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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浅淡的月牙     大菩提txt下载     大菩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章 过去佛

    真灵境间。

    昏暗的天穹之下,矗立着一座晦冥庄严的森罗巨殿,那巨殿之上暗无天日,唯有一轮猩红血月悬于高天,将暗沉的夜空浸染上了一丝血色。

    四面八方林立着无数插天巨城,可却没有半点生灵气息,举目望去,皆是一片令人心颤的死寂。

    天穹之上延展着一张百丈光幕,其上显化出了一幕一幕清晰无比的景象,无论是绛回海境之中的昭阳山城,还是灯火通明的应霞城关,皆是让观看之人有着无法形容的身临其境之感。

    季月年在森罗巨殿之底的角落之处席地而坐,隐藏在庞大无比的巨殿黑影之中,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稍稍低垂着眼睑,甚至根本不曾去看那天穹之上的光幕。

    在其瞳孔倒映之下,身前逐渐浮现出了一柄灰白无光的三尺石剑,说其是一柄剑并不算准确,此物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根凹凸不平的石柱,只有那剑柄之处依稀残留着的剑纹,能够勉强看出它曾经是一柄剑。

    “眼前我的真灵化作这般模样,似乎再也没有破局之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季月年沙哑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

    “季月年,你当初崩碎仙源血脉之时,可曾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那巨殿之下走来一只身形硕大的怪兽,生有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它走到季月年身旁,投下了暗沉的阴影,口吐人言道。

    谛听。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谛听那包罗万象的兽眸,轻轻笑了笑,道:“即便是超脱之境的七境菩萨,都有涅槃寂灭之时,我只不过是一介混元大真君,即便当真形神俱灭,也算不上甚么稀奇。”

    略一沉默,季月年又道,“我曾听闻,谛听乃是幽冥之境的先天之兽,催动天赋神通之时,甚至能够听察三界,知晓过去未来之事,这般不可思议的幽冥神兽,居然也会以真身出现在真灵境间么?”

    那谛听的身周泛着扭曲古老的光纹,摆尾之间仿佛有着无数时空破碎,显然不似身外化身。

    谛听晃了晃硕大的头颅,口吐人言道:“听察天地三界,知晓过去未来,有此造化能为的生灵,这世间不超过一掌之数。我只是一介幽冥小兽,如何敢这般僭越?”

    季月年扯了扯嘴角,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地藏王菩萨尊者诞生于燃灯既灭、世尊未生之前,自誓必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如今地藏王菩萨虽然仍是超脱,可却已经触摸到了窥天的边缘,你身为地藏王菩萨的伴生之兽,有何僭越之说?”

    谛听沉闷着声音道:“你既知晓地藏王菩萨诞生于世尊之前,那自然也知晓地藏王菩萨为何不上灵山,甚至从来都不曾踏入大雷音寺半步。”

    季月年点头道:“灵山大乘佛法,乃是渡尽天地众生的无上之法,地藏王菩萨则是立誓清净六道、拯救诸苦。虽然皆是佛家源教,可若教旨不同,自然无法坐而论道。”

    谛听四足并用,走到季月年身侧,不再遮挡季月年的目光,而是与其一同仰望着天穹之上的猩红血月,道:“其实在你诞生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时,我便一直都在静静地望着你,无论是太阴神女与历劫明心大法师的十万年之约,还是观世音菩萨的与劫寂灭,我都分毫不差地望在眼里。”

    季月年蓦地转过头来,望着身侧的这只天地奇兽,心神深处不自觉地涌现出些许心悸之感。

    那谛听却依旧在口吐人言道:“在这天地三界之中,我知晓的事情太多,可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敢说。季月年,若是你有朝一日当真能够执掌天地造化、证得菩提真果,望你能够堪破所有迷雾之后掩藏的真相,以永劫不悔的无量佛心涤荡世间。”

    此言落罢,其身形逐渐化作了扭曲无比的光纹,悄无声息地溃散在了季月年身前。

    在那光影溃灭之处,一卷似虚似实的金黄锦帛缓缓落了下来。

    “此物乃是地藏王菩萨尊者入劫轮回之前,所留下镇守六道轮回的无上妙法,我自作主张将它传授予你,即便是地藏王菩萨尊者都不知晓此事。”

    “好生修行此卷佛法,季月年,虽然我依旧看不清这天地三界的未来,可我却极为清楚地知晓,若是我再不做些什么,只怕地藏王菩萨尊者归来之时,这幽冥之境已是地覆天倾了。”

    谛听的声音逐渐远去,只余了季月年独自捧着那卷锦帛,心神深处无数思绪翻涌交织。

    “此前的那尊地藏王菩萨,果然只是身外化身,并非其本尊所在。”

    “这谛听之兽的言语有些隐晦,还需细细思量才是。”

    季月年翻开金黄锦帛,一行泛着佛光的灿金篆字映入了眼帘。

    《纵三世佛之过去佛》。

    此佛经言,过去佛初生之日,四方皆明,日月火珠复不为用,一切身边如灯,故名燃灯。

    其成佛后天敕佛讳为燃灯古佛,乃是过去佛之万佛之祖。

    即便是诞生之时曾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世尊,在燃灯古佛面前都要少去无数个无量量劫的漫长光阴。

    “谛听将这般珍贵的佛经交予我,难道它已经隐约望见了那些不可知的未来……”

    季月年捧着这卷过去佛的佛经,心神深处的心悸之感已经无法形容。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穹之上的昏暗血月,仿佛望见了亘古以来历经无数变迁的天地三界,以及承载着这些天地巨变的久远光阴。

    蓦地,其眼角余光望见了那高天光幕之中的红裙少女,眸光不由得顿了一顿。

    “盈袖……她竟是一路寻到了绛回海境……”

    季月年看着那红裙少女单薄的身影,沉默了下来,眸光之中隐隐有些晦暗不明之意。

    “我有着不详的预感,或许盈袖此女会弄巧成拙,成为这块真灵碎片彻底挣脱于我的关键。”

    稍稍叹了口气,季月年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佛经之上,“若是似这般听天由命,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糟,这块真灵碎片挣脱出去,下一块真灵碎片也会逐渐脱离,长此以往,我根本撑不到在真灵境间苏醒的时候,真灵便会彻底碎灭,再也不复存在。”

    “这卷过去佛的佛经,能成为我的变数么……”

    季月年神情肃然,放下那些繁乱如麻的心绪,心无旁骛地诵读着这卷佛经,极是认真。

第六百七十一章 命锁,州天,姓许之人

    晦冥暗沉的森罗巨殿之下,季月年捧着《纵三世佛之过去佛》,诵读之声愈来愈低,眉头亦是止不住地皱了起来。

    “据《般若心经》所言,佛家源教并无‘纵三世佛’之言,为何这卷佛经之中却对此事言之凿凿……”

    季月年摩挲着泛着佛光的书页,轻轻阖上双目,回想着《般若心经》之中的经文,与这卷《纵三世佛之过去佛》相互对照,瞳孔逐渐收缩,心中已是有了一个可怕无比的猜测。

    “纵三世佛,谓之曰‘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可是对于很久之前‘过去’的当下而言,那时的过去便是‘现在’,若是这般看来,天地三界的每时每刻都是‘现在’,哪里有甚么三世佛!?”

    “从始至终,这世间都只有一尊‘现在’佛!”

    季月年睁开双眼,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纵三世佛之过去佛》之上,顿时觉得这卷佛经变得虚幻无比,仿佛没有半点可以作为事实的依托存在。

    “可是谛听乃是自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幽冥之兽,何必无缘无故拿出这等经文来诓我?”

    季月年注视着手中的佛经,心神深处万千思绪流转不休。

    “或许所谓的‘过去佛’仅仅只存在于无法形容的遥远时空的‘过去’之中,并不存在于现世。”

    “燃灯古佛,这尊存在于渺远‘过去’的万佛之祖,或许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天地三界之中,而只是在那扭曲时空深处的‘过去’,被些许典籍记载至今。”

    想到此处,季月年望向这卷晦涩难懂的佛经,眸光之中的通灵业火缭绕而起,化作了一朵缓缓旋转的火莲。

    “也便是说,这卷经文能够连通那遥远渺茫的‘过去’之地,是这样么……”

    轰!

    灵犀至时,有雷鸣爆音如同轰鸣炸响一般,响彻在其真灵深处!

    眼前的森罗巨殿疯狂颤动,映照着雪袍少年眸中的通灵火莲,不过片刻工夫,便化作了散碎扭曲的无数光影,将季月年吞没在了其中。

    ……

    ……

    ……

    荒芜天漠之底,横亘无尽星空的滔天界壁矗立于此,数十尊通天彻地的上古神祇神情冷漠,冰冷注视着界壁之下的黑袍少年。

    “未曾想到,居然当真有生灵能够离开命锁之界,来到洲天之界。”

    一尊神祇沉声开口,神音煌煌,震撼世间。

    那黑袍少年的身形似是有些虚幻,他眯着眼睛,望着这些恐怖至极的古老神祇,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个被宿命选定之人,若非他以灵铸锁,使得命界重归宿命,我等先天生灵也无法趁着命界枷锁重现之时的一丝缝隙,彻底挣脱宿命的桎梏,离开那牢笼一般的界域。”

    那神祇略一沉默,道:“好教你得知,即便是这州天之界,也只不过是一座稍大些的牢笼,与你所在的那座命界无甚区别。”

    “此事我自然知晓,”黑袍少年轻笑,“诸位州天神灵,要与我过上几招么?”

    那些古老神祇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缓缓摇了摇头,方才开口的神祇望着黑袍少年,道:“诸无量量劫以来,你是离开命锁之界的第三个生灵,我等之职责乃是巩固命界与州天之界的界壁,至于对伱的处置,还需禀报上去才能定夺。”

    “那我便在此听候处置了。”

    黑袍少年懒散地坐了下来,斜倚在浩瀚星河界壁之底的角落,便似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丝毫都不曾引人注意。

    虽然在命界之中其是尊贵无比的先天生灵,更是曾经执掌一方天庭,可如今至了这州天之界,望见了这些镇守界壁的古老神祇,他自然知晓两大界域之间的可怕差距,故而也从未想过要做甚么越矩之事。

    其离开命界穿越星河界壁之时,曾经望见了州天之界的宇宙图景,那是命锁之界完全无法比拟的浩渺苍茫。

    此界共有六境十七界,其中的“上境”更是有着三十三天的存在,自己曾经执掌的那座天庭,至多也只是这三十三天的其中之一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浩瀚界壁之底,黑袍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望向了身前不远处投下的巨大阴影。

    那是一尊面目冷漠的佛家神罗护法。

    高及数百丈的神罗护法肩膀之上,缓缓走下了一个生灵。

    那生灵踏着金莲,步步悬空而下,落在了黑袍少年身前,眸光枯寂,轻声道:“天地之间万物有灵,你既然挣脱了命锁之界,进入我州天之界,我等自然不好将你直接打杀。只是你毕竟是命界生灵,我给你寻一处地方,你在那里修行一个无量量劫之数,待彻底洗去真灵之上的命界之气,便能真正成为我州天之界的生灵。”

    黑袍少年望着神情冷寂的生灵,试探着问道:“敢问此界的一个无量量劫,是多少之数?”

    那生灵轻轻勾起唇角,略一沉默,道:“一元会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量劫为五万元会,至于一个无量量劫,则是五万个量劫。”

    其身后的神罗护法沉声道:“佛尊如天之仁,实在令我等钦服,如今距离下一个无量量劫已是只余了三个量劫,你这命界生灵,还不谢过佛尊恩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黑袍少年察觉到这生灵目光之中所蕴藏的荒古气息,不由得拱了拱手,苦笑道:“谢过佛尊。”

    “如今你便随着神罗护法前去修行,待你彻底洗去命界气息之后,我自会现身度化于你。”

    此言落罢,那生灵的身形便化作散碎的朵朵灿金光莲,消散在了此处。

    如山岳般高硕的神罗护法俯视着渺小的黑袍少年,道:“随我走罢。”

    黑袍少年似是想到了一事,朝着神罗护法问道:“可否冒昧问一句佛尊名讳?这位佛尊在州天之界之中又是何地位?”

    那神罗护法笑了笑,道:“方才的佛尊唤作‘摩诃迦叶’,乃是世尊座下十大弟子之一,如今已经堪破轮回奥妙,是一尊隐于灵山的八境佛陀,在上个量劫之后,被大雷音寺敕封为镇守州天之界须弥界壁的一方佛尊。”

    “八境……”

    黑袍少年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对于自己有用的信息,眉头紧锁,心下暗道,“似这般恐怖无比的生灵,也只不过是他人座下的弟子,唤作‘八境佛陀’……”

    “我自觉与他之间的差距,便似万丈鸿沟一般无法逾越。”

    心绪翻涌之间,那神罗护法似乎看出了黑袍少年的心思,笑道:“你是命界生灵,我并不知晓命界的修业之境,不过按照我对你的气息感应,你在我州天之界之内,应当算是一位超脱之境的生灵。”

    黑袍少年神情恭谨了些,面上全无曾经身为一方天主的威严,询问道:“敢问护法,这超脱之境又是何等境界?”

    神罗护法呵呵一笑,道:“道间第七境,谓之曰超脱境,即便无量量劫来临,其真灵都能够超脱于外,可谓是万劫不侵、永劫不灭。此境生灵在州天之界也算是罕见,每一尊七境生灵的威名都足以震撼天地,此境生灵更是能够初步逆转天地轮回,稍加干预宿命轮转。虽然你来自于命锁之界,可你的修业在此处也不能算弱,待你彻底洗去命界气息之后,想必可以极为轻易地修成一方佛尊。”

    黑袍少年点了点头,想到一事,面上依稀带着些许后怕之意,心道:“当初还有几个先天生灵与我一同窥见了命锁重铸之时的缝隙,亦是使了金蝉脱壳之法,使得一缕真灵挣脱了命界的束缚,如今我落入州天之界的须弥界壁,那些人似乎被卷入了星河界壁之中,不知他们此时是否还有命在。”

    正思量间,那神罗护法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兀那命界生灵,你还不曾报上名讳,莫要发呆了。”

    黑袍少年楞了一愣,神情有些复杂,沉默数息之后,才道:“我没有名字。”

    神罗护法挑眉道:“此言何意?”

    身着漆黑布衣的俊美少年抬起头来,道:“在命界之中,我生来便是无名无姓的先天生灵,夺天地之造化以蕴养己身,漫长光阴之后,我被唤作‘先天天境之主’,说起来,当真没有一个自己的名讳。”

    神罗护法笑道:“那你便为自己取一个名讳罢,在这州天之界,可莫要说甚么‘先天天境之主’,否则说不得再过一时半刻,那昊天金阙之上便会降下九霄神雷,转瞬便把你劈成飞灰。”

    黑袍少年神情晦暗,道:“这里不是命锁之界,我自然晓得此事,此后我便唤作‘许天’罢。”

    “许天……”

    神罗护法细细揣摩着眼前这尊命界生灵的名讳。

    那命界生灵神情有些怅惘,道:“命锁之界曾经是一座绝望的牢笼,是一个姓许之人以灵铸锁,在宿命枷锁彻底封闭之前留下了一丝缝隙,我等才能挣脱命界,是他赋予了我等新生。”

    神罗护法仰头望向那星河界壁之上巡守的诸多古老神祇,道:“据你所说,难道离开命界的生灵不止你一个么?可我方才已经问过这些存在不知多久的界壁神祇,除了须弥界壁之外,其余所有的州天之界界壁都不曾察觉到有命界生灵逃离出来。”

    许天笑了笑,道:“命界界壁乃是星河大界之壁,岂是那么容易挣脱,那些与我一同挣脱命界的生灵,许是已经陨灭了。”

    神罗护法点了点头,道:“此言也对,即便是方才的八境‘摩诃迦叶’佛尊,都无法撼动这星河界壁分毫,在这天地之间,或许只有通晓过去未来的世尊,其目光才能透过星河界壁,望见州天之界以外的宇宙之景。”

    许天随着神罗护法在星河界壁之下行走,道:“我所知的星河大界,只有命锁之界与州天之界,难道在州天之界以外,还存在着更加浩渺的宇宙么?”

    神罗护法笑意莫名,摇头道:“莫要再想这些了,听你所言,若不是命锁动荡,仅凭你等是决计无法逃出命锁之界的束缚,若是寻常而言,穿越星河界壁乃是绝不可能的禁忌,州天之界存在如此漫长久远的光阴,我还从来未曾听过有生灵能够知晓星河界壁之外的景象,我等所知州天之外的星河大界也仅仅只有一个命锁之界而已。”

第六百七十二章 另一个命界生灵

    说话之间,二人已是在星河界壁之下行出了数百万里距离,可那头顶天穹之上的滔天界壁却依旧浩渺无尽,仿佛从来都没有尽头一般。

    蓦地,神罗护法站住了脚步,仰望着荒芜天漠的边缘,道:“须弥隧道那里似乎有变故发生。”

    许天随着其目光看去,望见了一轮方圆数十万丈的扭曲旋涡,在荒芜天漠与星河界壁的交界之处缓缓旋转。

    只不过那庞大至极的光轮旋涡此时却显现出了极不寻常的灰黑之色,隐隐约约将那些映照天地的璀璨金光都掩盖了下去。

    “那是什么?”

    许天问道。

    神罗护法紧皱着眉头,道:“此处乃是荒芜天漠,乃是星河界壁的边缘,并不算真正进入州天之界,而那旋涡则是通往须弥圣山的时空隧道,只有进入其中,才能真正踏入州天之界的界域。”

    许天沉默不语,却在暗地里御使着真灵气息护住身周,不久之前他可是亲身领教过星河界壁的可怕,不曾真正踏入州天之界,他便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神罗护法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许天脸上,道:“难道是星河界壁察觉到了有生灵逃离命锁之界,因果链条已经纠缠至了此处?可这未免也太快了些罢。”

    许天面上扯出一丝笑意,道:“若是命锁之界舍不得我这个命界的先天生灵,我便只能乖乖回去了。”

    神罗护法缓缓摇了摇头,重新望向了那轮已经变得灰黑骇人的恐怖旋涡,瞳孔稍稍收缩,喃喃道:“不知为何,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轰!

    一道璀璨仙光在那须弥隧道深处轰然而起,席卷星宇千万里,将星河界壁之下的荒芜天漠映成了白昼!

    一尊笼罩在暗金光轮之中的金袍神祇踏着光行金銮走出隧道,俯视着神罗护法与许天所在之处,道:“昊天金阙有灵霄法旨敕下,命界生灵,不可入州天之界,即刻将其交予北极真武大帝,另行处置。”

    在其身周,暗金的仙神光轮弥漫着来自于荒古的可怕气息,朝着四面八方轰卷而起!

    神罗护法仰望着那尊如天般的暗金神灵,面色骇然,惊声道:“北极真武帝尊!”

    星河界壁之前,方才所有面无表情的巡守神祇都露出了惊骇之意,死死地望着那尊金袍神灵,目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暗金光轮掩映之下,那金袍仙神冷冷地俯视着许天与神罗护法所在之处,强大的威压使得二人被牢牢禁锢在了原地,就连半步都动弹不得。

    “真武帝尊好大的火气。”

    轻飘飘的声音传遍荒芜天漠,映彻穹天的佛光洒落而下,摩诃迦叶尊者踏着金莲显出身形,面上带着似笑非笑之意,挥袖之间便抹去了席卷天地的仙神威压。

    金袍仙神的目光落在摩诃迦叶的脸上,顿了一顿,自袖中取出了一卷金纹天帛,道:“摩诃迦叶尊者,此乃昊天金阙的灵霄法旨,难道你要抗命不遵么?”

    摩诃迦叶尊者呵呵一笑,道:“三十三天天庭乃是天地共主,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佛陀,岂敢违抗天旨,帝尊说笑了。”

    翻袖之间,这尊八境佛陀便将荒芜天漠之底的许天摄了上来,放在了身前,望向真武帝尊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玩味:“未曾想到,一个小小的命界生灵,竟然能够惊动真武帝尊亲自前来,实在是令我这须弥界壁蓬荜生辉。”

    其指间扣着一缕佛光,将许天从头到尾都笼罩了在其中,这一幕被那金袍神灵望在眼里,身周的暗金仙神光轮不由得收敛了许多。

    “摩诃迦叶尊者,你这是何意?”

    金袍神灵持着那卷金纹天帛,沉声开口。

    摩诃迦叶笑了笑,道:“虽然三十三天天庭是这州天之界的天地共主,可我须弥界壁却处在州天之界的边缘,故而这灵霄法旨,小僧只能听从一半。”

    金袍神灵皱了皱眉头,似乎早已想到此行不会太过顺利,冷峻的面色并没有太多变化,而是开口问道:“还请摩诃迦叶尊者明言。”

    摩诃迦叶侧头望向许天,眯了眯眼睛,道:“命界生灵的特殊性无需多言,可无论是崇尚道法自然的道家源教,还是渡尽万灵的佛家源教,都是以世间生灵为教化之基,此人既入了州天之界,此后便算我州天之界的生灵,不如问问他想去哪里,如何?”

    金袍神灵眉头皱的愈紧,其目光落在许天脸上,刚要开口,那摩诃迦叶便继续道:“还请真武帝尊放心,我并未对其施展任何咒术,帝尊既然持着灵霄法旨,可先行与其交谈,算作小僧遵守了一半的灵霄法旨。”

    “尊者作为一位有机会进入大雷音寺论道的佛陀,果然名不虚传。”

    金袍神灵叹了口气,望着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须弥生灵,知晓自己凭借一卷灵霄法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强行将许天带走,只得点了点头,应下了摩诃迦叶的这番提议。

    摩诃迦叶笑了笑,散去了手中的佛光,朝着许天道:“你眼前的这尊金袍神灵,乃是赫赫有名的三十三天天庭九御帝尊之一,仙神之讳为北极真武大帝,此番其持着灵霄法旨亲自降临须弥界壁,便是专程为你而来。”

    许天望着那尊煌煌如天的金袍神祇,知晓自己决计无法抵挡其所散发而出的仙神之力,苦笑一声,道:“还请帝尊直言。”

    金袍神祇略一沉默,道:“三十三天天庭乃是天地共主,你若随我回到昊天金阙,觐见上天,此后至少都有一个九御帝尊之位。”

    听到其口中的“觐见上天”,摩诃迦叶尊者嘴角勾出一丝嘲讽之意,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许天,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天看了一眼身侧的摩诃迦叶尊者,二人眼神稍加交汇,便大致知晓了对方的心思,思索片刻之后,许天抬首道:“真武帝尊抬爱,许天实在是受宠若惊,只不过许天生性纯善,或许佛家源教的普渡万灵之道更加适合于我。”

    闻听此言,金袍神灵的目光微沉,恐怖至极的仙神气息自虚天之上蔓延而下,顷刻之间便席卷了浩渺无垠的荒芜天漠!

    轰!

    摩诃迦叶身周有着功德光轮轰卷而出,化作一轮赤金光幕,将所有的须弥生灵都护持在了其中!

    “真武帝尊此番行径,未免也太过霸道了罢?”

    摩诃迦叶维持着漫卷天地的滔卷光幕,自始至终都是一幅防护之态,“这命界生灵分明已经做出了选择,帝尊何苦还要这般咄咄逼人?”

    金袍神灵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中却依旧持着那卷金纹天帛,并未敛去席卷天漠的仙神气息。

    与此同时,那星河界壁之上的诸多巡守神祇亦是行了过来,其中气息最为古老的神祇朝着真武帝尊行了个礼,恭声道:“我等界壁神祇,见过真武帝尊。”

    金袍神灵的脸色愈加难看,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何事?”

    那古老神祇看了一眼动荡不休的荒芜天漠气运,道:“我等古神乃是依凭星河界壁而生,职责是守护此方界壁安宁,按理并无资格对真武帝尊指手画脚,只是帝尊若是这般无所顾忌的闹下去,难免会惊动沉睡的界壁古灵,届时不小心引动了州天天罚,反而不美。”

    金袍神灵冷冷地望着四面八方的生灵,知晓此次自己已经讨不得半点好处,翻掌收起了那卷金纹天帛,寒声道:“好一个摩诃迦叶!称你一声尊者,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拒不接收灵霄法旨,抗天命而不遵,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此言落罢,他便化作一道方圆数百丈的暗金光柱,在震天撼地的轰鸣声中卷过荒芜天漠,碾灭了无数须弥界壁之下的生灵,随后便径直贯入了时空隧道之中,再不复见。

    下方神罗护法面上满是后怕之意,目光之中却也隐约带着几分欣喜,行至摩诃迦叶身旁,高声道:“尊者威严无双,竟然三言两语便退去了名震天地的真武帝尊!”

    摩诃迦叶却是敛去了笑意,望着一片狼藉的荒芜天漠,脸色有些沉凝,道:“我等此番明目张胆的抵抗灵霄法旨,此事绝不会善了,至少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勉强将这因果抹平,只不过……”

    待其目光落在许天身上,神情又稍稍缓和了些,“保下了这个命界生灵,付出多少代价都不足惜。”

    神罗护法有些疑惑,询问道:“尊者,这命锁之界的生灵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居然能够引得如此之大的阵仗?”

    摩诃迦叶望着这个自己最为喜爱的座下护法,随手在身侧布下了一道光幕,道:“凡事不要多问,知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那神罗护法讷讷应了下来,耳畔却又响起了摩诃迦叶平淡的声音,“放眼浩瀚无尽的三十三天天庭,八境生灵才有多少,而我佛家源教之中,单单灵山大雷音寺之中,便有着比其只多不少的诸多隐世八境佛陀,可就算如此,三十三天天庭依旧能够号令天地,尊为天地共主,就算我等八境轮回尊者,都不敢明面上违抗天庭天旨,难道你不知晓其中原因么?”

    神罗护法思索片刻,道:“因为三十三天天庭是被州天规则所承认的天地之主,我等若是正面与其作对,便会丧失在天地之间蕴养的功德气运,轻则修为跌落,重则神魂破碎,真灵崩毁。”

    摩诃迦叶点头道:“正是如此,其牢牢占据着州天规则,无论是六道轮转、真灵往生,还是仙讳加身、神位封敕,都绕不过三十三天天庭的摄辖。我佛家源教之所以在须弥圣山之下创立轮转重极,便是为了建立一个与六道轮回相似的容纳真灵之处,只不过州天规则太过严苛,轮转重极至今都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其侧头望了一眼光幕之外的许天,神情有些莫名,“命界生灵来自命锁之界,命锁之界虽然不大,可却勉强算作州天之界的并行之界,故而命界生灵生来便不受州天规则束缚,神罗护法,难道你忘记了上一个名震天穹的命界生灵了么?”

    神罗护法脑海之中想到了那个绝世无双的莲瓣缎裙女童,惊声道:“妙善尊者!”

    摩诃迦叶颔首,神情之中隐约带着些许心悸之意,道:“当初来历莫名的妙善尊者横空出世,横渡轮转重极,独上灵山大雷音寺,甚至惊醒了世尊,那时我曾远远望了她一眼,从那以后,便再也忘不掉她那眉眼之间冲霄而起的惊艳灵光。”

    言至此处,摩诃迦叶尊者却是叹了口气,“只不过随着她的命界气息逐渐褪去,直至真正融入了州天之界,那恍若惊鸿一般的潋滟灵气便再不复见,留下来的只是一尊来历特殊的观世音菩萨尊者而已。”

    神罗护法依旧有些疑惑,道:“可妙善尊者并不是在星河界壁之中穿行而来,虽然后来灵山诸佛皆知其来自命锁之界,可当初我佛到底是如何断定此事为真?”

    摩诃迦叶笑道:“我佛世尊掐指之间,便能通晓天地诸事,知晓过去未来,算出妙善尊者的来历有甚么稀奇?只不过她似乎并不是因为命界宿命枷锁重铸之时的缝隙挣脱而来,而是由于其余的缘故,此事我佛从未与我等言过,故而我也不曾知晓其中究竟。”

    神罗护法合掌行礼道:“谢过摩诃迦叶尊者解惑,神罗受教了。”

    摩诃迦叶摆了摆手,道:“你且去罢,即刻将这命界生灵带到我安排的那处,此事可是在大雷音寺的目光注视之下,万万不可有半分懈怠。”

    神罗护法神情肃然,应道:“尊者且放心,神罗以命为誓,此事定然不会出现半点差错。”

    摩诃迦叶显然对其很是放心,道:“且去罢。”

    神罗护法再次行了个礼,便走出了光幕,行至了不远之处的许天身侧。

    摩诃迦叶的目光低垂,感受着下方荒芜天漠之中逐渐湮灭消散的无数道神魂气息,叹了口气,双手合掌,虔诚闭目,为方才真武帝尊所碾杀的生灵诵经超脱,送其真灵下境轮回往生。

    ……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不存在的“燃灯古佛”

    扭曲的光影逐渐消散,眼前的景物亦是清晰了起来,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瑰美绝伦的幽蓝花海。

    夜幕天穹之上悬着一轮皎洁银月,灿白的月光悄然洒落,掩映在了一望无际的花海之间,蓝白光晕交相辉映,极是璨丽。

    季月年的眸光之中倒映着冰蓝的花影,瞳孔收缩,朝着那花海起伏之处的一座亭阁望去。

    无边无际的花海之间,只有那一座雕梁画栋的亭阁安静矗立。

    季月年顺着幽蓝花海之中的小径朝前行走,口鼻之间不知不觉便漫入了清淡好闻的花香,在夜色的掩映之下,这些不知名的冰蓝花朵肆意盛开,每一朵花蕊之间都隐隐约约泛着萤火般的浅蓝光华。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约么走过数十息工夫,季月年停下了脚步,再次望了一眼那座亭阁,竟是极为诧异地察觉到,自己与其之间的距离没有半点缩小,仿佛自己这会儿一直都在原地行走一般。

    抬起头来,看了看那轮皎白的银月,季月年的眉头皱的愈紧,轻声道:“这月轮似乎与前时不同,三界之月乃是‘阴月’,虽同样皎洁,却蕴藏着自亘古以来从未消散过的太阴之气;而这月轮洒下的月光却是银白无俦,没有半点太阴月华存在……”

    “难道此时此刻,我已经不在天地三界之中了么……”

    “亦或者,似前时那般,不小心进入了一个相类于‘真灵境间’的地方。”

    想到此处,季月年不禁晃了晃头颅,尝试着勾连自己的神魂,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一如此前在真灵境间之时。

    悄无声息地,不远之处无数冰蓝花瓣汇聚在一处,化作了一个身着冰蓝长袍的虚光人影。

    这人影的面容有些模糊,袍袖之间更是逸散着数不清的瑰丽璨光,祂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道:“庄周梦蝶,不知庄周以蝶为梦,亦或者蝶于梦中以作庄周。”

    季月年欲要开口说话,却察觉到自己此时的状态有些诡异,仿佛同样是一道光影,并无实形存在,口中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那幽蓝光影似是笑了一声,道:“如今你只不过是以神魂虚形来到这里,并非实质,若要开口,以心念催动思绪便可。”

    季月年眸光微颤,心神动念之间,道:“这是何处,你是谁,我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那幽蓝长袍的人形光影叹了口气,轻声道:“此时你所望见的景象,是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前,存在于扭曲时空深处的‘过去’。”

    “至于我么……”

    那光影落下身形,面上的模糊逐渐褪去,一双泛着冰蓝光华的幽深眼眸与季月年对视,“你可以唤我作‘掌灯侍人’。”

    季月年眉头皱的愈紧,道:“掌灯侍人?”

    那自称掌灯侍人的生灵点了点头,侧身望向了花海深处的亭阁,道:“燃灯古佛虽然早已寂灭于‘过去’,不过其座下的佛陀曾在现世留下许多《纵三世佛之过去佛》经卷,若是有生灵能够参透此经之妙,自然能够受到‘过去’的时空之力影响,以神魂虚形映至此处。”

    季月年思索着掌灯侍人的话,并未开口。

    掌灯侍人笑了笑,道:“你既参悟了《纵三世佛之过去佛》,便算作燃灯古佛座下诸佛所选中的‘蝶’,我且问你,此后你可愿留在此处修行么?”

    季月年听着他轻飘飘的话语,下意识地有些心悸,定了定心神,道:“敢问掌灯侍人,传言之中的燃灯古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燃灯古佛……”

    掌灯侍人的神情有些奇异,“你可知何为‘过去’?”

    季月年摇了摇头。

    掌灯侍人勾起一缕莫名笑意,道:“过去,便是现世永远都不可见之物,无论对于何时而言,过去佛皆是存在于‘过去’的万佛之祖,故而……”

    “即便是在此时此地的‘过去’之中,燃灯古佛依旧在更为扭曲遥远的‘过去’,无人能见,无人能知。”

    “或许只有那些燃灯古佛的座下诸佛,才能证明这尊万佛之祖曾经真的存在过。”

    “不过在州天之界的漫长光阴之间,即便追溯至天地未分之时,燃灯古佛依旧在‘过去’的记载之中,从来都不会出现在现世。”

    掌灯侍人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季月年脸上,“你若是留在此处修行,直至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后,足以证得窥天真果,即便界劫降临,也能够存得长生不灭。”

    季月年的心悸之感愈加强烈,抬首望着目泛幽光的掌灯侍人,道:“简而言之,便是所谓的‘燃灯古佛’从来都不曾在州天之界出现过,所谓的‘过去’,也只是脱离于现世的虚假,是这般么?”

    掌灯侍人并未动怒,而是饶有兴趣地望着季月年,道:“若是似你这般理解,倒也不是不可。”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你要将我永远困在此处么?”

    闻听此言,掌灯侍人有些失笑,摇头道:“此事却是你误会了,你堪破了《纵三世佛之过去佛》,是燃灯古佛座下诸佛所留下的扭曲时空之力将你摄至此处,与我没有半分干系,我只不过是询问你是否要留下来修行而已。”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留下来如何,不留下又如何?”

    掌灯侍人幽幽道:“此时三界未分,日月无灵,天庭未立,幽冥亦是处于一片混沌,你若是在此时开始修行,便能够比那些‘先天生灵’来的更早,有这永无止尽的漫长光阴加持,修得窥天真果不过尔尔。”

    其语气虽然平淡,言语之间却蕴藏着生灵根本不可能拒绝的诱惑。

    季月年抬头望了一眼那轮皎白的明月,头皮竟是有些发麻,寒声道:“妄言!”

    掌灯侍人挑了挑眉,望向了季月年。

    季月年强自定了定心神,冷声道:“这里是遥远不可知的‘过去’,纵使能够修成窥天真果,可却仍旧处在凝滞的‘过去’之中,即便再修成千个、万个窥天道果,也永远都不可能等到清浊二气化作天地的那一天!”

    掌灯侍人的神情有些凝固。

    季月年声音更冷,眸光之中跳动着若隐若现的火莲虚影:“与不存在现世的‘过去’一般,若是在这里等待着日月诞灵、天地初分的‘未来’,决计不可能等到,最后的结果便是如你一般,在永无止境的漫长光阴之中成为最为卑微的囚徒,永远都没有等来‘未来’的一天!”

    “纵使许久以后确实存在天地初开的‘未来’,可是对于存在于‘过去’的现在,现在与‘未来’之间的这一段光阴却是永无止境,彻底凝滞,直至永劫都走不到尽头!”

    季月年的声音极是坚定,其目光亦是冷冷地望着那掌灯侍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退让。

    掌灯侍人完全呆怔在了原地。

    季月年环视着四周那瑰美幽蓝的花海,缓缓道:“这一望无尽的花海之中,每一朵冰蓝的花,都是一个被扭曲时空之力投影至此‘过去’的生灵,这些生灵或许没有参透此间奥妙,抵挡不住诞生于先天生灵之前的巨大诱惑,选择了留在此处修行,而放弃了遥远现世的真灵……”

    “最后这些生灵的下场,便是成为了花海之中的一朵花,在永无止尽的漫长光阴里沉沦……”

    季月年轻轻咬着牙,朝着掌灯侍人走近了些,“若是我所料不错,那所谓的燃灯古佛座下诸佛,亦是存在于‘过去’的可怕怪物,它们无法挣脱扭曲时空的禁锢,只能引诱着愈来愈多的佛源生灵沉沦于此,以不知名的手段将其化作花瓣,等待着有朝一日跨越极尽遥远的时空,真正降临现世。”

    掌灯侍人的脸上蓦地露出笑容,这笑容愈来愈明显,到了最后,竟是变成了极为疯狂的放声大笑!

    季月年望着失态狂笑的掌灯侍人,沉默不语。

    直至掌灯侍人幽蓝的眼眶之侧笑出了眼泪,这才缓缓敛去了方才的疯笑,死死地望着季月年,似哭似笑道:“这天地三界何其不公!只是因为一句‘三世佛’的记载,便在扭曲的‘过去’之中诞生了燃灯古佛的座下诸佛,祂们生来便被困在漫长遥远的光阴深处,彻底凝滞在了‘过去佛’与‘天地初开’之间的这一段无尽光阴之中,何罪之有!”

第六百七十四章 掩藏的天机

    在季月年的目光注视之下,状若癫狂的掌灯侍人逐渐溃散成了漫天幽蓝的光影,掩映在了无穷无尽的花海之中。

    那座亭阁依旧存在于远处,静静地矗立在冰蓝花海之间。

    季月年眸光沉凝,尝试着走出了数步,却再也没有了那种咫尺天涯之感,自己亦是距离那亭阁稍稍近了一些。

    蓦然之间,那心神颤栗之感再次席卷而至,季月年急忙后退数丈,离那座亭阁远了些,浓烈的心悸之感这才好了一点。

    幽暗的冰蓝光华掩映天地,亦是覆盖了季月年的瞳孔,瑰美至极的花海逐渐远去,再次埋葬在了那扭曲时空的“过去”之中。

    ……

    季月年蓦然惊醒,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真灵境间的猩红血月,头顶那浩瀚如天的森罗巨殿投下庞大的阴影,虽然眼前的巨城有些狰狞可怖,可落在此时的季月年眼中,却是亲近熟悉至了极点,甚至令他的神情都有了些许雀跃。

    “这才是现世的天地……”

    季月年斜倚在森罗巨殿之下,有些贪恋地望着灰暗天穹之上的血月,心中这才涌现了许多后怕之意,“方才只要稍有不慎,神思心绪稍有不透之处,我便会被永远困在那遥远的‘过去’之中,当真是令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于稍稍安定了心神,可其目中却是逐渐有了掩藏不住的冷冽之意,“谛听……”

    “未曾想到,其心思竟然这般恶毒……”

    “此事的背后,与真正的地藏王菩萨尊者,又有几分关联……”

    季月年咬了咬牙,想到那只幽冥谛听,心下不觉有些发寒。

    “此兽欲要害我于无声之间,如今不曾得逞,定然不会干休,还需尽快找到办法破局才是。”

    “若是当真在这真灵境间修行数个元会,只怕此兽有的是手段慢慢炮制于我。”

    想到这里,季月年眸光愈加冷冽,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微微阖上双目,勾连了濒临破碎的真灵最深处的一卷金光。

    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所留下的最后一物,亦是季月年唤之为“泄露天机之物”的古籍至宝。

    荒古神异的金光逐渐散去,露出了古卷书封之上的五个篆字。

    季月年怔怔地望着那五个篆字,半晌之后,才移开目光,强自定了定心神,翻开了这卷古籍。

    约么翻过了数十页,季月年终于停了下来,望向了左页的上首之处。

    “谛听,诞于荒古之幽冥生灵,催动天赋神通之时,可听察三界,知晓欲要知晓之事。”

    “大乘佛法传教南瞻部洲、六耳祸乱之时,谛听此兽曾因知而妄言之罪,被灵山降罪责罚,永镇于轮回劫狱深处。后因地藏王菩萨亲上大雷音寺领罪,谛听才得以自由,此后虽脱劫狱,却永世都不得离开幽冥之境。”

    读到此处,季月年只感觉自己那破碎不堪的真灵似乎随时都会崩裂开来,连忙收起这卷古籍,强忍着真灵深处的刺骨剧痛,在指间绕出了一缕微不可察的金光。

    “有此物在,即便是你谛听,也莫要想再窥探我半分。”

    将那金光漫入了真灵深处,古籍的气息弥漫而出,逐渐将季月年的真灵境间彻底封锁,诺大的真灵境间浸染了古老的金光,这片天地被完全封闭了起来,再也没有生灵能够轻易进入此处。

    真灵境间,乃是生灵的真灵陨而未陨所存之处,每个生灵所在的真灵境间都不相同,季月年所在的这片真灵境间乃是地藏王菩萨尊者的身外化身所建立,其中只有季月年一个生灵存在。

    如今被古籍佛光浸染之下,这片真灵境间逐渐缩小,最终完全化作了一粒尘埃,隐入了不可知的虚无之处,即便是幽冥谛听,此时此刻也无法再次进入这片真灵境间。

    “此时只是得一夕安寝,尚且远远不够。”

    季月年席地而坐,仰望着天穹之上的庞大光幕,心神深处万千思绪翻涌。

    光幕之中显现之景,正是绛回海境角落之处的昭阳山,含袖已经入了流光上真门下修行,甚得其看重,如今已经有了真正燃起心火的迹象。

    “她还在寻找我么……”

    季月年的目光落在了一旁那稍小些的光幕之上。

    那个眸光之中映着妆红狐火的少女,竟是一直都隐藏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含袖,欲要在其身上寻到有关于季月年的痕迹。

    “未曾想到,不过是一段尚未定下的姻缘,她竟是如此用心,难道这世间生灵之情念,当真能至于此么……”

    季月年微阖眸光,眼睑之间隐约有着灿金的佛光映照而出,极是神异。

    “过去佛乃是扭曲的虚假,未来佛亦是梦幻泡影,只有灵山大雷音寺的那个生灵,才是如今天地之间的世尊真佛……”

    “佛家源教多番布局,其目的只有一个。”

    “便是重立州天规则,夺取天地三界的功德气运,将三十三天天庭赶下天地共主之位。”

    思至此处,季月年神思通透,灵光汹涌,许多此前想不明白的迷雾谜团亦是寸寸崩解,其背后的真相抽丝剥茧一般显现在了眼前。

    与此同时,更是有许多关于黑袍少年“许天”的画面碎片在那古籍之中涌入神魂,使得季月年这里的思绪愈加清明透彻。

    “这些在古籍之内蕴藏着的残缺光影应是许久之前的画面,‘许天’作为与观世音菩萨尊者来历相似的生灵,极是被佛家源教所看重,若是大致估算,此时其应当早就洗去了命界气息,成为了真正的州天生灵,更是更改了佛讳,证得了佛陀真果。”

    “若是那段画面在更久之前,此时其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堪破轮回,踏入了州天道间九境的第八境,轮回之境……”

    “如此想来,这卷古籍真正的来处,难道就是观世音菩萨尊者此前所处的命锁之界么。”

    “这些藏在古籍最深处的画面,才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想要告诉我的真相……”

    季月年皱着眉头,细细回想着这些残缺的画面光幕,就连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

    “如今仍有重重迷雾阻挡在前,只是我此时侥幸得了休憩之机,隐于暗处,得意休养生息。待到此局破时,定能扫开迷嶂,拨云清雾,知晓她那掩藏在迷雾之后的真正心思。”

真的很失败

    学业失败,考研失败,家人不理解,感情也失败,真的一言难尽,讨厌现在现实中的工作,每天都处在烦躁和焦虑之中,想专心把这本书写完,但是每次都因为大大小小的琐事断更,拖更,真的是一个失败的人,喜欢这本书的读者,真的对不起你们了,作者太失败了

    想必大家也不想看作者在这里胡言乱语,调整下情绪

    就算天塌下来,作者也决定要开始疯狂更新了,作者就不信了,如果放弃一切杂念,拼了命的写,就真的不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吗

    每天在焦虑和烦躁里徘徊,对着密密麻麻的大纲发呆,面对家人的不理解,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动笔,这种日子作者受够了

    拼一把,就算最后结果不好,最起码努力过了

    如果能订阅正版,就订阅一下吧,作者决定要疯狂爆更了,这本《大菩提》,不会有遗憾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东海龙王

    海幕凝仙瀑倒悬,七彩琉璃不夜天。

    纵使历经数次变迁,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依旧涌动着源于海脉深处的气运灵机,东海琉璃海天之幕高不可及,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瑰美绝伦的幻彩光华。

    彩光映照之下,无数散碎的光点在海幕之底凝结,不过片刻,便化作了一个身形掩藏在宽大黑袍之下的少女。

    一缕乌黑发丝在罩袍边缘垂落而下,隐约露出了她那沉鱼落雁的白皙侧脸,待到身形完全凝聚之后,她抬起头来,仰望着直入高天的东海天幕,神情有些莫名,道:“东海真宫之乱早已平息,可玄海天、夜伏天两大天境却依旧在此布下重兵,时刻都不曾放松,足以说明此地仍然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感应之力悄无声息地席卷四散,数息之间便浸过海幕,朝着东海深处蔓延而去。

    “足足十二位混元真玄之境的镇守神将,两大天境当真是在此处下了工夫。”

    黑袍少女睁开双眼,眸间带着些许揶揄的笑意,目光仿佛透过了琉璃海天之幕,望向了那深藏于海境的东海真宫,“状若傀儡的敖广龙君,便是昭明山境之秘的最后一块拼图。”

    敖广龙君,东海龙宫的天敕龙王,生来便有凌霄天君之境的修业,后来因故跌落了修为,逐渐成了一个神智不清的傀儡。

    当初东海真宫倾覆,敖丙太子被诛,敖广龙君却并未受到牵连,随着八大水系龙君共同入主东海,这尊东海龙王的傀儡之位变得愈加名副其实,独自在深宫之中隐没,几乎从来都不曾有生灵提起。

    “季月年已经入劫而隐,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这东海真宫最后的隐秘,便由我来揭开罢。”

    轻声喃喃之间,黑袍少女走过那七彩琉璃海天之幕,身形逐渐透明,直至浸入其中,再不复见。

    ……

    积雷山。

    玉狐仙宫。

    “牛圣婴,那狐族的盈袖前时已经独自前往南海之畔,你到底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千焰绷着白皙的小脸,冷冷地望着牛圣婴,神情极是不虞。

    牛圣婴苦笑一声,道:“龙女奶奶,父亲即将出关,如今这等情势,你教我怎么离开积雷山?”

    千焰龙女寒声道:“莫要说这些废话,南海之地鱼龙混杂,那盈袖不过大罗真境的修业,便如一叶孤舟以渡汪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更何况,依据盈袖所留下的锦帛所言,她极有可能是察觉到了玄阴道兄的线索,你竟然不闻不问,佯作不知!”

    “龙女奶奶息怒,”牛圣婴面色愈苦,“事关玄阴道兄,我岂能马虎,不久之前我已经知会了落泉大兄,让他带着一些亲近的大真君前往南海之畔,寻找玄阴道兄的踪迹,且放心罢。”

    千焰面色稍霁,道:“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牛圣婴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道:“我知晓你担忧玄阴道兄的安危,不过我对其颇是了解,其诛杀东临散圣之后,若是未曾陨落,定然不会轻易被人寻到气息,千焰,且放下心,待不久之后父亲出关,积雷山事毕,我定然与你一同前往南海之畔,寻找玄阴道兄。”

    “那便如此说定了,”千焰龙女道,“若是平天大圣能够亲自出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牛圣婴点头道:“我会将此前诸事像父亲禀明,尽力说服他老人家出手。”

    千焰微微颔首,面色终于缓和下来,轻轻靠在了牛圣婴的肩膀上,在他耳畔低声道:“万圣龙君已经归来,你也该与我再上一次乱石山碧波潭了。”

    闻听此言,牛圣婴面色顿时垮了下来,想到被东临散圣闹得一片狼藉的万圣龙宫,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若不是玉面狐狸此前花费大力气送出了许多灵物资源,更是送上了诸多厚礼,只怕万圣龙君此时已经闹上了积雷山摩云洞天。

    即便如此,牛圣婴面对这尊威名赫赫的万圣龙君,依旧有些胆怯。

    “圣婴,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做甚么!”

    清灵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牛圣婴急忙与千焰龙女分开,朝着殿门之处望去。

    身着碧裙的栖狐小公主盈盈而笑,望着牛圣婴与千焰龙女,神情之间满是揶揄。

    千焰脸色有些羞红,伸出纤白的玉指理了理发丝,笑道:“栖狐小妹。”

    栖狐小公主轻柔一礼,道:“见过龙女姐姐。”

    牛圣婴干咳一声,道:“妹妹来我府邸,为何不曾叫人通传一声?”

    栖狐小公主挑了挑眉,道:“你离开积雷山足足数万年之久,这座闲时府邸的灵机气运皆是我亲自出手调和,怎地,如今你带着火云洞天回转积雷山,我连你的府邸都不能进了么?”

    牛圣婴神情讪讪,说不出话来。

    倒是千焰龙女上前挽住栖狐小公主的手臂,笑道:“还请小妹莫怪,圣婴方才饮了些许灵酒,许是有些糊涂了,这才在这里胡言乱语,小妹要责怪,就责怪我好了。”

    牛圣婴忙不迭地点头道:“千焰所言极是,是我唐突了,此后妹妹将此处当做自己的府邸便可。”

    栖狐小公主撇了撇嘴,道:“圣婴这般说话,与我当真是生疏了些,不过我此来却是有另一件要事,要告知千焰姐姐与圣婴。”

    牛圣婴与千焰龙女对视一眼,神情皆是肃然了些,道:“小妹但讲无妨。”

    栖狐小公主轻轻松开千焰龙女的手臂,用手指挽着她的素手,沉声道:“盈袖姐姐传回了消息,已经寻到了玄阴道兄的线索。”

    闻听此言,千焰龙女神情一怔,牛圣婴在旁急声道:“她这次又说甚么了?”

    栖狐小公主取出一枚玉牌,轻声道:“前时盈袖姐姐留下的锦帛,我已经给你们看过了,她独自一人去了南海之畔,离开之后才将此事告诉了我等。”

    将那玉牌放在千焰柔软温热的手心,栖狐小公主抬首道,“在那南海之畔的绛回海境,盈袖姐姐寻到了一个凡俗之人,其神魂气息与玄阴道兄相差仿佛,可盈袖姐姐却始终无法确认此人的真正来历,故而通过狐族玉令向我传回了消息。”

    牛圣婴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千焰龙女便回过神来,开口道:“不知小妹此时如何之想?”

    栖狐小公主笑道:“玄阴道兄乃是我积雷山明发圣令敕封的混元大真君,我作为狐族少主,岂能不管,如今正准备前往南海之畔,特来知会你等一声。”

    千焰龙女沉着小脸,道:“小妹,我与你同去。”

    牛圣婴皱着眉头,道:“妹妹,我且问你,你前往南海之畔,是二娘的意思么?”

    栖狐小公主勾了勾唇角,道:“若无母亲许可,我这个狐族少主能离开北俱芦洲北部么?”

    牛圣婴叹了口气,道:“父亲即将出关,我实在是脱不开身,这可如何是好……”

    栖狐小公主笑道:“圣婴莫要着恼,我已为你想好了去处,此时落泉道君已经先我等一步前往南海,我与千焰姐姐紧随其后,至于你么,则留在积雷山等待平天大圣出关,待此间事了,再去寻我等。”

    千焰龙女拉着栖狐小公主的袍袖,道:“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身罢。”

    栖狐小公主自袖中取出一块通行令牌,笑道:“正有此意。”

    牛圣婴面色怔然,望着眼前逐渐消散的两道光华,默然无语。

第六百九十六章 火狱劫间,齐天大圣

    正怔神间,一个身着紫袍的随侍生灵行入殿中,面露惊喜之色,道:“禀告圣婴大王,方才摩云洞天的门户开启了!”

    牛圣婴抬起头来,目光透过虚掩的殿门,望向了摩云洞天所在的方向,道:“我知晓了。”

    那随侍生灵有些诧异,道:“平天大圣即将出关,难道大王此时不前去迎接一番么?”

    牛圣婴看了他一眼,道:“走罢。”

    此言落罢,他便转过身,径直朝着殿外走去。

    随侍生灵心下愈感奇怪,暗道:“大圣出关乃是积雷山的大喜之事,圣婴大王的心绪却为何如此低落……”

    来不及多想,这紫袍生灵整了整衣冠,快步走过殿门,跟随在了牛圣婴的身后。

    “圣婴大王!”

    “见过圣婴大王!”

    行至摩云洞天之前,诸多积雷山生灵皆是望见了缓步行来的牛圣婴,纷纷恭敬行礼。

    牛圣婴不住地颔首还礼,直至走到一座方圆数百丈的粉纱銮帐之前,垂首道:“恭请二娘圣安。”

    “圣婴无需多礼,”玉面狐狸的声音在銮帐之内传了出来,“你父亲传下话来,让你先行进入摩云洞天,使你的血脉气机,接引他的神识落处。”

    牛圣婴应道:“二娘,我知晓了。”

    万众瞩目之下,牛圣婴走过粉纱銮帐,仰望着幽深如裂渊的摩云洞天,脚步轻抬,缓缓行了上去。

    扭曲光影变幻,仿佛穿过了一层时空水幕,四周的光景倒转重塑,显现出了一座巍峨华美的海榭亭台。

    碧水楼榭,亭阁落雨。

    薄薄的雨幕之中,牛圣婴沿着水上的步道走入亭台之上,神魂深处毫无保留地散发着自己的血脉气息,恭敬道:“父亲。”

    细雨落处,逐渐显现出了一尊巍峨如山岳的身影,那身影披着宽大的玄黑长袍,衣袖之间篆着暗沉如渊的云雷金纹,隐于雨幕的幽深眸光径直落在了牛圣婴的脸上。

    “短短数万年,三昧真火便再破一境,看来只有离开积雷山,才能真正激发你的潜能。”

    平天大圣深沉的声音传入耳中,牛圣婴面色一垮,隐约察觉到了平天大圣的话中之意,忍不住开口道:“父亲,我不想前往上狱天境做甚么巡守神将。”

    那大圣俯视着牛圣婴,沉默了许久,道:“圣婴,在这世间,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够左右,你可知晓么?”

    牛圣婴有些疑惑,道:“父亲,此言怎讲?”

    平天大圣摇了摇头,道:“近些年来,佛家源教的渗透浸染愈来愈深,上境天庭的三十三天之间内斗不断,甚至席卷了浩瀚无垠的地境人间,为父这里也有着许多苦衷。”

    闻听此言,牛圣婴不禁默然无语。

    平天大圣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与上狱天境的境主尊神有着故交,让你前往上狱天境名录天籍,乃是为了使你好生锻炼一番,此后能够真正独当一面。”

    牛圣婴面色有些沉郁,道:“难道在积雷山之中便不能独当一面了么?”

    平天大圣眸光渊深,道:“自从上一次量劫以来,这三界之间的天地气机便与此前有着诸多不同之处,不只是三十三天,上境诸多福地洞天之间亦是暗流涌动,佛家源教布局州天,大势将乱。你若是依旧在积雷山之中安逸度日,如何能够让我放心?”

    言至此处,平天大圣伸出手掌,拍了拍牛圣婴的肩膀,“上狱天境与另外的天境不同,乃是天狱之境,其中关押着许多穷凶极恶的生灵,你若是做了巡守神将,便能在职权之内用他们来练手,极快地提高你的三昧真火修业。”

    牛圣婴默然。

    平天大圣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穹,道:“不久之前,我亲自去了一趟神霄玉清府的玄馆妙阁,见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你猜如何了?”

    牛圣婴询问道:“还请父亲明言。”

    平天大圣神情莫名,道:“三十三天天庭被佛家源教渗透的太过严重,雷声普化天尊暗地里估测,只怕在短短数百万年之内,便极有可能会有不可思议的天地剧变发生。”

    牛圣婴惊骇抬头,喃喃道:“数百万年……天地剧变!?”

    平天大圣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忧,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些虚无缥缈之事对于我等地境生灵而言,还太过遥远。”

    “我知晓了,父亲,我愿前往上狱天境担任巡守神将,”牛圣婴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不过那南海的佛家气运,我等争还是不争?”

    “为何不争?”

    平天大圣笑道,“若是能在南海道统那庞大如天的功德气运之中分一杯羹,足以抵得上我积雷山无数光阴的积累。”

    此言落罢,这大圣走出雨幕,行至了牛圣婴身旁,高大的身形投下了暗沉的阴影,“因着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故,南海乃是极为特别的七境道场,若要在其中落得好处,只有支持三十六尊南海佛子之一,待其登临潮音涧之主尊位之后,才能取得一些气运反哺。”

    “以我观来,那玄阴仙君季月年极有南海佛尊之相,其以混元大真君的修业诛杀四境东临散圣,那时候我在摩云洞天之中,将这些事清晰无比地看在眼里,这等恐怖无比的真灵底蕴,甚至称得上是骇人听闻!”

    牛圣婴急声道:“父亲既然看在眼里,为何不出手将玄阴道兄救下?”

    平天大圣摇头笑道:“只有破而后立,才能万法归一。玄阴仙君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若是横加干涉,反而是坏人道途的恶行。”

    牛圣婴面露喜色,道:“如此说来,玄阴道兄难道真的在绛回海境之中?”

    平天大圣略一沉吟,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毕竟为父的修业未至超脱,还不曾有那通晓前因后果的造化能为。”

    思忖片刻,平天大圣又道,“落泉与栖狐等人既然已经前往南海之畔,你便不要再去绛回海境了,万圣龙君那里已经等得急了,下去准备一番,即刻随我前往乱石山碧波潭。”

    牛圣婴有些失落,还是应道:“我知晓了,父亲。”

    平天大圣点了点头,拂袖之间,便将牛圣婴送出了此间雨幕亭台。

    细雨微凉,隐约掩藏住了亭榭四周的苍翠水景。

    “不过是一条修为低微的万圣老龙而已,牛魔王,何时你也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轻薄的雨幕之间,淡淡的声音回荡在于亭台深处。

    平天大圣抬起头来,望着那虚无之处,扯了扯嘴角,道:“让贤弟见笑了,红孩儿生性顽劣,待其至了火狱劫间,还望贤弟能够照顾一番。”

    那声音沉默片刻,轻笑道:“火狱劫间那里,我会吩咐下去,好生给这侄儿一些苦头吃。反倒是你,为何要欺骗红孩儿,不曾将实言相告?”

    平天大圣苦笑道:“贤弟已经灵源超脱,当年更是险些打上了昊天金阙,此后甚至在机缘巧合之下蜕离了州天大界,岂知我这积雷山的诸多苦衷。贤弟的火狱劫间入劫无回,只有将三昧真火修至极境,才能挣脱劫间束缚,其中所耗费的光阴岂止一个量劫……”

    “我若是将实言相告,红孩儿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其表面纯真率性,可心里却极是重情,定然舍不得离开积雷山。”

    那声音笑道:“牛魔王,据我所知,此后不久便有不可想象的州天界劫将至,届时你要如何自保?”

    平天大圣沉默许久,蓦地展颜笑道:“界劫乃是州天大劫,比无量量劫更甚,我不过是一个地境蝼蚁,若陨灭便陨灭了,何须自保?”

    那声音再次轻笑一声,道:“此次州天界劫,乃是漫长光阴扭曲之间的可怕劫数,即便我身处州天之外,都能察觉到阵阵刺骨的冰冷寒意,三大源教只怕不得安生了。”

    平天大圣怔怔地望着眼前薄薄雨幕,直至那声音彻底消散,依旧伫立在亭榭之前,许久都不曾离开。

    ……

第六百九十七章 蝶舞蹁跹

    绛回海境,昭阳山城。

    金红日光在重重叠叠的云层之间洒落下来,辰时初至,大日初升,就连古老的城墙都浸染了几分朝阳的金色。

    “含袖上师,该用膳了。”

    巍峨楼阁的月台之上,足足数十道丰盛羹肴被一些身着轻纱的妙龄侍女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微微佝偻着身子,神情恭敬地望着坐于上首的清秀少年。

    那少年上师平淡地应了一声,轻挥袍袖,示意中年男子退下。

    中年男子再次行了一礼,随即便转身走下月台,退至了一旁。

    那些妙龄侍女站在桌案之侧,有手持绢布者,有端着羹汤者,有持箸侍候者,这些侍女无一例外,望向少年上师的目光之中皆是满满的敬畏。

    在这应霞城之中,除却统摄应霞的流光上真之外,便数眼前的少年上师最为尊贵,如今其已经有了初步燃起心火之象,无论是各地的“苗子”,还是四大门派的诸多上师,对于含袖上师这里皆是不敢有半分不敬。

    少年上师在侍女手中取过银箸,面无表情地夹起少许菜肴,轻轻放入口中,目光深处却蕴藏着旁人不得而知的茫然。

    距离燃起心火愈近,他便愈加察觉到那种毫无来由的心悸之感。

    仿佛自己一旦真正燃起心火,便会触碰到一些极为可怕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对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面对的恐怖之物。

    勉强吃了几口菜肴,含袖这里的心绪却是愈加烦躁,放下手中的银箸,道:“撤下去罢。”

    那些侍女仿佛对此情景见怪不怪,皆是一言不发地端起那些菜肴,陆陆续续地撤了下去。

    “含袖上师正在用膳,你老人家还是过会儿再来罢。”

    中年管家的声音传了上来,含袖皱了皱眉头,道:“谁在喧哗?”

    那管家顾不得应对来客,急忙转身走上月台,赔着笑道:“启禀上师,大牛上师前来谒见。”

    一旁的那些侍女听到“大牛上师”几个字,皆是悄悄地掩面而笑,显然对于此人并不陌生。

    含袖叹了口气,道:“让他上来罢。”

    中年管家忙不迭地应道:“我晓得了。”

    随即便转过身去,朝着下方的侍卫高声吩咐道,“有请大牛上师!”

    数息之后,一个身着绸缎长袍的中年武者便在侍卫的引领下大步走上了月台。

    含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刘叔,坐罢。”

    刘大牛憨憨笑了笑,也不客气,一屁股便坐了下来,道:“含袖,上次你给我的那些‘蕴灵石’,我已经用完了,此番前来,是想再跟你讨要一些。”

    含袖看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管家,道:“去取十块‘蕴灵石’来。”

    那中年管家应了一声,刚要离开,旁边的刘大牛便讪讪开口道:“前不久,小柱子也踏入了虚火之境,所以十块‘蕴灵石’或许有些不够……”

    闻听此言,中年管家站住了脚步,目光望向了坐于上首的含袖。

    含袖看着刘大牛有些难以言喻的脸色,道:“取三十块‘蕴灵石’来。”

    中年管家面有难色,道:“含袖上师,流光上真每月拨给府中的份额,也才只有二十块‘蕴灵石’……”

    “听不到我的话么,”含袖语气微冷,“即刻去取。”

    管家闭上了嘴,再不多言,径直退了下去。

    刘大牛即便脸皮再厚,此时也察觉到了此间气氛的怪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在难捱的沉默之中呆坐,不曾开口说半句话。

    含袖望着眼前的虚火上师,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半分当年那个坚毅猎户的影子。

    在度日如年的沉默之间,中年管家终于捧着一个盒子走上了月台,放在了刘大牛身旁,转身朝着含袖道:“上师,三十块‘蕴灵石’已经取来。”

    刘大牛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眼巴巴的目光望向了坐于上首的含袖。

    含袖轻声道:“刘叔,这些‘蕴灵石’且拿去用,柱子哥初入虚火之境,还需多番前往昭阳梦阵奠基才是。”

    仿佛得了圣旨一般,刘大牛飞也似地把那木盒取在手中,笑道:“含袖,此番倒是要多谢你了。”

    “刘叔无需如此,”含袖并未太过在意此事,而是话头一转,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前时劳烦刘叔代我前去镇邪门一趟的事,不知如何了?”

    刘大牛愣了一愣,仿佛刚刚才想起此事,面露自责道:“你看我这脑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柱子虚火的事,竟然把这事给忘在了脑后!”

    含袖叹了口气,道:“无碍,我另外找人前去罢,若不是流光上真令我燃起心火之前不得离开此处,之前我也不会劳烦刘叔。”

    刘大牛神情愈加讪然,如坐针毡,再也不愿在此处待下去,开口道:“如此甚好,我先去了。”

    含袖颔首道:“刘叔且去罢。”

    此言入耳,刘大牛便逃也似地走下月台,离开了此处楼阁。

    一旁侍立的中年管家面露愤恨之色,望着刘大牛离开之处,咬牙道:“这厮忒地不知好歹!上师待他这般好,这厮却一直都在上师身上无止尽的索取!”

    含袖摆了摆手,道:“随着时光变迁,每个人都会改变,世间诸事没有任何例外,此乃人之常情,无需太过苛责。”

    “上师实在是菩萨心肠,此等仁恕怀德之心可感天地,令我等不胜钦服。”

    中年管家连连应是,一顿拍马之词连贯无比地奉了上来。

    含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道:“都退下罢。”

    数息之后,月台之上便只余了身形单薄的少年上师,所有的侍人皆是退了下去。

    “其实以我的灵机参悟,早就可以真正燃起心火,只是我始终都不敢迈出这一步……”

    “到底会发生什么恐怖之事……”

    含袖眉头紧皱,抬首望着高天重云之上的金红大日,焦躁的心绪没有半分缓解。

    悄无声息地,一个身着妆红裙裾的绝美少女缓步而出,行至了含袖身侧,轻声道:“你在等什么?”

    含袖侧过头去,望着红裙少女那沉鱼落雁的白皙侧脸,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儿,却仿佛距离自己无尽遥远的时空,可望而不可及。

    那红裙少女见他不语,转过身来,随着微风扬起,一缕乌黑的发丝噙在嫣红的唇角,轻笑道:“快些燃起心火罢,莫要再犹豫了。”

    含袖用力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你与你背后的人都在等,等我燃起心火,等待我彻底陷入那不可知的恐惧,这不公平……”

    红裙少女美眸流转,落在了含袖的脸上,道:“世间诸事,哪有甚么公平可言,若是不曾燃起心火,你的寿元便只剩了一百余年,区区一百余年,我可以等,而你……别无选择。”

    含袖恨恨地望着她,心神深处却涌起阵阵绝望至极的无力之感。

    即便自己早已成了虚火上师,可却依旧有着寿元的桎梏,只有真正燃起心火,才能增寿四百年,似流光上真一般久视长生。

    可是心神最深处的悸动却告诉自己,一旦燃起心火,等待自己的将是万劫不复般的大恐怖。

    “一百余年……那你便等罢!”

    含袖咬牙道。

    “那便等,等到你寿尽之时,迫不得已地燃起心火,想想也很是有趣。”

    红裙少女勾唇轻笑,望向含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蝼蚁,其中尽是淡漠与疏离。

    嫣红光芒四散而去,含袖在恍惚之中回过神来,身旁的绝美少女已经离开,口鼻之间只余了少女那好闻的发香。

    倾慕、愤恨、疑惑、不解……诸多烦杂的心绪交织在一处,使得含袖这里对那红裙少女愈加怨恨。

    其怔怔地望着逐渐消散的嫣红光点,心绪已是复杂至了极点。

第六百九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燃起心火不是,静待寿元尽时也不是。”

    “到底该如何破局……”

    已是亥时,含袖依旧在楼阁月台之上发呆。

    明月高悬,皎白的月光洒落下来,使得少年清秀的面庞愈加苍白。

    中年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上来,行至含袖身侧,低声道:“上师,你已经在这里站了数个时辰,天色已暗,该用膳了。”

    含袖侧头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了他那绸缎长袍之上的些许水迹,道:“你怎地还把衣裳弄湿了?”

    那管家笑了笑,低声道:“让上师见笑了,方才午时休憩之时,老奴去后花园里钓鱼,下饵之时不小心浸湿了衣裳,还未曾来得及换。”

    含袖点了点头,道:“见你神色,似乎收获颇丰。”

    管家连道不敢。

    含袖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些养在花园池子里的鱼儿当真可怜,命运早已被他人掌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实在是令人绝望。”

    那管家愣了一愣,不知晓自家上师为何会说出这般话,却也只能附和道:“上师此言在理,不过也偶尔有些鱼儿能够摆脱被垂钓至死的命运。”

    含袖眼睑微抬,望了过来。

    管家笑道:“有些鱼儿很是聪明,它们从来都不吃饵食,也不吃池子中的水草虾米,一旦寻得时机,便会跳跃上来,落在池塘四周苟延残喘,随后被侍人重新丢回池子。”

    “如此几次下来,侍人便知晓它们无法在池中生存,为保持池水的活性与清澈,避免池塘受染,会将这类鱼儿择取出来,丢入府外的溪水之中,使其重获自由。”

    含袖眸光颤动,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这些聪明的鱼儿知晓岸上人的目的是垂钓之乐,而非肆意屠杀,故而避开了此番目的,最终得以重获新生。”

    “世间诸事,只有知晓其目的所在,才能真正寻到破局之法。”

    思绪流转之间,含袖蓦地转过头来,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中年管家,道:“即刻令侍人去库房支取十块‘蕴灵石’,赏赐于伱。”

    闻听此言,中年管家不禁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道:“上……上师……这是……”

    含袖眸光微冷,道:“还不快去?”

    中年管家不敢多言,神色之间依旧残留着些许惊喜,应了一声,讷讷地退了下去。

    含袖独自站在月台边缘,仰望着悬于暗沉夜幕之上的阴月,轻声道:“她的目的,是让我燃起心火,以窥见那梦境之中雪袍生灵的所在……”

    “我若是自绝于此,她的所有期望便会化作飞灰,再也没有复见之时。”

    “欲要将我当做蝼蚁,肆意炮制,未免也太过看不起我。”

    含袖用力咬着牙,目中露出了无法想象的狠色,“既如此……”

    其伸出手掌,指间蕴藏着一缕玄气,那玄气锋芒无匹,割裂空气的“呲呲”之音传入耳畔。

    轰!

    随着玄气轰爆之音传遍四周,毫不犹豫地,含袖竟是直接伸手朝着自己的眉心拍去!

    这一掌力大势沉,若是拍实,毫无防护之意的含袖定然会头骨崩裂,陨灭于此!

    锵!

    有些软绵的沉闷碰撞之音响起,一道柔软的光幕凝聚而出,挡在了含袖的身前,亦是将其手掌之上的玄气尽数抹除,抵消了去。

    含袖望着身前那现出身来的红裙少女,唇角勾起有些疯狂的笑意,这笑意愈来愈明显,最终化作了放肆张狂的大笑!

    “此次以命作赌,我终究没有输给你!”

    红裙少女的面色有些难看,白皙清丽的小脸微沉,道:“你疯了么?”

    含袖止住了笑,目光肆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倾世佳人,道:“我若是铁了心地自绝,你难道当真有办法阻止么?就算你神通广大,可我若是狠下心来自毁神魂,你又能如何?”

    踏入虚火之境,他已经有了初步勾连神魂的资格,此言可谓是正中命门,红裙少女眸光冰寒,望着眼前的长衣少年,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通过方才的那一掌,她已经看出来,此人当真有着自绝的心念,若是自己没有出手,如今的含袖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可对于她而言,含袖不能死。

    至少在寻到关于季月年的下一个线索之前,含袖这里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含袖走到红裙少女身前,恨声道:“你想让我燃起心火,然后就能通过我的真灵心火,窥见我梦境之中的那个雪袍生灵之所在,这般恶毒的利用,实在是痴心妄想!”

    红裙少女依旧沉默,美眸之间波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含袖扯了扯嘴角,道:“难道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身着妆红裙裾的少女抬首望着天穹之上的月轮,道:“你若是要拿此事威胁于我,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含袖望见她的神情,心下不禁有些迟疑,方才那坚定无比的信念又有了动摇。

    论掩藏心绪,含袖仅仅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是一尊大罗真仙的对手。

    红裙少女这里的心绪亦是焦躁无比,可她却不曾表现出半分,只是佯作若无其事之态,继续道:“方才将你救下,只不过是有些疑惑,为何你要无缘无故自绝于此,如今既然知晓了你是为了威胁我才做出这等事,那便快些去死罢。”

    含袖的心念愈加犹豫,迟疑道:“我若是死了,你又如何去寻找那个生灵?”

    红裙少女面无表情地轻声道:“你只不过是线索之一,若你死了,我再多花费些力气去寻找别的线索,也便罢了。”

    含袖面上的迟疑愈加浓重,心神颤动,那绝望的阴霾再次笼罩而来。

    蓦然之间,其真灵深处的灵机宿慧涌动而出,使得含袖这里神魂一清,心绪通明冷澈,刹那之间便再次坚定了此番心念。

    那是玄阴仙君的真灵碎片。

    纵使含袖这里的修业再为不堪,可其真灵毕竟是玄阴仙君的真灵碎片所化,那锋芒无双的通明灵慧根本无法掩藏,尽数漫入了其孱弱的神魂之间。

    抬起头来,含袖目中泛着骇人的寒光,冷声道:“立下真灵之誓,答应我三个要求,否则我在十息之内便会自绝神魂,使你无处后悔。”

    红裙少女有些呆怔,望着有些陌生的含袖,喃喃道:“方才的气息……”

    含袖咬牙道:“九息!”

    “七息!”

    “五息!”

    红裙少女望着含袖坚定决然的目光,面上的冰冷尽数褪去,急声道:“且慢!”

    含袖停了下来,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妙人儿,道:“即刻立下真灵之誓,此后为我含袖之侍人,永世不得背叛!”

第六百九十九章 龙女敖青

    红裙少女轻轻咬着嫣红的嘴唇,神情极是不知所措。

    含袖神情肆意地望着身前的少女,道:“快些立誓!”

    红裙少女沉默不语,她的神情虽然慌乱,可却始终都不曾立下真灵誓言。

    含袖心神深处涌起些许不妙之感,道:“为何还不立誓?”

    不知何时起,那闭月羞花的少女已经敛去了面上的惊慌,静静地望着含袖,道:“为何要立誓?”

    含袖神情有些急迫,仿佛抓住了她的命门一般,道:“你若是不立誓,我便自绝于此,使你再也寻不到那雪袍生灵的踪迹!”

    红裙少女挑了挑眉,白皙的小脸重新恢复了方才的冷漠,道:“那你便去死好了。”

    含袖目光茫然地望着她,喃喃道:“怎会如此?”

    红裙少女勾唇轻笑,道:“我来寻他,是因为我与他有着仙姻之约,我自西牛贺洲北部而来,横渡南海行到此处,已经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力而为,若仅仅只是为了一个线索,便委身为他人之奴婢,未免有些太过荒谬。”

    她走到含袖身侧,乌黑如瀑的满头青丝随风而舞,眸光深处跳动的狐火瑰美绝伦,将她映衬的如同天境仙女一般,“你若去死,便快些去死,即便线索断了,也只能证明我与他之间的因缘至此,非人力所能为。你若不死,我便在此等上一百余年,等到你寿尽之时,迫不得已地燃起心火,到时一样能够寻到他的线索。”

    此言落罢,她便径直化作了漫天妆红的光点,倒映在含袖的瞳孔深处,在夜幕之中久久都不曾散去。

    含袖独自立在月台之上,神情黯淡,心如死灰。

    ……

    南海深境,海女殿。

    “落泉大兄分明早已来到南海,为何行至此处,便断了气息感应?”

    巍峨门阙之前,静静地立着两个生灵,其中一个生灵身着碧青裙裳,内衬金纹雪衣,正是自西牛贺洲北部行来的栖狐小公主。

    她身侧的千焰龙女笼罩在灿金光影之中,隐约能够望见其乌发之间的两道绝美流光,听到栖狐小公主此言,千焰亦是抬首望向了身前海女殿的门户,道:“妹妹切莫着急,落泉道君修为精湛,其身边更有着诸多混元大真君护持,我等无需太过担忧。”

    “我晓得了,”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盈袖姐姐所留下的玉符曾言,若要进入封闭许久的绛回海境,只能通过海女殿这一途径,否则根本无法穿过绛回海境的水幕大阵。”

    千焰眯了眯眼睛,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此行不会太过顺利。”

    栖狐小公主笑道:“姐姐方才还让我不要担忧,如今反而说起了这般话。”

    千焰龙女侧过身,乌发之间的两道灿金流光愈加瑰丽:“这海女殿占据了足足三成南海深境,应当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势力才是,可在此之前,我却从来都不曾听过其名,难道此事不值得深思么?”

    栖狐小公主略一思忖,道:“关于海女殿,我倒是隐约知晓几分。”

    千焰看了她一眼,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栖狐小公主望着不远处那矗立于海境之底的巍峨门户,道:“此殿在许久光阴之前,曾是南海龙宫的一部分,更是掌珠龙姬成道之前的闺房,后来掌珠龙姬脱离南海龙宫,入了洛迦山修行,这片海底宫阙便在南海龙宫之中剥离了出来,命名为‘海女殿’,其中的生灵皆是掌珠龙姬曾经在南海龙宫之中的亲近之人。”

    千焰龙女怔了一怔,道:“掌珠龙姬敖青,她早已证得四境佛陀,持着如天般的南海佛家气运,甚至能够碾压稍弱些的六境生灵,这般高高在上的存在,为何会留下如此明显的因缘羁绊?”

    栖狐小公主道:“据我所知,‘海女殿’之名乃是南海龙王敖钦亲自下令命名,意为南海之女,我推测,其应当是思女心切,却久不得见,故而以此殿来寄托思量爱女的心绪。”

    “原来如此,”千焰微微颔首,眸光望向了门户之下遥遥行来的数道流光,“有生灵察觉到了我等的存在。”

    栖狐小公主抬眼看去,只见那些流光穿过海水深境,缓缓落在了身前数丈之处,显现出了身形,竟是数个姿容秀丽的妙龄女子。

    为首的清丽女子朝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龙女行了一礼,道:“门户镇守紫雀,见过二位混元大真君。”

    栖狐小公主笑了笑,自袖中取出一封金帖,道:“西牛贺洲乱石山碧波潭千焰龙女、积雷山玉面狐族栖狐,前来海女殿拜谒。”

    紫雀怔了一怔,上前接过金帖,细细看过之后,面上神情愈加恭敬,道:“二位大真君跨洲渡海远道而来,海女殿可谓是蓬荜生辉,还请二位大真君随我进入深境大殿,略作等待,我且持着此帖前去禀报。”

    此言落罢,紫雀便吩咐了身侧的数个女子几句,使其带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进入门户之中,自己则是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海女殿的深处行去。

    行入深境门户,四周光景可谓是别有洞天,遍地皆是琼花玉树,耳畔传来灵禽嘶鸣,单单这门户之所在,便足以称得上是一方世外桃源。

    “千焰姐姐,你看那里。”

    栖狐小公主与千焰在四面透海的深境大殿之中落座,遥望着极远处的一座万丈海底雕像,神情有些莫名。

    那雕像身着杭绸荷裙,头戴缀星流光萤石冠冕,乌发之间有着两道与千焰相似的炽金流光,正是一个清丽无双的小龙女。

    千焰眸光微动,道:“那是敖青成道之前的模样。”

    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听说南海龙王敖钦子女众多,未曾想到,其竟然如此恋旧,这般思念敖青此女。”

    千焰冷笑一声,神情之间颇有些嗤之以鼻:“不过是因为敖青成道南海,地位尊贵无双罢了,若是敖青修为低微,与那些龙子龙女无异,你看那南海龙君可会对她另眼相待?”

    栖狐小公主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千焰龙女,想到了碧波潭万圣龙宫的一些久远过往,这才堪堪察觉到,作为万圣龙君最小的子嗣,千焰龙女的遭遇竟是与这敖青隐约有着三分相似。

    只不过敖青入了洛迦山潮音涧,最终证得佛陀道果,受人尊崇,千焰龙女却是没有这般气运造化,依旧被当做仙姻的筹码,缔结了积雷山与碧波潭之间的“情谊”。

第七百章 是谁又在海上吹那杨柳叶

    “二位大真君自西牛贺洲远道而来,我等招待不周,特奉上些许南海茶果,以表敬意。”

    数个侍女捧着灵茶灵果鱼贯而入,神情恭敬地奉至了栖狐与千焰身前的案几之上。

    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刚端起一杯灵茶,便神色微变,侧头望向了身旁的千焰。

    千焰与她对视,知晓有些话不方便在海女殿生灵面前明说,暗地里以神魂传音道:“妹妹,怎地了?”

    栖狐小公主轻啜一口灵茶,眸光隐约有些沉郁,传音回道:“就在方才,盈袖姐姐的气息感应消散了。”

    千焰面色亦是沉了下来,道:“前时是落泉道君气息消散,如今就连盈袖少君的气息也消散了么?”

    栖狐小公主放下茶盏,思索片刻,道:“据我推测,落泉大兄与盈袖姐姐应是进入了一个能够隔绝气息之处,只不过那地方也太过诡异,竟然能够隔绝混元大真君的气息感应,区区巴掌大的绛回海境,怎会有这般神异之处存在?”

    蓦然之间,其神情再次变化,这次却是带着些许欣喜,“落泉大兄的神魂气息突然出现在了感应之中!”

    千焰龙女急切道:“那妹妹快些催动神通询问一番,落泉道君等人到底去了何处。”

    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微阖双目,运使自己的血脉神通,勉强勾连至了落泉道君的神魂气息。

    足足数十息之后,栖狐小公主才缓缓睁开双眼,小脸有些苍白,道:“落泉大兄并无回应,我也只能隐约察觉到,其气息之所在,隐约在东南方向。”

    千焰皱眉道:“这里是南海,东南方向的尽头,乃是普陀圣山之所在,落泉道君去那里做甚么?”

    栖狐小公主摇头道:“我也不知。”

    就在此时,方才的门户镇守紫雀行入殿中,朝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行了一礼,笑道:“二位大真君久等了,我家殿主有请。”

    栖狐小公主当先站起身来,回礼道:“有劳了。”

    千焰亦是随之起身,安静站在栖狐小公主身后,心神之中依旧思索着方才之事。

    “请。”

    紫雀伸手虚引,神情恭谨。

    栖狐小公主侧头与千焰龙女对视一眼,稍稍交换了眼神,随后便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南海深境处于海域极深之处,此地已经见不到日月天光,所有的取光手段皆是四面八方那些巍峨龙柱之顶的珊瑚之灵,每一座珊瑚之灵都散发着炽目至极的璨光,将这本来暗无天日的海域深境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其物景之美几乎可以比拟那西牛贺洲玉狐仙宫的永夜之天。

    约么行了一炷香工夫,紫雀引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行至一座高及数千丈的水晶宫阙之前,恭敬道:“启禀殿主,自西牛贺洲北部远道而来的两位大真君奉上拜帖,前来谒见。”

    有些缓慢的脚步声在殿中传了出来,明如水镜的殿砖之上逐渐走过一个身着金白长袍的俊美少年,其面色有些苍白,浅金长发之间亦是有着两道炽金流光,目光落在了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身上,道:“拜帖方才我已经看过了,二位大真君来我海女殿,有何贵干?”

    栖狐小公主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的孱弱少年,神情之间显然有些出乎意料,道:“阁下便是海女殿殿主么?”

    一旁的紫雀低声道:“我家殿主天生灵骨,心绪率性纯真,二位大真君有事直言便可。”

    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欠身行了个礼,道:“我等有事在身,欲要进入海女殿统摄之下的绛回海境,还望殿主行个方便。”

    那生有浅金长发的海女殿殿主走下玉阶,行至栖狐小公主身前,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神情有些歉然:“二位大真君自西牛贺洲而来,按理说我海女殿并无理由阻挡二位,只不过绛回海境之中存在着一处埋葬已久的荒废真灵境间,为了避免这处真灵境间浸染境壁,故而绛回海境早就已经封闭了。”

    栖狐小公主见他语气坦诚,不似作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世间存在着许多真灵境间,即便后来荒废了,也会逐渐被下境的六道轮回所吞噬,难道此处的这个真灵境间无法放逐至下境么?”

    那海女殿殿主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是能够将其放逐,我也不会下令将绛回海境封闭。”

    沉默不语的千焰蓦地上前一步,道:“冒昧问一句,阁下与南海佛家源教的掌珠龙姬之间,是何关系?”

    闻听此言,旁边的紫雀面色微变,欲要出言,却被那海女殿殿主伸手拦了下来。

    细细看了千焰一眼,目光在其发间的炽金流光之上略作停留,海女殿殿主知晓了其亦是真龙血脉,不禁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那南海的掌珠龙姬正是我的同胞姊姊,我自生来便修行无望,在其离开南海龙宫之后,我便自愿来到此处镇守,虽然并无多少海脉灵机,却勉强能够图个清静。”

    千焰望着眼前气息孱弱的俊美少年,仿佛望见了当年在万圣龙宫之中饱受冷遇的自己,微微摇了摇头,道:“原来是这般。”

    栖狐小公主笑道:“殿主,我等实有要事在身,需前往那绛回海境走上一趟,还望殿主行个方便,可否?”

    千焰龙女亦是道:“殿主且放心,我等再怎么说也有大真君的修业在身,决计不会触碰到那荒废的真灵境间。”

    海女殿殿主有些犹豫,沉默数息之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即使我远在南海深境,也曾听闻过西牛贺洲平天大圣的威名,二位既是积雷山与碧波潭的混元大真君,自然不会食言而肥,我便应允二位一次。”

    此言落罢,这俊美少年便催动心神,自袖中凝聚出了一枚泛着金芒的通行令符,放在了紫雀的手中。

    此令符的外表平平无奇,与当初盈袖使用天赋神通“往昔”所模拟出来的那枚令符一般无二。

    紫雀接过令符,快步上前,将这枚通行令符交予了栖狐小公主。

    栖狐小公主翻掌将其收了起来,道谢道:“此番谢过殿主了。”

    正说话间,千焰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远处仿佛有人在吟唱歌谣。”

    栖狐小公主看了她一眼,侧耳聆听,果然听到了阵阵极轻极远的清灵女声。

    “是谁又……撞碎了……一轮海中月……醉梦里……长笑歌万阙……”

    “是谁又……在海上……吹那杨柳叶……六月里……天涯飞白雪……”

第七百零一章 不羡鸳鸯不羡仙

    “二位大真君想是听错了罢,我这道场素来幽深清静,哪里有甚么歌声?”

    海女殿殿主干咳一声,语气隐隐有些沉郁。

    千焰与栖狐小公主对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目中的疑惑。

    一旁的紫雀走上前来,伸手虚引,道:“我家殿主有些不适,二位已经取到了绛回海境的通行令符,便快些去罢。”

    栖狐小公主犹豫片刻,还是应道:“那我等便不多叨扰了。”

    “请。”

    紫雀引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走出水晶宫阙,不过数十息工夫,便行至了海女殿的巍峨门阙之处。

    “姐姐,方才我分明听到了有人在吟唱歌谣,那海女殿殿主却是遮遮掩掩,想必其中定有内情。”

    栖狐小公主与千焰离开海女殿门阙,待到四下无人之时,忍不住开口道。

    千焰颔首道:“我与你想法一般无二,不过我等来此是为了这枚通行令符,莫要节外生枝。”

    栖狐小公主应了一声,笑道:“听方才所言,这海女殿殿主应当亦是南海龙王敖钦的直系血脉,如今却在这深境的灵机薄弱之处煎熬度日,地位连那些旁系血裔都不如,实在有些荒唐。”

    千焰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他人之事与我等无关,还是快些前往绛回海境,才是正理。”

    “我自然晓得,”栖狐小公主取出通行令符,缓缓将其催动,顷刻之间便寻到了绛回海境所在的方向,“千焰姐姐,我明白你担忧玄阴道兄的安危,不过此地毕竟不是西牛贺洲北部,而是深不可测的南海,我等行事还需小心才是。”

    千焰沉默片刻,稍稍敛去了目中的急切之色,点头道:“妹妹所言有理,是我有些操切了。”

    “姐姐虽然性子刚烈,心绪却是一片赤诚,玄阴道兄独自诛杀四境生灵东临散圣,舍身将姐姐救了出来,若是换做是我,此时知晓其有可能不曾陨落,也会似姐姐一般焦急。”

    栖狐小公主笑了笑,显然极是理解千焰龙女的心情。

    千焰叹了口气,道:“前时我还在想,若是玄阴仙君当真不曾陨落,其又不嫌弃我等,我与圣婴便与其八拜为交,结为兄弟姊妹。待玄阴道兄与玉面狐族的盈袖少君结为仙姻,我等更是亲上加亲,此番只望能够救回玄阴道兄,使其平安归来。”

    栖狐小公主盈盈笑道:“湖里鸳鸯成双对,天上候鸟比翼飞,无论是千焰姐姐与圣婴,还是玄阴道兄与盈袖姐姐,皆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当真令人羡慕。”

    言至此处,千焰蓦地想到一事,细细地打量了身旁的碧裙少女一番,道:“说起来,妹妹在积雷山证得混元极境修业也有些年头了,又生的这般俊俏可人,上门来说媒的洞天道场应当不少罢,难道妹妹就没有中意的人儿么?”

    那碧裙少女笑道:“我生来便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甚么,干嘛平白找个人来约束自己?譬如我母亲,积雷山如此家业,自己独自逍遥不好么,偏要招人入赘,将诺大的基业拱手让给他人,似这般之事,实在令我深痛恶绝。”

    千焰见她口无遮掩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慎言!如此编排玉面娘娘与平天大圣,你当真是胆大包天!”

    碧裙少女伸出纤白的素手,拢了拢垂至额前的一缕青丝,笑道:“此地只有我与千焰姐姐,旁人又听不到,怕甚么?”

    千焰拉过她的手臂,与其共同御水而行,道:“这等话也敢朝我说,伱便如此信任于我么?”

    碧裙少女侧过头来,柔软的嘴角依旧噙着笑意:“因为千焰姐姐是圣婴的娘子哩。”

    千焰低垂着眼睑,望着栖狐小公主那清澈明透的眸光,下意识地将怀中的碧裙少女挽的更紧了些。

    约么行了数个时辰,直至天光破晓,寅时未至,高天之上的大日还不曾洒落光华,浩渺无尽的南海依旧沐浴在浅蓝温柔的月光之中。

    “绛回海境,便是此处。”

    栖狐小公主在袖中取过那枚通行令符,望着不远处那重重叠叠的海底仙阵,神情有些凝重,“姐姐,此处海境果然与其余不同,这般等阶的古老禁阵,若是没有通行令符,只怕我等根本无法硬闯。”

    千焰细细观察了一番绛回海境的水幕仙阵,点头道:“应是为了封住那座荒废的真灵境间,南海龙宫这才下了如此之大的力气。”

    栖狐持着通行令符,缓缓将其催动,璀璨的光华在其手掌之间绽放开来,映照在了水幕仙阵之上。

    轰!

    阵阵轰鸣巨响之中,那些重重叠叠的仙阵逐渐分开了一道缺口。

    栖狐小公主望着那愈来愈大的缺口,神情却是有些沉凝,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千焰,道:“有凌霄生灵的气息正在迫近。”

    千焰的面色同样有些慎重,道:“南海与其余三海不同,因着普陀圣山之故,其余三海之中极为罕见的凌霄生灵在南海却很是寻常,我等还需多加些小心才是。”

    正说话间,一道煌煌神光自高天之上轰落而下,挡在绛回海境的水幕之前,凝聚成了一个手持长戟的混元神将。

    那混元神将望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神情冷肃,道:“绛回海境乃是荒废真灵境间的封存之处,任何生灵都不得入内。”

    栖狐小公主望着眼前的持戟神将,扬了扬手中的通行令符,道:“我持有海女殿的通行令符。”

    混元神将冷哼一声,道:“海女殿不过是代为看管此间罢了,我若不允,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此处!”

    千焰沉声道:“敢问神将,我等需要如何做,才能进入绛回海境?”

    那神将打量了千焰一番,道:“我说的不够明白么,荒废真灵境间的封存之处,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启。”

    栖狐小公主面色微冷,混元大真君的气息轰卷而出,直接将混元神将的神威碾了个干干净净:“区区一个混元真玄之境,胆敢这般与我等说话?!”

    持戟神将被她那混元极境的神魂气息所摄,不禁后退了数十丈之遥,面色有些苍白,言语之间却没有半点退让,寒声道:“你等莫要在此耀武扬威,巡境天君即将降临,届时有你等好受!”

    其言落罢,方才那凌霄天君的恐怖气息愈来愈近,距离绛回海境已是近在咫尺!

    轰!

    炽白神光席卷而下,转瞬间便显现出了一尊虚光天君,映照天穹的华光洒落四野,使得破晓之时的绛回海境化作了白昼!

    持戟神将松了口气,得意地看了栖狐小公主与千焰龙女一眼,随后转过身去,高声行礼道:“见过天君!”

    那神光之中的凌霄天君点了点头,威严的目光落在了栖狐小公主与千焰龙女这里,道:“本座乃是南海龙王座下第七巡境天君,你等强行擅闯禁地,可知罪么?”

    千焰龙女沉声道:“好教天君知晓,我等持有海女殿的通行令符,并非强闯。”

    巡境天君冷声道:“不久之前,我便察觉到有生灵持着虚假的通行令符进入绛回海境,若不是怕触碰到真灵境间,本座无法亲自进入其中,早就已经寻到了你等的马脚!此时你等居然还敢如法炮制,欲要像上次一样蒙混过关,简直是痴心妄想!怜惜你等的大真君修业,即刻束手就擒,届时到了南海龙宫面见龙王,本座还能饶得你等一条性命!”

    其语气虽厉,却隐约留有不小的余地,只因他见这两个少女灵机透骨、气运骇人,定然有着背景在身,故而不曾一下子把话说死。

    栖狐小公主上前一步,清灵明透的眸光毫不退让地落在了那巡境天君的脸上,道:“我等来自西牛贺洲北部的积雷山,我父乃是摩云洞天之主,号为平天大圣,不知天君可曾听闻?”

    “平天大圣……”

    那巡境天君怔了一怔,思索片刻,不禁面色微变,抬眼重新打量了一番栖狐小公主,语气比方才已是缓和了许多,惊疑开口,“可是那古籍记载之中,曾经花果山境七大圣之一的平天大圣?!”

    栖狐小公主笑道:“正是家父。”

    巡境天君的面色彻底变化,顷刻间便收起了身周的煌煌神光,在栖狐小公主面前落下身来,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温和道:“原来是平天大圣的子嗣,小神有眼无珠,不曾迎接,还望大圣子嗣恕罪。”

    平天大圣牛魔王乃是赫赫有名的六境生灵,其道场积雷山摩云洞天乃是西牛贺洲北部最为强盛的势力,巡境天君虽然有着道源初境的凌霄修业,可对于道源六境的平天大圣而言,只不过是一只大些的蝼蚁而已。

    栖狐小公主知晓此地不是自家地盘,也不曾得寸进尺,只是朝着巡境天君行了个礼,道:“天君唤我栖狐便可,我与千焰姐姐此来绛回海境,乃是有着要事在身,还望天君能够行个方便。”

    巡境天君犹豫片刻,道:“栖狐公主言重了,即便栖狐公主前往南海龙宫,同样也是南海龙王的座上之宾,小神岂敢在公主面前托大,只不过这座荒废的真灵境间实在是太过重要,一旦稍有闪失,便会造成境壁不稳,生灵涂炭,这般后果实在无人能够承担。”

    栖狐小公主道:“天君且放心,我等定然会多加小心,避开这座真灵境间所在之处。”

    巡境天君摇头道:“栖狐公主误会了,其实这完整的绛回海境便是那座荒废的真灵境间,以公主混元大真君的修业,定然会造成真灵境间的动荡,此事小神实在是不敢做主。”

    栖狐小公主还要说些甚么,却被千焰拦了下来,她朝着栖狐小公主摇了摇头,抬首朝着巡境天君道:“不瞒天君,此前那持着虚假通行令符进入其中的生灵,亦是来自我积雷山之人,如今其已经杳无音讯,我等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巡境天君略一沉吟,道:“不若两位随我前去南海龙宫,面见南海龙王,将诸事陈明,有平天大圣的面子在,想来龙君他老人家定然会待二位为座上之宾,这般如何?”

    “若是天君实在不允,也只有如此了。”

    千焰与栖狐小公主互相对视一眼,知晓事不可为,只得暂且应了下来,将那通行令符重新交予了混元神将,随着巡境天君一同朝着南海深处行去。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中,水幕仙阵逐渐合拢,混元神将持着通行令符独自站在绛回海境之外,有些呆怔地望着那栖狐公主远去之处,想到自己方才的狂妄之言,面上满是后怕之意,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第七百零二章 在梦中苏醒

    晕红的血月光华洒落而下,将此处真灵境间映照的如同森罗地狱,死寂的气息弥漫四处,只有巨殿庞大的阴影角落之处,存在着星星点点的气运灵机。

    季月年睁开双眼,仰望着天穹之上的庞大光幕,神情之间极为罕见地有着些许焦躁,喃喃道:“若是这样下去,只怕再过一个元会,这破碎的真灵也无法恢复。”

    在真灵境间的映照之下,此时其真灵的状态极为清晰地显现了出来,那灿金的真灵不仅碎成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碎块,更是在虚实之间来回变幻,仅有一缕极细的丝线将这些碎块连在一处,仿佛随时都会完全崩裂开来。

    季月年稍稍皱起了眉头,心神深处万千思绪翻涌。

    对其而言,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真正恢复真灵,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再次动用那卷能够泄露天机的佛家古籍。

    在这浩渺无垠的州天大界之中,只有此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州天规则,掩藏天机。

    “此卷古籍毕竟是外物,若是太过依赖于其,此后必定会对道心有所影响。”

    “还有一事,其来历亦是不清不楚,就算有朝一日此物蓦然消失,也不是甚么出人意料的事。”

    犹豫许久之后,季月年终究还是定下了心思,轻轻阖上双目,再次翻开了这卷古籍。

    “这段因果,终究还要落到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那里,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够入主潮音涧,定然会护住你的道统不陨……”

    古老神异的金光洒落而下,雪袍少年低垂着眼睑,乌黑的睫毛都浸染上了一缕灿金色泽。

    无量金光漫卷而起,缓缓修补着那些残缺不堪的真灵碎块,虽然速度依旧缓慢,可却比之前要快上了数万倍之多。

    原本需要数个元会之久才能堪堪恢复的真灵,如今只需数十年工夫,便能够重新凝聚,化作一个完整的真灵。

    待到此真灵再次恢复之后,其已经完全剥离了所有的仙源气息,无论是仙源血脉还是仙光神通,皆不复见于真灵之间。

    血月之下林立的巨城逐渐陷入了平静,这片真灵境间亦是沉寂下来,只余了季月年那破碎真灵之上所散发出的灿金微光。

    ……

    轰!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有一道轰鸣震响自虚无而起,席卷八方,使得真灵境间所在的世境疯狂颤动起来!

    天穹之上的血月亦是布满了裂缝,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

    季月年微微睁开双眼,眸光冰冷,抬首望向那满是裂纹的猩红血月,道:“难道是谛听么……”

    “这厮前时害我不成,此时不知又想到了甚么恶毒的法子。”

    转念一想,季月年又否定了谛听出手的可能性,眉头皱的愈加紧了些,“我已经用佛经的金光封闭了这处真灵境间,谛听即便再神通广大,也绝无可能寻到这真灵境间的所在之处。”

    “若不是谛听出手,那便只剩了一种可能。”

    血月的颤动愈加剧烈,季月年心绪流转之间,眸光更冷,“这处真灵境间在地境之中的依存之处,正在被其余生灵所破坏。”

    真灵境间的存在极为特殊,其所收纳之物乃是生灵将陨未陨的真灵,关于真灵境间的记载极多,天地之间有着数之不尽的真灵境间,佛家源教在须弥圣山之底所建立的轮转重极,便是借鉴了真灵境间的特殊性质,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轮转重极便是如今三界之内最大的真灵境间。

    真灵境间与幽冥下境隔绝,故而在地境之中需要有着依存之处,轮转重极的依存之处便是须弥圣山,而季月年所在的这处真灵境间,其依存之处正是南海角落之地的绛回群岛。

    轰!

    境间的震颤比方才更加暴烈,几乎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见此情景,季月年的面色已是阴沉至了极点!

    在佛经古籍的蕴养之下,再有数十年工夫,其真灵便能彻底恢复,可若是这处真灵境间崩灭,其散落虚结的真灵碎片便会没有存身之地,径直崩灭在这天地三界之间!

    蓦地,真灵境间的颤动陡然停滞,一切仿佛都恢复至了原样,血月之下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血月之上的可怕裂缝,昭示着方才的变故并非幻觉。

    季月年眸光冰冷,想到了被自己忽略多时的真灵光幕,心神动念之间,雪袍轻拂,天穹之上重新显现出了半透明的庞大光幕,显现出了绛回海境之中的情景。

    ……

    “你若是再敢轻举妄动,我便即刻将你诛杀在此。”

    应霞城深处,巍巍楼阁之上,身着妆红裙裳的少女神情冷肃,定定地望着少年上师手中的那块玉牌。

    那少年上师笑了笑,把玩着手中那冰凉晶莹的玉牌,道:“我早该想到,伱一直都是为了此物而来。”

    那玉牌正面篆刻着一只乖巧可爱的幼狐,背面则是一个上古之时的篆文“袖”。

    红裙少女望着那块玉牌,心神深处的悸动愈加强烈。

    此时她已经有八分把握能够肯定,这块玉牌正是自己当初送予玄阴仙君的定姻之物,如今玄阴仙君的线索断在此处,定然与这块玉牌有着莫大的关联。

    只是不知为何,以其大罗真境的修业,竟然无法察觉到这块玉牌的存在,就算含袖将其取在了手中,她也只能望见此物,却根本无法动用玄气去摄拿玉牌,甚至就连以手触碰都会横穿而过,便如穿过了空气一般,极是诡异。

    “你当真不怕死么?”

    红裙少女神情更冷。

    “你方才拿取这玉牌失败,我便知晓你不会杀我,”含袖捏着手中的玉牌,冷笑开口,“至少在这玉牌的秘密揭开之前,你绝对不会对我动手。”

    红裙少女静静地望着含袖,白皙清丽的小脸蓦地如同冰雪融化一般展颜而笑,纱袖翻扬之间,竟是摄过了一个身着绸缎长袍的青年,道:“此人唤作刘柱子,你若是还不按照我方才所说,燃起心火踏入溯玄之境,我便即刻将此人碾杀。”

    刘柱子神情痛苦,嘴巴微张,却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双满是乞求的眼睛望向了不远处的少年上师。

    含袖咬牙道:“你欲要害我也便罢了,为何还要如此恶毒,牵连无辜!”

    红裙少女哂笑道:“含袖上师,莫要佯装清高了,你在这应霞城之中穷奢极欲,其余且不说,单单这些年所浪费的粮食便足以让数百户人家不再饿死,但你可曾改变半点么?再说此人,哪来的甚么‘无辜’?只说他打着你的旗号,在城中欺男霸女,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何来‘无辜’?!”

    含袖怔了一怔,似乎并未觉得此事有错,道:“那些上师皆是与我等一般,何错之有?”

    “莫要再废话了,”红裙少女手上加了些许力气,使得刘柱子那里已是濒临窒息,“即刻燃起心火,否则我便掼死此人!”

第七百零三章 再过五十年,亲下幽冥

    含袖的神情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他静静地望着红裙少女,道:“数年以来,我所修的玄气灵机早已满溢,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强行压制,每日都饱受神魂溢痛之苦,即便你不曾威胁我,我也不得不燃起心火了。”

    红裙少女眸光微动,朝着含袖望去,果然察觉到其神魂之上的灵机充盈至极,根本无法再继续压制那缕真灵心火的诞生。

    轰!

    含袖微闭双目,再不压制神魂之上的玄气,丝丝缕缕的火苗自真灵深处缭绕而起,逐渐化作了一朵幽深无比的曜紫火焰!

    红裙少女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骇然之色,惊声道:“竟然是变异心火!”

    寻常生灵的心火乃是炽红之色,可若是心火发生变异,便不再是炽红,而是似这般玄奇无比之色!

    含袖闭着双眼,感受着四肢百骸之间雀跃不休的玄气,浑身上下都传来阵阵无法言明的通畅之感!

    心火溯玄之境,增寿四百年!

    那曜紫火焰逐渐化作虚影,烙印在了含袖的眉心之处,仿若一枚雷霆印记,烈烈狂风卷过,含袖满头乌黑的发丝翻扬飞舞,使其望上去便似一尊雷霆神裔一般,极是威严!

    就在此时,其真灵深处蓦地传来一阵悸动,使得含袖的身形瞬间由实化虚,不过片刻便消散在了此处,再无踪影!

    咣当!

    那块玉牌失去了含袖手掌的持拿,跌落在了地上。

    红裙少女上前取过玉牌,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能够真实触碰到这块玉牌的存在,不禁面露喜色,喃喃道:“若是此时再以此物催动‘往昔’,应当可以寻到你的踪迹了。”

    ……

    真灵境间。

    丝丝缕缕的曜紫光流席卷而过,在那高不可及的森罗巨殿之下凝聚出了含袖的身形。

    含袖神情有些茫然,眉心的曜紫印记依稀散发着浅浅的光晕,四下望去,一眼便看见了正在那巨殿之底闭目养神的雪袍少年。

    瞳孔微微收缩,含袖下意识地将戒备提到了最高,暗暗运使自己的曜紫心火,催动玄气护住身周,朝着那雪袍少年所在之处缓缓行去。

    不过数十息工夫,含袖便行至了巨殿之前,他望着那眉眼如画的雪袍少年,心神深处的悸动已经至了极点,仿佛自己与其有着一种极为奇妙的关联,这种感觉比自己在梦境之中第一次见到此人之时更为强烈。

    “是你将我带到了这里么?”

    含袖定了定心神,沉声开口。

    那雪袍少年依旧闭着双目,只是浸染了灿金光晕的乌黑睫毛微微颤了颤,却并未睁开眼睛。

    含袖咬了咬牙,稍稍提高了声音,道:“你到底是谁?”

    两道金芒刺破黑暗,那雪袍少年终于睁开了双眼,眸光之中泛着冷漠尊贵的灿金光晕,落在了含袖的脸上。

    轰!

    曜紫火焰燃烧而起,竟是将这两道煌煌威严的灿金目光尽数碾灭了去!

    含袖神情骇然,显然不曾想到自己的心火竟然这般可怕。

    那雪袍少年站起身来,长身而立,眸光之中泛着冰冷的寒意,道:“按照谛听的布局,此时的我应是在它的监视之下毫无抵抗之力地沉睡在此,真灵碎灭,意识沉沦在‘过去’之地,而你则能够在燃起心火之后,以心火勾连真灵,持着紫曜真火踏入真灵境间,一块一块地吞噬我的真灵碎片,最终诞生出一个新的‘季月年’。”

    “可惜,谛听毕竟是一只牲畜,不知晓在州天之外,依旧存在着能够扭曲规则的灵物……”

    雪袍少年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目光落在了含袖脸上,“可怜的棋子,该陨灭了。”

    含袖听得云里雾里,喃喃道:“甚么谛听……甚么吞噬……”

    轰!

    一道璀璨金光扫过,直接将含袖碾成了细碎的光影,只余了一块有些虚幻的纯净真灵碎片,飘飘荡荡地朝着天穹之上飞去,最终被那缕金线所束缚,与其余的诸多真灵碎片拼接在了一处。

    一朵缓缓燃烧的紫曜火焰悬于身前,季月年拂袖将这朵火焰收入袖中,不禁再次感叹谛听此兽的恶毒:“将我的意识沉沦于‘过去’仍不满足,竟然还要让一块真灵碎片之上诞生出新的神魂,反客为主,欲要吞噬我的全部真灵,将我真正抹除在州天之内,实在是机关算尽,耗费了无数心机。”

    “若不是我在那段扭曲的‘过去’之中挣脱了出来……”

    “若不是这卷古籍使我恢复了些许真灵之力……”

    “此时我已经毫无抵抗之力地陷入沉睡,最终完全陷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谛听……”

    季月年眼睑微垂,待到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掩去了眸光之中的冰冷,只余了令人望之发寒的幽深平静。

    “再过五十年,我会亲下幽冥,与你好好算这一帐。”

    其转身回到森罗巨殿之下,席地而坐,再次勾连那卷古籍,缓缓恢复凝聚着自己的真灵。

    ……

    “怎会如此!”

    盈袖捧着手中的玉牌碎块,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就在方才,这块充盈着灵气的玉牌竟是寸寸碎裂开来,即便是天赋神通“往昔”,都无法在此物之上施展出来。

    “这下就连仅剩的线索都断了……”

    盈袖神情有些懊悔,不禁暗暗埋怨自己为何要逼迫含袖,以至于如今已经寻不到半点关于季月年的气息。

    轰!

    煌煌神光在天穹之上轰卷而过,不仅是昭阳山城,甚至就连绛回海境之中的所有生灵,此时皆是抬起头来,面色骇然地望着这从未见过的惊世奇景。

    那威量神光跨越千万里距离,轰落而下,落在了绛回海境昭阳山城的应霞城之中。

    盈袖目光凝重地望着眼前的混元真君,眸光深处有嫣红的狐火跳动,已是将身周的护体灵气催动至了极点。

    那持着长戟的混元神将持着一块令牌,将其上的气息与盈袖对照片刻之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随即抬首道:“可是积雷山玉面狐族的盈袖少君?”

    盈袖怔了一怔,并未开口。

    持戟神将笑了笑,道:“积雷山的栖狐公主正在南海龙宫做客,第七巡境天君命我进入绛回海境,寻找盈袖少君,接引少君前往南海龙宫,与栖狐公主相会。”

    此间的动静太过巨大,数不清的生灵皆是朝着昭阳山城聚拢而来,应霞城的流光上真望见威严如天的混元神将,竟是直接率领诸多虚火上师跪倒在地,死死地低垂着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真正的神仙!”

    “神灵降世!”

    “你们懂甚么,那是比流光上真更加强大的上真!”

    “自高天之上踏光而下,与神灵无异!”

    诸多生灵喧嚣聒噪,远远地望着这尊掩映在璀璨神光之间的混元神将,目光之中满是敬畏欣羡。

    这些生灵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心火溯玄之境与混元真玄之境之间那无法想象的恐怖差距,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似往常望见奇异事物那般,躲在一边评头论足。

    “栖狐小公主还是来了么……”

    盈袖略一沉默,知晓自己就算留在此处,也很难再寻到季月年的踪迹,便点头应了下来,“既如此,我便与你同去南海龙宫。”

    持戟神将面上挂着笑意,道:“盈袖少君,请罢。”

    数息之后,在无数生灵的惊呼声中,又有一道炽目神光扶摇而起,撕裂天穹,其光华甚至遮掩了此间大日,朝着高天之上遥遥行去。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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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菩提介绍:
“待到这四大部洲地覆天倾之时,我便踏入灵山天境,执掌雷音。”
​季月年静立于万叶莲座之上,着一袭雪白佛衣,漆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眸光清冷,凝望着西方极遥之处缥缈浩瀚的须弥圣山。
……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故事,从北俱芦洲开始……​大菩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菩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菩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