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诡异的拍卖
四色印卖相本就不凡,此刻,仙灵之气流动,最厉害的是,漫天罡风,偏偏刮到四色印左近,分散开去,竟是生生拐了个弯儿。
“这小子在玩离间计,区区伎俩,也敢献丑,不如图某出手,先灭了此贼,再来分宝。”
说话的是个高大青年,乃是千山宗宗主图名。
“不妥不妥,图兄火焚千山的神通实在霸道,若是毁了此宝,岂不可惜?”
“我看还是我辛苦一遭,我的千丝坠,最是柔软细密,此刻正得用?”
“我看大家都不要妄动,毁了奇宝,却又算谁的?”
“…………”
一时间众论不一,其声嘈杂。
诚然,图名点明了许易玩的是离间计,然而,许易用的是阳谋,根本不怕点名。
这七人七样心思,在利益没摆在眼前之际,或许能齐心合力,对付许易这个大敌。
当许易将四色印摆在明处后,重利当前,想不分裂,简直就是不可能。
“诸位,争来争去,岂不正中了此贼奸计。宝物只有一个,我等却有七家,我看不如我等将利益先分润明白,再说其他。”
出声的却是郭广校。
他话音落定,众人皆曰“可”。
能混到一宗、一家之长的,又岂有简单人物。
眼前的困难是明摆着的,没有谁会主动放弃,也没有哪一家有压服另外六家的实力。
想吃独食,是不现实的。
继续吵下去,也只能是无休止。
当下,还是郭广校给出的主意,他建议众人立誓,此宝归七家所有,任何人不得有异心,随后又当先立下重誓,另外六人皆跟着立了誓约。
谁都知晓越是修行到高处,越是尊重誓约,七人立誓完毕,眼看着大局将定。
众人看向许易的眼神,或阴冷,或冰寒,或杀气毕露。
眼见围杀便要再度展开,却听许易道,“看来诸位是不相信我有毁了此宝的能力?”
郭广校冷笑道,“能轻易被毁掉的就不是重宝,你若有本事,就毁了吧。”
许易道,“是这个道理,看来列位都想明白了。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各位,诸位虽然立誓,约好了利益七家共分,但这宝物到底只有一个,却不知又归谁保管呢?”
许易话音方落,众人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郭广校道,“一家一年,或一家一月,总是有办法做到公平的,诸位,勿要听这贼子乱言,此人惯会惑乱人心。”
说着,便要率先出手,却被红袍老者拦住,“郭兄,急什么,此贼逃不掉的,他愿意说,让他说就是了,我认为郭兄先前的话极为有理,事关利益分派,还是先说明白得好。”
“郑兄疑我?”
郭广校盯着红袍老者喝道。
他非是另有他心,而是不愿众人被许易牵着鼻子走。
红袍老者道,“说的哪里话,某只是觉得郭兄前后表态不一,未免令人生疑。郑某以为先前能把利益分明白,现在应该也能分明白。此贼不足虑,说杀也就杀了。可若是我等稍后为此贼手中的宝贝起了争执,终归是不美。”
郭广校环视众人,见众人皆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便知大势不可逆。
郭广校道,“不知郑兄和列位有何高见,郭某愿闻其详。”
红袍老者摇摇头,“某哪有什么好主意?”
其余几人尽皆含笑摇头。
便在这时,盘膝而坐的许易又说话了,“我倒有个好主意,不如列位竞价,看我这枚宝贝,到底值多少,出价最高的那位,得这个宝贝,其余人等,分掉出价最高那位的资源,这样大家都不用麻烦,更不必操心怎么利益均沾,以及公平问题。”
“着啊,这还真是个好主意,老子怎么没想到,多谢……咳咳……”
叫好的图名憋得满脸通红。
众人都觉得怪异得不行,看向许易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就没见过这样的,如此场面就好比杀猪吃肉,猪和屠户说怎么杀自己,往那里下刀子,溅出的血最少一般。
许易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列位不必惊疑,我只是希望列位知道我的诚心,我是真心想交出宝贝,换一条活命,列位不必管我,可以即刻竞价,我赶时间。”
郭广校甩甩头,似乎要将心中涌起的这古怪的感觉甩出去,朗声道,“此贼奸狡,我等不可不防,但这个主意的确不错,如果诸君同意,咱们可以即刻竞价。”
众人各以目视,俄顷,都赞同此主意,竞价便开始了。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众人计较如何瓜分利益的档口,各家的队伍终于也赶到了。
此刻,竞价才开始,各位宗主,家主身边便聚齐了各自的心腹,开始嘀咕到底给到多少价位合适。
毕竟,大家只见了那四色印的卖相,具体到底是个什么宝贝,实在心里无底。
既怕自己出价高了,吃了亏,又怕出价低了,让人捡了便宜。
这一番竞价,足足持续了一炷香,才渐渐走到尾声。
最看好四色印的郭广校几乎报出了半数身家,才终于压过了所有的竞争对手。
便在这时,许易道,“一百八十三枚灵珠一次,一百八十三枚灵珠两次,诸位,此宝远比你们想象的贵重,不信诸位请看。”
说着,许易催动禁制,四色印莹莹放光,顿时流光溢彩,仙灵之力疯狂涌动,似乎有个崭新世界即将打开。
“一百九十枚,老子不过了!”
图名大喝一声,暴声喊道。
“一枚九十枚一次……”
“两百枚,列位,这宝贝诸位就让与苏某吧,苏某必定铭记终身。”
“两百一,老子踏马不过了。”
“…………”
先前诸人见四色印不凡,宛若赌石,只见了一线绿,此刻许易把原石磨去大片,露出了大片绿,竞价自然要连番上扬。
霎时间,眼见要偃旗息鼓的竞价,又火热起来。
郭广校简直要气得吐血,恨不得将许易千刀万剐了,明明他就要一锤定音,偏偏这家伙要弄这出,老子们竞价,又没喊你当主拍人,你喊的哪门子价,炫的哪门子宝。
第四章 渡仙劫
几位宗主,家主疯狂竞价,围观众人也看傻了。
围观众人身在局外,反倒看得更为明白,越是看得明白,就越觉得诡异,别扭。
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拍卖,未免太过荒诞。
“停!”
郭广校大喝一声,终止了竞价。
红袍老者瞪眼道,“郭兄,你又要做什么,竞价夺宝,可是大家事先商量好的,你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郭广校叫停时,红袍老者正气势如虹,疯狂提价,已经连续压服两人了。
是以,他对郭广校这种行为分外不满。
郭广校道,“郑兄稍安勿躁,诸君也听我一言。此宝贵重,我认为已经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家能够用价值去衡量的了,所以,竞价之事,可以作罢了。毕竟,不管最后谁竞得此宝,其余等人分润的利润,也远远不及此宝的一个零头,竞价还有意义么?”
红袍老者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话,都说好的竞价夺宝,大家都答应了,现在就应该是谁价高谁得,变来变去,却是什么意思?”
论及富奢,场中几家,皆不如他家,他有信心击溃所有的对手,将此重宝揽入怀中。
如今郭广校要推翻竞价模式,他自然不肯。
“我觉得郭兄此言有理,我等虽然薄有身家,但哪一家倾家荡产怕也不足以媲美此宝的价值。既然如此,竞价就成了玩笑。毕竟不符合大多数人利益,如此竞价,不搞也罢。”
图名高声说道。
“此言有理!”
“正该如此,就好比杀一头猪,我本来可以分一块猪肉,现在你要用一个兔子的价钱弄走,让我分一块兔肉,不可,大大地不可。”
“…………”
众人因利而聚,皆为利来,诚然誓言可以约束人心,但实无道义可言,在没有誓言约束的情况下,反悔自然入家常便饭。
红袍老者简直要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颤抖着手臂,指着众人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他哪里还不知胳膊拗不过大腿,真正是恨毒了领头的郭广校。
“诸位如果认为竞价不公平,不如这样吧,这件宝贝,诸位按周期,轮换保留,至于谁先保留,诸位可以抓阄,不知这个主意,诸位以为如何?”
看了半天热闹的许易,又再度给出了主意。
他一说话,郭广校等人便觉得脑袋疼得厉害,这混账太阴损了,偏偏他的话怎么听怎么有道理,你还不能不按着他说的话去办。
有了适才竞价的失败,一时间竟无人表态。
谁都不傻,气氛越来越诡异,许易浑然没有半点俘虏的觉悟,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小子,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郭广校凝眸喝道。
许易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过是想要诸位留我一条命,为此,我连续给诸位出了两个好主意了,却不知诸位考虑得如何了?当然,若有人能立誓保我平安,我也可将此宝赠予。你们七家分不过来,三家或者四家分,岂不更好。”
“列位,我算看明白了,此贼始终都妄想挑拨离间,让我等自乱阵脚。某以为不如先灭此贼,分宝的事儿,咱们稍后再议,在灭亡此贼过程中,不管谁得了此宝,都必须主动交出来,由七家共同管理,郭某愿意第一个立誓。”
说着,郭广校当先立下誓言。
众人都察觉到了许易的存在是一种莫大威胁,而且这威胁分明越来越大,人人心中都不托底了,当下,众强者纷纷立誓。
便连红袍老者也不再争一时长短,慨然立誓。
众人誓言方罢,眼见最后的合围便要开始,忽的,头顶上空,有劫云涌动,瞬间,满场真元、灵力被抽调一空。
“渡劫!”
“天啊,这家伙要渡仙劫!”
“他以为他是谁,敢在我等重重围困之际,渡仙劫!”
“这是狗急跳墙,诸君勿忧,且等他气息衰败,我等合击,此贼瞬间必灭。”
“…………”
满场嘈嘈切切,竟是轻快声。
场中众人,几乎都渡过仙劫,还有不少渡过二重,三重仙劫,太知道渡仙劫的难点了。
且不说,没有人护法,贸然渡仙劫,简直危险重重。
单是许易临阵渡劫,气息不稳,简直就是找死。
即便渡过仙劫了,渡劫后,血气衰微,宛若重伤,偏偏处于围攻之中,简直就是必死之选。
真的是必死之选么?
许易并不这么认为。五行平衡后,便可自动以己心勾动天心,引动仙劫了。
这点,他在西洲世界时,便知道了。
而西洲有的是决死的修士,这样做了,只是没有人成功罢了,缺的正是渡仙劫的秘法。
而这点,许易已经从荒魅出获知了。
更妙的一点,修到他这样的境界,来渡仙劫,根本没有压力。
就比如修炼到玄奘那等纯阳道体,渡仙劫根本若等闲。
因为多年锤炼,尸体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了极点,何惧仙劫。
许易的琉璃玉体,同样强悍,他也无惧仙劫。
本来,他是想找个机会,静静渡过仙劫的。
偏偏这帮人穷追不舍,他被逼得急了,也只能仓促渡劫。
好在,他凭着机变之才,让自己获得了宝贵的休息时间,调理好了气血和筋络,为渡劫做好了准备。
却说就在众人鼓噪之际,仙劫降落了。
和以往渡劫不同,没有云团风暴护体,大量的电弧宛若聚成密集暴雨,疯狂击落。
许易没有现出本体,而是显化出赤炎雷猴。
他的目的很明确,让赤炎雷猴先渡劫,如果赤炎雷猴渡过了仙劫,便先灭敌,然后再择机让本体渡劫。
此刻,雷霆降落,赤炎雷猴心中没有涌出恐惧,反而有一股股的冲动,自血脉深处涌出。
但见赤炎雷猴仰头望天,布满长毛的丑脸上,无惊无怖,无忧无喜。
轰然一声巨响,雷霆聚成的暴雨洒落,赤炎雷猴周身的毛发立了起来,一根根放肆地开张着。
大量的电火花,在他周身游走,深入每一个毛孔。
第五章 四道仙劫
与此同时,许易体内的赤炎雷猴的尸气,化作一团气流,疯狂游走起来。
而许易体内的气血,也沸腾起来,大量的杂质,被一点点往外挤出。
转瞬,便是九次密集雷电暴雨降落,赤炎雷猴始终保持仰头望天的姿态,手中终于有了动作,掐弄着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至于恐怖仙劫暴雷,赤炎雷猴只当洗个热水澡。
“这,这,这莫非是赤炎雷猴……”
“履劫如平地的赤炎雷猴,不是传闻绝种了么?”
“如此奇妖,若能擒之……”
“当真是天生雷兽啊,滚滚仙劫,竟也不能对他产生丝毫伤害……”
“…………”
众论滔滔中,很快,恐怖暴雨般的闪电,扑簌簌落完了九次。
“准备好了,立时攻杀!”
郭广校高声下令。
众修士无不聚精会神,随时准备发动致命攻击。
然而九道仙劫落定,天地中被锁定的真元和仙灵之力,没有丝毫复苏的迹象。
“莫非他要一次渡过二道仙劫?”
“不可能,要一次渡过二道仙劫,除非尸体强韧到了极致,要达到那种程度,除非在五行平衡的境界,浸淫许多年,谁有那个耐心?”
“还有一种情况,除非是当世天才,或者各大势力的顶尖弟子,他们有名师指点,有恐怖资源,这猴子一看就是散修。”
“…………”
争论声未落,天际又有无数光点聚成暴雨密集落下,下落之际,宛若星河划过一条条电龙。
赤炎雷猴依旧立着,抬头观望着天际,手中掐动得越来越快,嘴皮子也动得更快了。
“他在干什么?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兆?”
红袍老者微眯了眼眸问道。
“他应该是在感悟天意。”
郭广校悠悠道,“仙劫洒落之际,正是天意最为纯澈之时,此时感悟天意,事半功倍。然而,仙劫降落,天之伟力,我辈煌煌不安,力抗且不及,哪里分得出心神来感悟。也只有这赤炎雷猴,天生雷兽,无视仙劫,反而能借机感悟天意,领悟神通。”
郭广校话音方落,所有人都沉下脸色来。
一股不祥的预兆在所有人心头弥漫。
郭广校深知此刻不是打击众人积极性的时候,高声道,“诸君勿忧,此猴再是不凡,也须知天意不是渡劫刹那,便能感悟的,诸君做好准备,二道仙界将毕,我等合力一攻,必定灭此獠。”
郭广校话音未落,第二个九道暴雨雷霆收歇,诡异的是,天地的真元、仙灵依旧被死死锁住。
霎时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都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诡异的沉默后,天地间暴雨雷霆骤然轰落,满场的嘈杂声,呼喝声,几乎要压过雷霆的轰击声。
“这,这不可能啊,天下能一次渡三仙劫的不是没有,可都是传说级的存在,这猴子,这猴子怎么能……”
“难不成我等适才是在和一个连一次仙劫也没有的家伙在作战?这可能么?”
“此妖猴太过诡异离奇,我等还是退散吧。”
“退散?现在说退散,那和叫我等自杀没什么区别。此妖猴越是诡异,我等越是得趁他在未起之时灭之,难不成要等他修为大成,再回来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将我等踏成齑粉?”
“…………”
嘈嘈切切中,郭广校等人无不面色惨白。
他们虽是宗主,家主,皆是当世高人,而此刻众人心中的慌乱,犹豫,纠结,和那些嘈嘈切切之徒,没什么分别。
留,担心被妖猴反噬。
走,又担心养虎遗患。
“诸君勿忧,此贼渡的仙劫越多,便越是衰弱,恢复是需要时间的,趁他病,要他命,只要我等齐心合力,必能功成。此贼既如此诡异,焉知他的星空戒中,只那四色印一件重宝?”
郭广校高声喝道。
他深通人心和人性,几句话一出,立时将众人的贪欲扇呼起来,贪欲一起,胆气大壮。
“第九道了,准备!”
紫袍老者高声呼喝,所有人屏气凝神,做好了发动攻击的准备。
终于,第九道仙劫消失,真元和仙灵,依旧无影无踪,显然还是被牢牢锁死。
“这,这……”
“这踏马……”
“疯了,老子疯了……”
乱声之中,又有扑簌簌暴雨雷霆落下。
“第四道仙劫!”
众声高呼,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
“从来没见过什么四道仙劫,这是怎么回事?”
图名高声呼喝。
“这不是四道仙劫!”
郭广校平静地说道,眸子中的惶然怎么也遮掩不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
紫袍老者高声痛呼。
郭广校不和他置气,高声道,“若真的是第四道仙劫,诸君不闻劫变雷必变的道理么?”
众人瞬间了然。
所谓劫变,乃是只仙劫一旦发生变化,降落的雷霆必然生变。
先前许易渡过的三道仙劫,每一次降落的九道雷霆都不一样,都有显著的变化。
然而,此刻降落的第四道仙劫,和先前降落的第三道仙劫,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郭广校才说着不是第四道仙劫。
“那这是怎么回事?”
图名急问。
郭广校摇摇头,“我亦不知,但绝对不是第四道仙劫就是了,也许是这赤炎雷猴自带的本命神通引动,不过诸君勿要慌乱,仙劫越多,他必定越是衰弱,且等着吧,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郭广校猜对了一半,这的确不是第四道仙劫。
作为仙劫的具体经受者,许易可以保证,这第四道仙劫和前面的三道仙劫没有任何区别。
郭广校猜错的是,这不是什么赤炎雷猴的本命神通,就是个意外。
第四道仙劫才降临之际,许易心里也很慌乱,明明三道仙劫渡过,剩下的,便剩合道,成就地仙了。
如今,怎么还有仙劫降下,这分明不正常啊。
说实话,他如今有些怕异变了,虽然异变往往给他带来的都是好的影响,但异变的不可控性,令他有些握不住命运的脉搏,这点尤为让他不喜。
第六章 劫后
然而许易再是不喜第四道仙劫,仙劫依旧来了,既然来了,他也只能承受。
好在这赤炎雷猴的妖躯,天生喜雷,恐怖如仙劫,也没给他带来多大压力。
正好,他可以继续借着天意澄澈的机会,继续感悟赋灵雷霆。
相比他修行赋灵火系神通的简单,赋灵雷系神通,则晦涩得多。
领悟了片刻,许易渐渐摸到些窍门,那便是放弃本心,放弃思虑,将一切交给这具妖躯,激发这赤炎雷猴的本能。
很快,便起到了效果,赤炎雷猴妖躯传来的被雷霆电击的灼烧感消失了,颇有点万雷不加身的意思。
赤炎雷猴一双毛茸茸的巨大爪子,在暴雨雷霆中抓拿,竟扯出一根根电弧,赤炎雷猴不停抓拿,一根根电弧明而复灭,赤炎雷猴双掌中却多了一些个细细的赤色小点。
“他在干什么?炼雷霆?”
红袍老者缩着脖子问,他心里的不安越聚越深。
没有人回答他,场面一片死寂,因为第四组仙劫才消失,第五组仙劫又来了。
陈广校等人就这么盯着,一个个宛若痴呆,今天所见的奇景,怕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直到第七组仙劫降临之际,陈广校木讷地扫视四周,便见空空荡荡,就剩了他一人。
太吓人了,这仙劫渡的。
先前陈广校的理论虽然极好,仙劫越久,便越衰弱,后遗症便越大,越好收拾。
可是再完美的理论,也架不住七次仙劫,一帮人早在第六次仙劫渡完,一窝蜂全走了。
唯有陈广校撑到了第七次仙劫降落,面色发苦,心中发寒,长叹一声,也撤了。
此时,赤炎雷猴掌中的赤色小点,已经聚成念珠那般大小。
许易欣慰之余,也有些慌了,他能感受到肉身的气血,一阵阵抽紧。
若仙劫继续持续下去,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被炼化。
他反复思考过,仙劫不断降落的原因,渐渐有了符合逻辑的判断。
在他想来,仙劫之所以不断降下,不是因为赤炎雷猴有多不凡,恐怕是因为他体内有两个五行平衡尸体的缘故。
如今,赤炎雷猴妖尸斩了仙劫,而他本体的琉璃玉体,还没斩仙劫。
而他以秘法引动的仙劫,有妖尸没有斩落,自然不肯罢兵,偏偏赤炎雷猴不怵仙劫。
这仙劫就好像捕快,许易的本体尸体就像犯人,赤炎雷猴就像一个强悍的护卫,这边捕快一心想要将犯人缉拿归案,偏偏遇到了犯人的强力护卫的拦阻,捉拿不得,捕快只能源源不断而来。
然而护卫再是强悍,也终究扛不住源源不断而来的捕快。
有了这个基本判断后,许易打算做出变化。
终于,第七组仙劫耗尽之际,许易显化出了本体。
第八组仙劫没有急着落下,天上劫云猛地翻滚,忽然,恐怖的暴雨雷霆,轰然下落。
只一击,许易全身焦黑,大口鲜血,哇哇狂吐。
“你他马当自己还是赤炎雷猴啊,赶紧抱元守一,按照赤炎雷猴的术法,运转筋络,若不是赤炎雷猴的妖躯,淬炼了太多雷霆,让你小子沾了光,刚才那一击,就能炼死你。”
星空戒中的荒魅都惊动了,疯狂传递着意念,叱骂着许易。
许易不敢怠慢,赶紧按荒魅说的做,运转雷法,打开毛孔,调整气血运行轨迹,轰的一下,第二道暴雨雷霆落下,许易又哇出一口血,身体一片剧烈的刺痛,却是雷霆真意侵入毛孔的结果。
虽然无比难受,但比上一记暴雨雷霆,要轻松了太多。
不得不说,他沾了赤炎雷猴的光,从根本上说赤炎雷猴的妖躯,就是他这具肉躯,只是尸体不同,在妖尸不作用的时候,赤炎雷猴的威能根本动用不了。
即便如此,赤炎雷猴历经七组仙劫,雷霆淬炼的也是许易的肉躯。
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大意的情况下,显化本体而没有被暴雨雷霆劈死。
暴雨雷霆一道道落下,仙灵之气疯狂朝琉璃玉体汇聚,当第一组的第九道暴雨雷霆落下之际,琉璃玉体眉心处的太阳明轮终于点亮。
然而,琉璃玉体完成第一组仙劫,远远不能达到许易的要求。
他继续催动秘法,引动仙劫,很快,第二组仙劫开始降落。
当第二组仙劫快要结束之际,琉璃玉体眉心处的太阳明轮的光亮,已经点亮到了脐下三寸的位置。
许易肉身已现力竭之感,血气将近枯竭。
他的本体到底不是赤炎雷猴,暴雨雷霆加身,对肉身的磨砺和伤害都是极大。
何况,即便是赤炎雷猴横渡仙劫时,在第七组仙劫降落之际,他的肉身血气已然开始抽紧了。
许易打算放弃了,没必要一口吃成个胖子,慢慢来就是了。
就在这时,荒魅的意念灌了进来,“大好良机,岂能空耗,你别以为封三公子那些蠢货一次次渡劫,熬到后来,也能撑完三次天劫。一次过,和熬三次,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这点,等你到合道时就知道了,听老子的,没错。”
许易狠狠一咬牙,“也罢,老子就再上你一回当。”
当下,继续催动秘法,引动仙劫。
星空戒的荒魅气得直翻白眼,恨不能把自己的嘴皮子撕成四瓣,明明是出了好主意,这混账偏偏要得了便宜,还卖个乖。
百余息后,勉强撑过三道仙劫的许易凌空坠了下来。
他的气血几尽干枯,补了好几份灵液,都不能稍稍有所改观,各种丹药也吞了一堆,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许易心里发慌,此刻他的身子宛若一截焦炭,他简直无法感受到肉身的存在了。
当下,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下坠去,荒魅传来意念,宽慰道,“你身体是五蕴皆空了,放心,多喝酒吃肉,沾染些烟火气,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到时候,你这就是半具仙体了……”
就在荒魅不停传递意念的档口,许易的肉身距离地面只剩百余丈了,呼呼的风声拉出了音爆。
此刻,许易的琉璃玉体和妖尸,才渡过仙劫,异变并未停止,实在不宜离体。
关键时刻,荒魅从星空戒跳了出来,喷出大团尸灞,死死将许易托住。
第七章 四色印异变
待得急坠之势消退,荒魅收了尸灞,砰的一声,许易落在地上,半死不活。
好容易许易也有这般凄凉模样,逮着机会,荒魅正待奚落许易几句,一道声音先传了过来,“我道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呢,原来也只是肉体凡胎,当然了,我和你比起来,萤火比之皓月。可惜,天意如此,你终归要死在我手上。”
循声看去,却是陈广校再度现身。
赤炎雷猴渡第七组雷劫时,他真的离开了,绝望中带着不甘。
仔细一想,不看到最后的结局,他终究不肯罢休,大不了躲远些观察。
待见许易连从空中坠落,都需要荒魅帮助,陈广校终于放心了。
“不一定吧,陈兄吃独食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呢?”
又一道声音传来,循声看去,却是红袍老者来了。
在他身后,跟着大部队人马。
不多时,图名等五家人马,尽数在此聚齐了。
有道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陈广校贪欲难除,心中不甘,红袍老者等人心中,同样是难以忘怀。
这边,陈广校才闻着腥味,他们同样也闻着了。
陈广校等人相视一笑,尽皆大笑起来,忽的,笑声戛然而止,却见许易蹭地立起身来,显化成赤炎雷猴模样。
“几位,可还要我给你们出主意?”
话音未落,赤炎雷猴猛地打出一颗赤红珠子,珠子浮现,一个巨大笼网,将陈广校和红袍老者两方近百人马,同时罩了进去。
便听霹雳一声巨响,宛若电蚊拍电蚊蝇一般,近百人马,尽数在这恐怖霹雳下,被炼成了飞烟,大片尸气尽数被荒魅吞了。
“妈呀!”
一阵鬼哭狼嚎,其余大半人马瞬间散了个干净,唯恨爹妈少生了一对翅膀。
下一瞬,噗通一声,许易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行了,真当人家傻,还能上你第二回当?我说你这好动心机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险些吓死老子了,对了,你那珠子怎么回事,这才多一会儿工夫,怎么就练了这么可怖的雷法……”
惊魂甫定,荒魅疯狂吐槽,许易依旧躺在地上不动。
荒魅瞧出不对,凑到近前,查探一番,这才发现,这家伙真的昏死过去了。
原来适才完全是回光返照,才爆了一把威风。
这一惊非同小可,荒魅赶忙收了满地资源,扯了许易朝山林里遁去,深恐那帮人去而复返。
他却不知,遁走的那帮人当真是吓破了胆,即便是亲眼目睹许易倒下,也万万不肯再回来了。
太吓人了,一招都没过,近百人被炼成了灰,太凶残了。
荒魅虽猜到是图名等人已经吓破了胆,可依旧不敢让许易和自己在此久留。
当下,他喷出尸灞,将许易裹了,飞速朝西飚进,他嗅到了那边有丰富的水元素波动。
果不其然,西进百余里后,便见一条宽阔大河,荒魅拖着许易滚进河中,任由水流冲着许易焦炭一般的躯体,向下游荡去。
荒魅很清楚,许易只是元气耗竭,被雷霆之力耗得五蕴空乏,慢慢便能将养过来。
在流水中泡了半日,许易醒转过来,却不浮上水面,取出一枚青色珠子,开始催动法诀。
不多时,那青色珠子冒出一缕缕清气,排开气流,朝他身体钻去。
青色的珠子,乃是仙灵珠。
是许易从缴获的那堆战利品所得,炼化仙灵珠的法门,自然是荒魅告知。
他醒转过来之际,内视身体,发现妖尸和琉璃玉体已经停止了异变,一个沉在气海,一个居于灵台,各自安好。
倒是气海的法元空乏,身体的气血枯竭。
仙灵珠蕴藏的不仅有仙灵之力,还有丰沛的元力,正是大补之物。
以他目下的状况,他也知道,缓慢将养总是能恢复元气的,只是未免时间太久。
仙灵珠果然贵重,但先前一拨乱战,缴获了不少,他还真不可惜。
初到仙界,许易实在不愿再招惹动静了。
先前一波乱战,乃是四色印和乌沉葫芦折腾出的,属于不可控因素。
如今炼化仙灵珠,他不希望再折腾出任何响动。
是以,在炼化的过程中,他激发了护罩,仙灵之气朝他体内弥漫的过程,连一缕水花都不曾激起。
炼化的过程很顺利,才炼化两枚仙灵珠,周身便如敲锅巴一般,敲掉了那层炭黑的“盔甲”,露出如婴儿一般的粉嫩肌肤。
哗的一下,许易从河流中蹿了出来,周身水汽蒸腾,衣衫瞬间干透。
许易跃上岸来,但见周遭林木茂盛,水草丰茂,他在岸边的一颗老榆树下坐了,召唤出荒魅,询问究竟。
原来,他炼化了仙灵珠后,气血已然丰盈,筋络通畅,肉身之强大,相比之原来,不可以道里计。
只是他依旧觉得空空荡荡,想起荒魅说的五蕴皆空,便招出荒魅,询问究竟。
荒魅道,“所谓五蕴皆空,非是佛家的那一套,而是指你体内的各种杂气,你沐浴雷霆太久,这些杂气被炼化,直接后果便是肉身不安稳,说穿了,你现在还不是地仙,这些杂气还是需要的。所以你会有这种空落落的感觉。”
“不过,这种状况也好解决,吃肉喝酒就是了,烟火气足了,这种感觉自然消失了。”
许易听了荒魅的话,当下便在岸边结庐而居,暂时住了下来,左右风景秀美,又足够清幽。
主要是河中鱼肥虾美,河鲜丰盛,取食方便。
而且,他也需要时间,对最近一段时间积累的问题,做个小结。
问题主要在两方面,一方面是四色印和乌沉葫芦的异变,另一方面,是新世界的核心知识的科普。
当下,他先取出四色印,催开禁制,四色印瞬间点亮,光门显现,一如从前。
随即,许易唤出两大尸体,任由本体携带星空戒进入光门。
本体才进入紫域空间,便发现原来的紫雾蒙蒙的空域变作一片澄澈天地,澄澈空域上空,一个赤红色的丈许大小的微型山体静静悬浮着。
第八章 请宝贝转身
当下,许易从星空戒取出一件兵器,顿时,
山体散发出两道紫线,投射在兵器上,瞬间,兵器被分解,如吹散一口烟气,轻快了许多。
随即,许易又取出他的诛仙剑。
紫色小山立时又投射出两道紫线,打在诛仙剑上,诛仙剑晃了晃,竟也被分解了。
许易不惊反喜。
他分明记得,当初的紫域空间,是不足以分解诛仙剑的,至多只能将诛仙剑内中的天灵分解,整个紫霄雷击竹为主材的剑体,却是奈何不得。
如今,紫霄雷击竹轻而易举地被分解,散成缕缕烟气,漂浮空中。
心念一动,许易取出那块阴官符,这是银尊的官符,官符上的秦广帝君敕造的字样,依旧动人心魄。
当初,他将此枚阴官符置入紫域空间,也只能瓦解内中的禁制,并不能分解整块阴官符。
他很期待澄澈空间的表现。
果然,紫色小山上的两道紫气,才投射上阴官符,阴官符应声散开。
许易喜上眉梢,当下,催动云鹤清气,让诸多物品还原。
这阴官符有何用处,他目下,还没探明白,贸然炼化,有何等后果,也未可知晓。
反正,他目下主要任务就是求稳,一切冒险的事儿都不提。
将诸多宝物收入星空戒后,许易陡然冒起一个念头,如果将云鹤清气投向空中的那座紫色小山,却不知有何变化。
这念头一冒出来,便止不住了。
当下,他激发云鹤清气朝那座紫色小山缓缓靠近,云鹤清气才接触到紫色小山,整个空间剧烈震荡,下一瞬,许易跌出紫域空间来。
“哈哈……”
许易忍不住畅快大笑。
一直以来,四色印最麻烦的一点,便在于需要撑到紫域空间自行崩溃,才能从紫域空间脱出。
如今生出了这等异变,那真是再好不过。
为了确定这种异变是可持续的,许易打算继续试验。
然而,短时间内要两次激发四色印,需要等上三日,否则就得消耗灵精。
不过,异变后的四色印,出现新的变化也说不定,至少,在许易看来,不管是分解能力的提升,还是云鹤清气触发紫色小山,能自动关闭澄澈空间,都是好的变化。
都预示着四色印的能力,在大幅提升,也许四色印的恢复时间,会大大缩短,也说不定。
当下,许易运转法诀,四色印竟再度被点亮,正应证了他的猜测。
这一折腾,就是两天,许易终于测明白了四色印的各种变化。
如今的四色印,可以开启三次光门,才会耗尽能量,在不使用灵精的情况下,只需一昼夜,便足以恢复如初。
要关闭澄澈空间,除了用云鹤清气接触紫色小山外,也可以空耗时间,但时间持续的时间,已长达近三个时辰。
研究完四色印,许易又将关注重点转到乌沉葫芦上来。
乌沉葫芦的最大变化,许易早就察觉了,那便是,整个葫芦的内部空间,已经对他开放了。
也就是说,他的意念能够探到乌沉葫芦内部了,并察觉到了乌沉葫芦内部,有一缕如发丝的玄黄色。
许易尝试过用法力,云鹤清气,尸气,往葫芦口引逗,都无法侵入乌沉葫芦内部。
反倒是意念,能够挪动那缕玄黄色。
然而,不管他如何使力,那缕玄黄色到了葫芦口,却再也出不来了。
许易冥思苦想,忽的想到,当初张方等人受韩妖主雇佣来杀他,也弄了个葫芦,喷出一缕刀气,当时还念叨了一句,“请宝贝转身。”
后来,那缕刀气被乌沉葫芦吞了,当时,许易就猜到那缕刀气的来源,必定是其他几个葫芦。
如果那法诀有用,说不定他能拿来一试。
当下,他唤出了荒魅,让荒魅找找,张方等人到底是用的什么法诀。
荒魅如今的识海容量惊人,如翻电影画面一般,很快,找到了张方那些兄弟的记忆,不多时,便翻出了一道法诀。
许易试了试,乌沉葫芦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还非得加上这句“请宝贝转身?”
念头一动,许易再度催动法诀,默默念叨,“请宝贝转身。”
乌沉葫芦轻轻一颤,再没了动静儿,许易赶忙动用意念,拖拽着玄黄色往葫芦口奔,勉强将玄黄色拖出葫芦口,冒出个尖尖。
霎时间,漫天狂风大作,雷鸣爆响,玄黄色露出葫芦口的尖尖,直接在空中点出个黑洞,攸地一下,钻入乌沉葫芦,依旧死气沉沉。
许易惊呆了。
许易早知乌沉葫芦乃是极品,却没料到竟霸道到了这等程度,不过,他喜欢。
盘完了四色印和乌沉葫芦,许易炖了一大锅鲜鱼,他星空戒内,做菜的那套家伙事儿,以及各种香料,从来都极为齐备。
一大锅鲜鱼炖得喷香扑鼻,又烫了些绿叶菜,焖了一大锅米饭,加了两大勺晏姿走前腌制的干辣子。
一餐饭,许易吃得满头大汗,连鱼汤都喝了个精光,有荒魅放哨,他收回所有意识,倒在湖边酣酣睡了。
一觉醒来,腹中饥饿,别的先不管,又开始捉拿肥鱼,这回改炖为烤,不一会儿,近百条肥鱼,祭了他的五脏庙。
酒足饭饱,他叼了一根青草,斜靠在大树边,眯了眼,又打起盹儿来。
荒魅说的不错,他如今的五蕴皆空,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吃吃喝喝,便能回补。
这几日,他一日七八餐,顿顿吃得肚儿溜圆,五脏庙舒坦得不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几乎完全消失。
迷瞪了一会儿,被荒魅叫醒,却是荒魅吸收了全部的尸气,捋清了全部的记忆,可以开始给许易做此界的常识科普了。
“稍安勿躁,我先煮一壶茶,咱们边喝边说。”
说着,许易念头催动,座椅,火炉,茶壶,泉水,瞬间各安其位。
荒魅撇撇嘴,膈应得不行,越是在一起待得久,他越是觉得许易浑身的臭毛病多得不行。
转瞬,一壶茶煮好,许易郑重其事地给荒魅分了一碗,荒魅翻了个白眼,他是真想喝茶,但入嘴那味儿,他却受不了。
如今,他是真的人心兽面,别扭得不行。
第九章 水府强兵
荒魅不耐烦地道,“行了,别跟我扯犊子了,你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吧,老子心烦,想回去睡觉。”
许易品一口茶,道,“老荒,你说奇不奇怪,到了此界,我用如意珠联系熊北冥,晏姿他们,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这个问题,他早就憋心里了,今儿个才找到机会问出。
一听他上来提了这么个问题,荒魅便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联系不上熊北冥等人很正常,下界的如意珠在此界,根本就是废物,除非重新关联……此界无极,想找一个人,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我劝你小子少想这些儿女情长,多想些正经的,旁的不说,此界修炼体系宏大,成仙成佛的世界,你不想着努力修行,尽想无用的,简直就是犯大忌……”
许易连连挥手,“你说如意珠不能用就是了,扯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对了,说到修炼,那个‘合道’期是怎么回事,又该如何‘合道’?”
荒魅道,“那个‘合道’,并非是真的以身合大道,而是以己心证天心的极限。修炼到了三渡仙劫后,身体的潜能基本开发到了极致,这就需要借助外力。最好的外力,便是日月星辰之力,所谓合道,便是以己力,引动星辰之力,点亮身体内的星宫。”
“点亮星宫后,下一步便是确定主星,待主星由青化金后,合道便走到了极限,下一步,便是成仙了。具体成仙的过程,我吞的这些人修为太低,都摸不着真正的门道。”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围堵你的那帮修士中,七大最强修士,应该都在合道期,走到了相当远的程度,至少,他们星宫内的主星都不会再是青色。”
许易点点头,他疑惑的正是合道期,怎么也有那么明显的境界差距,现在看来,果然有明显的等级之别。
荒魅接道,“还有一点,你也必须弄明白,那便是你接触的地仙,乃是个笼统的称谓,是对应天仙而言。地仙三类,由低到高,分别为鬼仙,人仙,地仙。下界不明所以,都以地仙呼之,事实上他们口中的地仙,都是鬼仙。”
“至于这边的体系,前次你听张兄李兄,也都介绍了一些,大体是分作幽冥和天宫,两个体系,具体是怎么运作的,我这边也知道的不太清楚。”
许易点头道,“先不说这个,我我问你,你可知星宫如何点亮,也就是怎么来合道?”
荒魅道,“这个需要用到香火珠。”
许易立时将意念沉入星空戒,便听荒魅道,“别翻了,你那儿没有,这玩意儿绝顶珍贵,除非是得了阴官,极是难求。”
“…………”
一人一妖这一闲话,直从日上中天,聊到了日影西斜。
荒魅打个哈欠,自入星空戒睡觉去了,许易也觉得困乏得狠,偏偏肚皮还饿得厉害。
他忽然发现,歇息的这几天,紧绷的神经前所未有的放松,这一放松,整个人的精气神几乎垮了,又懒又馋,几乎是吃了睡,睡了吃,还是动不动就饿,动不动就困。
当下,他又开始催动法术,眼见十几条肥大鲜鱼已经从水面跃起,忽然一柄钢枪和一柄三尖叉,从水底戳了出来,下一瞬,两道身影破开波浪,跃出水面。
许易定睛看去,唬了一跳,来的两个不是人,而是妖族,都是人身兽首,显然连幻化的本事,都没修好。
左边的那个生着个通红的龙虾头,两根长须长的惊人,右边的却是个螃蟹精,一双绿豆小眼死死瞪着许易。
一见两妖,许易脑海中忍不住蹦出个词来:虾兵蟹将。
龙虾兵重重一顿手中钢枪,水面卷起波涛,怒声道,“大胆匪类,竟敢藐视我泗水水府,大肆捕捞水族,该当何罪!”
许易嗤道,“不过吃了几条鱼,就成了捕捞水族,扣的好大帽子。照你们的歪理,这河里的鱼,谁都吃不得,你们也太霸道了。老子就吃了,怎么着吧。”
这两妖修为低得可怕,连带着他也不太把那个什么泗水水府放在眼里。
“哇呀呀,好肥的胆子,杀!”
螃蟹精哇哇大叫着,挥舞着三尖叉,直朝许易刺来。
许易指间轻弹,河面卷起两道水流,直接将虾兵蟹将裹了,直直沉进了水里,随着水波远远荡走。
赶走了两只小妖,许易继续捕捉鲜鱼,转瞬,十余条鲜鱼再度跃出水面,自动开膛破肚,去鳞剥腮,清洗干净,自动分裂成块。
这边鱼块才料理好,油脂已经烧热,葱姜蒜干辣椒一并下锅,片刻爆香,随即,鱼块下锅小火慢煎,待煎得两面焦黄,许易摄来纯净的水流,注满大半锅,盖上锅盖,开始焖鱼。
香味浓烈到极致的时候,左边的大锅也传来了诱人的米饭香味。
许易抄起一个木盆,装了半盆米饭,浇上米白色的鱼汤,山吃海嚼起来。
他这边才将裹了浓浓鱼汤汤汁的米饭送入口来,水波分开,大队的甲士跃出水面。
许易抬眼一扫,提不起半点兴趣。
来的人是不少,足有五十余,领头的三人,只有一人有封三公子的水准,其余的甲士,一半是小妖,一半是人族修士。
看队伍的阵列,颇为严整,偏偏没有肃杀之气,一眼便可见明,这是支弱旅。
修为最强的白衣秀士才要开口,许易喝道,“不过吃几条鱼,还没完了,一拨又一拨地找来,还有没有王法?”
白衣秀士被噎得一呛,冷声道,“要吃鱼,好说,几个渡头都可以购买,但绝不准不告而捕,何况,尊驾每次捕捉的量都不少,照尊驾这样吃下去,我泗水水族非被尊驾吃绝了不可。当然,尊驾初来乍到,不知我泗水水府法度,本可不知者不怪罪。”
“偏生尊驾态度蛮野,仗着有些本事,便敢打伤我泗水水府兵将,此乃犯天条之罪,尊驾还敢如此大言,却不知是仗了谁的势?”
许易一边大口往嘴里扒饭,一边含糊不清道,“老子吃几条鱼,都扯到天条上去了,这等天条不要也罢,都给我滚!”
第十章 河伯张文凤
说着,许易一挥手,一颗火球爆开,瞬间炸翻全场,无边水浪落定,白衣秀士等人散了个干净。
这还是许易特意留手的缘故,否则那一群虾兵蟹将,一个也走不了。
赶走了白衣秀士等人,许易终于得了清净,直到一餐饭吃完,再没有人来聒噪。
吃饱喝足,他又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彩霞满天,才睁开眼来,水波被分开,一队温柔娇媚的侍女踏上岸来,每人手中皆端着个托盘,或置美酒,或置鲜果,或置佳肴,款款行到许易身前,盈盈下拜,将托盘放在许易身前后,起身福了一礼,转身没入水波。
“奏效了啊,说说吧,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荒魅忽然传入意念来。
他很清楚许易行事,向来极有目的性。
断断不会因为赌气,留在原地,等着泗水水府的人源源不断地找来。
如今,泗水水府的举动,由强硬转为了怀柔。
荒魅猜到这种变化,应该是许易乐意见到的,但他还不是不清楚许易这样折腾的根本目的何在?
关键时候,许易还是乐意听荒魅意见的,所以不和他开玩笑,传意念道,“我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落脚,慢慢融入这个修炼世界,我看着泗水水府不错,来的都是软柿子,我留在这儿,说不定能得重用,后面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他径自取过面前的美酒佳肴鲜果,大快朵颐起来。
修行到他这个份儿上,已经不存在被什么毒药毒死的可能了。
吃完饭,看了会儿夕阳西下,采了一片树叶,比着阳关三叠的调子,吹了一曲,又滚回树下,准备睡觉。
却发现树下多了一个精致华美的床榻,上面铺了柔软的锦缎,摸了摸料子,里面填充的是高档天鹅绒。
床榻边,各自立着一个美艳的侍婢,颜色较之送餐的那几位,又上了一档。
两名美婢各自持扇,美目含情,望着许易。
许易惯是不解风情,倒在软塌上,蒙头酣睡起来,两名美婢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一直打扇到天明,才跃入水波,消失不见。
一觉睡醒,水波再度分开,先前送餐的侍女队伍又至。
许易也不废话,更不矫情,自顾自享用。
一直到第八天,许易盘算着应该差不多了,用罢餐,对着河面喊道,“有请泗水水府府君一见。”
不多时,一个黄袍中年破水而出,他身材高大,面如满月,一双蚕眉,眸光温润,才踏上岸来,深深一躬到地。
许易扫出一道气流,将他扶起,“敢问道兄尊姓大名,何故对许某行此大礼?”
黄袍中年道,“鄙人张文凤,乃是泗水水府的河伯,前番,帐下宵小,几番惊扰道兄,张某深感不安。然而,没有道兄应允,不敢唐突拜访,只好用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聊表歉意,还请道兄千万恕罪。”
他话音未落,星空戒内的荒魅向许易传意念道,“看明白没,这个世界,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即便你是错的,也是对的,人家还得诚惶诚恐。”
许易不理会荒魅的吐槽,抱拳道,“张河伯言重了,说来是许某贪嘴,怪不得你的帐下的甲兵。这几日张河伯日日送餐,夜赠美人,许某大大承情了,今日邀张河伯一见,正是为了结下这份善缘。”
张文凤重重一抱拳,激动地道,“若如此,实乃张某三生有幸。”
当下,张文凤邀请许易前往泗水水府一叙,要为他设宴接风。
许易假意推辞,看着场面差不多了,也就应承下来。
当下张文凤头前领路,许易随后跟行,修行到许易如今的份上,避水只是微末神通。
他所到之处,水流自动分开,张文凤飚若流光,他也能紧紧跟在其后。
“许兄一身修为,当真令张某赞叹,不知许兄已修至合道几层了?”
张文风一边头前引路,一边含笑说道。
许易知道他所说的合道几层是什么意思,点亮星宫后,便有主星,主星会根据不同的境界,有金紫黑白青五色,便是合道期的五层境界。
许易道,“微末修为不值一提,倒是张兄华彩内蕴,大是不凡。”
事实上,许易不太看得明白张文凤的修为,但其气势,尚不如陈广校等人,料来即便是入了合道期,也是垫底那一拨。
他不禁暗暗道,同样是阴官,怎么有这偌大差距,莫非这个河伯的地位,远不如界使府的银尊。
两人一路闲话,很快便到了河底的一处宫殿。
整个水下宫殿,仿佛是水晶雕琢而成,蒙蒙放光,周遭有人族妖族甲士来回巡逻,气象颇大,只是在许易这等级数的修士看来,不过是充充样子。
张文凤显然是做了准备的,席面丰盛至极,至少迄今为止,许易还不曾遇到过这等丰盛的席面。
他是个老饕,又是自来熟,并不在乎什么形象,风度,吃得酣畅淋漓。
张文凤连连赞叹说,“大英雄真本色,许兄风度,令人钦佩啊。”
一干陪客皆是赞不绝口,气氛正热闹宜人,忽的,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冲了进来,凑在张文凤耳边低语几句。
啪的一声,张文凤摔了手中的玉盏,忽的,离席向许易告罪,连道“失礼”。
许易暗道,终于到正题了,连连摆手,道,“张兄再与许某客气,那就是拿许某当了外人,张兄有事,且去忙,某自吃喝无碍。”
隐在星空戒的荒魅心中好笑,传意念道,“你小子也太不地道了,人家就等着你问出了何等变故,偏偏你小子不接茬,让人家自己去忙?你还真是个吃白食不要脸的。”
“知道个六,老张请我,本来就是奔着事儿来的,要不然人家作何这么低的姿态,他既然不主动说,我又何必追着问。”
许易传过一道意念,不再理会荒魅,依旧吃喝。
便在这时,一众陪客,尽数拜倒,同声道,“府君勿忧,大不了我等舍了性命,和那不要脸的混账拼了就是,总不能叫小姐受辱,让我泗水水府蒙羞。”
第十一章 宝儿
一帮陪客已经将由头说破,这个档口,许易再不开口,显然是说不过去了。
他放下酒杯,拍案道,“张兄忒也瞧不起人,出了这等变故,却不与我说,当真令人齿冷,看来张兄终究是把许某作了外人。”
张文凤挥退众人,拉着许易坐下,胀红了脸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许兄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和许兄交往,就是存了别样目的的,本来,是想等时机成熟了,你我交情深厚了,再与许兄说明白,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
张文凤的这番诚恳自白,却是出了许易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张文凤还要继续套路下去。
仔细一想,张文凤如此做法,也属情有可原,毕竟,大家都不熟,求人办事,也只能是这个套路,哪有上来就直抒胸臆的。
接着,便听张文凤道出一番因由来。
原来,却是阴将潘峰看上了他独生爱女张宝儿,想要讨去做新妇,张文凤深知潘峰品行,不肯就范。
这潘峰便借机,总将阴兵、游魂,从泗水过境,浓重的阴气,令泗水周遭生灵大量死亡,再持续下去,泗水将成鬼蜮。
他几番交涉,都无结果,潘峰依旧时时调度阴兵、幽魂自泗水过境,泗水水族日渐衰微,两岸居民更是大量外迁,他泗水水府控制区域内,日渐凋敝。
潘峰更是放下话来,若不得张宝儿,便叫他泗水水府化作鬼蜮,让他张文凤这个泗水河伯当不下去。
适才老管家来传讯,便是张小姐不想连累父亲,要斩去青丝,剃度去侍奉浮屠教。
“潘峰实在欺人太甚,我只有一女,亡妻临终前,只托付了要我照顾好宝儿。若宝儿有个三长两短,张某活着也无甚意思。其实,当不当这个河伯,我并没有看得太重。即便我退十步,这潘峰也必定还要进上十一步。我也是实在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接近许兄。”
说罢,张文凤又冲许易深深一躬。
许易道,“张兄既是河伯,那潘峰是阴将,都在阴官体系内,何不想办法找体制内的人疏通?”
他和张文凤萍水相逢,泛泛之交,他想借助泗水水府慢慢融入这个世界不假,却也实在不愿无端掺和进张文凤的麻烦中。
张文凤道,“许兄有所不知,那潘峰是阴将,和我这个不入流的河伯,基本平级,都归淮右城隍府管辖,潘峰素来交游广阔,长袖善舞,又颇有根脚,淮右城隍府那边的力,我根本借不上。”
“再者,潘峰此獠虽然猖狂,却极是阴险,他纵阴兵和游魂过境泗水不假,但在法理上,却没有什么马脚。阴兵,幽魂,总是要渡走的,只是他次次从我泗水路过,这就太伤了。”
许易道,“张兄的麻烦,我已经知晓,不知张兄需要我做什么呢?论修为,我也不过和张兄差相仿佛,论身份,我一介草民,远不及张兄,张兄都无可奈何之事,许某只怕也是爱莫能助。”
张文凤连连摆手,欲言又止,许易心中好奇,笑道,“张兄有什么话,大可直言,能办的许某必不推辞。”
他对张文凤的观感不错,即便这人是有事才曲意结交自己,但至少足够诚恳。
张文凤道,“张某确有个不情之请,若说出口来,许兄若是不允,也请许兄不要见怪。”
许易道,“张兄言重了,许某向来诚实,能办的,许某必不推辞,不能办的,许某,也绝不会违背本心。”
张文凤击掌道,“此诚为丈夫行事,令人钦佩。”随即,他轻唤一声,先前进来通报的老管家,躬身快速行了进来。
张文凤却吩咐老管家,去请张小姐出来。
许易心中诧异,不知张文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老管家带着一位紫衣女郎行了进来,那紫衣女郎年近双十,面如清秀,身量苗条,粗粗一打眼,便有一种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气的感觉,细细看去,眉目竟十分精致,竟是个罕见的绝色美人。
此外,这紫衣女郎修为也颇不俗,至少入了斩尸境。
“宝儿,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位大英雄,大豪杰……”
张文凤拉着张宝儿,却是将许易夸上了天。
张宝儿妙目流转,偶尔在许易脸上滑过,很快低下头来,满面娇羞,竟不敢看许易。
“哟哟,某人还真是桃花运惊人,所过之处,一路桃花盛开……”
星空戒内,荒魅忽然传出意念,打趣许易。
许易终于顿悟,惊诧地盯着张文凤,他便是打破脑袋,也没想到,张文凤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果然,便听张文凤道,“许兄,我这女儿,品行,姿容,张某生平仅见,若非见许兄英容伟貌,一身英雄气概,即便是为了让那狗贼潘峰死心,某也断不会将小女嫁与许兄。”
张宝儿低着头,如玉的容颜红得几要滴下血来。
许易传意念道,“此事,我与张兄单论,还请张小姐退下。”
张文凤从善如流,便请老管家送张小姐退下,临去之际,张小姐冲许易盈盈一礼,竟传来意念道,“许兄不必勉强,宝儿虽是女流,却也知孝道。还请许兄多多劝慰我父。”言罢,从庭前的厚重帷幕边退了出去。
张文凤沉沉一叹,“如此说来,以小女之姿,尚不能入许兄法眼,憾矣,憾矣……”
许易连连摆手,满是歉意道,“张小姐姿容绝世,性情温雅,乃是一等一的良配,奈何许某已有良配,不敢耽误张小姐良缘。”
荒魅传出意念道,“可惜那几位,没机会听到你这么高的赞誉。看得出来,你说的是心里话,那位张小姐的确美艳,你小子肯定心动了,不然态度不能这么软和,先前对张河伯,你可是始终拒人以千里的姿态……”
作为旁观者,荒魅对许易的脾性,摸得很准。
有时候连许易自己都不知道,他骨子里对美丽女人有种天然的亲近,一句话说完,即便不采花,偏偏惜花,而这惜花,往往又成了撩拨,只是他自己不觉罢了。
第十二章 受辱
“闭了!再敢废话,老子将你扔进四色印里,看你还能不能整日弄嘴。”
许易传回意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骨子里的贱格,被荒魅戳中,而恼羞成怒。
荒魅嗤道,“你就犟吧,迟早还要吃亏。”
却说许易婉拒了张文凤,张文凤满脸的灰败,跌坐在一张翅帽椅上,怔怔发呆。
诡异的是,许易发现自己心中竟没多少不忍,暗暗警觉,莫非真的越是修行,心肠便越硬。
霎时,他脑海中忽然闪念道,“我修良知道,当不违良知,也罢,先观察观察,看看这位潘阴将到底是个什么成色,若是方便,便悄悄下手除了此贼,也不枉张河伯这番招待。”
他正盘算着,张文凤忽然站起身来,向许易郑重抱拳道,“既然许兄心有所属,张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张某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许兄千万答应。”说着,他掌中多出一枚淡黄色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香味才弥漫开来,整个空间都清澈起来。
“遮没是香火珠?”
荒魅的意念再度传来,“拿下,一定要拿下,这珠子太难得了,先前大战,你也收了不少战利品,却无一粒香火珠。合道必用此物。”
只此一句话,许易瞬间热血沸腾,事关修行,不,事关道义,什么阴将潘峰,就是淮右城隍来了,也不好使。
心中激动,脸上却依旧挂着原来的惭愧表情,许易叹息一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力所能及的,绝无二话。”同时,心中跟了一句,“能力不及的,老子也一定先应下来。”
便听张文凤说出一番话来,却是和先前让他娶张宝儿的策略,退了一步。
“…………许兄只需假装和宝儿成亲,此事你我,宝儿三人知晓是假的,不论旁人说去。那时潘峰再敢闹事,即便他有阴官的身份,也站不住脚了,以许兄的本事,收拾区区一个潘峰,还不手拿把掐。”
说完,张文凤紧张地盯着许易。
许易纠结不已,一想到反正是助人为乐,当场便应了下来。
张文凤大喜,竟干脆利落地将那枚香火珠,朝许易抛来。
许易口上连道“不急”,“不急”,却将香火珠紧紧攥在掌中,再舍不得还出。
张文凤显然是被潘峰弄怕了,一番布置下来,雷厉风行,竟要二人当晚成亲,立时命人布置起婚堂来。
许易则被安排在雅间休息,他这边才在软塌上躺了,房门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却见张宝儿俏生生立在门边,掌中托盘放着四样精致的点心,便听张宝儿道,“宝儿已听父亲说了因果,宝儿多谢公子仗义援手,解宝儿父女燃眉之急,宝儿无以为报,特意做了这道酥心四宝,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许易将盘子揭过,笑道,“举手之劳,小姐不必客气,某准备歇息了……”
张宝儿微微一笑,盈盈一礼,便自去了。
才闭上门,许易忍不住胸膛微微发热,默运两遍清心诀,方才将这莫名的燥热压下。
小睡了一觉,被敲门声惊醒,许易才应声,便传来老管家急切的声音,“我的许公子诶,快去瞧瞧吧,那无耻混账,都打上门了,小姐怕要受辱了。”
…………
泗水水府,明伦堂,银珠高照,照得大红绸子,和着大红灯笼的光晕,将整个明伦堂映得暖通通的。
然而,如此温暖的大堂,却是一片肃杀。
张文凤怒发冲冠,暴喝道,“姓潘的,你休要欺人太甚,大不了老子拼着不过了,也定要将你扯下马来。”
潘峰哈哈一笑,抱拳道,“岳父泰山息怒,小婿没有恶意,此来,只是恳请岳父成全我和宝儿小姐的彼此真情,岳父何必动怒。”
潘峰生得凛凛一躯,身材胖大,朝天鼻,招风耳,卖相十分不佳。
本来,修到潘峰这个份上,调整五官,改变容貌,不过等闲事,但绝大多数修士,都不会轻易改变初始面貌。
这关乎到一个自我身份认同的问题。
“你,你……”
张文凤气得浑身发抖,已然说不出话来。
潘峰笑道,“这里银烛红妆,看来是在布置喜堂啊。”说着,他眼睛一亮,激动地喊道,“莫非,莫非岳父大人想通了,特意给我和宝儿备下的?哈哈,我就说嘛,我迟早能用这一颗诚心,感动岳父你的。既然这样,还不请宝儿小姐出来,速速与我拜堂成亲……”
“潘峰!”
张文凤断喝一声,猛地挥掌,直接将堂中的一张黄玉条案化作蒸汽。
潘峰盯着张文凤,面上的嬉笑,终于收敛,冷声道,“张文凤,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姓潘的哪里配不上张宝儿,我几次三番好言相劝,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我也犯不着和你客气。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抢老子看上的女人,既然你布置好了礼堂,正好,老子今日便要和宝儿小姐成其好事。”
“明武卫何在?”
张文凤气得满面发紫,一声怒喝,数队甲士涌入堂中,顿时,银烛红妆的礼堂化作了杀斗场。
潘峰冷声道,“用强?哈哈,张文凤我以为你憋了这许久,到底憋出了什么好屁,没想到还是这个路子。不过,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不想见血光。况且,稍后,我还有朋友要来祝贺,你不讲礼数,我这个做女婿的却要替你泗水水府维护脸面。”
张文凤大手一挥,数十甲士尽皆举起掌中兵器,呼喝有声。
潘峰冷眼斜睨,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张文凤,你可想好了,对我这位命官,无诏而动兵家,是怎样的大罪!”
“老子不管什么罪不罪,总之,老子在死之前,定要将拖进炼狱。”
张文凤寒声吼道,随即便要令众甲士进攻,便在这时,一道娇俏的紫影腾进厅堂来,正是张宝儿。
“父亲,何必和这无赖一般见识,他的目的就是要激怒父亲,且由他混赖便是。”
张宝儿伸手拉住张文凤衣袖,苦苦劝告。
第十三章 如此帮手
张文凤仰天叹息,“是为父无能,苦了你,放心,过了今日,你大婚了,自有你夫君替你做主,旁人再来聒噪,打死便是。”
自打张宝儿进来,潘峰一双眼睛便恨不能钻进张宝儿身体里,不再出来。
此刻,闻听张文凤这般说话,潘峰冷哼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碰老子看上的女人。”
他话音方落,便听一声道,“某大喜的日子,谁在大放厥词?”
声音未落,一道身影出现在堂中,青衫磊落,面目瘦硬,双眸温润,不是许易又是何人?
许易才现身,潘峰一双铜铃巨目射出两道寒光,直直打在许易脸上,许易丝毫不避让,直视潘峰,放下心来,这人修为还不及陈广校等七人,料来是仗着阴将的身份,兴风作浪。
“我当老张你替宝儿小姐相了一个怎样的三头六臂的神人呢,原来也不过是个连合道期都没有的夯货,你这对招子,真该挖出了当泡儿踩了。”
潘峰讥讽罢,指着许易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现在你给我滚出去,我就让你活着出这淮右地界,如若不然,我便让你见识见识阴庭命卿,是何等手段。”
许易轻轻一哂,扭头问张文凤道,“敢问张河伯,似此獠者强抢民妇,是为何罪?”
张文凤昂首道,“枯魂鞭三百记,幽禁三百年,苦者家属为民者伤之无罪,为官者杀之无罪。”
潘峰哈哈大笑,“就凭他,也配伤……”
话音未落,十三道白色焰珠瞬间出现在潘峰周围,潘峰冷哼一声,掌中聚出一个墨色光球,光球中央黑洞跳跃,几乎一瞬,便将十三颗白色焰珠尽数吞没。
随后,再没有任何的能量波动,潘峰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小蝼蚁,也敢猖狂,就凭你的微末道行,敢……”
话音未落,他掌中的墨色光球陡然爆开,恐怖的焰火,瞬间将他吞没,潘峰撕心裂肺地惨嚎,忽的,分出一个纯金色的尸体,尸体喷出大量尸气,费了老大劲,终于将焰火熄灭。
潘峰金色尸体归于本体后,开始拼命往口中倒着丹药,不多时,恐怖的伤势,便有了起色,再看向许易的目光,明显多了畏惧。
直到此刻,他依旧不敢相信,许易有能力攻破他的神通,他这门神通,不知吞过多少赋灵神通,从来都没有出现眼下这等情况。
适才,那墨色光球爆炸,不为别的,完全是因为吞噬不了,就像一个饕餮之徒,胡吃海塞,吃得太多了,最终撑破了肚皮。
“姓潘的,还不快滚,吉时将至,你若还死活赖在这里,说不得,我只能请我的好女婿,再送你一送了。”
张文凤满面春风,豪气十足,似乎从不曾这般解气。
潘峰满脸阴霾,冷哼道,“张文凤,老子定让你后悔,你且等着。”
他有官身护体,自无性命之忧,只是依旧恐惧许易,对那恐怖高能焰火炙烤的惨痛,实在生出了畏惧,对着张文凤放狠话的档口,竟不敢瞅许易一眼。
“就在此地等你,欢迎潘兄常来。”
许易含笑说道。
一边的张宝儿看向他的双眸,满是异彩,忍不住挪了两步,凑到他身边来,小心翼翼靠近,柔软的紫衫已经和青衫触碰上了。
潘峰怒极,想说些狠话,终究不敢开口,便在这时,外面传来嚷嚷声。
“拦什么拦,今天是潘阴将大喜的日子,我等岂可不来?”
“你家张河伯好不晓事,他既要招潘大人为婿,总该知会我们,毕竟咱们都在左邻右舍住着,我等不来,场面哪够?”
“若不是看潘阴将的面子,就凭你家河伯,还请不动我们,你这老头儿,若再碍事,休怪老夫不认得你泗水水府?”
“…………”
听着阵势,来人有二十多,个个口气都冲得很,根本未把泗水水府放在眼中。
闻得人声,潘阴将精神大震,高声喊道,“诸君,潘某在此,今日我淮右地界是出了稀奇了,本座堂堂阴将,竟被一个草民打了,这还不算,这大胆刁民,还要强抢本座的新婚妻子,还请诸君为潘某雪恨。”
潘阴将话音方落,已经跨进厅堂来的众人全炸了,各个义愤填膺,高声怒骂起来。
“哪个不开眼的,敢在我淮右放肆?”
“潘兄何必动怒,这世上有的是不开眼的,我把话放这儿,谁和潘兄过不去,便是和我刘家过不去。”
“泗水府的老张是死人么,能让潘兄在你的地头上,吃如此大亏,也能装看不见?”
“……”
听着众人鼓噪,又见许易转过头去,假装去摘一边长桌上的翡翠葡萄,潘峰心中冷笑,“这是怂了啊,也不过如此,嘿嘿,现在装怂有用么?你这草民不敢杀本官,本官却敢剁了你这刁民。”
一念及此,潘峰气势狂涨,高声喝道,“该死的狗贼,现在跪下给本官叩头三百,本官饶你小命。”
话音落定,潘峰发现不对劲儿,怎么没人跟着鼓噪啊,适才众人可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呼喝呀。
许易拎着一串翡翠葡萄,边吃边吐籽,“葡萄不错,水分挺足,潘兄,你热不热?”
潘峰懵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一会儿葡萄,一会儿热不热的。
“看来潘兄,有点冷,冷得都不会搭话了,正好我给你烤烤。”
说着,潘峰身侧再度爆出十三颗白色焰珠,潘峰唤出水系真灵,死死将自己包裹,先前吃了个大亏,他不敢再动用拿手神通。
十三颗白色焰珠瞬间聚成十三道笼网,呼啦一下,便将潘峰笼罩。
笼网才成,潘峰聚成的水系护罩便迅速稀薄了。
潘峰彻底慌了神,瞪着先前咋咋呼呼的一干人等,高声呼喝,“救我,救我,你,你,你们……”
一干强者瞬间化作木雕,好似根本没了耳朵,根本没听见潘峰在嚷嚷。
轰的一下,笼网聚合,下一瞬,笼网消散,许易手下留情,潘峰没被炼成飞烟,再度化作火人,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又召唤出金色尸体,开始喷出尸气灭火。
第十四章 红袖添香夜读书
好一通折腾后,潘峰终于赶在自己变作一块焦炭前,倒在了地上,只有进气,没了出气,血红的双目圆睁,死死瞪着后来那群帮手,宛若死不瞑目。
许易一边自顾自吃着葡萄,一边指着直挺挺立着的一众帮手,“都愣着干什么,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们既然来喝喜酒,总不能不随份子,随完份子,赶紧着把老潘抬走吧,这一身乌漆嘛黑的,也忒难看了,我可受不了这个。”
众帮手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上赶着往外掏仙灵珠,最少也是三枚,多的还有五枚的,比如几个脸特别熟的,就没敢少了十枚。
一个个龇牙咧嘴的,好似被人拿钝刀在身上划拉着口子。
交完仙灵珠,众人抬了潘峰就走,一口气遁出泗水水府,也不辨东西南北,一口气遁出三千多里,大队人马才算停住。
呼的一声,好似起了大风,却是众人齐齐舒了口气。
“捡回条命!”
“吓死老子了,怎么就这么背。”
“又撞那魔头了,今年看来不宜出府。”
“魔头还算手下留情,若像陈广校那般,便全完了。”
“…………”
这帮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参与围攻许易的几大宗门,世家的领袖强者。
当时,许易瞬灭陈广校,这帮人吓破了胆,逃之夭夭。
哪知道许易兴风作浪后,没离开多远,到了泗水水府,泗水水府和这些强者,都在淮右境内。
潘峰从中一勾连,竟助他们和许易又勾连上了。
当时,待看清许易的容颜,有几人险些没吓得背过气去,还敢帮着潘峰抢他媳妇,想想都能吓死人。
这会儿能活着从泗水水府出来,兀自有不少人难以置信呢。
潘峰哪知道这其中纠葛,气得直要发昏,才恢复点元气,便推开架着他的两人,破口大骂一通,气鼓鼓去了,口中还念叨着,“这事儿不算完,老子若弄不了那草寇,潘字倒过来写。”
望着潘峰远去的身影,图名眼色迷离,悠悠道,“行了,我看这淮右一带将要多事了,咱们各回各家,紧守门户吧。”
一位青衣老者道,“怎么,图兄不看好潘峰?”
图名道,“区区一个潘峰,算得了什么,在那魔头眼中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青衣老者不死心,接道,“图兄何以出此言,要知那潘峰可是堂堂阴将,在淮右城隍极有能量,岂是一个白身,能够抗衡的。图兄如此看好许易,却不知是何缘故?他尚未合道,修为不足凭。”
图名目光望远,缓缓道,“此獠能渡那样的仙劫,唐兄还问这许多做什么呢?”
轻易老者怔住了,沉沉一叹,冲图名一拱手,引着三人飞退,远远传来声道,“我佟家自今日起闭关三载。”
霎时间,图名等人散了个干净。
这边,图名一干人风流云散,许易身边却被泗水水府的一干人等围满,张文凤三度举杯,为许易祝酒,许易饮罢,一干祝酒之人竟排起了长龙。
许易不愿扫了众人兴,酒到杯干,他终究不喜欢这等场合,见局面差不多了,便即告辞,返回他前番居住的雅间。
他推开门时,本就收拾一新的房间,又加了些点缀,红烛暖帐,芙蓉花开,分外温暖。
床前的香妃桌前,只着一件薄薄白衣的张宝儿,正灯下观书。
见得许易进门,张宝儿盈盈下拜,道,“公子救命之恩,妾无以为报,只恨妾蒲柳之姿,不能侍奉公子,只求公子能让妾在此间夜读,直到天明。”
她衣衫极薄,下拜之际,窈窕身姿,曲线毕露。
许易忍不住转过头去,为免荒魅胡言乱语,他干脆禁制了星空戒。
他返回时,张文凤也曾向他传出意念,希望他能和张宝儿同处一室,直到天明,毕竟,做戏做全套,要应付旁人眼目,谁也不能保证泗水水府中就没有别的眼睛。
许易本着帮忙帮到底的思想,念着左右都到这一步了,实在没必要矫情,便应承张文凤。
此刻,闻听张宝儿如是说,他再也不能赶人。
只是一见这张宝儿,他便忍不住气血涌动,偏偏他又要维系他假道学的名声,只好虚应了一句,径自上床,倒头便睡。
不知怎的,平素诵念几遍清心诀,再是烦乱的心绪都能平宁,只是今番不管他怎么用功,心绪都不得安宁,种种绮念,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盘旋。
好在张宝儿说到做到,除了偶尔添香,始终坐在桌前观书。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直到晨曦微吐,张宝儿忽然起身,冲着在床上努力装睡的许易盈盈一礼,便小步出门去了。
待听到那道咿呀的关门声,许易才彻底放松下来,转瞬,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他才醒来,立时察觉到门外有人在来回焦急地走动着。
许易起身下床,挥开门道,“出了何事,张兄如此惊惶。”
张文凤赶进门道,“潘峰疯了,疯了,他竟请动了城隍府的通阴令,这回不但他的阴兵和游魂,要从咱们泗水地界走,还有其他三个阴将麾下的阴兵、游魂,也要从我泗水过境,他这是摆明了要报复。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张某纵是泥人,也有几分土性。”
“这回我便是拼着这个河伯不当了,也要把姓潘的拉下马来。许兄,你与我有深恩,助我也已良多,张某不敢再求你出手相助。只是我这一去,生死未卜,是何结果,也说不准。唯一挂心的便是我家宝儿。只盼着许兄能看顾一二,许兄是至诚君子,一身修为惊世骇俗,唯有将宝儿托付给许兄,我才能心安。”
“还请许兄念在咱们的这段交情,千万答应。”
说着,张文凤竟拜倒下去。
许易挥手扫过一道气流,将张文凤扶起,“张兄言重了,不提咱们的缘分,单是张兄将重宝香火珠与我,我也自当为张兄过了这关,潘峰不是要聚阴兵,游魂过境么,我来料理就是了,必不让张兄失望。”
第十五章 天大罪过
张文凤道,“许兄,此事非只意气之争,若只是以修为论胜负,便是十个潘峰,也不是许兄对手。此番,潘峰纠结阴将,是要聚大势,若正面冲突,正中了潘峰的计,届时,他只需将官司推到淮右城隍府。届时,我等必获重罪。”
许易道,“张兄所言极是,但请张兄放心,许某必不会孟浪行事。”说着,一闪身,消失不见。
张文凤目送许易去远,在厅中坐了片刻,饮了一盏茶,转回房中去了。
…………
“朱兄,马兄,你们还信不过我老潘?我什么时候给两位指过瞎道。”
一座华丽的明堂中,潘峰一边劝酒,一边高声喝道。
左首坐的那人,豹头环眼,名唤朱能,右首那人面目偏长,气质阴沉,唤作马威,皆是淮右城隍府中的阴将。
这座明堂,前厅是庙宇,香火鼎盛,弥漫的烟气,时时随风送来,三人没有厌恶,反倒时不时地深吸一口气,随即露出舒坦的表情。
若转到前厅的庙宇中,当能看见,一众神像中,有三人的造型,和此刻正饮酒的潘峰,朱能,马威三人如出一辙,甚至称得上栩栩如生。
原来,三人作为城隍府中的阴将,已经开始享受香火了。
朱能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笑道,“你老潘对我哥俩向来够意思,但这事儿非同小可啊,无诏,你我汇聚阴兵,是犯忌讳的。何况,张文凤那个新女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左右是一口闲气,争它作甚?”
潘峰面色一红,瞪着朱能,双目几要喷火。
他怎么也没想到消息竟会传得这么快,连朱能都知道他在张文凤新女婿手下吃了亏,若是如此,这口闲气就更要争了。
“行了,老朱,不看别的,就看老潘这腾腾火气,咱们爷们儿也得替他出了这口气。若不然,以后是不是个东西,都敢跳到咱爷们头上作威作福,这日子还过不过?”
马威赶忙打个圆场。
潘峰面色这才好转,恨声道,“这回老子非废了泗水水府不可,赶绝了张文凤,再好好炮制那混账,还有那贱妇,老子非要……”
发了一通狠,将心中火气压下一些,潘峰又开始许诺,事后如何招待二人,当然忘不了抬出他那个在城隍府作正丞的叔父大人。
一顿酒喝罢,天色已暗,借着酒劲,潘峰拍案道,“老子一刻也忍不了,现在就动,老子要让泗水境内寸草不少,化作鬼蜮。”
朱能,马威同声应诺。
夕阳才咽下最后一口气,隔日山巅,忽然涌出滚滚黑影,黑影越聚越多,宛若云层铺天盖地,压在山顶。
仔细看去,哪里是黑云,分明是一个个阵列的甲兵,和无数淡黑色的光斑汇聚在了一处,分作三个阵列,立在山巅上。
三大阵列才现出,整个场间忽然起了狂风,气温急剧降低,正值盛夏,方圆十里的草木,忽然染上了白霜。
立在大阵最前的潘峰向分列左右的朱能、马威抱拳道,“能不能出这口恶气,全看今日了,狗贼猖狂,我等虽携必成之势,却也不敢大意,结三阴抱养阵,只要大阵紧锁,成功荡平泗水,便是功成。”
“此战必胜!”
“就等着和潘丞共谋一醉了。”
朱能、马威意态轻松地答道。
他们没见过许易,虽知道潘峰在张文凤新女婿手下吃了亏,却是不知这个亏吃的有多大,见潘峰如此郑重其事,全神戒备,二人心中其实不以为然。
“出发!”
潘峰大喝一声,令旗一展,滚滚黑云同时朝山下的河流压去,那处正是泗水水脉发祥之源。
滚滚黑云才到半山腰,整个水面便荡起数丈水浪,大片鱼虾翻起,瞬间气绝,两岸水草,林木尽数枯死。
眼见着滚滚黑云便要滚动,河对岸的揽日峰顶,许易将青葫芦中的最后一口酒饮罢,懒洋洋道,“老荒,该你了,你不会尸气吞得多了,忘了老本行吧。”
他是跟着潘峰等人过来的,以他的追踪术和感知能力,要锁定大摇大摆的潘峰实在不难,潘峰列阵的档口,他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才冒出尖尖一角的新月。
荒魅寒声道,“你若是再敢禁制如意珠,老子就弃你而去。”说话之际,龙目虎目尽皆圆睁。
前番,许易和张宝儿独处之际,为怕他聒噪,许易干脆禁制了如意珠,关闭了通道。
荒魅被锁到今天,才放出来,一放出来,他又要荒魅办事,即便给荒魅准备了十枚天愿珠赔礼,荒魅依旧余怒难消。
许易道,“知道了,知道了,赶紧着吧,再晚一会儿,泗水河上又要多多少水族尸体,这可都是你造的杀孽。”
荒魅冷哼一声,一只比蚂蚁还小的黑点,从虎鼻中喷出,正是荒魅的本体蚩毋虫。
许易其实没有说错,吞尸气其实是蚩毋虫占了荒魅躯体异化后的本事,他真正的老本行是吞噬阴魂。
便见蚩毋虫,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扑入阴兵,游魂阵中。
为避免许易捣乱,此刻阴兵聚阵,阵型无比稳固,潘峰也全神贯注,死死锁定四周。
然而,他再是汇聚精神,宛若黑点的蚩毋虫,扑入阵中之际,他还是没有察觉。
下一刻,整个阴兵大阵,宛若滚汤泼洒积雪一样,开始迅速萎缩,潘峰,朱能,马威三人立时察出不对劲儿。
可蚩毋虫本是一缕清气,此刻散开体型,任凭他们用尽手段,也找不到蚩毋虫的蛛丝马迹。
不过十余息,整个阴兵大阵,便少了一半,一众游魂,更是第一时间,被吞噬干净。
潘峰三人急得差点没哭出来,聚阴兵,驱游魂,这是他们的主业,游魂溜走一二,便算是犯下过错。
如今,数千游魂消失殆尽,三百阴兵,折损近半。
这是天大的罪过啊!
就在三人惊慌失措的惨嚎声中,最后一半阴兵,也消失殆尽,三人处心积虑弄出的大阵,简直成了笑话。
第十六章 疯了
直到蚩毋虫遁走,潘峰三人瞪瞎了眼睛,依旧没看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异变,造成了如今的惨状。
“潘峰,潘峰,你害死老子了,你害死老子了……”
忽的,朱能猛地挥掌朝潘峰打去。
暴怒得快要失去理智的潘峰立时被这一击,点燃了全部怒火,大手一挥,一道光球直接朝朱能射去。
立时,两人打作一团,一时间,乱光四冒,地动山摇。
马威遁到远处,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二人的战斗。
两人修为半斤八两,打了足足百息,也未分出胜负来,反倒各自有法元枯竭之相,渐渐怒火也熄了,自己罢手。
隔在远处山巅近观的许易极是失望,喃喃道,“怎么就不打死一个两个。”
“你也是麻烦,自己出手,这场戏,不歇得更早么?”
荒魅冷哼道,说着吐出个乌色球体。
这球体,正是他先前吞噬的阴兵和游魂所聚,他受了许易的吩咐,只吞不噬,留了这么个玩意儿。
许易接过乌色球体,道,“若是只考虑自己,这三条狗,说宰也就宰了。可咱毕竟是受人之托,为人办事,还是少给人家添麻烦吧。”
说着,许易一把抄过荒魅,腾身去了。
“打累了,就赶紧办正事儿。”
马威沉声喝道。
朱能怒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正事儿,有踏马的什么正事儿,赶紧想怎么请罪吧,老潘,这回你那叔父再不肯出力,老子们就都得死了。”
马威道,“请什么罪?再请也是罪,当务之急,是找张文凤,只要他吐口,一切都还有救。”
潘峰陡然来了精神,指着马威道,“你的意思是,适才的异变,是张文凤弄出来的?”
马威道,“姓张的若有这个能耐,也不会被你老潘折腾这许久了,你老潘先前在谁手里吃了亏,还要我明说么?”
潘峰眼睛一红,“你是说,那该死的许易,是他干的?”
朱能也醒过味儿来,“定然是他,除了他,谁还敢和咱们作对?也就是他,被张文凤用一个女儿给拴紧了,才会给姓张的卖命。”
潘峰凌空踏步,游走一大圈,苦了脸道,“若是他,这事儿就完了,姓许的,根本不吃咱们那一套,找过去,也是无用啊。”
马威哼道,“他不吃咱们那一套,有人吃就行了。”
“你是说张文凤!”
朱能高声道。
潘峰眼中终于有了神采。
…………
“我家府君不在,我说了,我家府君……”
任凭老管家怎么努力,也阻不住潘峰三人闯入泗水水府。
毕竟,老管家只是尽自己的职责,潘峰三人却是奔着性命来的。
“行了,老阮,你下去吧。”
安坐在大厅主座的张文凤轻轻挥手,老管家告退。
见得张文凤,潘峰三人一言不发,皆以异样的眼色,注视着张文凤。
不是三人又有旁的打算,实在是三人都不知该以什么心肠面对张文凤。
往昔,他们就没将性子软糯的张文凤放在眼中,如今即便为张文凤所制,一时间,要他们放下尊严,去向张文凤求饶,那也是千难万难。
更何况,张文凤下首,还坐着一个一边自顾自饮酒,一边拿着本破旧典籍翻看的许易。
“三位气冲冲闯入,到底所谓何事?”
张文凤一边饮茶,一边慢悠悠道。
潘峰才待作色,便见马威一抱拳,道,“张兄,你和老潘的过节,说穿了,是老潘不对,可大家既为同僚,难免有碗沿碰锅沿的时候,有误会解开了就好,若是有做得不对的,你老兄开出门子来,我们能做的,一定做。”
张文凤微微一笑,“马兄这是说什么呢?我和潘阴将的确有点小误会,不是都解开了么?如今小女已经嫁得乘龙快婿,张某心满意足,又怎会记恨潘阴将呢。马兄,朱兄,潘兄,三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朱能吞一口气,抱拳道,“张兄,事已至此,你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意思了。老张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事儿呢,是我们办差了,认打认罚,是应该的。但你老兄犯不着绝我们的生路呀。你老兄若是肯抬抬手,此恩,我们哥仨铭记不忘。”
张文凤依旧饮茶,微笑不语,视线却聚在潘峰身上。
马威、朱能皆明其意,几乎同时向潘峰传递意念,催促他速速服软,表态。
“哈哈……”
潘峰忽地猖狂大笑起来,指着张文凤道,“姓张的,你以为这样老子就会服软,你敢私自捕捉阴兵,游魂,此乃违反天条的大罪,你想要老子倒霉,不错,即便老子真的倒霉,也必要你好看,大不了一块儿完蛋。”
“疯了,疯了,我看你是疯了!”
“姓潘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你的臭面子,你踏马地想要害死我们!”
张文凤没急,朱能、马威先毛了,梗着脖子叱骂。
潘峰怒道,“小人之见,你们以为姓张的会放过我们?即便他肯松手,也必定开出你我不能接受的条件。如今老子也想通了,大不了将此事上报我叔父,只要你二人作证,这一关咱们必定过得去,至于姓张的,必定被打入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马威、朱能愣住了,让他们愣住的,不是潘峰这番话,而是随同这番话一同道出的潘峰传递的意念,“二兄,一定要稳住,光求饶是没用的,必须软硬兼施,不然姓张的必定不会吐口,放心,姓张的不是铜皮铁骨,以他的心性,必定吐口。”
就在这时,许易轻轻击掌道,“我就说嘛,这三人不是善良之辈,操作阴兵坏我泗水,如今又唱起了双簧,还是岳丈大人有先见之明,早早报知城隍府,不然,我泗水水府怕是永无宁日了。”
许易这番话中的每一个字,便如一柄犀利的毒龙火枪,凶狠地扎进了潘峰三人的心脏。
“你,你说什么,你上报了,你,你怎么敢!”
潘峰声嘶力竭,急得脸都变形了。
第十七章 典君明
原来,适才,潘峰最后近似疯狂的咆哮,不过是咋呼张文凤,根据张文凤过往行事风格,此人生性谨慎怕事,万万不敢将事情闹大的。
按照这个策略,马威、朱能弄软的,他潘某人玩硬的,必定能将张文凤压服。
可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张文凤,怎么突然转了性,竟主动将事情闹大。
马威、朱能彻底崩溃了,想要发狠,睹见许易在侧,却又不敢,想要求饶,事到如今,怕是求饶也没用了。
就在三人急得快要疯狂之际,一道悠扬的声音传来,像是玉器鸣响的声音。
几乎同时,老管家奔入厅来,满面狂喜,呼喝道,“府君,府君,隍令大人来了,隍令大人来了……”
嗡的一声,潘峰三人只觉脑袋被狠狠砸了一下,怎么也控不住身子,软软倒地。
张文凤则急急赶出,不多时,便引了数人入内。
当先那人身材高大,面如满月,顾盼神飞,一身素服,却难掩贵气,正是淮右城隍典君明。
典君明身后跟着五人,皆有超人气势,威严肃穆伴生,皆是淮右城隍府中的大员。
张文凤引着典君明在主座落定,众人各按地位,或坐或立,场面才安定,如梦初醒的潘峰三人,便跪倒在地,叩首不止,口中呼着“冤枉”,要请隍令大人做主。
“似尔辈者,无勇无谋,敢做不敢当,却还敢厚颜无耻,狂声喊冤,真乃我淮右城隍府之耻。”
座中一位青衣文士模样的中年立起身来,指着潘峰三人厉声痛斥,字字句句,直指要害。
张文凤向许易传意念道,“此人乃城隍府中正丞大人潘文,乃是潘峰叔父。”
许易正惊诧间,潘峰三人又拼命叩首,这回不喊冤了,开始忏悔,请罪。
尤其是潘峰,这会儿沉痛无比,将自己和张文凤的冲突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连私心都说了,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众人正惨痛陈述之际,典君明忽地轻轻敲了两下桌案,满场立时噤声。
便听典君明道,“潘峰,马威,朱能三人,以公害私,损阴兵失游魂,罪在不赦,念尔等尚有悔过之心,从轻发落,枯魂鞭三百,入炼狱为杂役十年,以观后效。”
潘峰三人尽皆拜倒在地,皆呼“多谢神君天恩!”
死里逃生,自然感恩戴德。
典君明一挥手,掌中放出一黄色布袋,布袋陡然大张,一道剧烈涡旋,瞬间将三人网入。
收了三人,典君明含笑看着张文凤道,“张河伯对本令的判决,满意否?”
张文凤拜倒,道,“神君明断如狱,恩威并施,下吏心服口服。”
典君明摇摇头道,“你心服口服才怪,定是暗中怨我轻纵此等卑劣之徒,有辱律令。”
“下吏不敢。”
张文凤一颗头几乎要压进地底。
典君明道,“是就是,有什么不敢说的,本令可以明白告诉你,本令轻纵此三劣员,正是为了薄惩于你。”
张文凤抬起头来,眼中尽是疑惑之色。
典君明道,“你肯定还在心中喊冤,也罢,本令便和你说明。潘峰屡次纵阴兵,游魂,过境泗水,你明明可以呈文上报,偏生鬼蜮之心,以为潘峰在城隍府有人,必能只手遮天。你自以为公事公办,必然无果,却行这取巧之事,私自捕捉潘峰三人掌握的阴兵,游魂。潘峰是以公害私,你张文凤所作所为,和潘峰又有何差别。”
“你之罪一,在私心揣度城隍府不能公正处事。罪二,在于胆大妄为,私捕阴兵、游魂,干扰轮回秩序。张文凤,你可认罪。”
就在典君明叱责张文凤罪名之际,许易已先一步传出意念道,“张兄不必理会隍令,这人就说的好听,好似真的明察秋毫,不过是在诈和。他若真明察秋毫,似潘峰之辈,早就没有蹦跶的机会了。他摆明了是在诈你,只要你不承认私捕阴兵,游魂,典君明也奈何不得你。”
他意念才传罢,张文凤已然叩首道,“下吏认罪。”
许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还有如此迂腐之辈。
便在这时,张文凤传出意念道,“隍令任我为河伯,与我有恩,我不能欺他,许兄勿要以我为念,若我有不测,还请许兄寻一良善之地,将我女儿安顿了,张某永世不忘许兄大恩。”
许易默然无语。
典君明扫过一道气流,竟将张文凤扶了起来,感慨道,“张文凤真乃当世君子。”
张文凤躬身道,“还请神君治罪。”
典君明哈哈一笑,“治罪?你的罪我已经治过了。”
张文凤茫然不解,潘文道,“治潘峰三人罪时,神君有言,因你有过,所以轻罚三人。既已轻罚三人,便已是罪你之过,神君明察秋毫,一罪自不会两罚。”
张文凤激动地再度拜谢。
立在门边的许易睹此一幕,暗暗生疑,这位城隍大人的人设,有点矛盾呀。
若他真明断如狱,恩威并重,潘峰此辈岂能风起云涌?
若说此人昏聩,听他对张文凤的处置,也还算贤明。
一时间,想不明白,他也懒得费神,只要张文凤无事便好。
反正潘峰三人已经被扫平,张家的坎儿便算过了,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挂心的了。
待典君明离开,他便打算向张文凤请辞。
典君明再度扫出气流,将张文凤扶起,“记得将阴兵和游魂,好生送回,本令还有要务,便不留了。”
就在这时,张文凤又拜倒,高声道,“神君请留步,下吏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神君明断。”
典君明摇头笑道,“你事儿还不是一般地多,痛快说罢。”
张文凤一指许易,道,“此人乃下吏女婿,素有贤能,下吏能在潘峰等人连番骚扰下,保全泗水水府,全靠吾婿之能。下吏年老昏聩,已不堪大任,还请神君看在下吏多年勤勉的份上,准许吾婿暂代泗水河伯一职。”
张文凤话音方落,场中瞬间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