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倘若相逢即别离,迢迢千里无期
千焰用力点了点头,松开与牛圣婴相握的手掌,袍袖轻拂,凝聚出一道瑰美绝伦的冰蓝刃轮,冷声道:“万圣龙宫诸灵何在!”
万圣龙宫足足十余尊半步圣人、上百尊凌霄初境与凌霄二境的生灵皆是高齐声应道:“我等听命!”
千焰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东临散圣,咬牙道:“这厮趁着父王不在之时,前来耀武扬威,我万圣龙宫在此间威名赫赫,绵延不知多少光阴,岂容这等宵小之辈轻辱!碧波潭生灵皆随我一同出手,将其逐出乱石山界!”
诸多生灵皆是神情激愤,随着小龙女千焰共同催动诸般神通,朝着那通天手掌拦阻而去!
牛圣婴目光镇定,转身朝着栖狐小公主道:“小妹,你且去照看玄阴道兄,我与落泉大兄一同出手抵挡这厮,待二娘至了此间,危机自解。”
栖狐小公主乖巧点头,道:“我知晓了。”
牛圣婴眸光深处泛起神异无比的三昧真火,手掌翻覆之间,一柄燃烧着炽红焰光的火尖枪出现在了手中。
其提着长枪踏空而上,化作一道炽焰光虹,撕裂虚空,竟是直接斩下了那巨手的一根手指!
身周的三昧烈火熊熊燃烧,牛圣婴立于碧波潭之上,冷声道:“偷鸡摸狗的宵小之流,也敢称圣么!”
东临散圣稍稍吃了一痛,面上笑容却是愈加冷冽,道:“红孩儿,我知你是一尊战力无双的绝世大真君,只不过四境生灵之所以能够真正立身于天地,自然有其道理所在,就算我不曾得到天境天庭的金令敕封,可也不是你这等小辈所能欺辱!”
此言落罢,其心神动念之间,那巨手的断指之处蓦地疯狂生长出无数道藤蔓,直接碾灭了万圣龙宫诸多生灵的神通咒法,穿越偌大的碧波潭,朝着万圣龙宫深处缠绕而去!
十余尊万圣龙宫的半步圣人皆是被一扫而退,纷纷被轰飞出去,竟是连一时半刻都支撑不住!
就连持着仙神之器的千焰与落泉道君,都分别被一道藤蔓缠住身形,足足三息工夫才勉强挣脱开来。
“躲在万圣龙宫深处那厮,还不束手就擒!”
东临散圣猖狂大笑,四境圣人的威势横扫八方,无数藤蔓镇压而至,一时间竟是无人可敌!
栖狐小公主立于身形模糊的季月年身侧,抬首望着数道轰落而下的藤蔓,咬牙之下,手掌之上凝聚出一朵九瓣青莲,其上洒落道道玄光,将自己与季月年护在了其中。
轰!
刺耳的崩裂之音响彻耳畔,那九瓣青莲虽是珍贵无比的仙神之器,可在四境圣人的威压之下依旧有些不堪重负,所凝聚而出的玄光光幕瞬间便崩灭开来!
栖狐小公主脸色苍白,心神动念之下,再次催动了那九瓣青莲:“碎!”
其中的一瓣莲花应声而碎,化作一道凝实无比的青碧光流,单单护在了季月年身前!
一根扭曲藤蔓轰鸣而至,直接将来不及防护的栖狐小公主轰入了海底深处!
那道青碧光流却是勉强抵挡住了另外一根藤蔓,支撑了足足一息工夫,这才崩灭成了无数细碎的光影。
“小妹!”
牛圣婴在碧波潭之上望见此番情景,不禁心神震颤,又有些担忧栖狐小公主的安危,可其如今被足足十余道藤蔓纠缠在此处,根本脱不开身。
在诸人的拦阻之下,又有七八根藤蔓冲入碧波潭,撕碎沿途的一切物事,径直朝着季月年摄拿而去!
牛圣婴面色难看无比,用力地咬着牙,道:“只要再有五息……”
此言未落,便有满溢着生机的青碧光晕流淌而出,挡在了季月年身前。
“碎!”
碧裙少女的声音在碧波潭深处席卷而出,那九瓣青莲之上的莲瓣纷纷脱落,尽数化作了瑰美绝伦的灿光,牢牢护住了季月年。
足足八道藤蔓带着崩裂一切的凶烈之势轰卷而下,狠狠抽打在了那灿光光幕之上!
轰!
刺耳无比的震颤之音响彻四野,灿光光幕之间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纹,可却完全挡住了这八道藤蔓!
东临散圣的面色难看无比,他未曾想到,这些道统天骄的仙神之器竟然有着如此可怕的底蕴,心绪翻涌之下,其直接将那大手溃灭,化作了数百道藤蔓,轰飞了所有沿途生灵,朝着季月年这里轰鸣嘶吼着缠绕而至!
这些藤蔓威势无两,甚至足以卷灭半步圣人,牛圣婴等人不受控制地被藤蔓余波轰卷而出,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
“宵小孽障,竟敢在此撒野!”
就在诸人面露绝望之时,一道冰冷好听的女子声音传遍天穹,使得东临散圣这里神魂狠狠惊颤了一下。
轰!
瑰丽绚美的碧玉光晕漫卷天穹,将所有的藤蔓都映彻成了散碎的光影,玉面狐狸持着一柄玉如意踏天而下,冷冷地俯视着方才不可一世的东临散圣。
“是积雷山的玉面娘娘!”
诸多万圣龙宫生灵皆是面露喜色,朝着玉面狐狸拜了下来。
东临散圣见了玉面狐狸,身周气势刹那之间消散无踪,竟是险些被嚇的魂飞魄散,根本来不及再去摄拿季月年,而是身形扭曲之间化作了无数黑影,欲要朝着境壁深处逃遁而去。
玉面狐狸唇角勾着冷笑,手中玉如意轻挥,碧光洒落之处,所有的黑影都在光晕之下显现而出,根本无所遁形。
片刻之后,那些黑影重新凝聚成了东临散圣的样貌,他嘴角沁着殷红的鲜血,恨恨地看着天穹之上的宫装女子,嘶声道:“同为西牛贺洲北部的四境生灵,难道你当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玉面狐狸神情有些不屑,道:“似你这般偷鸡摸狗之辈,甚至连紫霄天境的圣人金令都没有,也算是四境生灵么,不过是随手可灭的蝼蚁罢了。”
东临散圣自知无力抵抗,不禁惨笑一声,目光望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小龙女千焰,狠声道:“既然你这般不讲情面,我便也不让你等好过!”
其四境真灵的恐怖气息弥漫而出,竟是直接将千焰笼罩在了其中,顷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玉面狐狸面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意,稍作感应之后,朝着下方的牛圣婴道:“此獠乃是分出了小半真灵投影至此,这才入了西牛贺洲洲境。如今其宁愿崩灭小半四境真灵以作遮掩,也要将万圣龙宫的小龙女带出西牛贺洲,此事有些麻烦了。”
牛圣婴望着千焰消失之处,目光恍惚失神,甚至就连玉面狐狸的话语都不曾回答。
栖狐小公主捧着花瓣凋落的九瓣青莲踏波而上,望着一言不发的牛圣婴,亦是沉默了下来。
第六百六十八章 隔岸观花,临水听琴,不胜少女清音
“东临此獠之所以这般疯狂,那玄阴仙君便是罪魁祸首!”一尊万圣龙宫的半步圣人咬牙开口,朝着玉面狐狸行了个礼,“万圣龙君君上已经知晓此间之事,其本尊正在回转西牛贺洲,可千焰龙女如今已经身陷险境,还望玉面娘娘为我等做主!”
玉面狐狸的目光落向碧波潭深处的雪袍少年,神色沉凝,并未开口。
那半步圣人与其余万圣龙宫的生灵对视一眼,皆是群情激愤,纷纷道:“娘娘遣圣婴大王前来与我家龙女结亲,可如今千焰龙女却被东临那厮掳走,生死不知,我万圣龙宫决不肯善罢甘休!”
“不若将这玄阴仙君捆绑起来,直接送出西牛贺洲,与那东临散圣换回千焰龙女!”
“此言在理!”
诸多万圣龙宫的生灵喧嚣熙攘,眼看着就要前往磐龙殿摄拿季月年。
方才沉默不语的牛圣婴身周有着三昧真火燃烧而起,冷声道:“我看谁敢!”
那万圣龙宫的半步圣人面色苍白,目光已是恨极,嘶哑着声音道:“敢问圣婴大王,你等前来乱石山碧波潭,我家千焰龙女可有半点失礼之处么?如今其无缘无故地被恶厮掳走,难道我等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么!”
牛圣婴神情有些恍惚,稍稍放低了声音,道:“玄阴仙君关乎我积雷山与万圣龙宫的大计,你等决不可乱来,千焰那里,我自然会另想办法。”
此时此刻,其仿佛不再是那个肆意率性的红孩儿,而是一尊绝世无双的大真君。
“说的倒是轻巧!那厮已经逃离了西牛贺洲,你又能想到什么办法!”
“可恶至极!”
“早知你这厮会有这般行径,我等绝不会与积雷山结亲!”
诸多万圣龙宫的生灵愈加愤怒,甚至有些生灵已经将不善的目光望向了栖狐小公主与落泉道君等人。
蓦然之间,玉面狐狸轻叹了一声,霎时所有的生灵都安静了下来,神色各异地望向了这个来自积雷山的宫装女子。
这些万圣龙宫的生灵占着理数,可以对着红孩儿肆意发泄情绪,可却丝毫不敢对玉面狐狸这里有半点不敬。
玉面狐狸环视一周,望着满是狼藉的碧波潭,轻声道:“此次乱石山之劫,皆是我让圣婴前来提亲之故,诸位暂且莫要动怒,千焰小龙女之事,我积雷山自然会给万圣龙宫一个满意的交代。”
其贵为六境道统积雷山之主,这番言语,已是颇为放低了姿态,万圣龙宫诸人即便再有不满,此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有那方才开口的半步圣人上前行了个礼,嘶声道:“玉面娘娘与平天大圣执掌积雷山,在我西牛贺洲北部素有威信,我等不敢质疑娘娘口中之言,可若是千焰龙女最终无法回转此地,我等纵使拼着玉石俱焚,也不会与积雷山善罢甘休!”
玉面娘娘低垂着眼睑,冷冷看了那半步圣人一眼,栖狐小公主隐约察觉到了自家母亲的心绪,急忙上前拉住玉面狐狸的宫装纱袖,低声道:“千焰小龙女被掳走,对万圣龙宫而言不异于无妄之灾,还望母亲能够稍加体谅,莫要与其计较。”
牛圣婴亦是行至近前,沙哑着声音道:“千焰之事,皆是圣婴之过,还望二娘莫要迁怒他人。”
玉面狐狸终是勾了勾唇角,不再开口,纱袖翻卷之间,已是消散在了碧波潭之上。
死寂的沉默之间,落泉道君踏水而出,神情复杂地朝着牛圣婴道:“玄阴道兄的身形愈加透明,似乎有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牛圣婴侧头看了一眼栖狐小公主,道:“且下去看看。”
那些万圣龙宫的生灵陆陆续续让开了身形,只是其望向牛圣婴等人的目光,依旧极为不善。
栖狐小公主翻掌收起了花瓣尽落的九瓣青莲,叹了口气,随着牛圣婴的身影落了下去,朝着万圣龙宫磐龙殿行去。
待牛圣婴等人入了磐龙殿,只见那雪袍少年紧闭着双眼,半透明的袍袖之间有着数之不清的灿白光点溃散,仿佛只需片刻工夫便会化光而去,再无踪迹。
落泉道君看了一眼神情低落的牛圣婴,道:“还在惦念那千焰龙女么?”
牛圣婴沉默片刻,道:“如今只有让我父出关,才能寻到一尊刻意隐藏的四境生灵,若是再拖延些时辰,当真被其逃得远了,只怕就连我父都找不到其所在之处。”
落泉道君点了点头,道:“平天大圣功参造化,若是其亲自出手,当然是信手拈来。可是玉面娘娘方才言下之意,乃是其回去之后另想办法,而不是惊醒闭关中的平天大圣。”
牛圣婴的目光迷惘失神,道:“不知二娘到底作何之想,可千焰那里却是经不得半点拖延,东临那厮已近疯狂,更不知会做出什么恶毒之事。”
栖狐小公主亦是怔怔地坐在牛圣婴身旁,沉默不言,全无往日的灵慧跳脱。
“罢了,不管那么多了!”蓦然之间,牛圣婴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目光变得极为坚定,“我这便回转积雷山摩云洞天,将父亲从沉眠之中叫醒,使其亲自出手,诛杀东临此獠!”
落泉道君微微摇了摇头,道:“可是玉面娘娘那里……”
牛圣婴咬牙道:“到那时候,二娘若是有什么责罚,我一人尽数承担便是!”
栖狐小公主抬眸望着牛圣婴,檀口轻启,道:“圣婴哥哥,我与你同去唤醒平天大圣,母亲若要责罚,我愿与你一并承担。”
得了支持,牛圣婴心下有些欢喜,不禁伸手拍了拍妹妹单薄的肩膀,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落泉道君。
落泉道君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宠溺:“我还能如何?干脆与你等共同回转摩云洞天罢。”
眼见着千焰有了救回之机,牛圣婴一扫方才的低落心绪,扬声道:“小妹,你且在此照看玄阴道兄,我与落泉大兄一同回转积雷山,进入摩云洞天觐见父亲!”
栖狐小公主神情有些担忧,道:“可是母亲的性子你也知晓,若是我不回去,心下还是害怕她当真发起怒来。”
落泉道君沉声道:“我等虽然焦急,却也不能莽撞,此番我等回山唤醒平天大圣之事,绝不能让玉面娘娘知晓。”
牛圣婴点头应道:“我有三昧真火蕴于神魂,一旦入了积雷山,我便直接将其催动,届时父亲那里自然会有所感应,待父亲苏醒之后,二娘即便再有不快,想必也不会重罚我等。”
落泉道君与栖狐小公主对视一眼,皆是觉得此事可行,陆续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身,”牛圣婴的目光落在了栖狐小公主的脸上,“小妹,万万照看好玄阴道兄,切不可让万圣龙宫诸人在此乱来,可知晓了么?”
栖狐小公主点头应下,苦笑道:“方才我九瓣青莲的花瓣已经尽数脱落,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蕴养回来。”
牛圣婴叹了口气,道:“玄阴道兄想必也不愿如此,其心性虽然有些清冷,却决计不是刻意陷我等于不顾之人,此番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小妹暂且辛苦照看一番,待父亲出关之后,对此应当自有计较。”
栖狐小公主再次点了点头,道:“玄阴道兄如今身陷险地,能否自保尚未可知,圣婴哥哥且放心,我也不是那种随意责怪他人的性子。”
牛圣婴摸了摸碧裙少女的长发,随后便与落泉道君相视一眼,身形扭曲之间,皆是在磐龙殿之中化光消散,离开了乱石山界。
……
第六百六十九章 终有晨曦,拥入这长夜
倬彼景凤鸾之翔兮,荧荧煌煌奏天章兮。棢
“年儿。”
平淡温和的女子声音萦绕耳畔,季月年神魂震颤,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抬头望去。
仙源之气弥漫之间,宝华幡盖笼罩之下,那映入眼帘的身影,正是一个头戴九珠冠冕的素袍女仙。
不需任何修饰,其素发束于暗金冠冕之间,笼罩着薄雾的眼眸之中似有无数世界生灭,时有生机万种,时有枯槁死寂,时有万象映镜,时有无量雷霆。
当初在轮回梦境之中苏醒之后,眼前磐龙殿的景象却再次逐渐模糊,季月年心神惊颤,恍惚之间,仿佛坠入了一处扭曲变形的诡异空间。
圣婴大王等人的话语忽近忽远,直至那四境生灵与玉面狐狸陆续现身于碧波潭之上,季月年的意识才真正沉睡过去,失去了对于此间物事的感应。
待到再次醒来之后,所见情景便仿佛如梦一般,让季月年这里呆怔失神,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景。棢
“上圣娘娘……”
季月年低声喃喃,瞳孔之中那素袍女仙的倒影愈加清晰。
女仙走到季月年身前,伸袖抚摸着他乌黑柔软的长发,眸光之中的薄雾逐渐消散开来,隐约浸染了一丝怜惜之意。
“上圣娘娘……”
那女仙指尖的温暖仿佛透过了发丝,浸入了神魂深处,让季月年这里愈加恍惚失神。
“年儿,”女仙低头望着席地而坐的季月年,神情依旧温暖和熙,“妙善尊者的佛源心道乃是无上大道,你若要证得心源道果,如今这般修业下去,可谓是距离道果之境愈来愈远。”
“你的血脉深处有玄阴仙血,又有初步苏醒的青苍仙龙之血,持着这些仙源血脉,几乎永远都无法证得佛源道果。”棢
“妙善尊者之所以能够以超脱之境的修业名震三界,轮回之境的生灵也不敢轻易招惹于她,正是因为其将自创的佛源心道修至了极致,除却她自己与世尊之外,这世间再无第三个生灵能够堪破她的心源之道。”
“年儿,到底该如何抉择,皆看你自己。”
“若是走妙善尊者之路,你便距离道果之境更近了一分,可却不得不舍弃许多你原本不愿舍弃之物。”
“若是你继续兼修两大源教之法,固然在此境之中战力无双,可若欲要证得心源道果,却是难之又难。”
上圣娘娘的声音逐渐在耳畔远去,季月年恍然惊醒,却只是举目四顾,神情之间依旧有些惘然:“娘娘,你到底去了哪里……”
虚无的空间之中连半点回音也无,方才那素冠素衣的女仙已经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去,仿佛从来都不曾留下过半点痕迹。
季月年站起身来,心神深处隐约有些悸动,四下望去,果然在那虚无之处望见了一张柔软的锦帛。棢
昊天金阙大觉仙,一朝化落瑶池间。
凤仪天地未有时,只待守心望旧颜。
“上圣娘娘果然还是回到了那里……”
“不知此生,还能否再有相见之时……”
季月年手中的锦帛化光消散,其隐约能够感觉到,此次与上圣娘娘梦中一别,今后几乎再无相逢之日。
“此番入梦,应是上圣娘娘与我相见之故,如今其已离去,这场恍惚梦境也该醒了。”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沉郁,心神动念之间,眼前的虚无光影逐渐崩碎,取而代之的则是磐龙殿之中逐渐清晰的情景。棢
空旷寂静的金殿之中,只有季月年与其身旁的栖狐小公主二人,殿门之外侍立着两尊万圣龙宫的凌霄生灵,神情冷肃无比。
此间大殿静谧至了极点,磐龙宴那日的喧嚣熙攘已经再不复见。
栖狐小公主在玉案之上埋头沉睡,紧紧闭着双眼,柔软的发丝散落开来,其青碧裙裳亦是似花朵一般在殿砖之上层层堆叠,极是好看。
以其混元极境的修业,寻常之时根本无需这般沉眠,只是其九瓣青莲损伤太多,已经影响到了她的神魂底蕴,故而其以暂且沉眠之法疗养神魂,亦是在极为缓慢地蕴养着那朵九瓣青莲。
季月年有些怔神地望着陷入沉睡的栖狐小公主,此前发生之事一幕一幕流转而过,让其眸光之中的霜雪愈加寒冷了些。
“东临散圣……”
季月年轻轻闭上双眼,待到片刻之后再次睁开之时,其中已是有着漆黑的通灵业火燃烧而起,冰冷凶烈。棢
……
积雷山,玉狐仙宫。
一道碧光垂落而下,将其中的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狠狠摔落了下来。
玉面狐狸冷冷地望着二人,道:“我已是说过了,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准惊动平天大圣,你等悄无声息地回转积雷山,到底意欲何为?”
牛圣婴吃了一痛,在殿砖之上爬了起来,神情有些绝望,哀求道:“二娘,若是不让父亲出手,千焰那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玉面狐狸不为所动,只是冷声道:“你可知你父亲正在窥探超脱之妙法,若是耽误了你父亲的真灵修业,你看他到底饶不饶的了你?”
其目光流转之间,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落泉道君脸上,“落泉,你是如意真仙的嫡子,积雷山小辈之中的长兄,此时居然跟着圣婴一起胡闹,竟是连孰轻孰重都不知晓了么!?”棢
落泉道君垂首不言,根本不敢辩驳。
牛圣婴眼睛泛红,哀求道:“二娘,当初在万圣龙宫之时,你分明答应要想办法救回千焰,如今怎能食言而肥?”
玉面狐狸缓缓推开牛圣婴,望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眶,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你不懂么,那东临散圣已近癫狂,其若是不顾性命发起疯来,那便是乌龟咬人、入肉三分,你惦念那千焰龙女不假,可也舍得让你二娘前去拼命?”
牛圣婴咬牙道:“但那厮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散圣,以二娘的造化修为,顷刻之间便可将其拿下,这些分明是不愿前去的借口!”
玉面狐狸定定地望着他,蓦地展颜而笑,语气却是冰冷了三分:“牛圣婴,你说的不错,我若是全力出手,确实能够轻易诛杀东临此獠。可那万圣龙宫之人竟敢威胁于我,更是扬言与我积雷山玉石俱焚,这般情况之下,我再去救回他们的小龙女,岂不是置我积雷山的威严于不顾么?”
闻听此言,牛圣婴如遭雷击,目光有些失神,低声喃喃道:“可千焰龙女是你为我定下的姻缘,如今你却……”
玉面狐狸冷冷道:“不过是些许姻缘,丢了这个可以再找下一个,可我积雷山的颜面若是丢了,却是极难补救,牛圣婴,这般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知。”棢
牛圣婴惨笑道:“若是我母亲在此,她定然不会拒绝我的请求,也不会完全置我的心绪而不顾。”
此言落罢,玉狐仙宫内外仿若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附近所有的近侍生灵都死死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甚至就连静立一旁的落泉道君,此时都猛地抬起头来,用惊骇至极的目光望向牛圣婴,仿佛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胆敢说出这般言语。
“此言甚好!果然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玉面狐狸目中的冰冷寒意几乎凝成实质,其唇角却是勾起了笑容,“牛圣婴,那你便滚回翠云山芭蕉洞,去找你的母亲,从今以后,莫要再踏入我积雷山半步!”
见此情景,落泉道君急步上前,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圣婴他言辞无状,实在该打!”
此言落罢,他便站起身来,转身拂起玄黑袍袖,狠狠甩过一巴掌,直接将牛圣婴抽了个趔趄。棢
牛圣婴下意识地以手覆面,落泉道君却全无停手之意,毫无混元极境大真君的气势,而是似乡野村夫一般连抽带打,不多时候便将牛圣婴打的鼻青脸肿,甚至连嘴角都沁出了血丝。
落泉道君偷眼看了看玉面狐狸的脸色,便将牛圣婴撇在一旁,跪倒在地,道:“娘娘且息怒罢,圣婴他已经知错了。”
其悄悄扯了一把牛圣婴的袖袍,牛圣婴亦是随着跪了下来,闷声道:“我方才说了些胡话,还望二娘莫要生气。”
玉面狐狸轻轻叹了一声,并未开口,而是直接转过身去,行入了玉狐仙宫之中。
落泉道君松了口气,暗自庆幸逃过一劫,道:“若是惹恼了玉面娘娘,你便当真要回那翠云山芭蕉洞了。”
牛圣婴的神情却是愈加痛苦,死死地咬着牙,眼眶泛红道:“如今唤醒父亲的希望破灭,千焰那里该怎么办!?”
落泉道君看了一眼陷入挣扎自责的牛圣婴,亦是沉默了下来。棢
不知过了多久,苍穹之上那天泉玉带环绕之间,玉狐仙宫之外已是灯火漫天,绚丽无比的花影散落而下,瑰美至了极点。
牛圣婴独自倚在玉狐仙宫之外的一根玉雕龙柱之下,抬头仰望着天穹之上的阴月,神色恍惚。
“红孩儿,你已经在这里瘫坐了数个时辰,若是教那些下人望见,成何体统?”
那高天虚无之上走出一人,身着金缕玉线法衣,头戴三花坠星冠,形貌俊朗,鹤发童颜,正是牛魔王的血亲胞弟,圣讳唤作“如意真仙”。
牛圣婴闻听此言,竟是直接坐起了身来,惊喜道:“叔叔!”
如意真仙轻笑一声,道:“些许小事,便将你急成这副模样么?”
牛圣婴上前拉住如意真仙的袍袖,哀求道:“还请叔叔亲自出手,前去救回千焰龙女!”棢
“贤侄且放手,莫要这般大惊小怪,”如意真仙挥袖拂开满脸期盼的牛圣婴,略一沉吟,开口道,“我出手却也不难,只是玉面娘娘有过命令……”
牛圣婴恨声道:“我知晓叔叔在积雷山之中要听从二娘的命令,可叔叔毕竟是强横无比的五境生灵,若要强行出手,二娘只怕也阻拦不得!”
如意真仙叹了口气,道:“我话还不曾说完,莫要聒噪。”
牛圣婴当即闭上了嘴,只是其目光之中的期望却几乎满溢了出来。
那如意真仙轻轻拍了拍牛圣婴的肩膀,话锋一转,笑道:“玉面娘娘方才传下一道谕令,让我前去救回千焰龙女,并将那东临散圣诛灭真灵,不然你以为我会私自违背积雷山的家规么?”
闻听此言,牛圣婴的神情不禁有些呆滞,喃喃道:“二娘她……”
如意真仙叹道:“玉面娘娘对你可谓是一片苦心,好生体会。”棢
此言落罢,这尊五境生灵便化作长虹贯空而起,离开了积雷山界,只余了牛圣婴独自在玉狐仙宫之外怔然失神。
在其眸光倒映之中,那玉狐仙宫黑暗浩渺的永夜天穹之上,竟是隐约有着一道炽白晨光映落而至,映入了这漫长无尽的黑夜。
……
第六百七十章 观音妙善,祈愿平安
璃水北接流沙河,流经西牛贺洲洲境边缘,最终汇入西海,乃是一条稍显偏僻的天河支流。罹
在璃水之畔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酒肆,无人知晓这座酒肆真正的主人是谁,只是在此间经过的生灵都会在酒肆之中饮上两蛊仙酿,不管是妖、仙、魔、怪,还是灵、神、人、鬼,这座酒肆皆是来者不拒,也从来都无人敢于在酒肆之中闹事。
季月年戴着黑布箬笠,端着一盏“璃仙酿”,独自坐在角落之处的木桌旁,丝毫都不曾引人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个头戴黑布箬笠的生灵在其身侧坐了下来,道:“若是教圣婴与栖狐小公主知晓,其遍寻不得的玄阴仙君竟在此处逍遥自在,不知其会作何之想。”
此言落罢,其伸袖取下了黑布箬笠,满头乌发在妆红霓裳纱袖之间散落而下,竟是一个美貌俏丽的红裙少女。
木桌四周有着酒肆所布的厚厚结界,隔绝了所有周围的目光与感应。
季月年放下酒盏,翻袖取出那块篆刻着幼狐的雪白玉雕,轻声道:“盈袖少君并未将此事告知他人,季月年在此谢过了。”
红裙少女看了一眼那块玉雕,勾唇轻笑道:“万圣龙宫的变故,我在积雷山之中也有所听闻,直至前日里你忽然催动此物,我便知晓你定然有事寻我。”罹
季月年点了点头,望着红裙少女眸光深处那朵瑰美嫣红的狐火,道:“盈袖少君曾言,你的天赋神通唤作‘往昔’,其真正的威能神异不可测,甚至就连我的根脚来历都能稍加推测,可是如此么?”
盈袖瞳孔之中的嫣红狐火稍稍颤动,颔首道:“季月年,你我之间即将结亲,无需如此生分,若是有事,直言便可。”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那四境生灵‘东临散圣’如今已经躲藏起来,以我的感应手段,根本寻不到其半点踪迹,故而想让你催动天赋神通略作尝试,看看能否察觉到其藏身之所在。”
闻听此言,红裙少女不禁有些惊异,道:“此前那厮大闹万圣龙宫,正是为了擒拿于你,如今你又寻他作甚!”
季月年取下黑布箬笠,清冷的眸光之中仿佛泛起了冰澈霜寒的风雪,翻袖之间,一柄三尺雪剑被放在木桌之上,发出了沉重低澈的碰撞之音。
“诛之。”
那身着红裙的狐族少君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庞,随后目光又落在了那柄三尺长剑之上。罹
半晌之后,直至确认其并非妄言,狐族少君这才强自定了定神,开口道:“季月年,你……”
季月年轻声道:“我所修的佛源心道极为特殊,若是不诛此獠,我的道心会受到影响,心境修业极有可能会停滞于此。”
盈袖摇了摇头,望着雪袍少年的眼睛,道:“你可知四境生灵是何等存在么?圣婴大王在混元极境修业已久,战力绝世,可其在那东临散圣手下也走不过二十息。虽然你根骨无双,可此时你至多也只能与圣婴大王相差仿佛,如何能够去寻那东临散圣的麻烦?”
“盈袖少君,”季月年望着眼前这个生有闭月羞花之貌的红裙少女,持着落雪神剑的手指有些用力,显得愈加苍白了些,“其已经被玉面娘娘诛碎了小半真灵,此时并不能算作完整的四境生灵,更何况……”
雪袍少年站起身来,倒提着落雪神剑,声音愈加冷了些,“此事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这般应了此番因果,当如是者。”
盈袖仰起小脸,望着这个自己在玉狐仙宴之上一眼看中的生灵,心绪颤动,咬牙道:“你若是独自面对一尊四境生灵,可谓是万死无生,季月年,为了使你的心道因果圆满,便要去白白送死么?”
那雪袍少年神情冷肃,竟是朝着盈袖行了个礼,道:“虽然你我二人的仙姻乃是利益使然,可若你还念着即将与我结亲的这缕因缘,便施展神通‘往昔’,季月年在此谢过了。”罹
盈袖有些呆怔地望着季月年,许久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轻咬着嫣红的嘴唇,道:“我且尝试一番。”
心神动念之间,其眸光之中的那朵嫣红狐火缭绕而起,化作晕红的光流,逐渐漫入了虚无之中。
虽然狐族少君天赋异禀,可其骨龄毕竟仅仅九百余年,修业更是只有大罗极境,故而不过数息工夫,其眼睑便有了些许颤动,如瀑青丝无风自动,翻扬而起,将其花容月貌的白皙小脸映衬得愈加清丽俏美。
约么过了十余息工夫,盈袖蓦地闭上了双眼,待到其片刻之后再次睁开之时,瞳孔深处的嫣红狐火已经溃散而灭,隐没了去。
“既然你要送死,我也不拦你,且去罢。”
红裙少女翻袖凝聚出一枚玉符,放在了木桌之上。
她轻咬着妆红好看的嘴唇,神情隐约有些低落,此言落罢,便径直转过身去,戴上黑布箬笠,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此间结界。罹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块玉符,其上依旧残留着些许少女指尖的温热,玄异无比的晕红色泽浸染其间,正是“往昔”神通所凝聚而出的灵物。
拿起落雪神剑,走出厚厚的木桌结界,映入眼帘的是有些安静的酒肆,酒肆阁楼深处是一张庞大的木质柜台,只有寥寥三两个酒客在等着取那“璃仙酿”。
这座酒肆的古怪之处就在于,其“璃仙酿”非但分文不取,若是长久饮之,更是有着安定心神,蕴养神魂之效。
剑光锋寒,冰冷剑气缭入水面,惊起阵阵翻腾水浪。
季月年于璃水之上持剑而行,罡风烈烈,雪绶仙衣袍袖随风翻卷,头上并无冠冕,任由满头漆黑如墨的长发翻扬而起,狂乱飞舞。
璃水之畔的酒肆之前,那身着嫣红霓裳的狐族少君静立于此,遥望着逐渐远去的雪袍少年,稍稍低垂着眼睑,轻声喃喃道:“我曾听闻,众生有愿之时,若念诵无量观世音菩萨佛讳诚心祈求,皆能得偿所愿。”
红裙少女朝着高天之上行了个佛礼,微微阖上了双目,“南无观世音菩萨尊者,我诞于积雷山玉面狐族九百余年,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段姻缘,望观音菩萨此番能够护佑垂怜,此后盈袖必会诚心礼敬菩萨尊者,不敢稍有怠慢。”罹
其紧闭的眉眼之间有着两团半透明的妆红光晕浸染而出,化作无数嫣红的光点,湮灭在了璃水水浪的雨雾之中。
……
第六百七十一章 剑光起处破苍茫,琼雨落时尽花香
璃水与西海相接的尽头之处,白浪水雾绵延,灵机充盈,此地既不受西海龙宫摄辖,又地处两大洲境的边缘界外,乃是一处在机缘巧合之下所形成的三不管之地。玩
故而在那高及数万丈的西海海幕之间,有着无数生灵在此栖息修行,极为贪婪地汲取着界境边缘所泄露而出的灵蕴气机。
咆哮翻腾的璃水尽头,一个身着雪袍的持剑少年御水而行,乌黑发丝随风翻扬而起,其眸光清冷如霜雪,其中隐隐约约燃烧着神异至极的通灵业火。
直到行至那通天彻地的西海海幕之前,与其相比渺小如蝼蚁的雪袍少年缓缓停了下来,望着身前这渺茫无尽的玄奇界境,轻轻抖了抖手中的三尺长剑。
那雪剑剑尖之上气焰吞吐,一道瑰美绚丽的炽白剑虹划过虚空,迎风便涨,顷刻之间便化作一道长及数十丈的可怕剑芒,于璃水水境之上疯狂轰卷而出,甚至将此间的界境虚空都斩出了一道漆黑的裂缝!
轰!
剑虹所过之处,水浪咆哮嘶吼着滔天而起!
无数生灵被剑势所惊动,更有许多三灾太乙散仙、大罗真仙踏水而上,怒气冲冲地行至界境边缘,皆是催动神宫玄气,朝着此处感应而来!玩
“何人竟敢如此放肆!”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扰我清修!”
“简直找死!”
“竟然有人胆敢前来璃水界境寻死!”
喧嚣熙攘之间,这些陆陆续续现身而出的生灵皆是望见了持剑而立的雪袍少年,待真正察觉到了其剑气之锋寒之后,竟是纷纷安静了下来,眼神之中满是忌惮。
“竟是混元真玄之境的存在!”
“璃水界境虽然灵机充盈,可对混元之境的生灵并无太大作用,为何会有混元真君前来此处?”玩
“快去请璃水界境的玄龟老祖!”
“玄龟老祖乃是混元极境的强大存在,护佑我璃水界境无数光阴,定能赶走这尊混元真君!”
“此言甚是!”
诸多生灵交头接耳之间,当下便有数个生灵转身离去,显然是去请那混元极境的“玄龟老祖”,使其前来此处驱赶恶敌。
一尊大罗极境的散仙环顾四周,见身边诸人的神情都有些惧畏瑟缩,不禁怒从心起,壮了壮胆子,朝着那持剑而立的雪袍少年高声道:“敢问混元真君此番前来我璃水界境,意欲何为?”
那雪袍少年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而是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那高不可及的西海海幕之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大罗散仙未曾得到回应,有些抹不开面子,再次咬了咬牙,道:“玄龟老祖即将前来此处,你若是识相,自己速速退去也便罢了,若是……”玩
轰!
其言未落,又有一道雪白剑虹在其身侧不远之处贯空而过,撕裂天穹,斩出了一道长及数百丈的惊天剑芒!
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音传遍天地,层层叠叠的半透明音波横扫四方,使得数之不尽的生灵都被轰卷而出,如同下饺子般落入了璃水之中!
片刻之后,那百丈剑气所轰斩之处竟是显现出了一面凝实无比的透明屏障,其上有着无数涟漪疯狂涌动,却根本没有半点破碎之象!
方才开口的大罗散仙彻底呆怔在了原地,脸色惨白地望着那雪袍少年与其手中之剑,颤声道:“混元大真君!”
那雪袍少年仿佛根本不曾在意四周生灵的存在,只是神情沉凝地望着那海幕之下的庞大屏障,手中的三尺长剑之上有漆黑可怖的火焰吞吐,剑尖之处更有无数细小的虚空裂缝生生灭灭,寻常生灵仅仅只是望上一眼,便觉心神震颤,不敢再看。玩
四周观望的无数生灵皆是神情惊颤,目光骇然地望着那雪袍少年,甚至许多人被嚇的直接立在了原地,根本不敢有所动作。
就在此时,一道有些惊喜的声音自界境深处传来,顷刻间便传遍四野:“玄龟老祖来了!”
“玄龟老祖是我璃水界境的定海神针,定然能够退去这厮!”
“我等见过玄龟老祖!”
在诸人的欣喜见礼声中,一个头戴蟠龙冕、身披青蟒袍的老者踏波而至,神情凝重无比地望了过来。
青袍老者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那雪袍少年一番,目光愈加沉凝,竟是在四周生灵惊异无比的目光之中,恭敬无比地行了个礼,沉声道:“老朽讳为玄龟,敢问上仙,可是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君当面?”
此言落罢,璃水界境方圆万里疆域皆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无论是妖、鬼、怪,还是人、仙、灵,此间所有的生灵都死死地望着那身着雪袍的少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神情已是敬畏至了极点。玩
玄阴仙君季月年,南海佛家源教的第九佛子,此前在南瞻部洲尽诛九华山界的天籍神灵,更是毫不留情地诛杀了两尊大唐上朝的凌霄二境仙神,随着大唐上朝的洲境通缉令符传遍四方,玄阴仙君一时之间可谓是声名赫赫,俨然成了混元大真君此阶之中新晋的无双天骄!
季月年轻轻侧过头来,神情冰冷地望向玄龟老祖,道:“给予你等十息,且退去。”
玄龟老祖颤了一颤,险些被其目光之中的寒气伤到神魂,连忙稍稍垂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敢问玄阴君上,此次降临璃水界境,有何需要我等去做?”
其言还未落,便有许多聪慧机灵的生灵悄悄朝后退去,不过数息工夫,便有数千个生灵各施神通,速度愈来愈快,疯狂朝着璃水界境之外逃窜而去!
可是更多的生灵却依旧留在原地,打量着这尊传闻之中的“玄阴仙君”,似乎要看看其到底与寻常的混元大真君有何不同。
玄龟老祖面色有些焦急,道:“玄阴君上,可否将来意道出?我等久居璃水界境,实在不知此处有何能够吸引君上之物。”
其身侧一个随侍生灵面色苍白,急声道:“老祖,已经过了六息了,还不快走!你还不明白么,这厮从始至终都不曾将我等放在眼里!”玩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燃烧神魂,疯也似地御起玄光,直接窜向了璃水界境之外!
七息!
许多生灵面色犹豫地望着玄龟老祖,似乎对其有着盲目的信心,可同样有愈来愈多的生灵察觉到了那雪袍少年长剑之上愈加可怖的锋寒气息,心神下意识地震颤起来。
八息!
九息!
终于,有生灵望见了那落雪神剑之上愈加璀璨的五彩剑芒,惊叫道:“快走!”
无数停留在此的生灵皆是恍然惊醒,慌乱失措之间嘈杂喧嚣,便要转身离开此处。玩
那玄龟老祖依旧神情踟蹰,仿佛还在犹豫着应该退去还是继续询问一番。
十息!
雪袍少年袍袖翻扬,朝着西海海幕之下的庞大屏障持剑而斩!
轰!
天地明灭之间,日月相映,瑰美绝伦的五彩焰光化作一条浩瀚无尽的银河,以雪剑引之,自天穹之上漫卷而下,狠狠朝着璃水界境轰了下来!
轰!!!
愈加可怖的震天巨响传遍八方,甚至就连两大洲境边缘的巡境神灵都朝着此处望了过来!玩
瑰丽绝伦的五彩银河横贯此间天地,所有未曾离开的的生灵都沉醉在了此番绝世美景之中,可下一刻,这些生灵的真灵与神魂便悄无声息地湮灭在了银河之间,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璀璨星尘!
咣!!!
那厚实到不可思议的屏障被绵延无尽的五彩银河轰落而下,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那裂痕甫一出现,便如同蛛网一般疯狂蔓延而出,轰鸣巨响再次席卷天地,这庞大的屏障顷刻之间便崩碎成了数不清的细碎光影!
浩瀚银河逐渐褪去,黑夜重归白昼,天穹之上有着无数绚丽至极的花火翩跹摇落,便似一场灿丽无比的琼树花雨。
方才侥幸逃离至远处的那些生灵怔怔地望着彻底崩灭的璃水界境,仰望着天地之间的无双绝景,神情呆滞,心中说不清到底是后怕还是庆幸。
此处的动静实在太大,西海龙宫深处有着数道目光投了过来,两大洲境边缘的巡境神灵更是察觉到了此间气运变动,朝着此处急速赶来!玩
摇落花雨之间,那雪袍少年持着三尺长剑,似乎毫不在意四面八方那些愈来愈多的目光,而是静静地俯视着西海海幕之下,那屏障崩碎之后的虚无洞天,冷声道:“东临散圣贵为四境圣人,竟也这般落自己的面皮,学会了做那缩头乌龟么?”
第六百七十二章 玄阴,碎仙
那西海海幕之下,虚无洞天的庞大屏障尽数碎裂,通天彻地的海幕仿佛都随之震颤起来,轰鸣巨响声中,滔天水浪嘶吼咆哮着翻涌而起,在晦暗的天穹之下疯狂肆虐,竟是一幅天崩地裂般的可怕景象。蓪
“玄阴小儿,你当真是活腻了,前时在万圣龙宫被你侥幸逃过性命,如今你竟是主动送上了门来,实在是自寻死路!”
东临散圣冰冷的声音传遍八方,其有些模糊的身形在那海幕之下逐渐凝形,最终完全显现了出来,却是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的相貌平平无奇,面容望上去有些虚弱,可其双眼却是锃亮有神,身周所散发而出的可怕气势更是令人胆寒,就连其身周的境壁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季月年持着落雪神剑,俯视着海幕之前的中年道人,神魂深处有了些许不自觉的颤动,这是独自面对四境存在的生灵本能。
可其眸光却是冰冷彻骨,便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冰。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那些生灵皆是惊骇至极,不可置信地望着中年道人,纷纷惊呼出声!
“四境!”蓪
“四境的尊贵存在!”
“天源圣人!”
“这不是天源圣人!而是一尊成道于西牛贺洲的地境散圣!”
“如此恐怖的生灵,竟然一直都隐藏在璃水界境!”
“实在是可怕!”
“这身着白袍的混元大真君,竟然胆敢面对一尊四境圣人!”
“简直是自寻死路!”蓪
……
东临散圣望着远处越聚越多的生灵,不禁皱了皱眉头,道:“聒噪。”
其道袍袍袖轻拂,刹那之间天穹颤动!
可怖无比的圣人气息横扫激荡而出,引动不可抵挡的天地之力,顷刻之间就将方圆万丈之内的生灵卷成了细碎的光影!
挥袖之下,足足有数万个生灵化作飞灰!
更远处的那些生灵见此情景,皆是嚇的面色煞白,疯狂朝着璃水之外逃遁而去!
季月年在轰卷而至的四境气息之间岿然不动,漆黑如瀑的长发在狂风之中翻扬而起,其倒持着手中的落雪神剑,冷冷地望着东临散圣,剑尖之上有着通灵火焰吞吐而出,使得所有降临而下的威压都湮灭在了虚无之中!蓪
东临散圣冷笑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其再次随意地一挥袍袖,虚空之中瞬间便出现了一只大手,携着完全不可抵抗的恐怖威压,朝着季月年这里摄拿而来!
此凝气成掌的咒术,正是当初其横扫万圣龙宫之时所施展的神通!
烈烈罡风在身旁呼啸嘶吼而过,季月年将左掌也放在了落雪神剑的剑柄之上,双手持剑,那剑身之上光芒绽放,瑰美至极的银河旋涡在其身周流淌而现,天穹黯淡下来,顷刻之间日夜倒转!
轰!
一条横亘天穹的银河虚影在高天之上轰落而下,拖着浩瀚无垠的灿丽光晕,直接卷在了那只巨手之上!
震天撼地的巨响声中,那条银河竟然愈加虚幻,仿佛穿越了时空,在巨手之间扭曲而过,将东临散圣轰入了璃水界境深处!蓪
激荡而起的水浪轰鸣滔天而起,足有数千丈之高!
与此同时,那巨手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亦是狠狠抓在了季月年身上,直接将其身形抓灭成了无数散碎的炽白光晕!
下一刻,这些霜白的光点重新凝聚,季月年的身形浮现而出,面色已是苍白无比。
即便已经修成了佛源之体,可在这四境神通的碾压之下,其混元大真君之境的修业依旧有些不堪一击。
受了这一掌,其神魂之上已经有了些许裂痕,若是再受一掌,其神魂甚至有着崩裂的危险!
“玄阴小儿,你敢来寻我,可以称得上是勇气可嘉。可你这般狂妄自大,实在是太过小看一尊四境生灵了。”
东临散圣的声音弥漫天地,其在璃水界境深处踏水而上,见其模样,竟是在那银河轰落之下毫发未损。蓪
极远处聚拢而来的生灵越来越多,可这次围观的生灵却是聪明了许多,皆是遥遥立在璃水界境万丈之外,半步也不曾靠近。
“东临散圣贵为四境生灵,纵使修业惊天,可却不曾想到,我既然敢来寻你的麻烦,定然有凭借之物,”那雪袍少年持着落雪神剑,轻声开口,“更何况,你已被玉面娘娘诛了小半真灵,又始终都不曾得敕天境天庭的圣人金令,你的所谓‘四境’,只怕有着不少水分罢?”
闻听此言,东临散圣心下有些羞恼,怒笑道:“玄阴小儿满口胡言,当真该死!”
其心念动间,那灰暗的天穹立时便乌云近散,金红大日照耀而下,璃水界境已是重归白昼!
一座玄光牢笼在季月年身周凝聚而现,将其困在了其中,这牢笼迎风缩小,不过片刻便化作一团巴掌大的光晕,安静地悬浮在了原地。
东临散圣轻翻手掌,将那团光晕取在掌中,随手将其捏成了无数碎屑,冷笑道:“蝼蚁罢了。”
可随着那些碎屑在指间飞散,东临散圣才察觉到了些许不对,眉头稍稍皱了起来。蓪
下一刻,一道细碎的剑虹自虚无之中亮起,映照天穹扶摇而上,直接撕裂了残破不堪的璃水界境,斩在了东临散圣的手臂之上!
轰!
东临散圣身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暴退数丈,其袍袖却被那剑芒生生斩下了一截!
数百丈之外,季月年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手中的落雪神剑已经完全化作了流转着五彩之色的三尺光虹,其面色苍白至了极点,已是没有半分血色。
东临散圣神情稍稍有些凝重,打量了季月年一眼,道:“竟然以太阴之力凝聚神魂化身,骗过了我的神通,你的本尊却隐于暗处,伺机出手,实在是狡诈。”
那季月年一言不发,其所持的光虹长剑之上,无量神光绽放而出,再次朝着东临散圣这里斩出了一剑!
轰!蓪
璃水界境被狂乱肆虐的剑气彻底撕成了碎片!
东临散圣咬牙施法,亦是将眼前的季月年再次碾杀成了无数散碎灰暗的太阴之力!
同时那五彩剑虹贯穿而过,再次斩落在了东临散圣的手臂之上!
这一次的剑芒愈加锋寒刺骨,竟是使东临散圣的手腕出现了一道血痕!
东临散圣吃了一痛,不禁嘶叫一声,恶狠狠地环视四周,四境圣人的感应之力横贯天地,竟是在虚无暗处找到了数十个“季月年”!
“若这些化身都是太阴之力所化,我便将其尽数诛灭!”
第六百七十三章 第三剑,太阴之剑!
西海海幕被漫卷而过的剑气撕出一道长及千丈的裂口,无数临近的西海生灵皆是惊骇至极,朝着此处遥望而来!
东临散圣藏身之处被碎仙剑芒映照而出,那五彩剑芒贯空而过,竟是将东林散圣的一根手指斩了下来!
“玄阴小儿!我要你死!”
东临散圣手指断落,化作飞灰,其神色却是冰冷至了极点,再不躲藏,扭曲之间踏天而上,直接出现在季月年身前,袍袖翻卷,将季月年轰灭成了细碎的光影!
咔嚓!
神魂崩裂之音传遍天穹,季月年在数千丈之外凝现出身形,面色苍白无比,其神魂之上已经有了蛛网般的裂缝!
万众瞩目之下,其面上却是没有半点惧色,只是冷冷地望着东临散圣,手掌翻覆之间,那柄五彩光虹长剑再次凝现而出,道:“青苍,碎仙!”
吼!
一道龙吟天音席卷高天,青芒映世,青苍仙龙的虚影咆哮而出,其身形足有数十万丈,遮天蔽日而现!
龙吟震世,青苍仙龙虚影冰冷地看了一眼季月年,随后其数十万丈的通天身躯竟是寸寸崩裂,化作了一场覆盖小半海境的湛青光雨!
数不清的西海生灵皆是惊声道:“青苍仙龙!”
“那是青苍仙龙!”
“水源化身!上古海境之主!”
“这般通天彻地的生灵血脉,竟然被这厮生生崩碎剥离!”
“快看那道剑光!”
“快跑!”
“退!”
随着青雨摇落,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碎仙之力贯入了五彩长剑之中,无数生灵皆是察觉到了真灵深处涌现而出的危机,疯狂朝着远处逃遁而走!
季月年崩碎玄阴血脉之后,竟是将东海血脉所升华而出的青苍仙龙血脉也剥离了出来,生生将其崩灭在了此处!
轰!
受了青苍碎仙之力,其手中的五彩长剑已经璀璨至了极点,剑芒所过之处,万物皆灭!
剑芒斩落,万籁俱寂!
东临散圣被碎仙之力禁锢片刻,刹那之间便被那五彩剑虹横扫而过,左臂在剑虹之下生生截落,化作了飞灰!
此肢体缺损乃是作用于真灵之上的缺损,根本无法再生!
东临散圣侧头看了一眼左侧空荡荡的袍袖,神情却是平静到可怕,抬首望着身形愈加虚幻的季月年,道:“玄阴小儿,以两种血脉化作碎仙两剑,实在是不错,可是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手段?”
季月年神情有些恍惚,其神魂之上的裂缝已经愈来愈可怕,几乎随时都会崩碎开来。
可其苍白的唇角却是勾着冰冷的笑意,静静地望着那东临散圣,道:“我还有一剑,唤作‘太阴之剑’,斩出这一剑,我的神魂即将陨灭,而你……”
闻听此言,东临散圣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还不曾来得及开口,便见那季月年的身形完全化作了虚幻,只余了其手中的五彩长剑璀璨煌煌,炽目至极的剑光映彻绽放!
季月年竟是生生崩碎了沉霜长剑,使得其中蕴藏的太阴之力尽数剥离而出,完全贯入了这柄融合了落雪神剑的五彩长剑之中!
曾经初次受困于九华山界之时,季月年不过是混元真君修业,却以一缕太阴之力灌注,暂时登临大真君之境,诛杀了一尊护法神君!
如今随着沉霜崩灭,其中所有的太阴之力都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甚至引动了此间天象,使得白昼重新晦暗下来,化作了夜幕!
东临散圣的面色隐约有些嘲讽,道:“我若是当真全力躲藏,你如何寻我?”
此言落罢,其身形便陡然扭曲,竟是完全消散在了此方天地之间!
季月年持剑牵引太阴月轮之力,其瞳孔深处隐约泛起了碎金之色。
随着两种仙源血脉剥离而出,其佛源真灵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桎梏,开始诞生出了一丝真正佛家源教的气息!
“躲藏起来么……”
季月年的碎金眼眸满是冷漠,扫过下方的翻腾海境,这才察觉到,自己与东临散圣竟是已经撕裂了西海海幕,行至了西海之上。
甚至远处有着不少巡境神灵,有些惧畏地望着季月年这里,根本不敢上前。
其持着这般可怕的五彩光虹之剑,这些神灵若是当真前来寻死,只怕会被季月年随手一剑斩灭了神魂。
“通灵造化之术!”
咔嚓!
季月年翻掌之间,持着盈袖给予的那块玉符虚影,强行催动罕见无比的通灵神通,其神魂已经开始了不可逆的崩裂!
通灵业火在其灿金瞳孔之中熊熊燃烧,扫过浩瀚无尽的西海,终于落在了数万里之外的海境边缘之处!
雪绶仙衣袍袖翻扬,季月年持着长剑,身形陡然消散,下一刻便直接出现在了那处海境之上!
许多离得近些的生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疯狂漫卷的剑气绞碎了神魂,下境往生而去!
“聚太阴之力,以凝此剑!”
季月年面色苍白无比,冷冷开口,持着那恐怖无比的五彩长剑,径直朝着下方斩了下去!
剑虹未至,剑气先涌。
虚无境壁被锋寒剑气撕裂开来,露出了东临散圣惊骇的面容。
夜幕掩映之中,月轮洒下无尽清辉,那柄太阴幻剑携着不可抵挡之威轰落而下,直接贯入了东临散圣的眉心!
轰!!!
可怖至极的半透明波纹激荡八方,大海咆哮,水浪翻腾而起,无数生灵被余波所及,来不及反应便被无声无息地碾碎成了光影!
咔嚓!!!
季月年神情有些痛苦,其神魂已经碎裂了小半,其上满布着触目惊心的裂缝,随时都会真正陨灭!
其望着下方翻腾的水浪,强忍着钻心刺骨的剧痛,疯狂催动尚算完好的真灵,瞳孔深处泛起尊贵至极的灿金光晕,咬牙道:“以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名,观众生!”
真灵气息勾连冥冥之中的佛家灵机,其身后有着一道佛源金光漫卷激荡,滔天而起!
这佛源金光扶摇十余万丈,在季月年身后化出了一尊通天彻地的观音菩萨尊者法相!
这尊法相与此前“观众生”相不同,此前法相皆是青裙女童模样,如今的这尊观音菩萨尊者法相,却是一个身着白纱霓裳的闭目少女!
如今“观众生”的法相,正是妙善尊者成道之后的尊者法相!
季月年的手指有些颤抖,遥遥指向了下方的苍茫海域:“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感应,其身后那高及数十万丈的白纱少女虚影轻轻睁开了眼眸,朝着此处俯视而来。
第六百七十四章 诛圣!
西海无尽生灵以及两大洲境边缘的生灵,此时皆是呆怔惊骇,死死地望着那白纱少女,神情极是不可置信!
季月年的手指最终凝滞了下来,其神魂亦是崩碎了大半,其身形在发丝之处寸寸崩灭,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消散!
可就在其手指指向通灵业火所感应的方向那一瞬间,那睁开双眼的白纱少女虚影亦是伸出了长及数万丈的通天手臂,朝着西海指了下来!
“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白纱少女清灵好听的声音传遍天穹,使得身处此间的无量生灵皆是呆滞在了原地!
“那是……”
“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虚影!”
“观音菩萨尊者!”
“这怎么可能!”
……
那“观众生”神通所凝聚的法相手臂遥遥指向西海,使得无穷无尽的西海之水翻涌而起,甚至就连海境最深处的西海龙宫生灵都是满面骇然!
随着那通天手指落下,海水深处翻涌出了一处深渊,东临散圣的身形独自立在其中,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
轰!
西海之水倒卷天穹,在那手指周围化作浩瀚无垠的庞大水卷,朝着东临散圣这里轰落而下!
“还不够!以我的混元大真君修业,这道重叠神通能够将其重创,却无法真正诛杀此獠!”
季月年死死地咬着牙,再次催动了佛源真灵!
其神魂之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碎裂之音,竟是已经崩灭了九成之多!
真灵深处有两团火焰,一青一红,如蝴蝶般互相缠绕着翩跹而出!
“洞虚真火……禅心青火……”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剥离你等之后,我的真灵之上便只余了佛源气息,”季月年的眸光有些晦暗,显然已经至了极限,“且去罢。”
佛光映照之下,那两团真灵心火被生生撕扯开来,化作两道青红光虹,跟在那巨大手指之后,朝着下方的旋涡深处贯空而去!
真灵心火乃是修行之根源,崩碎心火便意味着放弃一身所修,其所爆发而出的力量根本不可想象!
寻常生灵的真灵之上只能生出一朵心火,季月年却是足足有着三朵心火存在,共同勾连着其混元大真君之境的真灵修业!
如今两朵心火崩碎剥离,便意味着两个货真价实的季月年崩灭修业,以真灵修为化出了这一道光虹!
咔嚓!!!
终于,季月年的神魂彻底碎裂,其身形寸寸湮灭,化作了飞灰!
西海之上,高及十余万丈的白纱少女虚影亦是随之隐去,可那通天手指却是真正落了下去,携着无量潮水,直接将东临散圣的身躯碾成了无数碎片!
西海翻涌,无尽海水咆哮嘶吼!
无人注意之地,青红两道光虹隐在了潮水深处,悄无声息地贯穿而下!
数息之后,海水依旧轰鸣咆哮,无尽潮水重归西海,夜幕隐去,白昼再现,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玄光聚拢之间,东临散圣的身形凝聚而出,其气息已是虚弱至了极点,环视四周,狂笑道:“玄阴小儿!你这神通当真唬人,若不是你的修业太低,这道神通还真能让我栽在此处!”
极远之处的那些生灵与巡境神灵依旧不曾上前,只是遥遥望着此处,喧嚣吵闹,议论纷纷。
此间变故早就轰传八方,可无论是两大洲境边缘的巡境神灵,还是西海龙宫,皆是根本不敢上前插手。
万众瞩目之下,东临散圣仿佛成了最后的胜者,这尊四境生灵睥睨四方,极是得意。
一尊时刻观望的半步圣人忽然抬起头来,惊声道:“快看那玄阴仙君!他还未死!”
无数生灵随其目光望去,果然在那西海之上,出现了一个身着湛青长袍的清美少年,那青袍少年踏天而下,持着一柄湛青长剑,浑身上下燃烧着湛青心火,冷冷地朝着东临散圣望来!
“玄阴道兄!”
急切的吼声遥遥传来,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御风而至,行至了西海边缘,焦急无比地望向了那青袍少年所在之处。
可那青袍少年却毫无所觉,其身周的湛青心火愈烧愈烈,连人带剑化虹而落,直接撕裂无数时空,将根本来不及闪躲的东临散圣削去了头颅!
一剑枭首!
其脖颈断裂之处浸染了炽烈的青火,发出了嗞啦的响声!
东临散圣的身躯被诛,其神魂化作一团光晕蜕离出来,逃离而走!
蓦然之间,其身侧再次浮现出了一个身着红袍的清美少年,其持着一柄燃烧着炽烈心火的血红长剑,狠狠地斩在了东临散圣的神魂之上!
洞虚心火烈烈燃烧,竟是直接将那东临散圣的神魂灼烧殆尽,只余了漫天细碎的灰烬!
那青袍少年与红袍少年面无表情,皆是在青红火光之间逐渐溃散,化作了飘落的光影。
四境生灵东临散圣,至此神魂被真正诛灭,真灵下境往生而去!
四面八方聚拢着足足百万生灵,皆是望见了四境生灵陨灭的这一幕!
“玄阴仙君以混元大真君的修业,诛杀了四境圣人!”
无数生灵神情骇然,面目呆滞,心神深处不断地回响着这句话。
对于寻常生灵而言,四境生灵乃是遥不可及的尊贵生灵,在地境人间的诸多道统之中,凌霄天君常见,甚至半步圣人都不算少,可四境生灵无论在何处,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青红二色光影散落之处,那沉鱼落雁的小龙女千焰凝形而出,她蜷缩着身子,紧闭双目,朝着海水之间落了下去。
“千焰!”
牛圣婴一眼便望见了现身而出的少女,疯狂御起三昧真火,刹那之间便跨越数万丈距离,将千焰抱在了怀中。
千焰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眼,花容月貌的小脸之上有泪痕拂过,低声道:“玄阴仙君他……”
牛圣婴用力地咬着牙,将怀中的少女抱得更紧了些,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西海海境诛圣之战,玄阴仙君季月年之名轰传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两大洲境,为无量众生所知。
只是这尊绝世无双的混元大真君却是如同昙花一现般,与四境生灵东临散圣共同陨灭在了西海之上,使得无数生灵都叹息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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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杳渺音绝,余我孤奏
淮阴殿的阴影之下,黑袍少女席地而坐,身周环绕着星星点点的璀璨灵光,凝望着星渊银河尽头之处的星灵境底,神情有些怔然。笱
至了如今,这座月灵小境已是愈发安静,前时谢裳离去之后,其中除却季清婵之外,竟是再没有半个生灵。
“这柄剑,仿佛要离开了……”
“便似它的主人一般……”
在她身前,摆放着一柄萦绕着五彩光晕的三尺长剑,其剑身霜白似雪,剑尖之上有着瑰美绝伦的半透明五彩光华,其所透出的锋寒之气几乎撕裂了此处空间,甚至就连黑袍少女触碰长剑之时,都下意识地小心了许多。
嗡!
一缕五彩剑芒缭绕而起,在其指间划过,黑袍少女蓦地收回手指,纤白如玉的指尖之上已是有了一丝殷红的血迹。
她稍稍皱起眉头,轻声道:“此剑虽无剑灵,可其所蕴藏的灵性已至不可想象之境,其锋寒剑意可怕至极,甚至就连我不慎之下都会受伤。”笱
落雪神剑再次发出一声轻吟,剑光灿动之间,季清婵连忙抽回手掌,不敢再阻拦半分。
她内心深处有着极为危险的预感,若是自己再阻拦这柄剑,其斩破一切的恐怖剑光当真会将自己撕成碎片。
终于,在黑袍少女的凝目注视之下,这柄萦绕着五彩光晕的霜雪长剑冲霄而起,划过一道绚丽绝美的焰尾光虹,由实化虚,穿出了月灵小境,悄无声息地隐入了不知名之处。
季清婵站起身来,走过淮阴殿的庞大阴影,行至了星渊银河之上,神情愈加茫然。
“季月年,此番你选择崩灭神魂,碎仙而去,若是当真能够涅槃而生,便是一尊真正的潮音涧佛子,到了那时……”
不知过了多久,淮阴殿前逐渐恢复了寂静,只余了星渊银河之上的星芒雀跃,蹁跹而舞。
……笱
积雷山,玉狐仙宫。
“敢问叔叔,前时到底去了何处?”
牛圣婴强压着有些繁乱的心绪,朝着金台之上的如意真仙拱了拱手。
如意真仙还不曾开口,那銮座之上的玉面狐狸便冷下脸来,斥道:“与你叔叔说话,便是这般态度么?!”
如意真仙摆袖笑道:“娘娘莫急,此事实是我之过错,圣婴有此反应,也不为过。”
此言落罢,他便转身望向牛圣婴,放缓了声音,道:“圣婴,你可记得你是如何将那千焰救回来的么?”
牛圣婴闷着声音道:“自然是玄阴道兄诛杀了东临散圣,救出了千焰龙女。”笱
如意真仙笑着摇了摇头,道:“前时娘娘给我的谕令,乃是救回千焰龙女,并诛灭东临散圣的真灵,那东临散圣极为狡猾,将千焰龙女藏入了其随身的洞天小世界深处,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悄无声息地进入那方洞天小世界,不然稍有不慎之下,东临那厮便会直接鱼死网破,在临死之前拉千焰龙女下水。”
牛圣婴猛地抬起头来,咬着牙道:“那叔叔为何不曾救下玄阴道兄?”
闻听此言,如意真仙神情有些肃然,道:“玄阴仙君以身入劫,独自诛杀一尊四境生灵,名震八方,即使是我都对其颇为敬重。”
“只是玄阴仙君当时的状态,圣婴你却是丝毫不知,”如意真仙话锋一转,语气之间亦是多了些许不确定之意,“玄阴仙君当初能够斩出碎仙三剑,乃是崩灭其珍贵无比的仙源血脉所凝聚,其与东临散圣交战之时,已经不经意间在四周形成了天地结界,任何生灵进入其中,都会在气机牵引之下,受到二人的同时攻杀。”
“更何况,在我观来,玄阴仙君的所作所为,已经隐约有了取死之意,我虽然能够强行插手,在其手中诛杀东临散圣,可这样一来,玄阴仙君却未必会领情,如此反而不美。”
如意真仙低垂着目光,望向牛圣婴,“圣婴,你也不必自责,玄阴仙君如此之做,自然有其道理所在,我正是推测到了其大致的行为,这才没有擅自干涉。不过千焰龙女之事,你确实要好生感激于他,若不是那两道青红剑光诛碎了东临散人的神魂,即便是我亲自出手,也难保其在临死之前崩毁自己的洞天小世界,从而使得千焰龙女与其陪葬于西海之上。”
牛圣婴怔神良久,这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谢过叔叔了。”笱
此言落罢,其便直接转过身去,甚至都不曾朝着玉面狐狸行礼,便离开了玉狐仙宫。
玉面狐狸不曾怪罪牛圣婴的失礼,只是侧头朝着如意真仙笑了笑,道:“圣婴言辞无状,倒是委屈二叔了。”
如意真仙摆手笑道:“娘娘此言却是折煞我了,如今平天大圣正在沉睡,我身为摩云洞天的五境生灵,自当为我积雷山分忧解难。”
玉面狐狸眸光有些晦暗,叹道:“万圣龙君即将回转碧波潭,虽然千焰龙女已经归来,不过我等还是要给其一个面上的交代。”
如意真仙轻拂袍袖,点了点头,道:“此事便交予我罢。”
玉面狐狸稍稍欠身,道:“辛苦二叔了。”
在大殿之外,仍旧是瑰美绝伦的玉狐仙宫永夜之天,漫天花灯悬落如焰,垂下了数之不清的虚影花瓣。笱
牛圣婴独自立于玉狐仙宫之下,仰望着天泉所化的环天玉带,眸光深处依旧满是自责。
“玄阴道兄,皆是我害了你……”
“若是当初不曾带你前去万圣龙宫,让你好生待在积雷山修行,那东临散圣也决计不敢前来此处放肆……”
在其身侧不远之处,一个身着妆红裙裳的绝美少女行步而上,停在了牛圣婴身前。
牛圣婴心神一颤,因着季月年之事,此时甚至有些不敢直视红裙少女的眸光,稍稍收敛了方才的杂乱心绪,强笑道:“圣婴见过盈袖姐姐。”
那红裙少女欠身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圣婴大王之礼。”
牛圣婴目光闪躲,道:“盈袖姐姐想必是要觐见二娘罢,我便不叨扰了。”笱
其言落罢,牛圣婴便御起三昧真火,径直穿过玉狐仙宫四周的环天玉带,化虹而去。
红裙少女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望向了天穹之上的天泉玉带,眸光深处有着一朵嫣红美丽的狐火跳跃。
“季月年……”
“我会找到你……”
……
第六百七十二章 袖
寒风凛冽刺骨,夹杂着细雪在夜幕之中呼啸嘶吼,使得本就破败不堪的山神庙愈加残陋,甚至就连只余小半的屋顶都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在风雪之中倒塌下来。贅
“刘叔,这风雪越来越大,我已经冻得走不动路了!”
小柱子浑身打着颤,有些发白的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包裹,那里面是他随着刘大牛这次打猎回来,仅剩下的两块干粮。
不远之处,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一把将他捞了起来,在寒风呼啸间大步踏入了山神庙之内。
“那就先在这里歇息到天明,等到太阳出来,风雪小些再回村,”刘大牛用脚踹烂两块腐朽的木板,三下五除二便依靠山神庙的半边墙壁搭出了一个简易窝棚,“这次带你出来学打猎,实在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的风雪,不仅毫无所获,就连带来的干粮都快吃完了,这样下去,咱爷俩说不定真要冻死在这昭阳山脚下。”
小柱子蜷缩着身子,钻到了木板窝棚的最里面,把那包裹放下,双手捂着冻得通红的鼻子,闷声道:“刘叔,我现在暖和些了。”
刘大牛斜倚在山神庙冰冷潮湿的墙壁之上,将背后的弓箭取了下来,坚毅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忧色,叹了口气,道:“如果这风雪明日里还不停,我们就要断粮了。”
一阵刮骨寒风卷过山神庙,小柱子不禁狠狠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里靠了靠,望着脚底下那干瘪的包裹,沉默不语。贅
他自幼在昭阳山上的刘家村长大,父母在外出打猎的时候被生出灵智的野兽双双咬死,是村里的刘大牛把他一手带大,可谓是不似父母,胜似父母。
这是刘大牛第一次带他出来学习打猎,没想到遇到了如此可怕的风雪,即便这山神庙距离昭阳山上的刘家村只有短短十余里距离,可在这寒冷彻骨的天气之下,这平日里半日即至的距离却是变得遥不可及。
“刘叔,那是什么!?”
小柱子紧了紧身上的粗布棉袄,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抹金色,不禁探头朝着那山神像之下看去。
“莫要大惊小怪!”
刘大牛转过头来,亦是望向了山神像石台下面的角落。
那是一团金黄的锦帛。贅
刘大牛站起身来,神情凝重了些,上前摸了摸那锦帛的质地,忍不住开口道:“即使在昭阳山城里,我也从未见过这等柔顺光滑的上好绸缎,这里面包着的是……”
伸手拨开软绵绵的金黄丝绸,刘大牛竟是猛地退后半步,忍不住惊呼出口,“这是谁家的孩子!”
那锦帛被他手掌拂过,四下散落开来,露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白皙婴儿。
那婴儿约么有数个月大,睁着一双眼睛望向刘大牛与小柱子,竟是不哭也不闹,更是仿佛丝毫都感觉不到周围的寒冷。
小柱子顾不得自己手脚冰凉,连忙爬出木板窝棚,上前直接将那团金黄锦帛抱了起来,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谁家的父母这般狠心,竟然将孩子丢在风雪里不管不顾!”
他却是不曾发觉,那团包裹着婴儿的金黄锦帛散发着无法言明的暖意,甚至使得这座露天破庙都温暖了许多。
刘大牛环顾四周,却是不见半个人影,其目光落在那婴儿粉嘟嘟的小脸上,神情有些不忍,道:“能用得起这般上好的丝绸,定然是昭阳山城里的富贵人家,可如今……”贅
小柱子紧紧抱着那团锦帛绸缎,咬牙道:“想是哪家员外与小妾的私生子,怕被正房寻到蛛丝马迹,这才狠心丢在了此处,刘叔,我们把他带回刘家村罢。”
刘大牛却是看到小柱子毫无所觉地站立在了寒风之中,惊异道:“你不冷么?!”
小柱子恍然惊醒,连忙将那婴儿抱到了刘大牛身前,道:“刘叔,你摸摸看,这襁褓倒是暖和的紧哩!”
刘大牛伸手一探,那包裹着婴儿的金黄锦帛果然温暖无比,他忍不住抬头望向那残破的山神像,道:“应是山神老爷不忍咱爷俩冻死,这才将这婴儿送了过来,快去拿干粮!”
“我知道了,刘叔!”小柱子将婴儿递给刘大牛,蹲下身子在包裹里取过那两块干硬的馒头,送了上来。
刘大牛一手拿过干粮,本想放在嘴里嚼碎再吐出来,可等到他目光落在那婴儿脸上之时,却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用粗糙的手掌把干粮掰碎,就着地上的雪水搓成粉末,小心翼翼地送入了婴儿嘴里。
“刘叔,你这是……”贅
小柱子有些不解。
刘大牛一边喂那婴儿吃东西,一边笑道:“这些昭阳山城富贵人家的孩子与我们不同,想来也不愿吃我嚼过的东西,这地上的雪层清亮干净,搓成雪水,反倒能送上一送。”
小柱子恍然大悟,他看着地上那许久都不曾动过的雪层,忽然之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侧头望向山神庙外,惊喜道:“雪停了!”
刘大牛抬起头来看去,果然昭阳山下的风势渐歇,就连方才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都不见了踪影。
“趁着风停雪歇,我们赶快动身上山!”
刘大牛坚毅的面庞上露出喜色,当下便站起了身来。
“好嘞!”贅
小柱子开心地咧着嘴,有些泛红的脸上满是笑意。
咣当!
一道坠地声响传入耳中,小柱子眼尖,一眼便望见了那婴儿襁褓之间掉落下来的东西,高声道:“刘叔,有东西掉了!”
刘大牛低头看去,果然看见一块巴掌大的白玉玉雕,跌落在了不曾被风雪浸染的庙宇墙角之处。
“这应该是他父母留下的信物,暂且收好罢,只是这上面的字,我却是从来都没见过。”
刘大牛上前捡起那块小巧精致的玉牌,刹那之间,一股冰凉通澈的气息传遍了全身。
小柱子抬眼一望,看见那玉牌背面篆刻着一个小字,只是那篆字仿佛是一个早已失传的古篆,与现在昭阳山所使用的字并不相同。贅
蓦然之间,一道冰凉的气息在那玉牌之上席卷而出,使得小柱子这里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开口道:“这是‘袖’!”
刘大牛疑惑道:“你是如何识得?”
小柱子呆了一呆,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
刘大牛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笑道:“你说是‘袖’,那便是‘袖’,这是孩子父母留下的信物,他的名讳应当也是如此。”
小柱子讷讷道:“刘叔,我们快些回去罢!”
刘大牛点了点头,伸手将那婴儿的襁褓紧了紧,另一只手牵着小柱子,大步迈出了这座破败的山神庙。
……贅
第六百七十三章 鬼物
轻柔的微风拂过山野,苍翠林间溪流潺潺,刘柱子两步跃过山溪,大声叫道:“含袖,快些随我来,刘叔要出发去昭阳城了!”
那溪水汇流山涧的尽头之处,端坐着一个约么十岁左右的男童,身穿粗布麻衣,乌黑的头发并不算长,堪堪垂至肩膀之处。
听到刘柱子的声音,那唤作“含袖”的男童站起身来,神情有些茫然,口中却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当初小柱子与刘大牛在山神庙躲避风雪,至今已是过了十余年之久,刘柱子更是长成了二十余岁的高壮青年,他的面庞有些黝黑,望着含袖笑道:“莫说是你,就连我都不曾去过昭阳山城,听说那里是昭阳山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比我们的刘家村可是要强得多了。”
含袖低垂着目光,仿佛仍旧在神游天外。
刘柱子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拉过含袖的手臂,道:“每次你都自己跑到这里来发呆,也从来不与他人玩耍,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
含袖被他拉着走出山涧,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他记事以来,记忆里便有着许多光怪陆离的玄奇梦境,里面有飞天遁地的妖魔,有呼风唤雨的灵怪,更有长生不老的神仙。
甚至在那些稀奇古怪的梦里,还存在着比昭水浩瀚千倍的天河,比昭阳山高耸万倍的巨山。
这些瑰美玄奇的梦境每时每刻都在含袖的记忆里翻涌,以至于让他自幼时起便沉默寡言,少与人玩耍,除却刘柱子与刘大牛之外,几乎从来都不曾与刘家村的村民有过交流。
山林之间的小径极是幽静,只有林深之处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鸟兽虫鸣,刘柱子带着含袖一路走来,入目所见尽是青青葱葱的苍翠山色。
“含袖,方才刘叔说了,这次我们进昭阳山城,要帮你找到你的父母!”
刘柱子转过头来,黝黑的脸庞之上满是兴奋。
含袖怔了一怔,喃喃道:“我父母在昭阳山城么……”
刘柱子极为笃定地点头道:“你身上佩戴的这块玉牌,绝不是山野村庄里能够出现的东西,只有繁华熙攘的昭阳山城,才有这般浑然天成的玉雕。”
说话之间,二人已是顺着山涧走下山崖,行至了刘家村的边缘。
还不曾进村,刘大牛粗壮的嗓音便远远传了过来:“徐爷,这次就让我带上这孩子,该孝敬的铜板一文也不会少。”
在刘大牛身旁,有两驾装潢精美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之前站着一个手持折扇的文士,正是刘大牛口中的“徐爷”。
徐爷朝着刘柱子与含袖的方向看了一眼,摆了摆手,道:“罢了,带上便带上罢,只不过,前往昭阳山城的规矩你要记清楚,万万不可出半点差错。”
刘大牛脸上陪着笑容,应和道:“徐爷放心,当年我也曾随着徐老爷进过一次昭阳山城,自然晓得其中的规矩。”
那徐爷这才点头道:“唤他们过来罢。”
刘大牛转过身来,朝着刘柱子大声道:“快些过来!”
闻听此言,刘柱子拽着含袖大步跑到村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年岁尚幼的含袖神情却是没有半点变化,仿佛根本不曾感觉到疲累一般。
刘大牛拉过刘柱子与含袖,道:“快些见过徐爷!”
“徐爷!”
刘柱子上前行了个礼。
含袖亦是有样学样的拱了拱手,并不曾开口说话。
“不曾想到,这孩子竟然生的这般漂亮俊美,果然是在昭阳山城之中流落出来,”那徐爷的目光在含袖脸上停留片刻,神色缓和了些,“你带他们上后面的那驾马车,把规矩都给我讲清楚。”
此言落罢,徐爷便转身上了第一驾马车,那随行的车夫极为恭敬地起身拉上了布帘。
刘大牛连连道谢,随后便一手一个,拉着刘柱子与含袖登上了后面的马车。
这驾马车极为宽敞,除却刘大牛三人之外,还有两个沉默不语的青年,都是这次要前往昭阳山城的村民。
刘大牛朝着那两个青年笑了笑,那两人却只是敷衍似地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刘柱子第一次上这前往昭阳山城的马车,倍觉新奇,忍不住左右张望,伸手摸了摸马车内部的绸缎坐垫,啧啧连声。
“莫要乱动!”
刘大牛呵斥一声,刘柱子果然悻悻地停住了手,坐的端正了些。
含袖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仍旧是沉默不言,只是望着那马车厚厚的布帘呆呆发怔。
刘大牛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含袖乌黑柔软的头发,道:“你们第一次前往昭阳山城,我与你们好好说说这一路上的规矩,万万不可马虎,知道了么?”
刘柱子与含袖皆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昭阳山脉极为宏伟巍峨,其中有着许多散落在各处的村庄,在这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世世代代在此生存。
只是这些村庄村民却极难离开这座山脉,因为昭阳山之外存在着许多生出灵智的野兽,甚至还有“妖怪”的存在,对于这些凡人而言,山脉周围的妖怪乃是永远都不可能逾越的天堑。
当初刘柱子的父母,便是在打猎之时不小心离开了昭阳山脉范围,被一只生出了灵智的野兽生生咬死了在山林之间。
昭阳山脉之外,便是繁华无比的昭阳山城,可若要前往昭阳城,这些村民自己是万万做不到,只有在村庄“祭祀”的护持之下,才能安然无恙地穿过妖怪遍地的山脉边缘之处。
方才的徐爷,便是包括刘家村在内的数个村庄的祭祀,其虽然也是凡人之身,可却有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来自昭阳山城的通行令牌,这通行令牌与其血脉相连,只有村庄祭祀的后裔才能使用。
到了徐爷这一辈,要外出前往昭阳山城的村民越来越少,只因太多人都是一去不回,一旦见过昭阳山城的繁华,便再也不愿回到山上的村庄。
“还有一点,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说到这里,刘大牛神情严肃了些,“除了可怕的妖怪之外,夜里还可能有‘鬼物’出现,无论听到什么声音,见到什么情景,都不要掀开布帘把头探出去,更不能离开马车半步!”
“刘叔,我记下了!”
刘柱子大声应了下来。
含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中亦是暗暗记下了此事。
第六百七十四章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
咣当!
车轮滚动间,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这两驾马车终于一前一后,缓缓离开了刘家村。
刘柱子斜倚在柔软舒适的靠垫之上,神情有些兴奋,侧过头来,朝着车窗布帘旁边的含袖道:“这马车坐着实在是舒服,我自小便睡惯了土炕,还是第一次摸到这般柔软的绸缎。”
含袖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名为马车,却没有马匹,有些奇怪。”
此言落罢,刘柱子有些愕然,仿佛刚刚才意识到了这件自己不曾注意之事,而一旁休憩的刘大牛却是蓦地睁开了双眼,那两个青年村民亦是朝着含袖看了过来,神情莫名。
刘大牛目光肃然,伸手拍了拍含袖的手臂,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莫要胡言乱语,这两驾马车是有马匹的,只不过我们看不到而已。”
其中一个青年村民看了一眼含袖,开口道:“徐爷乃是我们四个村庄的祭祀,他的通行令牌之中有马匹灵怪的存在,你我这些肉眼凡胎无法看见。”
刘柱子有些惊骇,下意识地朝着前方的木质隔板望去,道:“那这些‘马匹灵怪’会不会失控?”
那青年村民扯着嘴角笑道:“徐爷家在他祖爷爷辈算起,便是昭阳山上的祭祀之一,至今已有一百余年之久,这两驾马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前往昭阳山城一次,还从来不曾听过有马匹失控之事。”
刘柱子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车窗布帘旁边的含袖却是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要黑了。”
那角落之处的另一个村民蓦地开口,使得马车之中的人皆是下意识地朝着车窗之外看去。
薄薄的布帘有些透光,原本亮堂的天色昏暗了许多,金红日光已是隐了去,只有令人心悸的灰暗浸透进来,仿佛使得马车里几人的面上都多了一层阴霾。
“含袖,与我换换位置,”刘大牛望着车窗外昏沉的暗色,心下隐约有些担忧,“你在马车中间倚着,能睡得舒服些。”
那俊美白皙的布衣男童看了他一眼,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刘叔,我在这里便好。”
咣当!
刘大牛还要再说些什么,马车却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车里的几人皆是被晃的东倒西歪。
数息之后,马车的震颤忽然停了下来,陷入了一个极为平稳的境地,布帘之外却传来了愈加炽烈的呼啸风声,似乎随时都会将这薄薄的布帘吹飞出去。
刘柱子有些骇然地望着布帘之外隐约愈来愈远的山间之景,结结巴巴道:“我们飞……飞起来了!”
那两个村民靠着另外一个车窗,皆是转头望着遮挡在车窗布帘之外的朦胧景色,沉默不语。
刘大牛用力拍了拍刘柱子的肩膀,道:“莫要开口了,安心睡会儿觉。”
含袖侧头望着车窗之外,时不时地有阵阵狂风吹入马车,扬起了他那垂至肩膀的乌黑发丝。
蓦然之间,狂风将布帘一角吹了起来,含袖的目光正望见那车窗之外的些许景象,忍不住心神一颤,那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的诡异灰暗!
黑暗的天色之间,仿佛有着鬼鸣啾啾,又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大恐怖存在。
含袖赶忙收回了目光,虽然隐约有些心悸,可其内心深处却并没有半点恐惧之意存在。
风势渐歇,布帘重新落了下来,再次遮掩住了窗外的景象。
刘柱子毫无困意,在那里翻来覆去地张望,忍耐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小声开口道:“徐爷有这般飞天术法,简直与仙人无异,何苦还要来赚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几个铜板?”
刘大牛叹了口气,却并没有斥责刘柱子,而是沉声道:“所有的村庄祭祀都是昭阳山城敕封,世世代代都享受着昭阳山城的俸禄,自然不会缺少我们的些许铜板。”
略一沉默,刘大牛眸光之中浸染了些许光华,似乎变了个人一般,继续道,“自古有言,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无边,不渡无缘之人。就连那东土大唐的圣僧到了灵山,都要献上人事聊表心意,这才能证得旃檀佛果,更何况你我蝼蚁之民?”
刘柱子蓦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刘大牛,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自幼时起,刘大牛在他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憨厚坚毅的猎户,根本不识几个字,如今却是出口成章,仿佛完全换了个人。
刘大牛察觉到了刘柱子的目光,笑了笑,道:“柱子,你是不是有些惊讶?”
刘柱子用力点了点头,道:“刘叔,你怎么……”
含袖亦是抬起头,朝着刘大牛望了过来。
就连那两个闭目养神的青年村民,此时都陆续睁开了双眼,靠窗话少的村民看了一眼刘大牛,沉声道:“难道你就是徐爷所说,这次在刘家庄苏醒的‘苗子’?”
刘大牛闷声一笑,道:“运气罢了。”
那村民神情肃然了许多,朝着刘大牛拱了拱手,道:“是我等眼拙了。”
刘柱子与含袖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刘大牛侧过头来,摸了摸刘柱子的脑袋,叹了口气,道:“柱子,有件事刘叔一直都在瞒着你,如今刘叔带着你前往昭阳山城,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闻听此言,刘柱子下意识地身形一颤,抬头望向了刘大牛渊深的眸光。
刘大牛面色有些沉郁,道:“当初你父母之所以离开山脉疆界,冒险踏入灵智野兽的地盘,皆是为了一株生长在山脉边缘之地的灵草。”
“那株灵草不知何名,不过却始终都散发着半透明的光晕,一望便知晓不是凡物。”
“当时的你,约么只有两三岁,你的父母为了让你有机会成为‘苗子’,这才选择冒险去摘取那株灵草。”
“只是……”
言至此处,刘大牛的神情有些痛苦。
刘柱子神情有些呆怔,喃喃道:“刘叔,别再说了。”
那靠窗的青年村民忽地开口道:“刘家夫妇殒命之后,你便趁着那只野兽负伤,尾随在其后摘取了那株灵草,并且将其吞食进了自己的肚子,是么?”
刘大牛苦笑一声,并未否认,道:“那灵草被摘下之后,便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枯萎凋谢,我若是不将其吞食,便白白浪费了这株灵物。”
第六百七十五章 假象
“然后你便凭借着灵物之中蕴藏的充盈灵气,灵慧大开,终于在前些时日里成为了‘苗子’,是这样么?”
那青年村民望着刘大牛,沉声开口。
刘大牛叹了口气,道:“成了‘苗子’又能怎样,不过是将在梦境之中读书研习的机缘映照在现世里罢了,说到底,即便身为昭阳山城选中的‘苗子’,可若是最终无法燃起心火,终究还是一介凡人。”
旁边的刘柱子望向刘大牛的目光愈加陌生,他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个二十余年以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憨厚猎户,竟然每晚入梦之后都会受到昭阳山城的灵机气运感召,得以研读那些藏在昭阳城的修行典籍,以寻求能够燃起心火的大机缘。
数日之前,刘大牛在梦境之中研习了二十余年的《应气篇》终于有了感应,更是被昭阳山城那里察觉到,此次徐爷之所以前往昭阳山城,其原因之一正是因为刘家村里刘大牛的觉醒。
虽然刘大牛成了“苗子”,有了真正燃起心火的机会,可徐爷却仿佛对此习以为常,每年都有零星几个“苗子”被送往昭阳山城,但其中能够燃起心火的人却是万中无一,绝大多数都是以凡人之身沉沦在昭阳山城,浑噩度日。
这亦是徐爷对刘大牛这里不冷不热的根本原因所在,显然其并不认为刘大牛当真能够燃起心火,若是这些所谓的“苗子”无法燃起心火,最终也只能落得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含袖抬起头来望着刘大牛,蓦地开口道:“刘叔,前日里你无意间说出要去山城里读书,难道指的便是这件事么?”
刘大牛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正是如此,昭阳山城之中有着能够斩妖除魔的上真,其设立了覆盖整座山脉的昭阳梦阵,一旦阵中的生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灵气贯体,便有了入昭阳梦阵之中读书的资格。若是将《应气篇》研读通透,便能够进入昭阳山城,随着其余村庄的‘苗子’一同接受上真教诲,以寻求燃起心火之机。”
言至此处,刘大牛面上隐约有些惭色,“说来汗颜,那《应气篇》并不算长,据我所知,其余人研读数年便能将其读完,成为‘苗子’,而我却是足足研读了二十余年,这才堪堪将其理解通透。”
那青年村民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虽然‘苗子’常见,心火万难,可你终究算是昭阳山城要培养的人,如今脱离出了普通生民的范畴,吃喝却是再不必愁。”
刘大牛望着眼前的青年,蓦地想起一事,道:“难道二位也是……”
另外那个村民点头道:“我二人正是旁边徐家村之中的‘苗子’。”
刘大牛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在其看来,寻常村民断不可能有如此见地,只有能够在昭阳梦阵之中通读典籍的“苗子”,才有着这般沉稳气度。
青年村民指了指面前的木质隔板,道:“前面那辆马车上,除了徐爷之外,便只剩了几个前去昭阳山城谋求生路的普通生民,这些年以来,随着山中野兽渐少,水田荒芜,我们村庄里的人亦是越来越少了。”
几人说话之间,又是阵阵冰寒的夜风吹入马车之中,掀起了木质车窗之处的布帘。
含袖定定地望着窗外的诡异夜色,蓦然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其心神颤动之间,隐约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含袖目光茫然,心下思绪却在急速流转,其眼角余光扫过侃侃而谈的两个村民与刘大牛,蓦地察觉到了这马车之内的不对劲之处!
已经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的刘柱子,不知何时竟是消失在了封闭的马车之内!
“刘叔!”想到这里,含袖猛地抬起头来,“柱子哥去哪儿了?!”
刘大牛愣了一愣,目光扫过含袖身侧空无一物的马车车厢,瞳孔不禁急剧收缩,惊声道:“小柱子!”
那两个村民亦是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地四下张望,神情凝重了许多。
刘大牛心情急切,咬牙之下,便要伸手去掀那被风吹起小半的车窗布帘!
含袖心神深处的恶寒之感愈加浓郁,他望着刘大牛伸向车窗布帘的大手,仿佛已是望见了一幕可怕无比的血腥景象。
啪!
重重的巴掌声响彻这驾马车,那身形高壮的青年村民收回有些发红的手掌,另一只手用力地把刘大牛拉了回来,大声道:“你不要命了!竟敢去碰那布帘!”
刘大牛被青年男村民一巴掌把手打落,这才堪堪回过神来,连忙抽回手,可其神情却依旧焦急无比:“小柱子居然没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那青年村民环视四周,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徐爷的马车决计不会受到那些灵怪的侵扰,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含袖拉了拉刘大牛的袖袍,道:“刘叔,你还记得半日之前你与我说的话么?”
刘大牛勉强定了定心神,眼眶通红,沙哑着声音道:“直说便是。”
含袖轻声道:“刘叔那时候对我说,夜里可能有‘鬼物’出现,无论听到什么声音,见到什么情景,都不要掀开布帘把头探出去。”
刘大牛怔了一怔,目光落在了含袖的脸庞之上,道:“我确实说过这话。”
含袖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眼前我们所见的情景,是不是有可能被施了障眼法,并非真实的情景,其真正目的,只是为了让我们亲手掀开车窗的布帘?”
此言落罢,他伸出手掌,在身旁的空荡荡之处摸索着,不过片刻,便摸到了一块粗布衣角,可其目光所见,那里却是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物事存在。
“柱子哥只是睡着了,并未消失,”含袖语气笃定,收回了手掌,“只不过被障眼法隐去了身子,所以我们看不到他的存在。”
那两个村民对视一眼,目中皆是露出赞赏之意,其中的高壮青年敛去了面上的凝重,笑道:“此言有理,这里可是徐爷的马车,寻常灵怪根本不敢靠近,就算是那些胆大包天的鬼物,至多也只能使些障眼法,决计不敢当真对我等做些什么。”
含袖颔首道:“甚至就连外面的冷风吹起布帘,从头至尾也只是假象而已,这布帘从来都不曾被吹开半点,因为它是缝死在车窗木框之上,根本不可能被风吹开。”
第六百七十六章 应霞
“说得好。”閥
前方的隔板之外,蓦地传来了一道有些沉闷的声音。
车厢内的几人都是抬头望去,刘大牛更是瞳孔微微有些收缩。
那隔板被推开了些许,一直都沉默不语的车夫转过头来,一双诡异的黑眸望向含袖,低声笑道:“不过十岁的幼童,便有着这般通明灵慧,实在是令人诧异。”
见此情景,两个徐家村的村民却是如临大敌,紧紧靠在了车厢边缘之处,其中的青年村民更是咽了一下口水,神情惊惶,道:“徐爷这两驾马车的车夫皆是披着人皮的木头傀儡,根本不可能开口说话,你到底是谁?!”
车夫笑了笑,道:“昭阳山乃是生民繁衍之地,我自然不能开口,可如今我等已经离开了山城所划分的凡俗之地,至了山城边缘地界,我虽是傀儡,却也勉强算是生灵,如何不能说话?”
其身前的隔板被推开小半,隐约展露出了马车前方的夜幕之景。
极远处有着亮如白昼的宏伟巨城,在缥缈遥远的灯火辉煌之中安静矗立,便似一头顶天立地的荒古巨兽。閥
这是在昭阳山的村庄之中从来不曾见过的景象。
车夫在那两个沉默不语的村民脸上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反手便将那木质隔板重新关回了原处。
而在刘大牛身旁,沉睡的刘柱子亦是动了动身子,打了个哈欠,再次陷入了酣眠。
不知从何时起,马车不复前时的平稳,重新恢复了颠簸。
马车之中已经许久都无人说话,在静寂之中,含袖斜倚在马车柔软的绸缎靠垫之上,阵阵困意席卷而来,使得其稍稍阖上了双眼,心神亦是有些恍惚。
灵泉垂落,玉带环天。
花影翩跹,漫天飞琼。閥
含袖蓦地睁开双眼,回想着梦境之中那瑰美至极的玄奇之景,额头之上竟是隐约渗出了冷汗。
咣!
随着一声巨响,身下的马车终于不再继续颠簸,而是完全停了下来。
“徐爷!”
随着马车车门被打开,徐爷的身影出现在外面,那两个村民的声音亦是恭敬了许多。
刘柱子睡意朦胧地伸了个懒腰,被刘大牛一把拉了起来,含袖紧随着刘大牛站起身,与其一同走下了马车。
徐爷站在两驾马车中间,手中举着折扇,道:“顺着这条官道继续前行,便能走到山城的两大城关,持着这通关文牒,自然可以进城。”閥
那些前往山城的村民皆是诺诺连声,一边在腰包里掏出铜板,一边朝着马车之前那存放通关文牒的车夫走去。
刘大牛亦是有些心痛地在袖中取出两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上前恭敬递给了徐爷,低声道:“徐爷,按照先前所说,我这两个娃娃……”
徐爷极是随意地朝着此处瞥了一眼,翻掌收起那两个布包,摆了摆手,道:“因你是这次刘家村的‘苗子’,就破例一次,准许你将其带在身旁。唯有一点,不要坏了山城的规矩,否则任谁也保不住你。”
刘大牛陪着笑,点头应道:“徐爷且放心罢。”
另一个车夫走上前来,递给了刘大牛一卷通关文牒,道:“此次你应当前往应霞城读书,这是应霞城城关的通关之物。”
刘大牛连声道谢,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通关文牒捧了回来。
刘柱子望着四面八方那些密密麻麻的马车,神情有些呆怔,他不自觉地拉过含袖的手臂,低声道:“世间竟然存在这么多会飞的马车……实在是……”閥
含袖随着其目光看去,强自定了定神,轻声道:“这些马车应该都来自那些昭阳梦阵笼罩之下的村庄。”
“快跟我来!”
刘大牛的声音传入耳中,刘柱子不敢耽搁,拽着含袖便跟了上去。
这些马车停靠之地正是巨大山城的边缘之底,乃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庞大洼地,而在那洼地之上,庞大山城之下,则是两座高及数百丈的宏伟城池,刘大牛所要前去的应霞城正是其中之一。
官道宽约九丈,足以容纳十余驾马车并排前行,极是宽阔。
刘柱子拉着含袖跟在刘大牛身后,望着官道之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道:“刘叔,你要是留在这里读书,那我跟含袖该怎么回去?”
他自幼在刘家村长大,毕竟天性纯真,睡了一觉之后,竟是再也没有提起自己的父母,仿佛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一般。閥
刘大牛抬头仰望着那些宏伟巍峨的巨城,道:“难道你忘了么,这次我带你们前来山城,也同样是为了让含袖找到他的父母。”
言至此处,他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向刘柱子,“你也不要再回刘家村了,此次随我一同前往应霞城,专心读书,以后未必没有燃起心火之机。”
刘柱子闻言有些惊愕,结结巴巴道:“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什么灵气贯体,怎么可能有资格去研读典籍?”
刘大牛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的通关文牒,道:“这便是我特意向徐爷讨来的人情,我去读书的地方乃是上真所在之处,寻常人根本不能进入,而一旦有了这个通关文牒,你就能以侍人的身份定居在我的住处,到时候我每日里修习归来,便能亲自教你研读《应气篇》,知道了么?”
刘柱子呆怔在了原地,显然不曾想到,刘大牛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自己。
刘大牛看向一言不发的含袖,神情有些沉郁,道:“含袖,你也莫要怪刘叔,刘叔这里确实有些私心,侍人的名额只有一个,我实在不忍心把柱子丢在刘家村。”
含袖略一沉默,道:“当初若不是柱子哥的父母,刘叔你也不会得到那株灵草,如今柱子哥随你读书本就是理所应当,刘叔不必如此。”閥
刘大牛面上有些惭色,道:“待我在应霞城站住脚,必定带你前去寻找你的生身父母,有那块玉佩为凭,此事应当不算太难。”
含袖点了点头,道:“辛苦刘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