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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我从凡间来txt下载     我从凡间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九章 说和

    沦落至此,葛先生心中只剩了绝望,可此刻许易这么一问,他心念一动,思路陡然打开了。

    沉吟片刻,便听他道,“若我所料不错,尊驾是要以和为贵?”

    许易哈哈一笑,“许某既占了胜手,为何还要请和呢?”

    葛先生知道许易是在考教自己,当下,也不再藏拙,“其实,说来说去,许兄和黑莲教为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许兄辖下的黑莲教消失了,根本矛盾也就不再了,自然犯不着和黑莲教死磕到底。何况,凭良心说,许兄真的以为黑莲教是邪教?”

    “所谓邪教,是指那些涂炭生灵,为祸苍生的教派。反观黑莲教,不过是收拢信众,获取信仰,所作所为,和各大领、府、属的衙门有什么区别呢。何况,黑莲教为了获取信众信任,往往济贫救孤,除暴安良。比那些只会到期收割愿云,不理百姓死活的官员们,更有人情味。”

    “作为一个连程堰、钟无这等无用故旧,都肯留在身边大用的恋旧之人,我相信许兄也是个有人情味的人。所以,某斗胆猜测,许兄骨子里其实是不怎么厌恶、反感黑莲教的,不过是因为利益冲突,不得不为敌。现在,没有冲突了,自然也就存在和解的可能了。”

    许易轻轻击掌,“久闻葛先生多智如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葛先生连道不敢,又是一番谦逊。

    大师兄本来一副宁死不屈的面孔,悄然间,柔软了下来。

    他和董新昌不同,自幼入教,思想单一,对黑莲教极为忠诚,而这种忠诚,并未因为地位的提高,而消弭,反倒越发诚挚。

    倘若许易执意和黑莲教为敌,他只求速死。

    可若许易本意非是如此,那又另当别论。

    他虽不惜为殉教而死,但非是不惧死。

    修行到他这个份儿上的,又有谁不奢望大道。

    他却不知道,他的心思,早在一老一小两个狐狸的映照之间。

    许易方一提问,葛先生便明白许易的目标是谁,这才极为配合地有了这番对答。

    大师兄面上的反应,许易一览无余,接道,“葛先生不必照顾我的面皮,想来我另一层意思,葛先生也是知晓的,此间无有外人,葛先生又何妨一吐为快。”

    葛先生微微一笑,道,“也罢,许兄既如此宽宏,某便试着再多说几句,不管说对说错,还请许兄海涵。依我之见,许兄除了从道义上不想和黑莲教为敌,其实还是知道黑莲教实力强大,招惹不起。似秦兄者如何,还请许兄如实告知。”

    许易正色道,“某生平仅见之劲敌。”

    葛先生道,“正是如此,似秦兄这等人物,黑莲教中不说车载斗量,也为数不少,许兄敌一尚且如此费力,若是再来两个,许兄能否抵挡?”

    “自是不能。”

    许易面色诚恳。

    大师兄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抹得色。

    败于许易之手,他心服口服,他得意的是黑莲教的强大实力,连许易这种狠角色,也在得胜之余,不敢张狂。

    许易暗赞葛先**猾如狐,面带微笑道,“知我者,葛兄是也。我的确无意与黑莲教为敌,奈何误会已成,只是不知秦兄愿不愿与我方便?”

    此番,他打上门来,主要目的根本不是灭敌,而是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本来,就立场而言,他是官,黑莲教是贼,官抓贼,天经地义,犯不着如此小心翼翼。

    然则,许易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这个东山属令,和其他属令,根本没得比,据他从李平处了解的情况,属令一职非同小可,油水巨大,能坐稳一任属令的,无不是身具背景的。

    若换个有背景的属令,灭了黑莲教,多半不必像他这般小心翼翼。

    偏偏他毫无背景,黑莲教解决他,并不会有太多顾忌。

    所以,从一开始,许易便把前后关联想清楚了,这一关必须要过。

    大师兄冷哼一声,并不搭话,面上的神色却不再冷硬。

    许易道,“东山黑莲已灭,已成既定事实,但核心人马,并未尽死。先前葛先生说了,许某的确不反感黑莲教,既无深仇大恨,我也犯不着赶尽杀绝,秦兄若替教中兄弟着想,不如与我做笔交易。我放东山黑莲残余力量离开,黑莲教自此与我化干戈为玉帛。”

    “当然,秦兄若是不愿,许某也唯有玉石俱焚,杀了秦兄,对东山黑莲斩草除根,挂印离去,天下之大,想必有许某的容身之所。”

    葛先生道,“将不因怒兴师,秦兄一身修行,历经多少辛苦,岂能因一怒而消。”

    大师兄内心深处其实早就松动了,在听说许易肯交还参与东山黑莲人马,又踩着了一块下马石,葛先生一劝,他便松了口,却提了一个要求,要许易诛灭董新昌,以消他心头之恨。

    董新昌险些没吓疯了,许易道,“我不杀东山残余黑莲,自不会杀董兄,秦兄若要杀董兄,下次遇到机会,秦兄自管动手便是,许某却不能拿他人性命,和秦兄做交易。”

    大师兄死死盯着许易,冷哼一声,“你倒不是俗物。”

    他心中彻底信了许易并无意与黑莲为敌。

    毕竟,此人连反叛且已无用的董新昌都不肯杀,已证明其所言非虚。

    大师兄是个要面子的,谈妥之后,用血誓保证了承诺,飘然远去。

    目送他离开,许易彻底松了口气,他很清楚,似大师兄那种人,言出必践,且有血誓作保,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当下,他便松了葛先生和董新昌的缚龙索,董新昌激动不已,拜倒在地,痛哭流涕,口中尽是忏悔、感恩之词。

    话音未落,便见许易掌中跳出一支似活物一般的小剑,光蒙蒙的剑身自剑尖处吐露两滴如水滴般光珠,光珠一闪,便分别扑入葛先生和董新昌眼眸,下一瞬,消失无踪。

    葛先生和董新昌只觉得眼睛发出一股凉沁沁的感觉后,随即消失无踪。

一百一十章 发了

    “一点小手段,防小人不防君子,二位想必不会介意。”

    许易说得无比坦然,他给二人种下的正是真灵禁制,除非遇到比三心二意剑更强大的真灵手段,否则这种真灵禁制,根本不可能被拔除。

    而许易对至哀之意衍出的真灵,极为自信。

    葛先生,董新昌面上皆无异色,显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对二人而言,这已是最好的局面了。

    种下禁制后,许易冲葛先生一抱拳,“叨扰了。”飘然而去,轻松写意地好似真的来造访的客人一般,留下葛先生和董新昌面面相觑。

    “好一个东山属令,漫说钟山府,便是济州领也已经许久没出这等人物了。”

    葛先生感叹道。

    董新昌怔怔半晌,忽的,又冲葛先生拜倒,“还请葛兄千万助一助我。”

    他如今真是尴尬到不行,复叛遭擒,偏偏许易连态也没表,便直接离去了,根本不去管他,弄得他连做囚徒的感觉都找不到了。

    葛先生瞥了他一眼,道,“四个字,设身处地。”

    言罢,转入帷幕消失不见。

    董新昌默默品咂着四字,越品咂,背后越是冷汗狂冒。

    异位而处,换算他是许易,绝不会再给自己活命的机会。

    此番能活下来,怕是已将生平最大的造化给用光了,若再不知趣,只怕想好死也难。

    念头既定,董新昌身形狂闪,朝东山属衙所在的山门遁去。

    …………

    解决了黑莲教的腌臜事,许易终于正式开启了他的属令生涯。

    他就好像个才分田到户的老农,心中的热情完全被激活了,开始起早贪黑,尽十二分努力,为自己拿一亩三分地忙碌。

    总的宗旨只一条,尽可能地让城中百姓活下去,活得好,多多繁衍。

    为此,许大属令将麾下的全部人马,都撵出去了。

    一干修士成了超级劳动力,开辟良田,挖掘大型水库,修建引水渠,采撷灵药,熬制汤药分发,诛奸除恶,打击不法,赈老济孤,开通商道,颁布公平交易法典,设立大量的仲裁商事的裁判所……

    许易入上了发条一般,他下面的人,自也被他抽得提溜乱转。

    东山属境内的邪教和战乱皆已平息,一干修士老爷又如此轰轰烈烈地倾心民事,影响自然很容易就造出去了。

    立时,东山属三城商业大兴,经济快速繁荣,人口自四面八方快速吸附而来。

    不过三个月,战乱前流失的大量人口,已得到了填补。

    而这种城市对人口的虹吸效应,还在持续扩大,造成的直接效果便是三城上空的愿云,每天都在飞速增长着。

    许易这个渴盼丰收的老农,几乎每一天都会飞临三城,查探着三城上空的愿云凝聚情况,期待着果实快些成熟。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总是特别慢,许老农几乎是掰着指头过日子,越到后来,他越是神经兮兮,这是精神高度紧张的原因。

    曾经见识过成熟的愿云因为阵法攻击而破碎的他,自然害怕事到临头,忽然出了幺蛾子。

    好在他弄死了牛武刀,有过节的曹能和龚超彻底老实了。

    兼之上面有葛先生罩着,东山属的地头始终风平浪静。

    九月初三这天,府中终于派了庙祝下来,九月十五,丰乐城最后完成了最后一颗愿珠的凝聚。

    封了个超大红包,送走了满面红光的庙祝大人,许易一头扎去了密室,乐得好似一只掉进蜜罐子的贪嘴老鼠。

    此番,他真的是发了,三城愿云凝聚的愿珠,足有一万七千余枚。

    当夜,许易是在堆满愿珠的的密室内入睡的。

    次日一早,许易悄悄去造访了葛先生,他必须为自己争取福利。

    早在他初临东山属,东山老吏李平便和他说过,东山属百姓流失严重,即便愿珠最后能收缴入手,若是上面无人,恐怕也要按原来核实的人口,来收缴三成,而不是按他初入东山时的东山属境内人口收缴。

    此番,许易来找葛先生,正是为了此事。

    葛先生听说了情况后,表示只要许易肯花钱,问题不大。

    果然,在许易花了五百愿珠后,葛先生帮他完成了运作。

    最终,东山属三城,只按一千五百万人口的基数,来缴纳三成的利税,也便是四千五百枚愿珠。

    刨去走关系的五百枚,许易花去了五千枚愿珠,落袋一万二千枚愿珠。

    当然,这些不可能是纯利润。

    玩命催动东山属的一干公务员辛苦劳动了一年,工资加奖金,自然都要发,这一发便发去了三千枚愿珠。

    除此外,按法令,库藏至少也得收入的一成,便是近两千枚,这部分是必须抵入的,到年中时,府中自会派员,前来审计。

    一番大撒钱后,许易落袋还有近七千枚。

    即便是这部分,也并非是他的纯收入。

    府中,自府令到各大实权大佬,都需要一定数目的心意孝敬,更不提,昔年明立鼎推举他过来,却是早早就约定好了一份心意,许易并不打算爽约。

    而明立鼎那边更不打算爽约,早早派人过来,许易又送出了一千枚愿珠。

    如此一番折腾,只剩下六千枚愿珠,许易盘算了一下,若是都打点到位,落袋应该有三千余枚。

    这笔资财,和那一万七千枚愿珠比起来,自然是不够看。

    可以当世愿珠之贵重,这三千多枚愿珠,实在是笔无比丰厚的财货。

    何况,这只是一年所得,许易有信心,明年东山属三城收获的愿珠,会大大超过这个数目。

    他不由得憧憬起美妙的未来,有如此丰沛的愿珠资源,又有漩涡那个超级愿珠炼化机,他的未来不是梦。

    许易心情大好,整个东山属衙上下,也是欢声笑语,为激励士气,他大手一挥,大宴三日。

    三日欢饮罢,许易并未忘记正事,第四日一早,他便出了东山属衙,朝两王山赶去。

    左右那些好处都要送出去的,他也不想捂在手中,免得惹那些大人物们猜疑,如此可就大大不划算了。

一百一十一章 朝中无人莫做官

    到了两王山附近,许易并没贸然进入,而是朝附近的葛先生山门赶去。

    既然要送好处,许易自然不想什么回报也没有,不说别的,至少得混个面熟吧。

    其他的大佬,以许易的身份,和送好处的事由来说,要见上一面,并不为难。

    但许易想见府令一面,这便需要葛先生的翰旋了。

    许易到时,葛先生正在烹煮一壶香茗,隔着老远便有袅袅香气袭来。

    “葛兄好兴致,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缥缈峰的晴天翡翠,久闻其名,却不曾得见,今日算是沾着葛兄的光了。”

    许易笑呵呵地说道。

    时日今日,他和葛先生已经混得熟了,彼此还算投缘,除了他没给葛先生解开那并不影响葛先生修行、生活的禁制,二人已宛若朋友一般。

    葛先生道,“沾光也只此一次,可别指望从我这里淘些存货去。”

    “小气了不是?”

    许易在他对面落座,鼻翼吸动,淡淡清香入腹,忍不住心安神灵。

    葛先生端起碧玉青火炉,替许易分了一杯,“这你可错怪我了,我也只得了这一壶的量,上回便是府令提起,我也不曾接茬,今日,若非是要对许兄你说抱歉,我可舍不得将这压箱底的存货掏出来。”

    许易眉心一跳,正往嘴边送来的茶盏便顿住了,盯着葛先生道,“怎么,莫非是府令不欲见我?”

    葛先生摇摇头,叹息一声,道,“非是不欲见你,而是不好见你。也罢,你我非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许兄,你这东山属令的位子,怕是要挪一挪了。”

    蹭地一下,许易立起身来,浑身毛发都炸起了,滔天气焰逼得葛先生额间顿生冷汗。

    许易狞声道,“许某主政东山,退黄开,平邪教,治民事,一年不到,人口增加了六成,原本贫瘠的三城,已成丰美之地,如此功劳,不求府中赏赐,竟还要夺我东山属令之位,是何道理?”

    许易只觉天大的冤枉!

    葛先生道,“许兄乃高明之士,自然明白这官面上的事,何时以是非论过曲直?”

    许易默然,释放的煞气,瞬间敛尽。

    他不是个天真的人,先前只是激愤,此刻已平复了心绪,平静地盯着葛先生道,“此事可还有缓和的余地?”

    葛先生摇摇头,道,“说来,还是许兄任官的时间太短,若是再过个几年,自然不会发此问了。试想一任属令,何等大的油水,无一不是香饽饽,被各大势力死死盯紧,若非东山属条件实在艰苦,几乎不可能出政绩,又有黄开那么个妖孽,兼之黑莲为祸,宛若火窟,这个东山属令的位子,无论如何不会落到许兄你的手中,许兄以为然否?”

    许易轻轻点头,自是认可了葛先生的这番分析。

    本来,这也是明摆着的事,没什么好矫饰的。

    葛先生接道,“而如今的东山呢,黄开去,黑莲散,物阜民丰,乃一美地,宛若珍宝。偏生许兄你又没有根脚,如此珍宝落于你手,宛若婴孩持宝行于闹市,岂能得安?若非许兄你有平灭东山黑莲之功,极为耀眼,上达祖廷,只怕你根本等不到愿珠丰收,就得挪地方。”

    “如今,你既收了愿珠,那些人自不会再与你客气,暗地里,为了新任东山属令位置的归属,各方的角逐早就开始了。所以,你不挪位置,那是不可能了。当然,也不全是坏消息。你到底是有功之臣,我已进言府令,为免你越级向上申诉,府令会酌情帮你运作个好位子。”

    “除此外,你既然不在东山属令的任上了,这次昂贵的拜码头之旅,可以提前结束了,省下的愿珠也是一笔可观的资财。”

    巨大打击之后的些微好消息,并不能平息许易心头的郁闷。

    但局面已如此,非人力可抗,现在想来,他也忍不住嘲笑自己单纯。

    彼时,愿珠丰收,他还幻想着长居于东山属令的位子上,年年享受大量的愿珠入袋。

    在这残酷的修行世界,能有这般想法,本身就幼稚得令人发笑。

    暗自嘲笑之余,许易的大脑也在飞速开动着,他在想到底有没有挽回的办法。

    让黄开回来?请黑莲教人马重新入内,残民令三城人口锐减……

    一个个狠辣的办法,在他脑海中跳跃,但终于被他否决了。

    三城百姓何辜?

    虽然修行至今,他心肠已硬,但到底没到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更不会向别的修士那样,将没有修为的百姓作为蝼蚁般对待。

    “罢了,便宜不能让自己一人占完了。”

    终究无可更改,许易也只有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

    他不是看不开的人,既然不能霸住东山属令的宝座,自然要尽可能地在此基础上,为自己谋得更有利的局面。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葛兄既然对我的处境洞若观火,连属令也关照到许某了,想必对许某这个东山属令的位置,不会没有想法。你我不是外人,葛兄也不会负我,若有建议,还请言明,许某必定择善而从。”

    葛先生比出个大拇指,“许兄拿得起放得下,不愧当世豪杰。不瞒许兄,葛某也的确为许兄筹谋了一番。现在争夺东山属令的势力不少,但最有希望的也只有四五家。但这四五家目前是个势均力敌的状态,许兄你的力量就很关键了。若是运作得好,没准能弄个不错的位子,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许易眼生迷茫地道,“我的力量?这些大人物争夺,我有何力量?”

    葛先生又替许易分一杯茶,道,“许兄千万不要小看自己,黑莲教作乱多年,连祖廷都为之侧目,但何曾听说有谁成建制地消灭过黑莲教?你立下的功劳,已经上达祖廷了。虽然祖廷那边尚未有反应,但谁都不能不顾及。这也是没有人选择对你用强的原因,只等你识相而退。总之,你的倾向很重要。”

    许易微微一笑,“看来葛兄已经全盘替我筹划好了,许某这有用之躯,不知被葛兄卖与了谁,若是价钱不好,葛兄可别怪许某作色。”

一百一十二章 祥瑞钟聚

    葛先生老脸一红,早就知道这人闻一知十,却没想到机敏到了这等地步,只好笑道,“许兄言重了,不管怎样,主动权都在许兄手中,我也只能说是建议。目下,我这边接触到的最有诚意的是席长老,当着明人不说假话,席长老昔年对府令有恩,府令寻我说话,所以,我也逃避不得。还是那句话,主动权,在许兄你的手中。”

    葛先生是个精细的人,自打被许易种下禁制后,以后少不得打交道。

    为免突兀,引人多疑,他借着一次视察东山属的机会,让许易结交上了他,他也在接待宴上当众表明了对许易的欣赏,等若是帮许易把他这张虎皮张在了明处。

    所以,许易后来的愿珠收割,才能那般顺利。

    府令正是知晓他和许易走得颇近,所以才将这件事压到他的身上来。

    是以,葛先生这番谋划,既为许易,也为他自己,何者成分更多,只能各凭己心来称量。

    许易含笑道,“葛兄不必多疑,我信得过你,你觉得席长老,我便选席长老,只是不知道,我离了东山属令,又该去往何处?”

    葛先生道,“这个就看许兄的意愿了,但抬一格,成为三级官,是肯定的。”

    闻听此言,许易才算真的有几分欣喜。

    祖廷官阶名爵,等级森严,升入三级官,漫说在钟山府,便是在济州领,也不算小官了。

    一府之中,府令四级官,府判,府丞、军判,此三独坐,为三级官,在下面各司司长,和属令都是二级官。

    能升上三级官,便意味着能出任三独坐。

    若是如此,得到的油水也不少,权柄还重,这笔买卖,似乎不亏。

    念头到此,许易悚然惊醒,恐怕自己想得太美了,若是这个结果,葛先生犯不着如此一番铺垫。

    瞧见许易神色变化,葛先生面露苦涩,“升作三级官,是席长老开出的最高条件,但暂时不可能弄到实缺,只能挂在幕僚院,将来若有机会,席长老一定会全力助你落到实缺。此外,葛某以为,许兄这一把捞得不算少,不如正好借着这个虚缺,有大把空闲,炼化愿珠,提升实力。”

    许易微微一笑,“也罢,便听葛兄吩咐。”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幸亏有个葛凤辉帮他谋划,不管此人是不是存了私心,总好过他自己掺和进去。

    能把三级官的级别落实了,没有实缺便没有实缺吧,大不了先歇一阵,机会总是能等来的。

    即便等不来,他也得折腾出机会。

    谈判结束,许易专心饮茶,一番牛饮鲸吞,一壶上好的香茗,被他干了个干净,惹得葛先生大呼“肉痛”。

    许易离开葛先生山门,三日后,东山属新上任了名衙兵长,唤作席阳春,一个挺年轻的青年,却有着二境修为,为人却不倨傲。

    不久,东山属上便传开了此人便是要接任东山属属令的人选。

    此消息一出,整个东山属衙上下,险些沸腾了,整个东山属的人马,几乎都是许易一手打造的,若许易走了,众人自然心中难安。

    事已至此,许易也不想隐瞒,如实告知,又出面举办了一场欢迎会,为席阳春引荐诸人。

    众人再是不舍许易这个上官,也只好认命,好在席阳春为人锋芒不露,众人都想着也许在他手下的日子不好过。

    又过了一个月,调令终于下来了,不是自府中来,而是来自济州领,调许易入长老团幕僚院任幕僚官,明确级别为三级。

    此消息传来,东山属的一干亲信,皆来道贺,对许易的升迁,众人自然是欢喜的,但其中大多不知这幕僚官的内涵。

    一夜畅饮后,许易离开了东山属衙,随行的有董新昌,潘美仁,秦寿生三人。

    而许易最铁杆的心腹程堰,资历最老的故旧钟无,都被许易做了妥善安排。

    先说程堰,此君忠心耿耿,但许易深知,此人是为报恩,入东山属时,他手下急需心腹,急需信得过的人,留用程堰正当其时。

    而此番,他去任这个幕僚官,完全是虚职,已经用不上程堰,他自不愿再羁縻此人在身边。

    程堰的功劳,许易自然记得,也不会平白放他离开。

    昔日为一什长时,许易便从钟无处知晓了程堰最大的梦想,是赚足了愿珠,为一位叫雪里梅的姑娘赎身。

    说白了,这是个志向不在修行的汉子,跟随许易身边,只为报恩。

    许易干脆亲自出手,将雪里梅赎了出来,并出面为程堰举办了个颇为盛大的婚礼,又替程堰置下田地、产业,彻底了了这段因果。

    相比程堰的胸无大志,钟无心思就活泛得多。

    靠着许易,他做上了以往想也不敢想的科长的位子。

    官位难得,钟无实在不愿舍弃。

    他暗自也盘算过,跟着许易,或许还有更好的机遇,但也说不定危险重重。

    他的赌性本来颇重,可如今一个科长的位子,一举将他的眼睛砸瞎了,见好就收的心思,已根深蒂固。

    所以,他面带惭色地向许易道明了情况,许易哈哈一笑,好生宽慰一番,便放他去了。

    人各有志,他并不强求。

    事实上,他新去的是个冷衙门,他个人也打算清闲一段,好好做做学问。

    不管是丹道,还是数道,还有许久不曾复习的符箓之道,他都打算往深处钻研一番。

    所以,身边有没有人,都不打紧。

    至于最后,还有董新昌、秦寿生、潘美仁三人跟行,也是无奈之举。

    这三人的身份太尴尬,都是邪教出身,许易离开东山属后,这三人在东山属根本待不下去。

    尤其是,董新昌和秦寿生,离开了许易,怕是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

    而潘美仁明显是打算和董新昌玩一出有生之年,自是生死相随。

    如此,许易只好带了三人一并来上任。

    离开东山属,一路西行,约有五千里,便见一座悬空岛横亘天际,岛屿实在庞大,远隔数十里便能得见,岛屿上空有两个金光组成的“钟祥”浮现。

一百一十三章 履新幕僚院

    “莫非这便是那座仙城?”

    许易眼睛一亮,高声道。

    入此界以来,他所见的城池,都是凡人所居,如今见到一座修士之城。

    潘美仁笑道,“钟祥,钟祥,取祥瑞钟聚之意,济州领当今之领主便出生于此,遂赐此城名为钟祥,城内修士云集,资源丰富,真乃神仙居所。”

    潘美仁这一开腔,董新昌、秦寿生接连发言,对此钟祥仙城作了补充发言。

    三人早知道许易的动向,显然都是做了功课的。

    毕竟,谁也不想被对方比了下去,更不想因此在许易面前失分。

    许易打个哈哈,止住话题,带了三人一并朝钟祥城中驰去。

    入城的门禁颇严,但在许易的官诏下,一切都变得简单了,守门官甚至想要派一个书吏为许易引路,被许易婉言谢绝了。

    初临贵宝地,许易自想熟悉熟悉地头,他还没见识过此界的仙城。

    一路游逛,直到日影西斜,许易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加快遁速,朝城外奔去。

    值得一提的是,此处所谓的城外,绝非要出这座悬浮的岛屿,而是指的城墙以外。

    原来,这座悬空岛之大,完全超乎想象,足足有四座城坐落四方,而四城之间,山水相连,与其说是城池,不如说是个小型国家。

    幕僚院坐落在东城以南两百里外的逍遥山,月上东山之际,许易一行终于赶到了地头。

    许易满以为要在山门中歇上一日,方能办理入职手续,没想到他出示了官诏和调令后,济州领的选吏厅直接派员到来,帮他走完了流程。

    选吏厅来员离开后,幕僚院中一位方姓佐官接待了他,领着他到了一座唤作“藏幽”的山峰,又交给他一枚令牌,和几块能复制令牌权限的玉牌,招来一队杂役,指着领头的唤作刘畅的汉子介绍说,这便是分给藏幽峰的使唤杂役。

    介绍完毕,方姓佐官道,“时间不早了,便不打扰大人休息,有事可随时吩咐。”言罢,便自告辞离去。

    修行这些年,流经的地方多了,换个地头,他也没什么不适应,更没多少激动情绪,当下,刻录了三块权限玉牌,分别交给了董新昌、秦寿生、潘美仁,又指潘美仁为山门总管,要刘畅一干杂役,遇事可找潘美仁负责,他便自入洞府中休息去了。

    得了许易的指派,潘美仁激动得浑身发抖,再看向董新昌和秦寿生时,恨不得将脖子扬到天上。

    董新昌、秦寿生面面相觑,根本不与潘美仁对视,视线追着隐入山门的许易,久久不能回神。

    这二人完全想不明白,为何许易要把这么位高权重的总管一职,交给只会溜奸耍滑的潘美仁,被如此小人踩在头上,实在让人气闷。

    郁闷之余,董、秦二人又开始自省,是否自己还太过矜持,不似姓潘的能舔?

    一直以来,二人都是和潘美仁,在许易面前口舌争锋,以至于都忘了潘美仁修为尽废之事。

    许易重用潘美仁,其实没做过多考量,不过就是个平衡之道。

    却说,董新昌和秦寿生的郁闷,潘美仁却不管,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先吩咐刘畅带着他熟悉山门,又安排好了每日的轮流洒扫、轮值事宜,便将最破小的两个洞窟指给了董新昌和秦寿生,直把二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也不敢为此小事,去把许易吵起来仲裁。

    正式履新幕僚官后,许易发现他久违的平淡日子,终于来了。

    这真的是个闲职,闲到难以想象,没有责任,没有任务,偏偏待遇还不错,每月有三十枚愿珠的俸禄。

    三十枚愿珠,足够将一个历劫圆满的修士,成功晋升到若凡一境。

    只是人到一定的高位,眼界总会随之抬高,若在许易当什长的那个阶段,说每月给他三十枚愿珠,他定然高兴得找不着北。

    现如今,他已成就三境修为,深一脚浅一脚也算混到了三级官的位子了,身家六千愿珠,区区三十枚愿珠,自然难免看不入眼。

    待遇虽看不过眼,但这种平静,他真的颇为喜欢。

    整个幕僚院,像他这种幕僚官,足足有近百位之多,而整个济州领的长老院,也不过三十余位长老,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空缺。

    说白了,他就是被发配到了政协,若是机遇好,能给一位大领导干个秘书长,机遇不好,就继续在政协的位置上养老。

    经历的糟心事太多了,许易的心态早就被炼平了,初来乍到,他本来打算做一个短期规划,却没想到,既入宦海,哪里能避得了交际应酬。

    初来的一个月,他基本都在迎来送往中渡过,既然是宦海,人脉总是重要的。

    即便一干已经混到政协的失意者,也都在努力地编织着各种关系网,许易的名号在钟山府或许不算小,但在这济州领下的钟祥仙城,那就太寂寂无闻了。

    但宦海中人,尤其是混到一定位置的,绝不会轻视和自己混到同样位置的人。

    故而,许易虽是初来,几乎整日都有同僚前来造访,整日也会收到各种各样的邀请。

    这些邀请,有些纯粹是吃饭、唱k,搞关系,弄场面。

    而也有一些,是帮人站脚冲台面的,混到政协,虽然坐了冷板凳,但到底是三级官,职位不算低了,总有一定的热量。

    所以,碰到地方上的官面上的纠缠,难免有借力用力用到某位幕僚院同僚的时候,该同僚为了整气氛,搞场面,邀上几名三级官同僚前去站脚充台面,也是再正常不过。

    遇到这种场合,吃完喝完,还总能落下多则五六十,少则二三十愿珠的好处。

    一开始,许易还暗自震惊,时日一久,也便习惯了,理解了。

    这到底还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世界,不同的高度见不同的风景,不同的层次有不同的人生。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许易在幕僚院的人头总算混熟了,他洞悉人性,曲意逢迎,一时间,倒也混了个不错的名声。

    但他终究不是个肯混日子的人,弄清楚了所处的官场生态后,他便打算正式和过去的状态做一种切割。

一百一十四章 复习

    这日,他在山门外,挂上了“闭关勿扰”的牌子后,藏幽峰每日不绝的访客,终于止歇。

    此番闭关,许易想要对当前的修行做一个梳理。

    先说境界,原本,以他现有的资源,冲击到脱凡四境绝无困难。

    他估算过,他要冲到脱凡四境,至多不过再消耗差不多两千枚愿珠,总能够达成。

    许易始终不曾突破这一步,倒也不是怕进步神速,惹人生疑。

    毕竟,此地于他而言,可谓人生地不熟,他实在不必有此担心。

    他不肯升级的原因有二:

    第一,升级消耗大量愿珠,虽说剩下仍旧有四千,但别忘了,他要让漩涡暂时消失,必须需要消耗愿珠,换言之,他目下的修士面目,是靠大量愿珠在支应。

    这段时间,只要出外,他都少不得要炼化不少愿珠,维持自己的修为,不然御空而行都做不到。

    所以,他根本不敢浪费愿珠。

    第二,据许易如今掌握的修炼知识,进入四境,也未必是福。

    修行到了四境,再往上,便是渡过一九雷劫,成就神胎。

    而一九雷劫何等恐怖,能成功渡过者,听闻概率极低。

    更麻烦的是,脱凡四境,若不能迅速到一九雷劫,几乎每日都需要五枚左右的愿珠淬体,才能稳住境界不落,如此算下来,支撑一年,需要的愿珠几近两千枚。

    若持续的时间再久,消耗的愿珠,简直就是天价。

    所以,若不是背靠大树,底蕴深厚,没有谁会贸然冲击第四境。

    正因为不刻意在修行上下功夫,所以许易的此次闭关,基本可以算作是对过往修行之路的一次回溯、总结之旅。

    许易目下的主要克敌本领,无非是真灵版的三心二意剑,和怒蚩相。

    若将修行比作一颗大树,真灵和怒蚩相,不过是大树结的果子。

    许易此番要摸清的,绝非果子,而是整个大树的躯干和枝丫脉络。

    他将整个大树的躯干分作了四个部分:数术之道、丹道、符箓之道,以及关于修行本源论述的诸多经典。

    数术之道,许易不止一次听有道之士说过,此来最能为人掌握最近大道的术法。

    三心二意剑的本源,便有着最玄妙数术之道的支撑。

    而至于丹道、符箓,阵法,神通,用到数术之道的,不知凡几。

    故而,许易从不敢轻忽,且钻之弥深,他也爱之弥深,此番闭关,在数术之道上,除了汇总过往所学外,他还打算集中力量,攻破一个始终让他无法开解的数术谜题《七星斗数》。

    至于丹道,在秋娃的帮助下,他终于从原来的照猫画虎(靠秋娃的光谱死记硬背),到后来的登堂入室(能轻而易举地在丹书上发表定文),已是当世有数的丹道大家。

    但入此界以来,一忙求生,二忙攀登,丹术一道,他真的是久疏战阵了。

    而且此道,侧重操作,一天不练手生,荒废许久,此番要捡起来,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如果说丹道方面,他只是生疏的话,那他的符箓之学,简直就是荒废。

    自入北洲世界,因天地禁制,便引不动天地之力,无非绘制符纹,许易便再没制过符箓。

    如今,入了西牛贺洲,他试验过,貌似也无法引动天地之力,但他却在此界见识过符箓。

    也就证明,此界是能绘制符箓,他引不动天地之力,不过是他修为不够。

    意识到此点后,许易自然对符箓之道,报以极大的重视。

    此番闭关,他不仅要将曾经记录的符纹绘制法门,全部捡起来,即便是不能真的绘制符纹,但过往的口诀、秘法,窍门,都得一一复习,温故而知新。

    除了以上三门能具体化的门类,第四门,各种经典,是纲领性的知识,许易自然少不得要研习。

    细细一剖析,此番,许易闭关的任务,算得上颇重。

    但修行到许易这等地步,还能齐头并进,诸法皆备,本身就是一大幸事,旁人求也求不来,许易自也不会身在福中不知福。

    修行无日夜,寒尽不知年,一转眼,许易闭关已过去了六个月。

    六个月的辛苦,许易的收获极大,除了那个《七星斗数》依旧没有解开,闭关前,预期要达到的目标,基本都达成了。

    夯实好了基础,立足的是过去,而立足过去,自然是为了展望将来。

    许易清楚,这是一个大世界,修行的顶峰,他远远不曾望见,如果说世界真有仙人,多半便在此间。

    脱凡过后是神胎,神胎之后,又是什么?

    此念一生,许易便起了浓浓的好奇,当下,他取出传音珠,催开禁制,联系起一人来。

    “…………许兄你找刘君实,备上两壶好酒,若有孤本、残本的围棋棋谱,拿去与他,必能成事……”

    “…………许兄你在幕僚院没见过他也不稀奇,此君二十年前便做过一位长老的幕僚长,后来那位长老羽化,他便又回了幕僚院,心灰意冷,性子最是淡薄,与酒为伴,棋为邻。十几年前,我和他下过棋,输了他两坛酒,算是有些香火情……”

    许易找的正是葛先生,他在幕僚院虽也交了不少相熟的,但能交心的没有,逢到事了,还是葛先生这个受他掌控的家伙比较牢靠。

    如他所想,修为不过二境的葛先生,在修行上,并无有高明的建树,对许易提出的问题,果然无法解答,便给了这么个建议。

    不管合不合用,许易打算去试试,成本似乎不高。

    他吩咐下去,很快,几本残缺的棋谱,便被搜刮了来。

    许易又花了两个时辰,好生研究了下棋谱,提上一壶灵液化出的酒水,接过潘美仁递上的刘君实所在的地址,便出门去了。

    西行十余里,见一座山峰如瘦长的筷子一般,插天而立,山瘦景也瘦,许易在外望了片刻,高声道,“君实兄可在?”

    话音方落,一位仆役打扮的老者行了出来,打量了许易片刻,抱拳道,“大人容禀,我家大人正在闭关,不见外客。”

    许易道,“我乃你家老爷旧友,应约来访,你这老儿,怎敢拿搪塞旁人的话来堵我!”

一百一十五章 对弈

    老仆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应对,许易举起酒葫芦,不满道,“你这老儿,好生啰嗦,这壶美酒,可是花了老大工夫,方才淘换来,要与你家对弈时共饮。”

    许易听葛先生介绍了刘君实的情况,便大致对此人的性情做了评估,此番来见,被这老仆阻挡,所谓的闭关托词,他一听便知是虚的,一个醉心酒棋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在修行上,又何必闭关。

    看透此节后,他才诈言,是应邀来访。

    老仆真的有些蒙圈了,自家主人的脾气,他很清楚,快一年没人来访了。

    而且眼前这人极为眼生,偏偏带了酒来找自家主人下棋,分明是对自家主人的秉性、爱好极为清楚。

    “请客人进来吧。”

    老仆正犹豫间,一道声音破空传来,随即,一道光影闪过,却是山峰前的禁制被开启了。

    许易入得山门,不多时,便在山顶的一处凉亭,见到了刘君实。

    刘君实和他想象的颓废老者形象完全不同,是个白衣翩翩的英俊中年,剑眉入鬓,满头黑灰相间的头发,手持一个酒葫芦,一副俯仰天地的气度,卖相极佳。

    许易在打量刘君实,刘君实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这位兄台,说是来找刘某喝酒下棋,若是酒差棋孬,刘某恐怕要让兄台失望而归了。”

    许易打个哈哈,将葛凤辉抬了出来,勉强攀了关系。

    刘君实摆手道,“我记不得什么葛凤辉,葛龙辉,来下一盘。”

    说着,他大手一挥,凉亭中央的石桌上,现出一副象牙白的棋盘,一黑一白两个圆形棋盒分置两边。

    许易微微一笑,来到凉亭中,正要在白色棋盒这边落座,却被刘君实止住,“刘某视棋如人生,这一先着却是让不得。”

    许易研究过这个世界的围棋,实行的是座子制,却是白棋先行。

    前世他并不精通围棋,他的围棋知识,仅仅来源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些围棋知识的记忆,和来前又研究了潘美仁、董新昌等上缴的围棋残谱。

    此刻,刘君实要和他下棋,他心中并不慌张,围棋一道,跟逻辑和空间想象力的关系极大,而他的数术之道,研究到极深刻的地步,自信棋力不弱。

    何况,此刻,刘君实连个先手都要争,证明他的棋力不过如此,许易心里先松了一半。

    “猜猜我手中有几根指头?”

    刘君实将左手笼在袖中,朝许易递了过去。

    许易感知一扫,便知是五根,但这种套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无非他说五根,人家拿出手来,便砍掉一根指头。

    若是普通人,拼了掉一根指头,也要争一先手,许易也就认了。

    可对方是修士,而且是高明的修士,莫说砍一根指头,便是掉一只手,稍后也自能复原。

    这个亏,他可不乐意吃。

    “刘兄,这一先便让你了,便不猜了。”

    铁定要输,许易干脆高风亮节一把。

    强巴巴地将便宜占了,刘君实并无丝毫的愧色,拈了一颗白子,在棋盘上落了。

    许易随后落子,瞬间便落下数十子,速度并无丝毫落下。

    终于,十余手后,许易落子慢了下来,他陡然发现自己竟在悄无声息间,中了刘君实的埋伏,如此布局手段,简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虽然局势已彻底崩坏,许易并不放弃,仔细经营着局面,只盼着少输多赢。

    又半柱香后,这一局对弈终于结束,许易负十三子,已算得是大溃败了。

    “再来一局!”

    说罢,刘君实一言不发地收拾着棋子,转瞬纵横十九道上又清洁溜溜了。

    事实上,早在许易的那条大龙落入他彀中后,刘君实便生了歇棋的心思。

    在他看来,许易的水平,只是中游水平,根本不配和他对弈。

    然而,他屠掉许易那条大龙时,许易的妙手频出,原本,他估算最少要负三十余子的许易,最终竟只输了十三子,竟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大半个时辰后,第二局结束了。

    许易负九子。

    获胜的刘君实脸上殊无喜色,反倒有几分阴沉。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胜利,是因为掌握了太多的棋路定势,而这些棋路定式,单看许易的应对,分明是没有研究过的。

    换言之,他的胜利是建立在大量高明棋士的群体智慧基础之上的。

    往往,靠着定式,他能很快掌握住局面,获得极大优势,本来以他的能力,获得大胜应当是轻而易举的。

    可结果呢,许易总是要纠缠到最后,打成一场乱战,而他本来的大胜,最终都成了惨胜。

    第三局,许易负四子。

    第四局,许易负二子。

    第五局,许易负半子。

    第六局,许易胜三子。

    夕阳的余晖如醉红的酒曲,灌进了亭子。

    又一局罢了,刘君实痴痴盯着棋盘,足足有半盏茶,终于颓然投子,视线从棋盘上挪开,移到许易脸上,端详片刻,沉声道,“你下棋多久了,说实话,你下棋的风格,我对弈半生,从所未见。任何一个成熟的棋手,哪怕是各种棋路已能化用由心,但只要落实到对弈中,其风格总会是有迹可循的。而我和你下了九局,却始终摸不透你的风格,你简直就像是初学者,如此诡异的棋手,刘某败得不冤。”

    许易摆摆手道,“刘兄目光如炬,一眼洞穿许某这点深浅。实不相瞒,许某平时确实爱看棋谱,与人下棋,却还是第一次。多谢刘兄手下留情,全了许某的面子。”

    许易话音落定,刘君实双目暴凸,嘴巴张大得能吞下一个鸡蛋,喃喃道,“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好了刘兄,棋已下完,是不是该喝酒了,为了登您的山门,我可是备了一壶好酒……”

    说着,许易取出一个酒葫芦,两个玉盏,酒液入盏,灵气飘逸,那股从喉头涌起的强烈欲望,立时将刘君实从对许易卓绝的棋道天赋的震撼中带了出来,他几乎是抢一般地夺那杯酒,一饮而尽,脸上的表情立时精彩起来,忽地立起身来,大吼一声,道,“妙哉,妙哉,当真是好酒!”

一百一十六章 逆天而行

    刘君实一把夺过酒葫芦,牢牢在怀里抱了,瞪着许易道,“你来找我干什么,我大概知道些,有此美酒,你实在不必费工夫,和我下这几盘棋,平白地打击某的自信。说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许易不理他的漂亮话,道,“当初,葛兄推荐我来找刘兄时,说过,若问幕僚院中事,找到刘兄便对了,我又问葛兄原因,葛兄却没说明白,不知刘兄可否为许某解惑。”

    刘君实自斟自饮一杯,陶醉片刻,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把幕僚院比作一口井,咱们这些幕僚官都比作井里的蛤蟆,大多数蛤蟆几乎终其一生都跃不出那口井,而刘某却是从井外面落进来的……”

    “……在幕僚院为幕僚官,真的能得一位长老信重,便为幕僚长。三十余年前,我得一位长老信重,跟随他十余年,后来长老渡三九雷劫时失败,魂飞魄散,本来领中有意让我出任一方府令,但亲眼得见长老被可怖雷劫化为飞灰,已然心灰意冷,便入了幕僚院躲起了清净……”

    许易道,“三九雷劫,是等样的雷劫,若是渡过之后,能入何境界?”

    混迹幕僚院这些时日,基本的常识,他已然具备。

    据他所知,脱凡四境过后,便是神胎境,取脱去凡体,蕴意神胎之意。

    而神胎境,似乎并不分层级,这在许易的修炼生涯中,几乎还不曾见到如此的分级方式。

    刘君实道,“脱凡进入四境,若是机缘好,福泽深厚,渡过一九雷劫,肉身彻底脱凡,蕴养胎光,便入神胎境。神胎过后,便是斩尸三境,渡三九雷劫,斩去下尸,渡六九雷劫,斩去中尸,渡九九雷劫,斩去上尸,斩尸三境过后,据说便能成就元神,一念遨游天地,距离长生,路已不远。”

    许易目眩神迷,“不知那雷劫可好渡,需要什么条件?”

    他的神魂曾凝聚一丝雷霆真意,且肉身修行强悍,向来不惧雷霆淬体。

    刘君实面上忽然露出荒诞的表情,嘿然道,“好渡?那是天罚。凡人想要成仙,想要长生,宛若游鱼想要化龙,那是逆天而行,必遭天罚。天意不许,人力强逆,哪里还有好果子。这种天罚之劫,根本不是平素行云布雨时的那种雷电之力可以比拟的。”

    “那种恐怖的天罚,漫说经历,便是观摩一次,道心不稳,便能让修士立时崩溃。我观长老渡三九雷劫,虽说道心不曾崩溃,但实在心灰意冷,我有自知之明,知晓以我的天赋,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超脱得过那般可怖的雷劫,遂彻底熄了向道之心,寄情棋酒,渡此余生。”

    “…………成就四境后,若是迟迟不渡一九雷劫,消耗是极大的,若无大势力供养,普通修士是断断供养不起的。可要说真的渡一九雷劫,却需要服用天心丹,以己心应天心,天罚自降……”

    “……单靠自身而不借助外物,几乎是不可能扛过雷劫的,必假外物,是以,各种助力渡过雷劫的宝物,被研究了出来,经过无数修士以生命、鲜血试验,不过区区数物能够得用,即便有此数物之助,四境能跨入神胎者,也是百中无一……”

    刘君实既饮美酒,便不留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到月上中天,许易才起身告辞离开。

    今番造访,收获颇大,回到藏幽峰,许易取出纸笔,将从刘君实处听来的文字记下,仔细检查一遍,基本无差,便自归塌上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潘美仁急急来报,说又有宣讲官来了,许易当即起身,做好清洁,整顿妆容,便即朝主峰赶去。

    入幕僚院以来,整个是无事一身轻,许易既觉清闲,又觉无趣,唯一有意思的便是数月一次的宣讲会。

    此会,可看作是济州领方面,对退居政协的老同志们,做的当前形势和正治任务的通报会。

    这种通报会的目的有二,一个是向幕僚院这些二线老同志们表明,核心领导圈子并没有遗忘大家,心里还是有大家的。算是给二线同志的一种正治待遇。

    其二,幕僚院的众幕僚官,后来走上领导岗位的也不乏其人,为免一众幕僚官们缩在幕僚院中久了,跟不上形势。

    这种通报会,整个幕僚院中感兴趣的不多,每次几乎都有半数以上的幕僚官并不到会,认为这种通报,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而许易却是倍加重视,认为这是为数不多,获得外界情报的机会。

    故而,特意向潘美仁、董新昌几人嘱咐,一旦有宣讲会,务必第一时间通报。

    整场宣讲会,从辰时三刻开始,到午时一刻结束,许易婉拒了两位同僚的相邀,返回藏幽峰,取出了那枚斜月三星印,开始仔细打量。

    今番宣讲会的主题,显然是关于对教宗近期不法活动越发猖獗的基本情况的通报,尤其重点提了教宗的斜月三星印。

    言道,此枚印信禁制重重,作用非常,若能有谁擒获暗夜行者,上缴斜月三星印,祖廷必有重赏。

    当宣讲官讲到此处时,立时有人提问,要此印何用。

    不待宣讲官回答,便有人抢答说,“自然是我祖廷想要研究这斜月三星印中的禁制,若是能炼化此印,潜藏在我祖廷的暗夜行者,岂不就无法遁形了?”

    此话入耳,许易听进心来。

    这枚斜月三星印,他已炼化了,彼时,他尚在明立鼎麾下效力时,和明立鼎对垒的逆贼朱十三,便拼死用掉了斜月三星印中的终极禁制,找到了他。

    但许易深知,他当时的所谓炼化,只是用云鹤清气破掉了斜月三星印中的烙印禁制,并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并不曾彻底炼化。

    此番,听宣讲官提到斜月三星印,话里话外,似乎此印极为重要,让他又有了研究这枚印信的兴趣。

    这一研究,便是足足三日三夜,其结果是,许易大为兴奋,兴奋的原因不在于他彻底炼化了斜月三星印,而是,他终于将《小云鹤诀》中的破禁术突破到了另一个高度。

一百一十七章 渡雷劫

    许易得《小云鹤诀》,修成云鹤清气,但对其中的破禁术和炼器术的研究,始终不能深化。

    而此番,他为炼化斜月三星印,研究其中的禁制,却意外地发现斜月三星印中的禁制,竟和《小云鹤诀》中的破禁术,隐隐契合。

    当下,他两相印照,反复试验,在试验中深化理解,等他将斜月三星印中的禁制尽数解开,《小云鹤诀》中的破禁术一篇,也是受益良多。

    经过炼化的斜月三星印依旧呈现通透的白玉色,但只要他心念入内,便能如意地控制斜月三星印的颜色。

    许易不知道,这不同颜色的印信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想来,总会比原来不曾完全炼化时,要妙用更多。

    炼化了斜月三星印后,许易便出了关,山门外免扰的牌子才撤下,便有人来造访,正是姜楚然领着两名同僚前来讨酒。

    自打他入幕僚院,结交的第一个同僚便是姜楚然,后来,往来最多的也是姜楚然,虽然义气、性格并不相投,但许易也并不嫌朋友多。

    留着姜楚然等在藏幽峰,痛饮一夜,次日,姜楚然又来相请,许易推脱不得,只好赴约。

    连续热闹了几日,许易有些倦了,便回了山门,正待闭关,秦寿生如一道旋风冲了进来,怒声喊道,“大人,有人在不语海渡劫!”

    此言一出,便见一道巨大的影子,破空冲出,正是许易驾着一只青嘴银羽雕,直朝西方射去。

    这只青嘴银羽雕乃是许易新近购入的坐骑,未入品的妖禽,除了飞行本领惊人,并无什么特异本领。

    而许易要的也就是它的飞行本领,每次出行,都要炼化愿珠,既耗时间,又费资源,十分不合算。

    青嘴银羽雕遁速惊人,虽不及他本人恢复法力时的状态,但也称得上风驰电掣,快比闪电。

    许易一边乘青嘴银羽雕飞遁,一边在雕背上炼化着愿珠。

    今番的热闹,对他而言,真的是期待已久。

    他早便听说不语海是这钟祥仙城中,飞渡雷劫的圣地,常有修士在此渡劫,他便特别留心,直到今日,才终于遇上,自然兴奋非常。

    青嘴银羽雕到达不语海时,围绕一片海礁,上百修士散落四方,天际还有不少身影,快速朝这边奔闪而来。

    围观者的数目,有些出乎许易的意外,他满以为的人山人海,并没出现。

    蓦地,他想起了刘君实的话:“心志不坚者,观修士渡雷劫,轻者滋生心魔,重者到道心崩溃。”

    显然,观摩别人渡劫,也是存在极大风险的。

    话虽如此,他心中并无半点后退的心思,若是连看也不看,又何谈将来真的置身雷暴之中,渡此灾劫。

    当下,他在千丈之外,临空定住身形,运足目力朝那片海礁看去,但见一位紫衫中年,盘膝坐在海礁上,周身紫气氤氲,许易听刘君实提过,知道那是服用天心丹后,出现的紫气行空的异象,而这种异象也意味着天心丹完全化开,己心沟通天心在即。

    数十息后,紫衫中年周身的紫气挥发到了极致,宛若腾起一个紫色的云朵,云朵方生,万里晴空瞬间乌云密布,澄碧而平静的海面陡然如烧开水的锅。

    咵嚓一声巨响,整个天空好似裂开了一般,一道青色的能量团凭空而生,瞬间,整个海平面被那恐怖的能量团吸附得陡然抬高了数丈,盘坐在海礁上的紫衫中年如一粒微尘,被轻而易举地吸入能量团中央。

    才入能量团中,紫衫中年面上便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一道道由法力凝聚的屏障,出现在他体外,抵御着青色能量团的侵袭。

    观察片刻,许易心中生疑,若一九雷劫只是这般,算不得有多恐怖……

    念头未落,忽的,天际陡然扑下一道电龙,那电龙才现,天地之间生玄光,一道可怖的毁灭心灵的印记,在许易心中衍生,他感觉胸口像是被谁插了一刀,难受烦闷至极。

    一股沧桑霸虐的气息,不由自主在心底浮现,似乎天地在呐喊、咆哮:“天命不可逆,逆者,死!”

    恐怖的气息方现,许易座下的青嘴银羽雕凄嚎一声,失去了生机,直直朝海面坠去。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亦有数道惊呼和惨叫声传来,显然皆是为那道天罚的恐怖气息所伤。

    说时迟,那时快,那道电龙方扑下,紫衫中年头顶浮起一杆青伞,稳稳罩住。

    电龙扑中青伞,立时消散,便见那杆青伞的伞盖上现出一缕缕的伞架纹路,每一朵纹路都被恐怖的雷电真意点亮。

    “青罗掣电伞!”

    “竟寻得此物,看来郭大人今番渡劫的概率又大了三成!”

    “……”

    伴着满场的惊呼声,紫衫中年满是痛苦的脸上浮出一丝得意,岂料,电龙方散,又一道电龙从天际扑来,正中青罗电掣伞,电龙再度分散,本就点亮未消的伞架纹路,顿时燃烧起来。

    青罗电掣伞方消,电龙再聚,顿时扑中紫衫中年,一举将他周身激发的防御墙彻底击散,便在这时,天地之间,又有一条电龙咆哮扑来。

    电龙过处,紫衫中年的身影已消失不见,电龙扑入被吸起的不语海中,炸出数十里狂暴水浪,随即,整片天地终于重新归于宁寂。

    满场所有视线皆死死盯着紫衫中年消失之处,久久不能回神,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所有修士心中弥漫。

    “大道终无情,天地不仁,我亦为刍狗。”

    许易心中沉沉一叹。

    同时修行者,他的代入感实在太强烈了,一个修士修到脱凡四境,哪怕是一帆风顺至极,其中经历的苦难,掳夺的机缘,也是难以想象的。然而这些,都在电光一闪中,灰飞烟灭。

    许易痴痴立在原地许久,场中无数观者何时散尽,他亦不知。

    扑棱棱,一只巨大的白鹳横空扎入水中,刁起一只大青鱼,荡起大片水花,许易这才惊醒。

一百一十八章 做局

    睹此一幕,许易心中自是震撼到了极点,果如刘君实所言,通往神胎境的雷劫,纯粹就是天罚,绝非单纯的雷霆之力。

    许易心中的狂傲尽去,再不敢自大到以为单凭自己强横的肉身,便可渡此雷劫。

    “看来是时候收集天心丹和避雷劫的宝贝了。”

    许易默默嘀咕一句,乘着体内漩涡未现,赶忙御空遁去。

    这日,许易正在洞府中翻阅着典籍,扩充自己的知识库,董新昌来报,“姜楚然求见。”

    许易本想回绝,董新昌道,“姜大人说了,十万火急,希望大人您务必见上一见。”

    姜楚然既这样说了,许易当然不能不见,不管怎么说,两人一直以来,虽然义气不投,但面子上都过得去。

    两人在正厅见面,姜楚然开门见山,说要许易务必卖个面子,帮他务必抗一抗旌旗。

    所谓抗一抗旌旗,是幕僚院的特殊用语,意思是要许易帮忙站脚助威,充个人头。

    一听是这事,许易自然兴趣缺缺,本想推辞了事,岂料,才开了口,姜楚然又是苦求,又是不断加仪金,弄得好像是他许某人嫌仪金太薄,故意不去一般。

    话到这个份上,许易只有从命。

    吃饭的馆子选在庆丰堂,东城一家很有名气的会馆,许易听过,倒还不曾来过。

    入得会馆,姜楚然并不急着领他到地头,而是引着他在这个规模极大的会馆中游览,瞻仰各路先贤、大拿的墨宝留迹。

    忽的,姜楚然如意珠中传来动静,他才引着许易行到了顶楼的岁宇轩。

    开门入内,一名身着宝兰衫的富态中年安坐其中,见到姜楚然,连忙抱拳行礼,热情地说着场面话。

    待姜楚然介绍了许易后,又是连道久仰。

    听了片刻,许易弄清了富态中年的身份,似乎是燕山府府衙中的一位大吏,二级官员,唤作宋仲。

    寒暄了好一会儿,许易也没听明白到底是什么事由,也没弄明白宋仲的对头是谁。

    更让他迷惑的是,听宋仲的口气,也不是他请的姜楚然来讲和,如此说来,便是另一方请的姜楚然。

    可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主家不来,帮闲的和对头先来的。

    许易正听得糊涂,姜楚然的如意珠有了动静儿,冲许易和宋仲告个罪,便急急赶着出去了。

    许易生了好奇,便将感知锁定在姜楚然身上,却见此人出了房间,立时将如意珠收了,进了东边的一间房,那间房禁制颇强,他的感知一时半会儿无法探入。

    这下,许易的好奇彻底被勾了起来,当下,和宋仲攀谈起来,才谈了两句,便弄明白了,姜楚然说了谎。

    此番,宋仲是姜楚然请来的,说是要介绍幕僚院的同僚与他认识。

    而姜楚然对他讲的却是,跟人讲和时,帮站脚助威。

    分明不是一个事!

    姜楚然为何说谎?

    引自己见这宋仲到底有何目的?

    念头一起,心中顿生不安,当下,许易将感知放开,在室内一寸寸地扫描。

    很快,他的视线便在东面靠墙的一个玄关中阁的广目瓶上定住。

    那个白色的广目瓶,足有三尺高,周身缀了无数五光十色的珠子,密密麻麻。

    单靠眼睛,想连这数百颗密密麻麻的珠子看仔细都难,但许易的感知何等精妙,才在广目瓶上扫过,便查出了诡异之处——混在这无数珠子中的,有一枚是如意珠。

    显然,有心人布置这颗如意珠,是要将场中的场面影印下来。

    可他和宋仲素不相识,也断不会聊什么私密话题,影印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不对!

    许易脑海深处霍地闪过一道闪电,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宋仲的身份,本身就有巨大的问题,自己和他秘会,自然能成致命的证据!

    宋仲到底是什么身份?

    黑莲教那般的斜教?抑或是教宗的暗夜行者!

    念头到此,许易心中腾起强烈的不安来,以他对目下局势的了解,祖廷虽将铲除黑莲等斜教摆在了一个颇为重要的位置上,但绝不至于会因为官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秘会斜教人员,而出必死之罚。

    倘若是教宗的暗夜行者,那从来是宁杀错不放过,无论是谁,但凡沾染上了暗夜行者,不死也当脱层皮。

    念头既起,许易忽地伸出指头,在茶碗中沾了水,在桌上画了个古怪的符箓。

    宋仲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眼神中满是疑惑地盯着许易,含笑道,“未料许兄还有如此童趣。”

    许易不再搭话,从掌中取出那枚斜月三星印来,传音道,“你漏了!”

    他在桌上画的那个符箓,正是斜月三星印上的一个符纹,宋仲的反应堪称妙绝,宛若当真不认识一般。

    然而,许易是何等人,感知辨微,宋仲面上的表情的确做得极妙,但那一刻,气血奔涌,精神紧绷,根本逃不出他的探查。

    至此,他终于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但却弄不明白姜楚然这是为什么?

    探明一个暗夜行者的身份,若是上报,必定是一件奇功,何必还将自己牵扯进来,平生波折。

    半盏茶后,雅室的门再度被推开,才瞧见房间内的光景,姜楚然含笑的方脸陡然怔住了,“宋兄哪里去了?”

    许易笑道,“他有急事,先走了,姜兄,不对劲儿啊,我听老宋的意思,可和你告诉我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姜楚然面上忽然现出纠结,蓦地,一拍大腿,叹道,“怪我,怪我,早知道是这么档子事儿,就不拉许兄你来了。许兄,你道我刚才突然离去,是怎么一档子事儿,我竟收到消息,说这姓宋的小子,曾和教宗的人来往,说不定便是教宗那边埋的暗雷子,今日,你我和他来往,怕已经被有心人盯了去了。”

    许易面色大变,一把揪住姜楚然的领口,怒道,“那姓宋的当真和教宗埋的鬼有来往!你若敢有半句虚言,别怪老子现在便和你翻脸!”

一百一十九章 虎虎生风

    姜楚然阴声道,“事已至此,许兄切莫意气行事,大案未发,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若是许兄真把姜某怎么着了,只怕此事,再无挽回的余地,毕竟,适才可是许兄和那姓宋的接触的时间最多,且是单独相处。”

    霎时,许易如抽了筋的大虾,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面上阴晴变化不停,忽的,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姜楚然的手,连声低呼,“姜兄救我,姜兄救我……”

    姜楚然脸上的得意一闪而过,轻轻拍着许易肩膀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试一试,我知道一人,位高权重,其父为领中长老,专司暗卫事,若此事能由他出面,说不定还有缓和的余地。”

    许易连声央求姜楚然速速联系,最好能现在就将人请过来。

    姜楚然假作推辞不过,当即催动如意珠,很快,便和那边联系上了。

    半柱香后,雅室的大门再度被推开,一名白衣青年行了进来,见得许易,面上惊容乍现,讶道,“这不是许大人么,怎么,老姜,你说的同僚,便是许大人?”

    姜楚然奇道,“难道席兄识得许兄?”

    白衣青年笑道,“何止识得,许大人是我的老上级啊,昔年许大人为东山属令时,我不过是他麾下的一名衙兵长。”

    言罢,白衣青年含笑向许易见礼,连道“久违”。

    原来,这白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席阳春。

    彼时,许易离开东山属令时,葛先生找他密谈,选定的便是席长老。

    事后,席长老果然兑现承诺,帮他运作了一个三级官的幕僚长,而未过多久,席阳春便接了东山属令的位子。

    席阳春履新东山时,许易对他颇为关照,临去之时,更是为他留下一个丰美的东山属。

    此后,许易便安心待在幕僚院,和席阳春再没了联系,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忘了他。

    许易和席阳春寒暄几句,便说起了自己的不幸遭遇,要席阳春千万念着旧情,帮他一帮。

    席阳春道,“什么,和教宗的暗夜行者有关?若是如此,可就大大麻烦了,祖廷之内,什么事都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唯独只要涉及到教宗,那便是千难万阻。”

    姜楚然道,“还请席兄千万渡一渡我等,总不能看着我和许兄身陷死地。”

    席阳春沉吟片刻,一咬牙道,“罢了,若是别人,这个浑水,我是无论如何不肯蹚的,既然是许大人,说什么也得帮上一帮的。不过,我有言在先,要办此事,劳动的必是顶尖人物,开销必定不少,二位可能承受?”

    姜楚然惨然道,“都这个关头了,我和许兄便是再拎不清,也断不会舍命不舍财,席兄,你开个数吧。”

    席阳春看着许易,惊讶地发现,此君脸上的颓然、慌张消失不见,反倒换上了淡淡讥讽般的笑容。

    “六千愿珠如何,可能平此祸?”

    许易微笑说道,“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这点辛苦费,还有人盯着不放。”

    席阳春道,“横财易招横祸,席某不过是帮许兄移祸罢了,不知许兄允是不允。”

    他早有被许易识破的心理准备,毕竟,许易在东山属的作为,证明了这人绝非庸才。

    但识破了又如何,事已至此,许易就是被他网进网里的鱼儿,怎么挣扎都是无用。

    事实上,他盼着今天,已经很久了,若非许易一搞就闭关,他早就上手了,那可是六千枚愿珠,多大一笔财富,岂能让一个毫无根脚的家伙得了。

    “允如何?不允又如何?”

    许易冷笑道,“区区诈术,也想诓了许某去?真当许某是三岁小儿。”

    姜楚然哼道,“诈术?现在也不怕告诉你,宋仲便是货真价实的暗夜行者,挖出他的身份,你根本就不能想象这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席长老一直压着这条线不动,不过是想放长线……”

    “住口,何必与他废话!”

    席阳春喝止姜楚然,盯着许易道,“三日之后,自见分晓,那时,我便不止要六千愿珠了,我在东山属衙等你。”

    言罢,席阳春起身,朝门边行去。

    便见一道身影晃动,堵住了大门。

    “许易,这里是城内,你敢动手?”

    姜楚然怒声喝道,“无故殴打官员,此乃重罪!你莫不会气昏了头!”

    席阳春平静地盯着许易,“你若真敢动手,说不定我还会真佩……”

    席阳春一句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许易那如砍刀一般的巴掌便劈在了席阳春脸上,姜楚然惊呼一声,正待出手,许易身形一晃,大手抓出,硬受姜楚然一击,将他抓入掌中,双手各自持拿席阳春和姜楚然的命门,让二人动弹不得,下一瞬,他拿着两人,如拿两瓣铜锣,闪电一般地互击了数十下,直将二人击得面目全非,血流满地,彻底昏死过去。

    唰的一下,许易大手一扬,如扔破袋一般,将二人从窗外扔了出去,直直落下十余丈,啪的一声脆响,在青石板的大路上,砸出两个硕大深坑。

    二人都只有二境修为,在他手中根本就不够看,敢寻此地来要挟他,不过是仗着此地处在闹市,又是城中,以为他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放肆。

    席阳春的盘算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他对许易的了解根本不透彻。

    许老魔有机关算尽的一面,也有彪呼呼的虎劲儿,只是轻易不发,一旦发作,那虎起来可谓虎虎生风。

    他都这么老实了,还他娘的被欺上门来,若再不发飙,岂不真被姓席的当软骨头,连皮带骨吞个干净。

    “换个地方说话。”

    席阳春和姜楚然才被丢下去,雅间内室的帷幕突然被掀开,宋仲行了出来,神色极为复杂,哀伤伴着绝望。

    许易和宋仲才离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影,从窗中钻了进来,疯狂地朝满地狼藉抢去。

    忽的,一个血人儿捧着一堆细碎的粉末,呜呜哭了起来,用八面漏风的嘴巴发着毒誓,“许易,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另一个血人儿瘫在地上,暴凸的眼珠中尽是不甘和悔恨。

一百二十章 黑级任务

    “你怎么找到我的,莫非是用了那只能用一次的秘术?”

    宋仲双目炯炯打量着这间位于地下十丈的炼房,寒声说道。

    许易叹息一声,道,“我如果说是巧合,你信么?”

    宋仲点点头,他仔细回忆当时的境况,的确,是他自己先暴露了,而许易陷进来,不过是旁人想借他这把刀,从许易砍下几刀肥肉来。

    “你是什么职务?七号站从来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宋仲沉声道,心中极不托底。

    许易冷声道,“宋兄,我的来历和职务,是你该问的么?连我们这行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么?”

    他对暗夜行者所知并不多,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而这常识来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是得自朱十三的遗物,另一方面则是几次宣讲课上。

    说完,许易又取出那枚斜月三星印,心念侵入,顿时斜月三星印被点亮,成一片纯净的白色。

    宋仲吃了一惊,脱口道,“白印,你是几品?可能取信符与我一见。”

    见许易能点亮斜月三星印,他心中最后的怀疑也消失了。

    能做暗夜行者的,就没有心思不密的,他不是没怀疑过,这是许易和席阳春、姜楚然合伙演的一出戏。

    此时,一见斜月三星印,他哪里还有怀疑。

    此印自诞生,祖廷便想着要破解,炼化,以此打入暗夜行者内部,好将庞大的暗夜军团一网打尽,但数千年来,何曾做到过。

    暗夜军团中,向来是认印不认人。

    “你问得太多了吧?”

    许易沉声喝道。

    他能看出宋仲对他那枚斜月三星印呈现白色时,所显露的惊讶,证明持有此等印信的人,身份不低,至少不会比宋仲低,是以,他故作怒色,当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说来,他也是没办法,他根本就没有信符,也不知道什么是信符。

    这枚斜月三星印,是他从邵统领那边夺来的,而邵统领身上只有此物,哪里有什么信符。

    若再让宋仲问下去,他非露馅了不可,自然要立时喝止。

    宋仲面生愧色,“还请大人恕罪,宋某此番既然被发现,这条命便等若是去了,宋某若死,死不足惜,倘若耽误了大事,宋某百死莫赎。所以,大人的身份,对我很重要。”

    若是旁人这般说,许易只会以为是托词,但在宋仲说来,他绝不会当虚言。

    暗夜行者的行事风格,在朱十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一群虔诚的信仰者,在他们眼中,信仰永远是大于生命的。

    许易道,“我自有我的任务,你的任务,你自去完成。”

    不管是祖廷还是教宗,在许易眼中都一样,所以,他并不用特殊眼光,看待宋仲这种暗夜行者。

    此番,他和宋仲密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有他的目的。

    但宋仲要他代为出任务,他是敬谢不敏的。

    宋仲道,“我的身份既已泄露,我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动作,姓席的撂出的狠话,你也听到了。三日过后,便要你好看,显然,三日之后,不管我有无动作,他们必定会采取抓捕措施。大人,现在你可明白我的处境。”

    许易默然,他很清楚宋仲已入死地,他甚至不能建议宋仲出逃,因为这不符合一个暗夜行者的身份。

    身为暗夜行者,既然暴露,唯死而已。

    “大人,拜托了!”

    宋仲冲许易拜倒,掌中多出一个印玺,正是斜月三星印,瞬间印玺点亮,竟也呈纯粹的白色。

    许易纳罕至极,这人的玺印既然也呈白色,为何会如对上官那般称呼“大人”。

    他正纳闷之际,点亮的玺印浮现出一张光影聚成的黑色信封,信封封口处绘制着的符纹,正是许易先前秘会宋仲时,在桌上用茶水写出的符箓。

    许易惊声呼道,“竟是黑级任务!”

    参加过几次宣讲会,他已知道了教宗的不少内幕,其中便有教宗发布的任务等级。

    宋仲道,“不错,正是黑级任务,这已是超出我等级范畴的任务,可见上面的要求是多么慌急。大人该明白,黑级任务一出,只要得见的暗夜行者必须全力保障黑级任务的优先级,也就是说除非有金级和紫级任务出现,否则,任何人不得拒绝为黑级任务贡献全部力量。”

    许易沉声道,“不必你提醒,我自省得。”

    他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撞上这么个鬼,稀里糊涂成了暗夜行者,还得被逼着去出任务。

    他正愤懑之际,那黑色信封忽然打开,显现出内容来,却是要宋仲集合七号站的全部力量,不惜一切代价,也务必接应鬼七一行,将重要人物,护送至槐木传送阵。

    文字才消失,出现了十余个人物的光影,其中有四人头顶被黄光笼罩,黄光之中又有文字,正是一种备注,这四人便是所谓的重要人物。

    许是为了明确任务,那四名重要人物的光影形象极为清楚,栩栩如生。

    才一打眼,许易便愣住了,那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宣冷艳,熊北冥,金尸老曹,三眼神人宁无缺。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打和几人失去联系后,许易并不曾去找寻,因为他明白,天下之大,要找几个人,和在大海里找几滴水没什么区别。

    只盼着修为大进,或者执掌更高权力,再来行此事。

    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并无多少担忧,尤其是熊北冥三人,都是艰难险阻一路蹚过来的,绝不至就此陨落。

    却万没想到,就这么在光影里又照了面,这四人还莫名其妙成了教宗的重要人物。

    不管其中有何内幕,这次任务,许易自是接定了。

    光影熄灭,宋仲手中法力汇聚,托举如云,上面躺了不少东西,许易莫名其妙的盯着宋仲。

    宋仲忽地冲他深深一躬,道出一番话来。

    原来,宋仲却是告知许易,今番的任务,他无法领受,希望许易能接下来。

    他给出的理由,也极为充分。

    他如今已被盯上了,一个卧底被盯上了,结局已经注定了。

    他不可能再有任务行动,因为任何行动都有可能危害大局。

    不得已,他只好将此次任务托付给许易。

一百二十一章 关联

    “罢了,事已至此,我自只有接下这次任务,你有什么打算,可一并道出,同僚一场,许某也只能尽一尽绵薄之力。”

    许易叹息一声说道。

    闻听此言,宋仲深深一躬到地,取出一枚须弥戒,将他法力聚成云朵之上的修炼资源,收捡了大半。随即,又将剩余的资源用一枚储物环装了,接着,将须弥戒和储物环,同时抛给许易,“储物环中的印玺和信符,我用不上了,劳许兄上缴,会有功勋点发下的,内里的百枚愿珠,便赠予许兄了。剩余的须弥戒,还劳许兄帮我投递到北城的玄月阁寻一个储物柜寄存,届时,我家晚辈会自取走。”

    他如此分配,分明是人情练达,想要许易帮忙,也不让许易白帮忙。

    许易将储物环和须弥戒收了,和宋仲关联了如意珠,冲宋仲一抱拳,“必不辱命。”

    宋仲再度道谢。

    一番虚礼后,宋仲取出了一块玉牌,递给许易,“上面有七号站所有暗夜行者的联系方式,还请许兄屈尊暂代七号站站长,完成此次的黑级任务。”

    “必尽全力!”

    许易肃声道。

    宋仲洒然一笑,抱拳道,“许兄放心,些许跳梁小丑,宋某自会一并带走,不让许兄劳心。”

    许易知他所指,他本还想着如何措辞,却没想到宋仲通晓人心,自己提出来了。

    “许兄,就此别过!”

    “保重!”

    许易目送宋仲的身影消失在暗道中,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宋仲离去,他并未随后离开,而是将宋仲交付的储物环和须弥戒中的资源,全部取了出来,依旧按宋仲分配的那般,两个储物宝贝中的资源,各自分开作两堆。

    他这番操作,并非是惦记上宋仲给他家晚辈留的资源,而是他清楚地看到,宋仲将几本册子,放到了须弥戒中。

    当下,许易第一时间将须弥戒中的几本册子,全部抓入手来,粗粗浏览一遍,便印证了他的猜测。

    几本册子内,记录的要么是宋仲的修行经验,要么是宋仲领导暗夜行者队伍的经验,以及一些他认为有必要记下的秘闻等等。

    显然,宋仲显然是想自家的晚辈得到自己的传承,接着沿他的脚步走下去。

    在宋仲看来,许易这个上官是断断不需要这些的,所以他提也没提,更不会认为许易会侵占这些传承。

    他绝想不到许易这个同僚虚得厉害,除了有个玺印可以唬人,对暗夜行者内部的运作方式,简直一无所知。

    这些册子里的内容,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救命灵药。

    当下,许易如饥似渴地阅读起册子中的内容来,当真获益匪浅。

    他终于明白了,宋仲见到他的白印,为何会如此礼敬。

    原来,玺印分五色,不同的颜色意味着不同的身份等级,金紫黑白青五色,便意味着五层,除了金色为教祖所有,其余四层,每一层又分三品,计有十二品。

    而不同的级数,又以信符来区分。

    当下,他抓出宋仲的信符,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色玉符,上面有光芒聚成一个四字,显示这个四品的暗夜军团的官员。

    而许易出示了白色玺印,按常理推测,他至少是四品官员,故而,宋仲才如此礼敬。

    除此外,暗夜军团的内部设置,他也基本搞明白了,几乎是对标祖廷的行政编制而设定的。

    每一府设站,每一领设司,每一部设堂。

    且暗夜内部,等级分明,但又极为隐秘,上下级互不相识,几乎是常态,彼此间皆靠玺印和信符为凭证。

    玺印和信符既有相同,又有不同,相同的是他们都有上下联系,记录功勋点等作用,不同的地方在于,信符会准确地显示持有者的职位。

    换言之,信符就是官符,而玺印是等级象征。

    此外,未入品的只发给信符,只有入品的才二者皆备。

    另,玺印只显示层级,而信符能准确地显示到品级。

    弄清这些后,许易大概明白为何邵统领只有玺印,没有信符了。

    多半是因为邵统领在祖廷的位置比较靠近核心,但本身的职位太低。

    是以,教宗这边给了他身份,却没赐予具体的官职。

    眼下,宋仲要他代为主持七号站,将玺印和信符交给他以为凭证,并给了七号站麾下的各位暗夜行者的联系方式,可许易若只出示玺印,而无有信符,岂不惹人多疑。

    心生隐忧,他拿着宋仲的信符,凝视久久。

    忽的,一道光门闪现,他再度进入了四色印空间,云鹤清气出,直没入信符中……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他便炼化了信符。

    随后,他又取出玺印,念头催动,玺印化作金色,一道金光放出,投入信符内,光晕消失,他能感觉到玺印和信符发生了联系。

    这便是他彻底炼化玺印,带来的最大妙处之一,他的玺印能随意转化颜色,转化至金色时,便开启了最高权限,能轻而易举地关联信符。

    如今,他便是名副其实的七号站站长。

    至于宋仲,抑或是许易,不过是个代号,没有谁会关心。

    完成信符关联后,许易用如意珠将几本册子尽数影印了,随即,将所有的资源尽数投入须弥戒中,直奔宋仲指定的北城的玄月阁,开了个储物柜,将须弥戒放入其中,接着,取出如意珠,告知了宋仲打开储物柜的密匙,便切断了联系。

    随后,许易赶回了藏幽峰。

    岂料,他才赶到,已经有人在藏幽峰中等候多时了。

    来的是幕僚院理事处的两名理事,皆冷着一张扑克脸,要许易立刻随他们去,他的案子发了。

    许易问究竟,二人只说公事公办,不必多问,到了地头自然明白。

    许易心中虽颇不耐烦,但也知道有些规矩可以暗逆,却不得明抗,当下,叮嘱潘美仁几人守好山门,便随两名理事去了。

    到得幕僚院议事厅,但见好大场面,聚拢了上百人,几乎八成以上的幕僚院同僚们都到了,熟人着实不少。

    不过这会儿,却不是打招呼寒暄的时候,两名理事引着许易,分开人潮,直入大厅。

一百二十二章 举告

    却见厅内摆的是三堂会审的架势,两位副院长,一名理事长,在上首排了三张条案,各踞一方。

    厅中姜楚然、席阳春立在一旁,此刻二人的形象依旧极为凄凉,脸肿且平,周身无处不伤,满是血污的衣衫也不更换,摆明了是要卖惨。

    见得许易进来,二人眼中皆射出愤怒的目光,若是眼光能化实,许易已被万箭穿心。

    “见过杨副院长,张副院长,朱理事长。”

    许易平静地行礼,看也不看姜楚然、席阳春,好似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狗贼,你还敢来!”

    席阳春终于被许易这淡淡的表情所激怒,怒声骂道,“老子定要你不得好死!”

    朱理事长冷哼一声,“席阳春,你非我幕僚院中人,今次是处理我幕僚院中事,若非你也是当事者之一,又是人证,想站在此间也难,若再敢咆哮大堂,本座便将你请出去。”

    杨副院长摆摆手道,“老朱,席阳春遭了这等毒打,心中火气难消,一时激愤,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说罢,他一拍桌子,瞪着许易怒喝道,“大胆许易,竟敢殴打同僚,险些杀伤性命,如此狂妄暴行,你可知罪?”

    许易讶道,“杨副院长,你的意思是,眼前这两人身上的伤,是我弄的?”

    姜楚然嘿然道,“姓许的,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敢做不敢当,真让我看不起你!”

    许易连连摆手,“老姜,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好端端的,我殴打你们作甚?”

    “和他废什么话!”

    席阳春冷哼道,“姓许的,你敢立毒誓么,我和老姜敢立毒誓,担保自己所言句句是实。”

    杨副院长嘴角泛笑,“既如此,一切都明了了,许易,事到临头,你还要说什么?”

    许易道,“誓言岂能为凭,杨副院长莫非忘了天心丹冤案。”

    杨副院长脸上黑气一闪,张口结舌。

    所谓的天心丹案,是百年前的一桩著名冤案。

    原来,修士重誓言,有心誓,血誓,各种绝咒誓,一旦立下,若是违背,所受反噬,往往轻则修为尽废,重则毙命。

    是以,誓言对修士的约束力,大得超乎想象。

    往往立下誓言,便足以为承诺作保。

    而凡事必有例外。

    那件轰动天下的天心丹案,便是两名同门师兄弟,为争夺一枚天心丹,闹到宗门律堂,结果,师兄发下毒誓,力证天心丹是自己的,誓言罢,暴怒的掌门击毙了师弟。

    岂料,二人争夺天心丹的画面,被人用如意珠影印下来,真相揭开,却是师弟冤死。

    原来,师兄得一奇宝,能破心魔,所以毒誓无碍。

    此事闹得极大,以致后来,再有律堂论公,誓言再不会被当作直接证据。

    许易博闻广识,此时,将天心丹案搬出,立时堵得杨副院长说不出话来。

    “好一张利口,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岂是你歪曲得了的。”

    席阳春努力做出不屑的表情,却发现扯得脸皮抽抽的疼,龇牙咧嘴道,“早料到你是死鸭子嘴硬,定要狡辩到底!来啊,把我的证人带上来!”

    席阳春喝声方落,三人被带了上来,许易一打眼,都认了出来,正是庆丰堂的三名和他照过面的侍者。

    但他确信,这三人并未目睹自己对席阳春和姜楚然施暴,甚至自己下手时,这三人根本不在那一层楼,此时来,也不过是做假证。

    果然,三人一上堂来,便异口同声地描述起了听见房内的打斗声,并确信当时房中只有他们三人。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杨副院长冷声道,“许易,殴打同僚,乃是大罪,当然,若是你知错改错,院方也不是不能从轻发落,何去何从,你自己定夺。”

    杨副院长此话一出,几乎等若是将此案盖棺定论。

    姜楚然、席阳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察到了一抹残忍的得意。

    许易沉默了,面上的表情极为复杂,一会儿咬唇,一会儿蹙眉,似乎有什么重大决定,一时间无法定夺。

    落在席阳春眼中,自是当作许易怂了,开始焦虑,恐慌了,他心中又是快意,又是发狠,暗暗打定主意,必定要让许易尝尽绝望和痛苦。

    眼下只要许易敢认罪,嘿嘿,其后果绝非是杨副院长说的什么能从轻发落,许易身上的官皮绝对别想保住。

    一个毫无根脚的爬虫,敢惹他堂堂席衙内,那就准备付出生命不可承受的代价吧!

    席阳春正在心中酣畅的**,忽的,许易重重一跺脚,高声道,“罢了,既然你们要我死,我也不让你们活,本来,事情没定准,我不该贸然举报,但你二人竟然要致我于死地,就别怪我手狠。”

    言罢,许易重重一抱拳,“启禀诸位大人,我亲耳听到此二人密谈什么教宗,暗夜行者的事,二人定是怀疑我听到了他们的秘闻,所以才要弄出此一幕,摆明了是要置我于此地,我要举告!”

    许易此言一出,宛若晴空陡起霹雳,场中众人全被惊呆了。

    杨副院长、张副院长、朱理事长同时觉得脑瓜子,被铁锤重重凿了一下,钻心的疼。

    席阳春、姜楚然则如见鬼一般,互相对视一眼,皆发现对方眼中的得意不翼而飞,只剩了无尽惶恐。

    暗夜行者,教宗,

    此两个词,在祖廷禁制就是禁忌,只要涉足其中,必是大案。

    如今,许易当堂举告,牵涉中的所有人,都必定会被严厉审查。

    若许易举告不实,自然会受到难以想象的严酷惩罚。

    但在此前,牵扯其中的诸人,先得面对如狼似虎的梅花铁卫。

    此刻,杨副院长心中弥漫起无尽的悔意,此番他掺和进来,自然是有人授意,原以为就是拍死只苍蝇那么简单,哪里知道一触手,竟是条阴毒无比的毒蛇,反噬一口,入骨三分。

    “许易,你他马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收回去,快收回去,和解了,和解了……”

    席阳春简直魂飞魄散,急急向许易传音祈求和解。

一百二十三章 一剑封喉

    席阳春心中有鬼,自然慌张,他和暗夜行者当然没有牵扯,但宋仲的确是暗夜行者,若是让梅花铁卫那帮人盯上,多半将此事也挖出来,到时候,谁向他透露宋仲身份的事也必定要被牵扯出来,到时候,就不是他一个人倒霉,他那位高权重的叔父大人,也必定要倒霉。

    为了一个许易,蝼蚁般的东西,弄出这么大的篓子,不值,实在不值。

    “疯了,你这是疯了,不就是点愿珠么,不给就不给,你何必玩命,何必玩命……”

    姜楚然五内俱焚,同样向许易急急传音。

    便在这时,便听场中发一声喊,“梅花铁卫来了!”

    砰的一下,姜楚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怎的如此之快!”

    杨副院长脱口喝道。

    外围的人潮自动分开,一队人行了进来,瞧见领头那人,席阳春简直如久溺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窜上前去,“陈叔……大人,您来了,实在太好了,这里有人妄言休咎,攀诬良善,还请大人做……”

    他话音未落,那红面中年蒲扇一般的大手,霍地探出,如抓鸡仔一般,将他脖颈抓住,随即,他身后冲出两人,麻利地用缚龙索将席阳春缚了,面上俱是兴奋之色,高声冲红面中年喊道,“启禀大人,罪囚已经就缚!”

    “不,不,不是我,弄错了,弄错了……”

    席阳春简直要疯了,越是疯狂挣扎,缚龙索在他身上收得越紧,瞬间便要挤入骨头去了,使得他才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鲜血长流。

    红面中年是席阳春家的老关系,本来听说梅花铁卫来了,他心中十分慌张,待见了红面中年,心中已定了一半,满以为能顺利通关,哪知道这位自家叔父的老关系,一上来就把自己擒了,这,这不是疯了么?

    “席阳春,没想到,陈某打破头也想不到,你竟也是堂堂的暗夜行者,啧啧,你们暗夜军团当真好大的本事,竟渗透到了这等地步,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说的?”

    红面中年温和地注视着席阳春,平静地道,“阳春,你我两家也是老交情了,你应该知道落到我手中,没有任何侥幸,你若坦诚,我必定上奏领主,对你格外开恩,你若能反正,高官厚禄反掌之间,何去何从,你自己选。”

    席阳春愣住了,半晌,忽地嚎叫起来,“不是我,错了,我不是暗夜行者,我只是……不是我,陈叔叔,你弄错了,弄错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满以为红面中年是挖出了他叔父将宋仲身份透露给他的事了,哪里知道,红面中年端出的结果,更加惊悚,竟把他定成了暗夜行者,这简直太荒诞,太烧脑了,席阳春只觉这一刻,全天下的冤屈都在自己身上聚齐了。

    “不愧是堂堂暗夜行者,演技一流,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如此镇定,忘情演绎。”

    红面中年轻轻击掌道,“也罢,某就让你死心。带上来!”

    喝声方落,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被踢到了场中,望着席阳春哭诉道,“少爷,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是那人交给我一个玉珏,让我交给你,哪里知道那人立时就被抓了,还拘捕,当街自爆,我都不认识那人啊……”

    中年管事虽慌张过度,描述不畅,但该透出的意思,场间众人皆听了个分明。

    席阳春脑海中的疯狂渐渐收敛,他隐隐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眼前的管事,正是他府中的管家老秦。

    勉强镇定心神,席阳春高声道,“陈叔叔,你说我是暗夜行者,不知到底拿到了何等样的证据?”

    心思一定,他便明白,涉及到暗夜行者的大案,自家和这位陈铁手过往的交情,不但不会成为自己的助力,反倒会成为巨大的负面因素。

    姓陈的必定会通过严办自己,来力证他陈某人的清白。

    红面中年道,“也罢,便让你死个明白,”

    说着,他掏出一块玉珏,指着秦管事道,“这条老狗先前已经说了过往,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自爆的那人便是我们盯了许久的暗夜行者,唤作宋仲……”

    “什么!”

    席阳春如闹市中被摸了屁股的黄花大闺女,扯着嗓子就是一嚎,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人是宋仲。

    如果说头前,他还怀疑是谁的阴谋的话,现在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因为他知道宋仲的真实身份,确凿无疑正是暗夜行者,而且听他叔父的口气,此人在暗夜行者中地位颇高。

    如此一个高职位的暗夜行者,作何要给自己的管家传一块玉珏,就为了冤枉自己,让自己脱不了身?

    席阳春便是一个脑袋想成两个大,也万不敢推出如此强大的逻辑。

    席阳春的反应落在陈铁手眼中,分明就是辩无可辩。

    陈铁手激发掌中的那块玉珏,光影浮现,聚出一个古朴的符纹印记。

    许易心中一动,那符纹印记,正是他当日在桌上刻画的印记。

    陈铁手嘿然道,“阳春,事到如今,能给你走的路已经不多了,打开吧,打开这个玉珏,我帮你请功。”

    这是一个典型的传讯玉珏,浮现的那个符纹印记,便如一把密锁,非知晓其密匙之人,无法打开。

    “不,我是冤枉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宋仲害我,宋仲害我,陈叔叔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是暗夜行者,我的身家清白,履历简单,怎么可能是暗夜行者……”

    席阳春绝望地吼道。

    他想不明白宋仲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用生命的代价,来把自己拉进地狱。

    但他自己不是暗夜行者,是确定无疑的,此刻,他已不知该如何分辩,只能下意识地反驳。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要演!”

    陈铁手冷哼一声,掌生烟波,正中席阳春胸口。

    “大搜罗手!”

    许易眼睛一亮。

    却见席阳春周身皮肤如波浪涌动,轰的一声,一只破碎的星空戒落地,大量的资源散落出来。

    “给我搜!”

    陈铁手高声下令,两名黑衣人奔上前来,迅速翻查着满地的资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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