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插队
这一刻,不对的感觉彻底消失,蹭地一下,许易站了起来,伸腿,摆臂,摇头,百十遍的试验,他竟有些贪恋这最简单的御使身体的轻快了。
静下心来,仔细思索方才的状况,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苦思冥想许久,也不得要领,反倒腹中饥火炽烈,烧得厉害。
许易赶紧三两下将衣服披上,戴了斗笠,冲出门去。
武者非是得道修士,不能餐风饮露,修炼更是极耗体力之事,自然须得补充能量。
然而武者总不能还在练功房生火做饭。
光武阁本着想武者所想,急武者所急的宗旨,便在阁内修缮了食堂,以解武者燃眉之急。
当然,这饭自不可能白送,还得花钱来买。
入阁前,许易本想买颗辟谷丹来顶几天,他知道辟谷丹的存在,还是在拍卖会上听说那位齐大师能炼。
原想着气海境的大师能炼制的丹药,断然贵不到哪里去,一打听价格,再也不存妄想之心了,一颗辟谷丹五百金,哪里是他消费得起的。
却说许易撞出门来,一路狂飙,光武阁内屋宇密集,道路四通八达,好在每个路口皆设有告示牌,标的清晰,也不虞走岔。
转过两个路口,许易已经远远望见食堂了,这大概是光武阁唯一的一幢两层建筑,门前已然排出几条队列来。
只一眼,许易的注意力便被左侧十余丈处的动静吸走,但因那处聚集了不少人,信步过去,凑到近前,才发现竟是一处爆炸现场。
一间练功房直接被炸没了,地上建筑掀飞了不说,地下一层也被炸塌,隐隐有碎肉夹在土石间,周遭几幢练功房也集体遭殃,被炸飞的石块损毁不小。
观望片刻,许易便从人群内嘈杂的谈论中听出究竟,默默哀悼几句,掉头离开。
原来,某位仁兄囊中羞涩,付不起炼丹房的租金,混进练功房来,试图借助练功房的地火,锻炼丹药。
由于练功房的地火热度,仅够熬煮药材,远远不足以炼丹,结果,悲剧就发生了。
炼丹炉爆炸,迸发出巨大的威力,造成如今的惨状。
若是此君尚存,许易肯定要替他偿付这赔偿费用,但因若非这位仁兄舍身挨炸,他恐怕还处在漫无边际的惊恐中。
“好人啊,可惜没留下姓名,好人走好,投个好胎!”
许易心中默哀,脚下飞快,转瞬就到了食堂门口。
武者修炼,所需能量巨大,此刻虽非饭点,两排队伍依旧接出了两条长龙。
“我出一个金币,前十的谁肯让我?”
许易手里夹着一块金币,高高举着,大声呼喊。
他饿得不行,可没工夫慢慢排下去。
“我让!我第八!”
“我第七!”
“切,为了一个金币,就丢失尊严,羞与此辈为伍!”
“王大,你他娘的少说风凉话,若是你排在前十,保管比老子卖得还快!”
“………………”
许易没兴趣听这帮人撕扯,花掉一枚金币,来到了第七的位置上。
交易顺利完成,却起了联动效应,不少耐不住排队的,也学他花钱叫买,成交却是不少。
许易没精神理睬队列的变动,全副心神都被橱窗内的伙食给勾走了。
炙烤得金黄喷香的乳猪,酥红的挂炉烤鸭,黄莹莹的烧鸡……
此间进食皆是武者,光武阁很清楚销售对象的喜好,所供应的俱是大油大荤高能量的食物。
许易馋得腹鼓如鸣,眼见越来越近售卖窗口了,忽的,身后传来巨大的嘈杂,回头看去,却是一票人大摇大摆而来。
排好的队伍,因为这二三十号人的到来,瞬间大乱。
两排队列已经将过道占去大半,这二三十号人直插而来,并不形成队列,故意横向散开。
弄得排好的两大队列,像劈开的苞米地,不断向两边分散。
很快,这帮人来到许易跟前,许易却是不动,一个身长足有九尺,看上去比高攀还高一个吨位的壮汉,死死盯着许易,眼睛迸出一抹嘲讽,拨开前面两人,直直朝许易撞来。
巨大的体势,扑面而来,好似一座山包倒了下来。
许易双脚不丁不八站立,见他撞来,肩头微微耸动,砰的一声闷响,许易纹丝不动,壮汉好似挨了电击,身子猛地后仰,眼看便要歪倒,一条长臂伸来,在他肩头一搭即松,壮汉仰倒的身子顿时立住。
许易余光扫去,出手的是个青衣汉子,身量一般,极是瘦削,面目寻常,独独一双眼睛极是狭长,迎着许易遮在帘后的眼神射出冷光。
“哼,奉劝尊驾少管闲事!”
冷声警告罢,青衣汉子顺手一洒,一把金币朝窗**来,铛铛铛,一片乱响,弹射在窗口楣石上的金币,稳稳摞在了一起,好似用手整齐码好的一般,“好酒好肉,自管上,让我这群兄弟们都吃饱了算!”
“成勒!雷爷,您稍待!”
霎时,便有两头烤得酥红的乳猪,分从两个窗口推出。
青衣汉子一挥手,早就挤在窗口的两名壮汉,立时伸手去抓,左侧那位嘴上呵呵笑道,“还是跟着雷爷快活,忘了,也同样感激赵爷虎威。”
眼见着二人便要抓实,忽的,眼前一花,一人挤到近前,二人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如陀螺一般,被挤了出去。
出手的正是许易。
他挤开二人,二话不说,抓起一头乳猪,便猛啃起来,酥脆可口,肥而不腻的猪肉入口,舌头上的味蕾全部炸开了,呼啦啦,他张口狂咬,转瞬,一头十余斤的乳猪便被他啃得只剩骨架。
随即,又旁若无人地朝另一只乳猪抓去!
“好胆!”
“我草,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雷爷,这人的脑袋,我刘秃子要了。”
“凭什么给你,小王八蛋是老子的!”
“…………”
霎时间,随青衣汉子到来的这帮人炸开了锅,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似只要青衣汉子一声令下,就立刻将许易乱刀分尸。
第六十九章 尺规
许易却丝毫不将众人看在眼里,方才一头乳猪入腹,饥饿感反倒更强烈了,此刻,他腹中满满的都是饥火,眼中满满的都是烤猪,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惶急地又朝另外一只烤猪抓去。
就在这时,青衣汉子动了,猛地挥掌朝许易手臂击来,“尊驾在山林里待久了吧,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英雄会的名号,太放肆了吧!”
啪的一声脆响,青衣汉子一掌击在许易手臂上,却丝毫未有改变手臂的运行方向。
许易抓住烤猪,冷冷扫了眼青衣汉子,“滚,趁老子没吃完,赶紧滚!”说罢,抓过乳猪,又猛啃起来。
挨了骂,青衣汉子却不还嘴,不是不敢,而是心神迟迟未有收回。
方才那一掌,他出力极重,拍到实处,石板也得陷入个浅坑,眼前的斗笠人却全无反应,如此修为,让他胆寒。
“莫非此人是气海境的前辈?”
念头方腾起,又被他压了下来,气海境的强者如何会落魄到这光武阁来锻炼,这种等级的大人物随便流露出点意向,荣华富贵还不扑面而来。
许易又啃完一只烤猪,饥火稍稍压下,却见青衣汉子还杵在当地,方才被这人一掌打得手臂痛极,顿时,心中火起,大手如鹰爪抓出。
青衣汉子恍然一惊,伸手来挡,哪里知道许易动作迅疾无比,未待青衣汉子手臂伸出,许易大手已拿住他肩膀,用力一扔,青衣汉子被扔出五丈开外。
半空中,青衣汉子还待挺身,膻中却有剧痛传来,砰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一手,震慑全场。
堂堂英雄会的雷爷,广安锻体期巅峰境内有名的狠角色,竟在斗笠人面前未撑过一招。
“都杵在这作甚,还要老子送不CD给老子滚!”
许易怒喝一声,耀武扬威而来的一众英雄们,面面相觑,涨红了脸,愣在当地,走,不行,太丢面子,留,似乎也不行,眼前的斗笠人太恐怖,号称奔雷手的雷爷,竟然在他手下没撑过一招。
场面尴尬,便有人站出来,想说几句场面话再退,哪知道嘴皮子方动一下,不耐烦的许老爷一脚抽来,张开的嘴巴干净利落地合上了,整个人立时飚飞出去。
呼啦啦,这回再没人想着要面子,一众英雄们一窝蜂散了个干净。
啪啪,有掌声传来,转瞬,雷声一片。
细究起来,场间都是散修,换句话说,都是广安武者中最底层的存在。
平素被欺凌惯了,陡然间,遇到肯为自己出头的英雄,就差心怀激荡,热泪盈眶了。
享受过百万众瞩目,眼前的阵势,许易并不怯场,挥手扬了扬,便又返回窗口,喊道,“再来五头乳猪,三只烤鸭,五只烤鸡。”说话儿,拍拍先前青衣汉子装逼排下的一叠金币,“钱就从这儿出,剩下的,给后边的兄弟一人够买什么,你们看着办,分完为止。”
光武阁就是个开买卖做生意的地方,只要不毁坏阁内财产,武者之间的斗争,他们并不插手。
英雄会耀武扬威,他们管不着,比英雄会还生猛的许易,他们自然更不管。
许易交代罢,立时便有人麻利地将食物奉上,一并包装进一个硕大的布袋。
得了吃食,许易也不耽搁,拎出一支烧鸡,又猛啃起来,旁人有趁机向他感谢,套近乎的,他也不理睬。
这一刻,眼前的烧鸡,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未等行到长龙队列的尽头,许易手中的布袋已然空空,摸摸微微鼓起的腹部,许易心中腾起浓浓的满足。
吃饱饭,又去不远处的成衣铺,买了一身衣服,再转进杂货铺,采买了纸笔和规尺,径直返回练功房,直奔地下室,给鼎炉内重新注上清水,加热,脱去衣服,跳了进去。
不多时,鼎炉内,便有浓浓的恶臭味传出,清水已化作斑斓之色。
许易跳出身来,排水,再放水,再加热,再跳入。
如是,一连换了十余下,水质才不再变化。
对许易而言,眼下身体的排杂的变化,再常见不过。
几乎自他锻体以来,无一日不有此状况,每日洗澡后,水面总是有杂质漂浮。
然而,却从无一次排杂量多到今次这般,最多的一次,是达到锻体巅峰的那天夜里,也不过才换了三次水。
而这次,却总共换了十二次,才不见有杂质排除。
跳出鼎炉的刹那,许易心中是欢喜的,他很清楚,在经络扩展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至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更加凝实了,整个人像块千锤百炼的铁毡,看似精瘦,却硬实无比。
搬运气血,很快,身上的水珠迅速蒸发,换上新置办的衣衫。
兴荣坊的真丝内衣,青林斋的纯棉青袍,内联升的百纳千层底鞋,一头长发罩上一只淡色的方巾,除了满脸胡须,稍增违和感,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十几载的苦读又若有若无地给他增添了几分书卷气。
如此气质,放在何处,说是新科举子,必无人怀疑。
清洁了身体,换上了舒适的衣衫,许易整个人神清气爽,盘膝坐回石床,从腰囊中,取出那本得自随意坊的无名秘笈,翻阅起来。
这一看,许易竟然忘了时间。
但见他时而沉思,时而展眉,时而以手抓头,时而哈哈大笑,最多的时间,并不是耗费在观书上。
而是在写写画画上,在尺、规的帮助下,碳墨制成的木笔,画满了数十张素心堂匠师费尽辛苦才制得的笺纸。
此刻,倘使袁青花在此,非跳脚在他耳边狂喝乱骂,“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不思修习武技,提高本领,反倒有闲情逸致,将时间浪费在笔端墨头。”
可谁又知道,此刻的许易正是在修习武学呢,一门令人费解却又藏着大意思的武学呢。
第七十章 论圆
原来这本秘籍,准确来说,并非功法秘籍,至少在许易看来,这不应该归结为功法秘籍,而是一本笔记,一个证明,一个具有高深算学知识的武者,对另一位智者提出的某种设想,做出的推翻和证明,并录述下的一本随笔。
而整本随笔的论述,竟是围绕多边形和圆展开。
当他翻开这本秘笈时,初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以为又穿回了地球,要不怎么会在这个世界看到有人论述几何。
然而,念头稍转,他便醒悟过来。圆形,几何,并非多高深的知识,另一个时空,千年前的古人同样在研究。
若仅仅是论述几何,许易当然没兴趣,虽在另一个时空接受过所谓的高等教育,可他对书本上的知识,早就兴趣缺缺。
之所以,这本书让许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是在最后,智者提出了容学问于武功的可能。
书中提到,一位姓隋的大算师,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理论。
正三边形,正四边形,正五边形,正十五边形,以及边数是上述边数两倍的多边形,是可以用尺、规直接做出来的。
言外之意,除此以外的正多边形,是无法用尺、规做出。
智者便是应对这个猜想,提出了正十七边形的尺规作图猜想,并用了长达十余页的内容,证实这个猜想。
如此高深的算学学问,又有哪位武者会去精研?
以算学入武学,许易习武两载有余,从未听闻。
便是他听周夫子纵谈天下武学,也从未听周夫子言说有算学一脉。
如此一本秘籍,出现在世面上,自然看不懂者滔滔,识货者寥寥,便是许易若非有前世的见识,也绝对会将这本秘籍,作了鬼画符。
即便拥有前世的算学知识,许易要完全理解这篇论述,也需耗费极大的心力。
得亏他灵魂强度增强,智力远比前世要高。
否则,便是智者给出了详细证明,他也理解不了。
这漫长的时间,许易除了理解书中的论述,便是在按照书中的解说,切切实实地用一规一矩,来照猫画虎,锻造这正十七边形。
这一画下去,便是数十张笺纸,饶是他如今修为已深,也熬得双眼通红。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许易依旧伏案作图,墙角明珠射出的淡淡光晕,将他身影拉得极长。
最后一张笺纸画完,他又蹲在地上画,直画得半边房间,都被墨线占满,咔嚓一声,墨笔被他重重戳在地上,断作两截。
许易一跃而起,头颅重重撞在墙顶,他丝毫不觉疼痛,仰着脖子死命大笑,震得鼎炉内的清水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画出来了!
一个最标准的正十七边形!
只用尺规!
这一刻,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这一瞬,于他而言,等若永恒!
长笑许久,许易身形一晃,站在了室中央,身形展开,只见一道道光影,在室内游走,满室生风。
这一刻,他在西墙角,下一瞬,身影出现了南边。
如果说,以前许易的身法是轻捷的话,那现在的许易就是飘掠。
起不知何起,止不知何止。
身形落定刹那,满室的地面,已经被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密密麻麻的圆形填满。
此本秘笈,就此练成!
说来迅捷,实则艰辛无比,此功法非比寻常,旁的功法,要么讲究药物催持,要么是讲求招式变化,繁简转化。
故而,练习起来,多需水磨功法,靠时间打磨。
而这套身法,严格来说,就是算学的衍生,就像一加一得二,你了解其中的道理了,也便会了。
正如此篇秘笈,总共十五页,前面十四页,都在论述尺、规得形,直到十五页的末尾,智者才阐述了以圆入武的想法。
许易弄懂了前十四页,第十五页便不通自通了。
也许智者的注意力,始终不再武学之上,以至于在最后,连这套身法的名字也未录下。
这也是当初在随意坊,无数买家根本不将这本书当作功法秘籍的最大缘由。
许易缓步在室内绕圈,心中盘算道,“此身法要旨,乃穷求圆之妙,一圆之内,闪念即到,化一圆之地,为方寸之间,实得归元之妙,莫不如叫归元步吧。”
定下名字,许易再无在此间久待的道理,仔细检查了一遍腰囊,诸物无缺,便将腰囊重缠上身,带上斗笠,拾阶而上,未多时,便出得练功房。
推开门刹那,清风拂面,夹杂着扑鼻的花香,极目天际,夕阳西下,倦鸟群归,竟又是一天傍晚。
许易莫名悚然,赶忙拿出玉晶号牌,往大门中央的黑色圆盘印去,光芒闪过,上边现出一个六字。
许易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光是画圆,就足足画了两天两夜。
更后怕的是,算上在家装病的一日,明天就是约战之时,倘使再耽搁一天,岂非错过了决战。
许易不敢耽搁,拔腿便行,哪知道未行出两步,铛的一声锣响,便听一声狂喝,“斗笠人出来啦!”
霎时,四面八方,上百号人如土拨鼠一般,不知从何处蹿了过来,迅速将许易围拢。
领头的正是那日在食堂,被许易一把甩飞,狠狠砸落在地的青衣汉子雷爷。
原来,那日雷爷领着英雄会的一帮人在食堂耀武扬威,结果一脚踢在许易这块铁板上,简直踢断了脚趾。
众目睽睽之下,自诩了不得的英雄会吃了这么大的亏,栽了这么大的面儿,如何能罢休。
于是,英雄会一众人等议罢之后,便决意找回场子。
哪里知晓,许易调头钻进练功房,闭关了,这一闭关,便是足足的两天两夜。
没奈何英雄会只好用笨办法,好在侦知了许易的练功房号,便派了人在此间守株待兔。
这才有了眼下一幕。
眼见被众人包围,许易眼皮也不跳一下,大步而行。
他这一动,包围圈顿时为之一松,那日-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强势。
第七十一章 较劲
眼见包围圈便要破裂,青衣汉子朗声道,“尊驾何急,那日尊驾如此辱我英雄会,难道就想这样轻飘飘了了么?然而阁下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不成,我英雄会既然盯上了阁下,这桩梁子不解,就不算完。不知阁下是愿意日日被跟踪、监视,还是愿意今次将那梁子解开。”
许易的脚步停了下来,斜睨着青衣汉子,“你说怎么解?”
原本他根本不想和这劳什子英雄会废话,要走就走,要留就留,凭他如今的本事,岂会将英雄会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中。
然而,青衣汉子的话却是打动了他,原因还在慕伯和秋娃身上。
如今,他非孤身一人,凡事不得不为慕伯和秋娃考虑。
眼下已经和黑龙堂抓破脸了,自顾不暇,若是再和这英雄会纠缠不清,那就太得不偿失。
一言蔽之,这英雄会在他眼中,就是毛毛虫,无害却恶心人。
“跟我去见我大哥,我大哥说怎么解,就怎么解!否则,我们英雄会三千苦兄弟,和你不死不休!”
青衣汉子冷峻道。
“对,不死不休!”
众人齐声应和,声势壮大不少。
“那就走吧!”
许易干净利落地道。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许易便见到了那位英雄会的“大哥”,也就是传说中的赵爷。
一个干枯矮小的黄脸汉子,比他面色更黄的是一头稀拉拉的黄发,许易万万没想到让一众英雄会所谓豪杰们奉若神明的赵爷,竟是这幅模样。
许易来时,赵爷正站在一块巨大的青色石牌前,怔怔愣神。
石牌上,刻着许多名字,一溜排下来,约莫有上百个。
这些名字,要么单独成列,要么几个成列,至多十几个成列。
每一列前皆有数字作为前缀。数字介于五千和七千之间。
扫了一眼,许易便明白了这些数字代表的意义,因为石牌不远处立着一架测力器,一架远比练功房内的那架庞大多的测力器。
有了这个测力器,这些数字的后缀单位就清楚了,必然是“斤”。
那位赵爷并未让许易多等,许易方站定,他便头也不回地指着石牌上的名字道,“斗笠人,你和我兄弟们之间的梁子,我知道了。这个世道,狼吃肉,狗吃屎,雄者为王,他们强不过你,却偏要在你面前称雄,吃亏受苦,是他们活该!这个道理,我赵八两懂。”
“话说回来,我是他们的大哥,既然是他们的大哥,兄弟们受了欺负,我这个大哥就必须找回场子。这又是另一个道理。既然都是道理,道理之间又无大小之分,咱们只能用拳头论输赢,证道理。当然,我没兴趣也没功夫,更不想为这鸡毛小事,跟你上擂台去打生打死。”
“咱们就比力气。看到石牌上的这些人了么,一拳能打出三牛之力者,皆在上面留名。你我之间,不妨也添加名其上。谁的名次高,便算谁的道理大。我若是赢了,不要你偿还什么,给我这些兄弟道个歉。你若是赢了,我赵八两应你个承诺!”
一牛之力为两千斤,三牛之力,则是六千斤,但因功法有强弱,所谓三牛之力也就有了不同标准,弱者刚过五千,强者至多能接近七千。
故此,石牌上的数字,皆位于五千至七千之间。
“我答应了,谁先来!”
许易果断道。
对这位赵八两,他生出些许好感,貌不惊人,干净利落,刚做刚当,是条汉子。
“当然是我先来,毕竟,是我出的法子,不能让你吃亏。”赵八两豪爽说道,大步朝测力器行去。
经历过风长老之战,许易明白赵八两的“不能让你吃亏”,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能打出三牛之力的功法,无不需要调息准备,抽调气血,更有甚者,还得忍受逆行经脉之苦。
彼时风长老打出“寂灭神拳”,也是借着诓骗许易闲谈,准备充分后,才勉力打出了三牛之力。
此刻,赵八两肯自己先上,摆明了是不愿占他便宜,行事极是磊落。
但见他缓步朝测力器行去,周遭英雄会众人俱高声欢呼。
“赵爷无敌!”
“赵爷威武!”
“…………”
沉腰弓马,赵八两暴喝一声,左掌急速变红,长臂甩出,如长烟划空,轰得一声巨响,手掌重重落在测力器上,一边的晶石上立时现出数字,疯狂上跳!
旁边众人呼喝声,立时被数数声统一,“六千,六千一,六千二,六千三,六千四,六千五……呜,六千五!!!”
满场俱是狂呼声。
赵八两的这一拳,也当得起众人的欢呼。
但因石牌上,列了上百个名字,仅有一人打出了六千五百斤,在赵八两之上,也仅有三人,两个六千六百斤,一个六千七百斤。
换句话说,赵八两这一拳含金量极重,能在上百锻体境超级强者中位列第四,这份威风当真大得紧。
“斗笠人请了,你只要打出六千五百斤,赵某就算你胜!”
赵八两抬手抱拳,傲然道。
“哈哈,就他,赵爷太抬举他了!”
“这家伙力气肯定有些,不然胜不过雷爷,不过要跟力大无穷的赵爷相比,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别提了。”
“会不会说话,雷爷哪里比不过这斗笠人,不过是斗笠人突然下手,让雷爷猝不及防,我看啊,这人戴个斗笠,不敢见人,分明就是心虚!”
“…………”
许易压根不管周边的嘈杂,快步上前,既不蹲马,也不沉腰,右手握拳,如飞火流星,狠狠砸在测力器上,轰地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晃动了几下。
一拳砸落,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只余无数抽气声,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分外醒耳。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般。
“这下咱们的梁子该解了吧?”
许易淡淡说道。
第七十二章 开玩笑
赵八两怔怔许久,方回过神来,抱拳道,“阁下神力惊人,在下佩服,实未想到锻体巅峰之境,竟有人能打出如此力道,某敢断言,阁下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必定名动四方,还请告知姓名,某欠你个承诺。”
“不必!”
说罢,许易抬步便走,已围得密不透风的圈子瞬间破开,他所到之处,逐波分浪,无数道崇敬和不可思议的眼神,在他身上汇聚。
许易正沐浴在万众敬仰的神光中,浑身飘飘,忽然西北边一道嘟囔传入耳中,面上立时一肃,脚下加速,拔腿就飚,好似规避毒蛇猛兽。
许易方去,英雄会那帮人便不自觉地朝测力器围去,正要围拢,一道暴虐的声音传来,“都******好胆儿,价值两千金的测力器你们都敢拆……”
众人循声看去,一道白影闪电一般扑了过来,转瞬就到了近前,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个白胖子,赤着个膀子,浑身湿漉漉地,还流着泡沫,一身白肉如雪恋花,极具行为艺术的造型,却因为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胖脸给彻底毁坏。
“王管事,误会了,此非是我等故意毁坏,乃是我和一位仁兄比拳,那位仁兄劲头太大,估计出了点小故障。”
赵八两站出身来,拱手道。
这白胖子正是光武阁东片区的管事,赵八两统领的英雄会说穿了就是市井游侠的组织,都是妥妥的社会底层,平素主要靠保镖,看家护院,维持生活,因财力有限,平素修炼便统一选在这光武阁,索性和这光武阁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
“原来是赵当家的?”
王掌柜瞧见是他,脸色好了几分,可下一瞬,想到价值两千金的测力器,脸色又垮了下来,“不是,你说这话我能信么?谁能信呀,赵当家不是我撅你面子,到底是谁弄坏的,你让他站出来,这样搞法,我没法和东主交差啊!”
“好家伙,方才我在洗澡了,就听见控制房的传声器先报了一声“六千五百斤”,我知道又有人在挑战了,便想着洗完澡过来瞧。哪知道,这胰子方擦上声,咔嚓一声,传音器冒烟了,两千金的测力器就这样坏了,你跟我说这测力器被人一拳凿坏了,你要我怎么相信?”
赵八两苦笑一声,挥散堵在测力器前的众人,“不信王掌柜自己看,当时,那位仁兄一拳打出,玉晶根本显不出数字。”
“开什么玩笑,玉晶能最高纪录七千斤的拳劲,这是三牛之力的极限,测力器怎么可能……”
话至此处,王掌柜长大了嘴巴,他的目光终于在测力器那块巨大黑铁中央的一处凹陷汇聚。
那是一个深深的陷坑,呈现完美拳形,分明是挨了一记拳头。
下一刻,王掌柜不由自主地朝黑铁靠近,到得近前,攥起拳头朝凹陷中央伸去。
哪知道,他拳头才伸进凹陷,突然传来巨大的咔嚓声,他慌忙跳了开来,下一瞬,整块黑铁,突然掉落下来,露出固定它的巨大的褐色岩石,可以清晰得看到巨大的岩石上呈现一道“人”字走势的裂纹。
一拳之威,竟至于斯!
“这,这真是拳头打出来的?”
王管事震惊得满身肥肉直抖,继而大惊失色,“莫不是气海境的强者?这,这到底是为什么,都是气海境的大人了,缘何来我光武阁?”
赵八两摇头道,“不是气海境的强者,气海境强者发力之时,空气中都能闻到气血的味道,那人绝对只有锻体巅峰的境界。”
“这不可能!锻体巅峰,如何可能一拳轰坏我一台测力器,这台测力器立于此间快二十载了,能打出三牛之力的不过堪堪百余人,至高者,也不过六千七百斤。可今日,此人一拳,能让测力器崩坏,这怎么可能是锻体巅峰境界有的本事?”
王管事拼命摇头,心中却是信了,因为他更说服不了自己,堂堂气海境的大人物,怎么就肯到光武阁来修炼,还没事打坏一台测力器玩玩。
赵八两道,“不管是何境界,总之,这台测力器的损坏,与我英雄会无关,不过,我劝王管事一句,这等人物,既然来了光武阁,如何还不报告呢?”
王管事悚然惊醒,连连道,“不错不错,若此人真是锻体境,恐怕广安自此就多风雨了啊,我得马上上报阁主。”
………………
亏得赵八两在那边和王管事神侃,许易才一溜烟奔到了光武阁交易大厅,火速结了帐,飚出门来。
方才他就是听见王管事嘴里囔囔道“谁毁了测力器,非让他赔个倾家荡产”,被吓得不轻,这才火速奔行。
直到出了光武阁,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出得光武阁,许易却不急着返家,折身东行,不多时,便来到炼金堂正门。
明日就要上战场了,保命的玩意,焉能不装备上身?
进得门来,他径直进了代炼堂,方说了和宋长老有约,绿衣侍者便激动起来,“宋长老都等您两天了呢,交代任务给我,一定要等到您。我不眠不休,也不敢关门,守了两日,可算是等到您呢。”
话音未落,便拉着许易朝宋长老的炼房行去。
半盏茶后,许易见到了宋长老。
“好小子,气魄大得很啊!”
宋长老挥退了绿衣侍者,将拱门闭上,劈头盖脸道,“一块龙鳄皮放我这里,说好五天来取甲,拖到第六天还不见人,真不知道你是对我放心呢,还是没把约好的时间作一回事儿。”
许易赶忙赔笑道,“当然是对您老放心呢,您老何等人物,难不成我还担心您密我东西?”
宋长老冷哼一声,道,“别嘴巴像抹了蜜似的,罢了,这回是你取东西,来早来晚,是你的事,但约定好的,七日之后,也就是自后天开始,你小子要归老夫使唤三次,那时你小子要是敢晚半刻钟,老夫可没半分情面与你讲。”话罢,随手一挥,一团青光朝许易飞来。
第七十三章 送你一桩富贵
许易顺手一抄,入手细瞧,却是一条青色腰带,薄如纱,腰带中间置着一块古拙玉扣,朴质无华。
“这是什么?莫非是那块龙鳄皮。”这是许易脑洞大开。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巴掌大的黑色硬皮,转瞬成了青纱,若非理智尚存,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姓宋的明着答应,实则给自己来了一出偷龙转凤。
宋长老没好气道,“不是你那块皮,又是什么?少跟我这儿瞪眼,贴肉围在腰上,试着往青纱上调动力道,按脑中所想,催发气力,试试再说。”
许易依言将青纱贴肉围了,心中想着一件甲衣,劲力到处,皮肉瞬间有被包裹的感觉,偏生外罩的衣衫一点顶起的反应也无。
“看剑!”
宋长老轻喝一声,长剑电光扫到,强大的剑气,搅得空气荡出波纹,轻嗤一声,长剑刺破许易的衣衫,抵在皮甲处。
许易别说刺痛感,便连感觉也无。
宋长老可是气海境的高人,这一击虽是随手为之,但毕竟不是赤手空拳来攻,而是以利刃加身,威力极大。
他许某人竟未伤片缕,浓浓的惊喜在心头充满,赶忙抱拳,道,“多谢长老厚赐,在下感激不尽。”
宋长老挥挥手,“举手之劳而已,何须言谢,再说老夫又不是白帮忙,你小子可得记着来做工。另外,这龙鳄皮甲虽然锻成了,该交代的我还是要交代,此件龙鳄甲防御力惊人,倘在龙鳄头上,足以能防御住凝液前期武者的全力一击。”
“但剥皮制甲,缺了龙鳄的血肉滋养,兼之岁月侵蚀,防御力难免大幅降低。你这块龙鳄皮成色不错,剥皮不过百余年,各方面性能都相当完好,经过老夫精细打理,目下,也算是顶级凡兵之属,较之寻常血器,也丝毫不弱。若非气海巅峰强者全力攻击,有这件龙鳄甲,这天下之大,你小子大可去得。”
许易大喜过望,他知道龙鳄皮防御力惊人,也只知道高君莫奋力一击,也难伤分毫,仅此而已。
可他绝未想到,这件龙鳄甲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能防御气海巅峰强者的攻击,锻体期内,他岂非要横着走。
宋长老道,“你小子还别光顾着高兴,这世上的奇门术法,多之又多,焉知有没有神兵利器,摧这龙鳄甲如笺纸,此外,像天雷珠之类的暴虐攻击,这件龙鳄甲也未必能经受得起。老夫跟你啰嗦这几句,是希望你小子不要盲目自大,无论到何种境地,都需谨记人外有人,天上有天。”
在后世,许易听过一句话,肯借钱与你的人,都是值得珍惜的。
换在此处,他更想说,肯费唇舌敲打你的,都是该值得感念的。
当下,他恭恭谨谨一拱手,“多谢长老教诲。”
宋长老挥挥手道,“不必,老夫也是不想你得了这件宝甲,就光顾着耀武扬威,惹上强人,反掌将你小子灭了,你死了不打紧,老夫的苦力,又去哪里找寻。”
嘴上这般说,宋长老对许易的谦恭收礼,却是极为受用。
说来,人与人真大有不同,气质和行为方式,足以影响命运。
许易魂穿两世,前一世的信息大爆炸,大大开阔了他的眼界,这一世,苦读十余载,温润之气养得极足,极有谦恭之礼的君子范儿。
两世融合,造就了许易多变的性格,时而能插科打诨,言笑无忌,亲和力大增,时而知礼守礼,尊师重道。
两个面目变化来去,也就让他极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尤其是那些老头子的好感。
周夫子如是,胖员外如是,便连这位有名的暴脾气,急性子的宋长老,一来二去,也对许易好感直线飙升。
许易道,“长老放心,在下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来替长老效完力。对了,长老,不止何为凡兵,何为血器?”
宋长老仰天打个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这慷慨激昂,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又来套老夫的话,这回老夫也得学学你,没好处的事,老夫坚决不干!”
许易念头稍转,笑道,“长老所言有理,不劳而获,虽获而耻,还是老办法,等价交换,这回,小子就让长老占个便宜,送长老一桩富贵如何?”
“好大口气,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何富贵与我,别说拿钱买答案,要多了你小子舍不得,要少了,没得掉老夫的脸面。”
宋长老饶有兴致地看着许易道,他发现跟眼前这小子说话,竟也是一种乐趣。
许易忽地摘下斗笠,露出清瘦的脸来,“长老,这算不算一桩富贵。”
宋长老愕然道,“竟然是你,易虚!”
升龙台一战,百万人观瞻,易虚之名,传遍广安,而翻转性的战斗结果,更给那场龙争虎斗增添了无数值得发酵的素材。
以至于,在城中行走时,易虚甚至看到了不少自己的画像,被店家用来延揽生意,胡吹他易某人那日征战所用某某乃是买自他处。
弄得他好像后世的天王巨星,知名度爆棚。
果然,他方掀开斗笠,宋长老就认出他了。
至于许易缘何不愿再在宋长老跟前隐藏,乃是有了龙鳄皮这番牵扯后,他对眼前这老头的信任大增。
“他奶奶的,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竟遇到你小子,亏大了,亏大了呀!”
宋长老稍稍惊诧,便开始猛拍大腿,大声嗟叹。
许易不明究竟,道,“长老这是何意?”
宋长老冷哼一声,“你小子还装傻,整个广安城谁人不知,你小子明日午时,便要和黑龙堂姓万的小子,决战于升龙台。嘿嘿,你小子虽然不凡,但对上姓万的决无幸理,可你小子还欠着老夫三次苦力呢。哎,早知道你小子说七日之后才能履约,为的竟是要上台打擂,老夫说什么也不能跳这深坑。”
许易绝倒,万万没想到老头子竟然半分也不看好自己。
不过,念头稍转,也就理解了,宋长老不知他虚实,自然如常人一样观他,而常人怎么看他,赌档开出的两种赔率,最有说服力。
第七十四章 目标
“长老,在下送你富贵,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生如此伤人。易某问你,有您这件龙鳄甲在身,易某此战,可能败么?”许易没好气道。
宋长老哑然,方才许易亮出脸来,他只想到这家伙死定了,却是忘了自己还给他制了一件龙鳄甲。
此刻,许易将梗挑明,宋长老回过味来,的确,有龙鳄甲在身,锻体期争锋,还真有人能杀得了这小子不成。
这小子能悄悄备下龙鳄甲,以他这油滑性子,焉能保证没有其他后手。
想通此节,宋长老双目放出精光,继而仰头狂笑伸手重重在许易肩上一拍,“这回算老夫生受你了,放心,老夫绝非占后辈便宜之人,哈哈……”
话说到这一步,宋长老若是还不明白许易说得这桩大富贵为何物,那这把年纪恐怕真就白活了。
眼下,整个广安城中,除了许易自己,便只宋长老知道此战许易必胜。
有了这个结果,再联想到赌档那惊人的赔率,这钱一进一出,数个时辰,便能翻上五倍,天下还有比这更暴利的么?
宋长老是炼金堂大炼师,手头不缺钱不假,可这不缺钱,仅是相对而言,普天之下,又有谁敢说自己不缺钱呢。
身为炼金师的宋长老深知,炼金这个行当,最是烧钱,他每年能分得的薪俸和资金不少,但却远远不够他随心所欲。
往往因为金钱短缺,明明必须使用更高等级材料的,到最后却不得不换成低端材料。
对每一个炼金师来说,金钱都是最大的硬伤。
此刻,许易送出的这桩富贵,于宋长老而言,不啻于一场及时雨。
许易道,“在下说了,咱们是等价交换,您告诉我何为血器即可?”
洞彻人心,许易自成送人情的高手。
明明天大的一桩富贵送出,却只说等价交换,可血器为何不过是基础知识,即便宋长老不言,许易既知“血器”这个名词,要去搜检,自也不难。
可他偏偏说成等价交换,这马屁拍的,无形无色,却让宋长老心头熨帖得好似气蒸过一般。
当下,乐呵呵道,“你小子啊,哈哈,真是个人精,老夫当年嘴皮子上有你一半的本事,师父的传承焉能旁落,哎……”
喟叹一番后,宋长老便将何为血器,简练介绍了一遍。
原来,跨入气海境后,丹田华海,开始储存真气,力道化作真气,能透体外放,威能无穷,与此同时,对兵器的要求,也提升到新的层次,因为普通的凡兵,于气海境高手而言,根本不那么称手。
试想,到了气海境,都能隔空发拳了,有了远程打击的能力,凡兵岂不成了烧火棍,不等你近身,隔空气劲已然杀到,多个兵器,反而多个累赘。
由是,便对兵器有了新的追求,经过万千武道天才惊才绝艳的智慧碰撞,数千年前,终于有了血器的问世。
所谓血器,顾名思义,乃是以武者鲜血祭炼,有揉血脉于兵器的神奇,血器锻成,劲气能灌入其中,凌空外放,威力极大。
经由血器,发出的气劲,不仅有原武者的气劲之浑,往往还带着血器自身的金精之锐,杀伤力惊人。
而且,血器发展至如今,各种关于血器的功法层出不穷,以气劲御血器的威能,已远远超过赤手空拳。
如此大的威力提升,便造就了血器的珍贵不凡,寻常气海境高手,根本没财力供应一柄血器。
弄清根源后,许易抱拳道谢,带着宋长老的殷切希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炼金堂。
细说来,许易之所以处心积虑地交好宋长老,的确另藏机心。
根源有二,其一,便是他腰囊中那枚铁精。
眼下这枚铁精,于他而言,犹如鸡肋,虽珍贵异常,却作用有限,杀伤力太弱,更因其珍贵,许易丝毫不敢让其露白,得时刻揣着这枚隐形炸弹。
由是,许易早存了锻炼铁精之心,可此物太过珍贵,他如何敢转交他人,便有血咒为凭,他也不敢试验,毕竟,世上奇法多多,焉知血咒就不能破解。
铁精要锻炼,只能他自己亲自出手,才得放心。
二者,乃是为了金钱!打擂赚钱的好日子,自明日之后,必将一去不复回。
而有了这几日的经历,许易刻骨铭心地知道武道攀登的路上,金钱是多么的不可或缺。
不能打打杀杀,那就得找份职业,宋长老那日张口就要三千金锻炼费的豪情,许易印象深刻至极。
自那时起,做一名炼金师的想法的种子,便在他心头种下。
而要达成这个目标,宋长老无疑成了关键中的关键。
这才有了,今日许易放胆相送宋长老一场大富贵。
不过话说回来,一场富贵,说来礼物不轻,看透本质,许易付出的不过是,掀开斗笠,露出一张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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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云层很浓,本不亮堂的残月,轻轻松松被遮没了身影。
若置身郊外,眼前当是黑浓一片,可此刻的广安城,却灯火辉煌,无数的商铺,亮起无数灯火,徜徉其间,宛若行走在现代都市之中。
出得炼金堂,许易去了赌档,为怕引起注意,他分三家,将全身剩余的两千六百余金,花去了两千五百金,全部兑成赌票,只留下一百余金以备不时。
出得东城,街市更繁华起来,眼前的景致也丰富起来,不再只是一间接着一间的武铺,五花八门的店铺,各式日用百货,晃得人眼花。
路过一家门面辉煌的糕点店,许易跨了进去,花了一枚金币,给秋娃整治了一大盒精致的糕点。
没奈何,离家前,没和小人儿打招呼,这一去多日,不准备周全了,他可不敢跨进家门。
就这般不急不缓地走着,淡淡地看着风景,遇见新鲜的吃食,他也不会放过,走了一路,赏了一路,吃了一路,这般写意舒适,不像是即将要面对生死大战的斗士,倒似一位初入城市的游客。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何况,填饱了肚子后,许易的脚步明显加快。
更夫正打落更的时候,许易行到了家门前。
出乎意料的是,门前竟站着两位皂衣汉子,正是捕快装束,大门紧紧闭着,院内不见丝毫灯火。
第七十五章 誓灭
许易稍稍在门前驻足,左首的皂衣汉子肃声道,“你是何人,因何在此眺望!”
许易掀开斗笠,“在下易虚,正住此间,不知二位兄弟,因何在此站岗!”
“你总算出现了!”左首那人激动道。
右首那人早已奔出丈外,“张龙你千万留住易虚,我去禀报大人!”
许易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莫名的焦躁袭上心头。
他没追问发生了什么,静静等待着高君莫的到来。
高君莫来得极快,不过半盏茶时间,一只金雕载着高君莫在门前落了下来。
“这几日,你跑哪里去了,明日便是决战之日,你知不知道,你今晚若还不出现,便以逃战论处,沦为广安公敌。”
高君莫还未落定,便急急说出了一通。
许易出自巡捕司,他若逃战,巡捕司上下势必颜面大失,更何况,他极看中许易,视为巡捕司之栋梁。
这几日,许易的失踪,给他带来的压力极大,此刻得见,一口气才算松了。
“我家人哪里去了?”
许易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甚至没有回答高君莫的问题,直接道出了让他烧心的疑惑。
“家人?你是说那一老一少,他们是你的……”
高君莫既然要拔擢许易为白衣捕头,又怎能不调查许易根脚,自也知晓了他和慕家人的关系,根本未曾想到许易竟已将那一老一少作了家人。
念头至此,高君莫暗叫失策,许易能为这一老一少,跟黑龙堂不死不休,三人的关系焉能寻常。
“早知如此,第一时间得知许易不在家,就该派遣人员来警卫,何至有今日之失?”
高君莫心中后悔,面上平静道,“三日前,你家遭遇火蛮人袭击,老人和小孩失踪,婆子,丫鬟尽死,你那位门客身受重伤,现在还在春来馆将养,我派了两人在你门前站岗,就是为了等你,我坚信你易虚是条汉子,绝不会临阵脱逃,果然,你没让我失望!”
“多谢高司长关怀和信任,让您费心了,您放心,明日午时,我必出现在升龙台,现在,我得去看袁青花,见谅。”
话音落定,许易调头就走。
“倒是性情中人?”
高君莫暗暗点头,远远传一道声入许易耳来,“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想想火蛮人缘何就挑了你家!”
“在下省得!”
声音未落,许易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
许易找到春来馆时,袁青花正被人裹着床单,要往外扔。
原来,袁青花受伤极重,被捕快送到春来馆后,除了有捕快奉高君莫之意,送来点心意,再无人来探视。
三日功夫,他身上那点积蓄花了个干净,这日傍晚,实在拿不出钱来换药,便要医馆的人扔出去。
亏得许易赶到,闹剧才得休止。
有钱万事好,很快,袁青花又被换上了新药,许易不计成本,花了十余金,购来一碗劳什子十全大补汤,给袁青花灌了进去。
不多时,惨如白纸的袁青花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又半个钟头后,他竟沉沉睁开眼来,待瞧清是许易,眼眸陡然一亮,滚下泪来,“东主,我对不住你,没看好家啊!****的黑龙堂简直******不要脸,怕打不赢东主,竟然出这下流手段,王八催的,雇来一群火蛮人,以为这样就能遮掩过去,谁也不傻,东主,老爷子被打的好惨,秋娃也被捉去了,我要去拦,他们中有个锻体后期的强者,抄起一根竹棍,将我穿胸钉在地上,我****祖宗……”
袁青花又哭又骂,见到许易,恍如见到亲人,绷紧的神经,立时松懈,兼之十全大补汤开始发挥药性,他精神极是健旺,骂起黑龙堂来滔滔不绝。
“你怎么确定是黑龙堂干的?”
高君莫猜到了黑龙堂,许易自然也猜到了,只要不是傻子都猜得到。
但许易需要确定,如果真是黑龙堂,那就证明慕伯和秋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的心就算放下一半。
而且,若真是黑龙堂下手,只伤不杀袁青花,必然留了口信。
果然,袁青花道,“那狗r的火蛮人将我钉在地上时,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要我转告东主,若想慕伯和秋娃活命,那枚戒指,就不要出现在升龙台,东主,莫非就是你那日从高攀处夺来的蛇戒,啊呀,我明白了,王八催的,那蛇戒肯定藏有秘密,他们怕东主动用,这才想道拿慕伯和秋娃的性命来要挟!我草他奶奶个嘴儿,黑龙堂无耻之尤,自己用得,别人倒用不得……”
想清究竟,袁青花又开启了狂喷模式。
许易拍拍他,“你暂时在此养伤,钱我交足了,要吃要喝随便,明天下午,我过来接你。”
说完,便转身出门去了。
袁青花怔怔半晌,忽的,双手合十,喃喃道,“好人要得好报,老天爷这回你帮我护佑东主得胜,改天您有事儿,说话就行!”
却说许易行出门来,展开归元步,身如清风,几个晃动,人已到了安河边。
所谓安河,实则是孽龙江分出的一条支流,穿城而过,故名安河,夜风清凉,河水冷冽。
到得河边,许易纵身跃下,使个千斤坠,坠入湖中,双脚死死钉在湖底。
突逢惊变,他的心有些乱了,需要轻柔的水波来抚平,他的怒火要将脑子烧穿了,需要冰冷的河水来扑灭。
许易恨,狂恨,既恨黑龙堂,又恨自己,而后者犹胜前者十倍。
他明明见识过人,知晓对强者和权力者而言,根本没有绝对的规矩,偏偏他胜过一仗后,就有些忘乎所以,以为黑龙堂只会跟他来明的,只能跟他讲规矩。
可笑他还自诩研读过二十四史,深通谋略,竟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倘使慕伯和秋娃有失,他绝不能原谅自己。
许易怒,狂怒,原本芙蓉镇渔牙码头大开杀戒后,慕伯怨气已出,他对黑龙堂没什么特别恨意。
反倒是江少川既送铁精又送钱,客气得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是以,在擂台上,他对高攀根本生不出杀意,一个被迫应战,一个为主而战,本无仇怨,所以,他并不取高攀的性命。
然而此刻,他已将整个黑龙堂恨得死死的。
“必灭黑龙堂!”
轰的一声巨响,水面泛起无数浪花,许易跃上岸来,消失在无边夜色。
第七十六章 大幕
又是一日清晨,空气极好,天气也极好。
自打晨曦将天边的青暮掀开窄窄的一条缝,整个广安城瞬间鲜活起来。
似乎每天都一样,而今日却大不一样。
平素这个时候,最多出售早点的摊贩,早早起了,开始生火架炉。
而今日,天方微亮,街市上的人头却远比平日要多,不多时,东街市上聚成了一道推车长龙。
无数的摊贩,推着各式的货品,疯狂向东城进发。
而此刻的东城,更是早早开了锅,所有的铺面都比平日提前一个时辰营业。
至于东城的街市,晨曦还未射入,便已有熙攘之象,及至此刻,足能容十马并行的街市,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造成这一切变化的根源,不是别的,正是因为今日午时,在东城最巍峨的升龙台,一场旷世大战即将拉开。
神秘的易捕头,对战广安十大公子之一、黑龙堂少主万腾云。
此战,光是噱头,就超出此前许易和高攀之战的十倍。
无他,自许易战胜高攀后,就成了广安的名人。
而万腾云更在三年前,就贵为广安十大公子,是名人中的名人。
两大名人对战,锻体巅峰强者中的强者对话。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一战都是万众瞩目的。
其实,这七天时间,整个广安的舆论都始终以这场对战为中心,拼命地发酵着。
及至今日,气氛已然烘托到极致。
尤其那升龙台,几次扩建,如今已足能容纳数十万之众,同时观战。
便是在前世的地球,最巍峨的球场,也不过能同时容纳近十万众观战。
可在各种鬼斧神工的能工巧匠的数十万智慧下,人同时观战,也非是传说。
而那足以容纳数十万众的升龙台,此次也一改往日免费的规矩,贪财的广安府令竟然收起了门票,十张门票,一枚金币。
虽价格低廉,可架不住这巨大的基数,只此一战,广安府令便收入近十万金。
非只广安府从中获利,那先购得门票的,又开始了二度贩售,票价一翻再翻,不知让多少浪荡子生发一笔。
距离正午,尚有一个时辰,百丈升龙台已然坐无缺席。
数十万人顶着骄阳,穿戴着盛装,好似准备迎接什么盛大节日。
西面位置最好的看台,被设置成一个个包房,专供大人物之用。
不知是刻意,还是凑巧,距离决战还有半柱香的时间,高君莫领着手下的三名白衣捕头,和黑龙堂堂主万有龙一行,在甲子头包房的走廊,汇聚在了一处。
“水长老!你怎在此?”
高君莫惊诧问道。
被万有龙等人围绕在中心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玲珑阁拍卖会上拿出一枚神元丹换走铁精的水长老。
水长老笑道,“高司长,巧啊,你也来看决战,哦,想起来了,姓易的小子是你们巡捕司的,你这个做司长的自然得来捧场。”
前次拍卖会,为争夺龙鳄皮,高君莫卖了水长老面子,自行退去,算是结下份香火。
高君莫道,“说的是!我巡捕司难得出一位俊杰,高某自然要来观战,不知水长老此来,是为观战呢,还是替谁助威?”
万有龙得意道,“高司长还不知道吧,犬子腾云已拜水长老为干爷爷,水长老此来,自然是观腾云大杀四方的。哦,对了,记得高司长跟万某打过招呼,说让赛三场,高司长客气了,恐怕没有第三场了。”
马文生使计,出动火蛮人来绑架慕伯和秋娃,以达到要挟许易的目的。
然黑龙堂是大势力不假,却远远不够挑战广安城规的份量,毕竟,虽然出动的是火蛮人,但值此关键时刻,谁有对许易下手的欲望,是明摆着的。
黑龙堂断然扛不住滔滔物议,以及随之而来的巡捕司的压力。
因此,马文生再生一计,让万有龙寻找城中豪门世家挂靠,黑龙堂单打独斗这么些年,发展已经到了瓶颈,若背后没有大势力挂靠,发展到头也就这样了。
万有龙稍稍沉思,便应允了,上次十万金被赌档吞没,给他带来的震动极大,试想,若是背后有水家这个巨族为靠山,赌档无论如何不敢这般嚣张。
黑龙堂在广安地下世界,势力不小,手下三万帮众,比寻常世家能动用的有生力量都多。
万有龙选中水家,方派人上门沟通,便得到了对方的热情回应,未几,万有龙的宝贝公子,就成了水长老的干孙子。
而有了水家为倚仗,万有龙腰杆自然挺了起来,早先,高君莫派人传个话,只给黑龙堂三次挑战许易的机会,万某人忍气吞声,凛然遵从。
如今,一靠上水家,万有龙的气势陡然雄了起来,已不将高君莫放在眼中,大有平吞之势。
“万堂主贵庚?”高君莫骤然发问。
万有龙脱口道,“万某五十有三,高司长该不是盼着万某老死吧,哈哈,可惜高某正值盛年,还有得折腾。”
先前被高君莫压得狠了,如今得了机会,万有龙是字字带刺,句句藏针,丝毫不肯放过。
“你可知道水长老贵庚?”高君莫笑道。
万有龙被高君莫一连串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糊涂了,本想不答,可水长老在侧,不答显得不敬,只得咬着腮帮子,提高警惕道,“我还真不知晓,莫非你知道?”
“四十有九!”高君莫道,“水长老是令公子的干爷爷,按辈分,就是你万堂主的干爹,啧啧,五十三岁的儿子,四十九的爹,千古奇闻啊,哈哈……”
“哈哈……”
跟随高君莫同来的三大白衣捕头,亦放声大笑,方才姓万的敢呛高君莫,这三人心中都暗自憋着火气,此刻有机会为高君莫张目,自是人人笑得放肆。
万有龙憋得一张宽脸,时而泛青,时而涌红,一双牛眼要瞪得突出眶来,却难置一言,因为任何反驳,都有可能流露出对水长老的不敬。
光挨骂,且还是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却丝毫张不得口,这种心理上的莫大羞辱,快要将万有龙烧疯。
便连随万有龙来捧水长老臭脚的一众黑龙堂副堂主和长老们,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至有人心道,“投靠水家真的对么,从前是快意恩仇,笑傲江湖,而今却是连笑骂也不得自由,连狗都不如!”
第七十七章 闪亮登场
“高司长,什么时候你也改行练嘴呢,听说高司长最近爱往书场跑,莫不是在那里学的本事。”
水长老终于站了出来。
“最近,广安城不太平,有蟊贼敢公然攻入民宅,杀伤人命,绑架居民,我在巡捕司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那闲工夫。”说完,高君莫微笑望着万有龙道,“对了,万堂主,你黑龙堂手下人马不少,消息灵通,想必你定然知晓,到底是谁雇了那几个火蛮人,绑走了易虚的家人?”
“高司长抬举了,黑龙堂哪有那么大能量,你说的这事儿,我听都没听过。怎么,难不成还有人敢犯你高司长虎威?”
万有龙阴阳怪气道。
“草,姓万的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好汉,再敢对我家大人语出不敬,信不信老子明天就带人挑了你黑龙堂。”
高君莫未开言,紧挨着他左手的白衣齐柏寒先恼了。
许易租赁的大宅,正选在他的辖区,出了这等变故,他早窝了一肚子火,此刻,见万有龙竟胆边生毛,屡犯高君莫虎威,他哪里还忍耐得住。
“高司长,倘使你再不管好手下的狗,莫怪万某无情!”
万有龙的脸色陡然黑了下来。
“高某手下只有兄弟,没有走狗,无情?无情你又能怎的?升龙台就在底下,待小辈们决完,咱们也下去作个一场,不知姓万的可还带种?”
高君莫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心中实已对一再挑衅的万有龙生了杀心。
“堂堂气海境强者,在人前打生打死,嘿嘿,恕万某脸薄,丢不起这份人。”
同为气海中期,万有龙很清楚高君莫的恐怖,一手七绝剑,冠绝广安,他虽自负,却不敢真在杀斗场,和高君莫来上一场。
高君莫仰天笑道,“水长老,你这干儿子更像是从书场里混出来,一溜的嘴皮子功夫。”
“高司长,不过是区区一个锻体期的小辈,何必因此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不如,老夫做个和事佬,你同万堂主和解如何?”
高君莫乃是广安城巡捕司司长,整个广安的警备力量,皆在他辖下,水家虽是巨族,却也不愿和高君莫撕破脸。
高君莫道,“水长老愿意做这个中人,再合适不过,不如让万堂主将那一老一少交出来,我保证不算后账。”
高君莫此言属实,他和黑龙堂没什么过节,即便看好许易,也绝没想过为了许易,就调动巡捕司的力量去对抗黑龙堂。
坏就坏在,万有龙竟敢使阴招,指使火蛮人突袭了许家,这等若是在往他高君莫脸上甩巴掌。
此事,若不趟平,他巡捕司可就威风扫地了。
“高司长说笑了,万堂主又没绑人,如何交人?”
水长老不傻,即便高君莫人品无虞,言出必践,可眼下的事,岂是好招认的?
大越王廷上下糜烂,但千年积威仍在,水长老再蠢,也不会将把柄明着交到高君莫手上。
高君莫暗叫一声老狐狸,说道,“既然水长老信不过高某,便罢了,我相信见到棺材,有些人是会掉泪的。水长老,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一起观战如何!”
“噢?高司长就那么自信易虚能胜过我那干孙儿?”
“对自己的手下,我从来有信心,不多言,一同观战!”
说罢,高君莫移步朝包房行去,心中却想着但愿易虚手上的功夫真有他嘴上的功夫那般了得。
“水长老,既然高司长邀请,那咱们就随他心意,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见到棺材。”
万有龙话罢,水长老笑着点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一道进了高君莫包下的甲丑号房。
此刻,距离午时,不过一刻钟左右,看台上早已坐无缺席。
许易从地下升降梯上升起的时候,眼睛险些被漫天密密麻麻的色彩晃花。
天很蓝,太阳很温暖,高台上对他出场的欢呼声,足能聚成海啸。
可许易面如寒铁,目隐火光,心生萧瑟,只想杀人。
许易方在杀斗场中站定,万腾云出场了。
似乎万公子的确是了不得的人物,天生就该高贵别人一等,相比高攀和许易的中规中矩的出场,广安城十大公子之一的万公子出场的阵势,端的是光彩夺目,潇洒万端。
他竟是乘坐一只巨大白鹤,腾空而来,金色的阳光,映衬得白羽如云,照射在万公子明玉一般的俊脸上,连天上的太阳都潋滟了光芒。
金色的法衣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简直要化成一圈光晕,将明明如玉的万公子笼罩当中,恍如谪仙临凡。
光芒万丈的万公子方一出场,便夺走了许易的全部风头,看台上的欢呼声立时减小,未几,又如山崩地裂般热烈起来。
相比外来户的许易,万腾云这名垂广安多年的俊公子,知名度自是远远胜过的。
得了漫天欢呼声,万公子志得意满,心中被托起了浓浓的豪情,直觉自己就是人间帝王,主宰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兴之所至,他干脆不急着落地,反倒驾着白鹤,绕着高台飞行起来,所过之处,自是掌声如潮,呼声似海,鲜花成雨。
直飞了三圈,在会场上发出主持人严厉的金属重音后,万公子才飘逸不凡地在演武场上落了下来。
抬手放飞白鹤,万公子的视线终于在许易脸上凝聚,手中长剑斜指,俊脸轻笑,“你就是易虚?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没想到在这升龙台较技的感觉,是如此美妙。罢了,看在这点的份上,待会儿,我下手快些,一剑削断你脖子,让你死得舒服点。”
许易充耳不闻,缓步朝数十丈开外的万公子行进。
钟声未响,尚不到开战的时候。
万公子伫立不动,冷笑道,“果然是传说中的土拨鼠,行事如此偷摸,你不就是仗着身法过人,想偷偷摸摸靠近本公子,希图发动突然一击。可惜本公子不是高攀那蠢货,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无用的!”
第七十八章 速胜
话音方落,万公子背后,竟然伸出一对翅膀,长不盈尺,晶莹如玉,在阳光下现出一片烂银。
“不是要比速度么,本公子今次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电光火石。”
万腾云高傲地昂起头颅,看也懒得看许易一眼,心中突然莫名地感怀起来,感怀自己怎么就没带一柄玉箫来,值此之时,万众瞩目,若是轻按玉箫,碧海生潮,该会迷死多少闺中少女。
许易还是不言,就像一块快要干枯的木头,倔强地延伸着最后的根须。
在万腾云身前十丈左右的位置,许易终于定住了脚,这也是决斗所规定的,开赛前,对决双方所能保持的最短距离。
却说万腾云背后的那对翅膀方戳出来刹那,甲丑号包厢内,水长老和高君莫同时脱离了软椅,齐齐朝窗**去,为的只是能更清楚地观察那对晶莹翅膀连接处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晶核。
甲丑号是超级包厢,能享受到最佳的视觉效果,窗口不远处,就有超大的投影壁,清晰而完美地放大了演武场上的所有情况。
那块晶核虽小,在投影壁上,依旧能清晰显现。
“那,那是什么,莫非是,是……灵石!”
水长老有些结巴的问道,却不知是在问身边的高君莫,还是在问脑袋快昂到天上的万有龙。
高君莫喃喃道,“恐怕真是那物?我曾见过图像,只是形状……”
“正是灵石!”
万有龙朗声道。
“什么,你怎会有如此神物,快快交出,老夫愿以重金相换!”
水长老好似打了鸡血,电光一闪,射到万有龙身前,抓住他衣领,急声高呼。
万有龙被掐得连声咳嗽,他左首的马文生急道,“长老误会了,那晶核内的确是灵石不假,不过是灵石的碎片拼凑起来,灵力不及真正灵石的万分之一,所以被用来,制作了这辅助**物。”
水长老闻声,松了手,又折身窗口,半晌才道,“果然如此,我就说怎么纹路如此古怪,原来是废石拼凑,不过就算是废石拼凑,也算是难得宝物了,嘿嘿,你们为了我那干孙儿取胜,还真是绞尽脑汁啊!”
若是灵石,那是仙家宝物,无论如何,水长老也要抢到手的,现在弄清了,却是件废石平凑的辅助**物,他自然便失了兴趣。
万有龙含笑应完水长老的话,戏谑道,“高司长,此刻,你觉得是谁会瞧见棺材呢?”
高君莫冷哼一声,折回位上坐了,一颗心已然直线下沉。
原来,昨夜在许家门前分手后,半夜,许易又来寻他,嘱托高君莫代办一事,言语之间,似乎对今日之战,有着必胜信心。
弄得本没多少信心的高君莫,被他那斩钉截铁的肯定,撩得心气拔高不少,是以方才对上万有龙,却是分毫不让。
然而此刻,万腾云竟然亮出了一对灵石残片制成的翅膀,摆明了是要克制许易在速度上的优势。
更要命的是,有了这双翅膀,万腾云的机动性将全面领先,许易必然处在被动挨打的地步。
如此一来,他实在看不到许易的半分胜算。
就在高君莫愁得一屁股坐回软椅的当口,铛的一声巨响,决战的钟声敲响了。
霎时,看台之上,如海潮一般的欢呼声,挑战着所有人的耳膜。
啸声方入耳,高君莫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呼,惨呼声未落,又有无数道惨呼声响起,而这些惨呼声皆出自这间包房之内,尤其是那道尖利的惨呼,分明就是出自万有龙之口。
说来话长,念头电闪,高君莫猛地抬起头,却见到了怎么也想不到的一幕。
许易正如最粗糙的杀牛汉,捉住万腾云一条金光闪闪的小腿,拎着万腾云整个人,死命地在地上砸,忽东忽西,忽南忽北,万腾云就像一只破麻袋,毫无反抗之力,被许易狂暴地摔打着。
这一幕不知惊爆了多少眼球,以至于场面上的欢呼声,还未聚集到最高,便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木讷地盯着场上,文弱书生一般的清瘦捕块,正以最残暴的方式狂虐着金甲天神。
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发生,为何如此发生,几乎没有人能想明白。
不是说好了,姓易的就能跟高攀打一打,即便是获胜,也是靠的阴招么,而且未下台,就大口呕血了么?怎么突然就这么生猛了。
不是说好了,万腾云是广安十大公子,武道成就非凡,再有黑龙堂重金装备,妥妥地吊打捕快啊。怎么此刻万公子毫无反抗之力,上台扮麻袋啦。
现实和无数人脑海中的既定剧本,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不知卡死了多少脑壳。
便连公决方,也破天荒地出动了技术团队,中断了影壁上的直播,将画面调回了钟声响起的那一幕。
但听钟声响起,万公子方将长剑高举,场上一道流光划过,易虚便和万公子贴在了一起,再下一幕,万公子便失去了平衡,左脚脚踝落入许易掌中,便开始了砸麻袋的荒诞剧目。
至于这到底是为什么,无数人心中依旧没有答案。
而杀斗场中的许易,却根本不管旁人如何观感,脑海中尽是秋娃的音容笑貌,手上却挂着牛头马面的铁骨银钩。
轰轰……
万腾云如被狂风卷起的树叶,半盏茶不到,砰的一声响,万腾云身上的金甲完全崩散,化作无数金片,四散飞去。
许易犹不停手,砰的一声巨响,万腾云的血肉之躯,被他暴虐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大蓬鲜血从万腾云口中飚出。
游戏结束了!
许易停止了摔打,大脚死死将万腾云的头颅踩在脚下。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咳咳……若不得解,我死不瞑目。”
万腾云忽然开口说话了,一句话说完,又开始咳血。
此刻,他五脏六腑,几乎都被许易最后那重重一砸,摔得挪了位,稍稍呼吸过重,都会倍加难受,根本难以言语,但万腾云还是咬着牙说出话来,因为这句话不问出来,他真的死了也闭不上眼。
第七十九章 迫和
只因在此之前,万腾云根本就认为自己不可能会败。尤其是在有了那对翅膀后,他自信便是遇到气海境的强者,也有遁走之力。
得到那对翅膀之后,他试验过,稍稍催动,身子便会在翅膀的带动下,快若流光,速度加到极致,甚至能快到看不清自己的影子。
正是有了这对翅膀为后盾,万腾云怀着绝对的自信。
可他还是败了,败得毫无悬念,毫无还手之力。
若说他来不及发动翅膀,输在偷袭之下,也就罢了,可他明明催动了翅膀,还是叫此人截住。
如此本事,简直就是神术妖法!
“放心你死不了,所以用不着瞑目!”许易声如金铁。
场间数十万众,只许易一人知晓,万腾云败在何处。
其实,在钟声响起之前,万腾云自得感怀之时,许易成功靠近万腾云十丈之内后,这场战局便胜负已定。
“十丈之长,一圆之内,心念闪处,方寸之间!”
这是许易归元步大成后,总结出的四句话。
意思是,以十丈为半径画圆,此区域内,只要归元步发动,不过心思一动,这十丈就化作了方寸,瞬息即到。
归元步乃是大智者在穷尽诸圆之妙后,才得出的,有化十丈之圆为方寸之间的神奇。
换言之,只要让许易靠近了十丈之内,心念一闪,他便能到你眼前。
说来,不是这对翅膀带动下的万腾云的速度不如许易,而是许易欺进了十丈之内后,任何比拼速度的想法都是徒劳的。
因为,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念头!
就在万腾云方催动翅膀的当口,许易就近了身。
措手不及之下,万腾云甚至还未及有反应,便被许易拿住小腿,狠狠砸在了地上。
按说,万腾云有金甲护身,金甲不破,他不会受伤,未尝没有反戈之力。
然而换作七日前的许易,万腾云也许能发动攻击,可今日的许易,《霸力诀》练就了第一层,力超三牛。
拎住万腾云这百多斤的身体,如狂风乱舞,以万腾云堂堂锻体巅峰的修为,竟然被许易风一般地变换着砸动的方向,弄得头晕目胀。
换言之,万腾云就相当于身处一个高速运转的加速器中,连念头都是散的,如何做得反应。
七日前,许易百余拳不曾攻破高攀身上的下品金甲法衣,七日后的今天,区区半盏茶功夫的摔砸,还未动用拳头直接攻击,那套金甲便彻底崩散。
没了金甲护体,万腾云在许易面前,就是一堆将碎之肉。
却说,许易一句话说完,既不继续攻击万腾云,行彻底灭杀之事,也不冲主持台打手势,要求对方宣布自己获胜,反倒冲天高高举起一根手指。
就在这时,甲丑号房内,早已瞧得热血沸腾的高君莫奋然懂了,“万堂主,别嚎丧了,我觉得现在我们俩可以找个地方谈谈了,瞧,许易给我打手势了。”
万有龙自打第一眼瞧见万腾云被许易擒住,心理防线就崩溃了,待见许易将万腾云的护身金甲砸裂,一蓬鲜血从万腾云口中喷出,万有龙就嚎叫出来。
万腾云是他的心尖、命根子,台上的万腾云遭虐,比他自己身遭千刀万剐,还让他难受。
若非水长老拦阻,他当时就得从窗子飞扑而下。
此刻,许易停止了攻击,他眼睛也快哭出血来。
而高君莫话音传来,他简直如闻纶音,正要应声,马文生忽地从门外撞了进来,急声道,“启禀堂主,有兄弟传来消息说,下面有堂口寻到了在城中作乱的火蛮人,双方一番火并,将所有火蛮人灭杀,老头已经救出来了。”
万有龙怔了怔,复杂地望了马文生一眼,转眼冲高君莫道,“运气倒是不错,该死的火蛮人终于还是烟消了。”
“嗯哈,我早知道万堂主的运气不会差。”
高君莫冷笑道,眼神却在马文生身上重重扫了一眼。
他甚至有些佩服此人的急智。
若非此人,以万有龙的状态,只怕第一时间就得露出马脚,偏偏此人早早窥破究竟,悄悄出门,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进门,说出这一番话,将所有漏洞堵死。
倒好似黑龙堂真就运气逆天,在这要救万腾云性命的关键时刻,遭遇了火蛮人,拼了一场,抢出了人质。
高君莫暗叫晦气,却是顾不得废话,冲万有龙道,“那就请万堂主将人带过来吧。”
“慢着!我云儿的性命?”
“你现在还有讲条件的基础么?”
“姓高的,大不了鱼死网破,那死老头子对姓易的同样重要非凡,要不然姓易的焉会在这关键时候,冲你打手势。他肯定与你有约在先。”
万有龙急眉怒目。
万有龙猜得正着,不错,昨夜许易二度赶来会见高君莫,正是嘱咐高君莫代办人质交接,并约定了以手势为号。
“好,我高某人做主,留万腾云一命,不过,你姓万的也别想打埋伏,明明是一老一少,缘何就剩一老头?”
高君莫厉声道。
万有龙大怒,正要说“本来就只抓了一老头”,却被马文生及时截断,“高司长,据报告,确实只截获一老头,或许小的已经趁乱逃掉。总之,鄙堂既然已承诺将人交出,绝没给一人留一人的道理,更何况,场中这般场面,我方截留一人,又有何用?”
高君莫心想是这个道理,又想待会儿,许易和老头见面自知究竟,怕许易久等,用力一拍掌,“但愿你们承担得起说谎的后果。”
协商便算达成,双方各自赴公决处传讯。
却说升龙台上进行的拼杀,名为公决,到底是私斗,除生死不论之外,还存在另一条法理,那便是斗与不斗,由决斗双方自决。
当高君莫和万有龙,各自代表易虚和万腾云,到公决处提出了暂停决斗半个时辰的申请后,很快,演武场上方,便响起了厚重的金属声音,“鉴于公决双方皆同意暂停决斗半个时辰,公决处照准,决斗在半个时辰后,再行展开。”
第八十章 秋娃
好好的一场对决,打了一半,忽然终止,这在广安城的漫长的决斗历史上,还是头一遭。
不过,当金属声音传开,看台上并未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嘈杂。
一者,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投影壁上反复播放的决斗回放上,未曾醒过神来。
二者,场间支持万腾云的占了绝大多数,若是不暂停,万腾云必输无疑,投进去的钱必定打了水飘。而这一暂停,指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许易没工夫管看台上观众的心理,在工作人员的导引下,退进甬道,见到了早等候在此的高君莫。
“壮哉,易虚!经此一战,你当名震广安!”
高君莫拍着他肩膀,重重赞道。
一场出乎意料、酣畅淋漓的大胜,让高君莫热血沸腾,彻底压死了嚣张的万有龙,连带着对许易的评价也一翻再翻,已将之视作巡捕司未来肱骨。
“多谢高司,不知秋娃和慕伯,现在何处,可都还好。”
许易哪有功夫跟高君莫寒暄,心中满满的全是牵挂。
高君莫知道此刻不是叙闲的当口,朝左侧的红色楠木大门一指,“老人家就在此前,却是未见小孩,有什么问题,你还是直接问老人家吧。时间紧张,我先去公决处,不管情况怎样,这一战,你都要彻底拿下,不能给对方丝毫翻盘的可能。”
他话音未落,许易便如离弦箭矢,飙射出去。
撞开大门,许易一眼便瞧见站在窗边的慕伯,疾风飘掠,到了近前,双手按住老人的肩膀,红了眼道,“慕伯,我连累您受委屈了。”
遭逢大变,慕伯面色阴郁,身体却还不错,除了脸庞稍稍有些浮肿,似未有受伤。
得见许易,慕伯的神色激动起来,一双干枯的大手扶住许易肩膀,未曾开言,已然下泪。
慕伯这一流泪,唬得许易魂飞天外,相处不长,他却清楚眼前这位老渔夫是真正的草莽豪杰,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英雄下泪,必有剧变,方才高君莫说不见秋娃,他一颗心早就慢慢沉了,此刻见慕伯这般情状,他的那颗心立时沉到了谷底,眼前一阵阵发黑,颤着声道,“秋,秋娃她,她……”
饶是许易心比金石,胆超熊罴,此刻也禁不住神魂阵阵发虚,他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悲怆。
相处不过数日,他已真真实实将慕伯和秋娃作了自己在这个世上的牵挂。
尤其是秋娃,娇憨、活泼,跟他最是亲近,不知不觉,将小家伙作了至亲至爱。
秋娃若遭不测,他头顶上的那片天空,立时就得塌了。
“秋娃还在!”
慕伯黯然说了一句,浑浊的泪水扑簌落了下来。
“什么!”
这一刻,漫天乌云都散尽了,许易抓住慕伯大手,急切道,“慕伯,快告诉我秋娃在哪儿,你放心,不管秋娃落在谁手上,便是倾覆沧海,踏破苍穹,我也要把秋娃救回来。”
慕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地,挣脱双手,扯开胸襟,掏出一个手绢来,小心地展开手绢,露出一个紫色的木雕,须发密集,圆头圆脑,四肢具备,五官分明,沙哑着嗓子道,“这便是秋娃。”
轰!
好似凭空降下一记雷霆,从他百汇穴灌顶而入,将他从里到外震到魂酥。
“这,这,这,不可能!”许易双目失焦。
慕伯叹息一声,目光虚化,似乎看到了从前时光,低声道,“三年前的一个傍晚,我捕鱼归来,途经龙泾口,那处乃两崖汇聚处,暗礁极多,水流湍急,遍布漩涡。我正小心地操舟,却听有人呼救,送目看了半晌,却未见人影,正想操舟渡过,忽的发现一个小木雕模样的草娃娃,在涡旋最深处,沉沉浮浮,下一刻就要被淹没,我吃了一吓,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果听草娃娃带着哭音回话,这才知道遇上了精怪。”
“本来,我不想管她,只想逃得远远的,却又听她哭声凄惶,分明就是个不经事的娃娃,心中不忍,便将她救起。到了岸上,我放她归去,她也不离开,只追在我身后,一直随我到了家里,竟化作个娃娃,也就是现在的秋娃。再后来,秋娃便作了我的孙女,陪伴我渡过了这三年。这也是老汉最得意的三年,因为这人啊,活着还是要些盼头的。每日我出船,就想着多捕些鱼儿,换了钱来,给秋娃买几颗糖,一件衫,看着她高高兴兴,蹦蹦跳跳,老汉我什么也值了。”
“可惜我年老,秋娃福薄,跟了我老汉,没过上几天开心日子,反倒是总要耗费生命力,搭救老汉,这三年,若没秋娃,老汉早就去了。老汉也是生怕自己去了,留了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老汉也放心不下,便生受了丫头隔三差五的生命力补充。”
听了这番解说,许易呆愣住了!
心念电闪,他完全信了,眼前的木雕娃娃,就是秋娃。
他想起了那日在拍卖会上,第一个上拍的物品,正是一只人参娃娃,而眼前的这只木雕除了须发更密,块头更大,简直就是那只人参娃娃的翻版。
他犹记得主拍人介绍人参娃娃时说道,那只五百年生的人参娃娃机缘未足,被人采掘,若是再有五百年,未尝不能化形。
由此可得出,到一定年限的人参娃娃的确能够化成人形。
随后,他仔细回忆了秋娃的种种,由结果反推,竟发现不少异常。
先是慕伯在芙蓉镇渔牙码头,被一众狗腿子围殴,那可是一群锻体期的武者,围殴一衰朽老汉,慕伯受伤看着极重,结果,几副汤药下去,没过两日,慕伯竟渐渐复原了。
当时,许易还以为是慕伯身体底子打得牢固,抑或汤药神效。
现在想来,那两日秋娃始终乌黑着眼圈,脸色不好,终日贪睡。分明就是又渡给慕伯生命力,导致的虚弱。
还有,自来了广安城,小丫头书也不读了,当时,许易无意提起给她找学堂的话,小丫头先是神往,继而怅然拒绝,只说要陪阿爷。
现在想来,恐怕是慕伯担心广安城中,奇人异士极多,秋娃若是外出,恐遭不测。
第八十一章 伤逝
最大的疑点,还在那日清晨,他将出门,对战高攀,小丫头郑重其事地在他耳中说,要他不管受多重伤,都要记得回来。
当时,许易未曾深想,只道童言无忌,稚子之心。
现在想来,秋娃这是在给自己承诺。
而对战结束后,他在高台吐血,被袁青花抬回房间后,小家伙曾悄悄溜进房间,爬上床来,将小胳膊放在他嘴边。
彼时,许易只以为是小家伙亲昵自己,现在想来,恐怕是小家伙想悄悄释放生命力,给自己疗伤。
凡此种种,现在想起,破绽极多。
可当结果未揭开前,他再是脑洞大开,也绝想不到活泼可爱的秋娃,竟是一株成精的人参娃娃。
“精怪也好,人类也罢,总归还是那个秋娃。”
许易暗暗咬牙,伸手从慕伯手中将秋娃接过,小心地摩挲木偶的身体,忽的,木偶闭合的小眼睛,掀开一条窄窄的缝,随即,沉沉闭合。
慕伯看得心中一惨,鸡皮密布的眼角又滚出浊泪道,“火蛮人杀进家门时,秋娃本可以钻进土里逃走,哪知道她化作一株小草,藏进老汉的衣衫里。老汉这把年纪了,本就活够了,偏偏这丫头死心眼,非要救我,结果,累得她成了这般模样。”说着,解开内衫,露出一道可怖的疮口,似被长枪钉胸而过。
原来,慕伯被擒,本已存死志,有了许易这赤诚君子,他已不再担心秋娃。
三日前,趁着看守他的火蛮人睡熟,慕伯暴起发难,夺了一柄长刀,砍伤了火蛮人的脖子,因年老力衰,气力不佳,未曾要了那火蛮人的性命。
火蛮人受伤暴怒,一枪将慕伯透胸而过。
慕伯歪倒在墙角,正待闭目就死,潜伏许久的秋娃终于发动了,不惜性命地,将汩汩生命力朝慕伯身体输送。
慕伯非但未死,恐怖的疮口,瞬间愈合,而秋娃却因耗费巨大的生命力,再也维持不住变化的形态,化作木雕娃娃模样。
慕伯惊见木雕娃娃,顿时明白一切,心痛至极,却是再不敢轻生,只好将木雕贴肉深藏。
而慕伯未死,火蛮人稍稍惊诧,后怕之余,却也顾不得细究。
他也知晓,老头对自己等人,重要非凡,若是老头真被自己一枪扎死,其他火蛮人先就饶不得他。
如此,慕伯才悄悄藏着木雕,一直到此刻被许易拿住万腾云,给换了出来。
却说,许易瞧见慕伯胸前那恐怖的创口,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不得平吞了黑龙堂。
“无需为老汉生气,不值得。”
慕伯将衣衫掩好,伸手将秋娃从许易手中接过,捧在怀里,“阿易,老汉几日未食,饿了,你帮老汉弄口吃的,我和秋娃再说会儿话。”
许易使劲拍下额头,“都怪我疏忽了,慕伯,您等着。”说罢,急急出门去了。
慕伯看了眼许易惶急的背影,低头轻轻抚摸秋娃道,“多好的人啊!也只有这样的人,阿爷才放心把你交给他。上天对阿爷不薄,老了老了,有你陪着阿爷。临到将去,老天爷又把你胡子叔送来,替阿爷照顾你。”
慕伯浑浊的老眼,怔怔盯着怀里的秋娃,满眼的慈爱与不舍,“秋娃,阿爷要走了,真的不能再拖累你了,只有阿爷走了,我家秋娃才会得好,才会健健康康长大……”
话至此处,慕伯手中的秋娃,忽地激烈挣扎起来,奈何她精力将竭,被慕伯拿在手中,根本挣脱不得。
“秋娃听话,听话,阿爷老了,迟早要走的,虽然阿爷的人走了,魂却会一直跟着秋娃,日日看着你,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快活……不要伤心,更不要难过……阿爷永远在天上看着你…记得要听你胡子叔的话,阿爷不在了,他会代替阿爷照顾你,你胡子叔,是阿爷见过的最了不起的英雄,他肯定会照顾我娃长大!”
话至此处,慕伯一只手紧紧握住拼命挣扎的秋娃,另一只手却不止从何处摸出一只尖锐的铁锥,运足了气力,对准胸口用力一扎,噗嗤一声,铁锥没柄而入。
就在这时,许易推门而入,“慕伯,吃食拿来了,时间仓促,就寻了几块肉饼……”
话音未落,瞅见此间情状,许易魂飞天外,肉饼抛飞,身如电光射到近前,一把揽住慕伯,泪如雨下,“慕伯,你这是作甚,你这是作甚,有我在,你何至如此……”
说罢,又砰砰死命敲打自己的脑袋,心中已后悔到了极点,慕伯喊饿,怎就一点不怀疑,以慕伯之坚韧,岂会主动叫饿。
若是但凡存了一点疑心,即便外出给慕伯取食,感知外放,停留此处,恐怕也不至让慕伯落得如此下场。
许易恨极了自己,死死抱着慕伯,泪雨倾盆,偏又手足无措,忽地,扫见慕伯手中疯狂摇摆须发的秋娃,赶忙将秋娃捧入手中。
霎时,秋娃竟摇摇欲坠地飞了起来,直朝慕伯嘴边飞来,密集干枯的须发,吊在慕伯唇边,不住扫动。
可慕伯死死闭着嘴唇,艰难地抬起手,在她头上摸摸,又伸手朝许易指了指,忽地,眼皮垂了下来,干枯的大手随即重重落下。
秋娃艰难的“啊”了一声,浅浅的眼皮滑落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就此从半空跌落,被许易顺手抄了,捧进怀里。
许易紧紧抱着慕伯,眼中已掉不出眼泪,透窗而入的阳光带着热烈的温度,却照不进他那已近冰封的心底。
光线拖得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直直垂印在眼前巨大的墙壁上,慕伯带着慈爱而满足的微笑,似乎沉沉地睡着了。
第八十二章 并肩作战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高君莫开门走了进来,“易虚,时间差不……啊,老人家这是……”
高君莫视线扫中慕伯,吃了一吓,他万没想到人都救出来了,老爷子最终还是没留住性命。
“慕伯去了,高司长,帮我转告黑龙堂,从今天起,广安城将不再有这块招牌!”
说罢,许易抱着慕伯,大步流星朝外行去。
高君莫心中叫苦,却不好劝说,易身而处,说不得他也得杀心横生,眼见许易走远,喊道,“高某对万有龙承诺过,留万腾云一条性命!”
武者重然诺,尤其是大人物,高君莫既然受许易嘱托,和万有龙谈妥交换人质,便算拿自己的声名替万腾云背书。
此刻,见许易杀心暴涨,生怕他狂怒之下,将万腾云灭杀,反手打了他高某人耳光。
“高司放心!”许易声如寒冰。
半盏茶后,许易再度登上了升龙台,四周看台上骤然爆发出巨大喧嚣。
许易背上多了一个老人,睡着的老人。
广安城决斗盛行近百年,历经决斗不下千万场,却从未有过负人而战者。
漫天喧嚣,皆不入许易耳来,他挺直了身躯,摸摸怀里的秋娃,仰天望天,喃喃道,“慕伯、秋娃,今次咱们三个同生共死,并肩作战!”
就在这时,万腾云也上得台来,新换了一套金甲,精气神非方才可比,看向许易的眼神多了警惕,却再无方才的心如死灰。
的确,许易经历生离死别之际,万腾云却在抓紧疗伤,补充装备,得授机宜。
此刻,再见许易,没了轻视,却也少了畏惧,他的伤患已被水长老拿出的疗伤圣药,彻底治愈。
身上的金甲,亦是水长老亲赐的中品法衣,防御力较之下品法衣,强了十倍不止。
再有水长老、万有龙等强者替他分析战局,定下攻守策略。
万腾云的信心飞速攀升,对许易最后一点恐惧,也悄然淡去。
他长剑斜指,谨慎地和许易保持三十余丈的距离,冷喝道,“方才乃是万某准备不及,让你这兔崽子捡了个便宜,现在万某要和你堂堂正正战上一场,姓易的,你若是怕了,万某饶你一命,滚下台去吧!”
为了遮掩先前的失败,万公子哪里还顾得上要脸。
便连看台上对他二次出战发出的巨大欢呼声,也因这极不要脸的话,瞬间消散。
万腾云俊脸一红,不再言语,屏气凝神,忽的,钟声响起,万腾云瞬间催动翅膀,流光划空,人便到了近前,手中诛极剑御使到极处,直刺许易要害,一击得中,立时遁走,转瞬又来,一口气刺出百余剑,满场剑光霍霍,似乎天上的太阳都要被这耀眼的剑芒绞碎。
间或还有那一套音速飞刀射出,刀刀斩在许易身上,发出巨大清吟。
满场只见万腾云水银泻地般的进攻,威势冲天,似要震动河山。
“好!”
甲丑号包厢内,万有龙发出一声狂吼,马文生等众也跟着喝彩出声。
万腾云打得漂亮,其中也凝结了众人的智慧,方才,可是众人合计替万腾云定下的攻守策略。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发挥翅膀高机动性,用诛极剑发动游离式攻击,一击而中,立时遁走,再行攻击。
不得不说,此种策略,极是高明,许易的归元步虽然神妙,但讲究心念之间,若真比速度,却是无论如何敌不过万腾云的那以灵石碎片为动力的翅膀。
万腾云百余剑刺出,许易一套衣衫已露出无数破洞,天风之下,飞飞扬扬,整个人无比清冷、落寞。
然而万腾云攻的漂亮,初始也得意非常,可百余剑后,心中的得意尽消,彻底意识到,对面的那家伙真不是自己可以战胜的。
姓易的除了拥有诡异身法,竟还有着极强的防御铠甲。
他这把诛极剑,全力施为之下,开金碎铁不在话下,偏偏百余剑刺出,不仅将姓易的周身试遍,甚至连他后背的老头也试过,却是分毫难进。
间或还有那套杀伤不小的音速飞刀射出,攻势虽大,却未取得丝毫战果。
“姓易的,你乌龟壳惊人,本公子不打了,既然你也打不着本公子,此战便以平论如何?”
万腾云实在胆寒了,他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到底藏着多少后手,求和之心大炽。
“你若再能刺着我一剑,便算我输!”
不动不摇,挨了百余剑,如何会没有目的。
万腾云大喜过望,运足气力,声啸全场,“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我再刺中一剑,便算你输,希望你像个男人,说话算话。”
“怎出如此败招!”
甲丑号房内,高君莫满面铁青,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前,万腾云风来电闪,剑光惊人,他还以为许易输定了,随即,又见许易身怀异宝,防护无双,这才淡定,坐看万腾云精力耗尽,功败垂成。
哪里知道,这关键时刻,许易竟又出此狂言。
“高司长,姓易的是你巡捕司的人,你高司长不会坐视手下食言而肥吧!”
万有龙急急补刀。
姓易的生猛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已经不再奢求万腾云能战胜许易了,只要万腾云能活着下场就好。
此刻,姓易的居然口出狂言,等若是将胜利重新扔进他万某人的怀中。
“我不是你!”
高君莫眼睛死死注视着场下。
忽地,许易闭上眼睛,感知全部放出,知微知漏的感觉,如潮水一般袭来。
万腾云发动瞬间,许易左手探出,朝西北方抓去,大手方抓到,万腾云长剑便到,长剑不及刺出,手腕已经落入许易掌中。
好似双方约好了一般,许易先将手探出,随即万腾云万分配合,将手腕搁进许易掌中。
握住万腾云戴着天蚕拳套的大手,许易长拳挥出,空气荡出巨大的波纹,轰得一声巨响,万腾云被打的腾空,整个身子还未及飞到最高处,又被许易扯了下来。
轰地又是一拳,万腾云再度荡起,再一拳出,轰然一声,中品法衣竟被他暴虐拳劲打得四散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