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章 各种荣誉
徐凌鹤拒绝了,说历任暗夜统领还没有请辞的先例,宽慰许易说,“乐意在外面待,就在外面待吧,我看在你的统领下,暗夜的工作大有起色。”
许易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自己人,难得的是许易不居功自傲,老老实实在外游荡,从来不生事端,该奉上的孝敬,只会比江上坤更厚,这样的好心腹去哪里找。
何况,暗夜军团近来的效率,的确大有起色,证明许易是适合这个位子的。
徐凌鹤怕是不知道,暗夜军团的工作之所以大有起色,不是许易调度有方,而是他已暗自传下命去,他这个暗夜统领,就干三五年,将来看业绩,向上面推荐。
这么大根胡萝卜摆在了暗夜一众实权派的嘴巴边上,这些叫驴们能不卖命干活?
兼之许易没有江上坤的私心,又犯不着卖谁面子,在暗夜内部,从来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他这个当家人一正,上下风气自然为之肃然。
“好了,你别有负担,放松一些,好好干,我相信以你的本事,将来前程不可限量。看看,才多久没见,你就斩了下尸。说不得,将来我教宗又要出一道主了。”
徐凌鹤满是欣慰地道。
一直以来,梅花七的修为低微,最是令人诟病,如今斩了下尸,虽然依旧上不得台面,至少过得去了。
徐凌鹤时间宝贵,许易此来,纯粹是为了和领导搞好关系,意思到了就行。
徐凌鹤收了大礼,觉得不为质朴忠贞的梅花七做些什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当下道,“对了,东洲哀老子行将渡仙劫,白马寺给咱们下了帖子,你不是喜欢游历么?我看便由你领队去看看好了。仙缘茫茫,不可求,哀老子此番以大宏源证道,开放任观,也算是一桩难得的功德。”
许易道,“既然仙劫难求,道主为何不一并前往。”
徐凌鹤叹息一声,道,“我怕观了仙劫,永失精进之心,当然,世上有的是大毅力之辈,我也只能艳羡了。”
辞别徐凌鹤,许易在须弥山待了两日,便去往碧游学宫大世界了。
此番回归两忘峰,许易受到的热情接待是空前的,不仅两忘峰出动了六位老祖,还有其余道场一共来了数十老祖。
原来,他新晋上位祖廷假主之事,在整个西洲世界都引发了巨大轰动,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碧游学宫大世界。
许易此番回归,是受两忘峰法祖之邀。
在碧游学宫宗门中,一般上尸修士便可列名为祖,而法祖便是一派之长,两忘峰的法祖夏放歌乃是四种子修士,也算是此界顶尖强者了。
许易原以为夏放歌邀请他,是有重要事情,抑或是要参修数术谜题。
哪知道人家就是拿他做个活广告,完全就是为了一壮两忘峰已经大有倾颓之势的山门。
在一帮素未谋面的老朽中,周旋了足足三个时辰,他才终于得了清净。
许易做梦也没想到两忘峰的法祖是如此江湖的一个人,竟当着无数贺客的面儿,代师收徒,硬是认了许易为师弟。
而按辈分,整个两忘峰的老祖们,竟都成了他许易的晚辈。
时来天地皆同力,很好理解,强了,地位高了,辈分、待遇自然看涨,古往今来,概莫如是。
送走一干贺客,夏放歌将许易引进了偏厅,那处正有一位中年白衣秀士静静安坐,观其修为,不在夏放歌之下。
夏放歌介绍道,“这位是碧游宫来的宫使曹冠曹仙师……”
许易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碧游宫宫使这个职位,夏放歌并未让他迷惑下去,分说了一翻。
原来碧游学宫有三十六道场,但为了统一事权,各道场联合,便成立了这碧游宫,所以此世界才叫作碧游学宫大世界。
许易以前的层次太低,根本触碰不到这一级,今番登临高位,自然便见到了更高处的风景。
夏放歌介绍完曹冠身份,双方揖让一番,曹冠道明来意,却是邀请许易在碧游宫任职。
许易一听,头都大了,连忙婉拒,“曹兄好意,许某心领了,某乃驽钝之才,实在不堪大任,兼之生性散漫,志在游遍天下,会遍美人,实在不敢再拥高名。”
曹冠哈哈一笑,“许兄真乃性情中人,许兄放心,我碧游宫的名望既高,但也绝不空授,况且似许兄这等奇才,我碧游宫也不敢以俗事相扰,许兄只需列名即可。当然,该有的待遇,一样不少……”
“是啊,师弟,别小看了这一个宫观使,碧游学宫三十六道场,出过的宫观使,数也能数明白,左右是个闲差,你应下就是了,总不能让曹兄空跑一趟。”
夏放歌含笑劝说。
对这个新收的师弟,他是再满意不过,祖廷假主,能不成为宫观使么?将来成就岂可限量。师尊在天有灵,也该不悔将两忘峰交到我手吧。
许易明白了,这就好像他前世听过的各种成功人士,只要成功了,各种名誉,荣誉称号,也就来了。
他现在经历的一切,无不在印证着这个道理。
什么神仙,还是俗人呐。
左右没坏处,许易便将这个宫观使的荣誉称号接了下来。
送走宫使曹冠,他的便宜师兄夏放歌,又要拉着他前去各处拜会。
许易见识过夏放歌的江湖气,心中十分纳罕,修炼世界真的什么人都有。
在他还在底层混的时候,他心中对两忘峰总老大的幻想,总是契合传说中的世外高人的仙风道骨的老仙翁形象,现在近处一瞧,觉得和广安城东门外喜欢交友的宋屠夫也没什么区别。
什么仙人,都是人!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摆脱了师兄的纠缠,身形一晃,到了云海峰顶,赫赫青松下,一人正坐在泛青的石桌边,桌上美酒佳肴摞起老高,有阵法护持,即便在绝巅之上,依旧散发着袅袅香气。
许易在那人对面坐了,自顾自端起酒壶,笑道,“来晚了,抱歉抱歉,我自罚,自罚,别人是罚酒三杯,为表诚意,我自罚三壶。”
四百零一章 自杀
说着,许易抓起酒壶,咕噜噜一口闷尽,又抓起第二壶,顷刻也饮了,便要抓过最后一壶,那人终于动了,一把把酒壶按住,“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弄了三壶云海雪酿,都没舍得尝一口,你别太过分。再说,你小子都是妖主了,也混成了老祖,怎么还改不了这占便宜没够的脾气。人家都说出身,决定了眼界,由此看来,你草根出生的身份,确定无疑了。”
以许易如今的身份,敢如此和他说话的,只能是挚爱亲朋那一堆的了。
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石而立。
此番许易回归两忘峰,除了是两忘峰方面频频相催之外,也想会会老朋友。
他朋友不多,但都算仗义,比如两忘峰内的钱丰、宋正一,两忘峰外的石而立。
碍于他如今的身份,钱丰和宋正一已经成了徒孙辈了,宗门有规矩,辈分不可乱。
两人再和许易交流起来,也实在为难,许易心中哀叹,也不好给人家添麻烦。
反正他和钱丰、宋正一的交情,整个两忘峰无人不知,就冲着他如今的身份,无须他说什么,这两人在两忘峰基本也能横着走了。
反倒是这石而立,不在两忘峰中,虽知道他如今已轰轰烈烈,但到底我没有直观感受,更没有名分上的束缚,还能平等招待。
许易笑道,“就这仨瓜两枣,你还跟我扣扣索索,真不爽利,我吃你的,是看得起你。”
说着,他拍开石而立大手,将那壶酒一饮而尽,左右开弓,片刻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扫空,瞧得石而立目瞪口呆,怔怔道,“你,你已是妖主了啊!”
“什么妖主不妖主,我当你是兄弟,不吃好了,那是咱俩没交情。”
许易满不在乎地抹着油嘴。
石而立忽然笑了起来,指着许易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不凡许易,许易不凡,有你这个朋友,是我最大的造化。”
他心里是很感激许易这种表现的。
短短时间,他亲眼看着许易从被人追杀,逃亡海外,再到进入碧游学宫,搅动风云,突飞猛进,杀庞道君,成金殿长老,转而又晋位妖主,成了整个西洲的顶尖人物,便连碧游学宫大世界的顶尖人物,也必须郑重礼敬。
一切真如梦幻,他想不震撼都不行,想继续以平常心和许易相交都不行,但许易召唤,他也不能不来。
许易晚来一会儿,他不知多了多少胡思乱想,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心中的忐忑若聚成气团,不比这云海逊色。
没想到,许易依旧惫懒如故,令他松口气之余,也有些感动。
许易摆摆手,“少跟我扯英雄、名士,谁愿意当谁去当,我可没那份雅骨。行了,你小子既然开口要造化了,我若是不给,说不得你肯定背后要讲究我。”
“我什么时候说要……”
石而立才开口,猛地打住,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真说过“造化”二字,不禁暗想,难道我潜意识里还真想巴结他,从他那儿弄点什么好处……
不自觉,石而立那股患得患失的劲儿又上来了。
富易妻,贵易友,不是没有道理,也许双方都没变,但鸿沟现了。
许易和石而立在崖上喝了一夜,次日清晨,许易离开,昏睡的石而立睁开眼来,抓过许易所躺之处遗留的一枚须弥戒,紧紧攥在手心,忽的,一咬牙,将须弥戒抛进云海深处。
隔了两日,茫茫云海下的山坳中,多了石而立的身影,这一翻找,足足两年,山坳中才传出一道兴奋莫名的嘶吼。
先后去了教宗、碧游学宫,总共待了不过五日,他返回了祖廷。
升任假主后,他的一切待遇,都是比照妖主的。
他没要属于妖主的小世界空间,也没要礼部给他分配的仙山名府,依旧还住他的桃花山。
算算距离那位哀老子渡仙劫,还有月余时间,许易不准备出外折腾了,便踏踏实实待在桃花山清修。
这日傍晚,许易坐在山腰间的清雪亭中,点着灯火,烹煮着香茗,静静观书。
新月初上,夜风袭来,许易长身而起,正伸个懒腰,忽的,一道流影奔来,迅比闪电,便听噗嗤一声,一柄青剑正中许易头颅。
下一瞬,尸气溢出,资源爆开一地。
荒魅惊呼一声,打个滚儿,腾地遁开,对着那黑影咆哮不绝。
黑影离也不离,大手一挥,将满地资源尽数收了,反掌多出一颗墨色小瓶,催开瓶口的符纸,顿时,正要飘散的尸气,朝那墨色小瓶飘荡而去。
便在这时,一道白影飘腾而来,轻轻挥掌,黑影身形暴退,整个山峰,都在白影那一掌下,化作齑粉。
掌力喷出的光芒,任凭黑影怎么闪烁,也躲避不开,不得已,一柄利剑横空,喷薄的雷霆真意和精纯的火灵之力组成的剑芒,终于将那如影随形的光芒割断。
“你!”
白衣人惊呼一声,“好个狡猾的东西,果然阴毒得紧。”
“阁下当真是好本事,入祖廷核心,侵入我桃花山,这重重禁制,在阁下眼中,混若无物,我实在想不明白,许某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阁下如此处心积虑。”
说着黑影撤下斗篷,露出真容,正是许易,那缕飘散的尸气,也随之没入他的体内。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想起这个局,还是许易这一段时间,在桃花山静养,闲来无事时,瞎琢磨的。
自从晏姿和宣萱失踪,他得了青衫留字后,心情稍稍平复,随后,便卷入了一连串的波折中,根本没有空闲,去思考着青衫留字背后的事儿。
直到近来,他闲居桃花山,陡然想起这件事,开始思考,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为何要说等到他成就地仙后,才能让他和晏姿、宣萱见面。
思维一发散,许易便忍不住想,这个幕后之人,会不会始终在他身边。
在联想到那位银尊后,许易否定了这个假设,若那幕后之人始终隐藏他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没道理能逃过有地仙修为的银尊的探查。
四百零二章 赋灵
许易转而又想,这种关注,既然不是全方位式的监控,有没有可能是间隔回访。
毕竟,看那边的劲头,是真的对他有极大期待,地仙啊,他现在都不敢想。
所以,一旦他行踪稳定,说不定人家会再度回访。
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假设,臆断,是真是假,全然无从得知。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做实验,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有荒魅在,大大降低了实验难度,他的尸灞在遮掩气质上,效果实在太好了。
此刻,观书的许易,正是许易尸气所化,辅之于尸灞,连许易都瞧不出是假。
具体的实验过程,就如先前所展现的,一场刺杀,一场假死。
毕竟,要让人家现身,总得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让人家有不得不现身的理由。
这样的实验,许易每天总要做个两三回,反反复复已经几十回了。
荒魅跑龙套都跑得烦了,若不是许易用天愿珠吊着,这实验早做不下去了。
没想到,今晚的实验,起了效果,真的钓出了大鱼。
“关注你,是上面的意思,实话说,以前我真的不觉得你有什么值得上面关注的。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你小子的心思,若用来害人,简直是一等一的犀利。连我都着了道。”
白衣人不再继续攻击,即便是夸赞许易,一张扑克脸也没更多的表情。
“上面,不知是哪个上面?”
许易含笑问道。
暗中,他也在评估眼前这白衣中年的实力,竟有些看不透,没达到银尊的恐怖,却是胜过了谢宗逊、徐凌鹤等一干妖主、道主。
莫非是五全圣人。
念头至此,许易忍不住兴奋起来。
五全圣人,可非比寻常,几乎是此界至高了,至于地仙,基本只在传说了。
白衣中年摆摆手道,“这个非你所能知,你既然察觉到了我,也是好事,省得上面总让我网你这里跑,真的很累的。”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我那俩姑娘,是阁下带走的吧?”
许易抓紧时间问出关键信息,心中虽然笃定,但还是要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白衣中年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你的俩姑娘?你果如传说中一样,脸皮死厚。我观两女子皆是元阴未失,就你也好意思说的这么近乎。”
许易老脸一红,翻手摸出一颗丹药,塞入口中,“阁下也说了,被我发现也是好事,如此说来,我也算是帮阁下个大忙。人不人情的,就不去说了,阁下与我多聊会儿,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自来熟,不过是他混迹江湖的基本素养。
他看得明白,白衣中年对他没什么恶意。
他亟需从白衣中年处,弄来有效信息,何况,人家多半是传说中的五全圣人,简直就是一座资讯宝库,如果就这么轻易放走,简直就是枉费天赐的机缘。
“你脸皮太厚,我不与你说话。”
说着,白衣人轻轻挥手,一道光芒朝四周震荡,许易苦心布下的用来围困幕后黑手的九星夔阴大阵,还未激发,便被他毁去。
“少用些心机,绝对实力面前,心机用的越多,祸患便越大。”
白衣中年宛若乔峰说木婉清那样,大师风范狂飚四放。
话音未落,他忽然脚步定住,一道鞭影直直打在他肩头,白衣中年痛呼一声,身子被抽飞出去,凌空狂喷鲜血,“好胆!”喝声未落,指间一弾,石桌上的油灯灯芯,陡然化作一道红芒,凌空拉长变大,化作一个又薄又细的火焰小人儿,朝许易攻来。
“赋灵奇术。”
许易立时认出白衣中年的手段,是种子修士皆修的赋灵神通,彼时,他和庞道君大战时,庞道君曾化山岚,海水为巨人。
自他凝练两颗火系种子后,自然也能赋灵。
但眼前白衣中年借油灯的一缕油灯灯芯,赋灵显化出的攻击,只一打眼,许易便看明白,庞道君当初赋灵的山岚,海水,在这一根灯芯面前,什么也不是。
诛仙剑爆发的剑芒,才爆射而出,剑十七化方为圆,威力还未显现,便在灯芯小人面前崩碎。
许易大恐,灵力狂涌,无理点和无理之门,接连放出。
灯芯根本不避,次第洞穿无理点和无理之门,反噬之力,令许易狂喷鲜血。
“小辈,我说过,别用你的愚蠢来想象那个你触摸不到的世界,是何等模……”
白衣中年话音未落。
身子又猛地不受控制,下一瞬,那道鞭影又来,竟不再是击向他的肩头,这回却瞄准了头颅。
眼见鞭影便要击中,灯芯小人儿显化万千,竟死死将鞭影缠住,就在这时,一道刀光刺穿白衣中年额头,只隐隐刺破一段头骨,浅尝辄止。
刀芒正是发自银翼刀,这些天在桃花山闲居,除了做实验,就剩了祭炼这银翼刀了。
论威力,银翼刀并不如打神鞭直接攻击神胎来的犀利,但到底是紫灵之宝,能起到极佳的补强效果。
适才,许易用定身术配合打神鞭,效果虽有,但大失其望,如今,二度攻击,他便配上了并未完全炼化的银翼刀,在打神鞭被灯芯小人缠住的档口,终于建功。
此番交战,说来也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搏。
好在他赌对了,这人果然来自仙界,不然定身术,万万不会对其有效。
当然,若是无效,这一搏也就不存在了,他只能老老实实恭送人家离开。
和五全圣人对战,没有定身术这等神通,那是想也不要想。
即便是有定身术配合,若无银翼刀补强,也是无用,打神鞭如斯威力,竟然被一道赋灵的灯芯给挡住了,这一点,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许易没有选择赶尽杀绝,主要是白衣中年的来历他都没搞明白,人家背后还藏着大势力,杀之恐有后患。
何况,晏姿和宣萱还在人家手中,他就是再蛮干,这会儿也得收着点劲儿。
他收了银翼刀,白衣中年盯着他久久不言。
四百零三章
许易道,“我不过想留阁下多聊几句,手段激烈了些,还请阁下见谅。当然,阁下若实在没兴趣和我聊,自便就是。”
拦人不准走的是他,拦完了放行的也是他,关键是还要说些便宜话,听得白衣人头皮发麻。
“行了,你想问什么直说吧,能说的,我会告诉你,不能说的,你问了我也不会说,你也用不着说漂亮话,好像我真走得了一样。”
白衣中年冷笑说道。
事实上,他现在要走,真走得了。
前番许易战斗前,往口中喂了一颗丹药,不是别的,正是定胎丹,若无此宝丹,根本不足以支持他短时间内两次发动定身术,还两次出动打神鞭,一次动用银翼刀。
这一番折腾下来,即便有定胎丹,他的气血已崩到了极限,何况,丹药之力,也基本耗尽。
白衣中年再想走,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说来,许易能留下白衣中年,并不意味着他能轻松斩落五全圣人。
事实上,若不是白衣中年来自仙界,他能动用定身术,唤作此界的五全圣人,许易恐怕只能考虑怎么走最快。
“在你问我问题之前,我觉得你有必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你适才令我刹那之际失去行动能力的神通,到底名唤何名,下界就不该有此等神通。”
白衣中年平静地问道。
他并没有多少失落,乃是因为他收到过警告,知道眼前这家伙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另外,他在上界,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多少上位者的心理包袱。
许易道,“此法唤作定身术,你想学?我教你啊。”
白衣中年哂道,“你倒是惫懒,我若真学,你怕不是要拉一大串的条件等着我。行了,我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赶紧问。”
许易道,“我问你背后之人是谁,定然是不肯说的,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白衣中年道,“我不过是个小喽啰,你就叫我小喽啰就行,没什么好忌讳的。”
许易点头道,“那好喽啰兄,你是怎么下来的,据我所知,两界有界使官把控,是轻易下来不了的。”
白衣中年诧异地盯着许易,“你真是总能给我意外,连仙界的事儿,你也知道了?”
许易摆摆手,“我所知不过是皮毛,对了,是我问你,你只需回答就好,何必耽搁时间。”
白衣中年道,“你既然知道有界使官,就该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没有撬不开的缝,何况,区区界使官和我背后的势力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许易精神一震,“既然你来去自如,过些时候,把我捎上去如何?”
白衣中年道,“我若想害你,自然会把你带上去。明白告诉你把,除了奇妖能入,只有荒芜边界这一条路,即便我带你上去,也会被锁定气息,上去就得死。”
许易盯着白衣中年,“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白衣中年哈哈一笑,“你读书少,天下还有才子么?你这人还真不惹我讨厌,赶紧问吧,我真的不能久留。”
许易漫不经心道,“那只鸭子可还好。”说话之际,紧紧盯着白衣中年,却见他面上并无惊容,眼中现出迷惘,便听他道,“鸭子?什么鸭子?”
“你们的首领大德威少!”
许易说完,却发现白衣中年依旧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用感知细细体察白衣中年的气息,并没有窥察到气血的剧烈波动,显然他不是装的。
这下,许易彻底迷惘了。
当白衣中年说“你读书少,天下还有才子么”,许易瞬间想到了瑞鸭。
因为能说出这番话的,显然是知晓他过往的。
他在西洲世界,可没怎么显露诗才,说明,白衣中年身后之人,和许易很熟悉。
可许易盘算来盘算去,也只有瑞鸭可能弄出这一切。
那家伙的神算妙处,简直就是天赋的气运,趋吉避凶,一路机缘无尽。
而这点也是得到过证明的,许易先后和瑞鸭共历数界,瑞鸭都能轻而易举地爬到一界的顶层,轻易地聚拢庞大势力。
仙界收奇妖,瑞鸭当然是奇妖,他先到了仙界,许易丝毫不以为奇。
至于弄走晏姿和宣萱,更像是熟知他性情之辈,做出来的,这点也符合瑞鸭。
他原以为做到了逻辑的自洽,偏偏验证之时,出了变故。
白衣中年明显不是伪装,说明,他背后的人,还真不是瑞鸭。
这下,许易有些头大了。
“行了,我看让你问,也是白费功夫,还是我自己挑着说吧。你小子用不着担心那俩女娃,上面是要用他们控制你,为上面半点事儿,事成之后,自然还她们自由。至于仙界的事儿,我没办法多说,得你去了自己发现。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有缘仙界再会。”
说着,白衣中年举步便行。
许易道,“这就走了,未免太不厚道,再者说,连你上面的人,都看好我成就地仙。我觉得你有必要趁我还没发迹前,解我这个善缘。说不得将来我到了仙界,你现在的几句话,就能换来一场机缘。这笔账,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算算。”
抓机会的本领,已经深入他的骨髓血脉,明明没有机会,他便拼着不要脸,自己硬创造机会。
他的话从是能抓住人心,白衣中年果然定住脚,转过头道,“我实在找不到你这种人会不成功的理由。”
心中,对许易的提议,深以为然。
用发展的眼光看,这家伙迟早是要冒起来的,哪怕这人现在修为低微,但架不住人家够无耻,够阴损。
“我想咨询你关于修炼的问题……”
既然仙界见闻,小喽啰不方便说,他也不强求,对他而言,仙界毕竟是未来世界,现在知道也没多大意义,还是着眼于当下吧。
“……什么,你竟熔炼了两颗火系种子,这,这根本不可能,我还没听过这种诡异的情况,你问我如何处理,我也是不知。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仙界有个常识,异变往往是求也求不来的机缘,所以,修行过程中的异变,基本都是机缘,只看你有没有办法堪破其中关窍……”
四百零四章 赋灵五境
“……不错,那缕灯芯的确是我赋灵的手段,挡住你的打神鞭攻击,并不稀奇。等你到了我现在的程度,你自然会明白,所谓功法,在赋灵神通面前,不过是小把戏。对了,你既然是两颗火系种子的异类,我建议你主攻精纯焰火的赋灵,持之以恒,也许能修出莫大威力的神通……”
“……不,不,绝不是说功法不重要,只是到了我现在的等级,修行的是赋灵妙术,当然也功法的一种。相比此界的神通,赋灵神通可以被称作仙术……”
“…………当然,法宝同样重要,只是强大的赋灵手段,能和法宝对抗了,紫灵法宝,金灵法宝,在仙界都不算什么,天灵法宝,我也见过,也有高阶的赋灵仙术能够抑制,再往上,就是道器了,那种程度的法宝,我还真没见过,但肯定是有的……”
“…………你的那三件法宝,目下来看,等级最高的是那把银刀,实际上,最不入我眼,因为他只是普通法宝,而你的打神鞭是类型法宝,能伤人神胎,至少在地仙以下境界时,极为有用。至于那柄雷霆属性的宝剑,则是真正的宝物,可怜如此好的材质,偏生只配了黑灵,简直就是骏马套麻绳,辱没了……”
“……赋灵,你现在可以尝试练习,但练习的法宝,我却不能传与你,一人有一人的道,我的路你不一定合适,你还是自己钻研吧……”
“……赋灵当然有境界,五全圣人以下的赋灵,基本就是样子货,连得形都做不到,只能算是勉强糊弄事儿。所谓赋灵赋灵,乃是赋死物于真灵,化死为活,总计有真形,通灵,幽微,千万化,虚实之门等阶段,虚实之门之上,我连听都没听过……”
“……所谓真形,就如我适才赋灵灯芯,能完成的化出形象,操控由心。通灵,则是赋灵之物,能如施术者分身一般,自生灵性。所谓幽微,则是赋灵神术,掌握到高深阶段,能够领略更深处的妙用,至于妙用在何处,却不是我能知道了。”
“再往上的千万化就厉害了,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变,皆属此等层级,以身化万物之形,端的神妙莫测。再往上就是虚实之门了,这一关若通,那真的就是点石成金,化一水为江河的神仙了……”
白衣中年的介绍,为许易推开了一扇崭新大门,令他悠然神往。
他求仙问道经年,初心始终不改,显然,西洲世界距离他抱明月而长终的梦想,已只有咫尺之距了。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个世界了吧。
“咦,人呢?”
等他回过神时,白衣中年早没了踪影。
“这人不简单啊,张方在他面前就是笑话,什么韩琦,徐凌鹤,谢宗逊,都非其敌。如果这等人物,在仙界也只是小喽啰,那个仙界恐怕就是真的仙界了。”
荒魅忽然从许易怀里跳出,悠悠叹道。
许易道,“焉知再上,还有没有其他世界。”
荒魅摇摇头,道,“若那个仙界的神通,能打通虚实界限,自然便是真正的仙界,整个三千世界中,最顶尖的存在。证道长生,永存不朽的终极奥秘,或许就在其中了。”
他远比许易还要期待,若进入那个世界,以这小子的折腾劲儿,不说位列仙班,得证玄黄,延个万载寿命,应该不难。
“可惜这家伙走得太快,好多事儿没问出来,他说的赋灵之事,你吸了那么多种子修士的尸气,总该有些见解。”
许易关注重心转移得很快。
荒魅道,“他们哪里能和小喽啰比,那是五全圣贤,他说的赋灵,等级分明,我吸纳了那么多的记忆,却根本没有这样的知识点。所以,两种赋灵,根本不是一个境界。你问我,算是问道于盲。”
许易点点头,伸手一招,那复燃的灯芯,也被他招来,他施展赋灵法门,灯芯也能凝聚各种形状,张牙舞爪,看着威力不俗。
“完全比不上,简直两个概念,小喽啰的赋灵,按他的说法,才入真形之境,但看着就灵气氤氲,生动活泼,威力极大,你这个……”
荒魅话音未落,诛仙剑跃起,剑芒轻扫,妖娆扭动的灯芯,便即覆灭。
而就在先前,许易和荒魅可是亲眼见到,小喽啰捻动的灯芯轻而易举抗住了打神鞭的攻击,若不是许易定身术发挥奇效,即便银翼刀齐动,恐怕也奈何不得小喽啰的赋灵妙术。
而许易弄出的赋灵,按小喽啰的评价,恐怕连糊弄事儿都算不上。
“赋灵,赋灵,何以为灵?”
许易陷入了沉思。
荒魅也不打扰他,静静盘身躺在一边。
许易枯立山巅,从日出到日落,日落到日出,宛若雕像一般,任凭风霜雨雪,雾霭虹霓加身,也自纹丝不动。
转眼十三天过去了,许易没有复苏的迹象,荒魅坚持不住了,他尾巴才动,整个场域的气机波动,许易醒转过来。
荒魅道,“如何,可有所得?”
许易没接茬,取出一葫芦灵酒,仰头灌了进去,这才道,“略有所得,赋灵应该是赋予其真灵,以此遥接天机,如此才会出现玄妙变化。灵好赋予,天机难接,想要悟透,自成术法,难如登天。”
荒魅眼睛一亮,“遥接天机,对旁人来说,极难,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你真是空拥宝山而不自知啊。”
许易木讷地盯着荒魅,“说重点。”
荒魅跃起身道,“你忘了你那三头六臂的法相。”
许易悚然惊醒,一把抱起荒魅,使劲搓揉,搓得荒魅破口大骂,这才挥手将他扔了,闪入洞府去了。
“过河拆桥,你他马……”
荒魅怒声大骂,忽然,洞口飞出两粒天愿珠,荒魅摄入吞了,心满意足溜达出去了。
许易在洞府内睡足两日,沐浴一番,转出洞来,催出灵官三生相,顿时,天上星辉洒落,遮蔽的天意,陡然放开,许易沉凝心神,大手一招,虚空中的火元素被抽取,顿时聚成一个火球,他一边操控着对火球赋灵,一边遥接天机,本来生涩的火球,顿时多了一分灵动。
他正心中欢喜,噗的一声,火球崩碎。
“果然没这么容易。”
许易感叹说道,脸上却已堆满了欢喜。
四百零五章 再熔
难点从来都是思路,而不是试验。
即便火球崩碎,仍旧证明了他的思路是对的。
思路是对的,许易从来不惧水滴石穿的苦工。
一晃又是十余天,许易一旦痴迷上某事,定然是要舍一股狠劲儿,非要弄穿弄透不可。
诛仙剑剑芒扑闪,清风十三剑已御空三息,扫出十三团剑芒,下一瞬,十三团剑芒汇聚,直射九天之上的许易。
此乃许易能用诛仙剑击出的剑招极限,平素不使用此招,是因为临战几乎用不上,毕竟,没有哪个敌人会蠢到停在原地,给你三息时间,让你组合剑阵。
组合剑阵虽然用不上,但一旦组合,威力甚至超过银翼刀。
以至于,许易不敢在桃花山试招,而挪到了这九天之上。
恐怖的剑芒最终汇聚成恐怖的云团风暴,甫一冲上云霄,整个天空方圆百里的云气瞬间冲散。
许易八风不动,任凭罡风将他如瀑墨发、飘飘衣袂尽数拉得笔直,大手挥动,一团幽蓝火焰,直弹射出去。
几乎瞬间,那幽蓝火焰猛地扩散,化作一道巨大无边的笼网,完全将剑芒风暴包裹。
“收!”
许易沉声暴喝,笼网骤收,狂暴的剑芒竟好似霜雪遇烈火,瞬间消归于无。
许易脸色一白,大手一挥,那团幽蓝火焰,直直射出更高的天际,炸出漫天烟火。
“成了,成了,你他娘的真是天才,有这本事,即便硬桥硬马,未必不能和小喽啰战一场,了不得,了不得啊……”
荒魅突然从许易怀中钻出,大声疾呼。
饶是他见多识广,此刻也真的是震撼了,连连感叹,此非人间神通,真乃仙术,仙术啊。
半晌,许易才开口,摇摇头道,“弱,还是太弱。”
荒魅斜眼看着他,实在不想看这货装波衣。
忽的,许易嘴角溢出鲜血,他猛地跳起来,瞪着许易,弄不明白,他这又是出什么幺蛾子。
鲜血喷出,许易脸色好看了许多,“是我的修为太弱,小孩儿舞大刀,纵然威力不减,但小孩实在太累,幸亏熔炼了两颗火系种子,要不然,怕也修不成。”
荒魅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不如把剩下两颗种子一并熔了。”
许易怔住了,诧异地盯着荒魅,简直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把自己往沟里带,多熔了一颗,已经让他后悔不跌,再继续熔,这是自暴自弃的节奏啊。
荒魅瞥他一眼,“你别这样看我,你现在熔两颗,走不了正常路,熔十颗也是一样,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你可还记得小喽啰说的那句话,修炼路上,遇到的异象,都是机缘。左右不会要了你的性命,继续熔就是。”
“我这样说,还有别的理由,你细想,这回东洲之行过后,咱们是不是该去荒芜边界走一遭了,去了那里强者如林,你这点实力怕是不够看,不赶紧补强,去了也是白去。如今机会来了,你不抓住,到时候看你怎样后悔。”
“除此外,你不觉得现在不熔炼种子,将来五行平衡一旦开始达成,你想继续熔炼火系种子都没有机会了。若是按比例算,你现在熔炼的火系种子越多,将来熔炼的种子总数就越多。一句话说完,火系种子的多少,决定了你将来能熔炼的五系种子的总数目。”
许易瞪眼道,“你少蛊惑我,你的逻辑那么大漏洞,你先告诉我我最多能熔炼多少颗种子?”
荒魅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不是赌么?”
许易气得面皮直抽,“你他马是拿老子的性命去赌,什么时候,你胆子大到敢把老子端上赌桌了。”
荒魅道,“行行,我不赌,换你自己来赌。”说着,溜溜达达自己去了。
他太清楚许易会怎么选择了,这是个从来不吝下注的家伙,冒险已如吃饭一般习惯了。
荒魅才去,许易手中多了两枚火系种子,脸上连丁点犹豫之色都没有。
他怕死么?怕!
怕赌么?还真不怕!
关键是,那个未知的仙界,有着足够广大的想象空间,他相信此界的死局,在仙界不会是问题。
既然如此,先补强了再说。
两日后,又两颗火系种子被他炼化,他甚至还动用权力,置换来一枚火系种子。
事实证明,容纳火系种子的数目,也是有极限的,四颗便是他的极限,第五颗火系种子,直接被排斥体外,炼废了。
成功熔炼四颗火系种子后,许易再度做了把试验,一切果如预料,小孩长成了壮汉,舞动起大刀,自然得心应手。
又过两日,礼部长老亲自上桃花山来,告诉许易,哀老子渡仙劫的时间快到了,队伍准备差不多了,只等他的旨令,便可随时出发。
一句“等我通知”,许易打发了礼部长老,憧憬仙界的好心情不翼而飞。
影响他心境的不是观哀老子渡仙劫,而是夏子陌,或者说炼云裳。
如果只是按他的心意,早在他得到夏星光的妖珠,以及从韩兵处抢回夏子陌的记忆珠子后,他就会立即赶去东洲,找到炼云裳,为夏子陌恢复记忆。
然而,他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心中有太多的纠结。
纠结一,他不知道帮助炼云裳恢复记忆,到底是好是坏。他很清楚,夏子陌的记忆中,没有多少欢喜,却充斥着悲伤和无奈。
这样的记忆,强行灌输给一个已经有了自主意识的炼云裳,或许太残酷了。
纠结二,他身边的红颜连续的遭遇各种波折,让他不可能不起惶恐,不可能不联想自己是不是灾星附体,专害红颜,这种碰面,到底是福是灾。
纠结三,夏星光之死,他若告知恢复记忆的夏子陌,无疑是在往她的胸口捅刀子。
何况,炼云裳如今是怎样的生活状态,心情状态,他无从得知,或许她已经过的很好了,他贸然的出现,会不会给她安宁喜乐的生活,带起巨大风波……
心中的纠结太多了,令许易总是不由自主排斥东洲之行,一直拖到现在。
“总归是要去一趟的,见一面也是好的,或许你可以把实际情况告诉她,让她自己选。”
新晋首席狗头军师荒魅,又摇起了小扇子。
四百零六章 何苦
和许易相处得久了,许易的正常心思,已经很少能瞒过荒魅了。
当然了,许易若是要动歪心眼,荒魅自认诚实善良的自己,还是躲不过这无知之徒的坑害。
许易冷哼一声,骂道,“少出馊主意,走一步算一步吧。”
………………
墨青色的城墙高耸入云,隔着近十里,巨大的城池,便映入眼帘。
一个青衣中年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向立在飞行龙舟舟首的许易分说道,“尊上,这个就是我东洲最大的城池,长安城呢,据我所知,论规模,也是整个四大洲最大的城池。城中衣冠累累,文风蔚然。据我所知,尊上也是文采风流,曾在北洲所在的佳句名作,已然传到我东洲来,为当世青俊击节赞赏。外吏也好生仰慕……”
说话的青衣中年乃是东洲的礼部的一位伴馆使。
东洲号称神州沃土,皇道大盛,人间帝王威严不减,修炼界儒佛并昌。
顶级势力有佛教的白马寺,儒宗的青麓书院,此二者便类似西洲的祖廷和教宗,只是二者并不似祖廷和教宗那般处处对立,一个安然抚平世道人心,一个维护皇道正统,合作多过对立。
除白马寺和青麓书院外,东洲同样有类似碧游学宫的存在,唤作小乘山。
如此算来,六大势力,分别盘踞两洲。
为了彼此之间方便往来,每洲的三大势力,都在对方处,设立了常驻单位。
此番,许易作为祖廷新晋假主,算得上到访的最尊贵客人,他这边才率领队伍,进入东洲世界,当东洲皇庭便派出伴馆使,远赴千万里之外来迎接。
一路上,这位伴馆使介绍东土风貌,别有生趣,令许易一路上胸怀大畅。
进入长安城上空,许易吩咐此番祖廷出行的二号人物曾长老带队入住安使馆,自己自龙舟降下,在长安城中游历起来。
此地果然是文教昌盛之地,每走过一条街市,朗朗书声不绝于耳,城中居民多温润守礼,几乎每隔数百步,便有书院,或佛寺。
由此可见,佛儒两派真正下沉到了最底层,如此聚集起的力量,必定广大,难怪世有传言“西不如东”。
就在许易游历长安城之际,一只静谧鸟悄无声息地漂浮在他头顶千丈处的上空,紧紧跟随他。
静谧鸟几乎看不到形体,除非靠得极近,用心观察,才能勉强看到每过片刻,空气中便有一段微小的气波流转。
…………
“启禀上师,我用天秤盘测量过,此人只熔了一枚火系种子,实在想不通此人修为如此低微,是怎么混到这一步的。”
幽暗的佛室内,玄庄盘膝而坐,宝相庄严的俊脸上,透着一股强烈的禁欲系美感,一人拜倒在他身前,禀告着。
仔细看去,那人一袭青衣,年约四旬,正是先前接引许易的那位伴馆使。
玄庄俊眉微敛,道,“去通知曹上师,可以开始行动了。”
青衣中年又拜了一拜,这才告退。
青衣中年才去,藏青色的帷幕后转出一个中年和尚来,在玄庄对面坐下,温声道,“师弟,今时不同往日,此人气候已成,身份尊贵,一个处理不妥,我们将极为被动,毕竟那帮儒生是不愿多事的。”
玄庄道,“师兄可知我为何那回从西洲回来,便入了伽蓝祖林?”
中年和尚道,“师弟发大宏源入伽蓝祖林,受万佛之光洗礼,历常人难忍之劫,短短时日内,已熔三颗种子,此等大智大勇,白马寺无不钦服。”
玄庄吟一声佛号,“师兄谬赞了,玄庄自知非勇毅之人,当初冒死入伽蓝祖林,全然是因为许易此子。昔年师尊派我领衔入西洲办一桩紧要之事,全因此子搅合,终于功亏一篑。师尊宽宏,从不曾怪罪于我,还抚慰有加。”
“但玄庄心中实愧,遂入伽蓝祖林,受万佛之光洗礼,才成今日。今日此子既来,来天赐良机,玄庄不能放过。何况,我看得出来,因为许易加入而被搅合的那件事,对师尊极为重要。玄庄此生受师尊大恩,无以为报,又何惜此身。”
中年和尚顿时肃然,“若事关玄奘圣师,此事非同小可,怎样重视也不为过,既是如此,师弟放心施为,白马寺上下必定全力支持。”
玄庄摆摆手,微笑道,“区区许易,虽有狡计,也算得上一方豪杰,却还不值得我白马寺如此郑重其事,一个玄庄足以。”
中年和尚点头道,“师弟之才,我素知之,只是此事既然关乎玄奘圣师,我不可不问。便是首座知晓,也当来问一问师弟的。毕竟玄奘圣师一身系我白马寺万载荣光,号为天下最接近地仙之人,这等存在,师兄不能不慎之又慎。”
话说到这个份上,玄庄已婉拒不得,只好道出因果。
中年和尚诧道,“慧能师叔同意了?那等至宝,我白马寺也只得到一缕啊。”
玄庄含笑道,“和师尊的大业比起来,那宝贝也算不得什么了。”
中年和尚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但还是要求完全,你的策略不错,但实行起来,难度不小,教宗和碧游学宫那边未必会配合。”
玄庄道,“我请动了小乘山的刘景天。”
中年和尚捻须微笑,“刘景天交游广阔,若是请动了他,此事便成了八成,后面两成便看发挥了,关键此人身份尊贵,而且传闻极为好斗。”
玄庄笑道,“他身份不高,我还不会设此局,他好斗?那等局面,软的硬的,我叫他都玩不转。”
…………
许易在城中游了两日,意兴不减,屠苏河上的画舫,各类诗文活动,令他流连忘返。
这日傍晚,他正在一艘画舫上,闲观一众士子斗诗作文,赌斗花魁,兴致正是大好,忽然如意珠有了动静儿,催开禁制,却是曾长老传来消息,“假主大人容禀,白马寺玄庄上师携众前来拜会,说假主大人是他的故人,特来探视,以叙旧情。”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好好招待,不得怠慢。”
许易回一句话,闭了如意珠,目光望向远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喃喃道,“这又是何苦?”随即,腾身离开。
四百零七章 再会玄庄
许易赶回祖廷使团落脚的幽蓝别业时,玄庄已经到了,他只带了两个小沙弥,一身素衣,神态轻松,像是真的造访至交好友一般。
许易才跨入厅来,远远抱拳道,“玄庄兄,多日不见,叫我想死。”脸上的热情堆砌的快要盛放不下。
玄庄高宣一声佛号,“西洲一别,贫僧对许施主也是念兹在兹,无时敢忘,今日重逢,只是想问许施主一句,昔日的一些误会,能否就此一风吹散。毕竟,许施主已经贵为祖廷假主,为当世顶尖之人。”
许易道,“当年的误会,我都忘了,玄庄兄何必还记得呢,来来来,你我故人重逢,会须一饮三百杯。”说着,便来拉玄庄手臂。
玄庄发现,自己竟有些难受。
往日对敌人的满面春风,乃是自身城府的体现。
可现如今遇到这样的人,怎么这么别扭呢。
按照常理,这人不应该感到尴尬和疑惑么?
许易才拉着玄庄坐下,曾长老来报,“教宗的暗夜统领梅花七率队来访。”
许易道,“他来做什么?不见!告诉他,我和我的好朋友玄庄上师在叙旧,他要扯皮,改天再找机会。”
曾长老应了,便待转身离开,玄庄忽然说话了,“过门即是客,许施主这般,反倒让我作难了。”心中膈应得不行,“本座何时成了你的好朋友?你还能更不要脸么?”
曾长老转视许易,许易正要说话,一行人竟冲破随侍的阻拦,行进厅来。
“许兄,咱们也是老交情了,当初雪岭谈判,你我可是没少往来,如今多日不见,你不想念梅某,梅某对你可是想念得紧呢。”
梅花七昂首阔步,行到近前,掌中多了一把梅花骨的折扇,轻轻摇动,意气不凡。
玄庄立时起身,高宣佛号,向梅花七行礼,视线却转向梅花七阵营中的一位葛衣老者,微微一笑。
许易冷哼一声,“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我这里有贵客在,你若是还想要我给你留几分面子,就该看清时势,速速退走。”
梅花七哈哈一笑,“过门即是客,走是不能走了,何况,咱们现在在人家白马寺的地界上,严格算来,都是客,主人家都没说话,你赶的哪门子客。”
玄庄微微一笑,冲许易道,“许施主,列位远道而来,都是我白马寺的贵客,不管诸位在西洲有怎样的成见,既入我东洲,那就只有一个身份,便是我东洲的客人,许兄,你以为呢。”
许易冷哼一声,“看这架势,玄庄兄是硬要抢这个东道了,那好,我便看你玄庄兄要唱什么大戏。”
“误会了,误会了,许施主,你真的是误会贫僧了。”
玄庄一脸赤诚,心中却道,“你却警觉,立时就看出不对了,看出来,又能如何,为了今天这场戏,你可让我费老了劲。”
在玄庄的好一番周旋下,梅花七才终于落座,不多时,曾长老又撞了进来,“启禀假主大人,碧游学宫的缪长老和薛长老率众造访。”
许易眉头一跳,看向玄庄,玄庄笑吟吟回望着他,“许施主果是当世豪杰,我看诸位都是慕名而来啊。”
许易冷哼道,“许某可没那么大名气,倒是某些人,不要兴风作浪才好。”
玄庄微微一笑,“许施主放心,在东洲地界上,我白马寺还是能护佑一方的。许兄是我最尊贵的客人,又是故人,今番不管天大风浪,我也必定保许兄安全无忧。”
许易冷哼一声,不再搭话。
不多时,碧游学宫的人马被引入,玄庄冲碧游学宫阵营中的一位白衣少年,微微颔首。
许易已懒得招呼了,摆明了是要破罐子破摔,玄庄看得心中熨帖,暗道,“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这回定叫你插翅难逃。”
碧游学宫人马才到,小乘山竟也来人了,领头的唤作刘景天,竟是四种子强者。
转瞬,空阔的大厅,竟然呈现济济一堂之势。
许易谁也懒得招呼,玄庄自然将主动权揽了过来。
他也明白,许易不是蠢货,局势摆成这个样子,若是许易还不能察觉不对,那也混不到今日的地位了。
“列位远道而来,都是我东洲,白马寺的贵客,招待不周处,只能请诸位海涵了。”
起了个开场白,很快,玄庄便把话题转到许易身上来,“许施主的际遇,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便是放诸东洲、西洲的修炼史上,也是罕见的。数十载光阴,从小卒而至假主,晋位妖主,只在眼前。难得的是许施主无祖荫之庇,全凭一己之力,如此人杰,岂非气运所钟?”
许易瞥了玄庄一眼道,“玄庄兄把许某捧上天,是打算摔死许某么,有什么话,玄庄兄直说,有什么阵仗,玄庄兄摆出来就是。”
玄庄笑道,“许施主玩笑了,我此番来寻许施主,是有事相请许兄相助。”
说着,他伸出手来,一枚金色枣子大小的珠子,摊在掌心,仔细观察,金色珠子中有一缕丝线游走,宛若游龙。
“东鍪珠!”
宝珠才现,立时引发了惊呼。
许易盯着玄庄,不明白这位是要玩什么把戏,这东鍪珠倒是好宝贝,能蕴养气机,此种功效,几乎是独一无二的。
玄庄挥手,催动法力,顿时,东鍪珠内的金丝游龙开始游走,缓缓自东鍪珠升腾而出,场中的惊呼声愈演愈烈。
“运龙?”
“这,这真是运龙?”
“…………”
运龙罕见,对无数修士而言,几乎就是传说之物。
“还真是运龙。”
相比众人的惊疑,他是一眼就确准了,只因他曾在张方处,截获了一缕运龙,只一搭眼,他就知道眼前的是真货。
“不管玄庄秃驴是要做什么,我觉得此宝合与我有缘,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许易含笑望着玄庄,心中已经动起了歪心眼。
他没想到玄庄的心眼更歪,下一刻将运龙收入东鍪珠内,含笑望着许易道,“此乃我师玄奘圣师三百岁圣寿时,小乘山几位圣贤联合相赠,师尊一直将此物放在贫僧处,让贫僧代为护持。”
四百零八章 说好的套路呢
“世有传言,说这运龙,遇大气运之人,必会大显,或许会呈现出意料之外的变化。许施主如此经历,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许施主身具大气运。所以,贫僧此来,便是想让许施主替贫僧感悟感悟这条运龙。一来,让吾等开开眼界。二来,也想看看这条运龙,会不会因为许施主的感悟,出现异变。若真能出现异变,也算贫僧的孝心,吾师的缘法。”
一番分说罢,玄庄淡定地望着许易,心中隐隐有抑制不住的悸动。
他在想着,许易如果拒绝,下一步该怎么走。
许易哈哈一笑,“我当是何事,值得你玄庄兄弄出这么大阵仗。虽说,你我过往之时,有些误会,但许某如今既已贵为祖廷假主,地位涨了,气量如何能不涨,其实,你一个人来找我就行,你看看你搬这么多人来,无端给我施加如此大的压力,弄得我还以为你要找人打我呢。”
玄庄心中一跳,暗道,“不对,大不对,他怎么答应的那么痛快,想也不想?往事真的在他心中已化作烟云?不对,根据资料显示,这家伙分明最是记仇,没道理啊,他怕不是有什么阴谋?有阴谋又如何?本座摆出如此阵仗,任他怎么折腾也是枉然,除非他这个假主不要想当了。”
对许易的心理阴影实在太重,转瞬,玄庄心头已闪过千万念头。
“怎么了,玄庄兄,可是不太放心许某?”
许易含笑望着玄庄,脸上的表情无比地友善和敛,这模样和准备骗吃小白兔的大灰狼没什么两样。
玄庄心中一横,笑道,“许施主玩笑了,贫僧既然来了,就是抱着对许施主最大的信重,但愿许施主不会让贫僧失望。”
说着,玄庄大手一挥,那枚东鍪珠,朝许易飘来。
许易摄过东鍪珠,冲玄庄道,“还请玄庄兄打开禁制,我取运龙一观。”
玄庄很大方地告诉他开启东鍪珠的法门,许易催开禁制,立时那条运龙缓缓升腾,才飘腾而出,许易面色剧变,惊呼道,“不好,玄庄兄,这运龙要逃,布阵,布阵……”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位许假主在作什么妖。
众人分明看着这运龙飘飘摇摇,根本没有飘散的迹象,哪里要逃啊。
下一瞬,便见运龙直直没入许易体内。
许易疾呼,“追,追啊,这运龙好狡猾,你,你们……”
他一个人的表演,众人看着无比尴尬,他却演得极为忘情。
满场众人眼球简直惊爆一地,刘景天,慧能和尚等事先听过玄庄计划的人,皆同时朝玄庄看去,更有性急的开始朝玄庄传音,无数声音,简直要挤爆玄庄耳膜。
“玄庄师兄,不是说好了,这东鍪珠内有禁制,只待运龙回归东鍪珠,让禁制锁住运龙,假装运龙丢失,便可趁机问罪许易么,怎么突然改了计划。”
“玄庄师兄,运龙,运龙怎么没入许易体内了,这,这和计划不一样啊,现在怎么办。”
“玄庄师弟,运龙乃是小乘山各位圣贤送给圣师的,如此丢了,怎么向小乘山交待,怎么向圣师交待……”
“…………”
玄庄用力一甩头颅,似乎要将这些杂音甩出耳朵,便听他暴喝一声,“许易竖子,敢欺我东洲无人!”
他真真要气疯了,他的剧本是经过反复思量而设定的,一切外因内因都考虑到了,可称万无一失。
按他的计划,正是要假借运龙丢失,给许易施加庞大的外交压力。
而且他还费尽心力,请动小乘山和各方势力,出面说服教宗此番领队梅花七,碧游学宫的领队缪长老和薛长老。
有这些人做见证,许易这个闷亏是吃定了。
一旦许易入局,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此人才升任假主,必定不敢惹出偌大外交风波,何况,有如此多的见证者,他许易根本不占理,若他真敢胡来,借势拿下这混账,那更是再好也没有。
多好的局啊,在逻辑上是多么的自洽,更是具备绝佳的可操作性。
一切是如此的完美,许易只要稍微像正常人一点,此事便成了。
偏偏,偏偏这混账,竟是如此胆大妄为,直接把运龙弄走了,众目睽睽下,这家伙将运龙放进了自己的星空戒,却敢喊什么“运龙要逃”,逃尼玛啊。
一口怒骂发自胸口,玄庄强连连低宣佛号不止,“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某生平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许易,速速将运龙还来,我便当你是开了个善意的玩笑,否则我小乘山怒气一发,怕你受之不起。”
刘景天暴怒无极。
此番,他完全是受玄庄之托而来,负责压阵,大方向上,都是他来主持沟通的。
比如教宗,碧游学宫,都是他四处勾连,才把两方都摆平,齐齐来凑局。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许易会如此奸猾,大庭广众之下,竟直接把运龙偷走。
暗暗品咂一番,他也不得不承认,许易这样做法,却是轻而易举将玄庄布下的局给破了。
此刻,许易只要归还了运龙,说是开玩笑,玄庄后面的布置,根本不可能起作用了,不可能再攀诬许易偷走运龙。
一场辛苦,却是白忙。
刘景天以为他料准了许易的思路,却听许易道,“先前介绍,这位似乎姓刘,就当姓刘吧,刘兄,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你可不能攀诬许某,大家都看着呢,运龙是自己飞走了,与我何干。”
玄庄暴跳如雷,便是多年修身养性,此刻也全然压不住火了,英俊的容颜乌云密布,死死盯着许易,一字一句道,“我看你是成心想被超度,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你就准备随我回白马寺吧。”气得他连“贫僧”也不说了。
许易皱眉道,“看来玄庄兄是打算用强了?梅兄,还有缪长老,薛长老,我们都是来自西洲,总不能让东洲的平白给欺负了,三位要替我做主哇。”
四百零九章 倒戈
玄庄冷笑道,“你还有脸提梅兄,缪兄,薛兄,他们何曾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和你同洲为伍,便是三位仁兄最大的悲哀和不幸。梅兄,缪兄,薛兄,此人竟好意思提你二人名讳,也罢,便请三位说句话吧。”
缪长老一脸便秘色,支吾道,“若是非要我说,我适才没看真切,想来这么多人,许假主不会不顾身份,说谎吧。”
玄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缪长老,几要忍不住张口开喷,“你眼睛瞎了么!”
他却不知缪长老完全是强忍着极度不适,说出的这番话,实在是许易的表演太拙劣,缪长老还要节操。
相比缪长老的薄脸皮,薛长老的脸皮就厚实多了,“我不知玄庄兄是什么意思,明明那运龙自己飞走,你却要诬赖许假主,不知是何意?莫非真欺我西洲无人?”
玄庄瞪圆了眼睛,盯盯缪长老,又看看薛长老,最后视线在两人身后的葛袍老者身上定住,这人正是小乘山的人。
此刻,他立在碧游学宫阵营,显然是被小乘山派去联系的碧游学宫。
不待玄庄传音,葛袍老者传音先至,“我,我真的不知道啊,都说的好好的,这两老货连礼物都收了,还说早看许易这幸进之辈不爽了,必定全力配合,打压此人,谁知道他们会临时变卦,这背后一定有事啊!”
“¥#%&*……”
玄庄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位也太无耻了吧,许易如此行事,你们就说这几句废话,就完了?”
就在玄庄满脑子沸腾浆糊之际,梅花七终于表态了。
玄庄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满是希冀盯着梅花七道,“世上还是有正人,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全凭梅统领主持公道。”
梅花七冷哼一声道,“我自然要主持这个公道,玄庄兄,我想问你,你纠结我们这么多人,堵在人家许假主的地头做什么?若真要看什么运龙,你们不能自己关起门来,自己看么,吆五喝六弄这么多人,不就是因为你在西洲时和许假主结下梁子,现在想借着在你们的地头,将这个场子找回来?”
“但你们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用一个运龙来栽赃,简直当我们教宗和碧游学宫不存在,我们再是不肖,也是西洲势力,断断不能坐视你们如此欺凌我西洲。今天的事儿,不弄出个子午卯有,我教宗第一个不答应。”
“……%¥……”
玄庄简直要疯了,这,这,不是说好……这,这踏马怎么了,这……
不光玄庄懵了,连主持大局的刘景天也懵了,他生平经历的大场面极多,可如此诡异的场面,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梅花七,缪长老、薛长老,都是大有身份之人,这些人只要答应的事儿,根本不会反悔。
何况,他们还送了重礼,更没道理变卦。
尤其是这梅花七,乃是教宗高层,教宗和祖廷这些年打生打死,那是真正的死对头,这梅花七和许易,还亲自碰撞过,更不可能有好交情,如今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同穿了一条裤子,还他马嫌肥。
是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玄庄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好似挤进了几千几万只苍蝇。
“今日之事,白马寺必须给个说法。”
薛长老声音陡然粗壮起来。
先前他支持许易,是迫不得已,因为他收到来自碧游学宫的命令,那边言明了许易碧游宫宫观使的身份,要他们全力配合许易行事,自然没办法不配合。
然而,许易适才表演的一幕众目睽睽偷运龙,还是震惊了薛长老,见过不要面皮的,真的没见过能做得如此突破天际的。
虽然配合,他心中其实无底,你许宫观使未免也太不把白马寺当回事儿了吧,街面上的恶霸讹人,都还要弄些套路,你这比明抢还恶心人啊。
心中再是不满,上面的命令他得听,反正闹得再不可收场,也是许宫观使顶着,与他无碍。
可他没想到,连梅花七都站到了许易这边,据他所知,这两人明显是有过节的,现如今,连梅花七都站了过来,这个神通可就施的有点大。
看情势,玄庄折腾出的局,提前被识破了。
“被识破了,有内奸。”
刘景天的传音,令玄庄悚然惊醒。
如此一来,全部都说通了。
不对,缪长老、薛长老两人,只是疏通了关系,要做什么事儿都没说,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要对付的是许易。
倒是梅花七,因为知道他和许易的过节,且此人不好突破,非要问东问西,不得已告知了一点内情,但鉴于他和许易的过节,实在没道理走漏风声啊。
玄庄想不通,刘景天也想不通。
他们想不通的事儿,曾经韩琦也想不通。
谁的脑洞再大,也不可能想到两人根本就是一人。
此番,梅花七带队教宗,许易带队祖廷,一般人自是分身乏术,但对已斩尸的修士来说,并不是难事。
何况,他还有荒魅的尸灞,能够遮掩气质,一番操作后,轻而易举完成了分身两处。
彼时,玄庄使动人联系到教宗高层,教宗高层亲自给许易传话,让他给个面子,见一见白马寺的人,梅花七欣然答应。
白马寺来人才露出话头,许易便猜到那边是为谁来的了。
和敌人商量怎么坑害自己的事儿,许易还真没经历过,真是颇觉新鲜,拉着人家谈了许久,确定了所有细节,又敲了好一顿竹杠,这才放使者离开。
正因为早就洞悉了玄庄要下手,所以,彼时在画舫听到玄庄造访的消息,便知道好戏开场了。
如今,他一番操作猛如虎,险些没把玄庄气成二百五。
“许易,今日之事,出划个道吧。”
玄庄已经气得快不省人事了,刘景天自动接管大局,一番话说完,气势狂涨,摆明了只要许易还玩套路,他就要以力破巧了。
许易笑道,“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我和玄庄兄谈合适,外人嘛,就没必要掺和了。”
刘景天仰天大笑,“看来你是顺风顺水惯了,真当我小乘山无人。”
话音未落,他已出手。
四百一十章 赋灵显威
刘景天绝非盲动,玄庄所谓万无一失,他也曾听过计划,也认同玄庄的分析,确实不会出什么岔头。
然而,他生性谨慎,在事情没有板上钉钉之前,他总是要留有余地的。
他充分做好了玄庄功成的准备,同样也做好了局势崩坏,一战定乾坤的打算。
动手当然是下下之选,毕竟,许易的身份摆在这里,弄不好就是一场西洲和东洲的冲突。
然而,玄庄的局不成,已然是羞刀难入鞘的局面,动手已经是最不坏的选择了。
只要拿下了许易,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玄庄布局的根本目的,是瞄准了许易的星空戒,那里有圣师要的宝贝。
这件事办妥了,外交上的再大纠纷,都可以让官僚们自己去谈。
做好了动手的打算,刘景天出手刹那,外面玄波涌动,结界自生。
这里虽是城外,但各大衙门毕集,弄出一点动静儿,难免传得沸沸扬扬,这是刘景天不乐意见到的。
刘景天攻势才出,一团清波从一根毛笔上荡出,瞬间,场中所有人都感受到空气中的凝滞,好似身体周围被填充了黏糊糊的溶胶一般。
“灵判笔!”
玄庄悚然大惊,他没想到刘景天一上来便动用了压箱底的法宝,这可是罕见的紫灵之宝,更是刘景天成名法宝,整个北洲都赫赫威名,不知败过多少英雄。
“留活口!”
慧能惊声呼道。
他是个持重的,生怕刘景天一时激愤,失手把许易打死。
场中惊呼声未落,灵判笔涌出的清波已攻到许易眉心处,就在缪长老、薛长老纠结要不要出手之际,厅中西侧的壁炉中,毫无征兆飘出一缕幽蓝炉火。
炉火才出,众人周身的凝滞瞬间消失,炉火轻飚,瞬间移到许易眉心处,阻住那道清波。
清波如水汽一般,被炉火轻松炙干,刹那之际,刘景天眼球暴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随即,那缕幽蓝炉火直直朝他射来。
仓促间,刘景天变换了数十种应对之法,竟不能奈何那火分毫。
“赋灵仙术,不,不可能……”
就在刘景天绝望的惊呼声中,那缕幽蓝炉火,将他头颅洞穿,尸气缥缈,尽数投入许易胸怀。
一场顶尖强者之间的对战,持续了不到十息时间,便以当世顶尖四种子修士刘景天的身死道消而告结束。
“好一个白马寺,好一个小乘山,污人不成,强行灭杀,今日之事,我祖廷绝不善罢甘休。”
许易怒声喝道。
义愤填膺处,好似他受了天大委屈。
“悚然听闻,亘古未有,你东洲莫非要与我西洲全面开战么?”
梅花七随后跟上,自己呼应自己,忙得不亦乐乎。
缪长老和薛长老先前坐观风向,不曾出手,此刻,见许易大展神通,覆灭强敌,生恐他找后账,怪罪下来,赶忙紧跟着表态。
玄庄方面无一人应声,仍旧沉浸在许易速杀刘景天的惊天震撼中,不可自拔。
其中,尤以玄庄震撼最甚。
他费劲心机,布下此局,满以为是必杀之局。
哪知道耍无赖不曾够着人家的脚面,动强更是瞬间灰飞烟灭,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尤其是许易展现出的修为,根本不是一颗种子修士该有的实力。
他冒死入伽蓝祖林,以惊天毅力,发大宏愿,历生死劫,换来的三种子修为,本以为能横扫许易,现在看来,这一切冒死相拼,都不过是个天大笑话。
“你杀了我吧。”
玄庄万念俱灰,死死盯着许易吼道。
许易摆摆手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岂是好杀之人。刘景天之死,不过是我被动反击,何时有滥杀之念。我们过门是客,主家无礼,我等也万万没有将主家屠戮一空的道理。何况,你和刘景天也算不得主家,顶多算是看门守护的杂役,你,就你,去找能说话的人来,看看今日之事,到底要怎么了。”许易随手指了玄庄师兄慧能。
对这帮假高僧真俗人,许易真是厌恶到不行。
看着宝相庄严,说是得道高僧,其实满身的俗气,满心的俗念。
看来参禅拜佛只是一种形式,或者说一种职业,什么白马寺,看来和海鲨派,巨鲸帮没什么区别。
慧能急速离开,消息迅速反馈到了白马寺和小乘山,两边立时炸开了锅。
几乎瞬间,喊打喊杀的声音,淹没了一切旁的意见。
冲动总是会迅速占领情绪的高地,何况,这回的局面实在是太丢人了,在自家地头上,被人弄了人仰马翻,还死了个小乘山顶级强者,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愤怒的情绪来得快,泄得也快,很快,两边的高层都意识到开打未必是什么好事。
除非是抱着东洲和西洲彻底决裂的决心,否则,战端不能轻启。
最最关键的是,听慧能说得义愤填膺,是许易太无耻,先抢宝后杀人,说了半天,一点证据都没有,分明就是一面之词。
即便他们信了,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反观人家许易,有碧游学宫,教宗的人同时作证,尤其是教宗的那个梅花七,不知道是喝了什么邪风,非要站在许易这边。
天下皆知,祖廷和教宗势同水火,教宗都站到了祖廷一边,这场舆论官司是打不赢了。
何况,想要全面开战,也不是白马寺和小乘山就能定下来的。
上面还有大堂皇庭,还有青麓书院的那帮腐儒,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洲际大战是不允许开打的。
白马寺和小乘山的两场高层议论,相似度惊人的高,都是在义愤填膺中开场,在偃旗息鼓中结束。
两边商议的结果,都是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毕竟,说到底,刘景天人都死了,再争下去,人也活不过来,何必闹大呢。
死人向来是最不重要的。
很快,小乘山和白马寺完成沟通后,派出了一支联合谈判代表队伍,面见许易。
领头的小乘山长老黄一峰,在阅读了高达三尺的祖廷假主许易的资料后,做好了充分被敲竹杠的准备。
四百一十一章 目的二
却没想到,许易平易近人得紧,只提了一个小小要求,想和玄庄多待几天,有些事情讨教,并承诺不会伤害玄庄性命。
黄长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以为的艰难万千重的谈判,竟然轻松到这等程度。
和玄庄多待几天算什么要求,玄庄生得的确俊美,你许假主口味重些,也没什么,反正乱子是玄庄惹出来的,他自己用肉债去偿,分所应当。
关键是玄庄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全了白马寺面子。
精神才放松,心念一闪,黄长老的情绪又紧张起来,根据资料显示,这位许长老诡诈得紧,向来是占便宜没够,今次谈判,这么容易就放过了,会不会有诈。
他探不清许易的底,只好在谈判措辞上慎之又慎,眼见许易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才不得不作罢。
这回,却是黄长老想多了,不是许易转了脾性,而是许易的层次上来了,眼光上来了,能看入眼的东西,此界已经不多了,懒得折腾了。
黄长老完成了谈判,带队去了,许易转回了大厅,玄庄依旧盘膝打坐,不像活人。
许易扯过一把椅子,在玄庄对面坐了,含笑道,“是不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其实,我也想不通,你作何非要和我飚上。那位前辈的遗物,真的对你的那位师尊就那么重要?其实,那位前辈的遗物,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你若是说明白因果,我还与你,和你那位名声惊天的师尊大人结个善缘,也不是不可以。”
玄庄微微闭合的眼皮轻轻跳动一下,又化作木雕。
许易道,“你若是这个态度,那我就不废话了,本来,我不过想问你几个问题,就将你放归,偏偏你这种态度。我只好将你带回去,我答应过黄一峰,不伤你性命,但把你关上一百年,两百年,还是不难,反正你喜欢打坐,那时候,保管你坐苦禅把牢底坐穿。”
玄庄终于睁开眼来,怒声道,“我乃白马寺玄庄上师,我师乃玄奘圣师,漫说东洲,便是西洲又有谁敢不敬,你敢拘我试试!”
许易说别的,他都可以装死,若许易真将他打入祖廷大牢,关上个几百年再放,那时候,可真是一切皆休,比死还难受。
许易不怕玄庄吼,就怕玄庄不开口,“别人不知道玄奘圣师的底细,我还不知么,他已经快一百年没有出世了,还在不在世,都是两说,你能拿玄奘圣师唬住旁人,却是唬不住我。再说,玄奘圣师真在,姓黄的怕也不敢将你作谈判筹码,随意丢给我。”
他这句话,却是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玄奘的下落,这点是荒魅吞噬了刘景天的尸气,获取其部分记忆后,告知许易的。
玄奘圣师,是白马寺乃至小乘山的精神图腾,事实上,连刘景天也已经快一百年不知道其下落了。
假的部分,则是谈判筹码的事儿。
他和黄一峰约定,只和玄庄待几天,问些情况。
但玄庄并不知道谈判结果,他不过是趁机恐吓。
这半真半假,听在玄庄耳中,便是全真了。
他极力分说道,“师尊若不在,谁敢命我前去带夏前辈的遗颓?师尊若不在,刘景天又何必恭敬我。许易,我劝你擦亮眼睛,你以为你不凡,在我师尊面前,你也不过如眼前烟云。”
许易嗤道,“空口无凭,骗得谁来,你可能联系上你师尊,我只听他一言,立时放你自由。”
玄庄面有难色,“我师尊岂是谁都能见?”
许易道,“区区诈术,一言即破,事到如今,只有将你带回,细细审问了。”
“不,不,我乃出家人,从不打诳语,我师尊真的在,只是我只能接收他老人家的钧旨,却无法联系上师尊他老人家。”
玄庄被实在逼得急了,只能实话实说。
许易冷笑道,“你不打诳语?却不知是谁憋着劲儿想用那条运龙来坑我?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还是不肯配合,我只能送你回祖廷了。一两百年的时间,我是陪不住你,但尽可能找些专业人士陪你玩下去。”
玄庄欲辩已忘言,叹息一声道,“也罢,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关于我师尊的事,我不可能说,他老人家学究天人,功参造化,一旦我们谈论他老人家,生出气机,让他遥感到了,那时,我怕你收不了场。何况,我师尊的事儿,我知道的并不比你这个外人多,他老人家多年参修,不理俗物,其实也没什么私隐,让人探求。”
许易道,“你师尊和夏前辈到底有何交情?这个问题,不算私隐吧。”
许易一直好奇夏星光和白马寺的纠葛。
夏星光死亡得突然,没留下多少信息,关于夏星光和白马寺的纠葛,许易还是听夏星光的女侍夏莹说了一些。
觉得中间有很大的问题。
玄庄处心积虑,来抢夏星光的遗颓和遗宝,证明夏星光和白马寺是敌非友。
偏偏,夏星光又把复活夏子陌的重任,托付给了白马寺。
以往许易没有头绪,是因为他始终将夏星光对位白马寺。
现在他换了一种思路,不再将夏星光对位白马寺,而是转为对位具体的人,很轻易,他便找到了卡神通,也就是这位号称两洲第一人的玄奘圣师。
玄庄道,“此事非我所知,我只知道师尊和夏前辈是旧识,似乎许多年前就认识了。你以为我师尊去找夏前辈的遗颓,是为了所谓的修炼资源?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师尊了。我想我师尊定然是为了凭吊故友,不忍其枯坐不化,不入轮回。”
许易自不会轻信玄庄的一面之词,却也懒得跟他唇枪舌剑地辩论卡神通的目的,他留下玄庄的目的有二。
其一,的确是想探探卡神通的底,现在看来显然是不现实的,这点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其二,也是最主要的目的,他想想探探炼云裳的行踪。
四百一十二章 排戏
一直以来,在见不见炼云裳这个问题上,许易心中生出巨大的纠结,生恐见了,又会给炼云裳的命运带来巨大的负面波折。
可若是不见,他恐怕对不起夏子陌生前的情谊,以及夏星光的嘱托。
思前想后,他决定折中而行,先在一旁偷偷看看,等等风向,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炼云裳的行踪,并不为他所掌握。
所以,玄庄便是一座通向他打探炼云裳下落的桥梁。
未免惊动太大,他并不敢向玄庄直言,他所为者正是炼云裳。
而是说想参观白马寺,让玄庄作陪。
这一陪就是三日,许易所谓的参观,直接改成了入住。
好在玄庄地位高绝,领着许易,一路平蹚白马寺各大院落、山门。
许易哪里是在游览白马寺,而是利用卓绝的感知力,在不动声色地捕捉炼云裳的下落。
三日下来,果然起到了效果。
这日傍晚,许易放归了玄庄,从知客僧处取了一把油纸伞,阔步出了白马寺。
时已入冬,瑞雪飘飘,不多时,脚步落下,便已不见了脚面。
许易一人一伞,穿行雪中街市,一直转入南城,在西侧街角的一处戏台前,定住脚步。
那戏台坐落在一方极大的空地上,约莫有三尺高,虽是露天戏台,却有巨大的顶棚,此刻,瑞雪飘洒,却不影响戏台上的热闹。
戏台四周,更被热情的观众围满了,似乎没有人在乎风雪。
许易才在戏台下站了片刻,立时一名富态员外模样的中年,凑到他面前,说了几句,便殷勤将他接到了戏台北侧的一间雅室内。
雅室的视线极好,既不过高,角度又合适,能将戏台上的表演和场下的观众,一览无遗。
“都排好了,下一出就是,加班加点,上了仙家的灵丹,这些角们才撑住,现在都歇着呢,一会儿保准误不了事儿。”
胖员外殷勤在许易身边禀告着。
楼底下的露天戏台,是他的产业,也算南城的一处热闹所在,山南海北的戏班,入长安拜码头,少不得要到他这里过一遭,凭着台下观众的反应,来验证将来能不能在京中打开场面。
许易是前天来的,出手阔绰得让胖员外心惊,而交办的事儿,也同样让胖员外挠头。
许易编了一出戏码,让胖员外组织人表演,时间只给了两天。
饶是胖员外混迹票房多年,也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要求,便是神仙,两天也出不了一折大戏啊。
既是办不到的事儿,这到嘴边的肉,他也就不惦记了,心中虽然可惜,但总算能保个平安。
哪知道这客人极为霸道,非要他操办,胖员外叫来的保护伞陈捕头,见了人家拿出来的一块牌子,直接跪了。
胖员外终于无计可施,只能咬牙接了,只说,要办此事,非得汇聚名角,只有名角有此功底,能短时间完成这么大量的新戏。
许易说,这个简单,京城的名角任你挑选,哪怕是个龙套,我也让名角来搭。
当时,胖员外根本以为许易在说胡话。
许易是强大修士,他早看出来了。
可这又如何,这里是长安,不是乡下小镇,城中皇族,书院,寺庙,强大修士多了去了。
这些人中喜爱戏剧者,不知凡几。
几乎各大名角,都有自己的大修士戏迷。
是以,当许易把这番许诺道出来时,胖员外根本就当梦话在听。
许易没和他废话,招来个和尚,直接让那和尚引着胖员外去办事儿。
却没想到那弱不禁风的和尚,手持一块令牌,简直百邪辟易。
任你是多大的角儿,叫来多大的靠山,见了那瘦和尚手中的令牌,就没有不败退的。
就这么着,胖员外聚拢了几乎京城所有的名角,许易交待的那出《问情》总共出场人物近百,准备接戏的名角,却来了两百余。
几乎是两个人准备一个角色的戏,择优而选。
排戏途中,谁若精力不济,立时便有那只有高阶修士才能服用的高级丹药,灵酒供应。
就这么着,那出《问情》大戏,才算排了下来。
此番,许易才来,便被胖员外布下的眼线发现,他便急急将许易引进了这早就特意为许易留存的雅间。
胖员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巴结许易,许易根本不理会他,眼神在戏台下的人群中张望着,眉宇间竟显出焦虑。
惯会看人眼色的胖员外立时闭嘴,他简直想不通,似许易这等存在,怎么还会有烦恼。
眼见着台下的那出戏便要走到尾声,胖员外有些焦急了,门外传来不停的踱步声,他知道是负责守台的老程,急着见自己,问要不要出场。
胖员外也心急如焚,可许易不发话,他根本不敢瞎指挥。
终于,台上的那出戏,在老程的暗示下,拖了三次节奏,终于不能再忍的走到了终结。
胖员外急得要火上房了,终于,他看见许易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他赶忙凑过去问,许易挥手道,“开唱吧。”
胖员外如蒙大赦,肥硕的身躯蹭地蹿了出去。
偌大的动静儿,许易几乎不曾察觉,他的一腔心思,都牵绕到了那个新来的绿衣女郎身上来了。
“哎哎……还好,还好,云裳,终是赶上了,你可别骗我,万小菊真的会出场?”
苏金月拉着炼云裳挤到头排坐下,好看的琼鼻弯出道优美的微弧。
整个露天戏台的座椅不多,只在最前端设了少少的三排,每一张座椅票,只有特定身份的人才可以购买。
炼云裳兴奋地道,“是真的,你不见万小菊这两天都没出场么,我告诉你,他是来了这里,不光是他,京中有一号的角儿,都到了这里,听说上皇要看戏,皇庭着人将各大名角都拘在了此处排戏,今天便是试戏,快看快看,连醇亲王都来了……”
炼云裳叽叽喳喳地和闺蜜苏金月介绍着,眼中满是雀跃。
苏金月见平素也难得一见的达官贵人来了不少,低声道,“这等秘密,你是怎么得来的,你爱看戏不假,白马寺的那帮臭和尚,可是讨厌这个,总不会告诉你这等秘密的消息。”
炼云裳怔了怔道,“我就是知道,别问了,快看,万小菊出场了。”
脑海中不禁浮现昨日耳畔的神秘传音,“明日申时,东郭红唱问情。”
东郭红是他最喜欢的角儿,每逢他的戏,炼云裳是必至。
四百一十三章 卡神通
炼云裳没细想那传音是来自何人,说不定是谁的恶作剧。
回去后,一打听晚秋院果然把东郭红的戏折给撤了下来,非但如此,她还听人谈论,武义郡王养在府中的唱春班的名旦都强行带走,惹得武义郡王和来人大战,被打得重伤吐血,告上皇庭却没有下文。
林林总总各路消息,不断传来,令票友炼云裳对今次的这出大戏极为期待。
他却根本没想到,这出大戏,却是许易苦心孤诣,为他所排。
为排《问情》闹出的风波不小,眼见《问情》便要开演,场中观众陡然增多,尤其是身份尊贵的观众陡然增多。
从来不曾坐满的高价座,竟然爆满。
许易不关心戏演的如何,也不关心观众如何,他的注意力全部倾注到炼云裳身上了。
“咦,怎么这么长的旁白,男主是修士,女主是妖族,这,这不怕么,所有的剧目不是不让演修士么,这,这是犯禁了啊。”
苏金月一边喊着犯禁,一边大眼睛瞪着溜圆,生恐错过戏台上任何一个画面。
炼云裳的兴致也猛地被提了起来,嘀咕道,“这样才好啊,总是那些戏目,便是名家演起来,也难免令人生闷。你就不必替主人家操心了,人家连武义郡王都不放在眼里,什么禁令能管到人家的头上。但愿主人家多多排戏,这样咱们可就有福了。”
两人嘀咕了两句,很快便不言语了,满场上千观众,鸦雀无声。
众人皆被戏剧的情节,吸引进去了。
第一出以修士为背景的大戏,本就新奇,何况,台上的戏剧不重唱腔重剧情,节奏极快,让人不自觉便陷入到故事中去了。
第一折,男主女主古墓洞穴相会,斗志斗力,十分精彩。
第二折,京城中二度重逢,女主化妖,生离死别。
第三折,男主为救女主,独战群雄,慷慨壮烈。
渐渐地,演到皇场之战,失去记忆的女主死在男配剑下,天地异变,男主爱恨痴狂,斩帝君,灭强敌,坠入暗河,生死不知……
整场大戏,从正午演到深夜,剧情还在快速推进着,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狂。
初始,炼云裳偶尔还和苏金月探讨一下剧情走向,到得后来,她脸色越来越冷峻,整个人的气机似乎在微妙变化着,苏金月几次低声唤她,她都全无反应,想要大声,却被旁边的贵人怒目以视,苏金月只好作罢。
许易还未来得及察觉炼云裳的微妙变化,一道声音传入耳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写得真好,你那岳母想必是极为钟爱这一句的。”
许易悚然惊醒,循声看去,却见一位黑袍少年,坐在旁边的锦凳上,目光清冽,正注视着台上的表演。
那黑袍少年,是个光头,头上并无戒疤,整个人容颜俊美,竟超过了玄庄,但气质极为怪异,许易说不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有点像那个小喽啰的感觉,但又比小喽啰缥缈,总之,这绝对是个顶级强者,至少是五全圣贤那个级数的。
“尊驾何人,寻许某所为何事?”
许易沉声说道,心中的戒备已提到极致。
黑袍少年道,“我是你泰山老丈人,卡神通。你肯定听说过我。”
嗡的一下,许易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谁用铁榔头狠狠凿了一下。
卡神通的大名,他当然听过,未得玄奘法号时,这个名号就极为广大,后来成了玄奘圣师,俨然是两洲第一人。
许易知晓卡神通,知晓玄奘,知晓炼云裳在白马寺是受他庇护,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卡神通竟然和夏星光是这种关系,夏子陌竟是卡神通之女。
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炼云裳关系的,是了,夏星光能提取夏子陌的记忆,卡神通当然也可以,这种提取只是复制,并不是剥离。
卡神通通过夏子陌的记忆知道自己,并不稀奇。
“我一猜你就是这等表情,很惊讶?其实不必惊讶,除了我这等盖世之人,又有谁配得上你那风华绝代的岳母?可惜了,她终是不肯原谅当初的不得已相欺,终成此憾。”
卡神通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怪异的气质因此多了些烟火气,显得不那么古怪。
许易道,“既然知道有错在先,尊驾何必还着人去盗夏前辈仙体,未免令人不齿。”
他并不因为卡神通亮了名号,便软了骨头,和小喽啰的对战,大大提高了他的心气,此界休想有谁仅凭名气就压垮他。
卡神通诧异地盯了许易一眼,哈哈一笑,“果然不是常人,我家女儿挑男人的眼光,不比他母亲差。”
许易哂道,“尊驾若是真的爱重夏前辈,绝不会是派玄庄去盗她的仙体,该当亲往一趟。所谓深情,不过是尊驾的借口。曾虑多情损凡行,深山又恐别倾城,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高僧深情,何不还俗,既不还俗,谈什么深情,老卡你是真不地道,装得狗屁高人。”
越说,他越是气氛。
仔细回溯夏星光仙体被擒的遭遇,这卡神通但凡有一点念及旧情,就不会只派玄庄前往。
心爱之人生陨,他都不肯亲自往见,派人盗仙体,惦记的也只是夏星光遗留的资源,这等贼秃,配谈个屁的情。
“哈哈,的确,高僧深情,既然为僧,何来深情,玄奘那贼秃,当真该骂,该骂,痛快,痛快。”
卡神通竟不发怒,反而畅快大笑,高叫痛快。
许易这他一番神操作,完全弄蒙圈了。
卡神通笑罢,指着窗外是戏台道,“我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云裳亲历一遍你们的过往,将是不是恢复云裳记忆的选择权交给她自己。想法不错,思路也清奇,但是多此一举。”
许易瞪着他,“有话直说。”
卡神通道,“你说人的本我,是存在于肉体,还是灵魂,抑或是记忆?眼前的炼云裳,从肉体和灵魂的角度讲,的确还是夏子陌,但从本我的角度讲,已经不是夏子陌了,她没有了夏子陌的记忆,只是炼云裳。你若是想将那些痛苦的记忆,带回给她,将她变回夏子陌,却是杀死了炼云裳。救一人,杀一人,何其残酷。”
卡神通说的有些绕口,许易却听得怔住了。
四百一十四章 袖里乾坤
就在许易失神之际,卡神通大手一挥,衣袖陡然化作流影,朝许易兜头罩来,许易来不及动作,便被笼罩进了袖中。
“叫你装波衣,叫你瞎扯淡,你不是最会蛊惑人心么,这是怎么了,见着老丈杆子,不好下毒手了……”
许易才坠入这黑漆漆如焖罐一般的空间,荒魅便从星空戒中传出滚滚意念,疯狂开喷起来。
许易怒道,“你说老子,你干嘛去了,旁观者清,老子当局者入局,你在一旁静观,也能迷进去?”
毫无征兆地中招,令许易气急败坏。
荒魅大骂,“我算是把你看得透透的了,一有事儿,你就找我撒气,对旁人,就全然没有能耐了,看看卡神通说的都是什么屁话,什么帮夏子陌恢复记忆,就是杀死炼云裳,按这样说,今天的你还杀死了昨天的你?记忆只是记忆,性由灵出,精神、灵魂才是根本,夏子陌就是炼云裳,炼云裳就是夏子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会迷进去,蠢货,简直是天字第一号大蠢货。”
许易老大没脸,嘴上兀自不认输,“行了,你别顾着说我了,你呢,你当时干什么去了,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全然只顾着看戏去了,你若是有一分警惕,老子也不至于落入这等下场。”
一人一妖都太了解彼此了,一对喷起来,各擅胜场,谁也压不服对方。
许易虽和荒魅对喷着,心心念念地都是炼云裳,生恐这六亲不认的卡神通又对他做出什么混账事儿来。
许易当然不知道,就在卡神通对他出手之际,炼云裳的气机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台上的戏码正演到的女主在一座寺庙中还魂,炼云裳周身陡然放出湛湛蓝光,忽的,伏地痛哭起来,惹得一旁的苏金月连忙扯了她遁出人群。
到了僻静处,苏金月忍不住埋怨道,“不过是一场戏,虽然排得极好,值得你这样激动?我可是看见了武义郡王也到场了,老头儿看得满面通红,你这一搅合,老头儿脸都白了,我若不拉着你退开,说不得老头儿就得暴威。”
炼云裳擦干眼泪,抬起头来,才一照面,苏金月陡然觉得眼前这张熟悉的容颜,竟是那样的陌生,好似这炼云裳陡然换了个灵魂。
炼云裳拍拍苏金月肩膀,身形一晃,消失不见,转瞬入了戏台管理处的门户,不多时找到了负责人胖员外,问,让他排这出戏的人在哪里。
胖员外有许易撑腰,底气和口气同时大涨,竟不将炼云裳放在眼中,不冷不热说些片汤话。
炼云裳忽地摄过柜台处的纸笔,转瞬画出一幅肖像画来,画工精湛,许易的形象跃然纸上。
胖员外吃了一惊,他原以为是因为那些名角儿,而来找茬的,这两日,这样的事儿出过不少,都被他轻松扫平。
现在见炼云裳画出许易的形象,才知道人家竟然是认得。
联系到许易这位神秘豪客,恐怖的能量,他哪里还敢在炼云裳面前捏腔拿调,赶忙将她往雅室引去,推开门来,哪里还有许易的踪影。
炼云裳气得直跺脚,“臭人,臭人,你等着,看谁耗过谁……”
………………
“老贼秃,有种放我出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许易和荒魅怼倦了,又开始喝骂卡神通。
开始还有所顾忌,到得后来,却是什么粗鄙,便端什么上桌。
到得后来,他开始叱骂卡神通谋害夏星光之事,卡神通依旧没有反应。
许易传意念道,“老家伙没反应,看来这里是他法宝内部,他也查验不到内部的动静儿。”
许易是个现实的家伙,无用的嘴炮从来不喷,适才的喝骂也不过是故意激卡神通发声,判断卡神通能否监控法宝内部。
他把夏星光都搬出来了,卡神通依旧全无反应,至此,许易才算确信了卡神通并不能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荒魅传意念道,“这个档口,还是别说废话了,老家伙不是好人,我一直没逮着机会跟你说,那家伙完全就是一具尸体,看他称呼玄奘的架势,说不定就是尸体自蕴灵性,彻底能脱离本体而活,他那一身黑袍,怕是黑化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黑袍和黑化有关系?
许易无法理解这种神逻辑,但荒魅的判断,极是有理。
当时,卡神通称呼玄奘的方式,就让他莫名其妙,何况,他窥探卡神通的气质,也的确觉得诡异莫测,现在看来竟然是尸体的原因。
而荒魅天然对尸气敏感,看出卡神通虚实也是正常。
许易叱道,“你小子哪里是没逮着机会,分明就是怕卡神通查到你的存在,捉了你去,你小子不是心心念念要脱离我的掌控么,这么好的卖主求荣的机会,你怎么不把握?”
荒魅冷然道,“我看你是才要佳人重逢,便被抓到了这里,一腔邪火没处发,全冲我来了,简直荒唐。我劝你赶紧想办法脱出去,贼秃不是好人,他肯定对你老丈母娘的遗物没死心,何况,你小子也遍身宝物。一旦等他准备妥当,你我危矣。”
许易怒声道,“说的都是废话,关键是怎么出去,我绞尽脑汁,也无主意,你有办法,赶紧说。”
荒魅嗤道,“你不是没有主意,而是你小子一腔心思全在炼云裳身上,色授魂与,满腔欲念,占领了智商的高地,也是,快一百岁了的老处男,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你踏马!”
许易暴怒,便要施法,荒魅占够了口头便宜,赶忙喊道,“四色印,四色印,这个档口,就这宝贝靠谱。”
许易用力一拍脑门,自己怎么没想到,管他什么法宝,先收进四色印再说,说不定能将贼秃一并收进去。
念头到此,他忽然一阵心悸,这么容易的主意,偏偏自己没有想到,难道真的是色令智昏,不是的,不是的……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摆平玄庄后,梅花七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和许易本体合二为一了。
此刻,许易用动用四色印,当先唤出尸体来,遁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