的大概后,摸着脑袋叹道。
“床弩又如何?射程顶多四百步,我军舰炮正常射程都超过了两里!”法定的话语中依旧信心满满,自从见识过火炮之威后,他就彻底沦为了火力主义者,在他眼中,无论什么阴谋诡计在大炮的射程内,都是渣渣!
“按照辽军给出的情报,高丽水军每天都回来耀州外海示威,示威完后又回去,一来一回只需要半天,那他们的驻地不会远,依我看,苏州关(大连金州)的可能性极大!”
陈涛听到法定的分析后,凝神看了看,转念又想:“苏州关不是还在辽军手中嘛?”
“苏州关外海有不少岛屿,辽军也只是控制着关城而已,水军尽丧后,高丽人可以随意占据任一岛屿作为锚地,从距离上看也符合清晨出发,下午到达,傍晚回港的逻辑!”
法定的分析逻辑清晰,在场的除了陈涛和各舰舰长外,还有随军的数十个赞画,一边观摩军议,一边拿着炭笔在小本子上不停地做着记录。
李现给法定的命令很简单,除了不能让赞画指挥战斗外,凡涉及到军议或者策划大型军事行动,都要带着观摩团,除此之外,法定和陈涛还有义务接受赞画们的问询。
听到这里陈涛点点头道:“法都知说得有理,我建议向东南、正南两个方向派出搜索舰队,顺时针搜索百里内扇形范围内的海域!”
“就这么干,每个方向派出五支搜索队,每隔一刻钟出发一支,遇小股敌人即刻消灭,遇大股敌人以狼烟、响箭、金鼓为号,立刻撤退!”
法定在海图上的耀州南部海域画了一个圈,位于耀州和苏州关之间的中点,今天天气较前几日闷热许多,这在初秋往往代表着冷空气的即将南下,最快今日下午,南风有可能会转成北风!
“示威的舰队数量应该不多,我方注意好不要暴露主力,就用护卫舰为主,快速舰辅助,留一两艘敌舰回去报信;若是敌军大部前来,再做打算!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法定说话速度极快,转眼间大战略已经安排妥当,此刻正抬头看着在场众人询问道。作
“为何不将来敌全歼?”一名赞画出声问道。
“大海辽阔,不患贼聚只患贼散,我方火力占据绝对优势,敌军若是倾巢而出必须要有人通风报信!”法定道。
“这些时日刮南风,若是遇敌我军逆风作战,处于海战劣势!”另一名赞画又道。
“今日天气异常闷热,我估计最快今天下午,风向即将变化,主力作战之时,风向会对我军有利。还有问题吗?”
舰长室内一片寂静。
“既然没有问题那就开始,陈都知负责搜索作业,快速舰各舰长注意听自己的任务!”法定向旁边稍稍让了让,让陈涛站在了中央。
“快速舰各舰长听令,每两艘组成搜索队,分为东西两路。
东路搜索队,由‘鲢鱼’、‘鳝鱼’两舰为首,延辽东半岛西岸,向东南航行五十里,接着向西航行二十里,再折向北返回耀州,第二支搜索队在一刻钟后出发!
西路搜索队,由‘黑鱼’、‘青鱼’两舰为首,朝正南方向航行五十里,接着向西二十里,再折向北返回耀州,后续安排与东路搜索队一致!
杨武军领东路搜索队,奋威军领西路搜索队,在遇敌之前,搜索行动将会持续到酉时正,酉时正一到,无论是否遇敌,所有搜索队全部回耀州!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第两百五十八章 渤海海战(上)
六月十五日午时初,耀州港外海。
耀州港吞吐量有限,庞大的运输船队在杨武奋威两军的守护下,聚成一团依次停靠码头卸货。
五千骁捷军率先下船,接着就是数万石粮草和军资,卸货不比军队登陆,从船舱中将军粮、被服、豆料、兵器、箭矢、药品、火药、猛火油等等安全地搬出来,就是一件很费脑筋的事情。
更不谈物资在港口里的存储、转移、领用、统计等等的工作,随着宋军各兵种的功能划分越发明确,后勤保障的地位已经提升到了战争最重要的环节。
幸亏赞画司中有接触过李现编写的军队后勤保障章程,有十名赞画接受过李现着重的培养,对于后勤保障有系统的方法论。
军械司为每一艘运输船都安上了一种利用“杠杆”原理的吊车,重达数千斤的货物,只需要四五个精装的汉子就可以从船舱中吊出来,再安放到码头排队的等候的大车上。
已经有赞画随同骁捷军前锋进城,在提前准备好的库房大门上,用大字贴上“粮食”、“马料”、“火药”、“猛火油”、“军需品”等等的字样。
从港口到城内这条路,大车都是由骁捷军军士驾驭,以防军资外泄,城门及主干道上每隔不远就有宋军岗哨,指引大车的行进方向。
到了库房后,由赞画和骁捷军随军军吏进行物资清点和入库,做好统计后再和出发时的表单对照,每个库房留守一都骁捷军军士,如此,物资运输方告完成。
每一个步骤都有详细的操作守则,虽忙而不乱,城内陪同的辽军看得眼花缭乱,单单就看看这事无巨细的组织能力,宋军战力就远超辽军之上。
辽将获悉后也只能心中暗叹,窥一斑而见全豹,这才几年,宋军就已经脱胎换骨到这种地步了,以后若是宋辽反目,这仗还怎么打…
听说萧鲁留在了大宋,日子过得美滋滋啊,合法合规的娶了三个美妾,还是正六品武将,关键是还能带兵,宋皇竟然将他的麾下编成了大宋禁军…喔次奥,还有没有天理了,都是萧家人,怎么自己没这么好的命…
“大宋侍卫亲军步军司骁捷军军都指挥使到~~~”正当辽将不胜唏嘘之时,从门外传来一声唱名,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本该威严满满,肩负天朝上国之风的陈怀安,在两个辽军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被扶了进来,身后还有脸色同样惨白,但好歹能够自己走路的十名亲兵…
像一摊烂泥般跌坐在了椅子上,陈怀安虚弱地喘着粗气,费力地转头看了看在一旁的耀州守将,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本将大辽耀州都统领,萧洒,参见大宋骁捷军陈都知。”辽将有些被震惊了,这陈都知,晕船症状太猛了…
“无…无需多礼,宋…宋辽,叔侄之…之国,同本同源,理…理应互相扶持,共驱匪…患…哎…你也姓萧啊?可…可认识萧…鲁那孙子?”
“噗”,萧洒只觉得内心一口老血喷出,宋人真野蛮…
“萧鲁是本将三叔公家六世侄第三房小妾所生,算起来,本将得称呼他一声小表哥呢。”
陈怀安轻轻抚着前胸,摸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缓了口气道:“原来是那孙子表弟,出发前几个同僚一起推牌九,这孙子输了不少,说钱财被婆娘把着,听说本将要去耀州,让我把这借据带在身上,遇到萧家人让你们帮忙垫付一下,你看…?”
“噗噗噗”,萧洒感觉眼前金星直冒,这得欠了多少钱,颤巍巍接过借据一看,脸色立刻变得青白,郑重其事的将借据又还给了陈怀安:“本将与萧鲁不熟,他们家那一脉和我们家离得太远,从未打过交道,陈都知日后到了大定府可以去相国府要钱…”
“哎?!不就一千来贯么,你们萧家还有没有一点礼仪道德?不行!”陈怀安不顾头晕脑胀气地站了起来,指着萧洒骂道。
“我真和他不熟,我们都没见过!”萧洒连连摆手否认道,一千多贯啊,天知道这耀州是个多偏远的旮旯,自己一年上下其手,也不过三四百贯的油水,这大宋的日子,他娘的也太好过了吧…
“放屁!你刚刚亲口说是他表弟,兄债弟偿天经地义,老子告诉你,耀州辽军听我指挥,信不信老子让你去打扫茅厕?!”
“什么?!陈都知,能不能讲点道理?!”
“道理?欠债还钱就是最大的道理,给钱!”
“不要啊…”
“下午就安排你去茅厕执勤,连马厩一起打扫…”
“啊…苍天啊!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哼,赖账可不是好习惯,早说不就得了…”陈怀安这才满意地又坐下,活动了下脖子,感觉气顺多了,晕船症状好了大半,看来这银钱果真是好东西!
“萧洒啊,本将也不坑你,看在萧鲁是我宋军同袍的份上,不要你利息了,现在组织辽军到港口帮忙转运物资,卸完货让你的手下到官厅来议事!”
“噗…”萧洒只感觉浑身上下全都在喷血,还不能随意发作,只得躬身道:“末将领命!”
陈怀安挥挥手打发他去忙,临走还来一句:“安排完了就把银钱送来,别忘了哈!”
等萧洒垂头丧气地离开后,陈怀安冲外面挥挥手,叫来亲兵吩咐道:“立刻接管耀州城防,一营和弩营守北门,二营、三营分守东门和西门,骑兵营和床弩军驻扎耀州官署,把辽军都赶去和海军卸货,不得有误!”
“属下立刻去办!”
……
“鲸”、“鲲”、“鲛”、“鲨”四舰在距离港口一里远处下了船锚,如小山一般的身躯给岸上的辽军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四舰周围,锚泊着八艘护卫舰,船身小了一圈,也是武装到了牙齿。
按照李现的归化,这四舰也只能算是海军中次一级的主力战舰,按照后世的标准来看,吨位在八百到一千吨,风帆时代可以算作巡洋舰,满载士兵和补给的巡洋舰是可以单独出海远洋的。
自己所绘的图纸中,应该还有船身长九十步、装备八十到一百门火炮的战列舰,可惜工艺有限,目前还造不出来,单单这四艘巡洋舰,就耗费银钱三百万贯,随着边际成本进一步接近,一艘战列舰的打造,估计单艘就超两百万贯了。
计划中,大宋需要淘汰掉根本不适合远洋作战的龙武水军,新建四支海军,四支内河水军,内河水军的规模可大可小,可海军规模必须是要有定数的。
四支海军又分甲等军三支,乙等军一支。
乙等军驻扎松江,负责大宋沿海海防;甲等军一支驻扎耽罗岛,控制东北亚包括日本海、太平洋;一支驻扎琉球,控制东南亚包括南海、印度洋、南太平洋;一支作为远洋舰队,向世界各处开拓航道。
甲等海军舰队每支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八艘、护卫舰四十八艘、快速舰至少一百艘、另远洋运输补给舰两百艘、工程舰二十艘。
乙等海军舰队巡洋舰、护卫舰、快速舰与甲等海军一致,远洋补给舰只有五十艘,工程舰无艘,没有战列舰。
海军的建设任重而道远,最大的干扰因素在于政治,摆在李现面前的时间有限,如果在宋神宗身死之前,大宋还没有在海上获取到足够封上所有保守派官员嘴巴的利益,那耗费巨大的海军建设就一定会停摆!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经济才是政治的支撑!
此时“鲸”号巡洋舰上,法定、陈涛以及身后数十名舰长、赞画们,都拿着千里镜不断向南方眺望,焦急地等待着搜索船队的消息。
早上还是碧空万里的蓝天,此时已经堆满了朵朵白云,法定的判断没有错,夏末初秋,天象变幻无常,照这么下去,风向定然会变。
“哎,陈都知,你可知神州大地是什么形状?”法定见海天之间苍茫一片并无敌情,放下千里镜与陈涛闲谈起来。
“哦?不是天圆地方嘛…”陈涛转过头,纳闷道。
“那海有边吗?”
“呃…应该有吧…”
“去年我还在武学,燕王来了,问咱们一百来个学子谁在龙武水军干过,谁家是渔民,我就报了名…”法定眯着眼睛,低声轻语见仿佛又回到了汴京的武学学堂,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初春,李现和这十几个学子单独训话,那内容,这辈子都忘不了…
“陈都知…你猜燕王怎么说?”法定的脸上浮现出一股不可思议。
“什么怎么说?哦…天圆地方?”陈涛一看,心中也有了好奇,他是龙武水军直接调过来的,和李现没太多交集。
“燕王说,天下九州,是个球…”
“球?!不会吧…这不是方的吗?!”陈涛听了更显诧异,用手指着四周辩驳道。
“那是因为这球太大了…”
“切…我不信,随便找个读书人,谁不知道这天下是方的?”陈涛摇了摇头,有些不屑一顾。
“阎王还说,如果我们能够保持方向,一直向东,最后…绕了一圈还能回到这!”法定见陈涛不信,还是坚持道。
“吹吧,航行到海天之边,咱们会掉下去的…”
“掉下去?掉到哪里?”
“这…呃…反正会掉下去!”
法定听完默不作声,隔了好一会儿,突然冒了一句:“我信殿下…”
陈涛正要回话,突然摸了摸脸,猛地抬头看向了战舰主桅上的风旗,惊喜地嚷道:“变风了!北风!!!”
众人顺着陈涛高高举起的手臂看上去,果然,风旗向南猎猎飘扬,北风!
“法都知、陈都知快看东南!”瞭望手在塔上的大呼打断了众人的惊讶,法定和陈涛连忙举起千里镜向东南望去,海天之交处,一丝微不可查的黑烟冒了出来,转眼间,六艘快速舰雪白的船帆一举跃入视线。。
“咚咚咚…”沉闷的战鼓声随着战舰冒出了海平面,从远处阵阵传来。
接敌信号!!!
第两百五十九章 渤海海战(下)
“杨武军护卫舰队为左翼,奋威军护卫舰队为右翼,出击!”法定立刻发出军令,大宋海军的第一战,即将打响!
“属下领命!”
“顺风而下,汇合快速舰,左右两翼迅速包抄,巡洋舰会在尔等身后压阵,这仗我们一定要赢,为吾皇扬威于大洋之上!”法定面对护卫舰的舰长们说话速度极快,说到最后扬起右手紧握成拳头,进行着最后的战前动员。
“为吾皇扬威!”
“吾皇万岁!”
“大宋万胜!”
护卫舰舰长们都是些李现亲自挑选的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被法定这么一激,强烈的自豪感充斥着全身,纷纷学着法定,扬起拳头发出誓言,气氛陡然间升至巅峰!
法定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一笑道:“去吧,记住你们的任务!”
……
“起锚!”护卫舰“鳕鱼”号的舰桥上,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的舰长蒋先云大马金刀不依靠船舵独自站立着,随着满帆的军令传遍全舰,“哗啦啦”的铁链拖动声,揭开了宋高两国“渤海海战”的序幕。
见附近杨武海军的护卫舰已经全部起锚完毕,蒋先云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奋威军护卫舰队的旗舰—“枪鱼”号。
那边有自己在武学时结交的挚友—舰长楚三省。
虽然两人隔得颇远,可蒋先云依然感到对面投来的目光,终于要开战了,自己绝不会输给他!
“满帆!”蒋先云收回目光,对传令兵吼道。
“满帆~~~”传令兵将军令向前方迅速传去,各队水手长有重复一声,整个甲板上忙成了一片,洁白的船帆“呼呼呼”的从桅杆上放了下来,在西北风的吹东西啊,战舰缓缓开始了移动。
“南偏东南,十五度!”
舵手大声重复道:“十五度!南偏东南!”,随即转动舵盘,同时传令兵冲到舰桥上的竹制传声筒,向军舰底仓传声到:“南偏东南,十五度~~~”
在北风吹拂下,船身慢慢由东西方向转成南北方向,控帆水手不停地进行着受风角度的调整,随着战舰开始了匀速的航行,舰首渐渐指向了东南方向。
紧盯着罗盘的蒋先云一等方向就为,继续吼道:“方向正!”
紧张的舵手立刻进行命令重复,随即将舵盘回正:“正方向!”
传令兵继续对传声筒大吼:“方向正~~~”
“鳕鱼”号从静止到方向就位,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此时三根桅杆上的船帆鼓足了风力,给战舰提供了巨大的动力,舰首随着海浪,开始劈波而行。
“斜线阵!”蒋先云抬起头对桅杆吊斗上喊道。
传令兵迅速挥动令旗向吊斗里的瞭望手发布军令,随即,吊斗中的瞭望手重复令旗旗语,杨武军中“剑鱼”、“旗鱼”、“石斑鱼”三舰立刻恢复军令,开始调整方向。
一眨眼的功夫,四舰已经形成了“鳕鱼”号在最东南,“石斑鱼”号在最西北的斜线阵型。而奋威军也依样操作,两军八艘护卫舰如一条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的海兽,向东南方向猛扑过去。
眼见两股舰队相隔越来越远,当目测有十里左右后,蒋先云右下军令:“正南向!”
“南向正!”
“正南向~~~”
随着吊斗上旗语纷飞,右翼的奋威军也将方向摆成正南方,遇到的燃着狼烟的快速舰则迅速归位,加入到迎战的军阵之中。
正北方十里,四艘巨大的巡洋舰也鼓起风帆,不紧不慢地跟在护卫舰队之后,若是战事出现波折,自然会加入战场。
“舰长,快速舰回报,高丽水军二十艘战舰向我军驶来,方向北偏西北十五度,距离我军还有三十余里,其中战舰四艘,海船十六艘!”传令兵接过擦身而过的“鲢鱼”号快速舰射来的军情通报,递给蒋先云道。
“旗语!通报全舰队!”蒋先云一目十行,迅速下令道。
十里!这是千里镜看清旗语的极限距离,若是海面有雾或者离得更远,就无法协调一致的行动了。
“‘鲢鱼’和‘青鱼’两舰,前出五里!”
两艘快速舰得令后迅速放开所有风帆,只拥有二十四门火炮的战舰有余吨位小、船型细长,满帆后船速能达到二十里,很快,两艘快速舰如前出的枪尖,飞速顶到了舰队最前方!
最后两艘搜索快速舰归位,高丽水军就在前方十五里,当蒋先云的千里镜中,海平面上冒出根根隐隐约约的桅杆后,这名未来在宋帝国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海军大将,发出了承载着历史性一刻的军令。
“抛去千斤压仓石,打开炮位,准备接战!擂鼓!!!”
震耳欲聋的军令声中,“鳕鱼”号的两侧船身,一面面方形木窗从外向内被拉开,一根根黝黑的海军重炮从炮位中探出了脑袋,一共两层甲板,每面十九门火炮,一层十门,下一层九门。
每门炮由四名炮手操控,每两门炮之间有火炉,海军重炮点火使用烧红的铁钳并不使用鹅毛管引信,发射时将火钳直接插入火门中,引燃火药进行发射,若是使用火把,满仓的火药只要被一丁点儿火星引爆,都是毁灭性的下场!
每门重炮都铸造有两个炮耳,用麻绳紧紧绑在嵌入船身的铁壁之上,防止火炮后坐力造成的后退伤害,也用于恢复炮位。
“鳕鱼”号如大海中真正的主人一样,在高速航行中,劈开碧蓝的海面,飞剪式船首具备无可比拟的抗浪性,被破开的巨浪向船舷两侧激射出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战舰四周处处可见绚烂的彩虹。
“快速舰从两翼向敌军舰队迂回,护卫舰方向,南偏西南十五度,迅速靠近!”
“十五度,南偏西南!”
四艘护卫舰如同一人操纵一般,向着西南方向微微偏了一点点,在海面上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弧线,两支护卫舰队如缓慢合起来的铁闸,向着高丽舰队飞速接近中。
右翼的奋威军朝着东南方向,也逐渐靠拢过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
高丽水军应该是在东北亚的海域横行惯了,再加上偷学了大宋的床弩技术,显然不怎么把战舰数量差不多的宋军放在眼里,尽管是逆风而行,依然顺着“之”字形,奋力迎了上来。
逆风又如何?!
你挨得住我几发火油弹?!
只是这大宋的战舰,速度怎么这么快?!
扬武、奋威两军相距五里!
“正南向!”
“南向正!”舵手又是转动舵盘,随即,“鳕鱼”号恢复了正南方向,杨武、奋威两军又保持了平行向南的航线,宋、高两军南北相距五里!
一炷香,高丽水军就将进入宋军火炮射程!
三里!
高丽水军转向西北,冲向宋军右翼的奋威军,利用时间差,击破宋军一路,打破被包抄的不利态势!
蒋先云冷笑一声,吼道:“正西向!”
“西向正!”舵手甩开了膀子,将舵盘转得飞快,庞大的护卫舰在海面上划出一条巨大的弧线,整个方向转向正西,继续保持着对高丽水军的高速接近。
奋威军见状立刻向西南转向,抢占T字横头,保持着对高丽水军的压迫态势。
“吱吱吱…”杨武军的控帆水手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船帆方向调整为受风面,三根桅杆发出了不堪重负之声,蒋先云听了后心又紧了紧,片刻后,船帆又吃足了风力,转向损耗的速度,又重新恢复。
“三角帆!”
“呼…”舰首斜向的三角帆也迅速的张开,战舰进入冲锋姿态,时速接近十六里。
“快呀!距离敌舰还有多远?!”蒋先云开始着急起来,现在的战阵变成了高丽水军持续向西旋转,奋威军压着高丽水军的船头向西南冲锋,而杨武军正衔着高丽水军的方向穷追不止!
“三里有余,未到火炮射程!”火炮长心中更急,谁都知道打响第一炮意味着什么,谁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大宋海军历史上获得第一个战果的舰长!
“唉…”蒋先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第一口肉,估计是楚三省的了…。
“枪鱼”号船舷猛地爆出阵阵白烟,十余个黑点带着硝烟扑向了高丽首舰,随着响成一片的“轰轰轰…”火炮声,高丽战舰的一侧瞬间如同被巨人的战俘劈过一般,散成了碎片,肉眼可见的碎木在战舰四周爆射开来,随即,炮弹引爆了高丽战舰甲板上堆积的火油弹,一颗小型的蘑菇云的腾起,宣告了高丽水军毁灭的开始…
蒋先云狠狠拍在了身边的扶手上,一跺脚懊丧的骂道:“次奥!这第一炮让楚三省那孙子给打了…”
第两百六十章 莫要赶尽杀绝
“轰!”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爆炸中心的那抹橘色显得诡谲非常,如同开启了地狱之门,将周遭的生命吞噬得干干净净。
冲击破向四周扩散开来,隔着至少一里的四艘战舰的最后,旗舰—“青龙王”号,竟然也被冲得在海上跌宕起伏起来。
高丽战舰的甲板上左右两舷各安装了四架床弩,每架床弩旁堆满了用来发射的火油弹,正是战舰右舷遭受到了“枪鱼”号左舷炮火的毁灭性打击,用于点火的火把混进了火油弹中引发了殉爆。
而紧跟在被击成碎片的首舰之后,是保持着同样航速和航向的“白龙王”号,受到了严重殉爆影响,无数被引燃的木块和碎屑零零散散落满了甲板,在火油的助燃下,“白龙王”号上的大火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
已经有水手不管不顾地跳下快要烧成火炬的“白龙王”号战舰,甲板上的舰长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指挥者手下将堆砌在甲板上的火油弹一股脑儿地向海里扔,可随着船帆被引燃,“白龙王”号的船速陡然降了下来。
青、白、黑、赤,示威舰队四艘战舰的舰名,整个出征辽东的高丽水军一共有十艘这样的战舰,在五月份歼灭辽军水军主力的战斗中大放异彩,射程远达四百步的床弩向四周的辽军战舰不断地喷吐着来自地狱的业火。
而仅仅装备了弓箭手和跳帮手的辽国海军,哪里有他们陆军一丝一毫的彪悍?那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成了高丽水军对契丹人的屠杀,一百四十余艘战舰和战船组成的辽国水军,全军覆没!
高丽水军副兵马使林远淦此时正处于旗舰“青龙王”号的舰桥上,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又勾起了自己在苏州关屠戮辽军的记忆,只是随着交战对象的变换,曾经的屠夫此时却成了宋军案板上的肉糜。
打下去?
逃走?
宋军到底在船上装备了什么兵器如此凶悍?!
周边的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沉寂,两耳已经无法听到周遭的任何声音,心脏如同被恐惧紧紧地揪住了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而身边的麾下,也仿佛被宋军的突然打击,给刺激地忘记了此时依然身处你死我活的战场之上。
北风更烈!
“枪鱼”号左舷由于引火药燃烧形成的白烟一转眼就被吹散,而紧跟在“枪鱼”号之后的“鱿鱼”号也已经进入了火炮的射程…
“轰轰轰…”这轮炮击汇聚了“枪鱼”和“鱿鱼”两舰的左舷火力,“白龙王”号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在遭受了数十颗炮弹的洗礼后,舰身断为两截,在海面上打了个圈,随同船上一百多名官兵,沉入了碧蓝的渤海海底。
“…副使!”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阵阵惊惶的呼声,恍惚之间,各种嘈杂鼎沸冲进了脑海,意识瞬间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林远淦被人推了一个趔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身前的手臂,深深吁了口气,定睛向四周望去…
熊熊的烈火、硝烟弥漫的战场、刺鼻的火油燃烧的气味,震耳欲聋的战鼓、惊慌失措的船员、鼎沸的人声、以及无数张在面前晃动的面孔…
“副使,怎么办?!”
“副使,‘白龙王’、‘赤龙王’号被击沉了…”
“…宋军在迂回!!!”
“救救我们…救命!”
“闪开!闪开!!!”舰长一把推开众人,双手抓住林远淦的双臂,瞪着同龄大小的双眼冲他大吼:“副使,要战我们就冲上去,要退就要尽快下令…”
“轰轰轰…”话音未落,又是三阵剧烈的轰鸣声,恰好挡在西北方向的“黑龙王”号如同“青龙王”的盾牌,接受了来自奋威军“枪鱼”、“鱿鱼”、“鲭鱼”三艘护卫舰的集中火力,“黑龙王”号当场解体…
“咚咚咚…”
“青龙王”号的船身随着三声巨响,发生了大幅度的摇晃,甲板上的众人全都失去平衡被震翻在地,现场一片狼藉…
“舰首受损~~~”
“底仓进水~~~”
“副桅受损~~~”
甲板上一片此起彼伏,林远淦面无人色心惊胆战地爬了起来,望着眼前的修罗地狱,哪里还升得起半分抵抗之心?
从开战到现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可舰队的四艘主力战舰已经三沉一伤,最关键的,是自己的小命很可能会葬送在这苍茫的大海之上!
巨大的恐惧又一次将林远淦紧紧地包裹住,想要站起身可就是无法控制四肢,嘴巴张得老大可就是一言一语都说不出来,双眼睁得巨大可眼前却漆黑一片!
舰长站起身看着已经如同烂泥一般缩在舷侧的副兵马使,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随即大吸一口气冲四周发出怒吼:
“返航!全速返航!回苏州关!!!”
“…转舵!”
“冲出去…”
……
“哼哼,这就是高丽水军的主力?”放下千里镜,楚三省不屑地讽刺了一番,“枪鱼”号的甲板上洋溢着轻松地氛围,高丽的旗舰转向东南要跑啦,这仗估计已经打完了。
“舰长,‘鳕鱼’号发来旗语,嘱咐我军切勿赶尽杀绝,放高丽的战舰回去报信。”
楚三省听到瞭望手汇报后脸上荡漾着一股子压不住的志得意满:“那艘被击伤的主力舰就饶他们一命,传令,快速舰立刻绞杀高丽水军的海船,绝不让一根肉丝掉进杨武军的嘴里!!!”
“属下遵命!”
……
蒋先云将手中的千里镜恨不得要捏成碎片,这楚三省也太特么不给面子了,一条船都没给自己留下!
视线中,只剩下最后一艘残破的高丽战船,船帆已经被打成了筛子,船身上处处可见被打穿的大洞,犹如漂浮在海面上的移动棺材,十几个高丽水军紧紧簇拥在舰长身边,守在主桅下,眼神中唯剩杀身成仁的热血和决心。
“轰成齑粉!”蒋先云狠狠第一排栏杆,杨武军四艘护卫舰左舷舰炮全开,一片震耳欲聋的炮声回荡在渤海的上空,待硝烟散尽之时,海面上只剩下几块破碎的木板,孤零零地随波逐流…
“舰长,‘枪鱼’号发来旗语…杨武军炮战犀利,作战勇猛,当为我军楷模…”。
“咚!”的一声,蒋先云重重一脚踢在舰桥栏杆上,一股剧痛瞬间从脚趾传遍全身,强忍着痛苦的“鳕鱼”号舰长面目狰狞神情扭曲地对瞭望手吼道:
“回复!问候楚三省你全家!!!”
第两百六十一章 这特么的是个阴谋
“嘿嘿嘿,精彩!”法定伸着脑袋,忍不住笑出声来。
“都知,‘鲛’号发来旗语,楚三省太不像话了,回头本都知定要重重责罚!”法定不情不愿地放下千里镜,抬头回复道:
“奋威军一战以竟全功,蒋、楚两人私交甚密,耍些孩子气罢了,当不得责罚!”
法定一说完,立马又举起千里镜,这蒋先云和楚三省的骂战精彩纷呈,特别有意思,估计战后若是评定最佳令旗手,非两舰莫属啊…
“都知!‘鲛’号发来旗语,询问我军下一步行动!”
“先不着急,他们在打捞落水的高丽水军,先去问问情况再说吧…给各舰发旗语,迅速与护卫舰队汇合!”
不一会,“鲸”、“鲲”、“鲛”、“鲨”四舰扯起风帆,快速向战场驶来,一刻钟后,大军汇合,各护卫舰舰长乘坐小艇,相聚在杨武军旗舰“鲸”号甲板上。
“末将等参见法都知、陈都知!”
“哈哈哈,都起来吧,楚三省,此役竟全功矣!”法定发出爽朗的笑声,重重拍着楚三省的双肩,毫不吝啬的将赞美之词一股脑儿地丢在了他身上,对同样躬身行礼的蒋先云看都不看一眼。
楚三省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两支眼珠子转了转道:“承蒙法都知厚爱,此役若不是蒋舰长指挥有方,末将担不起这首功的功劳!”
法定身后的陈涛脸上的神色更显精彩,海军首战,无论功劳还是名气,奋威军都捞足了好处。
“蒋先云寸功为例,最后乱炮击毁已经丧失战斗力的敌舰,本都知在千里镜中可看得清清楚楚!”法定边说边给蒋先云送白眼,虽说出征前燕王指定海军以法定为主将,不过看大宋扩张的这副节奏,今后不知道要打多久的仗,主将一轮游的滋味可不好受。
看到陈涛那副得意的模样心中就泛着恶心,可作战得胜,总不能因为奋威军立了大功做主将的连句好话都不说,这事儿无论如何自己都得站在大局上考虑。
不过楚三省的推脱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极大的台阶,犹如夏天喝到了泡了薄荷的冰水,冬日钻进了火炕的被窝,浑身舒坦到极点。
“两军分头并进,高丽水军必须选择一个方向进攻,无论扑向杨武军或者奋威军,一军与之缠斗,一军迂回侧后,我军有火力优势,高丽水军必败;
若是高丽水军方向不变,则会落入我军左右夹击之中,还是必败;
所以末将断言,两军列阵之时,就是高丽人兵败之际,只是末将运气好,先拔了头筹!”
蒋先云脸慢慢红了起来,站在一边只是紧紧抿着嘴唇,楚三省的说得没错,当时在武学被燕王点名之后,两人最喜欢的就是在小沙盘上玩兵棋推演,今日的战情与平日里设定的背景太一致了,自己几乎下意识地开始了指挥。
唯一不同的在于,推演时两人可是说好了,接敌的一路需要给迂回策应的一路留点肉汤喝喝,不能一人吃独食,而当时的杨武、奋威两军还只是存在于李现书房纸面上两支军队!
越想越不服气,感觉浑身被戏弄的尴尬捆绑,蒋先云开口道:“你还好意思知道敌军必败,你个孙子我们俩不是说好了么?你知道我去给你迂回掩护,还特么的连口肉汤都不留给我?!”
“嘿嘿嘿,都是为大宋和陛下征战,哪里分你我,你说是吧…要不这样,下一战,无论如何,我给你做迂回掩护,肉都给哥哥吃,小弟我连一口汤都不喝…”
楚三省的脸上挤出了一幅比苦还难看的笑容,两人言辞虽说交锋犀利,可那种深入骨髓里的亲密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无论对方说什么,我都可以怼得更难听,还不担心记恨。
就如同在后世的企业里,想知道PM和哪个员工关系更好,就听PM对哪个员工说“滚!”的同时又是对其他人多么的彬彬有礼,那个享受“滚”之礼遇的员工,绝对是这PM的死党!
“楚!三!省!”蒋先云大吼一声,双膝微微一沉,接着整个身体如同炮弹一般撞上了身边的好友。
“次奥,老子都给你台阶下了,你特么的别给脸不要脸…啊…我的蛋!”楚三省发出不似人声的哭嚎,两人转眼间扭打在了一起…
我去…特么的…这什么情况?!
法定看得傻了眼,两支眼珠子瞪得老大,仿佛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一样;
身后的陈涛颤颤地举着右手指着在甲板上滚来滚去的两人,“这这这…”了半天,愣是一个完整的句子说不出来;
其他的护卫舰舰长们仿佛看到两坨翔在飞舞,远远躲了开去,而“鲸”号巡洋舰上的水兵倒是兴奋起来,一波一波从船舱里涌了出来,周边渐渐响起巨大的鼓舞和叫好声,战舰上生活单调无聊,这种热闹真是不看白不看啊…
“没王法了!没王法了!!给老子把他们俩拉开!!!”法定只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浑身燥热难耐,一股无明业火在胸中即将喷薄而出…
被主将的怒吼惊醒过来的亲兵立马一拥而上,将两人死死按住后,反扣着双手提了起来,此时的蒋先云和楚三省全身一片狼藉,脸上多了不少血痕,发髻散乱,依旧不依不饶地互相问候着对方的各位祖宗亲戚…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立马让处于暴走状态的两人消停了下来,法定揉了揉发麻的手掌,心里暗道,这两个家伙脸皮他娘的太厚了!
“十鞭!行刑!”法定是真怒了,这两个家伙太无法无天,当着自己的面竟然敢动手,不煞煞两人的威风,今后怎么带队伍?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此时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大,乌云越积越厚,随着“轰隆隆”的阵阵雷响,几息后,瓢泼大雨连接了海天之间。
“…啪…啊…啪…啊…”皮鞭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刚刚看热闹叫好的水军军士们大气不敢出一口,两人背上血淋淋的鞭痕宣告着舰队中主将的权威。
鞭刑结束后,被亲兵拖到法定面前的两人,依旧如两头暴怒的公牛,在倾盆大雨中只是喘着粗气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被大雨浇透了的头发散乱的贴着脸庞,法定见此情此景暗暗搓手,难办了…这两个家伙不怕打啊!
此时站在法定身后一直观摩的赞画司官员中走出一人来,凑到法定耳边悄悄耳语几句,后者脸色立刻变得有些莫名的精彩。
“两个混蛋!当众互殴!回去后把‘精诚团结,情同手足’八个字抄写一千遍!”
两人一听,怒气顿时就散了,蒋先云低下头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楚三省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张嘴大吼道:“不公不公,末将可是受害者啊…啊…”
一声惊呼,楚三省发现自己已经被蒋先云牢牢地抱住了,刚刚还跟自己打得你死我活的好友此时一脸真诚地抬头望着,此时两人上身赤裸,被雨水打湿了的肌肤触手一片湿滑…
“你你你…你要如何?”楚三省内心中升起一阵恶寒,言语中微微带着颤抖。
“都知~~~~我错了!我与三省乃生死之交,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我们…本就情同手足啊…啊…呜呜呜,三省,哥哥我对不起你啊,都是哥哥的错啊…”
法定揉了揉眼睛摇了摇脑袋,眼前发生的一切,着实刷新了自己对于刑罚方法论的认知,MD,文人一肚子坏水!
蒋先云捶胸顿地,哭得天昏地暗,任是谁也拉不开,在他哭声感染下,楚三省也跟着嚎了起来,好一出悲怆的兄弟基情剧,周遭的气氛在大雨的渲染下,让法定有些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在战场上!
“特么的别嚎了!抄一百遍就行了!”。
蒋先云一听连忙放开了手跪地大呼都知英明,楚三省嚎了几声一看,突然发现周遭一片宁静,呃…蒋先云你干嘛不抱老子了?怎么罚抄减了那么多…
“给老子滚~~~滚!”法定无奈地抬头,任凭脸庞被雨打风吹,人心不古啊,这特么的是个阴谋!
第两百六十二章 风暴
海水渐渐沸腾,乾坤剧烈的颠簸,炸裂的雷声一声紧似一声,雪亮的闪电在昏暗的天地中不停地扫动。
风,狂烈的北风,在渤海海面上捧起滔天的巨浪;雨,在半空画着毫无轨迹水线,狠狠地在水军身上拍打;分散在三里范围内的数十艘大小战舰,在黝黑的海面上起伏摇晃,面对大自然的怒吼,所有的纷争和仇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甲板上浪!!!抓稳~~~”
又是一个浪谷,“鲸”号被巨浪高高抛起的舰首在到达最高点后,失去了支撑轰然俯冲下来,甲板上所有的水兵无论军职高低,连忙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绳索、栏杆,失重的感觉转瞬即逝,剧烈的撞击震得所有人的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置。
飞剪船首再也扛不住这强大的冲击力,“鲸”号的舰首猛地冲破了海面,巨量的海水漫过甲板,接着,空心船首的浮力再次带着巨大的巡洋舰重新回到了海面上。
“底舱进水~~~”
“三角桅断裂~~~”
“有人落水!!!”
甲板上的呼叫声在狂风暴雨中听得并不真切,大副冲到法定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喘着粗气大声喊道:“都知!底仓进水,至少千升!”
“损管!压水机排水!”
“三名水手落水了…”
法定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保全战舰!”
说完,又举起千里镜查看四周海域,还好,四艘巡洋舰巨大的身影仍然还在风浪中颠簸。
乌压压的云层将夏日的午后罩得如同傍晚时分,黑色的巨浪中,宋军的战舰时隐时现,忽然,杨武军快速舰“鳊鱼”号刚刚坠入浪底,还未等船身浮上海面,紧接着的一个巨浪又从正面轰然打来…
“轰…”本来就只有三百余吨的轻型战舰,在连续两股巨浪的打击下,散成了碎片在海面上转瞬消逝…
随同战舰沉没的,还有一百名年轻的大宋海军!
“都知,底舱进水三千升!舰首压不住浪,海水不断涌入!”大副的嗓子已经沙哑难辨,三支损管队马力全开,压水机的排水速度却怎么也赶不上进水的速度。
怎么办?!
照这么下去,整个舰队的沉没就是个时间问题,舰首中空又是飞剪式,本来就具备优良的抗浪性,可霸气沉重的铁撞角又大幅度抵消了浮力,临时拆除铁撞角根本不可能,站都站不稳,怎么在舰首作业?!
这是今年第一股从西伯利亚冰原吹过来的冷空气,与东南季风产生了剧烈的冷热交换,形成的风暴强度大,持续时间长,唯一的生路就是回到耀州港,港口外分散着几座礁石山,越过礁石就是风平浪静的港区!
此地距离耀州港还有三十多里,为了抵御风浪,整个舰队都收起了船帆,将生死的抉择交给了老天。
东边的辽东半岛倒是可以冲滩搁浅,但其实是条死路,围绕着辽东半岛,除了苏州关外海,其余地方全都是隐在海面下的礁石群,这种天气下冲击半岛海滩,就是找死!
风向已经彻底转为西北,这些想法在法定脑海中转瞬即过,留在这里死路一条,向北冲还有一线生机,控制好航向,可以借助猛烈地侧风,冲进耀州辽东半岛北端的滩涂区!04
等涨潮时,可以借助潮水再脱离滩涂!
可怎么通知其他战舰?!
这种天气下隔了几百步就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照耀下,能看到远处战舰的身影,鼓声也传不了那么远,总不能抛下舰队自己一个人走吧…
“冲出去,到耀州附近,进了滩涂就能搁浅!”法定下定决心,全舰三百五十余名官兵的性命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按照燕王的规划,是以杨武和奋威军的海军官兵作为种子,搭建大宋海军的架构,这些官兵都是将来的海军栋梁,绝不能将生命白白浪费在这大海之上!
“那其他战舰怎么办?”大副瞪着血红的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
“开炮!用炮声通知其他战舰,让所有人跟上我们!”法定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风暴肆虐,还会有人落下的!”
“闭嘴!!!”法定一把揪起大副的皮甲领,怒吼道:“你以为老子愿意抛下弟兄?!我要保存舰队!这是大宋海军的未来!执行命令!!!”
大副的双目更红了,脸上浮现出痛苦不堪的表情,嘴唇蠕动着,最终还是低下头咬牙切齿道:“属下遵命!”
“半帆!正北!”大副的吼声竟然掩盖住了肆虐的风雨,甲板上的水军听到命令后不顾身上的伤痛,冒着被风浪卷走的危险,开始了控帆作业。
法定抓过身边待命的炮军指挥使:“你去下面指挥开炮,三长两短,施放不停!”
控帆水手在颠簸中费力地爬上桅杆,尽管途中又有一人被风浪卷走,但所有人的心中唯剩一个信念,听都知的,冲出去!
他们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风浪将船身打成向北的机会!
“放帆!”
就在此时,船身正北,三根桅杆上落下半帆,嚣张的西北风立刻将风帆鼓动到张力最大,桅杆传来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鲸”号最大限度地借着西北风,在风浪中开始了艰难地移动。
“轰~轰~轰~轰轰!”带着节奏的炮身从船侧传来,在呼啸的风雨中,宋军特有的火炮轰鸣显得格外清晰,先是离得最近的三艘巡洋舰,扯起风帆加入了冲击的征程。
接着,反应过来后的巡洋舰舰长们,也学着“鲸”号向两侧开始喷涂火舌,察觉到动静的护卫舰紧随其后,最后,快速舰舰队也放下船帆,加入了北上的队列。
风浪一阵强过一阵,考究的用料、关键处的金属部件、巨大的船身给宋军的战舰赋予了远超当代海船的适航和安全性能,除了一开始困在风浪中不幸被海浪打成碎片的“鳊鱼”号,其余战舰劈波斩浪最终在距离耀州东十余里的滩涂上先后搁浅。
经过一夜修整,飓风渐渐绕过大陆,向东北转去了朝鲜半岛,渤海海域重新沐浴在夏末的阳光之下,十六日傍晚,趁着大海涨潮之际,赶到这片海域的数十艘沙船将整个舰队拖离了滩涂,在徐徐西南风的吹拂下,杨武和奋威两军回到了耀州港。
逃回苏州关外海的高丽舰队也难逃风暴的侵袭,虽说都躲在一座小岛的港湾中,不过吨位小得多的高丽战舰,三艘破损座底,十余艘战船船身受损。
遁逃回去的“青龙王”号带来了大宋出兵的消息,遮天蔽日的舰队和高耸入云的战舰,让坐镇港湾主力的西南水军兵马使震惊莫名,经过详细询问战斗过程后,有着充分自知之明的高丽水军于十六日上午,烧毁所有无法修复的战舰,向东朝本土逃去。
六月十八日,运输舰队即将在今日午后完成军资的卸货作业,不甘心的法定派出蒋先云带着护卫舰队和快速舰队前往苏州关外海侦查,一直到全军挥师南返,都没有寻找到高丽人的一兵一舰。
六月二十日,逆风航行了一天一夜后,杨武、奋威海军守护着两百余艘运输舰回到了登州蓬莱,虽说在风暴中损失了一艘快速舰,不过瑕不掩瑜,一举挫败高丽水军对辽东的海上封锁线,首战告捷!
第两百六十三章 狭路相逢
苍茫的草原,湛蓝的天空,纯净的空气,大风吹过,葱葱离原上忽然间就点缀上了片片雪白,契丹牧羊人用浑厚的嗓音传唱着历经久远的史诗,过着天南地北逐草而居的生活,夏末一直到初冬,是整个辽国中京道最美的时节。
唐渡和呼延炻在亲兵环绕中矗立在一条东西向官道边的小山包上,山脚下是一条由西向东的行军阵列,草原的宁静被打破,脚步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全身包裹着铁甲的大宋长枪手、轻甲的契丹骑兵、铁塔一样的宋军重骑兵、以及服饰各异的契丹轻步兵。
将目光从西方低矮的大定府城墙上收回,唐渡又将目光投向了阵列的前方,大军已经行进了好远,旌旗招展的前锋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北路军!
这是一支由一万余宋军以及五万辽军组成的联军部队,如果算上随军的民夫,整支大军的人数接近十万人。
别看辽军军备简陋,可这已经是辽国倾全国之力打造出来的最后的军队,自己的身后就站着出征的数十名辽将,昨日喝践行酒,据说耶律洪基当掉了整个后宫一半的首饰,才从大宋商人的手上购买到了足够的兵器和铠甲。
人数是不少,可大部分官兵都缺乏操练,且军纪堪忧…
当辽皇见到了太后传来的公文后,毫不犹豫地将大军交给了唐渡,大辽宿将早已在这几年和女真人的冲突中凋零殆尽,西北铁骑又不能随意调回,若不是辽阳府苦苦支撑,耶律洪基早就存了西遁的心思。
“三天,必须全军到达显州,违者按逃军论处!”唐渡依旧是那一副死人般的僵脸,军令带着一股坚定与狠辣。
不狠不行啊,大定府的权贵苦乱兵久矣,见到城外这几万禁军终于要动身了,那股劫后余生的喜庆,怎么也掩盖不住。
缺乏强力的统兵官,辽军军纪已经接近崩溃,除了杀人放火,什么事儿都敢做,做了也不怕官府追究,整个大辽就剩这么点军队,朝廷还指望着他们解救辽阳府中仅存的精锐!
北路军从古北口出关,一路北行,到了大定府南十余里,竟然遇到辽军打劫商队,倒不是对契丹人生出了圣母婊之心,而是一支毫无军纪可言的军队,他们的战斗力可想而知,当即下令,捧日第一军的一营轻骑一个冲锋,数百辽军就散了。
除了几个脚程快的跑了外,其余人当着商队东家的面,当场枭首!
辽军的基层军官也是长了脑子的,怎么折腾也从来不敢打大宋商队的主意,否则,唐渡不介意出征之前再彻查辽军犯纪,让北路军中的新兵们见见血!
于是宋军主将不好惹的言论也很快传遍了城外的辽军大营,北路军在大定府休整补给的这几天,大定府周边罕见得宁静祥和。
听到唐渡放出的狠话,呼延炻倒是心下嗤然一笑,不过身后的辽将们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头点得直叫勤快,整齐地行了个弯腰礼后,逃也似的离开了中军部。
“唉…曾几何时啊…辽军竟然如同孙子一般,着实让本将痛快,哈哈哈…”呼延炻见状痛快地在一旁狂笑起来,整个中军部都言笑殷殷,气氛轻松…
“嗯?!”四周瞬间恢复安静,唐都知不比燕王,狠起来六亲不认,延兴军上上下下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听到唐渡的冷哼声传来,众将立刻禁声!
“呼延都知,大军的哨探全都拜托桂军了!”
呼延炻年纪比唐渡大了不少,之前与李现在高原和河北战场都有合作,爱屋及乌倒是看唐渡颇为顺眼,这才是正统的军人,哪里像李现那般,三句话不离下半身…
“放心吧小唐,保证大军五里之内,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本将去也!”说完,呼延炻两腿一使劲,马鞭凌空抽得爆响,胯下乌骓马一声畅鸣,前蹄腾空,向前一个鱼跃,一人一马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转眼间冲下了山包,数十骑亲兵紧随其后,犹如地龙过境,绝尘而去!
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
捧日军其他不说,骑术那绝对是大宋第一,一路上唐渡经常组织延兴军与捧日军请教,重骑营和轻骑营的骑兵们进步非常明显。
呼延炻从军阵中点出数营辽军轻骑,汇合捧日军轻骑后,在大军前、左、右三个方向撒出去五千哨骑,五十骑一队,一百队哨骑护在大军前进的方向上,严防任何可能出现的敌军偷袭。
从辽军口中得知,女真骑兵精锐非常!
来去如风,着重甲,冲锋时往往高呼撼战,悍不畏死,弓马娴熟,博战经验丰富,可骑兵冲锋,亦可下马步战,杀得辽军苦不堪言。
按照李现出征前对唐渡的话来说,女真人是挡在大宋崛起道路上第一块看得过眼的拦路石,务必提起十二分小心,万不可轻敌浪战。
显州位于大定府东南两百四十里,离开古北道后,北路军从塞外草原绕过辽西丘陵地区,沿途地形以草原和丘陵为主,急行军一天一夜,正常行军三日不到,从路程上看多绕了接近四十里路,不过贵在地形平坦,不用翻山越岭,便于粮草转运。
粮道的重要性不用再多强调了,若是翻越辽西山区,处处关口险隘,万一被小股女真精锐渗透的话,即可随时威胁宋辽联军脆弱的粮道,近十万人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目,多走路就多走路吧。
二十五日,北路军全军抵达显州,一路无险。
显州位于大凌河东岸,坐落在凤凰山向北余脉的高地上,控制着大凌河渡口,易守难攻,辽西重镇!
再往东七十里,就是北路军行军的终点,通定城!
从显州出发一直到通定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行军风险极大,若是女真人能够看清楚通定城所处的战略定位而发重兵围困或是直接拿下的话,面对可能遭遇的侧击,北路军除了待在显州外,哪儿都去不了。
女真人战略短视的毛病从现在开始就出现了端倪,历史上金朝除了利用兵员素质碾压辽国和北宋后,面对精锐程度不亚于自己,但战略观超强的蒙古人,没过几年就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也就是到了明末,残存在东北密林中的女真后裔,方才出现了雄才大略的“野猪皮”皇太极,在他的引领下,女真将领们方才具备了初步的战略观。
完颜乌古乃此时的打算仅仅是打下辽阳城,获取城中堆积如山的粮草和军械,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军队,至于燕山以南的汉人疆域,从史料上来看,直到“海上之盟”形成之时,女真人都没有一丁点印象。
确切的比喻,就和打进北京城后猛然听闻清兵入关要打自己时的李自成一帮人一个尿性,不是没准备或者打不过,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而高丽人不是傻子,继承了高句丽辉煌的历史,深受汉文化的影响,对于辽东地形的认知远超女真蛮夷,可按照双方结盟后划分的军事任务,辽阳府向北的战事全部交给女真人负责,高丽人同样不知道,他们的队友其实对辽西北的山川地理,竟然毫无认知!
一直到宋军兵逼盖牟城才惊醒过来,怎么现成的警戒前沿基地通定城一点没传回来消息?
追问之下才知道,女真人根本就不知道通定城的存在,或者说,女真将领一点也不了解通定城的归属,到底意味着什么,在盖牟城守将眼里,通定城中区区一千辽军,等辽阳府一下,灭了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女真人唯一做了的事,就是每日派一千游骑去通定城外转圈圈,耀武扬威一番见辽军也不敢出战,傍晚就回盖牟城,保持着对辽军的监视而已。
但是宋军也不知道啊,粮草的最终中转站放在了显州城,唐渡又留下两万辽军增强城池的守备,随后七万余人继续向东,一路上风声鹤唳,稍有可疑之处就全军战备,七十余里的平原路程,硬是走了整整三天。
一直到残破的高句丽长城上那座矗立着的通定城堡墙跃入视线,唐渡都有些不可思议,沿途竟然没有遇到丝毫敌情,这运气也太特么的好了!
盖牟城、白岩城、辽阳府,从北至南坐落在大辽泽东侧的山区边缘,如今已经全部落入女真人之手,盖牟城向西三十余里就是当年高句丽修建的辽东长城,长城毁于前唐太宗年间,至今唯剩残桓。
宋辽联军占据通定城,即可将大营布于通定城西,加强城堡守卫,再与显州之间密布大股游骑保持粮道畅通,进可兵逼盖牟城,退可依险而守,这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前进基地!
“女真人真有那么强?这地儿过去一个多月竟然连围困都没有,着实让本将有些意外!”呼延炻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嘶…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唐渡嘟囔了一句。
“唐都知,这一路上你说阴谋二字已经高达七百四十二次了,依本将看,女真人就是言过其实罢了…”呼延炻皱起眉头,拜托你别再阴谋了,每次战备让重骑兵穿穿脱脱的,得累死…
“我军的目的就是占领通定城,为殿下的中军主力获得良好的前进基地,这么看目标是不是完成了啊?”唐渡定定地看着呼延炻狐疑道。
“哎,嘿嘿嘿,唐都知说得对,今晚当浮一大白!”呼延炻立刻来了劲头,怂恿起晚上喝酒庆祝。
“嗯…不行。我北路军作为大军先锋,一仗都没打,怎么好意思喝酒?呼延都知,扎营后你部立刻组织哨骑向东搜索前进,本将要知道盖牟城敌军的一举一动!”
喔次奥,这唐渡也太讲原则了,呼延炻看了看天,揶揄道:“这天不早了,还是明晨再派哨骑吧…”
“不早,才申时初,几十里地轻骑跑个来回绰绰有余…”
“这…”
“嗯?”唐渡冷哼一声,只是拿凌厉的眼神盯着呼延炻。
“好好好,末将这就去办!”
“嗯!”
唐渡眯了眯眼,看了看呼延炻远去的背影,随即大手一挥,吼道:
“辽军在通定城左右两翼扎下大营,延兴军在通定城东扎营,捧日第一军驻扎城内,随军民夫驻扎通定城西,出发!”
“嚯!!!”中军部一声暴喝,响彻云霄,从空中鸟瞰,数万大军围绕着通定城迅速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土工作业,密密麻麻的人潮犹如蚁群,一群群游骑集结完毕,马不停蹄地向东偏南方向冲了出去…。
将视线移向东南三十余里的盖牟城上空,同样占地极广的女真军营门口,一千骑兵刚刚完成集结,前锋已经向西北出发,他们的目标就是通定城…
两军齐头并进,不出半个时辰就会狭路相逢,惨烈的厮杀即将开始,整个亚洲最强大的两支武装力量即将展开生死较量,鹿死谁手且看下部——《定鼎辽东》!
第两百六十四章 初战(上)
两军在都没有做好迎敌准备下突然相遇,呼延炻没想到这么快会遇上女真人,女真人则更是大惊失色,那个山岭上的小城堡里顶多就一两千人,这数千敌军是从哪儿来的?!
大部分都是之前对战的辽军,那甲胄迥异的骑兵又是哪儿来的…难道是南朝的宋军?他们来干什么?
这个年代的女真还是个彻底的蛮夷部落,没有知识分子的加入,就算武力超群,却缺乏最基本的地缘政治的眼光,整个战争期间,完颜乌古乃都搞不明白,自己和大宋无冤无仇,为何会受到宋军的攻击呢?
谁让你这么能打?等获得了稳定的人口的土地资源后,用文明给武力提供了科技加持后,那得多难打?!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女真人的和氏璧,就是强悍无双的勇武和战力!
忽必烈的铁骑都硬刚不过,若是拿下整个关外获得了足够多的人口和资源,大宋北境的军事压力将会呈几何指数增长。
女真必须亡!
驰骋在战马上的呼延炻双目一紧,敌军!
确实彪悍,身上的札甲鼓鼓囊囊,至少都批了双甲,千里镜中只见女真骑兵在马背上腾挪自如,配合默契,随便一个手势军阵就快速地变换,光是这临敌的反应,就能归于强军一列。
不过骑兵手中所持兵器倒是多种多样,有马槊、骑枪、长刀、重剑、巨斧、铁鞭等等,战马身上也没有披甲,看着有些凌乱,可越是这样呼延炻越是心中不安,就这也能干翻东京道几十万辽军,那女真人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可怕?!
“他们…在变阵?!”呼延炻一声惊呼,女真骑兵由散乱迅速变为偃月阵,紧接着从阵中间分为两部,两部又变偃月,又分成两部,电光火石间,四股骑兵又分别结成锋矢阵,咬着外围的辽军哨骑,凶狠地扑了上去…
这些辽军骑兵在一个月前还只是放羊的牧民,跟在皮室军身后捡捡便宜还行,硬碰硬的骑战就太抬举他们了,面对女真人的冲锋,辽军骑兵的前锋纷纷打马向回逃窜。
斥候五十骑一队,而女真铁骑两百人一队,尽管战场上宋辽联军的总数高达五千人,不过在局部战场上,女真人却形成了以多打少的局面,战情危急!
“让你的人马都聚集起来,前锋不许后撤,冲上去缠住敌军,再敢逃窜诛九族!”呼延炻恶狠狠地向身边的辽将斥责道,辽将脸色变了变,连忙催马冲向了前方,当场砍了几个骑兵队长,聚集起五百人的骑兵,向着女真骑兵迎了过去。
骑兵对冲在古代战场上很少发生,都是在情况危急之时,目的就是拖住敌军的进攻节奏,为主力争取集结和反击的时间。
在辽将的拼死组织下,又集结起四五百人的骑兵,迎上了另外一股冲击的女真骑兵,剩下两路女真骑兵则迅速调转冲击方向支援人数劣势的友军,双方在呼延炻所统帅的捧日三营、四营轻骑西两里处战成一团。
双方人数相当,但女真人战力更胜一筹,不过随着四周逐渐汇入的辽军越来越多,战局正从焦灼渐渐向有利于辽军的方向发展,纵使如此,辽军伤亡也大大高于女真骑兵。
呼延炻身边聚拢着轻骑三营五百骑、轻骑四营五百骑,另外还有亲自率领的五十骑重骑亲卫,而三千多辽军轻骑已经几乎全部加入战斗,女真铁骑渐渐抵挡不住辽军的人海战术,隐隐已有后撤迹象。
战机稍纵即逝!
“三营迂回左翼,四营迂回右翼,出击!”呼延炻决定不再等下去了,三千多人,吃不掉一千人,这辽军的战力下降得这么快,太特么感人了!
听父辈人口述,当年澶渊之战,河北诸路面对孤军深入的辽军骑兵,连出城作战的勇气都没有!
“三营、四营奉命出击!”两营指挥使大声应命,随军战鼓敲击起充满节奏的鼓声,驮马留在原地,骑兵们换乘战马,两块军阵缓缓结阵前行。
“君如日,左右承捧之!”一声高唱,道不尽捧日的辉煌,斜阳越过无垠的大山,映照在如林般竖立的马槊之上,先祖的荣光,在军士们的心中激荡!
“嚯~~~”万人一声怒吼,战马碎步小跑,两块军阵结成整齐的军阵,随着古老的韵律上下颠簸,从西南投下的阳光,在军士们明亮的胸甲上反射出阵阵耀眼的光芒。
一里!
女真人发狂了,辽军迂回侧后,渐有合围之势,外围还有战力不明的精锐缓缓逼近,局势危在旦夕!
统兵官为一女真千户【旧称“猛安”,纵观金朝历史,军制繁冗复杂的程度远超北宋与辽国,猛安谋克制度中,就有万户、千户(猛安)、百户(谋克)、五十户(蒲里衍)四级编制】,高呼酣战,手持一把五尺开山巨斧,悍勇非常。
凭借着双甲之坚,对辽军的长矛弯刀毫不在乎,只是驱动战斧不断横扫,重达上百斤的巨斧所过之处,无不刀枪崩裂,中者轻则重伤、重则腰斩!
女真勇士在主将以身作则之下,顿时勇气倍增,面对四面八方围来的辽军毫无惧色,奋勇向前,一时间,竟冲得辽军步步退却,眼看着远处濒临崩溃的辽军,呼延炻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千多对一千,打成这副鸟样?!
“啊…!”辽将一声惨叫,被拦腰斩断的上半身飞上了半空,面对彪悍的女真猛安,也只堪堪挡住了三个回合…
将为军胆,周围的辽军一看自家主将惨被腰斩,士气瞬时跌落到了谷底,再也提不起厮杀的勇气,随着一人抛下弯刀拨转马头后,溃散的趋势再也无法阻挡了,女真人简直就是魔鬼,己方伤亡近半,对面却主力尚存,至少还余六七百人,怎么打?!
三百步!
“雁形阵~~~!”
“嚯!”
捧日轻骑迅速变阵,三息之内,方阵变为雁翅状,催动战马大步向前!
两百步!!
“大宋万胜~~~!”
“嚯!”指挥使高唱一声,全军紧接着齐声呼应,一唱一呼之间,宋军的士气越提越高,两百步后,马力全开,两道钢铁洪流裹挟着奔雷之势迅速向女真骑兵的左右冲锋而去!
第两百六十五章 初战(下)
一百步!
“弩箭,杀!”
中路布满向后奔逃的辽军骑兵,敌军在辽军身后紧紧黏住,不断在辽军身后砍杀,他们深知此时决不可后退,两翼冲过来的未知骑兵从气势上看就与契丹人大不相同,混在溃军中冲过去,击溃所有敌军,才有从容后撤的可能。
女真人犯错了!
“嗖嗖嗖…”精钢制成的弩箭如乌云般向两军结合处扎了下来,轻易破开了士兵们身上的札甲,就算辽军装备了大宋制成的精铁胸甲和头盔,可也无济于事,一波箭雨当即收割了五十多条鲜活的生命。
捧日军根本就没想过所谓的误伤友军…
女真猛安心中一颤,喔次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好狠的心!
两翼各五百敌军,继续追击辽军的话,必定会落入被左右夹击的命运,若是辽军再回头反击,全军绝无生还的可能!
电光火石间,大手向右一挥,全军六百余骑如臂指使,跟着向右转向的军旗全速扑向左翼冲来的轻骑三营。
“嗖嗖嗖…”捧日军的弩箭来的更快,几息之间第二波弩箭从头落下,又是二十多女真人跌落马下,千户猛安心惊胆裂,这是什么兵器,能破我勇士们的双层重甲?!
辽国为了克制女真崛起,从庆历四年汴京战后,花费重金从大宋买来大量的神臂弩,在第一次辽阳战役中给女真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为了抵抗辽军的强弩,女真人偷偷从高丽走私重甲,全军装备获得极大的改善,基本都是贴身一套锁子甲,外面再穿上札甲,就可以在百步之外很有效地抵挡住神臂弩的木质弩箭,除非进入六十步内,身披双甲的女真勇士基本上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如今大宋在云南路、西藏路发现了储量巨大的铁矿后,全金属弩箭已经列装全军,箭头抛弃三棱制式和尾羽,转而采用阴刻螺旋,在自身旋转的加持下,命中率和破甲率都比木质弩箭强化了好几个档次,百步内凡是中箭者,深可透骨!
骑兵因为空间所限,装备的是军械司专门打制的小型手弩,射程仅仅能达到一百五十步,不过在百步之内,破甲威力比之弩军却丝毫不弱!
而轻骑兵,主要的作战武器除传统的刀枪之外,就是弓弩!
而女真人装备的马弓,有效射程却只有三十步!
两军骑兵迅速接近中,几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女真骑兵结成紧密的锋矢阵对头冲击,妄图凭借冲锋之势迅速击垮轻骑三营,四营在女真骑兵身后百步拼命追赶,此时他们已经不敢继续放箭,这要是误伤了三营,回去后都知可饶不了自己。
二十步!
“杀!”三营指挥使手斜斜一指,正与女真骑兵对头冲锋的三营迅速向北划过一条弧线,从女真骑兵的右翼擦了过去,随即,装填完毕的手弩向着二十步外的敌军发动了骑射。
“杀!”女真千户双目瞪得赤红,也指挥着全军向右转向,阵中骑兵纷纷向宋军抛出各式各样的远程兵器,马弓箭矢、铁骨朵、飞斧、标枪等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内,盔甲已然失去了任何作用,双方各有三十多人跌落马下,飞速驰骋的骑兵阵中,任何落马的行为即代表着死亡。
让三营指挥使极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两轮抛射一轮侧射,按道理敌军战损高达两成,士气低迷之下应该会与捧日军擦肩而过向北逃窜,然后三营四营合兵一处进行追击,轻轻松松将敌军撕咬干净才对…可敌军,竟然选择了冲击自己的腰部…
“轰…”女真骑兵军阵如一把锋利的剔骨尖刀,向北一个急速转向,硬生生冲进了掠过身边的轻骑三营的中部,而宋军绝大部分骑兵,兵器还插在马鞍上,手中还提着手弩…
一场屠杀!
阵尾一百多宋军瞬间被女真人淹没,来不及拔出武器的宋军十几息间即被屠戮干净,算上之前互相侧射造成的伤害,三营战损近半!
不愧是东北亚最优秀的战士,无解的困局中,硬是冲出来一条血路,四营指挥使见前方形势突变,心下也是惴惴,不过敌军此时生机已现,若是女真人趁此向东北方顺势撤退,捧日军依旧可以紧紧黏在他们身后,用骑射一一吞噬女真人的生命。
三营残部也是如此设想,剩余的两百多宋军向东转向,以期提前占据追击位置,三营指挥使又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判断,敌军定会趁机逃窜,命令全营迅速给手弩上弦…
女真骑兵岂会再给三营收割自己生命的机会?他们可不是彻底汉化的辽军、也不是东拼西凑的吐蕃联军,他们是东北亚最强大的武力存在,在蒙古人崛起之前,任何人都抵挡不住女真铁骑的冲锋,打老了仗的猛安深知,不击垮这部敌军,任何撤退都是自杀!
五百余骑丝毫不管零散逃离的阵尾宋军,又是一个转向,催动战马继续向东冲击,转眼间已经处于与三营平行向东的态势。
就在三营指挥使认为他们要趁机向北逃窜之时,突然间,女真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急速折向南,又一次冲进三营残军的中部,绞杀在了一起,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每每出人意料却又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三营指挥使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连同身边上百宋军骑兵迅速被吞没,混乱中一把巨斧卷起一股腥风在他眼前掠过…
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宁静,厮杀声越来越远,血与火的战场与湛蓝清澈的天空在眼前不断地翻滚,陷入彻底的黑暗之前,脑海定格在了汴京的小巷,妻儿笑吟吟地送别奔赴战场的自己,空气中弥漫着透人心扉的花香…
三营全军覆灭,指挥使战死沙场!
…这次,女真骑兵真的退了,四营的身后是被呼延炻重新组织起来的辽军残兵,而面对着满地狼藉和抱着指挥使无头尸体嚎哭的三营残兵,四营指挥使再也提不起追击的勇气,悲痛中带着莫名的恐惧,只是隔着老远放了两轮弩箭就放弃了。
匆匆赶到的呼延炻看着眼前的惨状,心痛不已,燕王说得对,女真打得辽国生活不能自理不是吹的,万不该轻敌浪战!
是役,宋辽联军大败,出战五千大军光战死者就近两千人,阵亡辽军一马军都统领、指挥使、军使若干,捧日第一军轻骑三营全军覆没,指挥使、副指挥使皆殁、阵亡军使四名。
女真小胜,一千骑兵战死近半,却力保大部不失,逃出重围,返回盖牟城。。
战后,此役战例被李现整理收录在武学的《皇宋征战录》中,用以警示后人。
西风烈,旷野无垠,残阳如血…
第两百六十六章 各军进程
呼延炻跪在中军帐篷中,身上像火烧一般烫热。他用两只手蒙住眼睛,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他真不知道往后怎么面对战殁者的亲属,嘴里喃喃地说:“…都是我的错,那么多弟兄,就这么没了…”
泪水立刻像涌泉一般地从指缝里淌出来…
“战士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打仗,怎么都要死人的…”
呼延炻抬起头,他猛然发现,唐渡正蹲在他面前,他只是静静地蹲着,一只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肩膀,眼前的年轻人比自己整整小了一轮,可说出口的安慰却透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与苍凉。
“人死不能复生啊老哥…”
呼延炻又垂下头,叹了口气,说:“老哥我当了二十多年兵,这点儿道理懂,这些年的仗一场接一场,从来没摔过这么大跟头,憋屈!”
唐渡将呼延炻扶起身,掸了掸裙甲上的灰尘,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转身又拖了把椅子坐在对面,说:“行啦,这次的场子下次咱们再找回来,把战情说说,女真人战力如何?”
一提起这事儿,呼延炻的面色有暗淡了下去,随后将遭遇战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渡,唐渡也不插嘴,只是皱着眉静静地听,等呼延炻说完后,唐渡方才搓了搓大腿道:
“…有些反常…”
“哦?你说什么…”呼延炻疑道。
“首先,你太看得起辽军了…”
“此话怎讲?”
“辽军哪里能有那样的勇气,崩溃之后还能重新再战?幸亏敌军无心再战,否则呼延都知危矣!”唐渡摇着头道。
“这…”呼延炻无语。
“其次,还有个更反常的现象,仔细想想,若你是女真将领,仗打到了这份儿上,接下来该如何?”唐渡也不解释,抛出一个问题给了呼延炻。
“…若是我…末将还能再打!”呼延炻猛地一拍大腿,怔怔道,确实反常,辽军崩溃,宋军伤亡过半,敌军大部未失,趁热打铁之下,完全可以击溃宋辽联军,可他们就这么跑了?
“确实,这明明就能完全击溃我军,可女真人却跑了…我在西藏路追随燕王殿下作战时曾经谈起过女真形势,殿下曾云,女真人彪悍勇猛,战力超群,但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人口!”
“…人口”呼延炻歪着头琢磨着,突然眼前一亮道:“殿下的意思莫不是说,女真人经不起伤亡…?”
“对!殿下曾经断言,女真军队对伤亡的承受度最多不超过三成!一般来说超过了一成就会崩溃,就算军士想打下去,他们的头领都不愿意!”唐渡点着头说。
“怪不得…今日之战敌军若是不依不饶,还真不好收场…可为何?”呼延炻又问道。
“女真人采用猛安谋克制,所有的军士在不打仗的时候,其实都是猛安、谋克等军官们的奴隶,死多了,谁给这些军官们放牧、打猎、种粮?”
“啊…这也是燕王说的?”
唐渡点点头,说“殿下什么都知道!女真人色厉内荏,我军只需摆开堂堂大阵、护住粮道、探知战场四周地形,自可立于不败之地!
等殿下大军一到,女真、高丽联军唯有覆灭一途!”
呼延炻双目一凛,连忙起身拱手行礼,说道:“唐都知所言甚是,今日确是老夫孟浪了!”
“无妨,让女真人放放心也好,此战关键在于歼灭,就担心蛮夷进入山区密林,到时候清剿起来就麻烦了…”
唐渡说完,望向西南方向,据此数千里之外的幽州城,数万北征大军在城西扎下连绵不绝的营寨,星星点点的灯火恍若星辰下凡,中军营帐中,李现正拿着一纸战报细细端详…
“不错,海军首战告捷!”李现嘴角上咧,将战报递给身边的包拯,包拯看完后又递给下首的袁德海,吩咐他登记战功。
“塞满了火炮的海船,这大海之上难道还能有敌手?”石鑫看完战报,轻笑一声,将战报递给了身边的天武第一军军都指挥使王荣。
庆历四年汴京之围,天武第一军军都指挥使战死,大宋门阀大族王家适逢一子于天武军中君子营服役,王家这些年眼看着门楣即将没落,再加上武人地位越涨,家主当机立断,寻了故旧在三衙说上了话。
赵祯对大臣那是一等一的好,眼看着文人世家弃文从武,当下给三衙下了口谕,王荣接替原都知,继任天武第一军军都指挥使!
王家家主都没想到这趟后门走得这么顺畅,随后家中的各种资源一股脑儿地围绕在了王荣身边,据说,王家花了巨资请杨文广私下里给王荣传授杨家枪法和兵法…
传闻不知是否可信,可王荣刚刚继任都知没多久,就把天武第一军操练的虎虎生威,高原一战与天武第二军力抗数倍吐蕃联军,连李现都对这位走后门窜上来的禁军将领刮目相看。
世家子弟自有底蕴!
“殿下,海军战损颇重!”王荣在座位上轻轻说了一句,颇有些人狠话不多的意味。
“海战不同陆战,飓风是最大的威胁。”李现回道。
“可一下子就损失一艘快速舰,重伤两艘,理应追究主将失职。”王荣不依不饶,此时的内心深处琢磨着父亲在出征前对自己所言,燕王与常人不同,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就算说错了好歹落下个敢言的人设,面对敢说话的耿直汉子燕王都还挺照顾。
“嗯,战后自会调查清楚…”李现有些头疼,这法定也是,每艘战舰上不都有有经验的天文官么,天要变还不赶紧回港?!
“嘿!照小将看,咱们这军舰还是太小了!殿下,您不是说过要造百门火炮的巨舰?”皇家轻炮第二军军都指挥使赵蒙看完战报后大声道,这家伙仗着自己是赵家人,言语间颇有些顾盼自雄的气质。
“战舰难造,所耗甚巨,三司为了支持北征,除了今年的结余还搭上了明年的,哪里还有银钱?”也不知为何,只要赵家人开腔,包拯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怼回去,句句逻辑清晰,直刺人心,大宋第一喷子已经渐渐成型了。
赵蒙张了张嘴,最终把一肚子话咽了下去,这包拯是不是有毛病,但凡我一开口他就怼我…
“咳咳…战舰是要造,不过也要等银钱到位,好了好了,包拯你将战情通报一下。”李现一察觉状况不对,立刻打断了争论,这要是包拯来了兴致,今晚什么也别议了…
“哼,黄口竖子…”包拯给赵蒙飞去几个白眼,随即对身边李现施了一礼,拿起细木杆在沙盘上比划起来。
“按照战报递送的速度来判断,最快明日,最晚后日,高丽征讨军即将从登州出发,而今日,南路大军以及粮草辎重应该已经到达耀州;
昨日收到北路军从大定府出发的战报,按照行军速度,此时北路军应该已经占据显州、通定城;
按照计划,我中军主力应当于明日一早,挥师向东,从古北口出关,沿北路军行军的路线,在十日内,抵达通定城前线!”
包拯说完,朝李现微微躬身,李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如今最大的问题在于中军主力与北路军的粮草辎重,经过赞画司进一步测算,六十万石粮草辎重,能抵达通定城的,估计不足二十万石!”
大帐内突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之声,二十万石什么概念,十万大军加上二十来万民夫,两个月不到就要断粮!
“怎么会这么少?”
“粮草是作战根本,大军断粮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可怎么办,战事万一有了波折,就得退兵了…”
包拯眉头紧皱,忽然大吼一声:“肃静!殿下未发话,一个个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这一声大吼让李现听得一怔,仿佛回到了过去在延兴军中张义在的时候。
刹那间感慨万千,当即双手下压,大帐内立刻恢复了安静:“听包拯讲完。”
“为了提升军粮运送效率,我军已经与辽军商议,大宋的民夫只负责将军粮一路运到大定府,随后的路程,交给辽军征发的民夫运送,大宋民夫完成运量任务后,即刻返回原籍,减少军粮耗费;
全军抓紧时间行军,取消原定在大定府停留三日的决定,尽量能在七月初十之前抵达通定城;
除此之外,其余各军也会加快速度,南路军军粮因为利用了海运,基本没什么损耗,尽快歼灭敌军两军会师,军粮的危机也会迎刃而解!”
“呼”的一声,包拯长长地喘了口气,望着眼前的一切,感觉甚是奇妙,作为一个传统进士出身的文官,却鬼使神差得越来越像一个武将…
“包拯说得没错,陆路运粮没想到损耗这么大,必须要加快速度了!”李现站起身来,接着说道。
“卯时初刻起床,卯初两刻,炮军除了火炮外,抛下其余辎重率先出发,其余大军于卯时正出发,龙猛、神勇、清朔三军负责督运炮军辎重,听明白没有?!”。
“末将领命!”
…视线越升越高,庞大的军营在高空中鸟瞰逐渐成为一粒闪亮的尘埃,接着视线向东又飞跃了数千里,越过了渤海、越过了辽东半岛,在距离高丽海岸线七百余里的海面上,一支庞大又安静的的舰队,朝向东北,劈波斩浪!
第两百六十七章 南路军的战备
庆历六年七月初一,耀州港。
就在中军做出出关决定的同时,耀州港方圆一里内灯火通明,人嘶马叫。
南路军三万五千余人于六月二十九全员在耀州港登陆,随同一起的还有十万石军需物资。
按照中军部赞画司的推断,如果民夫留在辽东将会将军粮消耗率提高至少一倍,所以民夫卸完货物后,就随着海军返回登州,他们将在登州获得两百文的归乡盘缠和十贯钱的战争债券,庆历七年到期承兑,将会获得十一贯。
在李现的又一次坚持下,北征没有发徭役,改为招募民夫,随同出关的每人十五贯,去登州的每人十贯,但三司使晏殊却耍了个手段,工钱不发现银,改发债券…
当李现得知后,自叹不如文人的心机,事已至此,只得妥协,好在国家债券经过近两年的运作,普通小民也对这种官府认可的纸币有了较高的接受度,债券就债券吧,好歹比以前白干活要强。
让那些来自偏远地区的民夫更觉惊讶的是,这债券在汴京,可以当银钱用!
民夫跟随海军的运输船返回登州,最后这十万石军需从军港运进耀州城就得全靠南路军自己了,辽国可没有大宋的财力,征发的民夫全是服徭役来的,只管吃喝,没有任何银钱的补偿。
在皮鞭和虎视眈眈的辽军监视下,截至七月一日下午,十万石军需物资全数搬进了耀州城,城内数十座仓库被装的满满当当,而此时南路军的各军统帅,都已经集中在耀州城府衙中,他们的目的地可不是这里,而是北方的安室城。
“安室城中尚有辽军一万两千余人,城北五里处为高丽军大营,与辽军对峙的敌军总数约有三万人,女真人在此也驻扎两千精锐,我军屡屡击破高丽军军阵却受阻于女真骑兵的兵锋下,数次战败后军心已经撑不起发动进攻了…”
萧洒看到宋军搭建的辽东沙盘后,大觉惊讶,除了些许细节,其余各处与辽东地形一般无二,山川城池尽收眼底,随着他将安室城的态势一一道出后,一些穿着皮甲长衫的宋军官员将对应的各种小旗插在了沙盘上,敌我态势更加一目了然!
狄青指着敌军大营到辽阳府之间的道路上问道:“敌军大营和辽阳府之间可有游骑巡弋?”
萧洒见众人又看向自己,连忙回道:“除运送军粮外和联络沟通外,没有敌军活动!”
狄青吸了口气:“嘶…敌军竟然如此嚣张?!”
萧洒叹了口气:“唉…惭愧,我军精锐尽丧,方才让屑小得势,高丽人首鼠两端,奈何女真人凶悍,只能眼睁睁看着辽阳府被围困下去…”
“呵,萧统领不要过于介怀,谁都有被暗算的时候…”狄青淡淡地安慰了他几句,萧洒猛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打断道:
“狄将军,昨日刚到的安室城战报,敌军大营增兵了,连续三天,每天都有超过两千名敌军押送军粮进入大营,但一直到夜晚,都不见敌军离营!”
狄青大手一挥道:“那也正常,我军动静这般大,对面如果都不知道增兵的话,干脆都跳海自杀算了!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萧洒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说:“没有了,毕竟本将有守城重任,不能随意离开耀州城,光从战报上就这些。”
“那增的是高丽兵还是女真兵?”狄青又问道。
“斥候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女真人的哨骑战力非常强,远超我军。”
见无法确认,狄青也打消了继续打听下去的欲望,转头望向围在沙盘边的各军主将,朗声道:“敌军连续增兵,定是探知到我大军动静了,燕甫!”
云骑军都指挥使燕甫连忙拱手应道:“末将在!”
狄青点头致意:“云骑在耀州城向北呈扇形警戒,方圆五里范围内绝不能让任何敌军斥候继续窥探我军虚实!”16k中文
“末将领命!”
狄青又转过身,对着步军司广武、步军司拱卫两军军主喝道:“雷傲、许寿听令!”
“末将在!”
“广武军为右翼、拱卫军为左翼,明日辰时初刻出发,为大军先锋,确保沼泽南北通道畅通,限后日巳时前抵达安室城下;
抵达安室城后必须马不停蹄,在城池两侧安营扎寨,立左、右两大营,分别可容万余兵马;
随后驻守大营,保持战备待命!”
“末将领命!”
狄青最后面对众将将脊背挺得笔直,大声道:“神卫破阵军与皇家轻炮第三军为全军预备队,与中军部坐镇安室城;
待全军抵达后,龙卫云骑军为哨探游骑,巡弋安室城方圆三里、保持与耀州城骁捷军的联络和粮道安全;
飞鹰、锐阵携城内一万辽军出城,往北三里扎营,与敌军对峙,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向中军来报!”
狄青一席军令让场内众将听的暗暗点头,锋、腰、尾、翼面面俱到,整个军阵毫无破绽,尽显名将风范,众将齐声呼应一声后,鱼贯走出官署大厅,开始做出发前的战备,官署中的官将仅剩留守耀州的骁捷军军主陈怀安。
“粮草、军需、与大宋的通道,尽付与君,万不可有失;
陈怀安,虽说你部为殿下直辖,可要是耀州出了什么纰漏,三军危矣!”狄青拿斜着眼看了看陈怀安淡淡地说道,后路托付给他人,总感觉到了海上,脚下没底啊…
这粗黑的汉子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你现在扎了个头发怎么像个娘们,唧唧歪哇好生烦躁,可还有事?没事赶快准备歇息,养好精神明早出发!”
狄青也是个暴脾气,被这一激当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你特么的属狗的?!”
陈怀安愣了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你特么的是条老狗、疯狗,老子连皇城都守过,区区一座耀州城,丢了的话老子割了脑袋给你当夜壶!”
狄青不怒反笑:“呵,这可是你说的,本将记下了,战后我自当到殿下面前找你讨要…”
“喔次奥,你他娘的还来劲了是不?!…不对!少给老子下套,守得住或是没人来攻怎么办吧?”陈怀安等着铜铃大的双眼,脖子上青筋暴涨,伸得老长,犹如一只斗鸡,在他眼里分外看不起这种坐火箭升上来的黄毛小子。
“那本将…”狄青气定神闲,像是要吊起陈怀安的胃口,顿了顿道:“就叫陈将军一声爷爷…哼!”
说完,狄青头一甩,不再理会这匹夫,转身去了后厅,留下目瞪口呆的陈怀安,沙盘四周来来往往的赞画们衬得他分外委屈和冤枉。
“孙子…”
陈怀安嘟囔了一句,大步离去,此刻他心中憋着一团无名业火,想想还是去寻寻契丹人的霉头算了,于是站在官署大门口运足丹田之气,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惊得官署中几个赞画心头一颤,字都写歪了。
“萧洒!!!”
“…哎…”犹如小媳妇儿见到了远去归来的公公,从远处传来的应答尽显矜持、哀怨和暗喜,人啊…就是贱,陈怀安看着那急忙跑来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满足与喜悦…
第两百六十八章 南路军的首胜(上)
步军司广武、拱卫两军率先冲过耀州城北十里的沼泽隘口,随即,已经全部骡马化的步军,在狭窄的大辽泽东走廊展开钳形阵列,向北方安室城冲了过去。
一直到七月二日午时,先锋方才被散布在安室城南的敌军斥候发现,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一波又一波的斥候不断前来,逐渐汇聚成越来越大的军阵,那跃跃欲试的动静,估摸着想赶着天色尚明接触一番,好摸摸宋军的底细。
两军相隔两里平行前进,各有一营轻骑散在四周警戒,眼看着围过来的敌军越来越多,自知不敌的宋军轻骑再也无法保证两里的绝对警戒线,损失十余骑后,两军不约而同的收回骑兵迅速靠拢。
阳光已经渐渐偏西,在宋军的左右两翼各聚集着三千余骑兵,从远处的旷野中,还有零零散散的骑兵收到响箭和号角的召唤,不断汇入中,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一刻钟,整个战场上的敌军骑兵将会高达一万人。
广武、拱卫两军只有千人的轻骑,其余的步军皆骑乘骡马,不过却有一百余辆大车,车后拖拽着床弩,车上拉着火药弩箭,而随军粮草都分发给各军士自行携带。
不出一刻钟,两军汇合,四野空旷,无凭无险,许寿和雷傲略一商议,当下决定结阵迎敌,
“往西靠拢!”雷傲用手指着西方,往西十里,就是横贯南北的大辽泽,处处水塘泥坑,敌军骑兵无法快速机动,有利步军防御。
“来不及了,就在原地防御!”许寿话不多说,敌军貌似已经提前发觉了他们想要向西的企图,东侧的骑兵群开始向北移动,西侧的骑兵群向南移动,如果宋军向西运动,就将会受到从南北两翼的骑兵夹击。
在开阔地,没有列阵的步兵面对骑兵冲锋,无异于自杀!
雷傲一看这形势,心底瞬间打消了向西转移的念头,右手捏着马鞭向上推了推铁盔,朝地上唾了一口道:“打吧,我们本就为大军先锋,没道理看到敌军就跑,列大阵,把他们打跑了再说,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
许寿其在战马上,对着远处的敌军轻蔑地一笑:“雷头豪气,好好打一仗让那帮小辈们瞧瞧,战后回了汴京本将请你喝酒!”
“哈哈哈,好,老哥说的话洒家爱听,下令呗,广武军但听你的吩咐!”
许寿点点头,朝身边亲兵下令道:“拱卫在西,广武在东,三千弩军全部居于中军,车阵护住阵尾,大阵坐南朝北,阵前放六营枪兵,两翼各两营枪兵,最后两营枪兵、两营轻骑、重骑亲卫作为全军预备队,列阵!”
“领命!”亲兵队长躬身行礼,迅速分配麾下到军中各部传令,随即传令兵向军阵中四散而出,标准的遭遇战步军作战条例,平时训练时就已经提前安排好各部职责,军令一到,两军迅速开始了军阵变换。
收到命令的枪兵们迅速下马,提起长枪和大盾跟在自己的都头身后,跑向大阵中的指定位置,十几息后,面朝北方的一条长长的军阵已经依稀看到了模样,两翼的枪阵也在快速成形。
两百余辆大车在阵尾排成竖排,阻挡敌军骚扰,三千弩军分成三个方阵,每千人一个方阵,一座高高的望杆车,带着两名手持千里镜的瞭望手高高耸立起来,待大战起时,将会引导弩阵发射。
数千匹骡马归拢在军阵中央,被中军重骑、两营轻骑、两营枪兵环环围绕。
又是十几息后,大阵基本完成,套用后世的标准,不到五分钟。
“这速度可以,雷头你的广武军练得不错。”
“说笑了,许将军的拱卫军才是这个!”雷傲听了这奉承,乐得合不拢嘴,给许寿竖了个大拇指,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敌军为什么不进攻呢?
好歹能够拖住宋军列阵的速度,既然只是探听虚实,接触一下就得了,还能造成伤亡,就这么静静看着宋军列阵,让许寿和雷傲都有些意外。
这一点也不像之前骚扰时,干净利落的敌军啊!
也许是担心攻击其中一部时会受到另一部侧击,也许是希望汇聚更多的友军做最后一击,总之,宋军最严重的危机解除了,战后审问俘虏后得知一万骑兵身后还跟着三万步军时,许寿和雷傲无不对自己钦佩的五体投地,好险!
一刻钟过去了,西、北两面的敌军终于决定开始发动攻击,骑兵对步兵,主要就看步军的阵型是否散乱,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数量相当的骑兵想要冲破步军大阵,可是需要费一番大功夫。
如今宋军大阵已成,辽军却要开始进攻了,许寿和雷傲面面相觑,特么的辽军如今得堕落成什么样,才能让敌军嚣张自信到这种程度?!
“老哥我在交趾捞足了功劳,这仗让你了…”雷傲努努嘴,一脸的无所谓。
“嘿嘿嘿,雷头豪爽,那小弟可就不客气了!”
雷傲不管许寿的谦让,做了个请的动作,尽显军中老大哥的风范,这一下把许寿给感动的眼眶都有些湿润,功劳啊,退役了能多分多少田地!
“擂鼓!”
“咚…咚…咚…”战鼓一声接着一声敲击着,雄浑的鼓声激荡在苍茫的辽东大地上,鼓声缓慢,更添一股肃杀与雄壮,配合全身包裹在铁甲中保持沉默的宋军枪兵,宋军军势陡然提升。
敌军从西和北两个方向冲了过来,从千里镜中看得清清楚楚,每部敌军中都有少量骑兵衣甲于大部不同,应该就是混在高丽骑兵中的女真铁骑了。
此时敌军骑兵还在策马小跑,真正的冲锋需要等到三百步之后,过早的冲锋会极大地浪费马力,此时还是夏末,战马还不像秋天那么的膘肥体壮。
许寿也是从都头做起,一步步走上了军都指挥使的高位,在西北可是和西夏人打过不少年的仗,也就是近些年西北平定,在外戍守的禁军都将防务交给了边军,过了两三年安生日子。
《兵役法》里规定,军都指挥使的强制退役年龄是五十岁,目的是要保持军队上下流通,维持活力。
兵役田分多少,可就看在位子上立的功劳了,当年在西北尽挨西贼的揍,大宋把局势掰回来之后,又一直在汴京周边驻扎,这一来一去,眼看还有四五年就要退役了,可还是没什么大功。
所以这次,许寿浑身上下憋着一股劲,平日训练时将李现下发的步兵作战条例研究得透透的,每次演习都特别卖力,终于赶上出征了,眼下面对教科书般的骑步防御战,打不出成绩来就可以去上吊了。
“床弩~~~爆破弹预备!”
手持令旗的传令兵飞一般冲出中军,沿着长枪阵列后举旗高呼:“床弩准备~~~爆破弹!”
“轱辘辘…”两轮床弩车的拉动声中,密不透风的长枪阵分开一条条通道,床弩军奋力地将床弩车拖到了阵前,熟练地开始装填弹药,点燃火把,除了朝西和朝北两面各五十门床弩外,为了以防万一,剩下的床弩车在朝东的长枪阵后待命。
一里半!
“呜…”骑阵中传出一声悠长的号角,慢步向前的敌军立刻提升了马速,开始大步向前,高丽骑兵在前,女真骑兵在后,凭借高速冲锋的战马和高丽人优良的铠甲,挡住宋军的远程火力,掩护女真射手进入两百步,用弓箭进行射杀。
打乱步军军阵后,骑兵再一拥而入,给宋军来一趟割肉放血。
若是战事顺利,说不定可以击溃眼前的宋军,驱赶他们沿原路后撤,好好看看南边的敌情!
敌军统领感受着扑面的热风,听着耳畔的呜咽和呼嚎,身体随着战马一起一伏,脑海中甚至已经预见到了宋军一触即溃的画面,这两年对上辽军,哪一次不是如此?
听高丽人说,宋军这些年面对辽军只赢过一次,这种垃圾军队,哪里挡得住女真勇士的冲锋?
只是…对面为何如此安静?
一里!
“呜~~~”又是一阵悠扬的号角响彻全阵,前排骑兵已经放开马力,在平原上开始了奔驰,所有人都将身体微微地伏在了马背上,高丽的铠甲制造工艺已经很接近大宋的水平,尽管如此也只能堪堪防住两百步外的流矢。
四周全是包裹在头盔和铠甲里的勇士,脚下是飞速后退的草原,原本青翠碧绿的草地已经被奔驰在前面的骑兵马蹄翻得黑黄,挂在身后的夕阳仿佛给对面的宋军军阵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对面依旧保持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有点意思,呵呵呵,南蛮军队已经被吓傻了…
三百步!
“呜~~~”最后一声号角给整个军阵下达了全速冲锋的命令,骑兵军阵的速度提至最高时,长长的骑枪已经被端平,犹如一头被激怒的豪猪,面对着敌人竖起了骨刺!
两百步!
“嗷…”一声怪异的嚎叫传遍全阵,女真骑兵忽然间在马背上直起身来,依仗着自己高超的骑术,对着前方开始弯弓撘箭,只需再跑进五十步,他们装备的强弓重箭将会从容地破开宋军的盔甲。
一百五十步内,他们的重箭可以洞穿高丽人的铠甲,同样也可以对宋军造成巨大的杀伤,女真人的将领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七息!
“嗡嗡嗡…”。
宋军的军阵中平地腾起一阵乌云——弩阵!
“冲过去!”女真将领发出一声怒吼,前方的高丽骑兵连忙举起左臂,将全身缩在圆盾之后,几乎在同时,乌云笼罩在了骑阵的上空!
第两百六十九章 南路军的首胜(下)
“冲上来送死,呵呵呵…”许寿和雷傲举着千里镜,神情轻松地看着远处人仰马翻的战场,弩阵在军官们的号令下,正在一阵紧复一阵地抛撒着箭雨。
全金属弩箭,比重更高的箭身带来了远超木质弩箭的动能,恐怖的破甲能力能够在两百步内击破一切重甲,除非面对重步兵包着精铁的大盾,否则一切防御在它的面前都如同少妇身无寸缕。
“轰轰轰…”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从战场上传来,划过半空的黑色烟迹,如一道道锁链,死神顺着锁链来到高丽和女真人的面前,用密如蝗群的弩箭和闪耀着橘色光芒的爆炸,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吊进无尽的深渊和地狱。
“别轻敌啊,敌军这么拼命,摆明了要硬冲,高丽人的战力不好说,不过女真人可是实打实地揍得辽军一头二百五…”雷傲见许寿有些飘飘然,连忙提醒道。
“雷头放心吧,能冲到阵前估计都死伤过半了。”许寿不以为然。
“唉…”雷傲闻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纠结了半晌道:“好歹把盾阵列起来吧,别出什么幺蛾子…”
他终于发现是什么让自己如此不安了,五排枪兵直挺挺地站在不断开火的弩车后面,大盾搁在脚下,典型的预备接敌的态势…
“…诸位兄弟们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思索什么叫‘枪盾合一’?本王明日要考教你们的,输了的罚没肉…”李吃现闲暇时就爱传授兵法,特别是这“枪盾合一”的理解,自己就被罚过无数次就着清水啃大饼…
“还早吧,敌军已经被我军火力覆盖,没一时半会冲不过来,就算冲过来枪兵直接突击歼灭掉就得了,列什么盾阵?”许寿这些年没捞着仗打,这警觉性还是差了些。
“燕王经常说‘枪盾合一’,枪兵只要进入战场必须选择一种接战状态,你让弟兄们把大盾搁在地上算怎么回事?许寿,别忘了这大阵中可还有老子的广武军呢,出了什么意外老子让你有个屁的功劳!”
雷傲此话说得很低,也就身边许寿听到了,他听完后脸色一变眉头紧紧蹙起,心头暗道:这丘八!
不过再怎么诽谤,雷傲说的话没错,许寿再怎么不爽,可也不能和功劳过不去,真要被那乌鸦嘴说中了,功劳想都别想,战后步帅说不定还要找自己问罪。
“枪兵列盾阵!”
算了算了,许寿不断安慰着自己,雷傲好歹还算给面子,燕王也一直强调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就是全军列个阵而已嘛…
“盾阵~~~”传令兵对着前方高唱道,紧接着激烈细碎的鼓声中,突然加入了雄浑单一的三声重鼓,军阵中的枪兵都头们闻声连忙回头向中军望去,翻飞的令旗确切无疑地告诉了军官们,大军变阵!
“盾阵!”都头们的军号声刹那间在军阵中此起彼伏,只见半空中如林的枪尖从平静化为阵阵涟漪,在下午的斜阳照耀下,枪林闪烁着阵阵金光,一种异样的美感,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嚯!”军士们齐声呼应都头们的军令,第一排枪兵半蹲呈弓步,用左肩顶住身前拍得紧密的大盾,长枪伸进盾牌边的卡口向前探出,紧接着第二排枪兵将手中的大盾斜举,卡在第一排两个大盾上方的中间,盾牌下部的螺纹刚刚好可以严丝合缝地卡进去…整个军阵的最前面仿佛凭空竖起一道铁墙,将宋军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墙后…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巧合!
一百五十步了,这五十步对女真将领来说简直就是鲜血和生命铺就出来的,宋军的每一波弩箭都会带走眼前几个高丽骑兵,几十波箭雨下来,刚刚还密密麻麻堵在身前的高丽骑兵已经变得七零八落。
整个战场的己方伤亡应该已经接近千人,自己这两百女真骑兵面前原本有一营高丽骑兵,如今仅剩三百余骑,伤亡不可谓不重。
除了慑人的金属弩箭,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爆破弹,一声炸响,就会在爆炸点五步以内,造成两三名骑兵的伤亡,虽说致死率不高,可耐不住这爆破弹就跟不要钱一样,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辽军曾经也用过这玩意儿,可这次完全不同,太多了!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宋军的枪兵还傻傻排队站着呢,他们一定没想到,我女真重箭,可在此距离击破重甲…
我去!他们在举盾?!
“放箭~~~!”女真将领再也等不下去,急忙射出手中箭矢,激射而出的响箭如同号角,密密麻麻的重箭从逼近的骑兵军阵中电射而至,而此时,宋军的第二层盾墙堪堪搭设完毕…
“喔次奥!女真人的重箭如此凶猛?!”许寿半张着嘴惊道,大部分箭矢都被高高的盾墙所挡,零星几箭越过盾强竟然破开了墙后枪兵的重甲,几个宋军发出惨叫捂着中箭处,被抬了下来…
“哼,许都知,打仗切莫侥幸~”雷傲颇有些得意地答道,要不是自己坚持,刚才那一波箭雨,平白得造成多少儿郎们的伤亡。
许寿不答话,只是对着雷傲拱了拱手,继续观察战场敌情。
“床弩后撤!”
“床弩后撤~~~”军号又一遍响彻宋军大阵,严密的盾阵闪开几个通道,拖着床弩的宋军迅速从通道中进入了阵内,敌军已经逼近百步以内了!
不敢抬头…
不敢起身…
女真将领就这么紧紧趴在马背上,将圆盾举在头顶,跟随着前方的高丽骑兵继续向前冲锋。
宋军的弩阵越来越密!
此时的覆盖范围由于射角影响,直直的落在女真骑阵头上,这伤亡,一下大了起来,女真本族人口本就不多,作战多驱使深山老林里的野人和投靠的降兵,随便死一个,都让各猛安谋克们心中头疼不已。
这仗,打出火了!
死了这么多人,冲不进去就全废了!
女真将领眼角仿佛能挤出血来,趴在马背上恨得咬牙切齿,好在终于冲过了火力网,前面的宋军拖着床弩已经往大阵里撤了,这几年打辽军,他们的远程火力不也很猛么?但只要近战肉搏…哼哼,待会但凡看到持弓挽弩的南蛮子,四肢全剁了!
宋军的撤退有条不紊,在敌军逼近六十步时,所有的弩车全部后撤完毕,待最后一名弩军钻进盾阵,只听得“哗啦啦”几声,盾墙犹如猛兽闭上了血盆大口,洞开的通道复又消失不见。
许寿望着盾墙外稀稀拉拉的骑兵,松了口气道:“伤亡近半,敌军强弩之末,我军无碍矣。”
“那也得认真作战,战后将女真人的战力判断汇总成册,交由狄将军,好制定对敌之策下发全军…”雷傲微微摇了摇头,许寿身上若隐若现的暮气让他有些不喜。
“那是自然…”两人接下来不再说话,敌军实力确实如许寿所言,整个肉搏战毫无波折,散乱的骑阵哪里能够撼动宋军盾阵分毫?
整个战斗就如同以卵击石、惊涛拍岸,穷途末路的敌军骑兵徒劳地冲击着宋军的盾阵,随后被一一刺死在阵前,在抛下一千余尸体后,剩下的敌军再也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向北溃逃。
…女真将领瞪着一双不甘的双眼,整个脸颊被长枪戳的一片血肉模糊,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和千千万万的士兵一样,被打扫战场的宋军士兵丢进了挖好的深坑。
他用自己的生命证明,宋军在面对这种局面的肉搏战时,绝不会向辽人那样,如同扶不起的阿斗。
战场上遗留下了两千多具的尸体,受伤的大多跟随者撤退的友军逃走了,除了阵斩在盾阵前的,还有一千余尸体散布在军阵四周。
酉时正,打扫完战场的宋军整理好队形,连夜向北行军,一路高歌猛进,此战全军伤一百四十余人,战死两人,另外还耽误了一个多时辰的行军。。
夕阳西下,带走了天地间最后一丝余晖,远处的大辽泽如一片白练,赖着远际最后一丝红霞,另一头的山峦层叠起伏、影影栋栋,四下里响起了夏虫此起彼伏的欢鸣,一切显得宁静、安详。
数千亡魂仿佛徜徉在这乾坤三界,默默地围绕在官道不远处微微隆起的一个土堆上方,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千年后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好向世人诉说发生在这山川里的血雨和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