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章 拼死一搏
说着,金鹏妖王大手一划,一颗鸡子大小的墨色珠子现在掌中,珠子上光晕闪动,瞬间盈出一段影像。
影像中,是一个大殿,殿中宝座上,金鹏妖王安坐,殿中一人,正在行礼拜见。
那人的影像才显露出来,所有人都看向场中的一位紫袍高冠老者,影像中的人,正是他。
画面流转,却是不同的人,在拜见金鹏妖王,拜会结束后,金鹏妖王都会送上礼物。
很快,画面流转到褚遂意,拜见结束后,金鹏妖王送出的正是两张奇符,光影中的两张奇符,和此刻金鹏妖王中持有的两张奇符,一般无二。
图无名喉头咕嘟一声,连退十余步,跌坐在地,他彻底懵了。
几乎要发出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他的脑海一片混乱,一直以来,他的执念,都是白狼和许易串通起来,故意做局害他。
可如今金鹏妖王站出来了,亲口证明了,那两张奇符,是私下送给褚遂意的,也就是说,连白狼都不知情。
那许易怎么恰好就选了这两张奇符,混在那香火珠内?难道是巧合?可天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金鹏妖王也和许易,白狼串通一气了。
但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便被图无名给掐死了。
若真是金鹏妖王要收拾他,根本不必弄出这滔天风波,弹指一挥,无声无息。
可,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是在和神仙作对么?
图无名自然不是在和神仙作对,只不过是和一个开了挂的家伙,在作对。
此番设局,乃是荒魅出了大力。
暗算图无名之前,荒魅便说了,只要许易肯出香火珠,他便能给许易上一道保险栓。
事实证明,这道保险栓上得太成功了。
许易果然没有成功阴掉图无名,反倒把事情弄大了,若无荒魅的保险栓,此刻百口莫辩,引颈就戮的就该是他了。
荒魅的保险栓正是尸灞配合清气,显化的雷赤炎形象。
有了这个,一切线索都能串联明白,一切脏水都能泼到图无名身上。
最妙的是,荒魅吞了褚遂意的清气,消化了他的部分记忆,告诉了许易这两张奇符的来历,许易便将这两张奇符放进了给图无名送礼的宝盒中。
图无名果然毫无察觉,来者不拒,将许易呈上的礼物收了下来,也将一枚致他死命的终极炸弹,吞入腹中。
整个布局的关键点,便在于荒魅异能的妙用上。
当然,许易的缜密心思,起到了统领全局的作用。
缜密的谋划,配合防不胜防的外挂,图无名的确不是和人在战斗。
“本王素来克己守礼,广纳八方贤士,怎么也没想到会迎来姓图的你这么个狼子野心,某待你还不够厚么,给予还不够多么?你竟人心不足,妄图左右逢源,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金鹏妖王沉声怒喝。
即便图无名已经上了他的生死搏,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杀一个图无名简单,安抚人心可就是技术活了。
图无名仰天叹息,“事到如今,图某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无益,图某对不住大王的厚待,死在大王手中,无怨无悔。这枚亿魂珠,实在是件异宝,还请大王得之,能够善待。”
话音方落,他已取了星空戒收了全部资源,并随手一挥,将星空戒朝金鹏妖王送去。
眼见那枚星空戒已飞出十余丈,嗖地一下,图无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游龙,冲天而去,游龙带起的炫光,精准地将那枚星空戒卷中。
那条游龙飚射的速度,快得惊人,定睛看去整条游龙竟然在燃烧。
“煅烧星辰之龙,果然是个人物。”
白狼喃喃语道,眼神中却无任何波动,嘴角反而泛起一抹冷笑。
转瞬,那条燃烧的星辰之龙,已经冲出殿外,顷刻遁出十余里,眼见便要消失在天际。
忽的,天际的云层陡然幻化出一只大手,大手一握,竟牢牢将那游龙握在掌中。
许易送目看去,便见安坐在宝座上的金鹏妖王,左手虚握,显然那云层化成的巨手,正是金鹏妖王的手笔。
如此神通,简直超出了许易的想象极限。
下一瞬,金鹏妖王虚握的大手合拢,那条煅烧的游龙,瞬间烟消,图无名就此消失了,连清浊二气都不曾溢出。
只爆开无数资源,尽数被金鹏妖王隔空摄走。
便听金鹏妖王叹声道,“出了此等丑闻,让诸君见笑了,也扰了诸君的清梦,本王之过也。”
众人纷纷道,此乃图无名狼子野心,其人得诛,正是天不藏奸。
白狼趁势道,“此等祸害,正好在大王开封立建前夕被揪了出来,岂不是天意。”他往天意上引,既是给金鹏妖王一个极好的台阶下,与此同时,也是变相在为许易要好处。
金鹏妖王哈哈一笑,“正是此理,有罚自然有赏,许易啊,这回你可立了大功,不知要本王赏你什么?”
许易抱拳道,“若非白狼大人及时赶到,某已遭了图无名暗算,大王若是要赏,便赏给白狼大人吧。”
金鹏妖王道,“你倒是不贪功,不过,功劳是谁的就是谁的,白狼救你,是你们的私谊,你要怎么谢他,是你们私下里的事,本王不管。此番,揪出图无名,你立下奇功,本王若不赏你,岂非让人笑我赏罚不明。”
说着,大手一挥,一个玉盒朝许易飞来。
许易接过,知晓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悄无声息地将宝贝自个儿收了,当下,他当众将宝盒打开,顿时,两颗比星辰还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的珠子,夺走了所有的注意。
“星辰灵精,天呐,竟是星辰灵精!”
“一枚星辰灵精,千枚香火珠。”
“哪里是千枚香火珠,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空虚老魔发大了。”
“………………”
满场议论纷纷,无数人眼热,才因图无名横死,而产生的负面影响,瞬间在建功立业获取资源的狂热野望下,消归无形。
一百三十八章 多谢白兄(贺三十而立盟)
白狼高声道,“大王御下宽容,从来不吝奇赏,此番许易得赏,算不得什么,只要诸君同心戮力,为大王效命,又何愁不得重赏?”
白狼调子起到这份儿上,场中的聪明人们知道该应和了,当下,全场同声高呼,“愿为大王效死。”
金鹏妖王哈哈大笑,心意圆满,面上才沾染的晦气,终于去尽。
月亮沉到山坳下面的溪涧的时候,许易回到了雅舍。
折腾了大半夜,又是斗智又是斗力,他着实困倦了,正待休息,屋外的警兆阵法,便被触动了,他暗叫一声晦气,只好又挣起身来。
自打从大殿散场,他就成了热门人物,前来联系的,打交情的不计其数。
他好一番周旋,才得脱身,还故意绕道,才悄悄返回此间的。
归来时,他还暗自庆幸,幸亏那帮人不知他的住地,否则一准儿不管夜色深重,必定闹上门来。
岂料,他终究没有得这清闲。
屋门才推开,来的竟是白狼,许易急忙迎出门来,接了白狼,依旧在青坪的石凳上坐了。
白狼也不说话,坐在许易对面,怔怔盯他半晌。
还是许易打破沉默,“怎么,白兄,许某脸上有花?”
白狼道,“你脸上没花,心思却花花得厉害,我怎么也没想到,图无名居然会栽在你手里。”
许易唬了一跳,“白兄这是何意,好像真是我害他似的,是他姓图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对白狼观感不错,这会儿,两人的利益也趋于一致,即便如此,不该对白狼讲的,他还是不会说,烂在肚子里最保险。
“你慌什么,我又没说什么,我这回来,是专程来谢你,若不是你,姓图的必成我心腹大患。”。
白狼感微微一笑,叹道,“图无名此人,绝对是穷凶极恶,不瞒你说,这混账的到来,给了我极大压力,大王似乎也有意扶持他。偏偏这家伙似乎嗅到了大王的用意,处处与我打擂台,他越是针对我,越是受大王信重,假以时日,我必定压他不住。如今好了,他倒在你的手中。虽说,是他多行不义,但此人行事何等缜密,若非你抽丝剥茧,纵使大王也奈何不得他。”
许易摆摆手道,“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多提无益,我比较关心的事儿有两个,一个是,你打算怎么谢我,二一个是听你的意思,大王开始提防你了,如今谁都知道我跟白兄你混,那我的风险岂不是很大。”
白狼先是瞠目,继而大笑,“你还真是促狭性子。这个时候,还跟我刷宝。也罢,我就回答你这两个问题。第一个,我没大王的阔绰,多年积累,只得一枚星辰灵精,送与你吧。”说着,掏出个玉盒,朝许易递来。
许易连忙拦住,“我已经有两枚了,就不贪你白兄的了,若是你白兄这玩意儿还多,我就收了,你就剩最后一枚了,我若收了,岂不太不仗义。”
白狼笑道,“你不用跟我假客气,我要送你,必定送你,若是不送,你要也没用,趁我没反悔之前,你赶紧收了。”
许易哈哈一笑,“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不收就成了假客气,这没办法,我只好笑纳了。”说着,将玉盒收了,冲白狼一抱拳,“多谢白兄。”
白狼笑道,“你这家伙是光棍时真光棍,蛮横时真蛮横,奸险时浑身都是心眼,本来该是个顶顶让人不放心的家伙,我却偏偏不讨厌你。”
许易笑道,“我现在已经弄不清楚白兄是夸我,还是损我,得了,我不理会了,还请白兄接着答第二个问题。”
白狼道,“第二个问题,没什么好说的,大王自然不是和我离心离德,只不过上到他那个位置的人,必须要让手下的势力保持平衡,这样对我,对他,都好。其实,换个人选,我未必会如此排斥,只是那图无名行事,太过毛躁,做事不留余地,自以为猜准了大王的心思,屡屡踩线,让人忍无可忍。如今好了,他玩完了,大王必定还会再换人,只要不是另一个图无名,保持均势便保持均势。不过,我到底跟随大王这许多年,大王手下的第一心腹的人选,不会改变,所以,小子,你跟着我,不会有亏吃。”
许易笑道,“如此,我就坐稳白兄的船了,哈哈,心情大好,岂能无酒,今夜我与白兄不醉不归。”
说着,许易大手一挥,一桌上好的筵席,和十余坛陈年花雕被排了出来。
白狼贵人事忙,本无时间,和许易泡在一处,奈何许易缠功惊人,白狼推脱不得,只好应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易道,“一回生,二回熟,我和白兄相交,已不止两回了,若按亲疏论,已算是挚爱亲朋那一堆儿里的了。当着白兄的面,我也不怕露怯,许某出生山野,机缘巧合,才得了造化,不比白兄系出名门,道法宏正。于今,许某修行至鬼仙二境,颇多茫然不解之处,不知白兄可否赐教,为许某释疑?”
白狼指着许易笑道,“我就知道,你这杯酒不好喝,才认识多会儿,你小子这雁过拔毛的劲头,和你那魔头之名,还真不相配。”
许易摆手道,“都说了魔头之名,是世人谣传,许某就是一介凡夫俗子,得遇白兄这样的高人,若还不抓住机缘,反倒故作高深,那可真是天下第一大傻蛋。”
白狼哈哈一笑,“你小子的成功,不是没有道理。也罢,酒也喝了,肉也吃了,此刻已在五脏腑中,化作污秽,想要还你已是不能,也只好任你宰割了。”
白狼这一表态,他便滔滔不绝起来。
一直以来,许易的修行,都是头上没人,很多修行方面的知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缺乏宏观性。
倒是有个类似戒指里的老爷爷的荒魅,但荒魅要靠吞噬清气,才能读取记忆。
如今,许易灭杀的修为最高者,也不过鬼仙三境,而且人数极少,且荒魅吞噬的记忆,都是碎片化的,非要吞噬得多了,才能总结修炼体系。
然而眼下,许易是等不及的。
一百三十九章 修炼体系
如今许易已收集了三枚星辰灵精,加上灭掉的褚遂意三个邪魔,至少能从阴庭中置换出三枚星辰灵精,有六枚星辰灵精进补,料来点亮星辰之龙的龙身,应该不是难事。
一旦进阶三境,他的理论储备,就完全跟不上了。
更何况,除了鬼仙境的进阶问题外,在通灵妙法上,以及比鬼仙更高一阶的人仙上,他都想有所探究。
如今白狼大人既然吐口了,便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许易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白狼瞠目结舌,喃喃道,“早知你这顿酒,要价如此高昂,你便是掰开了我的嘴巴硬灌,我也决计不喝。”
打趣罢,却还是认认真真地替许易做起了解答。
“鬼仙四境,关键便是得这一龙之妙,一龙之妙的核心,便在最后的画龙点睛,一旦突破此关,便是人仙了,这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我不瞒你,我点亮整个星辰之龙已有五十载,至今不敢尝试画龙点睛,实在是这一关太过凶险,成则一步登天,败则身死道消。成,便是神,败则永远死亡,天地之别,其间的大恐怖,是超越生死的”
“……看来你说的不错,你果然是出生山野,未经名师指点。我这里仙与神的区别,绝非是凡俗之论中描绘的那般荒诞不经。仙者,得大自在,大逍遥,位在神上。神者,阴司也,假托长生,实则不得超脱。这么和你说吧。鬼仙,人仙,地仙,虽名曰仙,不过是相对未曾成就星辰之龙的蝼蚁而言,相对于天仙,我们不算什么,勉强算是有谋得神位的资本……”
许易越听越是迷惘,忍不住打断道,“白兄说的还是太过复杂,也没说清楚神与仙的区别。”
白狼瞥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喘息一声,道,“也罢,我还是从头说吧。修士自跨入鬼仙境,化凡为仙,肉身解散,尸气崩溃,演化清浊二气,孕育星辰之龙,乃成鬼仙。这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星辰之龙。如果一个鬼仙圆满修士,无灾无劫,修为也不继续进步,正常走到生命的境界,星辰之龙,并不会因此而陨落,而能脱离清浊二气独存,成为意志的寄托体。似此类者,多会被收入天庭,敕命为神,是为阴神,基本天界的六丁六甲小神之类的,皆是由此出身。”
“所以,一旦修至鬼仙圆满修士,基本就已有了神格,身死道消,阴神不灭,享受香火,便得长久。所以,修得鬼仙圆满,便已经是一个修士一生奋斗,跨上的重要一个关卡。因为即便是以阴神的状态存在,从某种意义上,也达到了我辈修行的一大目的——长生久视。”
“然而,修士的野望是无穷的,对我而言,获得神格让我只快乐了刹那,之后的数十年几乎都在煎熬中渡过。因为神终究不如仙,仙者,肉身成圣,得大超脱,得大逍遥。”
许易道,“肉身成圣?我辈现在的身体,能唤作肉身么?”
他其实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极为蒙昧,现在的身体,各种肉身的感官都有,也能饮酒吃饭,更有血肉生气,但许易总觉得这只是清浊二气交相作用的表象。
他身体的本源,现在是两团气。
白狼比出大拇指,“我就等你问这个,鬼仙的身体,当然不能算肉身,只有成就人仙,炼真空五行,为不灭金身,那才是仙人的身体。现在你当明白,为何鬼仙和人仙,如此相对吧。相比人仙,你我不过是一团气,就好比我辈未入修行前,人和鬼魂的区别。”
白狼此番说理极为透彻,许易一下子就明悟了。
白狼道,“修得鬼仙圆满,完全点亮星辰之龙,可终究还是会死,一旦突破至人仙圆满,炼化真空五行,锻成不灭金身,那才是真正开辟眼眸见宇宙,生命进入了另一种形态。”
许易怔住了,白狼也不催促,任他沉思,仔细消化这些内容。
良久,许易摆摆手道,“这些对我而言,还是太过遥远,听一听,有个念想就得,白兄还是说点眼前的事儿吧。彼时,白兄和王伯当的惊世一战,我有幸目睹,短短的时间,无比震撼,按理说,许某也将赋灵神通修到了通灵境,但和白兄比起来,差了实在太多,却不知白兄当时使出的赋灵神通,是何境界?”
白狼道,“赋灵五境,每一步间隔,都是天堑。即便大王修到人仙境,赋灵神通也依旧限制在通灵境。只是同样的境界,因为法力强弱的不同,个人参悟的不同,会拉开巨大的差距。总而言之,法力强弱是同境赋灵神通争胜的根本,而个人感悟则是灵魂。”
“你的路子就走得极妙,那件通灵宝物,更是可遇不可求。只是,你迟迟没有打破关隘,将来自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空间。至少,你能得造化之妙,拥有一件通灵宝物,私下里,便连大王也忍不住流露出艳羡之意。珍惜吧,少年郎。”
“行了,今儿个给你灌的内容,也够多了,你自己好生消化罢。我这边事儿还忙,就不陪你了。对了,那个秘境搜寻官符的大比,你不用参加了,大王的意思是,你根本没必要走这个过场,安心静养,三日后,以饱满的状态,参加大典就行。”
说着,白狼也不理会许易的疾声呼唤,蹭地一下,消失无踪。
“躲得了初一,还躲得了十五不成?”
许易嘀咕一句,入房安睡。
其后三天,他没有找白狼,主要是大典将至,这位实在忙碌。
这三天工夫,许易敞开大门,迎纳八方宾客,几乎是在一场接一场的酒宴中渡过来的。
如今,他俨然是金鹏妖王府的一颗新星,自然有的是人愿意跟他套近乎。
而能够上和他套近乎的,基本都是一方人物,许易深知,在这个残酷的修炼世界,扩大朋友圈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一百四十章 后院起火
因此许易也不玩高冷,放下身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时不时显露一下性情,短短时间,竟然博了个极好的名声。
一晃,金鹏妖王的封建大典,便走到了尾声,秘境大比也落下帷幕。
果如白狼所言,许易得了个四品高官,同一拨中,得到这个官位的,全是三境强者,更有数名三境强者,沦为五品官。
如此一来,许易这个四品高官便显得极为扎眼,不过他有弄翻图无名,拯救金鹏妖王威名的功劳在,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官品定下来了,具体的事由一时没定下来,主要是对于金鹏妖王府内部的编制,金鹏妖王觉得还有商榷之处。
这些,许易是不关心的,他只关心他新得的官职,何时开始享受香火。
不过这个急不来,他想想也就放下了,主要精力,还是放到了拜访白狼上。
几乎是一日一小访,两日一大访,三天时间一到,一准要找由来,要请白狼饮酒,白狼想不答应都不行。
主要许易每次去,动静都弄得极大,他若避而不见,必定伤许易面皮。
终于白狼被磨得没脾气了,许易问什么,他说什么,只盼着这位爷赶紧将自己榨干,以后不要再来骚扰了。
这日傍晚,白狼所居的余庆山的山门禁阵,再度被叩响,待发现又是许易后,白狼有气无力地传出意念,“这才让我松快了几天,你怎么又来了?能说的,我都说了,看在我救过你命的份上,你就走吧。”
许易立在门外,朗声道,“也罢,那我就先离开一阵,白兄保重。”说着,便将手中的四色礼物,在山门前放了,身形一晃,便即离开。
白狼极是惊讶,这种古怪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他立时打开山门禁制,追了出来,一瞬间,许易又出现在身前。
“我……”
白狼简直无语了,这人也太惫懒了吧,居然还换套路。
许易笑道,“是真的走了,还记得我和白兄说的那事儿么?现如今,已经到了我不去料理不行的地步了。”
彼时,他担心一身不能分两地,在白狼跟他说可能授官时,许易已经先将预防针打了下去,说自己有些私事,白狼没有多问,反倒大包大揽,让许易若遇到解不开的麻烦,自管报上金鹏妖王府的名号。
如今,他再起这个话头,白狼丝毫不意外。
便听白狼道,“我还是那句话,遇到解不开的麻烦了,不必硬挺,如今我金鹏妖王府兵强马壮,和我,你应该不会客气吧?”
想想这段时间,被这惫懒家伙闹腾的凄惨模样,说出“客气”二字,白狼便倍觉荒唐。
许易哈哈一笑,“若真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自然少不得骚扰白兄,只是千山万水……”
“随叫随到!”
白狼豪气干云。
这些年了,许易是他唯一看对眼的,说来也怪,明明这家伙惫懒无敌,偏偏不惹他讨厌,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意气相投。
许易一抱拳,便即离开。
两日后,他回到了酆都城,微雨放晴,晚霞才将夏司伯后院正屋西边的半个屋檐染得酡红如醉的档口,一道虚影摸入了夏司伯的书房。
用罢晚饭,按规矩要到书房看一个时辰公文的夏司伯,才推开房门,见得坐在他书桌后的许易,面色剧变,转身锁死了房门。
“你怎么不告而来,再说你怎么能冒入我的书房,知不知道……”
夏司伯又惊又怒,他家中有禁制,书房禁制尤重,却没想到在许易面前,没起到丝毫作用。
他还待连声喝问,却被许易打断道,“说吧,到底是谁要害我?”
原来,许易此番回归,乃是夏司伯知会他一个消息而直接导致的。
原本,距离三月之期,还有些时日,金鹏妖王府那头,正是争权夺利的好机会,他本来打算熬到金鹏妖王府那边的官职落定,再回归不迟。
夏司伯的消息一传过来,他坐不住了。
夏司伯冷声道,“你得罪了谁,心里没数么?不过细论起来,也确实难有数,想要你倒霉的阴官,车载斗量。”
许易皮笑肉不笑地道,“只要这其中没有夏司伯你便好,行了,老夏,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是,仔细介绍介绍情况吧。”
………………
酆都城往西靠老城墙约莫有二里的半山园,是老仙伯段海平的园子,在酆都城中,向来以景色瑰丽多变而闻名。
这个时节,将近中秋,正是鲜花烂漫,鲜果悬枝的好时候,半山园内,更是五步一景,宛若人间仙境。
平日里,老仙波段海平是乐意开放园子,供游人入内观观赏,但自从数日前,半山园突然提前封闭,一连五日,都不再对外开放了,倒是引得不少人暗生愁绪。
数日来,这半山园虽不再开放,但内里的热闹并不小,尤其是一到傍晚,华灯初上,半山园门外,进进出出的人头,着实不少。
这日,已至亥时,半山园东面的烟波堂中,林林总在坐了二十余人,人人身前皆放了矮桌,茶具,整个烟波堂的气氛,极为萧瑟。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坐在烟波堂中的,人人皆有鬼仙修为,看气势也个个不凡,官威深重。
因着是有重要事情要议论,为怕外人干扰,整个烟波堂,居然没有布置一位下人随侍。
“仙伯,已经议了几日了,还是没个定论,这个时候,你老人家要出来主持大局啊。”
烟波堂内,在一次争执结束后,沉默了足足有数十息,才由一位白袍中年打破沉默,其人乃是十二殿前司的一位副司伯,近来,一直在谋求外调。
居中而坐的段海平,资历极老,二十年前,是从十二殿前司一位统御的位子上退下来的,也只有这个级别退下来的阴官,才会在退下来后,被人尊称为老仙伯。
段海平被呼作“老仙伯”,但看上去却是一点不老,身材敦实,气势雄壮,根根短发,尽皆立起,宛若钢针倒立,说起话来,如焦雷行空。
一百四十一章 反雷联盟(贺三十而立盟)
便见段海平一拍八仙桌,冷声道,”诸君,咱们聚在一起也有几日了,大浪淘沙,那些意志不坚定的,都退散了。咱们是不是该研究出一个章程了。”
”段老此言,恕我不能苟同,那姓雷的飞扬跋扈,因他之故,损了多少人的努力,我恨不得对此獠食肉寝皮。但真要对付此獠,未必非要你我出手,据我所知,三月之期快到了,那时坐待雷赤炎自败,岂不更好?”
说话的老者唤作吴明利,是一位从司伯高位上退下来的前大员,他现在的主要营生,便是利用曾经在官场上打下的人脉,做着一名高级掮客。
前番,和许易同一拨的孔祥等人点官,四处活动,上下运作,充当粘合剂的就是吴明利这类人。
因着许易敲击焦雷重鼓,事情上达天听,许易的官位是定下来了,孔祥等人那一批的点官全部作废了。
吴明利前后可是没少吃好处,出了这等事,他面上也是无光,那些有能力运作点官事宜的,就没一个家世简单的。
人家虽没来上门要好处,作为一个深谙人情世故的老官僚,面上的事,他自是要顾及的,当时便将收的好处尽数奉还。
然而,奉还礼物,并不能挽回全部的名声。
事情出了者偌大的纰漏,对他们的声誉是一种重大打击,这种打击带来的伤害是持续性,难以挽回的。
如今坐在场中的,将近有半数,都是吴明利这种情况。
他一发言,立时便有众声呼应。
这帮人的心态是,段老先生牵头,要弄雷赤炎,他们是支持的,可要他们拿出办法,需要打望,至于冲锋陷阵,那更是免谈。
毕竟,他们要复仇是真,复仇的紧迫性不那么强烈,也是真。
“行了,老段,都是睁眼人,没有瞎子,弄雷赤炎大家伙都赞成,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那么紧迫,为何不等三月时间一到,雷贼自败,到时候,咱们再下手,可就是打落水狗了,十拿九稳,不担任何风险。”
说话之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唤作孔艳章,论年岁,他比段海平小上一些,论官面上的资历,他比段海平还资深,只是在官位上没有混到段海平这个地位。
如今,双方都退下来了,曾经官场上的尊卑便少了,说话便随意了。
孔艳章仗着资历老,将众人想问不敢问的问题,直接摆在了桌面上。
此番,半山园的热闹,完全就是段海平一手折腾出来的,段海平可以说是此番讨雷行动的总召集人。
但总召集人到底不是总指挥官,大家不可能听着三言两语,便为谁赴汤蹈火。偏偏段海平遮遮掩掩,始终不肯吐露真情。
这会儿段海平拍了桌子,要大家表态,孔艳章忍无可忍,将隔在中间的那层纸戳破。
段海平叹息一声道,”明宇着了雷赤炎的道,诸位是知道的……“
他才起个头,便听孔艳章打断道,”少拿段明宇说事,姓雷的不过是暂是困住了明宇,明宇身上有官身,姓雷的虽是上官,也不敢过分行事,你老段还是说正经的吧。“
段海平道,“本来家丑,我也不愿意外扬,你们逼得急了,我也就顾不得了……”
他才起头,便见一个和段海平有几分连像的中年人,高声呼道,“父亲!”
此君正是段海平长子,段兴波,当今礼部的一位司伯。
“闭嘴!”段海平怒喝一声,“若不是你这蠢货,我等岂会逼到如此绝境。“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心中猛地一掉。
孔艳章惊声到,”莫非明宇知道了那事儿!“
段明宇正是前番许易整顿捕盗司各都,跳出来和许易打擂台的除了宋怀山外的另一位。
段海平闭上眼睛,缓缓点头,孔艳章惊得站起身来,死死瞪着段海平,”老段,你不是昏了头罢,这等事,你怎么敢让那毛头小子知道?“
段兴波急声到,”孔叔误会吾父了,全是兴波愚蠢,在那孽子面前,将事情说漏了。“
孔艳章沉沉一叹,坐了回去,大生闷气。
吴明利寒声道,“兴波兄,实在太大意了,虽说此事不是大不了的秘密,但仅限于我们这些各家当家做主的知晓,何况,此事一旦被姓雷的掌握,以他搅风搅雨的性格,必定要把事情捅破天,到时候,上面,想不管也不行了。“
有阳光的地方,必然有阴影,有权力的地方,就有人租赁权力。
这帮人在凡人眼中,已经是神仙了,可谁又知道,他们的骨子里属于凡夫俗子的东西,不但没有被剔除,反倒还加深了。
他们明明享受香火,却恨香火来得太慢,贩卖起了手中的权力和影响力。
细说来,便是这些人勾结成网,利用阴庭资源,给邪教份子输血,以此换取大量利益。
这种情况,在阴庭内部普遍存在,此刻,在座众人,都有牵涉其中。
是以,段海平当着众人的面说破,也不避讳。
”诸君勿忧,明宇又不是不晓事的孩童,难道连轻重都分不清么?如此秘辛,怎会吐露?”
一位红衣中年高声喝道。
吴明利冷哼道,“若是换成旁人,即便是我等将此事摊在他面前,也必然闹不起风浪,可你要知道那人是雷赤炎,能干出敲击焦雷重鼓之事的莽夫,你以为他不敢将此事捅破?”
红衣中年道,“我还是那句话,明宇定然不会将此事吐露。“
孔艳章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若是三月之期到,姓雷的不曾完成任务,届时,狗急跳墙,多半要对宋怀山和段明宇动大刑,逼迫他们吐露秘辛,以此换取保全自己的筹码。你说,那个时候,面对这样一个疯狂的浑人,明宇挺住的可能性有多大?你敢不敢赌?“
段海平闭合的双目终于缓缓睁开,”老夫担忧,正在于此啊,若那姓雷的达成任务,坐稳宝座,以他的脾气,将来兴风作浪是少不了的,我等吃的亏,要报仇,怕是千难万难。若此人完不成任务,必定狗急跳墙,极有可能从明宇处打破缺口,真正是两难。所以,老夫才挑头聚集大家,正是想要大家伙群策群力,拿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一百四十二章 斗篷客(贺Allbuff盟)
事已至此,段海平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索性将所有的话都说透。
红衣中年皱眉道,”既然如此,那就该出手了,不如想办法,将人捞出来,我听说姓雷的这些日子,四处奔走,找寻那些邪魔的下落。趁着这个疏漏,咱们用些手段,先把人弄出来再说。左右明宇又不是犯了多大的罪过。“
孔艳章冷哼道,”本年度最大的谎言,便是雷赤炎是一介粗人,浑人。要我说此人是粗人,浑人,那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你想弄出明宇,老段恐怕已经想了快仨月呢,现如今还没弄出来,老段,你说说咋回事?“
段兴波尴尬地道,“早些时候,还能知道,人被姓雷的拘在捕盗司大狱,后来此獠出走,从此便不见了明宇和宋怀山的下落,我和父亲也曾通过人到龙文章处过话,龙文章回信说,捕盗司司伯雷赤炎正带着宋怀山,段明宇外出秘密任务,这出他马的鬼任务,分明是姓雷的强行将人押了,还挪换到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
吴明利道,“这人真是难缠啊,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我是没招了,仙伯,还是你老人家拿主意把。”
最后的皮球,又被踢到了段海平脚下。
段海平叹息一声道,“老夫若有主意,又何必纠合诸君。现在我只盼着姓雷的能死在谁手上,那样才能一了百了。”
他话音方落,便听一声道,”只怕老兄的这个愿望,要落空了,雷赤炎已经杀了褚遂意,浪天云,蒋笑佛三大邪魔,功成身退,早早就返回阴庭了,只是诸君懵懂无知罢了。”
此道声音一出,满座皆惊。
因为谁都听得出来,来者声音不是来自屋内,而是来自屋外,可屋外有禁制,这声音是怎么传来的?这人是怎么悄无声息来到近前的,怎的丝毫没有被自己发现?
惊疑之际,一位斗篷客出现在门口,缓步垮了进来。
乌沉沉的斗篷,从头到脚包裹,将那人遮得密不透风。
“尊驾既然露面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段兴波沉声喝道,于此同时,捏碎一块警兆玉牌,外面立时传来动静。
“行了,让那些废物都退下。”
段海平冷声喝道。
”父亲,此人心怀叵测,窥探我等密议,留不得!“
段兴波急声劝道。
段海平冷声到,”人家既然敢露面,还怕你手下那些臭鱼烂虾,别给我丢人现眼了。”
段兴波这才不情不愿地将人撤去,厅中众人却不由自主地结成团阵,将纳斗篷客死死团在中央。
段海平直视斗篷人道,”尊驾意欲何为,还请说明白,总不会专程为我等报信。“
斗篷客道,”你们的死活,我自然不关心,我只是不希望雷赤炎的对手太蠢,那样,姓雷的未免太猖狂。“
孔艳章冷然道,”这么说,你也和雷赤炎有仇?“
斗篷客道,”仇深似海。
“谁知是真是假,焉知你不是雷赤炎派来骗我们的。既然你说你和雷赤炎仇深似海,仇人的仇人就该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你又何必藏头露尾,现身一见吧。”
吴明利冷然说道。
”既然你们如此好奇,非要见,那就见一面吧。“
说着,斗篷客解下斗篷。
”是你!“
"你,你不是……”
“你怎么敢来!”
“…………”
整个大厅几乎沸腾了,众人齐齐变了脸色,一时间乱声如麻。
“光有一张脸可不够,这张脸谁都做得出来。“
段海平冷声道。
他话音方落,斗篷客又亮出一物,霎时间,满场的气氛瞬间冰冷。
“还真是你,我不知道该说是你胆子大了,还是根本就视我等如无物,你可知你现在的项上人头,价值几何?”
孔艳章怒声道。
斗篷客面如平湖,“我的头颅再值钱,满座二十七人分,也不算什么了。我却知雷赤炎之害,害得满座二十七人的身家性命,这个账,孔兄以及诸位,一定比某算得明白。”
斗篷客说话之际,众人也在疯狂传递意念交流。
“此人乃是阴庭重犯,和他接触,乃是犯忌的,不如将之拿下。”
“拿下?说的好听,他的名头,是瞎传的么?当然,我也不是说就拿不下他,可若真动手拿下,咱们得死几个人,付出多少代价?这笔账,你算得过来么?”
“犯忌是犯忌,可犯忌的事儿,咱们干的还少么?当务之急,是解决雷赤炎,此人和咱们没有私仇,他是死是活,是谁的大忌,和咱们有什么相干?”
“就怕此人,给咱们带来灾祸。”
“他是来给雷赤炎带灾祸的,他两人的仇恨,世所周知。”
“仙伯是什么意见?”
“听其言,观其行。”
转瞬,众人计较已定,段海平道,“你既然来了,就不会没有说辞,适才你说雷赤炎已经完成了任务,还是超额完成的,不知此事到底有何凭证,若是你故意散播假消息,刻意制造恐慌,只怕你今天走不出殿去。”
斗篷客道,“金鹏妖王开封立建,雷赤炎勾结邪魔图无名,一举阴杀褚遂意,浪天云,蒋笑佛,这个消息算不得隐蔽,只不过隔着数十万里,传过来,要些时间,以诸位的地位,想要验证不难。”
斗篷客说得如此笃定,过程也说的极是详细,下意识地,众人心里便信了。
当下,段兴波取出如意珠对外联系起来,不消片刻,便有消息传回,正验证了斗篷客的消息,而且远比斗篷客通报的更为详细。
段兴波用如意珠和他人交流时,并未隐匿,场中众人皆听个分明。
段海平环视众人道,“诸君以为如何?”
孔艳章冷声道,“难怪人家要万里迢迢,甘冒奇险,原来是被姓雷的欺负得狠了,想要报复回去。既然来了,那就并作一路干吧,咱们不好出手的事儿,就交给这位干吧。”
吴明利附和道,“是这个道理,旁的不说,姓雷的此番完成任务,不仅坐稳了位子,更可怕的是,还将获得星辰灵精奖励,弄不好修为便要更上层楼,此辈得志,我等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
众人纷纷称是。
一百四十三章 毒计
彼时,不少人还抱着雷赤炎不能完成任务,自动被解职的期望,主要焦点,还凝聚在如何解救段明宇身上。
如今,主要焦点彻底转变了,转变到如何与雷赤炎争锋上来。
段海平盯着斗篷客道,“诸君的意思,你也听明白了,这回姓雷的去伏波山,猎杀邪魔是其一,只怕猎杀你主要目的,此人不死,你怎生得安?空虚老魔,这个关头,不尽全力,更待何时。”
话至此处,斗篷客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许易。
他收到夏司伯的警报,便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偷入夏司伯书房,秘会了夏司伯,迅速地掌握了情况,抓住了关键点,确准了兴风作浪的根源之地——半山园。
面对这些人的合力围剿,他心中是没多少忧心的,但此事必须解决。
他仔细分析过,这帮人来弄他,根本原因不是因为他损了这帮人的利益,而是他不够强大,或者说这帮人还不理解他的厉害。
换言之,若是龙文章这个级数的,搅翻了这次点官大典,这帮人的反应绝对不会这般激烈。
一言蔽之,他在没有到一定高位的时候,干了和身份不匹配的事情,引发了众怒。
现在,许易赶过来,要做的事儿,不是将事情按下去,而是他要将自己的身份拉高,高到他再踩翻几个宋怀山,段明宇,旁人只会认为理所应当。高到旁人再想算计他时,得心惊肝颤一阵儿。
至于以空虚老魔的身份,回到此处,会不会被这帮人群起而攻之,许易根本一点不担心。
因为围攻他获得的好处极为有限,可能的损失反而极大,空虚老魔的名头已经大到了足以让许多三境强者,仔细考量和其对战的胜败关系了。
相反,如果放任空虚老魔加入进来,在对付雷赤炎一事上,段海平之辈会多一个强力臂助。
一反一复这中间的巨大差距,许易很清楚,这些长年在利益场中打滚的人精,没一个不会划算这笔账目。
只有,空虚老魔是阴庭的逆贼,遇而不抓,违背帝君法旨,根本没人关心,阴庭,帝君太过遥远,自己的利益才是近在眼前。
许易完全精准称量了这帮人的心思,才选择直接突入到这半山园来,加入到谋害自己的盛会中来。
却说段海平话罢,许易朗声道,“对付雷赤炎这等人,就不该给他留什么余地,直接一上来,就上最狠的手段,因为一旦留有余地,让此贼窜起,我等怕是再无机会钳制此贼。”
孔艳章冷声道,“说重点吧,这里没有一个人比你的胆量小,只要能一招灭贼,我等没有二话。”
许易道,“一招灭贼?孔道友未免太急切了,莫非孔道友打算行刺杀之举么,这个绝对能一招灭敌,干脆利落,不知咱们派谁出马,许某连番两次在此獠手下吃亏,心有余,而力不足。”
孔艳章被顶的一呛,激动地道,“姓雷的凶悍,又何必力敌,你有什么毒计,自管说来,便是孔某亲自操办,也未尝不可。”
“那就去毁古庙吧,据我所知,东安的那座古庙,便归捕盗司镇守。”
许易轻声说道,却恍若吐出了霹雳惊雷,满场众人被震得久久无声。
“孔道友,孔道友……”
许易连唤几声,孔艳章才醒过神来,“啊,啊,我怎么了,我在哪儿……”满面通红,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许易道,“不知这个任务,孔兄接不接的下来?”
孔艳章瞪圆了眼睛,怒声道,“荒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古庙,那是什么地方?供奉都是上古祖仙,一旦那处有失,震动的就不是几位阴君了,帝君必定亲临,找死也没你这样的死法。”
天下神祇,无不重香火,各大神祇庙宇中,都是秦广帝君立在主位,只有一种庙宇,无须立秦广帝君的神像,便是这古庙。
古庙中供奉的俱是上古神祇,一个个已经成为传说的存在。
为什么供奉,其实也没人说得清楚,但每到一运交会之际,秦广帝君便会亲入元之古庙中祭拜,各地首脑也都会在古庙举行盛大祭祀活动。
换言之,古庙是比各地立了秦广帝君神祇的庙宇,更为紧要的所在,那处若遭毁弃,必是惊天大案。
空虚老魔出的主意不错,如果真按此施行,捕盗司镇守的古庙被毁,典守者不得辞其责,作为捕盗司首脑的许易,必定难逃干系,直接被打落尘埃,是再正常不过的,弄不好,便得失了性命。
可以说此计极毒。
但引起的震动,也未免太大,旁的不说,帝君一旦关注,便是通天大案。
若最后真查出蛛丝马迹,参与者必定万劫不复。
这其中风险实在太大,大到动辄就能毁家灭族,猖狂如孔艳章也惊得面无人色。
“这都什么时候了,空虚兄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雷赤炎将你伤得真的不深,不然许兄不至于有此雅兴。”
吴明利讥讽道。
许易正色道,“许某还没无聊到那个份上,怎么,诸君无胆?试想连诸君都以为不可思议之举,雷赤炎怎么料得到,唯有此举,方能一击必杀。”
“真踏马地玩出花来了,自己谋害自己,还踏马这样殚精竭力,这人是没救了,我是管不了了,这都坏出品了,坏透腔了。”
荒魅实在看不下去了,眼前所见,一幕幕都是在挑战良知的底线。
段海平冷声道,“你不像是来谋算雷赤炎,倒像是来谋害我等的,倒像是变着法儿想抓我等把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口上如是说,不过是敲打许易,段海平万不会这般作想。
对许易的来意,他反复思量过,只能是为了对付雷赤炎。
他们之于许易,没什么利益牵扯,许易犯不着冒奇险来此露面,仅仅只为了坑陷他们。
这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坐视许易,一手遮天,抢走全部的主动权。
一百四十四章 推波助澜
许易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你们还跟我玩路子,真是不知死活,真以为你们和摩尼教,拜火教的勾结,雷赤炎查不出来?”
这把火几乎同时燎着了在场所有人的腚眼,他们彼此阴结,勾结邪教,获取利益之事,做得极为隐蔽,许易竟然随口喝破。
“你到底想干什么?”
孔艳章怒声喝道。
许易道,“我先前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雷赤炎想干什么,你们做的这些阴私,自以为周密,连我都知道了,你说雷赤炎查不到么?他如果一旦查到,以他的脾气,会和诸位善罢甘休么?焦雷重鼓都敢敲响的人,会在乎诸位的名位么?”
段兴波沉声道,“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我就不信如此私密之事,已经弄到这般人尽皆知了么?”
许易道,“适才你们的人传来的消息,你们又不是没听见,如今我已在金鹏妖王府获得高位,以金鹏妖王府的实力,想要查一些东西,真的困难么?”
然而,事实却是段明宇在他手中,有荒魅配合,段明宇根本别想保留任何秘密,这些私密,正是他从段明宇处获得的。
段兴波一脸的释然,喃喃道,“金鹏妖王布局深远,早就在各处埋了不少暗子,没想到那些暗子已经混到了这等高位,当真可怖。父亲,依我之见,当奏明阴君,当心金鹏妖王府坐大,此獠一旦坐大,后患无穷。”
他说话之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段兴波还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了震撼全场的作用,却见段海平一张脸青白如铁,猛地舌绽春雷,“给老子滚出去!”
段兴波唬了一跳,怔怔道,“我又哪里说错了嘛!”
哐当一下,段海平将一只茶杯掼在了地上,段兴波终于知晓了轻重,蹭地一下,溜了出去。
“这些年了,兴波兄还是赤诚不改啊。”
吴明利打个圆场道,心中实在对段兴波鄙视到了极点,这都他马什么时候了,自己都快被大火燎燃了,这位大爷竟然能在此刻说出上奏阴庭希望提防金鹏妖王府的话来。
这不是疯了么?
他段家是要抛家舍业,举全族之力和金鹏妖王府成为死敌么?
段家有大爷若此,何愁不家破人亡。
有了这个插曲,众人的心绪越发低沉,雷赤炎的威胁,瞬间爆到了极高。
本来,雷赤炎完成任务,行将正位捕盗司司伯的位子,对众人只是一种心之重压,当许易爆出他们的秘密后,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命门,距离雷赤炎可能就是伸一下指尖的问题。
一下子,原本的潜在威胁,就变成切肤之痛了。
就在众人堆积情绪之际,许易又加一把火,“诸君怕是不知道,雷赤炎此番灭杀的三大魔头中,有一个唤作浪天云,此君曾糟蹋过一位统御之女……”
他话方至此,几乎所有的人眼睛都直了。
“竟然是他,这,这……”
吴明利惊得跌坐在椅子上。
阴庭之中,有位统御之女,被魔头糟蹋,此事当时闹得极大,只是时间一久,热度过了,没谁去记那暴施辣手的魔头姓甚名谁,最后甚至沦为花边新闻。
此番,许易旧事重提,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麻烦了。
因为那位损失了爱女的统御,大号龙文章,位居刑部之首。
适才,在许易的推波助澜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雷赤炎坐稳捕盗司司伯之位后的巨大威胁。
众人已经开始思忖解决办法了,作为阴官体系中的佼佼者,他们自然而然地将解决问题的办法,钉在了用体制的力量去解决。
首当其中,想到的一人便是龙文章,此人是雷赤炎的正印上官。
官高一级压死人,说的正是直属上下级之间的权势压迫。
如果说动了龙文章出手,摆弄雷赤炎,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偏偏又出了这样的幺蛾子,雷赤炎变相为龙文章报了血海深仇,这个人情之大,让他们彻底看不到走龙文章门路来摆弄雷赤炎的希望了。
“言尽于此,许某没什么好说的了,列位畏首畏尾,不足谋大事,许某告辞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许易放下一句话,移步便走了,摆出一副竖子不足与谋,老子不跟你们掺和的架势。
“空虚兄且慢!”
“许道友何急!”
“空虚道友且住,咱们再从长计议。”
“…………”
经过这一番折腾后,众人终于深刻认识到,要对付雷赤炎这种难缠的家伙,还得是空虚老魔这种资深冤家。
不说别的,光从对雷赤炎的情报上,他们就落后太多了。
也对,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呢。
更何况,自段海平在这半山园组织反雷联盟以来,会议召开了不少次,但几乎没爆出任何建设性意见。
反倒是空虚老魔一来,言必有中,言必有意,才有点打开局面的意思。
这会儿,若放任空虚老魔离开,那可就是天大败笔,巨大失误了。
许易道,“诸君留我也无用,现在必须用霹雳手段,破坏古庙,以此来对雷赤炎形成杀局,若走别的路子,只能是夜长梦多,诸君若是同意,咱们再继续商议细节,怎么能做到最妥帖,至少要做到不能引火烧身,若是不同意,我以为还是不和诸君耗时间了,我只能先返回伏波山,静等下次时机出现。”
“我以为空虚兄所言甚是,大家不妨仔细考量考量,不能引火烧身的论断,实在深得我心。”
吴明利当先表态。
没奈何,许易的表态透漏了两个消息,一个暗示破坏古庙,如果在策略上做好了,必定能规避引火烧身。
另一个则是明示,他绝不会为这帮人火中取栗,大家不动,他就返回伏波山等机会,打破了众人妄图坐山观虎斗的妄想。
如此一来,突破口自然就好打开了。
顷刻,会议的重心,终于从要不要对雷赤炎采取措施,转移到怎么能在规避一切风险的前提下,完成对捕盗司守护的古庙的破坏。
然而,许易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兴趣,就在众人纷纷表态之后。
一百四十五章 绞杀(贺三十而立盟)
众人纷纷谏言,做着详细策划之际,段兴波忽然冲了进来,他还没说话,段海平先寒了脸。
段兴波急道,“收到消息,捕盗司麾下的各都正在集结,姓雷的要行沙汰之法,这分明是要将咱们掺在里面的沙子挖出来,若真如此,今后咱们对这捕盗司,可就是彻底的两眼一抹黑了,父亲,速速拿主意吧。”
众人大惊,段海平道,“他何时露面的?”
段兴波道,“就在刚才,但各都的人马三日前,就调集到了城外的丰台大营,是刑部下的公文,说是要清点兵额,排查空饷,这个不奇怪,刑部近来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雷赤炎这个关头露面,摆明了就是狐假虎威,借助刑部的威风,在捕盗司中,大搞排除异己。旁的不怕,咱们在捕盗司的中间层,必须握紧了……”
段兴波还待滔滔不绝,段海平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父亲!”
段兴波急声道。
“听不懂我的话么?”段海平的声音陡然拔高。
如今既然已经在议定毁灭古庙之事,众人便不再关心雷赤炎的动向,任凭他折腾千万,他们已经直取中宫了。
只要古庙一毁,雷赤炎的全部努力,终将化作东流之水。
段兴波沉沉一叹,正待出门,忽然,一道光亮爆闪,窗外的夜幕瞬间被撕裂,随即,便听一阵恐怖的轰鸣声,整个半山园都被猛烈的轰击,直接掀飞了天。
恐怖气爆加身,所有人都被迫开启了防御,巨爆未过,众人惊怒交集,几乎同时腾向高空。
却见天空之上,甲士如林,足足近三万甲兵,阵列四方,将整个半山园上空的天际,围堵得风雨不透。
“雷赤炎,给老夫滚出来!”
段海平愤怒到了极点,半山园,他经营半生,竟被雷赤炎一炮轰飞,不管今日之事是何结局,他段家已经注定要名声扫地了。
阵列中行出一个青衣青年,手持一枚青色令旗,大手一挥,“杀无赦!”
此令方出,场中众人都惊呆了。
“这是疯了,本官乃是礼部司伯。”
“造反了,造反了,雷赤炎要造反,此乃乱命。”
“赵兴超,冯国渡,宋勇,都给我滚出来,领着你们的人滚蛋……”
“…………”
一时间,众人都癫狂了,在酆都城中,他们可是绝对高官,便是阴君也不能连罪名都不给,便下令将他们诛杀。
这分明就是乱命啊,他们打破头也想不到雷赤炎竟会如此疯狂。
最愤怒者,莫过于段海平,因着段明宇在捕盗司担任都伯,他一直力主推段明宇接任捕盗司司伯一职,为此,整个段家在捕盗司内部下了重注,中层之中,布下不少人马,却没想到,被捕盗司大军打到了家门口,还不自知不说,此刻呼喝那些担任中层官吏的暗子,竟是不见任何反应。
众人惊疑之中,大军已开始涌动。
霎时间,灵力开始狂飙,灵炮轰击,灵阵纷至,整个酆都城上空,打成一片白昼,整个酆都城都被惊动了。
修士组成的大军,一旦形成合围,威力实在惊人,各种攻击,都是集合众力打出,本就是难以匹敌的强大力量。
更麻烦的是,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强大力量,却是互相弥补,虽繁不乱。
第一轮攻击才过,十余名二境修士便散成二气,星流云散。
仅剩的四五位三境强者,一边拼死抵抗,一边捏碎着各种警兆传讯玉符,同时不断高声呼喝,或亮明身份,或高声警告。
然而,在那杆青色旗帜之下,一切都是枉然。
只有许易,在那持令旗的青衣青年,不曾挥动令旗之际,就拼命扎向高空。
待得攻击覆盖之际,他抬出了马克沁,哒哒哒……
马克沁才开始弹奏死亡乐章,整个天罗地网,便被他轰出了一条缝隙,从中溜了出来。
事实证明,能破四阶满级火符符场的马克沁,在破强阵时,依旧有奇效。
段海平等人做梦也没想到,许易竟会如此机敏,更有如斯能力,差了一线,没能跟上许易脚步遁走。
开始走不了,后面就彻底走不了了。
令旗挥动,整个捕盗司大军,完全就是一架高速运转的冰冷杀戮机器,敌人不死,杀戮不止。
终于,又过了十余息,在绝望的咒骂中,坚持到最后的段海平,被强大的能量,生生炼成一道白光。
“收!”
青衣青年一挥令旗,三万大军令行禁止,立时收缩成十八个巨大方阵,凌空御风而去。
大军才撤走,无数修士如狂蚁聚群一般,拼命朝这边赶来,惊天的议论声,几乎要将苍穹吵得炸裂开来。
酆都城自建立以来,从不曾有如此惨烈的绞杀,更从不曾有如此恐怖的杀戮。
而这杀戮针对的对象,不是无名无位的普通修士,而是声名显赫的高官团体。
酆都城的天被捅破了。
果然,捕盗司大军才退开不过百余息,孔孔孔……
整个天空,大地,一起回荡着闷雷一般的声响,却是焦雷重鼓再度被奏响了。
这在酆都城的历史上,也是从未有过之事,短短三个月,焦雷重鼓竟被敲响了两次。
而且两次,还是因为同一人。
鼓声足足响了一百零八声,宛若雷霆撼动穹宇,鼓声落定,议论之声再度热烈起来。
因为谁都明白,那一百零八声的焦雷重鼓,乃是阴君级别的存在,在召集阴庭最上层大员们出席最高联席议事大会。
………………
“奉天承运,帝君诏曰,今察刑部捕盗司司伯雷赤炎,忠勇孝义,实心任事,人品贵重,履职以来,累计……功高不可不赏,今特旨拔擢雷赤炎任刑部副统御,奖星辰灵精六枚……”
宣旨的中官骈四俪六地诵念了足足三百余字,这份出自中宫的诏书,才终于诵念完毕。
许易领旨谢恩后,手腕熟练地将一枚须弥戒,悄无声息地送入那胖乎乎的中官的衣袖中。
一百四十六章 简在帝心
胖中官哈哈一笑,走上前来,拉着许易衣袖,亲热地道,“恭喜许统御,贺喜许统御,本官任职中宫多年,却是从来未见许统御这样的俊杰,实不相瞒,中宫已有近三十年,没有直接颁布过给哪位官员的奖掖旨意了。统御如今已是简在帝心,前程不可限量啊。”
胖中宫说的却是实情。
此番许易受到的最大奖励,不是诏书中的各种奖励举措,恰恰是这份诏书来自中宫。
阴庭能立诏书者,不仅有秦广帝君,还有五方阴君,事实上,秦广帝君已渐渐成了阴庭的精神图腾,一种象征。
实权掌握在五方阴君手中,诏书也出自列位阴君手中。
而许易的这份奖励诏书,出自中宫,中宫何地?乃是秦广帝君圣体所居之地。
向来,来自中宫的诏书,便是一等一贵重。
获得此种诏书本身就是莫名之荣耀。
胖中官和许易聊了半盏茶的工夫,这才告退。
许易还立在院中目送,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龙中官向来眼高于顶,便是几位阴君对他也是礼敬有加,他能和你说这许久的话,至少说明一个问题,你的确是简在帝心了。”
龙文章一脸平静地,从一扇竹门后行了出来。
此地,正是许易设在捕盗司衙门背后的一座竹屋,来宣旨的中官大人赶得巧,龙文章前脚来,中官大人便来了。
为怕干扰许易和中官大人叙话,龙文章主动避入了竹屋内。
此刻,已经是那场阴君级别的高级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了。
“简在帝心?帝君至多会记得有我这么个蝼蚁,人可以注意到蝼蚁,但绝不会去想蝼蚁在思考什么。”
许易笑着说道。
龙文章道,“难得你在暴得大利之际,还有此清醒的头脑,我今天来,本就是准备给你这个醒的,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许易道,“该提醒,还得提醒,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可是成了天下第一大灾星了。”
龙文章笑道,“你知道便好,别的不提,这回你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西冥君可是明着骂出口过,说你就是搅风搅雨的搅屎棍子。那可是堂堂西冥君啊,丝毫不掩饰对你的愤怒,你慌不慌?”
那日的盛会上,几乎所有的大人物都是以寒冰一般的面孔,迎接许易,不,迎接雷赤炎的。
在酆都城,动用数万军马,剿灭数目众多的高官,造成了恐慌性的后果,以及不可估量的恶劣影响,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
越是大人物,越是不乐见挑战权威的不安定因素出现。
然而,在许易出示了证据后,所有大人物瞬间都变作了哑巴。
勾结邪教,暗送资源的事儿,爆出来,已经让许多人挂不住脸。
可当段海平一干人,和阴庭逆贼空虚老魔,一起商量着毁灭古庙,来坑害许易的详细画面被爆出后,才要聚齐的滔天怒焰,顿时熄灭。
许易抓住机会,慷慨陈词,一时间,所有的大人物都气为之夺。
面对毁灭古庙的丧心病狂,所有人都不敢再指责许易一句,哪怕是问上一句许易是怎么得到的证据。
毕竟,这个关头,谴责段海平等人,便成了最大的正治正确。
许易从容过关,奖励随后跟来,但滔天厌恨,也随之而来。
弄死段海平等人,固然惹敌无数,让段海平等人和邪教的互相勾结,暴露于众,才是最招惹众怒的。
因为在干这个事儿的,远不止段海平等人,有更大的人物牵扯其中。
这等丑闻一被闹开,上面想不严查,都不可能了,如此一来,等若是断了无数人的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怎能不慌?不过,龙兄以为我除了这条路,还有的选么?招惹一个和招惹一群,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你说呢,龙兄?”
许易当然不是蠢货,他这样做,会有怎样的后果,心里头早就想得明白了。
得罪人,得罪一大片人,是必然的。
但他不得罪人,日子就能好过了?人家照样记恨他,索性爱谁谁,先狠下心来,弄了再说。
他这种心理,完全是参照前世共和国建国后的那场惊世大战的背景,而做的心理建设。
当时的情况,共和国不惹人家,人家还是要惹你,人家的朋友也不会喜欢你,索性,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先亮了肌肉再说。
龙文章苦笑摇头,“你还真豁得出去,你这样的性格啊,其实真的不适合在这圈子里混,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按部就班,也就不会有这三月两迁的雷副统御大人了。行了,你既然心里有数,也就不必丧我絮叨了。最后说两句,那个风信都,你要建就大建,人马还可以扩编,需要什么资源,你批条子,我签字。”
说完,龙文章如烟消散,快得许易连道谢都来不及。
自打确定了许易诛灭了浪天云后,龙文章问许易要了那功勋玉盘,亲自到他女儿墓前痛哭了一场。
尔后,龙文章再看许易,目光柔和了不要太多,以往都是再三称量利益,才会决定如何对待许易。
现在好了,龙文章彻底站在许易这边了,那天的高层会议上,也就龙文章和东冥君奋力为许易鼓吹过。
龙文章去后,许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径直转到正衙前的演武场上。
他到时三百余甲士,尽皆阵列,甲光向日,杀气冲天。
见得许易现身,三百甲士尽皆拜倒,同声高呼,“见过司伯大人!”
许易扫视众人,并不说话,众甲士尽皆俯首,无一人动弹。
足足过了十余息,许易方才让众人起身。
“童山河何在?”许易高声道。
“标下在!”一个青衣青年当即越众而出,单膝跪倒在地。此人分明就是那夜捕盗司突袭半山园,持令旗,调度众军之人。
许易高声道,“令行禁止,调度有方,此番行动,卿功居第一,叙功三阶,赏香火珠五十枚,调为正衙吏长。”
一百四十七章 东华殿资政官(贺三十而立盟)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悄悄来。”许易暗暗道。
他的确后悔了,往昔他过来,都极为隐蔽,今番,他地位稳固,没什么隐忧了,恰好腹生饥火,便想着一边吃着,一边游走过来,却没想到弄出这般动静。
“莫非你雷兄还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名声,净街侯,绝户雷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
才被夏司伯接入书房,夏司伯便忍不住吐槽起来,“你说你又何必牵连我来,偷偷摸摸进来不行么,往日你都这样,何必今儿个要大摇大摆,生怕旁人不知道我和你有牵扯不可。”
许易笑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你!”
夏司伯气结。
许易道,“你老夏就这么怕和我有牵扯?”
夏司伯才要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便听许易接道,“你怕是你的事儿,我可不怕,得了,我也不让你白白担惊受怕,这是这回落下的好处,该你的那份儿。”说着,许易递出一枚星空戒。
夏司伯接过,念头才探出,便忍不住发出惊疑声,“你这是刨了段家的祖坟了?”
许易微笑道,“这会儿夏司伯不是该上演假客套,将须弥戒归还雷某的戏码了么?”
夏司伯气结,指着许易连连摇头。
财货动人心,许易送来的财货之丰,令他没办法拒绝。
何况,如今的雷副统御已经不是他能轻易拒绝的了。
收了好处,自然要办事,夏司伯很直接,直接问出了许易所求。
许易也不藏着掖着,当即将所求说了出来。
他此行目的有二。
一个是让夏司伯使点力气,助力通过捕盗司新一轮的人事任免名单。
控制一支队伍,除了恩威之外,人事控制权,也极为重要。
捕盗司中级及以下军官,可以直接在刑部内部走完流程,但中级以上,则由刑部上报,官部审核,这也是当初许易死活要交好夏司伯的根本原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坑完了我不说,还把如此烫手的烙铁塞进我怀里,我真不该,真不该……”
夏司伯一迭声道。
尽管早知道,许易肯舍下如此血本,必定没好事,可真当事情临头,他还是唬了一跳。
当他看完许易交出的名单,他头颅摇摆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可能,万万不可能,你这是要把捕盗司的大军,便成你家私军啊,各个都的主官副主官,你一家伙要调动六成,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真不知道龙大人怎么想的,竟然肯坐视你如此的胡作非为。”
许易也不恼怒,盯着夏司伯道,“当真办不到?”
夏司伯坚定地道,“不是我畏难,实在是不可能,办不成事,我也不白受你的好处,这些宝贝你还是拿回去吧。”说着,取出许易先前交给他的那枚须弥戒,递了过去,眼神中闪过一抹不甘。
许易摆摆手道,“办不成就办不成,我又岂会强你所难,那我就说说第二桩事,不知这藏经洞,你可听闻过,知晓多少?”
夏司伯眉头一掀,“你问这个做什么,都多少年,没人提那处存在了,你是在哪儿又收到的消息?”
许易漫不经心道,“龙中官适才来宣旨了,给的额外奖励,说是准许入藏经洞参悟一月。”
咵嚓,夏司伯直接抓碎了屁股下面的太师椅的扶手,一张嘴巴咧得足够塞下一个拳头,“你再说一遍,你得了中官的旨意?这,这……”
中宫的旨意有多难得,夏司伯太清楚了,这几十年来,除了祭祀古庙,中宫会有宣旨,他就没听过中宫会绕过五方阴君降下旨意。
如今这雷赤炎竟然得了中宫的旨意,这说明什么,说明连帝君都知道有这号人了啊。
“你牛,真牛,行了,名单放我这儿了,我帮你跑一趟,不过得加价,真不是我要,实在是你此番折腾的动静太大,我这边得跑许多家,没有真金白银,光凭三寸不烂之舌可不行。你也别怪我前倨后恭。我现在答应,还真就是看在你得了中宫旨意的份儿上。惟其如此,我才有借势说服那些大人的可能。”
夏司伯赶忙给自己打着圆场。
他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
七分真,在于办此事的确难度太大,即便有充足的财货,疏通下来,也要费老了气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三分假,在于他打定主意,要彻底交好许易,许易有了这道中宫旨意,不啻于得了一道金身啊,将来说不定就有难测的机遇。
“财货不是问题,夏兄自管去使。”
许易微微一笑,又抛出了两枚须弥戒。
夏司伯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藏经洞的事儿,他早找龙文章打听过了,龙文章说,那处是秘地,他也无从得知。连龙文章都不能探知的事儿,夏司伯自然也不会有办法。
许易不过是借着“藏经洞”的话头,自然而然引出他得了中宫旨意的消息,来助推夏司伯。
夏司伯的转变态度,固然有见风使舵的一面,但丝毫不让许易讨厌。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有情义的成份,但归根结底,还是看利益。
他如果还暗自嗤笑夏司伯的见风使舵,只能说明他自己这些年白历练了。
从夏司伯处出来,许易便返回了后山的竹屋,才要歇下,腰囊中的如意珠有了动静儿,催开禁制,却是白狼的声音。
“了不得,了不得,我说你小子急冲冲找机会溜,是要干什么了,原来是奔着找老冤家对头报仇去了。你还真是报仇不过夜啊,谁若是你的对手,怕是连做梦都不安生啊……”
如意珠中的白狼语态轻松,笑意盎然。
许易道,“行了,白兄,若是看我笑话,我就闭了。”
他很清楚消息是瞒不住的,白狼那边知道是迟早的事儿,不过,这事儿办的没有破绽,他也不怕白狼知道。
白狼笑道,“你看你,还往心里去,行了,别郁闷了,跟你说个好消息吧,你办的事儿,大王知道了,你没杀了雷赤炎,自己郁闷是你的事儿,可你小子这一出手,就捅破了阴庭的天,闹了阴庭老大哥没脸可算报了前番,大王开封立建时,王伯当来搞事的仇,大王大喜,决定给你奖励。你的官职不是没定么,大王决定授你为东华殿资政官。”
一百四十九章 中秋之会
“这是个什么职位,权力大不大?”
许易眼睛亮了。
在他看来,阴庭和金鹏妖王府的官制,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明明是正统,偏偏建制粗糙,一个明明妖王立制,偏偏弄得比人间朝廷一般。
东华殿资政官,让许易自己想,都想不出这么文绉绉、有范的名字。
白狼道,“你就躲被窝里乐吧,东华殿下面辖一支东华卫,有五万人之众,遥控北部疆域,控制十万里疆土,百万里海域,另外,天机阁分在东华殿下,天机阁,可是大王手下最精锐的消息军队,本来是要分在我掌管的王极殿下,最后还是让给你了,天机阁阁主邵剑波是我的人,你可不能往死了用。”
“另外,仙王城那边要开了,我这边给你弄了张邀请函,你进去耍耍,算是给你庆功。不过你也轻点嘚瑟,妖王府中近期将有大变,大王的几个结义兄弟,要过来一趟,弄不好,便要塞些人进来,到时候,人家就是王亲,咱们这些人还得小心应对。”
许易听出了白狼的隐忧,但对他而言,妖王府出现波折,未必是什么坏消息,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天然就自带搅风搅雨的属性。
许易不耐烦道,“知道了,反正咱俩死抱一把,管他谁来了,惹急了老子,就开干,行了,不和你废话了,我这边还有事。”
白狼笑道,“你小子就嘚瑟吧,你和那个雷赤炎倒是将遇良才,不过情形不对,千万给我来信,我亲自出动接你回家。”他知道许易必定还是为了雷赤炎的事儿,留在阴庭那边搞小动作,他虽然以为此时此刻做此事,极度的不合时宜,但许易毕竟已连番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劝告的话,说多了,难免招人心烦,索性,他就不啰嗦了。
许易心中一暖,哈哈笑道,“那感情好,行了,我先闭了。”
“哎,等等,这边收到你小子的一封信,是一只摩天妖鸟传来的,被咱们的人得了,上面就只有一张蓝色风笺,写了四个字:中秋之约。说说吧,是和哪家女子相约啊,不瞒你说,老哥我是真好奇,想看看你老弟能看上的女子,到底是……”
他话音未落,许易便闭了如意珠。
他掐指一算,距离中秋节,只剩三日了。
去年,张宝儿和张宝玉联袂来看他,临别之际,许易感念张宝儿赤子之心,取出三枚玉簪相赠,说张宝儿每还他一根玉簪,他便为张宝儿办一桩事。
张宝儿收了三枚玉簪,立时取出一枚,告诉许易,希望许易明年中秋节时,前往蓬莱仙岛一见。
若不是白狼报信,他险些忘了此事,暗道惭愧。
“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欠债不可怕,就怕某些人又要欠下情债了。”
只要遇到可以打击许易的机会,荒魅决计不会放过。
许易冷脸道,“胡言乱语什么,你若嫌星空戒待得太舒坦,可以到四色印小区买房,多素净。”
荒魅立时没了声息,心中却极是得意,要动强,可不正说明许易心虚了。
在许易手下憋屈得久了,荒魅早把精神胜利法那一套用得溜熟。
盘算着时间还够,许易也就不急着赶路,直接在竹屋中宿了,第二日一早用罢早餐,正准备出门,童山河来报,说是龙文章着人送来一张邀请函,许易接过,打开一看,正是一张仙王城的邀请函。
白狼也提到过此物件,这边,龙文章就送来了。立时,许易对这仙王城来了兴趣。
只是目下,不是探究仙王城的好时候,他得去蓬莱仙岛应诺。
…………
蓬莱仙岛,怀玉山,冷岳峰上的一座石洞大门,尘封了三月后,终于缓缓开启。
一个身着鹅黄衫的俊秀女郎,从石门中行了出来,面色苍白,衣衫污浊,脸上挂满了苍苍烟火色。
才行出石门,身形晃了好几下,险些摔倒。
女郎挪了几步,便觉气力不支,就将身子靠在阳光斑驳的石壁上休息,正是午后,深秋的阳光,温暖而不热烈,将石壁炙烤的温度正好,女郎疲惫已极,竟靠在石壁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知多久,饥渴已久的腹中馋虫,忽的被阵阵肉香勾引得造了反,女郎醒转过来,才一睁眼,便见天色已黑,一轮圆月当空,不远处的偌大篝火上,铺陈了偌大的金属丝网,一个青衣男子,正在那金属丝网上,炙烤着一片片的雪花肉片,孜然,芝麻,干辣椒等数十种香料调配出的粉末,洒在那一片片肥瘦相间的雪花牛肉片上,顿时发出扑鼻异香。
青衣男子边烤边吃,见她醒来,回眸冲她一笑,“今日正是中秋佳节,正好你也醒了,别傻看着了,来吃吧。”
青衣男子自然是许易,那女郎正是张宝儿。
怀玉山虽是蓬莱仙岛上有名的仙山福地,被张家占据,但许易而言,不过是不设防之地,他能悄无声息地进来,再有强大的感知能力,要在一座山中搜罗的张宝儿,不过是举手之劳。
“啊呀,我睡了两天两夜?大哥怎么不叫醒我,哎呀,我……”
张宝儿忽的发现自己衣衫上黑一块白一块,才想起来,自己在炉火边上熏了三个月,还不曾清洗过呢。
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宝儿一道烟蹿进洞去,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又遁出洞来,衣衫更换一新,恢复了清新俏丽模样,行到近前,抓起一片烤肉,便塞进嘴巴,一边呼呼吐气散热,一边含糊不清地叫着“好吃”。
她性格率真,绝不造作,除了爱美的天性难改,吃起肉来,绝不比鲁汉子斯文,她也着实饿得狠了,一连吃了上百块,近十来斤,速度方才慢了下来。
终于,两人将五十斤上好的沔阳出产的山坡肥牛,清扫一空,这才停止了吃喝,张宝儿摊开身子,一边舒服地揉着肚子,一边叫着“舒坦”。
许易则从石桌上,取过两块糕点,分给张宝儿一块。
一百五十章 恼羞成怒
张宝儿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我可没大哥这铁打的身子。”
许易自己咬了一口,笑道,“此物出自我的老家,唤作月饼,取团圆之意,哎,今日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好句!”
张宝儿赞一声,接过许易手中的那块月饼,咬了一口,“好甜,大哥,你老家的月饼,可真不怎么好吃,不过名字和象征意义极好,大哥,你是不是想起你的家人,伤怀了?你堂堂男子汉,空虚老魔,好大名头,若要在我面前哭了鼻子,我可是要偷偷笑一辈子的。”
月光下,张宝儿没心没肺地笑着,小脸儿依旧岔白,显然元气未复。
许易微微一笑,“说说吧,你花掉一根簪子,也要叫我来,不会就想着让我请你吃一顿烤肉吧。”
张宝儿献宝似地掏出一个玉制书页,书页上绘制着图案,祥云缭绕一座城池,十分精致。
便听张宝儿道,“仙王城的大名,大哥可听过,这个就是仙王城的邀请函,大哥修为极高,福泽深厚,若是入了仙王城,必定会遇到了不得的机缘。”
许易盯着张宝儿道,“宝儿便是为了得这一块邀请函,才帮你七叔祖三个月时间,不眠不休,看守着丹火炉?”
张宝儿小嘴轻张,怔怔出神,“大,大哥,你……”
许易揉揉她的小脑袋,“你这又是何苦?”
张宝儿昏睡之前,许易便找到她了,在此等了她两日,他有强大感知能力,探听些消息,对他而言,自是手到擒来。
显然,三月之前,张宝儿用掉那枚玉簪时,便打定了主意,要拼这三个月的折磨,为他换取那枚仙王城的邀请函。
这份深情厚谊,令许易倍感温暖。
张宝儿道,“大哥待我如何,我便待大哥如何,大哥可还记得,那日,你救了老张和我后,还不远万里,一直悄悄把我们送到蓬莱仙岛,方才折返。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你救我和老张,我谢谢你,但你救完之后,还能一路暗中护送我和老张万里,从那时起,我便拿你当最亲近的人了。在这个世上,除了老张,再没有第二人这般待我,我本领低微,不能为大哥做什么,只能用辛苦从叔祖那里,得些好处,送给大哥。”
许易心中一颤,百味杂陈。
昔年,他救助张家父女,不过是适逢其会,究其根源,是旁人拿张家父女作引子,来坑害他,说穿了,是因为他的缘故,张家父女才落入困境。
当时的情况,他若不护送张家父女返回,张家父女极有可能被暗害。
他做此事,不过是本着“良知”道行事,根本没想让张家父女知道,也从未想过报偿之事。
却没想到,还是被张宝儿察觉了,还一直记挂到了今天。
“又坑了一个。”
星空戒中,荒魅忍不住感叹出声。
许易心念一动,冲张宝儿道,“你这丫头,在胡思乱想什么,到底年岁还小,少不经事,大哥就把我的故事说出来给你听听,让你长长见识,我出生的地方叫许家村,因家中奴仆欺主,而致使家道中落,十五岁那年,得遇恩师了尘,开始修行五道,十八岁时,杀了恶奴之侄,开始浪迹天涯。在芙蓉镇,我遇上了秋娃和慕伯……”
“……当时我真的没想到夏子陌居然是妖族,那时的我还年轻,多年的教育,让人妖大防的观念,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
“……皇场之战,我以为永远失去了你子陌姐姐……”
“……神殿之中再相逢时,你子陌姐姐已经失去了记忆……”
“………我终于又再见了她,可惜还是走散了……”
“………晏姿跟随我最久,我一直装作不能体会他的深情,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
“………我从来都没敢正视过雪紫寒,因为她实在太美了,我怕我多看她一眼,会对不住子陌……”
“……吟秋,是我伤得最深的人,她为我放弃了一切,几乎生命,我告诉她,我们义结金兰,你说我是不是渣男……”
“……宣萱和我的缘分,也不知道何时起的,后来渐成欢喜冤家,到后来,我也没能保护她,还是失散了……”
许易的讲述,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们,一一呈现在张宝儿眼前。
经历了秀娘和张中行的“深情最怕我以为”后,许易的心结早就打开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敞开博爱的怀抱,见一个收一个。
尤其对张宝儿这种,他虽感动她的心意,但决然生不起半点爱恋之心。
此刻,他将隐在心底最深处的故事刨出来,摊在张宝儿眼前丧丧,就是不愿张宝儿泥足深陷。
待得许易说完,张宝儿双目闪闪发光,盯着许易,俏皮地道,“大哥,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怕我也爱上你这个渣,渣男啊。对,这个词,好准确啊,在对那几个姐姐所作所为,可不就是标标准准的渣男么,不,我看是渣中之渣。”
许易万没想到张宝儿如此轻快地将只能暗示的话,明示出来,饶是以他的脸皮之厚,也闹了个满脸通红。
“大哥,我待你亲近,是因为你待我至诚,你不要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会爱上你好不好,你哪里来的这等自信?你看你又冷又冰,还是个大魔头,人家喜欢的未来夫君,是那种又温又暖,整日里围着我转的,哈哈,大哥,你脸红起来,可真有意思……”
张宝儿笑得合不拢嘴。
星空戒中的荒魅已然笑趴在了地上,“哎哟,可乐死老子了,乐死老子了哟,许老魔,你也有今天,啊哈哈……还真是的……真的是自我感觉良好,天下女人只能爱我哟……”
荒魅从没捡过许易这么大的笑话,当即便笑趴了,再也直不起身子。
这边的许易,终于恼羞成怒,禁法催动,直接闭了星空戒,将荒魅锁在里面。
一百五十一章 不慈(贺三十而立盟)
张宝儿笑他可以,小丫头娇俏可爱,古灵精怪,荒魅这等面目可憎的老妖物,也配笑老子。
张宝儿伸出小手在许易眼前晃了晃,“大哥,你不会受的打击太深,魔怔了吧。好啦好啦,你也没那么差啦,只不过不是我钟意的那一款,但是,还是有那么多天仙一样的姐姐,对你不离不弃,也是叫人羡慕呢。”
张宝儿真怕对许易的打击太大,赶忙转变腔调,又来宽慰他。
许易敲了她小脑袋一记,“少来弄鬼,行了,你的邀请函我收了,我可没时间陪你小孩子过家家,以后不用再给我送什么了,你我相识一场,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兄妹相交,贵乎知心,不在这些俗物上,再不要在这无用的事上,空耗时间。你资质不错,好生修行,必有证道的那一天。”
说着,许易塞过一枚须弥戒,张宝儿接了,念头才探入须弥戒,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才要将须弥戒抛出,被许易止住,“大哥送的,再多,都是该你的,跟我虚情假意个什么劲儿?”
张宝儿咧嘴一笑,眨巴眼睛道,“多么?不多呀,大哥怎么说也是堂堂空虚老魔,来看我一回,就送这些东西?人家嫌少,还不让说,也罢也罢,不说就是,谁让您是大哥呢。”
许易气结,这小丫头古灵精怪,让他忍不住想起了秋娃那丫头,却不知小丫头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两人正说话之际,一道圆滚滚的身影冲了进来,月光洒在他那罕见的英俊肥的脸上,不是张宝玉又是何人。
“三姐,快闪吧,刘传山又来了……呀,大哥!”
张宝玉睹见许易,面上的慌急陡然化作惊喜,飙到前来,拉着许易的手埋怨道,“大哥你也太不够朋友了,明明来都来了,怎么只通知三姐,不知会我。”
许易笑道,“我也是才到,没地儿联系你,你好呀,宝玉。”
张宝玉咧嘴笑道,“好好好,三姐,你和大哥一起去吧,许大哥现在可了不得了,肯定能护你周全。”
“宝玉!”
张宝儿打断张宝玉道,“少说两句,你的牙齿又不会掉,大哥还有急务,不要胡言乱语,扰乱大哥,区区一个刘传山,还能吃了我不成,这是在怀玉山。”
张宝玉怔了怔,点点头,“也对也对,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的,大哥怎么来了就要走。”
许易道,“确实还有急务,你们姐俩先聊,改日我再来蓬莱仙岛看你们。”说着,许易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张宝玉还待开腔,便不见了许易的踪影,“这大哥,怎的来去匆匆。”
他话音未落,两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场中,正是张家家主贴身大管家麾下的两个得力下人。
“七少爷也在?倒是巧了,家主正让各位少爷吟诗作对呢,没见着七少爷,正嘀咕呢,还有三小姐,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家主请三小姐一起过去团圆,九爷已经过去了。”
左侧面目阴鸷的葛衣中年冷梆梆地说道,眼角的讥笑,并不小心掩藏。
“难得家主还记得我和姐姐,我们自然是要去的,不过我和三姐姐在此对月祝祷,祝祷完了立时就过去,你们先回吧。”
张宝玉拉过一个石凳,便坐了下来。
右侧的麻脸老者桀桀笑道,“那边等得急了,还请七少爷和三小姐,现在就过去。”
张宝玉重重在石桌上拍了一掌,怒喝道,“大管事真是调教得好下人,都敢以奴欺主了,谁给你们的胆量,敢这么跟我和三姐说话。”
葛衣中年阴声道,“以奴压主的帽子,恕我们两个下人,承受不起,不过,家主的命令,我们兄弟二人,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执行到底的,还请七少爷和三小姐现在就动身,否则,弄出些不好看的场面,我们两个下人本就是没脸的人,不打紧,七少爷和三小姐却是体面人,脸面是伤不得的。”
“你他马!”
张宝玉气得面红脖子粗,大喘气道,“你们也就是欺负我大哥先一步走了,算你们他马的命好!”
“宝玉!”张宝儿厉声喝止,冲两名二等管事抱拳道,“既是家主邀请,我们自然要去,还请两位管事头前带路。”
今日的聚会,是在怀玉山顶的怀玉殿举行的,张家绵延近两千年,最显赫时,出过半人仙级别的强者,如今虽然只有两名四境强者,但放在散修之列,已经是顶级的门阀了。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正是张家阖族聚会的大日子。
此刻,偌大的怀玉殿中,聚集了近五百人,皆是和本支在五服以内的近支,还有便是达到鬼仙级别的远支,以及这些人的家属。
即便如此,一个家族内,出现近两百鬼仙,也算得上极为恐怖了。
张宝儿和张宝玉的到来,并未掀起任何波澜,宝玉也还罢了,他是近支,省得团团圆圆,又是个大吃货,族中不管老少,只当他是个孩子。
至于张宝儿,自幼随父亲在外出仕,回归族中,也不过因为姿容罕见的艳丽,而被有心人关注。
此刻,整个大殿灯温酒暖,气氛祥和,平素闭合的穹顶,竟不知被施了何等奇术,完全敞开来,放入一轮中天满月,怀玉山张家数百族人散落各处,组成一个个的小圈子,正谈笑风生,共话太平。
张宝儿和张宝玉,在两名管事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神态威严,身量极高的中年人面前,令人惊叹的是,那威严的中年竟然眼生双瞳,天生异象,此人正是当今张家家主张狂行,鬼仙三境顶尖修为,传闻一只脚已经跨入了四境。
在整个怀玉山,是除两位已坐死关的四境老祖外,第一强者,在整个蓬莱仙岛,也是名震当时的强者。
见得张宝儿,张狂行威严的脸上竟放出一些微笑,“听你七叔祖说,你近来尤为刻苦,是个好孩子,你虽自幼随你父离家万里,但既然回归族中了,便应当和你那些兄弟姊妹好生亲近亲近。何况,今天是中秋佳节,我怀玉山张家团聚的日子,举族皆团圆欢乐,你一人闷在洞府作甚?若教外人得知,怕要说我这个伯父不慈了。”
一百五十二章 威逼
听张狂行这般一说,张宝儿一颗心直往下沉,她冰雪聪明,对父亲和自己的地位的定位,十分清楚,平素这位近在咫尺的家主伯父,实则远隔天涯,根本不是她能接触上的,如今这位家主伯父大人如此的和蔼可亲,亲切到让她忍不住毛骨悚然,她立时便猜出了要出问题。
便在这时,张宝儿识海中传来张宝玉的意念,“三姐当心,伯父何时这样和我们晚辈说过话,我听我妈说,不怕我伯父怒,就怕我伯父笑,实在不行,你装昏倒啊,我在我妈面前,就是这样过关的。”
张宝玉出身近支,他的父亲乃是张狂行一母同胞的六弟,张狂行是他的嫡亲伯父。
张宝儿哪顾得上搭理张宝玉,便见她不紧不慢,举止得体,先和围聚在张狂行身边的诸位张家长辈见礼,尔后,又向张狂行福了一礼,回话道,“侄女自和父亲回归家族,多承伯父照料,方得安居乐业,感受我张家大家庭的温暖。近月来,宝儿为七叔祖看守丹炉,精神困乏,不知不觉竟然昏睡过去了,若不是宝玉来唤我,我还不知今日便是中秋了。险些错过族中的大日子,也好险失去向诸位叔叔,伯伯,老祖们问安的机会了。还请伯父恕宝儿无礼之罪。”
此话一出,场中张家诸位长辈皆是眼前一亮。
张狂行笑道,“哈哈,老九福气不小,竟生得宝儿如此聪明伶俐的女儿,让人好生羡慕。”
立在圈子边沿的张文凤赶忙道,“家主谬赞了,小女顽劣,不堪训导,惭愧惭愧。”
张狂行道摆摆手道,“叫什么家主,一声二哥不会叫么?这些年老九你漂泊在外,也着实不易,是我疏忽了,我在淮西又给你谋了个新差遣,干上几年,我再给你使把劲儿,直接上到土地府宫伯的位子,将来你的成就,不可限量。”
张文凤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大馅饼会落到自己头上,他生性谨慎,连忙道,“大哥厚爱,小弟愧不敢当,昔年,也是族中用力,为我谋了个河伯差遣,偏偏文凤无能,还将官位丢了。哪里还敢厚颜劳烦族中出力……”
张文凤话没说完,便被张狂行左侧一人打断,“行了,老九,大哥的话就是命令,哪有那么多虚礼,你接下便是了,不要让大哥费心。”
说话的是张狂行的同胞四弟张龙行,他脾气最是暴躁,最烦这套虚礼。
在他看来,自家大哥这番作态,根本纯属多余。
“老四,怎么说话呢。”
张狂行冷声叱道,张龙行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张文凤赶忙道,“大哥的话,我自然听从,只是不知大哥还有何差遣,能办的,小弟一定尽力。”他的感觉极度不好,隐约猜到可能要出岔头,故而留了极大的话缝。
张狂行微笑道,“我哪有事要你办,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是真,刘家家主的三子刘传山,相中咱家宝儿了。”
张宝儿花容失色,张文凤如遭雷击。
自回归家族以来,张文凤始终深居简出,少与旁人接触,即便如此,他也是听说了的,这个刘传山乃是有名的色中饿鬼,恶名远播。
如此灾劫,怎的,怎的偏偏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他强定心神,忍住脑海深处的一阵阵眩晕,抱拳道,“还请大哥千万收回成命,刘传山乃是刘家嫡系子弟,我不过是张家旁支,双方门不当户不对,如何堪匹配。何况,小女蒲柳之姿,向来顽劣,贸然嫁过去,只怕会闹出笑话,给我张家丢脸,那时文凤就罪莫大焉了。至于文凤的前程,大哥日理万机,着实不该挂在心上。文凤愚钝之材,经上次挫折以后,已无心官场,终身寄情山水便是。”
张龙行冷哼道,“寄情山水,你说的轻巧,你出仕以来,消耗的家族资源怎么算?享受的家族庇护又怎么算,现在家族让你出力,你如此百般推诿。你说门不当户不对,倒是事实,人家刘传山又不是要娶张宝儿为正房,纳个偏房,自然就门当户对了。”
“你,你……”
张文凤万万没想到,张氏兄弟竟会阴损到这等地步,他张文凤再是不堪,也是张家一份子,鬼仙修为,哪有自己女儿去给人当侍妾的道理。
张文凤怒急攻心,脸上五气凌乱,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父亲!”
张宝儿抢到近前,扶起张文凤,赶忙往他口中塞入一把丹药。
“伯父大人,我堂堂张家还要不要脸了,你不过是要刘家在明年的蓬莱仙岛联盟的大选上,给你的副盟主之位投一张选票,可三姐是我张家人,即便是旁支,也不能拿去给刘传山那等禽兽祸害,都是张家人,都流着张家血,伯父大人如此做,就不怕我张家上下离心离德么,今日送一个三姐,明日还要送谁呢?家族连一个弱女子都庇护不了,是我张家全体男儿的奇耻大辱!”
张宝玉爆发了,狂声呼喝,声震全场。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把他当个少不经事的孩子,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在这等场合,喷出这般狂暴的雷霆。
以至于张狂行忍不住颤了颤身子,不知多少张家男儿脸上流露出愧色,能修炼到连羞耻心都没有的,终究是凤毛麟角。
“孽畜,我打死你!”
一道身影自张狂行左侧飚出,如疾风一般卷到张宝玉近前,下一瞬张宝玉倒飞出去,直直飞出百十丈,凌空鲜血狂飙,竟直直落到了殿外。
“张文行,你这天杀的,自己没能耐,杀儿子,你倒下的去手,老娘不跟你过了!”
忽的,一个中年美妇悲啼一声,呼号着狂奔了出去。
动手的张文行满面铁青,怒声道,“都是这贱妇,才惯得小畜生如此不成体统。我恨不得撕了碎了那畜生。”
张狂行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道,“宝玉向来憨直,定是受了旁人蛊惑,我还不至于和这无知孺子一般见识,老六,你下手实在太重了,快去看看吧,不然凤琴闹起来,你家的后墙可就要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