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秒杀
白衣男子眉目陡然精彩,“就让那老鬼折腾便是,正好娶了那美人儿,让他旁观人家和柳郎欢好,该是何等滋味。”
两人浑不将许易这凝液小辈做回事,一路调笑,半柱香后,已出得秋水城。
又过半盏茶,许易才行到蜿蜒蜢江左近,半空之上的柳向道方要出手,却被白衣男子阻住,“柳郎说好的让画儿做一回把戏呢。”
“依你依你。”
柳向道宠爱无限。
玉马缓缓降落,横亘在前,阻住许易的去路。
许易故作惊诧,做出防备的姿态。
白衣男子笑道,“可是受柳师古老先生所托,前去寻柳向道的。”
许易想过很多开局,甚至想过对方突下杀手,却唯独没想过眼前这出。
“你是何人?”
许易面上惊恐毕现,一种被戳穿了底细的惶恐油然而生。
“我便是柳向道。”
柳向道自承。
“何以为证?”
许易道。
“你中了一血杀,唯有柳某可解,家父已将此事传讯与我,他也是无奈之举,还望你千万无怪。”
柳向道勉强分说道。
他真有些不耐烦这个,此等蝼蚁,一掌击杀,取了遗物,偏生画儿要玩那恩将仇报的把戏,好览尽这蝼蚁临死前的愤恨,冤枉,恐惧,谁叫画儿修习的虐鬼术,正需要此等怨魂呢。
白衣男子传音道,“柳郎配合得真妙,稍后别急着给这蝼蚁解一血杀,咱们一路好生作弄,解解闷子。”
“果真是大公子,大公子救命!”
许易哭号一声,连连作揖,心中已然怒极,他用截音术,已将白衣男子的传音,听了个完全。
这才明白,为何这两人没第一时间动手,而改了废话。
“放心放心,小事一桩,你为家父办事,岂能让你受累再受难,不知家父让你将何物交付与我。”
柳向道打叠起精神,继续和许易周旋。
许易念头一动,一枚须弥戒现在掌中,顺手朝柳向道抛去,“东西在里面,在下没敢动,公子一观便知。”
柳向道接过,滴血入内,念头侵入,空空如也,正惊讶间,胸口一凉,随即意识直线下沉,最后一抹意识,却是听到白衣男子吼碎魂魄般的凄厉惨叫,下一瞬,意识便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许易得手了。
他处心积虑的等待隐体丹的药力化尽,才去柳叶坊,正是为了显露本体,以凝液之境的身份出现,骄敌之意。
很显然,他的计策得授了,即便柳向道再是警惕,以他感魂中期的修为,怎么也不会相信区区一介凝液蝼蚁,能对自己产生威胁。
而许易没想到的是,对方非但骄矜,还想将他这蝼蚁,好好戏耍一番,才行灭杀。
趁着两人正玩得热闹,他选择了动手。
抛出须弥戒,不过是障眼法,柳向道才滴入鲜血,警惕之心降到最低的关头,他发动了迅身符。
几乎以瞬移的速度来到柳向道身前,珊瑚角几乎是以飞火流星的力量,撞进了柳向道的胸膛中。
迅身符的余威,让许易带着柳向道尸身直飚出百丈。
下一瞬,他跨坐上了赤红机关鸟,腾空而起。
一切的发展,如他预料那般,行云流水,毫无凝滞。
迅身符配珊瑚角,在他的计划中,柳向道只要让他靠近百丈之内,便是死人。
至于那白衣男子,本是意外因素,许易虽恨极了此人,却不愿再行犯险。
杀机已现,暗牌尽出,战机已失,兼之他毫无远程攻击手段,和一位感魂强者战斗,无疑作了靶子。
一击成功,便即遁走。
赤红机关鸟正是他夺自徐公子的,遁速非凡,至少远远超过寻常机关鸟,用来逃生料来尽够。
许易才腾上高空,一个墨色的小瓶现在掌中,正是魂瓶,他交待方掌事代为备下的物资之一。
一缕阴魂才分出魂瓶口处,却见先前缓缓冒雾的柳向道头顶,浓烟滚滚,阴魂飞速聚集,回身看去,许易险些惊爆了眼球。
那白衣女子竟足踏虚空,御风掠来,遁速丝毫不在赤红机关鸟之下,手中一枚魂瓶已然发动,流光溢彩,竟是抢先开始收拢柳向道阴魂。
许易顾不得吃惊那白衣女子的遁速,念头一动,招魂幡擒在掌中,轻轻招摇,一股庞大吸力,瞬间将柳向道狂飙的阴魂倒卷而回。
“不!!!!!!”
伴随着白衣女子的惨嚎,四周古木尽皆崩碎。
许易灵台深处,也荡起深深的不适,心头震骇至极,这男生女态的白衣男子强过了他迄今所见的全部修士,这绝不是感魂中期能有的修为。
一念至此,他再不敢耽搁,操控着机关鸟,化作一道流霞,向西狂掠。
“我宫绣画对天发誓,不将你这该死的蝼蚁,生裂七魄,死分三魂,誓不为人!”
背后的阴毒咒怨,激得许易汗毛倒竖,他竟丝毫没甩开此人。
震撼未起,头前竟有漫天箭雨射来,竟是根根断枝,铺天盖地涌来。
霎时,许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断枝虽不伤人,却大大迟滞了他的遁速。
“等不得了。”
许易暗自警醒,又一张符纸打出,正是疾风符。
多少次游走生死边缘,造就的丰富的战斗经验,再度挽救了他。
疾风符才发动,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以他为圆心,方圆百丈,瞬间被切开了。
一道寒影闪过,方圆百丈被切饼一般的断开了,两半各自崩碎,连草皮端木也不存在一根,尽数成了粉末。
宫绣画呕出一口血,双目赤红,青筋满面,拍出玉马,掌中现出一枚白色灵石,毫不犹豫投入玉马口中。
中品灵石澎湃的发动,玉马化作一道流光,直追而去。
半柱香不到,许易出现在了百里开外。
再也没了宫绣画的影子,许易长长舒了口气。
白衣男子可怖的手段,和滔天煞气,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超乎想象的遁速也就罢了,莫名而起的断木剑雨,超乎了许易的理解。
早知道柳向道身旁的白衣男子有这等手段,他早就催动疾风符,逃之夭夭了,哪里还敢下杀手。
第三十二章 强大阴尊
许易知晓这回能逃出来,已是幸运无伦,若非那白衣男子太过在乎柳向道,急着收拢阴魂,他恐怕已魂归西天了。
这人至少已拿回了地魂,成就了阴尊。
许易大概评估出了白衣男子的境界。
转念又想到白衣男子和柳向道的变态情义,心知此人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心头一紧,再不敢耽搁,赶忙划破柳向道中指,取出三滴血液吞下。
心头一凉,拨开衣衫,先前中一血杀留下的可怖血痕,皆已消失,这要命一血杀毒,终归是解开了。
随即,他又挥动珊瑚角,割取了柳向道的须弥戒,正想常识破开禁制,猛地想起那白衣男子的凄厉嘶嚎,心下一掉,又深深忌惮此人修为,不敢在此迁延,脑中翻转数下,便有定计,催动机关鸟,朝西狂飙。
一口气又奔出上百里,远方一座巍峨青障横亘眼前,沙汰谷遥遥在望了。
此沙汰谷,正是淮西府此次武禁开解的圈禁之地,亦是许易传入此界,最先坠落的地方。
只不过他挟持徐公子逃出沙汰谷时,向南边穿出,此刻,他是由西穿入。
选择沙汰谷这是非之地,做暂时的容身之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沙汰谷中,武禁开解,强者云集,许易孤身入内,又无臂助,可谓凶险异常。
可相比那可怖的白衣男子,沙汰谷中,又安全了太多。
至少据他所知,沙汰谷范围内,感魂中期以上的强者,是绝对无法进入的,他宁愿在沙汰谷中血拼,也绝不愿像泥土一般,被人碾成尘埃。
见得沙汰谷,许易抽紧的情绪,陡然松懈,下一瞬,背脊的汗毛乍起,头颅下意识地外泄,灵台中的阴魂小人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痛倒在地。
许易扭头看去,一尊玉马隔着数百丈,流光一般追来。
先前扎中他头颅的,正是一根是木棍,已化作齑粉。
区区一根木棍,便险些令他破碎了魂衣,阴魂受创,他简直不敢想象如何和这等猛人战斗下去。
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上丝毫不慢,赤红机关鸟的遁速,瞬间拉到极致。
岂料,玉马来势不减,宫绣画掌中一柄血色长刀,两枚青色法纹绽绽,凝空一划,巨大的刀意瞬间生成。
嗖!
一瞬数百丈,犀利的刀锋透过无尽空气,虽急速摊薄,杀意不减。
许易才腾开三百丈,刀意已到,噗嗤,以他强韧锻造的魂衣,也瞬间破碎,刀意直斩在肩头,堪比金铁的身子陡然裂开。
许易闪电一般,吞下源丹,可怖的伤势还没爆开,体内便爆发出浓烈的生机,暴兕的心血瞬息爆发出强大的生命源力,两相叠加,许易身子终究未裂开,只是肩头现出一道可怕的伤口,缓缓愈合。
一连两击,头一击,许易的魂衣,没有破碎,已让宫绣画大为惊诧。
再到他催动二阶法器虐魔刀,许易中招,依旧不死,则彻底颠覆了宫绣画的认识。
他这虐魔刀,配合阴魂激发,威力绝伦,便是如他一般成功捉拿地魂的阴尊,生受一击,也必然重伤,想那狗贼不过区区凝液蝼蚁,怎么,怎么可能扛得住这削山填海的一击。
宫绣画临战经验丰富,稍惊即止,掌中虐魔刀便要再度挥动,就在这时,许易掌中白幡显现,阴魂连续分出三道阴魂,打入幡内,白幡陡放毫光,幡体招摇,一道黑雾猛地刷出。
先前,许易击出招魂幡,收取柳向道阴魂,宫绣画只觉此幡邪异至极,兼之许易立时遁走,宫绣画根本没来得及察辨法纹。
此刻,招魂幡再度显现,毫光大放,三道法纹熠熠生辉,他简直要惊爆眼球。
阴尊境持两阶法器,凝液境拿三阶法器,这是阴阳倒转,乾坤逆乱了么?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此人竟能催动三阶法器,凝液境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阴魂?
心头惊涛骇浪,宫绣画掌中丝毫不慢,催动虐魔刀一连打出两道攻击,惊人的刀意,连连斩向招魂幡刷出的黑雾。
那浓郁的黑雾,让宫绣画本能的赶到厌恶,还未靠近,古怪的吸力,已让他自从吸收地魂后稳如磐石的阴魂,有了躁动不安的倾向。
随着黑雾的越是靠近,这股躁动不安便越是浓烈。
他甚至不敢想象,一旦让这黑雾卷中,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
“这莫非是天意!”
许易这妖孽般的凝液小辈的出现,让他开始怀疑柳向道的死,是贼老天故意作弄他的。
却说两道刀意斩中黑雾,刀意瞬间消弭,黑雾迅速淡化,依旧朝宫绣画卷来。
短时间内,宫绣画也催不动第三刀,只得横身避开,心下对许易大起忌惮。
他原以为,许易会乘胜追击,岂料,许易一拍机关鸟,亡命遁逃,整个身子竟是低低伏在机关鸟上,摇摇欲坠。
“好狗贼,竟是勉励而为,再发不出第二击。”
宫绣画大怒,深恨自己竟对这蝼蚁起了忌惮,这等法宝,蝼蚁邀天之幸,能催动一击,焉能运转由心。
宫绣画凝聚刀意,彻底将最后一抹雾气消灭,一拍玉马,飚若狂风。
他能一路追寻到此处,却和许易聪明人所见略同,都知这沙汰谷是此番追杀,是生是死,是成是败的一条分界线。
玉马有中品灵石提供灵力,也只逊色风符一筹,却是赤红机关鸟拍马也难及的。
只一瞬,宫绣画便和许易拉近了三十丈,忽的,赤红机关鸟陡然停住,宫绣画心下一惊,他实在有些摸不准许易到底有多少毒计,杀招,下意识地便要催动虐魔刀,不管那狗贼有多少毒计,进攻总是没错的。
不待虐魔刀催动,宫绣画只觉灵魂深处一酸,随即又是一麻,巨大的阵痛传来。
却是许易催动了荡魂钟,唯因他知晓就这般猛冲,虽距离沙汰谷的青幕不过百丈距离,却必定成为隔绝生死的距离。
是以,他不惜重伤阴魂,强行催动他所能展现招魂幡的最强攻击状态,震慑了宫绣画的嚣张气焰,为遁逃赢得了时间。
第三十三章 脱身
而许易知道,以这白衣男子的实力,跨越这百丈距离,未必便是难事。
故而,许易不得不暗自备下二次攻击的后手,趁着宫绣画杀气腾腾之时,悄然催动荡魂钟。
他心中极是有数,以这白衣男子的修为,决计不是荡魂钟能伤的。
可他此刻,哪里还想着杀伤宫绣画,只想着速速奔命。
荡魂钟杀伤不能,震动阴魂却是易事,只需这稍稍迟滞,便是他活命之机。
钟声才起,许易身影已化作流光,直射远方后厚重的青幕。
宫绣画才控住心神,许易已遁到了青幕前十余丈,他便有玉马如风,再想追之,已是不及。
眼见得许易投入青幕中,消失不见。
霎时,宫绣画心头被浓烈杀意遮掩的极致痛苦,爆发了。
往事一幕幕,影音如昨,转瞬又如云烟散去,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柳向道丰神如活的影子,触手的是无尽的虚无。
他伏在地上,纤纤玉手深深插进石土中,痛苦的嘶嚎,忽的,又干呕起来,好似在呕出灵魂。
哭号许久,哀意稍遣,杀意骤浓,宫绣画青筋暴凸的脸上,极度扭曲,仰头看天,祝祷道,“柳郎,你放心,我会让这贼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坠于阴哭鬼坛,日夜受万鬼撕咬,永世不得超生。”祷罢,俊目怨毒地盯着许易消失的方向,“狗贼,你以为躲进这沙汰谷便安全了,自今日起,我要你活在无尽的恐惧和悔恨中。”
身形一展,宫绣画来到先前,许易受他虐魔刀击中的地方,寻获一把染血的泥土,大手一搓,泥土瞬间消失,一滴血珠现在他掌中,却见他取出一叠杏黄纸来,中指破开,以血为引,在杏黄纸上勾勒数道,又猛地将那滴血珠打碎成一道极细的血雾,喷在已化作青赤的杏黄纸上。
随即,宫绣画腾身而起,傲立于巨木之巅,随风摇摆,痴痴如石。
半个时辰后,一架龙舟破空而来,巨大的舟体,排得空气,冲得天上的云朵,堆出雪浪。
龙舟的巨型桅杆上,一张巨大的金龙旗帜,猎猎飘飞,巨大的“天一”二字,生着眩光,让人不敢目视。
宫绣画轻身一展,跃立龙首,舟内二十余人,尽皆拜倒,“参见少主。”
宫绣画却不答话,怔怔看着众人,熟悉的面孔,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少主,您离开多日,掌门已生气了,咱们天一道和巫神教联姻之事,已迫在眉睫,您在这个时候不辞而别,掌门气得把盘龙琉璃盏都给摔碎了。”
一个锦袍中年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吧嗒一通。
“摔了一个破琉璃盏,也值得你来我面前放屁?你知道我最珍贵的宝物,也被人摔碎了么?”
宫绣画清冷的面目,绽出渗人的笑来。
锦袍中年大急,“少主,掌门真的着急了,此次蒙少主召唤,掌门特意派在下前来,正是……”
“他着急了,那就让他去死!”
宫绣画终于爆发,随手一掌,锦袍中年被击飞了天,半空中鲜血狂吐不止。
“我的柳郎死了,你们可知道,我的柳郎死了……”
宫绣画状若疯癫,仰天怒号。
众人闻声,无不巨震,跌落在甲板的锦袍中年本内火狂涨,打算暗中传讯掌门,此话入耳,他的火气瞬间消失尽,只剩了庆幸。
实在是这位宫少主的性情,实在太怪诞了,不发疯时,便是生人勿进。
一旦发疯,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天一道的掌门,在他口中也不过是“老不死的”。
惜乎这位少主天赋绝佳,修为直追掌门,为淮西府有数青俊,闻名四方。
天一道合派奈何不得他,掌门也视其为攀登武道巅峰之人,罚不动,骂不赢,只有任他去胡闹。
唯有柳向道,乃是此魔头克星,两人的畸恋,举派皆知,却都故作不知。
每每宫绣画闹将起来,不可开交,柳向道一言,风波即平。
如今,柳向道竟然身死,这是何等可怖的消息。
当年,派中一位久闭死关的长老,消息闭塞,出关后,因某事拿柳向道作伐,不过喝骂数句,让这位宫少主得知,当夜上门拜访,次日一早,该长老的人皮就挂上了洞府外,作了血旗。
皮肉喂了幽鬼,阴魂沉入阴哭鬼潭,日日受阴鬼噬咬,鬼哭经年。
如今,柳向道竟死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位少主会如何发疯。
“是哪个狗贼干的,便是府中也得给我天一道三分薄面,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朱某非把他肠子掏出来晾晾。”
锦袍中年直挺挺站起,冲到近前,方脸鼓胀成球,似是愤怒到极点。
众皆醒悟,同仇敌忾,扬言灭杀之声,直冲云霄。
宫绣画素手一扬,二十余张杏黄纸符,分落于诸人手中。
“追踪符!既有此物,料来贼子便是隐入茫茫人海,也别想逃脱。”
“少主,何不传讯七大宗门,合众力追寻,即便淮西府广大,我等七派合力,不怕那恶贼逃到天上。”
“正是如此,其余一二级小门派,也可传讯,料来这帮人不敢不出力。”
“…………”
宫绣画俏面如霜,伸手一指,“此贼已遁入沙汰谷中,你等入内,将人给我带回来,能抓活的最好,我要用这一辈子和他好好做个游戏。”
怨毒的诅咒,让众人忍不住直打寒颤。
“沙汰谷?莫非拿狗贼连阴尊修为都不到!”
锦袍中年惊声道。
适才,为怕宫绣画发狂,诸人尽皆表态,好似抓拿凶手易如反掌,实则尽皆暗自打鼓。
单不提宫绣画,便是柳向道亦是名震淮西的感魂中境强者,甚至被誉为阴尊以下有数人物。
更何况宫绣画乃是阴尊修为的超级强者,实力强横,那人在他眼前,杀掉柳向道,该是何等可怖的手段。
故而,齐声表态之后,众人尽皆出主意,要集合中力,实在是怕重担全让自己等人担了,届时,调子起高了下不来台是小事,连累自己平白丢了性命,那真是天大的冤枉。
第三十四章 重赏
此刻,听宫绣画说那人躲入了沙汰谷,众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狗贼不过凝液小辈!”
更大的惊雷落下。
一红服青年甚至壮着胆子道,“少主,您,您定然是在和我们玩笑,定是让柳师兄藏了起来,好作弄咱们。”
此话一出,众皆醒悟,以这宫少主的脾性,这种促狭整蛊,还真就不是做不出来。
紧急召唤二十余感魂中境强者至此算什么,瘫痪大半个门派运转,又算什么,只为博那柳向道一笑,这位宫少主什么事做不出来?
越想越觉有理,竟有那赶着捧臭脚的,上前溜须,故作抱怨道,“少主忒也歹毒,一句话害得咱们抛了多少事物,急急赶来,说不得此刻掌门气得大发雷霆,又摔了宝物。”
这位明显是熟谙宫绣画脾性的,越是将他说得邪恶,这马屁便越是拍得到位。
自以为得计,岂料,此话一出,宫绣画玉掌抽来,径直将他抽飞,怨毒地道,“够给老子滚去找人,遍传沙汰谷中所有人,凡杀那狗贼捉得阴魂者,赏武令一块,灵石千枚,凡生擒那狗贼者,赏武令两块,中品灵石一枚,你等也是一般,若是建功,必有重赏!”
此话一出,满场一片肃杀,再无人废话,嗖嗖,二十余道虚影闪电一般御空,转瞬投入青障中不见了踪影。
………………
才投进沙汰谷,许易一头栽倒在地,什么也不管,便往口中倾倒了数滴济魂液。
减弱了近半的清凉之感没入灵台,衰疲欲死的阴魂小人,终于又有些恢复。
适才为这亡命奔逃的最后一跃,许易拼尽了全力,才将招魂幡的威力催动到他所能催动的极致。
虽效果惊人,却也给他的阴魂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幼儿举鼎,岂有不伤?
最后几下催动荡魂钟,他都是拼了最后的气力。
这会儿,冲进沙汰谷,他甚至是从机关鸟上摔下来的。
许易现在承认,瑞鸭说他自有气运,多半是真的,他时时咒骂的贼老天从根子上说,对他是不错的。
否则,此刻若是安排上一二人,甚至不需感魂强者,便是凝液巅峰,也足以要他修行路断。
勉强有了余力,许易不敢在此处久候,四下观望,直驱西南,奔了数百丈,一面山壁显现,许易放开感知,片刻片搜到一处石窟,急急钻入,又连连催动珊瑚角,削断石壁,封堵洞口。
石窟极浅,不过三丈,仅容两人并排坐立,十分狭窄,倒是干燥,角落有几堆发硬的粪球,自幼生长在山林侧的许易却是认识,乃是一只独目獾所遗。
顾不得洞内肮脏,许易念头一动,五枚黑色小旗,现在掌中。
强行分出一缕阴魂,五枚小旗凌空一撒,围绕他周身布下。
此套旗阵,唤作藏机阵,正是他从方掌事交付的目书中寻到的。
此阵法极是简单,用分魂便可操控,从而达到隐匿人的精神,气质,乃至气息的作用。
此刻,许易隐匿于洞窟中,看似极安全,实则不然,但因感魂境强者皆修出了强大感知,虽隔着石窟,只要感知到处,许易也别想躲藏。
正如许易初临此界,压死希禽门倒霉鬼后,察觉有人追来,急急隐匿于水底,轻松被柳师古喝破。
然则,这套藏机阵既在天下会的书目上出现,自也不是多高端玩意。
此物虽能隐匿气机,却无法完全遮掩,至多起到一个缓解的作用,不让外人在十数丈外,便发现石窟内的许易。
偌大个沙汰谷,十数丈实在不是多大的距离,况且,在许易看来,他与此间众人无有利益冲突,安心于此,谁会来无故寻他。
布下苍机阵,精神又消耗不少,紧绷的神经一松,困意顿起,许易盘膝睡去。
一觉睡了近两个时辰,精神稍复,取出清水,熟肉祭了五脏庙,又服下清神丹,念头渐渐澄澈起来,再观察肩头那难愈的创伤,终于在暴兕心血源源不绝的生命源力补充下,以及源丹神效下,恢复了正常。
只是阴魂还是虚弱得厉害。
许易顾不得济魂液,又大量服下,阴魂终于再度回复精神。
只是到此时,他购入的济魂液,只剩下不到五十滴,且效力大大缓解,几乎只有原来三分之一的功效。
恢复了身体,许易的注意力自然转向了柳向道的须弥戒。
得到这枚须弥戒之初,许易并不急着查验,却是以为这须弥戒必定禁制重重。
哪知道受了宫绣画一击,血满青衫,双手亦染,才唤出须弥戒握住,念头陡然和戒指建立了联系。
异变陡生,许易却瞬间想通了。
相比被他压死的希禽门弟子,柳向道的层次无疑要高了许多,这等人物又如何会给自己的须弥戒下禁制。
就如他许易,从不曾想过给自己的存储宝物下禁制,不是张罗不得,而是实在没必要。
一旦须弥戒丢了,便只一个结果,那便是他死了,他人都死了,还在乎须弥戒为谁得去?
同样,敌人得去了须弥戒,还能打不开,至多不过多费一些手脚,想来这禁制下的还是无用。
开启了柳向道的须弥环,念头侵入一个十余方大小的空间,空间内,物品众多,不过绝大部分,皆是生活类用品,甚至还梳妆镜,床榻,红帐,以及大量的鲜果,酒水。
不须说,单看宫绣画的作态,许易便猜到这些器物,定是二人为了风流快活备下的。
搜检一番,无甚出奇之物,百余枚灵石,两颗源丹,数枚宝药,外加一柄印着一枚青色法纹的雪白短剑。
魂器虽然极好,却因阴魂炼就,无法引为己用,于废器无异。
许易正有些不喜,忽的,在灵石堆出,窥见一物,露出喜色来,正是苍月角。
当初,许易在猎妖谷中,斩杀商姓侏儒,自他口中所得了一枚苍月角。
此物噙在口中,隐于舌下,便能听懂妖言,十分玄妙。
第三十五章 亲兄弟
今番,许易进入此界,因着所带宝物实在有限,苍月角便被排斥于外了,每每想起,他便心疼,没想到竟在此处又撞见一枚。
说来,他在翻寻目书时,也曾问过方掌事,可有能听懂通语以下妖言的法门,宝物。
方掌事苦思良久,却道不知。
显然,苍月角并非烂大街的宝物。
事实上,许易想错了,此枚苍月角,即便在此界也是珍贵之物。
柳向道能拥有一枚,纯赖宫绣画之力。
乃是因为柳向道素好研究妖物,宫绣画为博柳向道欢喜,特意从掌门宝库中偷盗而来。
整个天一道,也只此一枚。
收束好苍月角,许易取出一瓶魂衣,倾倒而出,雾气蒙蒙间,他分出阴魂,瞬间,一件魂衣再度生成。
经过和宫绣画一战,许易已充分认识了魂衣的防御之力,若无此物,他怕是连那堆凭空射来的木棍,都无可奈何。
整顿一番,收拾停当,许易正想稍事休息,感知猛地爆开,后脊遍生寒意,却是有人侵入到了二十丈内,还是两人。
截音术瞬间催动,果然便有声传入耳来。
“哈哈,老钱,,还是跟着你混有前途,你这门八方听雨神术,果真绝了,难怪你老小子死活不肯缴入宗门,换取不菲灵石,若是老子有这本事,也绝对不缴啊。”
“现在知道感谢老子了,当初老子让你别去和那帮人一样,你还不是骂骂咧咧,现在知道老子的好了?嘿嘿,老子就知道能阴死柳向道的凝液小鬼,绝对奸猾,岂能是那帮人那样泛泛而寻,就能搜罗到的。”
“是极是极,他们以为去传令,收拢人马,好大网捞鱼,却没想到鱼儿先入了你我兄弟之网,哈哈,想必这小鬼还躲在洞窟里,自以为安全了,嘿嘿,既然生擒赏赐更重,稍后老钱你下手,千万轻些,别弄死了这小子,再说,阴哭鬼潭好久没生魂了,得添些热闹了。”
“知道知道,稍后,你老孙出手便是,老子在一旁给你掠阵,擒了这小子,功劳也算你的,老子全不要。”
“什么!”
老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老钱真将这泼天功劳,送给老子了?你可别诓我,看少主的意思,咱们若是建功,赏赐定然在颁出去的武令之上,弄不好便是一堂堂主之位。”
老钱嘿然,“你这老小子不糊涂,便宜的人情,我老钱也不会送!”
“这,这该如何是好,早知道你老钱够兄弟,却没想到真是我亲兄弟,什么也别说了,自此往后,我老孙就拿你当老钱当亲兄弟。”
老孙激动得不行,这真是天降馅饼。
老钱传音,“如此就好,你我兄弟,若是团结一心,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在这天一道内部,也未必不能有所作为。今后老弟就全力襄助哥哥你,帮着哥哥你往高处走,你看可好。”
老孙几要下泪,“啥也别说了,今后你我兄弟便是一人,但有所请,哥哥我定无不允。”
沉默片刻,老钱传音,“话说到这儿,老弟我也不跟哥哥客气了,实不相瞒,老弟我还真有一事,要求哥哥帮忙。”
“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弟弟我和金玉堂的刘副掌事有旧,昔年曾得他活命之恩,前番,他来求我,说金玉堂总部下了任务,要各位掌事皆去拉关子,走门子,弄些宝物来,好上拍会,赏罚极重。刘副掌事便来寻我,说得凄惶,大丈夫行事,有恩必报,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得答应。可我哪里有宝贝,便想到哥哥你有一枚元爆珠,能否借我一用,你放心,刘副掌事只是缴个任务,绝不会让拍卖成功,届时还还你,外加三十枚灵石的谢仪。”
“够了!姓钱的,我说你怎么就转了性,弄了半天,原来是憋了这么个坏屁!拉我过来,又是不惜魂力,搜罗四方,寻到人了,又把功劳推给我,又是哥哥弟弟的,全他妈是为了老子的元爆珠啊!老子跟你说,做你的清秋大梦,这枚元爆珠怎么来的,你不知道?这是老子兄弟泼了命,才换来的,你竟敢打此物的主意,老子从今天起不认识你狗日的!”
老孙陡然爆了。
“不同意便不同意,我又不逼你,只是和你打个商量,看你急的,罢了罢了,还是办正事要紧。这小子能灭掉柳向道,定有异宝,少主也说了,此人宝物众多,除却一杆幡,其余皆赏赐建功之人。不知老孙你的元爆珠,能否比上这小子须弥戒中的宝物!”
老孙一幅宠辱不惊的模样。
老钱火气顿消,“你老孙放心,人是你找的,稍后擒人,老钱来办,赏赐我只要四成,你看可好!”
“说的哪里话,你老孙就是疑心重,不过看在你那兄弟的份上,我也理解。还是那句话,你不拿我弟弟,我还是拿你当兄长。”
老钱满面真诚。
老孙真有心感动了,上前握住老钱手,正待说话,心头猛地一凉,低头看去,一根黑色铁锥,深深地扎进他的胸膛,一枚青色的法纹,飞速的被喷涌的血液染红,是那样的耀眼。
“你,你就……不怕……”
老钱捂住他嘴巴,传音道,“我怕什么,别忘了这里是沙汰谷,武禁开解的地方,禁法笼罩,便是你的天魂,地魂都得不到你人魂的消息,又岂会产生怨魂,怪只怪你太不识时务,你若乖乖交出来,岂有此祸。。”
随即,收走老孙的须弥戒,取出魂瓶,催动禁制,老孙才冒出的阴魂,立时被收拿。
一枚粉色药丸弹出,正中老孙尸首,药丸瞬间融化成黄水,转瞬将老孙尸身尽数腐蚀,化作一摊浠水,溶于泥土。
“想必明天此处的花朵,将格外盛开。”
老钱冷笑,视线偏转,若有若无地瞟着洞窟,心头默默估算,二十丈,应该是安全的距离,即便此人有感知力,透过厚重的石壁,又还剩的几分,此人既能灭杀柳向道,当有些实力,生擒的可能性太小,也太危险,不如拿死的,有这丧魂锥,突袭之下,便是少主也未必防得住。罢了,总归是一件功劳,何必求大。
第三十六章 突围
念头既定,老钱身形化虹,猛地朝许易所在的洞窟石壁撞来。
他自信,以自己的速度,即便侵到近前,让那小贼察觉,也定然措手不及。
老钱才冲到十丈内,惊变陡生,整个闪避陡然炸开,一道虹影狂飙而来,快得看不清影子。
老钱措手不及,心念的震惊还未消散,胸口一凉,一枚红的耀眼的珊瑚状断角深深插进了胸膛。
他没来得及想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满脑子投下的竟是老孙临死前的影像。
“因果循环,这报应来得未免太快!”
念头至此,最后一抹意识也消散了。
一场经典的偷袭和反偷袭,落下了帷幕。
说来,老钱死得不冤,他自以为在暗,却未想到反是许易在暗处。
把握了先机,老钱的命运几乎已经注定,撒开一颗托付方掌事备下的天雷珠,炸开洞口,催动机关鸟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撞去,老钱毫无准备之下,惊变突发,短短十丈距离,自许易发动之际,死神的镰刀已经嵌入老钱的脖颈。
许易收了老钱须弥戒,亦拿出一枚魂瓶,收了老钱的阴魂,弹出一枚化尸丹,正是划掉老孙尸身的那枚粉色丹丸,转瞬将老钱尸身化尽。
身形一展,朝西面密林中遁去,心头没有灭杀强敌,抢得宝物的欢喜,只有浓浓的震惊。
他绝未想到,那宫绣画竟在这短短时间,便请来这许多强者,听老钱和老孙的对话,来人绝不在少数,看样子俱是感魂中境。
他原以为躲入这沙汰谷,只需小心谨慎,避开纷乱,当能保一时性命,只待避过了风头,他便遁出此地,潜入深山老林,再不出现,老老实实提升境界。
可绝未想到,那白衣男子能量如此之大,报仇不过夜,转瞬又将他拉入了死地。
许易分明听得老钱,老孙说,还有一帮人去传令,收拢人手,还有什么赏金,甚至武令的赏赐都出来了。
说明什么,说明那白衣男子遍起谷中修士,也要要他性命。
许易头疼欲裂,怎么就惹上了这种疯子。
都说女修疯起来可怕,可这半男不女的疯起来,却是可怕了十倍,什么后果,损失统统都不顾了,就要他许某人的性命,如何破!
出谷?
此念一闪,便被许易驱逐出境!
他宁愿面对一百个感魂强者,也不愿面对那白衣男子。
前者尚有腾挪善于的余地,后者完全是找死!
就在许易念头千回百转之际,陡听一声惊喜狂呼,“就是那穿青衣的!”
许易大惊,慌忙唤出赤红机关鸟,冲天而起。
他太惊讶了,先前被老钱,老孙找着,他还可以理解,毕竟他藏匿在洞窟中,如此躲避,被认定是白衣男子要找的人,倒也正常。
此刻,他在林间穿梭,且怕白衣男子传下影像,甚至错动面部骨骼,丑化了容貌,怎么可能还被人一目认出。
沙汰谷中凝液巅峰,可不在少数,凭什么就能认定自己,更何况,他为隐匿修为,强行收拢血液,奔行极慢,连境界都无法确定,怎么就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此惑若不得消解,这场灾劫,怕就真的躲不过去了。
故而,他不急着遁逃,反倒冲天而起,循声望去,就想知道究竟。
但见一位一如钱,孙两人着装的红脸大汉,隔在百丈开外,手持一张杏黄符纸,搁在眼目下,朝自己眺望,面目之间,竟是喜色。
与此同时,还有十余人,散落在方圆十里之地,似在搜拿自己,此刻听闻呼声,尽皆朝这边飚来。
才一扫眼,许易便确准了眼前阵仗的实力,四位感魂,十二位凝液巅峰。
这等阵容,决然不是他扛得起的,除非动用招魂幡,可以他现在的阴魂,又能用得几次招魂幡。
一旦阴魂衰竭,便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许易一催机关鸟,速度飚到极致,朝西北向猛冲。
那处的防御圈最是薄弱,只有一位感魂,两位凝液。
“周兄,守稳了,十息,只要十息!”
东南方向,顿起疾呼。
“放心,区区凝液小辈,何劳诸君费力,周某包圆了。”
高冕中年仰天狂笑,双掌连续拍打,转瞬一个可怕的能量团,便在他手中诞生。
就在这时,许易已飚飞而至,两大凝液强者东西夹击,两柄巨大的煞兵,卷起滔天气浪,迎着许易兜头斩落。
许易不动不摇,将机关鸟速度催动到极致,掌中荡魂钟陡现,掌波荡漾,钟声蜂起,直朝那高冕中年击去。
“音攻!”
场间惊呼四起。
高冕中年瞬间口鼻溢血,精神一晃。
只他这一晃,手上一慢,许易便在轰然巨震中,穿透了包围圈。
他不招不架,硬抗魂衣,强受了两大煞兵的轰击。
魂衣震荡,许易胸口一阵烦闷,灵台顿起酥麻,一切的一切,皆被他抛诸脑后,狂飙突进。
“这不可能!”
两大凝液强者,心头同起狂澜,魂衣的防御,的确不凡,可再是不凡,也绝无可能同时防御两道至强煞兵的正面轰击,除非是中品魂衣。
可先前的阵仗,他们瞧得分明,煞兵轰击时的能量波动,分明只是普通魂衣。
惊骇未落,天际陡然炸响了能量气波,丰沛的能量气波,将半空的云气都排开了。
却是高冕中年发动了,他心头憋闷的想吐,好容易聚合的大招,没追到敌人的影子,却是作了漫天礼花,再想到适才夸下的海口,高冕中年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果然,下一刻,天一道的红脸大汉暴怒了,隔着百余丈喝声如雷,直骂得高冕中年太阳穴狂跳,几次想要发作,皆被左右强烈目视,逼忍了下来。
天一道乃是三级大派,却不是他们这些还须参加沙汰谷武禁试练门派,所能抗衡的。
天一道的红脸大汉也知还需借助众人之力,且当前只是利诱,若是逼迫得狠了,众人四散,他也无招,又说了几句提气的话,众人拉开扇形,朝许易狂追而去。
第三十七章 反击
奈何许易的那架赤红机关鸟,非是凡品,本身的个头,就接近普通的马匹,内里能量又足,飞腾极快,转瞬便将众人抛开。
抛开众人,许易不敢耽搁,快速在山壁上凿出个浅洞,劈了山石,填堵了洞口,又撒开阵旗,服下两粒清神丹,开始整理新得了两枚须弥戒。
一如柳向道的那枚,这两枚须弥戒也没设下禁制,许易滴血,轻松进入。
点验一番,一如柳向道的那枚须弥戒,除了两枚一阶法器,皆无可道之处,两人合起来的灵石,也不过七八十枚,尚不及柳向道一人所有。
唯独一枚须弥环中,一颗拳头大小的黑亮珠子,引起了许易的注意。
握在掌中,便连他的阴魂都隐隐感受到震慑,足见其中蕴含的力量是何等的可怕。
观此珠形状,他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此珠的资料:元爆珠,乃大能之士,收纳天地之间狂暴磁场,以强大阴魂封禁之,遂成此珠子,此珠以阴魂引动,爆裂之处,百丈之内,化作真空,威力无伦。
“真是好宝贝!”
许易轻轻抚弄,如摩挲人间绝色。
入此界这许久,唯有此物,让他心血膨胀。
作为一个多次使用天雷珠克敌的战术专家,他非常善于利用此种暴虐之器,翻转局面,致胜强敌。
有此物傍身,他于此处回旋的余地,无疑又大了许多。
收起元爆珠,许易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两枚须弥戒中,各搜罗到的一张杏黄符纸上。
取出一枚杏黄符纸,在掌中翻转半晌,却未察出异状,又放在眼前,许易唬了一跳,他自身莹莹放光。
“这是怎么回事!”
他太意外了,虽猜到定然是那白衣男子使得手段,可这暗中被下了杀手,自己却茫然无知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他赶忙褪去外衣,对准杏黄符纸,再看时,依旧白光莹莹。
这下,他完全懵了。
按照这个节奏,他在待在沙汰谷,完全是寻死。
有杏黄符纸的家伙,为数定然不少,皆像这般领着一群感魂,凝液强者前来封堵自己,他纵有千般运气,又能冲出几回?
“不对,决计不能出去!”
许易迅速回过味儿来,只怕那白衣男子折腾这出,就为将他逼出谷去,顺敌之意,乃是最蠢的战略。
“可是不出去,该怎么办呢……”
许易脑海飞速转动,灵光一闪,顿时有了定计。
………………
“都给老子瞪大眼睛,散开些,有发现单枪匹马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第一时间通知,此贼厉害,须得合力围捕。这次的赏格,可是咱们少主颁下来的,有立功劳者,无不有赏,此外,还可博得我天一道的一大人情,此等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都打跌起精神,千万别错过了机缘。”
天空之上,一个身着道袍的黄面中年,跨坐在机关鸟上,高声怒喝,宽大的道袍银银放光,天一道的白云徽记,印刻胸前,极是醒目。
他一边高声呵斥,一边持了杏黄纸符放在眼前,四下扫描。
白日昏昏,苍黄的茂密树林,安静得让人心跳加速。
十五位修士,隐隐结阵,散落在纵横百丈之内,一寸寸地坐着搜查梳理。
巨大的赏赐,和隐性的利益,让所有门派都心动了,左右互相之间的打生打死尚有时日,先将先前的桃子拥入怀中再说。
说不定,自家运气好,就能擒了那小贼,得获那天量的利益,左右不过凝液巅峰,又有何可怕之处。
方圆数十里的空间,瞬间被众人搜罗赶紧,黄面中年大手一挥,正待招呼众人前进。
忽的,天空更高处,掠过来一道青影,瞬间逼近,却是一架机关鸟。
黄面中年才要将杏黄符纸朝眼前放去,便看清了机关鸟上跨坐那人和自己着同样的道袍,心下哂笑,“这是哪个倒霉鬼,弄了这半晌,连人手都没拢起,一准是黄老二那夯货,准是来寻老子帮忙的……”
念头才浮起,那人已逼近到百丈之内,一张硬挺瘦脸,已映入眼帘,“不是黄老二,这是,不对,这不是我门中人,遭了,是那狗贼……”
心念电闪间,那人催持到极致的机关鸟又逼近了近五十丈,高声喊道,“师兄,那贼人我已发现!”
黄面中年才要呼喊,许易此话一出,他到口的话就变了,“放你娘的臭屁,你们……”
话音未落,那人已电闪一般,杀到十余丈,招魂幡瞬间显现,催过一道分魂,招魂幡轻摇,黄面中年才聚合的大手,顿时停止,灵台之中的阴魂小人儿,瞬间有了崩散的迹象,面上顿现剧烈的痛苦之色。
那人抓住机会,催动已飙到极致的机关鸟,瞬息杀到近前,黄面中年还未从痛苦之中反应过来,胸口一凉,再想说话,已是不及,下一瞬,念头便陷入了持久的黑暗。
那人果断地取走黄面中年的须弥戒,取出收魂瓶,收了黄面中年的阴魂,挥掌将黄面中年的尸身打落机关鸟,又将机关鸟收走,凌空弹出一颗粉色的丹丸,追上坠落的尸身,半空上,尸身还未落地,已然消融无踪,化作点点黄雨洒落。
无须说,突施杀手的正是许易。
彼时,他在洞窟中察觉到了两张杏黄符纸的异样,便知晓靠隐匿是隐匿不过去了,冲出沙汰谷,更是自寻死路,苦思之余,三枚须弥戒中的天一道道袍,开启了他的灵感。
当下,他换上柳向道的机关鸟,并道袍,稍稍调整了容貌,便出洞去了。
他尽量将机关鸟拔到最高,好占到视线的先机。
唯因他清楚,这帮人便是搜罗,也定然是在半空中往下扫描。
道理很简单,唤作是他搜寻敌手,也会想此种情况,敌手在高空飞行,无疑自寻死路,唯有藏于河流,山谷,地洞,才能觅得先机。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抓住此点,他果然先发现了黄面中年组织的搜罗大军,瞄准了身着天一道服装的道袍中年,全速催动机关鸟冲了过来。
第三十八章 变换
许易很清楚,自己的机关鸟和道袍,能够起到暂时的迷惑作用。
果不其然,他冲击的途中,搜罗的众人,有不少皆先余黄面中年,发现了他,却皆以为二人是同门,无人阻拦。
便连黄面中年,也是在看清他面目后,意识到了不少,诡诈的许易,又在这时喊出了师兄,黄面中年念头又是一阻。
许易再度冲近了,这时,招魂幡催动,震动黄面中年阴魂,借助机关鸟狂飙的速度,转瞬到得近前,珊瑚角放出,一如灭杀老钱一般,轻松贯穿黄面中年的心脏。
说来,他此时要直接动用招魂幡,如卷走道衍那般卷走黄面中年也非难事,只是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使用招魂幡次数渐多,他经验也渐丰富,知晓那种程度,是自己能够承受。
而他又有珊瑚角在手,单对单的情况下,他只需对方稍稍分神,借助机关鸟狂飙的速度,足以迅速解决战斗。
规划完美,滴水不漏,成功也顺理成章的到来。
直到许易灭杀了黄面中年,场间众人还是无有反应,却见许易行云流水地收拾了黄面中年的尸身,冷笑道,“嘿嘿,敢跟老子抢功劳,今日全让你们死在此地,今后天一道皆是我们少主的天下。”
“阁……下,到底是何人?”
一位高颧骨老者壮着胆子问道,气血勃发,分明是感魂境修士。
先前发生的一幕,实在是让众人弄糊涂了,既有同门相杀,又有凝液境反杀感魂境,更有可怖的三阶法器现身,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许易冷道,“此事与尔等无关,不过既然搀和进来了,听听也无妨。尔等可知,我们天一道众位师兄弟进入此间,到底所为何来?”
高颧骨老者道,“不是说抓捕恶贼么,还颁下重赏!”
许易哈哈一笑,“是不还说那小贼只有凝液巅峰实力,因为杀了天一道的柳向道,所以要复仇,凡擒获那小贼者,还赏赐武令和中品灵石?”
“难道不是!”
高颧骨老者诧异道。
许易又笑,“当然不是!你们莫非没听过我柳师兄的名号!”
高颧骨老者道,“怎会没听过,大名鼎鼎的天一道赏宫堂堂主,何等威名,如何能没听过。”
许易道,“既然听过,尔等觉得我柳师兄有可能被区区一介凝液小辈所杀?莫非那凝液小辈也有我家少主赐下的三阶法器?”
众人尽皆陷入了沉思,此事初想,没什么破绽,毕竟那么多天一道的感魂强者,都涌入此界,嚷嚷着要复仇,要颁布重赏。
如此多的感魂强者,岂会同时说谎?
可现在这天一道的诡异凝液强者,指出的漏洞,确实无法解释,柳向道的大名,震动淮西,岂会死在凝液小辈手中。
更何况,天一道要灭杀区区一个凝液小辈,又岂会出动如此多的感魂老祖,还颁下难以想象的赏赐,诱惑沙汰谷的众多强者,前去围杀,这是对凝液小辈该有的阵仗,就是对付阴尊强者,也不过如此吧。
一念及此,重重疑惑,纷至杳来。
许易见得明白,这正是他有意引导,并希望见到的。
他的目的很明确,便是尽量搅浑池水,让天一道的攻守同盟破碎。
成功的关键,只在招魂幡上,只要那白衣男子未将招魂幡之事,告知天一道的一众强者,而天一道的一众强者,又未将他拥有招魂幡的事,吩咐下去,此事便大有他腾挪的余地。
道理很简单,凝液杀死感魂,在许多人心头,根本就是想不通的禁地,只要他有天一道的服装,机关鸟,以及杏黄符,便足够他扮演天一道门人的身份,来搅动风云。
唯一的破绽,便是招魂幡,一旦白衣男子告知众天一道强者,而众天一道强者又将此事告知沙汰谷中的强者,先入为主之下,他的辩解便是苍白无力,说服力极低。
而许易有五成把握,那白衣男子不会告知众位天一道强者,有七成把握,天一道诸位强者即便听说了,也不会将他有三阶法器之事,告知众位沙汰谷强者。
唯因要想让人下死力,尽量将困难缩小,乃是世间通理。
若还没有便将困难拔高,畏难之心一起,谁还愿意出死力。
尤其是众人同进之事,一旦难题横亘众人心头,保管尽起让“旁人在前,自己隐后”的心思,如何还能形成合力,不如先不说,让众人莽撞而进,即便吃了苦头,也好起仇恨之意,奋勇冲杀。
此乃御下冲杀之法,许易不信白衣男子不知。
宫绣画自然知晓这番道理,非但知道,他更知道以许易区区凝液巅峰修为,要想催动三阶魂器,必定对阴魂的伤害极大,他甚至希望许易使用招魂幡来对付天一道众人,唯因每使用一次,许易便离死神更近一步。
宫绣如他所想,没将他拥有招魂幡之事传下,许易灭杀黄面中年之际,便偷眼观察场间众人,不见众人对其身份起丝毫怀疑,尽皆惊诧于三阶招魂幡的强大,和突如其来的仇杀,便知自己混淆身份的事,多半成了。
此刻,他见众人默然之际,笑道,“此事本与尔等不相干,不过既然搅合进来了,也不能叫诸位白忙。”
话音方落,他掌中多了一袋灵石,计有三四十枚,顺手朝高颧骨老者抛去,“这位前辈,稍后且将这些灵石分发下去,暂且充作诸位帮忙的份子。”
此话一出,所有沉思的,疑惑的,惊奇的一干人等,思绪瞬间抛飞,无数道目光,尽皆朝高颧骨老者手中鼓鼓的灵石袋瞧去,心头皆是满满的震惊,一出手便三十枚灵石,这是何等的豪阔。
无怪众人吃惊,实在这笔钱,用在人情往来上,已然太多。
想当初,宋大使为逼迫众人掏灵石,赎回徐公子,四十余枚灵石,满场凑了好久,便是感魂境强者掏出四五枚灵石也是肉痛得不行。
第三十九章 身份
何曾见过这般豪爽的!
高颧骨老者更是惊喜交集,一边盘算的如何利益分割,一边连连抱拳,“小友这是何故,说来不过是贵门门内之事,我等只是见证,又不曾出得半分力气,小友这般相赠,叫我等如何当的。”
许易道,“诸位以为少主赐我三阶法器,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高颧骨老者道,“莫非正为贵门入谷的这帮强者?”
许易微微颔首,高颧骨老者拍手道,“久闻宫少主行事出奇,未料竟邪……奇异至斯,赐高阶法器,以凝液杀感魂,突如其来,防御难当,真是妙计。”
又有一人闻声道,“宫少主以邪闻名,邪人邪事,如此行事,倒也不算稀奇,只是不知道因何一下子要屠戮这许多门中强者,就不怕天一道实力大损么?”
许易道,“诸位可曾听过我家少主和柳堂主之事?”
此言一出,众皆面现古怪,显然有所耳闻。
许易长叹一声,“说来少主性情,也是大异常人,不过我辈修士,纵有怪癖,也只是小节,可叹有些人不识时务,利欲熏心,想以此作伐,嘿嘿,也该当有此劫。如今恰逢沙汰谷开禁,此地岂非这帮人最叛逆最好的埋骨之所,少主略施小计,这帮利欲熏心的叛逆,便上钩来。”
许易故意说得似是而非,隐晦无比,留下遐想余地。
果然,众人皆现出一副若有所悟,了然其中的表情。
要怪只怪宫绣画邪性的大名,实在太响,这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旁人皆以为然,不邪性,反倒不正常。
而许易天一道门徒,少主暗子的身份,通过这一系列的对话,也坐实了。
众人只想,若非是天一道少主暗子,岂能以区区凝液境得赐三阶法器。
若非天一道门中之人,岂能对天一道的秘辛,了解这许多。
本就不多的怀疑,随着许易胸有成竹的表现,彻底烟消云散。
更有绝大部分人,在许易朝高颧骨老者怀中抛出那一袋灵石后,心神就乱了,牢牢索定在灵石袋上,暗自盘算自己能分得多少。
更有甚者,许易甚至用截音术,偷偷听到高颧骨老者和两位感魂强者,为灵石的分配方案,爆发出激烈争论,久久方平。
“小友所言极是。”
高颧骨老者道,“我辈修士,岂能与世俗之辈等同,令少主年纪轻轻,天赋卓绝,已有阴尊修为,岂是这帮人能够置喙的。只是不知小友厚赐我等,到底所为何事?”
许易道,“也没旁的大事,只是希望诸君掩护于我,就像先前那般,方便在下下手,不过,诸君放心,本少主赏罚分明,每收拾一位叛逆,皆有适才这般一袋灵石相赠。”
此话一出,满场的抽气声再也压不住了。
如此巨大的利益,还能复制,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相比武令,中品灵石,这袋灵石的确算不得什么,可前者太过虚无缥缈,这么多人争竞,能最后擒获那小贼的,必定只有一位,成为幸运儿的概率实在太低。
更何况,现在证明,这所谓赏赐不过是宫少主的计谋,压根就不存在。
如此相比,自然已经攥进手来的灵石,更来得实际,诱惑。
震惊方过,一位麻衣中年率先表态支持,此人正是适才和高颧骨老者传音争执的感魂强者之一。
他这一表态,高颧骨老者好似受到了威胁,跳了脚大声道,“小友放心,赵某必尽全力,绝不让小友这数十枚灵石花在虚处。”
一时,应和之声,轰然而起。
实在是如此没风险,没本钱的买卖,没有人能寻到拒绝的理由。
“哪位有隐体丹,暂借某一枚,稍后我便隐在诸位之中,还请诸位为我掠阵。”
许易话音方落,便有数枚隐体丹朝他抛来。
他都接过,依次将数枚灵石抛出,皆比市价高了不少,那几位抛出隐体丹的,尽皆兴奋不已。
其实许易手中,已早让方掌事备下隐体丹,此刻,故作需要,不过是继续展露豪爽,收揽人心。
服下隐体丹,许易化作一个黑面青年,大手一招,众人尽皆散开,呈整体形态,朝西南方飞去。
只是这回,相较前番,整个队伍散得更开了,半径扩大到了十数里,唯因此次搜罗的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群体。
毕竟沙汰谷中的天一道感魂强者,此刻多半也都纠集起了人马。
半柱香后,有传讯来报,西北方向十里处,发现了队伍,中有一人正是天一道叛逆。
许易集合队伍,隐在正中,二十余人聚成一团乌云,朝西北方笼罩而去。
转瞬,便瞧见了那方的队伍,二十来人散得极开,瞧见这边的阵势,尽皆移目朝这边看来,诧异莫名。
身着天一道道袍的高鼻梁中年,亦放下手中的杏黄纸符,凝目看来,弄不清楚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是何状况。
转瞬,乌云便袭到高鼻梁中年百丈开外,仍旧没有止歇的趋势,周遭已有部分人认出乌云团中的人来,远远打着招呼,询问何故。
听见招呼声,高鼻梁中年仅存的戒心,也放下了,正待喝问,一麻衣中年远远喊道,“尊驾,吾等听闻天一道有召,特此赶来相助,还请尊驾分派任务。”
高鼻中年心道果然如此,正待开口,惊变瞬发,已冲到二十丈外的乌云团,陡然裂开,一架青色机关鸟一马当先,那人身着正是天一道道袍。
乌云团陡然裂开,已让高鼻中年有些弄不清楚状况,此刻再见一位身着同门道袍之人前来,又是一惊。
两次惊疑,心念正想着是哪位同门多此一举服用了隐体丹,许易的招魂幡已现在掌中,一道阴魂分出,白色魂幡荡出,高鼻中年神魂巨震,面现剧烈痛苦,下一瞬,许易已冲到最高速度的机关鸟已拍马杀到,珊瑚角刺出,高鼻中年瞬间殒命。
接下来,取须弥戒,收魂化尸,驾轻就熟。
第四十章 警觉
每次观赏许易杀人,包裹高颧骨老者在内的一众强者,皆有一种不真实的幻灭感。
凝液杀感魂,纵使有狡计,能不能不要如此轻松自如?
而原先归属高鼻中年统领的众人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这一幕到底是在弄什么。
同门杀同门,还引了这许多人来围观?
一瞬间,众人的思绪凌乱了。
不多时,场间一片传音声。
虽分属不同的天一道强者统领,两拨人实则绝大部分,能凑出同门来,实在是对战之际,人头分散得太开,同门同派也未必能分在一处,此刻撞上再所难免。
有了同门之人的解说,倒省了许易的口舌,转瞬,众人皆明白了前因后果,大骂天一道混蛋,许下空头承诺,害大家白忙。
许易面现为难之色,朗声道,“鄙少主如此行事,也实有苦衷,鄙少主绝不会让诸君空忙。”
说着,便将自高鼻中年处摘得的须弥戒,朝麻衣中年抛去,此前正是此人抢先出言迷惑高鼻中年,许易巴不得众人争功,此须弥戒抛与他,正为火上浇油。
却又听他道,“此物便作暂作诸君的损失,若再立功,还有赏赐,且出得此地,鄙少主绝不让有功之人空劳。”
此枚须弥戒,他已悄然打探过,皆是凡物,只有二十余枚灵石,外加些许丹药,宝药,入不得他眼,不如拿来收拢人心。
没几个人在意他的慷慨陈词,所有的神思,皆被那枚须弥戒所吸引。
那可是三级大派感魂强者的须弥戒,就算再少算,一应财货,也得值近百枚灵石,如此珍贵之物,竟被此人拿来酬功。
一瞬间,所有人都相信了许易那个已十分完美的谎言。
毕竟,除了天一道的那位邪性至极的少主,谁会在杀人之后,舍得放弃感魂强者的须弥戒!
麻衣中年死死握着须弥戒,朗声道,“小友放心,赵某必定将此戒兑换成灵石,公平分发。”
高颧骨老者道,“话虽如此,不如赵堂主现在就当着大伙儿的面,将其中宝物点验一番,也方便大家心里有底,以释诸位道友之疑。”
众人心中存疑不假,说出此番话,到底是高颧骨老者心中十万分不痛快之故,明明是他最先打上这诡异凝液小友的门路,凭什么姓赵的要出来摘桃子。
麻衣中年正待反唇相讥,却听许易道,“些许财货,算得什么,诸位道友放心,某绝不让诸位道友失望便是,当务之急,还是剿灭我天一道叛逆为上,有了叛逆的尸首,才有财货分与大家嘛。”
“正是如此,小友此言大善,依老夫之见,诸君速速散开,搜罗叛逆,才是首要。”
高颧骨老者毫无节操地转换了风向,根本不给麻衣中年跟进的机会,气得麻衣中年直翻白眼,心中大呼此贼无耻。
分润财货的风波平定,以许易为中心,圈子再度散开,这回的圈子散得更大了,方圆十里之围,皆有许易人马。
不过半个时辰,便再度发现了新团体,不须许易招呼,顺时,众人聚拢,合成一团巨大乌云,朝那边压去。
如出一辙,惊敌,祸敌,幡出,冲刺,灭敌,取宝,收魂,灭尸,赠与财货,旧人朝新人解释因果,再度起驾……
整个流程,已近乎固定,熟练之际,只是在惑敌之时,抢功情况严重,弄得许易最后将须弥戒转赠之际,出现了难题。
以至于众口一词,皆言先寄存在他处,完工之后,再作分派。
的确,相比许易这位豪爽得不像话的天一道少主门徒,其余人等的人品,似乎并不那么过硬。
若是一枚两枚灵石,也便算了,可动辄一枚须弥戒中的财货就意味着百枚,乃至更多的灵石,交给谁保管也不能放心,谁知道保管到最后,会否保管成了人家的私财。
许易再三推辞,僵持不下,只得顺水推舟应承了。
随即,他便率领着扩大的人马再度启程,出发前,他便有吩咐,稍后聚成团体掩护的阵势,须得小些规模,毕竟规模太大,惹人生疑,众皆应了,又散开圈子,各自打探。
天将朦亮的当口,许易的队伍,已扩充到了一百五十余人,总计八位宫绣画派出的天一道感魂强者,丧在了他的手下。
整个伏击,发展到后来,许易甚至不用动手了,有那忍不住的,三两抱团,直接出手,就合灭了天一道的感魂强者,许易故作大方,让出了须弥戒。
有此为导引,最后三位天一道的感魂强者,许易甚至未露面,便撂平了。
他以利益为引,终于将某些人心头的贪欲转换到了最大,成了恶念,最终专化为行动。
这是他乐意见到的,相比他杀手,虽在机巧之下,变得简单,可每次驱动招魂幡震慑敌魂,也依旧消耗他的阴魂,此消耗虽小,可架不住次数多。
有这帮人愿意代劳,他求之不得。
………………
晨曦微泛,露水湿寒,邱如意远望苍山,茫茫如海,心下难免气馁。
十多个时辰了,光是他率领的队伍,便将这整个沙汰谷搜罗了小半,河流,石壁,他皆不敢放过,却连半点敌人的影子,也不曾捕的。
反倒是靠着许诺聚拢起来的乌合之众,却随着漫无目的,始终无果的搜寻的持续,而渐渐消失了最后的坚韧,便得不耐烦起来。
若非他以天一道的名义镇压,眼前的场面,早压不住了。
他心中陡起念头,“莫非是哪个家伙已经得手了,故意压着不通报,想要空耗自己精神,抑或是此人得手之后,已出了沙汰谷,先行找少主请功去了……”
越想越觉可能,当下,他取出传音球,试着联系宫绣画,传音球陡然破碎,他才意识到此处是沙汰谷,有结界,无法沟通外界。
念头翻转,他又尝试着联系相熟的苏副堂主,传音成功发出,却无消息。
他暗自吃惊,越发认定自己猜对了,定是姓苏的得手了。
第四十一章 神说
此念一生,他又联系开了,一连联系了四五人,却有两人又失去了联系,这下,非但他意识到问题大条了,经他这一番联系,人人相传,皆发现了问题。
旭日将整片桑扶林纳入怀抱的当口,剩余的十四位天一道同门在桑扶林上空聚齐了。
“老邱,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人呢?老李,老赵他们都去了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怎么也联系不上,莫非这帮兔崽子得手了。”
“放屁,斌唐若是得手,不告诉你们,岂能不告诉我,我是他亲兄弟!”
“亲兄弟?重利在前,亲爷俩又算什么!”
“姓楚的,你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把你门牙掰下来!”
“怎的,凭他做,就不兴老子说,遭娘瘟的!”
“行了,都给老子闭嘴,绝不会八人同时得手,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我等再莫分开,且小心探查一番!”
说话的是个蟒袍老者,四方脸上挂满了威严,他是执法堂副堂主,地位尊崇,掌管着天一道的刑律,素有威望。
众人稍稍思索,便觉其言有理,的确,即便是有人得手了,也绝不会是八人同时得手。
换位思考,若是自己得手,也绝不会通知他人,怎么也不可能造成八人同时无踪。
阵阵阴云,同时在众人心头浮起。
就在这时,一道惊呼传来,“就在这里,找到了,是老子找到了,使者大人,是我先找到的,在下青山宗赵青…”到得后来,竟呐喊起来,兴奋至极,好似发现了什么宝贝。
蟒袍老者等人,同时腾高机关鸟,四下望去,竟见数百道身影朝此间围来。
“这是做什么,这帮蠢货都疯了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帮人要造我天一道的反么。”
“我看这帮蠢货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我说咱们身边的人怎么忽然都散尽了呢,原来是勾结起来了,他们要干什么!”
“…………”
和骂声中,数百道人影转瞬汇聚,将诸人团团围聚一处。
这数百人,只有百余人是许易次第收拢,其后诸人,完全是他收拢的这帮人次第传音,才慢慢聚拢的。
“尔等要做什么,莫非真要与我天一道为难?”
蟒袍老者怒声喝道,声如滚雷,威压全场。
“天一道?嘿嘿,老子打的就是天一道。”
高颧骨老者抢先喝道,甚至蟒袍老者的话都未说完。
没办法,伴随着许易越收拢人手,善看风色的人也越来越多,抢生意的多了,高颧骨老者愤恨之余,只觉压力奇大,以至于他都没意识到这句话的纰漏,忘了他那位可亲小友此刻,也是打着天一道的旗号。
许易不在意,也没人提醒,现在所有人的心神都在这十余人的脖颈间凝视,欲念重重。
高颧骨老者话才出口,又是数声齐发。
“尔等天一道余孽,竟敢诓骗我等,挨千刀的,今次定叫尔等化作齑粉!”
“明明是叛逆,却还说什么少主吩咐,如今谎言戳穿,尔等乖乖受死吧!”
“和这帮余孽废什么话,速速杀之,交与小友处置!”
“…………”
数声喝骂,竟将蟒袍老者等人喝骂傻了,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等人如何就成了余孽。
“老姜,是那小子,你看,就是那小子,穿着咱们天一道的道袍,少主要找的狗贼就是他!”
蟒袍老者背后,一位白衣青年惊声喝道,手中的杏黄符纸微微颤抖。
他一声喝出,蟒袍老者等人齐齐向眼前持了杏黄符纸,朝许易看来,但见许易周身莹莹放光,不是少主要找的那人,又是哪个。
“好哇,无耻狗贼,你竟敢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蟒袍老者迅速回过味儿来,一声惊呼,便要下手,却见一柄煞刀,已凌空朝他斩来,几近凝实的煞刀裹挟着无伦威势,呼呼搅动旋风。
下手的正是麻衣中年,独他和高颧骨老者在许易面前,争宠最急。
蟒袍老者随手一撮,数到一人长的黑色煞箭,凌空射去,瞬间将煞刀消弭,可怖的气浪,直冲云霄。
不待众人展开进攻,蟒袍老者厉声喝道,“尔等都是堂堂俊杰,聪明睿智,岂能为小儿所豁,孰是孰非,大家当面,辩上一辩又有何妨,便是要动手,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尔等莫非怀疑自己的智力!”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蟒袍老者飞速道,“若是我等反叛,要逃岂会逃到这沙汰谷来,此间杀我,便连怨气也无法产生,尔等以为我等愚昧呼。”
许易冷笑道,“躲避此处,无非是因为少主阴尊修为,进不得此间,你竟敢如此巧言令色。”
蟒袍老者气急,“你既如此说,那我再问你,我等既然要逃,为何尽皆分散,还收拢人脉,来杀你?不嫌浪费时间?”
许易道,“无非是想抢夺少主赐予某的异宝。”
蟒袍老者哪里知道许易有招魂幡,此刻被噎得快说不出话来。
“还辩什么辩,此等叛逆,死到临头,还要挣扎?”
高颧骨老者冷喝道,“速速与小友杀了此辈,料理后世是正经。”
他念兹在兹的就是财货,亦知此话一出,必能煽动人心。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众皆嘈切,跃跃欲试,只是震慑于对方亦有十几位感魂强者,不敢贸然发动,担心一旦率先出手,便被作了靶子。
蟒袍老者急得满头大汗,急中生智,灵光一现,大声喝道,“你既说你是少主布下的暗子,我且问你,我姓甚名谁,我天一道赏功堂门朝哪处开?”
此言一出,天一道众人轰然叫好,任你再是狡诈,此言如何破解。
许易冷道,“某既是暗子,又岂能为尔等所知,某从不曾入天一道山门,否则少主又岂会派某这区区凝液境的小辈前来虐杀尔等?少主正是担心某修为不够,才将三阶法器暂借与某,否则尔等以为某怎么来得三阶法器……”
许易越说,蟒袍老者面上的愤怒越是减少,取而代之的懵懂,疑惑慢慢浮现。
第四十二章 雌黄的境界
“……你们也不想想,就凭我的手段,怎么可能杀得了柳堂主?你们以为柳堂主真的死了?那阴魂何在?莫非你们还以为我非但杀了柳堂主,还在少主那等阴尊手下,夺走了柳堂主的阴魂……”
一连串的问句,汇聚成惊涛骇浪,朝蟒袍老者打去,他心理防线行将崩溃,怒声道,“少主如何就想杀我等,岂非自毁天一道的长城?若少主真想要你杀我等,为何要给我等这杏黄符。”
许易冷笑一声,张口便道,“少主缘何要杀尔等,尔等当真不知,你们自己背后议论少主什么,真当少主不知道,真是死有余辜,至于给你们杏黄符,不过是想让你们安心上路,好让你们以为擒拿某,不过是反掌之间,若少主真想让尔等来杀我,缘何不将某有三阶法器的事告知尔等?若非少主妙计,尔等以为就凭我能拢起这数百人马?嘿嘿,你等大逆犯上,死到临头,还自不知?”
又是一连串的疑问,蟒袍老者本就溃不成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比他还不如的天一道众人,早就惊魂狂冒。
实在是许易的话太有道理了。
这人只有凝液境,是没办法拥有三阶法器的,即便拥有,又怎么可能杀得了柳向道,更何况,柳向道和宫少主形影不离,就凭一杆三阶法器,杀柳向道已是妄想,还要在杀了柳向道的前提下,抢走招魂幡,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如果实情不是如此,此人的说法,便尤为可信。
他们当中,可真没少议论宫少主的怪癖,此事在天一道不是秘密,谁叫那位宫少主的爱好实在太过奇葩了。
就为这个,就要杀人?
看着不可思议,可在那邪性至极的宫少主身上,却是再正常不过。
尤其是最致命的一点,此人说的招魂幡之事,若真是此事以招魂幡杀了柳向道,为何宫绣画不将此事告知众人,如此重要的情报,宫绣画为何要隐瞒?
此点是死结,没人能想得通。
既然想不通,这无耻小贼的话,便成了最合乎情理的解释。
一念至此,蟒袍老者等人心头五内杂陈,几近万念俱灰,千里迢迢受命前来助拳,竟被人设下死局,好狠的宫绣画,好毒的宫婆娘!
“不,我要见少主,我对天一道有功,他不能杀我!”
“这位小兄弟,是我等错了,烦请千万向少主陪个不是,今后我等必定做牛做马,为少主效力!”
“我要见掌门,天砀山一战,我为掌门挡过煞枪,便连掌门都说,会记得我的情义,少主不能杀我!”
“…………”
一时间,求饶,告罪之声不绝于耳,没有了天一道做靠山,这帮平素不可一世的感魂强者,此刻像抽了筋的大虾,浑身酥软。
“阁下若能代为转圜一二,在下没齿难忘,愿为阁下驱驰。”
蟒袍老者冲许易躬身抱拳,语态赤诚至极。
许易心头冷笑,骤然拨转机关鸟,冲天而起,“尔等还等什么,杀了他们,财货任取,少主还有厚赏!”
他警惕之心,随时不懈,尤其是根本没打算给蟒袍老者等人活命的机会,如何还会听他废话,他更知道自己如今压根没有仁慈的本钱。
蟒袍老者绝未想到许易是如此的果决,他哪里是求饶,如今的情况,除了拼杀,哪里还有活命的余地,适才说软话,不过是韬晦之计,已扣在掌心的黑山暴雨,正待发出,许易先逃了。
却说,许易喝声落定,局势再难翻转。
蟒袍老者当先下手,掌中多出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玉筒,大掌一拍,玉筒瞬间弹射出无数细如牛毛的黑色细针,那针头细微得人眼几乎难以察觉,裹挟着罡风,迅疾无比。
迎面冲来的三十余人,除了三位感魂老祖,余者尽数被射到,立时满面黑气,口吐污血,委顿于地。
便是那三位感魂老祖,也被那黑山暴雨接连攻破煞墙,魂衣,勉强被阻于金石一般的肉身之外,唬得满头冷汗,暗道侥幸。
的确,若非为了追求大面积的杀伤,此黑山暴雨若是有的放矢,任是以他们的手段,仓促之际,也非吃个大亏不可。
双方本就扯破脸了,一方要活命,一方要发财,要请赏,要赚天一道的人情,一场厮杀是所难免。
此刻,又被那蟒袍老者如此一番杀伤,顿时将已烈烈狂烧的局面,再泼了一桶滚油,再难抑制。
许易不断拔高机关鸟,观望着底下的战斗。
不得不说,天一道的实力非凡,蟒袍老者以下,尽皆有着超过寻常感魂中期修士的实力。
战斗一开始,蟒袍老者等人迅速战得了上风,不过半柱香,除却那中了黑山暴雨的,又造成了三十余位凝液巅峰修士的巨大杀伤,有一位感魂老祖横死当场。
而上风也只到此为止,发了狂的围攻一方,迅速将蟒袍老者等人切割包围,往往以十几对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场血腥的战役便落下了帷幕。
蟒袍老者以降,无一生还,便连阴魂,也因被各式各样的收魂瓶的抢夺,而彻底消散。
十余枚须弥戒,更是引发了混战,许易见得十余张杏黄符纸在乱战中被搅碎,便放下心来,假模假式地喊了几声,无人回应,留下一句,记得凭须弥戒来天一道寻少主领赏,便自去了。
有了他临去前浇的这瓢油,场面越发失控了。
许易管杀不管埋,折腾出了烂摊子,心满意足的朝南面山壁狂飙。
他打定主意,寻了秘密所在,安心将养,待避过风头,便去寻找冷热交加之地,按斗笠人给的丹方,服下转生丹,彻底扭转身体的颓败。
许易哪里知道,他才离开不过半柱香,西面腾来一架龙舟,舟首才传下话来,混战瞬时就停了。
……………………
时间退回。
蟒袍老者等天一道众人才聚齐,发现问题不对的当口,肝肠寸断的宫绣画已收起了所有的哀伤,如一根枯木,盘坐在苍松之巅,随风飘摇。
第四十三章 两公子
就在这时,又一架龙舟横空掠来,在宫绣画身前五十丈外停了下来,金旗猎猎,论威风远不及天一道的那架,富贵气象却要胜过太多。
“不想死就滚,老子今天带了三块止杀牌!”
宫绣画眉毛也不抬,冷冷传音过去。
天上地下,他所有的情绪,都随着柳向道的消失而远去,只盈下层层叠叠浓郁得化不开的冲天杀意。
“久闻宫绣画俊秀不凡,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却是位白衣公子,飘然自舟首落下,踏空行来。
“感魂中期,看来你是真活够了!”
宫绣画眉头微皱,当即便要展露手段。
“宫少主何故如此大的戾气,是该改改你这脾气了。”
却是个富态老者,缓缓从龙舟上飘下身来。
宫绣画死冷的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微微抱拳,“原来是宋大使,若是嫌宫某挡着路了,宫某可以立时便走。”
那富态老者正是宋大使,身为淮西府的观风副使,宋大使地位尊崇,宫绣画虽狂悖无极,却也不愿无端恶了姓宋的。
“宫少主无须客气,徐某与宋大使前来,正是寻宫少主的,宫少主若去,徐某少不得又得费一番手脚。”
白衣公子含笑说道。
无须说,其人正是徐公子。
宫绣画冷冰冰道,“有话便说,若是无事,恕宫某不奉陪。”
徐公子摆摆手道,“我知宫兄为恶贼所趁,痛失同门,心头不快,只是这不快,还须向仇人下力,千万勿要使亲者痛。”
宫绣画秀眉陡然挑起,“你到底是谁,又知道些什么!”
双眸精光湛然,宛若旭日耀空,逼得徐公子不敢直视。
徐公子低眉道,“向道兄之死,宫少主当真能释怀?”
夸嚓,宫绣画纤掌繁复,掌中荡出金色的波纹,将方圆数十丈的林木,尽数摧折,死死盯着徐公子,杀机毕现,声冷如冰,“若非宋大使带你前来,信不信你早就成了一堆碎肉!”
徐公子微微一笑,毫不动怒,“宫少主至情至性,徐某佩服,只是徐某所来,特为襄助宫少主,宫少主怎能不领情?我知宫少主派了队伍入了这沙汰谷,追击那小贼,可这许久未有消息,宫少主一点都不生疑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是个男人,就痛快些!”
宫绣画不耐烦至极,若非宋大使在侧,他早就下了杀手。
另一方面,此人言之凿凿,不但知晓柳向道身死,更知道自己派了人入那沙汰谷,好似自己的行踪皆在其掌握,可以自己百丈之广的卓绝感知,又岂会连有无被人跟踪也发现不了。
“宫少主少安无踪。”
徐公子掌中陡然多了一只三寸大小的鸟儿,单看外形,那鸟儿和寻常雀鸟并无区别,可身体半隐半现,时而消失无踪,徐公子打个口哨,那鸟儿陡然吐出一颗影音珠来。
“幽冥鸟!”
宫绣画脱口惊呼,继而大怒,“你竟敢用此物来跟踪本尊,本尊看你是活够了。”随即怒视宋大使,“宋大使,你怎么说,若不给宫某一个交代,宫某再捏碎一块止杀牌,又岂是难事!”
宫绣画性情古怪,柳向道既死,他心头生出滔天哀怒,此刻即便宋大使在此,他动了真火,要出手杀人,也只在一念之间。
宋大使淡然道,“宫少主好重的戾气!何不听这位徐公子将话讲完,再做决定!”
徐公子道,“宫少主却是误会了,单是宫少主,又岂值得某花费重金,去弄这幽冥鸟?实话说吧,某和宫少主所关注的乃是同一人。”
宫绣画眉目骤冷,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该死小贼,区区凝液小辈,竟会有如此大的折腾劲儿。
这徐公子的身份虽然未明,却不妨碍他从宋大使身上察出端倪,显然不是一般人物。
那该死小贼竟又和此等人物,扯上了瓜葛。
随即,徐公子催动掌力,影音珠莹莹生光,陡然氤氲出一幅画面来:一个眉目冷硬的青衣青年,阔步行走在离火城的街市之中,头前跟着个形貌凋敝的路引,昂然入了天下会的大门。
随即,画面中断,闪跃过后,画面牢牢锁住一个黄脸病汉……
宋大使啧啧赞叹,“幽鸟果然神异,此人服用了隐体丹,遮掩了面目,气质,精神,竟还不逃不过幽鸟的索拿,实在神奇。”
徐公子得意道,“幽鸟,不愧是幽冥之鸟,上三品天妖中,最具奇异本领中的奇妖之一,半阴半阳,时隐时现,轻飘如风,若是遁入高空,便是阴尊之强,若非刻意,也极难窥探其存在。更了不起的是,幽鸟双目如电,能洞彻虚妄,区区隐体丹,又岂能阻其窥察。”
宋大使奉承道,“也只有公子这等人物,才有如此异宝,宋某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话音至此,影音珠氤氲的画面再转,却是许易以本来面目袭杀柳向道的画面,宋大使惊诧得张大了嘴巴,“迅身符,这是符箓之力,凝液巅峰怎会拥有符箓,好狠,真是好狠……”
柳向道音容再现,宫绣画看得痴了,千疮百孔的心头又一次被暴虐的撕扯开,却一刻也舍不得偏转眼目。
画面连续转动,便到了许易在沙汰谷中,折腾的一幕幕。
宋大使好似化身了超级解说员,片刻之间,所有的叹词都被他用光了。
“他怎么知道有人要来,好快,那珊瑚角到底是何物,怎的无坚不摧,该死的老钱,合该他死无全尸,临阵对敌,竟自生内乱,戕害同门……”
“该死,这人怎么这么蠢笨,竟能让那小贼临空逼来,都到近前了,怎么还生不出警惕,呀,那是什么,三阶法器,这狗贼,怎么能,怎么就有这等宝物……”
“蠢货啊蠢货,西城竟出蠢货,这都能相信,不对,怎么越听越有道理,好啊,这狗贼生得如此尖牙利口,颠倒黑白,简直随心所欲,这到底要怎样一颗玲珑心,才能如此前后反复,而无破绽……”
第四十四章 黑修士
宋大使噼里啪啦的当口,宫绣画心头也震撼到了极点,他早就知道许易奸猾,却怎么也没想到奸猾到了这等地步。
他自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却转瞬被许易撕得粉碎,非但如此,还反过来将这破碎的大网,用来缠绕天一道众人,其奸其险简直超过他生平想象。
唯有徐公子面色如常,一则是此等画面,他已暗自观看过一回,二则只他知晓许易乃是界子,一界之子有此手段,虽然逆天,却还在理解程度之内。
画面只道许易杀掉天一道第八人为止,便告结束,并未记录蟒袍老者等人和沙汰谷众试练强者的战斗。
道理很简单,徐公子在那时召回了幽冥鸟。
画面终止,徐公子收取影音珠,说道,“宫少主现在还认为自己能擒得住这贼子?”
宫绣画面如寒冰,“你想要什么,径直道来,何必跟宫某兜圈子!”
此人处心积虑用幽鸟跟踪那贼子,证明了来意的确非是为自己,撞上来,不过是知晓了自己和贼子的纠葛,顺水推舟,来讨份人情。
宫绣画心智非凡,转瞬堪破了关键,他想听听这地位颇高的白衣公子,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徐公子道,“我帮你杀那贼子,你把天一道的天神图残片交出来!”
“果然如此!”
宫绣画冷然发笑,“没有你,你当我杀不了那狗贼!天大的笑话!”
徐公子毫不动怒,“你当然杀得了,但徐某就怕你找不着,茫茫人海,无尽大陆,他若真想躲起来,你能奈何?”
宫绣画眉目一翻,冷峻如雪,他最担心的便是此事,他派了那么人马,几乎尽起门中中层精锐,却闹出这等局面。
他手下实在已无力再借,若真让那贼子走脱,以他贼子的奸猾,他要想再寻见,无疑难如登天。
徐公子窥见他神色,微笑说道,“若是宫少主肯交出天神图残片,徐某大可将那贼子擒了,亲手交到你身前,如何处置,全凭尊意。话说回来,萧掌门所得,只是众多残片中的一块,留之无用,偏生他敝帚自珍,将来没准因此无用之物,惹出天大祸害,宫少主取走此物,也算是代父消灾,不必有心理包袱。”
宫绣画冷道,“老鬼的东西,我有什么心理包袱,你若想要,宫某可以与你,那狗贼无须你擒拿,你只需告知宫某他的线索便可,此外,将那枚影音珠与我。”
徐公子一挥手,影音珠落入宫绣画掌中。
他细细摩挲珠子,俊秀双眉之间,满是温柔,看得徐公子心中作呕。
“此事便这般讲定了,你交天神图残片,我给你那小贼消息,丑话说在前头,若不得天神图残片,你恐怕便再也见不到那贼子了。“
徐公子冷冷说道。
宫绣画骤然变色,轻飘飘一掌,朝徐公子扫去,一个金色手掌,莹莹放光。
“大胆!”
宋大使怒声喝道,心神巨震,生恐徐公子受创,这可是阴尊强者的手段,非感魂中期能够硬抗。
徐公子却稳立原地,依旧面带微笑,丝毫不见慌乱。
宋大使喝声未落,龙首之上,骤然飞下八道身影,尽皆罩着漆黑斗篷。
宫绣画面带冷笑,一甩手,才要击中徐公子的金色手掌,骤然偏转,朝众斗篷人射去。
五位斗篷人越众而出,但听一声暴喝,五人同时出掌,丰沛的煞气外放,聚成煞墙。
金色手掌瞬息杀到,直直撞在那煞墙之上,瞬间将煞墙撞得坍塌,岂料,第二道煞墙再度生成,金色手掌再度朝煞墙撞去,如是反复,金色手掌一连轰碎三十余道煞墙,才告崩溃,五名斗篷人,竟皆默然站立,好似浑然无事,可怎么也压抑不住胸膛的微微起伏。
“就凭这些歪瓜裂枣,收拾那贼子,恐怕不够吧。”
宫绣画冷笑说道,他适才攻击徐公子的一掌是虚,正是探查到了龙舟之中,尚有伏兵,故意引蛇出洞。
话才落定,宫绣画秀美的眉头悚然皱起,惊声道,“黑修士!”
却见眼前一众斗篷人头顶,尽皆竖着一根淡淡的黑线,正是怨气。
“没想到你竟弄出了这些怪物,现在我却是信了,说好了,你要出手可以,我只要活的。”
话音方落,宫绣画一拔身子,冲霄去了。
他既没办法进入沙汰谷,又无余力调遣精兵强将,也只有任由徐公子施为。
初始,他不同意徐公子出手,实在是信不过徐公子有能力擒拿许易,若是双方拼得狠了,导致许易重伤而死,却是宫绣画万万不愿的。
许易怎么能轻易就死了,不让此人受尽世间万苦,宫绣画便是成仙也不快活。
此刻,见了八名黑修士,他心头立时有底了。
黑修士能和宋大使这种官面上的人物一并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八名黑修士,乃是出自罪军。
所谓罪军,乃是北境圣庭为给黑化修士一条出路,而设立的军种。
当然,说是给出路,不过是冠冕堂皇之词,实际上,乃是收拢炮灰之用。
反军中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计,都是派给黑修士的。
眼前这八人能在阵亡率最高的军中,活下来,手段岂是等闲。
故而,一察觉到这层隐秘,宫绣画便改变了看法。
许易再是狡诈,遇上成规模的军中出身的黑修士,又岂能讨得好去,结果几乎是注定的。
由是,他不担心许易会不会就擒,只担心生擒还是死擒。
宫绣画去后,徐公子翩然返回龙舟,宋大使并八名黑修士尽数跟上。
随即,龙舟启动,朝着沙汰谷飞驰而来。
龙舟之内,八名黑修士默然无声,入得底仓中,盘膝打作。
舟首的瞭望塔上,颇为紧窄的塔楼中,一方玉桌置办着颇为精致的酒席,徐公子手持一杯鲜艳果酒,凭栏远眺,云中沧海,世事翻浮。
宋大使持着酒壶,转步跟上前来,小声道,“公子,宋某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解惑。”
第四十五章 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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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子头也不回地道,“可是为那天神图。”
宋大使道,“正是,传闻那天神图本就是虚妄,即便传闻是真,残片散落,所得之人,不知凡几,收集起来也未免太过困难,不知公子要此物作甚?”
“凡夫俗子以为神仙之说,乃是虚妄,修行如我辈,若还存此念,未免太过天真,宋大使,你说呢?”
徐公子抬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宋大使痴痴望着云海,“莫非五洲之说,竟是真的?我北境圣庭也不过……”
徐公子晃了晃酒盏,笑道,“天地之大,非我辈能揣度,要想见得苍天明月,唯有求得超脱。罢了,也不是什么秘密,收集天神图的势力极多,料得不过数载,天神图的残片必将被归纳到少数势力手中,届时,那段传说被解开,也非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公子以为宫绣画会将天神图残片交出来么?我观此人行事邪异,心智却是无差。”
宋大使赶忙给徐公子杯中续上。
徐公子道,“此人虽邪异,却当得起至情至性的评语,我等在乎的,在他看来,怕比草芥也强不了多少,放心吧,只要运作得当,东西会到手的。”
“运作得当?莫非公子没打算将此贼子交出去?”
宋大使有些吃惊。
徐公子淡然一笑,却不答话,朝另一处栏杆转去,心绪如潮翻涌。
交出去?怎么可能?论及仇恨,他不觉得自己比宫绣画来得稍轻。
一想到自己被人扒光了,并在影音珠中记录了下来,徐公子便忍不住热血上头,恨不能将许易碎尸万段。
正因心头狂恨不绝,徐公子才第一时间耗费重金,调集了幽鸟前来,锁定了许易的踪迹。
甚至为了毁掉许易掌握的影音珠,他顶着万千压力,废了整座离火城全部的影音珠总晶核。
消弭了后患,他才点起人马,朝许易杀来。
可再看了幽鸟传来的消息后,他心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
一面是不杀此獠,心头激愤难平,一面又忍不住的惜才。
两相冲突,搅得他难过至极。
若此人只是界子,只是天赋极佳,只是心智超卓……
他都可以舍弃,偏偏此人竟然,竟然,会炼制奇符。
是的,在许易,方掌事,视作极度隐蔽的情报,却被徐公子侦知了。
一切根由,正在幽冥鸟。
那幽冥鸟虽不曾穿墙入户,只在天上监视,可自打监视了许易使用迅身符杀死柳向道,用疾风符逃出了宫绣画的追杀。
徐公子的疑心瞬间被勾起了。
旁人不起疑心,只以为是许易奇遇,乃是旁人不知许易根脚。
可徐公子却是明明白白知晓许易乃是界子,且才入此界的,他哪里来的奇符?
区区凝液境,从哪里去弄符箓来?
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炼制的。
尽管这种猜测,已经是有些突破徐公子大脑极限了,毕竟凝液境炼制符箓,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恰恰徐公子设置了无数个瞎想,偏偏这个天方夜谭般的猜测,是诸多神乎其神揣测中,最具有现实逻辑的。
事后,徐公子一番探查,迅速获得了蛛丝马迹。
天下会的拍会破天荒的拍出了风系符箓,且又有风系灵石问世,正和许易使用的迅身符,疾风符同属一系。
随即,徐公子又收货了天下会的方掌事,和许易过从甚密的消息,许易在离火城,此君便在离火城,许易入秋水城,此君又火速赶到秋水城。
且就在昨日,天下会传出了有迅身符参拍的消息。
如此种种的线索,汇聚到了一处,许易和风系符箓脱不了干系,即便真不是他会炼制奇符,至少此人也拥有一条不为人所知的奇符供应渠道。
不过在徐公子看来,反倒是前一种情形的可能性更大,虽然听来离奇,可此人竟连三阶法器都有了,还有什么离奇的事不能发生。
奇符何物,乃是天地间,一等一的至宝,符师何人?乃是修士中最顶尖的存在。
如此大的诱惑,让徐公子怎么不想握入掌中。
怀着滔天怒火,最终却要招揽此人,怎让素来率性惯了的徐公子不愤恨至极。
当然,不管是那种情绪最后占得上风,徐公子都不可能让许易落在旁人手中。
他许给宫绣画的,说到底不过是一句言之凿凿的空头承诺。
心绪翻飞,宛若天际云海浮腾,龙舟飞快,转瞬便钻入沙汰谷,腾出百余里,不多时,竟有杂乱声响传来,越向前,响声越大,气波震荡,天际浮云层层卷开,却是有大规模的会战。
冲上前去,徐公子气海鼓荡,声如雷鸣,瞬间覆压全场,“都给本公子住手!”
众人皆循声看去,果真听下手来,霎时间,皆躬身拱手朝龙舟见礼,“见过宋大使!”
宋大使咳嗽一声,道,“尔等因何厮杀?且与本官道来。”
徐公子传音,宋大使接道,“详细道来。”
徐公子实在是太好奇了,幽鸟传来的影音,直到许易如法炮制分别猎杀天一道感魂强者为止,却怎么也没想到,此刻竟成了沙汰谷众人互杀,且满地狼藉的尸身,分明有十余具是披裹着天一道道袍。
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怎么会出现如此一幕。
得了众人的一番分说,徐公子瞠目结舌,宋大使亦失声叹道,“古有唇枪舌剑,言语杀人,往日以为传说,今日信矣,这人竟只凭着一张嘴,因势利导,竟说得天一道众人都相信了此贼掌握的才是事实,而自己等人不过是受了欺骗,这是何等的荒唐!”
徐公子勉强收拢心神,传音宋大使道,“且传讯下去,让这帮人将那小贼搜罗到,只说此贼乃是府中要犯,必须擒拿归案,得获那贼子者,重重有赏。”
算上宋大使和他自己,他的人马也不过十人,即便有幽鸟探勘,一时间在这宽阔的沙汰谷,要寻得一人,无疑也是极难。
从一开始,他便和宫绣画一般,打着引沙汰谷中人马为己用的心思,否则也就不会带上宋大使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