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名录天籍
“你便是季月年?”
半晌过后,红袍身鬼俯视着镜海之上仅剩的四个生灵,泛着红芒的双目望向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
季月年微微抬起头,维持着身周的灿金光幕,并未开口。
那红袍鬼物不以为意,目光轻轻颤动,挥袖之间,散去了镜海之上所有的半透明黑影:“第一轮终比已经结束,你等可以略作调息,一炷香之后离开上镜海。”
数十丈之外的陈通玄站起身来,神情有些疑惑,道:“这便结束了么?”
“第一轮终比共有十三个生灵参与,通过无间鬼影的侵入,我已大致知晓了你等的悟性、天赋、资质、血脉以及根骨,此道光幕之上,便是第一轮终比的名次。”
红袍身鬼一甩袖袍,一道半透明的光幕逐渐自镜海之上凝聚而出。
与此同时,回音小境第一境,那遮天蔽日的庞大光幕之上亦是光华流转,最顶端的数行金芒小字缓缓固定下来。
“上阶第一轮,第一名,通明山脉季月年。”
“上阶第一轮,第二名,太清山脉陈通玄。”
“上阶第一轮,第三名,朝露山脉诸炎。”
……
“上阶第一轮,第四千九百九十九名,落音山脉梁胤元。”
“上阶第一轮,第五千名,太阴剑脉,赵延。”
第一轮大比,只取前五千名。
自五千名之后,所有的名字都陆续黯淡下来,已是被彻底淘汰出了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
上镜海之外,不曾入得前五千名的生灵皆是沉默下来,仰望着极天之上那长及百丈的半透明光幕,露出嫉羡不甘之色。
蓦地,那光幕榜单之上有着十余个泛着金芒的名字颤动起来,数息之后竟是直接脱离榜单,化作道道金光彻底消散开来!
“快看那上阶榜单!”
“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喧嚣议论之声沸腾而起,可短短数息之后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共有十九位,这些生灵虽然与诸多太御圣宗弟子共同参与宗门大比,却并不计入大比积分,其最终会被单独排名,用来敕封六座山脉的圣子尊位。
也便是说,这十九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根本不会被列入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积分排名之内,在某种程度上对于大归真境的“上阶”大比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榜单光幕之上消散的金光名字,便是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
与此同时,榜单的五千名之后,有十余个黯淡无光的名字逐一亮起,最终泛起了璀璨无比的金芒,陆续烙印在了榜单的末尾之处!
“我的名次竟然上升了如此之多!”
“前五千名!我进入了大比第二轮!”
十余个侥幸进阶的大归真境生灵皆是面露狂喜之色,侧头望着肩膀之侧重新凝聚出的令牌虚影,心神激荡。
太御圣宗对于出类拔萃的弟子从来都不曾吝啬,若是能够进入前五千名,圣宗所赐下的灵物资源之多根本不可想象。
上镜海。
“我不服!”
陈通玄定定地望着悬空而立的红袍鬼物,一字一顿道:“敢问一句,我等四人皆是抵挡住了无间鬼影的侵袭,为何季月年能够位列第一之位?!”
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互相对视一眼,虽然不曾出言,可其目光亦是看向了红袍身鬼。
季月年散去了身周的灿金光幕,站起身来,平淡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通玄,并未开口。
“不服么?”红袍鬼物摇头轻笑,袖袍一甩,数道清晰至极的光幕缓缓在镜海之上凝聚出来。
“第三十四步,耗费三息。”
“第三十五步,耗费两息。”
“第三十六步,耗费两息。”
“第三十七步,耗费六息,将神海蕴灵上境的云气之兽一剑枭首。”
逐渐溃散的光幕之内,阴气生灵在震天撼地的嘶吼声中,携煌煌天威降临而至,持着冰蓝长剑径直贯入了云气之兽的脖颈。
红袍身鬼轻轻拂袖,散去了所有光幕,冰冷的目光看向陈通玄:“而你,在第三十七步耗费了足足二十九息,若不是施展出太清山脉的禁术神通,此时只怕根本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顿了一顿,其继续道:“终比其实在第三十七步就已经结束,最终的无间鬼影侵入,乃是为了重新测定你等的根骨、资质以及血脉,毕竟每个生灵的入山之时距今都已很是久远,天赋与悟性说不定都会有着些许变化。”
此时陈通玄望着极天之上那数道逐渐散去的光幕,面色已是难看无比。
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亦是面色复杂,扪心自问之下,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短短六息之内便镇灭一尊神海蕴灵上境的云气之兽。
回音小境第一境,三座銮台之上的无数目光皆是看向此处,望向那身着墨渊云纹袍的雪冠少年。
“第一轮无回镜海,第一名,通明山脉季月年。”
……
白夜地界极西边境。
绍水之源。
翻滚的白浪奔腾咆哮,在长及数千丈的水崖边缘奔流而下,日复一日,经年不息。
“绍水神上。”
青裙少女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捋了捋耳垂之处的漆黑发丝。
“少君折煞小神了,”那尊身着水青长袍的神灵面露苦笑,摆了摆手,“白鹭元君君上早有谕令,几位少君在白夜洞天之内与君上亲临无异,小神岂敢当得少君一句‘神上’?”
青笛轻笑,道:“绍水水神,你也算是正九品的天地散神,怎地如此没有心气儿?”
绍水水神面上赔着笑,内心之中却是暗暗腹诽,白夜地界如今并无天地敕封的城隍尊神,神宫宿灵之境的白鹭妖君便是实质上的白夜地界之主,似自己这般最为低微的河流水神只能仰其鼻息而活,根本不敢有任何得罪之处。
青笛方才故意逗了他一逗,此时却颇觉有些无趣,敛去了眸中笑意,道:“绍水水神,我此次前来绍水之源,却是有事在身。”
“少君但言无妨,只要小神能够帮得上忙,必会全力以赴。”
青笛走了两步,行至滚滚巨浪奔流而过的水崖之巅,俯视着一望无际的渺茫水流,道:“我曾听闻,我等所在的洛水海境根本不算真正的北俱芦洲疆域,仅仅只是其濒临北海的荒芜之地而已,我如今来到绍水源头,便是欲要前往真正的北俱芦洲。”
绍水水神为青裙少女的心势所摄,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神色发自内心地恭敬了一些,道:“少君之意,莫非是想藉由绍水神力,在极短时间之内跨越百万里之遥,进入北俱芦洲真正的内陆边境?”
狂风呼啸,青笛侧头瞥了绍水水神一眼,如瀑青丝随风飞扬而起:“古籍记载,绍水之源的尽头,乃是‘流沙河水域’,那里也是北俱芦洲实质上的内陆边缘。”
流沙河。
绍水水神怔了一怔,似是想到了一些久远的往事,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缓缓道:“流沙河地界渺茫无垠,其中有着数不胜数的巨灵大妖,据我所知,濒临流沙河地界之处,便是一个传承百万年光阴的无上妖国。”
青笛点了点头,轻声道:“朱紫国,朱紫妖国。”
绍水水神目露向往之色,道:“传闻那里的生灵可以真正的上天入地,功参造化的上真上灵数之不尽,似我等所在的这般荒芜贫瘠之地,在那些生灵眼里与蛮荒无异。”
“风起于青萍之末,”青笛侧过头来,眸光之中泛起一丝璀璨的青灵之芒,“无论是巨灵大妖,还是上灵上真,皆是自微末之中修行而起,这般长此以往,才能有朝一日扶摇而上,名录天籍。”
名录天籍。
闻听此言,绍水水神心神震颤,浑身神力疯狂激荡,竟是险些跪了下来。
“少君慎言,慎言。”
如此滔天狂言,绍水水神竟是连听都不敢再听下去,以袖遮面,身周玄青神力疯狂涌动,惶急无比地遁入了水崖深处。
青笛根本不曾转头看他,只是静静地俯视着水崖之下一望无垠的水渊,目中的青灵之芒愈加浓郁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狂风呼啸而至,暴雨倾盆,水崖之上却已是没有了半个生灵。
绍水水神的身形缓缓凝聚而出,遥望着目不可及的水渊极远之处,沉默良久。
一丝璀璨至极的青芒在其目光之中愈来愈远,顺着绍水水渊奔行而下,逐渐离开了白夜地界范围,朝着那渺茫无尽的流沙河水域遥遥行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阴灵溪鬼王
……
魇鬼山谷。
泉水涌动的潺潺之声萦绕耳畔,季月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乃是一条清澈见底的苍翠溪水。
“大比第二轮,魇鬼山谷,以三日为限,取积分前五百。”
肩膀之上的令牌虚影微微颤动,在季月年的目光之中逐渐变淡,最终彻底隐入了虚无之中。
季月年眉头微皱,玄气勾连感应之下,身前有着一道光幕缓缓凝聚而出,其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数千个浅白光点星罗棋布,分散在光幕的各个角落。
魇鬼山谷的地图。
除却这些浅白光点之外,此地图之上还标注着数百个猩红光团、数十个深紫莲花以及许多泛着七彩之色的璀璨光晕,而此时季月年所在之处,正是那数千个轻轻颤动的浅白光点之一。
“阴灵溪,乃是诸多扭曲怨毒的鬼物无法消散的本源聚集之处,其溪水冰冷彻骨,至阴至邪,生灵触之必亡。”
季月年望向地图之上与自己所在光点相邻的那条漆黑光带,一行墨黑的小字缓缓浮现而出。
“可是季月年师兄当面?”
光影流转之间,季月年的心神下意识地有些恍惚,待到其回过神来,身前数十丈处已是出现了一个面露惊喜之色的羽冠少女。
季月年眉头轻轻皱起,抬首望向大归真境的羽冠少女,并未开口。
“我乃通明山脉的第五待定圣女,李归寻,”那羽冠少女行了个礼,神色之间颇为激动,“久闻季月年师兄之名,更是与师兄同在通明山脉修行,归寻却一直都不曾前去谒见,还望师兄莫要怪罪。”
季月年心念微动,脑海之中已是出现了魇鬼山谷完整的地图虚影,而自己此时所在之处,已是多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浅白光点。
“既是李家嫡系,跟在我身后便可。”
第二轮大比开始之前,沉暮掌座曾敕下灵蕴传书,若在魇鬼山谷之中遇到第三山通明山脉的李家血脉,可略微照拂一二。
李家支持季月年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自然是因为其优异罕见的资质根骨,但李家的根基却始终都是那些代代传承的嫡系血脉,此事从来都不会改变。
李归寻此时距季月年仅有二十余丈,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才笑道:“此时真正见了季月年师兄,才知那玉简之中的虚影根本无法描绘出师兄风采之万一。”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纱袖,如彩蝶一般飞身而起,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破空行来。
李归寻刚刚现身而出,还不曾来得及察看地图,故而其此时并不知晓,她与季月年之间,隔着一条毫不起眼的苍翠溪水。
阴灵溪。
季月年眸光微凝,开口道:“止步!”
为时已晚。
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水不知何时已是静止了下来,一丝丝诡异的黑芒萦绕而起,片刻之间便形成了一座若隐若现的漆黑牢狱。
李归寻听得季月年之言,心神深处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可其此时已经行至了阴灵溪之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落入了那急速凝形而出的漆黑牢笼之中。
无数怨毒沙哑的阴冷嘶叫传遍四野,数十张狰狞可怖的鬼脸涌动而现,朝着李归寻吞没而去。
“通玄,困灵狱。”
浩瀚的天地阴气自虚无之中涌动而出,化成一座如山岳般的冰冷黑狱,将那阴灵牢狱笼罩在了其中。
吼!
可怕的嘶叫之声传入耳畔,数不清的狰狞鬼物朝着此处望来,目光之中充斥着无尽的怨毒与憎恨。
季月年眸光微冷,轻拂袖袍,道:“摄杀!”
庞大的困灵黑狱疯狂颤动,在其话音落下之时,彻底崩裂开来!
数不尽的天地阴气席卷八方,将阴灵溪之上密密麻麻的狰狞鬼物尽皆卷成了漫天碎屑!
数息之后,阴灵溪彻底恢复了平静,在那漫天碎裂的光影之间,一个头戴羽冠的清丽少女神色惊惶,心有余悸地落了下来。
“多谢季月年师兄。”
“我方才出手,皆因照顾沉暮掌座与李家颜面,”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仅此一次。”
闻听此言,李归寻面色有些苍白,却极是知趣地不再开口,而是静静地站在了季月年身后。
季月年并非李家诸多嫡系的护道之人,如今在魇鬼山谷之中对其照拂一二已是殊为不易。
“区区大归真境的修为,竟能破去怨灵凝聚而出的憎恨鬼牢,你到底是什么生灵?!”
蓦地,阴灵溪之上有着浓郁至极的鬼气翻涌,其中传出了一道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
此时李归寻已是重新察看了一番魇鬼山谷的地图,如今见到那阴灵溪上缓缓凝聚出的庞大鬼脸,面色忍不住接连数变,低声道:“季月年师兄,这是一只阴灵鬼王,我等还是先行离开此处为好!”
有着回音小境的规则限制,阴灵鬼王即便再强大数倍,也无法挣脱阴灵溪的禁锢。
季月年看了一眼那凝望着自己的巨大鬼脸,道:“憎恨鬼牢?”
那鬼脸微微颤动,幽深如渊的漆黑双目缓缓睁开,沙哑道:“此鬼牢乃是怨灵本源凝聚而成,莫说区区大归真境,即便是已经蕴化神海的生灵,也不会有多少抵抗之力。”
阴灵鬼王于阴灵溪深处修行已久,几乎从来都不会现于人前,如今却是一反常态,在季月年之前显现出了身形。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未回应其询问,而是开口道:“若我方才不曾出手,此女是否会死在阴灵溪之中?”
阴灵鬼王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道:“阴灵溪横亘于魇鬼山谷中央,将山谷一分为二,乃是绝不可逾越的禁地,所有欲要越过阴灵溪的生灵,皆会被憎恨鬼牢汲取大半修为,丢出回音第三境。”
其言下之意十分明显,阴灵溪作为回音小境第三境的一部分,自然不可能对前来参与宗门大比的太御圣宗弟子赶尽杀绝。
那阴灵鬼王漆黑的双目之中光影颤动,继续道:“以我观来,你非人,非鬼,非妖,非灵怪,亦非那些魔物山鬼之流,故而我才会现身而出,有此一问。”
一侧的李归寻此时已是缓过了神,闻听此言,忍不住上前道:“季月年季师兄乃是罕见高贵的通玄心鬼血脉,你这被困于此的鬼王自然不会知晓此事。”
其知晓阴灵鬼王无法离开阴灵溪之后,态度轻慢了许多,再也不复方才的惊惶惧畏。
阴灵鬼王并未在意此事,而是将目光望向季月年,若有所思:“原来是记载之中的通玄心鬼血脉,怪不得能够破去阴灵溪之上无处不在的憎恨鬼牢。”
季月年轻拂袖袍,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魇鬼山谷的西北侧行去。
“且慢。”
阴灵鬼王沙哑的声音遥遥传来。
季月年停下脚步,侧身看去。
一团漆黑的光晕虹贯而至,悬停在了身前数尺之处,微微颤动。
“通玄心鬼血脉,我欲与你做个交易。”
季月年取过那漆黑光团,将一丝天地阴气灌入其中,沉默数息之后,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握,将那团光晕摄入了掌心深处。
阴灵溪之上的庞大鬼脸扯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逐渐溃散成了漫天鬼气,隐入了溪水之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玉璇
一侧的李归寻见季月年收起了那漆黑光团,忍不住上前道:“季月年师兄,此鬼王久居于阴灵溪之中,寿数长久,心思深沉,师兄还需多加些小心才是。”
季月年微微点头,并未就此事多言,而是遥望着数十里之外的苍翠山谷,道:“在地图虚影之上,前方的山谷深处标记着一朵深紫莲花,可抵积分五十。”
魇鬼山谷的地图之上共有数百个猩红光团、数十朵深紫莲花以及寥寥数个璀璨夺目的七彩光晕,其所抵积分分别为二十分、五十分、一百分。
李归寻怔了一怔,道:“以季师兄的无匹威势,只怕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无人敢与师兄争抢这朵紫莲。”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道:“以你为线,以此莲为饵。”
虽然将一个上阶弟子清理出魇鬼山脉仅仅只有十积分,可若是积少成多之下,决计可以超过一朵深紫莲花的五十积分。
李归寻抬头望着季月年白皙的侧脸,并未犹豫,道:“归寻愿听季师兄吩咐。”
……
阴灵溪。
不知过了多久,清凉明澈的溪水之上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而现,逐渐凝聚成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随着黑气缓缓消散,数息之后,其真正的样貌展露了出来,竟是一个面容清秀但脸色苍白的黑袍少年。
黑袍少年悬立于溪水之上,凝望着季月年与李归寻离开之处,喃喃道:“我被太御境困于回音小境六千余年,日夜修行阴鬼之道,从来不曾有半点荒废,今朝遇得此子,终于有了一丝脱困之机。”
蓦地,其身侧数丈之处的空间泛起道道波纹,竟是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
不过片刻之间,那扭曲的空间之处便有着一道蔚蓝光幕显现而出,一个身着紫纹缀星袍的白发男子自光幕之内一步踏出,冷淡地目光径直看向溪水之上悬空而立的阴灵鬼王。
阴灵鬼王面色难看了些,目光阴沉,道:“何事?”
此身着紫纹缀星袍之人乃是在太液真人座下修行的生灵,更是列于太御境数位执境长老之一,地位极是尊崇。
“六千年光阴流转,竟还没磨去你的杂心么?”白发男子的语气有些冷漠,“元君君上虽远在太御境,却始终对六座山脉之事了如指掌,那季月年的通玄心鬼血源之中有一半是凡俗季家血脉,根本无法解开你神魂深处的心鬼枷锁。”
阴灵鬼王神色愈加阴沉,道:“能够掌控如此精纯的天地阴气,怎么可能会是一半凡俗血脉的通玄心鬼血源?”
白发男子摇了摇头,道:“你虽是太御境的阶下之囚,却也与我相识数千年之久,我又何需骗你?”
“绝不可能!”闻听此言,阴灵鬼王清秀苍白的面庞变得有些狰狞,“当年玉璇元君将我禁罚于此,使我日夜提供本源鬼力维持着回音小境的完整,更是金口玉言许下承诺,若我有朝一日能够挣脱她所设的心鬼枷锁,便亲自出手助我成道!”
白发男子静静地望着有些失控的阴灵鬼王,目光之中浮现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怜悯之色。
太御圣宗的玉璇元君早已在阴阳劫数之中陨灭,阴灵鬼王即便解开了神魂枷锁,也永远都无法离开回音小境。
生灵修至神宫宿灵上境之后,若要破入那造化神异的阴阳渡境,需渡过天地之间的阴阳劫数,才能真正蜕出肉体凡胎,窥探那无形无质的莫测因果。
“放下心思,好生维持回音小境,待元君君上成道之时,自会亲手解除你的神魂枷锁。”
白发男子踏入蔚蓝光幕之内,其声音亦是愈来愈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阴灵鬼王被禁囚足足六千余年,却并未真正磨去心神深处的戾气,此时定定地望着那逐渐溃散的湛蓝光门,其神色之间已是隐约多了一丝疯狂。
第二百六十章 通玄阴气化身
……
“赵师兄,西北数十里之处又有一朵紫莲!”
禹昊手中持着一块已经凝成实质的地图玉简,转头看向身侧的赵怀元,神色有些激动。
赵怀元亦是有些欣喜,微微点头,道:“此次我等运势颇佳,自进入魇鬼山谷以来,已是取得了足足八十积分,若是能够得到这朵积分紫莲,你我分别能够再添二十五积分,距那前五百之位便又近了一步。”
在魇鬼山谷地图虚影的标示之上,一朵深紫莲花可抵五十积分。
蓦地,禹昊面色一变,忙不迭地将手中的地图玉简递予赵怀元,道:“赵师兄,那紫莲周围有两个浅白光点正在缓缓移动,我等还需快些前去才是,否则定会被他人捷足先登!”
赵怀元取过地图玉简看了一眼,冷哼一声,道:“无碍,使用积分令牌收取紫莲需要时间,我等现在前去还来得及,只要不遇到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其余诸人根本不足为虑。”
行了约么半柱香工夫,那深紫莲花映照而出的璀璨紫芒已是隐约映入了眼帘。
禹昊催使玄气稍稍探查,神情有些疑惑,道“赵师兄,这朵莲花似乎并未被人收取。”
赵怀元并未开口,而是望着地图玉简之中的两个浅白光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轰!
蓦地,那炽目的紫光横扫照耀而出,竟是将极天之上的云霞都浸染成了曜紫之色!
“有人在收取莲花!”
赵怀元与禹昊对视一眼,皆是不再犹豫,玄气涌动之间,朝着百丈之外的紫光涌动之处急速行去。
漫天紫光流淌变幻,一个身着玄青纱袍的羽冠少女正盘坐于一块数丈巨石之上,在其身前数尺之处,一朵紫芒映照的九瓣莲花缓缓旋转,瑰丽无比。
那羽冠少女见得赵怀元与禹昊行至巨石之下,神色之间却不曾有半点惊慌,目光平静,依旧在旁若无人地收取那朵九瓣紫莲。
禹昊面露喜色,道:“赵师兄,这厮如此肆意地收取紫莲,竟然没有布下任何防护手段,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言落罢,其挥手取出一件剑形通灵法宝,浑身玄气流转之间,便欲朝着李归寻斩杀而去。
“且慢,”赵怀元眉头紧皱,抬首望着巨石之上面无表情的李归寻,伸手拦住了蠢蠢欲动的禹昊,“每个进入魇鬼山谷之人都持有此处的地图,此女分明知晓你我内心的想法,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禹昊此时堪堪回过神来,亦是按捺住了心中的贪欲,拱手道:“赵师兄心思缜密,我不及也。”
赵怀元眼珠转动,道:“更何况,地图之内显示此处有两个浅白光点,如今巨石之上却只有此女独自收取紫莲,说不定那隐藏之人此时便在暗处窥探,等待出手之机!”
“可再过一炷香,此女便会将莲花收走,我等到底该如何做?”禹昊略一察探,已是察觉到了数道由远及近的强大气息,“此莲花被激活之后,其紫芒映彻极天,如今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
赵怀元脸上扯出一丝笑意,不慌不忙道:“无碍,不管此女是想真的收取这莲花还是以此为诱饵,随着前来此处的人愈来愈多,其真正的意图定然会展露出来。”
闻听此言,禹昊不禁露出赞叹之色,道:“依赵师兄之意,我等此时便隐于暗处,寻找时机,来个浑水摸鱼?”
赵怀元点头道:“不错。”
在李归寻平淡的目光之下,赵怀元和禹昊的身形逐渐隐去,缓缓消失在了四周的苍翠山色之中。
数息之后,又有两道气息涌动而至,在巨石之下显化出了身影。
这些生灵仰望着巨石之上正在收取紫莲的李归寻,却根本不曾贸然出手,因为在魇鬼山谷的地图虚影之上,此处足足有着四个浅白光点存在!
灰沉的云端之上。
季月年身周缠绕着漆黑的天地阴气,低垂着目光俯视着巨石之侧愈来愈多的身影,轻声道:“还差一些。”
以紫莲为饵,以李归寻为线,终在此处聚集了十余个大归真境的上阶弟子,可季月年之意,却并非要取这些生灵的积分令牌。
将一个生灵清理出魇鬼山脉仅仅只有十积分,即便算上其令牌之内先前取得的积分,也不过数十而已,可若想要在大比第二轮之中取得极为靠前的名次,四处寻找生灵将其清理乃是最为下乘之法。
不知过了多久,巨石之下已是有了十七个大归真境的上阶生灵,这些生灵三两成群,相互戒备,却都时刻分出三分注意望着巨石之上的李归寻。
“赵师兄,那厮快要收取完成了,我等还不出手么!?”
隐在暗处的禹昊有些性急,眼看着那紫莲四周的紫光即将彻底消散,忍不住转头朝着身侧的赵怀元看去。
“不急,再等等,”赵怀元摆了摆手,目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些人当中定会有人先行出手,那莲花不过五十积分而已,你我二人若是趁乱斩杀几个上阶弟子,将其令牌取在手中,算上其令牌之内先前的积分,最终所得积分定然超过五十!”
禹昊只得耐住性子,点头道:“那便听从师兄吩咐。”
二人说话之间,那深紫莲花四周缠绕的紫芒已是愈来愈淡。
十息。
五息。
三息。
就在那莲花即将被李归寻彻底炼化之时,一个大归真境的人族青袍男子自巨石之下飞身而起,掌中有着威势无双的暗沉雷光轰鸣,黑紫雷电萦绕之间,朝着李归寻狠狠劈杀而去!
在其之后,又有数个生灵各施神通,无数璀璨无比的咒法玄光轰然而起!
李归寻虽然很是清晰地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致命危机,却丝毫不曾停下收取深紫莲花,只是在沉默之中微微闭上了双眼。
季月年不仅是沉暮道场的选择,亦是李家几位老祖的选择,身为李家最为纯正的嫡系血脉,李归寻选择听从季月年的安排,以身为饵,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
“镇玉。”
平淡的声音传遍天穹。
一座篆满古老纹路的碧玉巨鼎自灰暗的云层之上镇压而下,数千道碧玉灵光流淌缠绕,将方圆数百丈之内的所有咒法神通尽皆旋绞成了漫天光影。
所有的上阶生灵皆是如凡俗之人一般跌落在地,大归真境的修为仿佛已经离体而去,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玄气气息。
季月年轻挥袖袍,静立于灰沉的云层之上,俯视着巨石周围诸多面露惶恐惧畏之色的上阶弟子,道:“十七个,勉强够了。”
赵怀元与禹昊早就被镇玉灵光卷了出来,此时仰望着云端之上的季月年,忍不住面色剧变:“布局之人竟是通明山脉的季师兄!”
“季月年师兄,我亦是第三山脉弟子,还望师兄饶我一次!”
“季师兄手下留情!我愿献上令牌之上的所有积分,只求季师兄不要将我清理出魇鬼山谷!”
“季师兄……”
……
玉阶之战之后,季月年早已名传六座山脉,成了太御圣宗千万普通弟子仰慕惧畏的人物,如今见了季月年随意出手的煌煌威势,皆是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心思,只求能够保得资格不失便好。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取你等令牌之上的积分,只是有些小事需要劳烦诸位师弟。”
闻听此言,赵怀元心下一动,自泥土之中爬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之上的尘土,高声道:“我对季师兄仰慕已久,师兄若是有何吩咐,但言无妨,赵怀元必定赴汤蹈火!”
季月年似笑非笑地看了赵怀元一眼,道:“赴汤蹈火倒也不必,只需诸位师弟在魇鬼山谷之中行走之时,顺手带上此物便可。”
此言落罢,季月年轻挥袖袍,十余道漆黑光带流转而出,分别没入了这些弟子肩膀之侧的令牌虚影之内。
一个大归真境的鹿妖行至近前,行了个礼,道:“敢问季师兄,这是何物?”
季月年手掌轻握,隐去了那些令牌虚影之上的光带,道:“此物算是我的通玄化身,可助你等轻松碾杀大归真境的生灵。”
赵怀元看了看自己令牌之上逐渐消散的黑光,心神深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道:“季师兄为何要帮助我等取得积分?”
“此物乃是我的通玄阴气所化,其清理上阶弟子所得积分与你等无关,”季月年瞥了赵怀元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若是没有令牌依附,此物不能离我太远,如今有了诸位师弟相助,带着通玄阴气化身四散之下,我便可藉此摄取魇鬼山谷西侧的大半积分。”
其言下之意,显然是要这些弟子带着通玄阴气化身四散而去,分别寻找上阶弟子清理,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急速积累大比积分。
其中有生灵见季月年并非凶神恶煞之辈,看上去似乎很好说话,心思忍不住有些活络,忍不住上前道:“季师兄,非是师弟不愿助你,只是师弟也想在大比之中取得一些名次,若将所得积分尽皆给予师兄,只怕……”
其余十余人之中,也有着数人出言附和,数息之后,竟是直接要求季月年取回令牌之上的通玄阴气化身。
禹昊张了张嘴,刚要上前开口,便被赵怀元一把狠狠拉了回来。
“赵师兄,何故阻我?”禹昊神情有些疑惑,“季师兄显然不是那种狠戾之人,我不愿助他,便让他将这鬼气取走好了。”
赵怀元懒得跟他解释,压低了声音,冷声道:“蠢货!莫要找死!”
禹昊心下闷闷不乐,却还是依言缓缓退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三灾太乙
余下数个未曾开口之人皆是心思活络之辈,此时见那些上阶弟子纷纷要求季月年取回令牌之上的通玄阴气化身,目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之色,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形藏得更低了些。
赵怀元见身侧的禹昊神色恹恹,不禁摇了摇头,低声道:“愚蠢!我不让你贸然开口是为你好!”
“赵师兄何出此言?”禹昊叹了口气,“若是此时不让季月年师兄取出令牌之上的通玄阴气化身,我等的宗门大比之路便会断绝于此,尽皆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又算的上什么好事?”
赵怀元面露嘲讽,嗤笑道:“你当真以为这位季月年师兄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罢了,你若想要找死,我也不会横加阻拦。”
此言落罢,赵怀元便松开了拉着禹昊袖袍的手。
禹昊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便有无数道璀璨炽目的漆黑光带横扫而至,将方圆数百丈之内所有的生灵尽皆笼罩在了其中。
直至数息之后,这令人窒息绝望的黑暗才逐渐散去,赵怀元与禹昊亦是缓缓恢复了目力与玄气感应。
“通玄阴气会为你等指引方向,且去罢。”
黑袍少年清冷的声音遥遥传了下来,禹昊下意识地环视四顾,心神一惊,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谨遵季师兄之命。”
巨石之下的所有上阶弟子皆是朝着季月年恭敬行礼,随之便陆续转身离开了此处,隐入苍翠山色之中四散而去。
夜幕将至,万籁俱寂。
季月年侧头看了一眼巨石之上的李归寻,轻拂袖袍,数块令牌虚影凝聚而出,在阴气包裹之下尽皆涌入了李归寻肩膀之上的令牌虚影之中。
“这些积分足够你进入第二轮前五百名,寻一个偏僻之处躲避三日便可。”
此言落罢,季月年身周便有着道道黑芒流转而现,自其身下凝聚出了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瑰丽的光带缠绕之间,朝着极天之上遥遥行去。
李归寻盘坐于巨石之上,仰望着逐渐远去的十二瓣墨玉莲台,喃喃道:“这第三山的圣子尊位,怕是只有季月年师兄才当得。”
她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之所以给她留下足够进入前五百名的积分,皆是因为她乃李家嫡系血脉,若非如此,季月年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
流沙河。
“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三灾妖圣诞生?简直可笑至极。”
伴随着嘟嘟囔囔的抱怨之声,河畔边角之处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泛起璀璨绝伦的金芒,光影散饶之间,逐渐化成了一个身着鎏金袍服的俊美男童。
那金袍男童化形而出之后,环视一周,自言道:“如今这幅模样太过扎眼,待我变他一变。”
其手指微动,极是随意地掐了个仙家印诀,青烟吞吐之中,片刻之间便化作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布衣老汉。
“咳,咳。”
布衣老汉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似乎很是满意,干咳两声,颤颤巍巍地顺着一望无垠的流沙河朝上游行去。
“兀那老头,赶快滚开,别在这里挡蟹爷的路!”
堪堪行出数十丈之遥,前方便有数只身高丈许的虾蟹妖物抬着一方华美銮轿迎面而来,那为首的蟹妖见了布衣老汉,面上忍不住露出嫌恶之色,口中接连斥骂出声。
此处乃是流沙河畔,更是至高无上朱紫妖国的边境所在,朱紫妖国规矩森严,无论是人、妖、鬼、灵、神、怪,只要位处朱紫国境内,便绝不敢私自杀戮生灵。
布衣老汉抬头看了一眼身形魁梧的数只狰狞妖物,面上露出恐惧之色,颤声道:“大仙饶命!小老儿只是想捉些鱼虾下酒,不曾想竟是冲撞了几位大仙,还请恕罪!”
“什么?!”听到布衣老汉言道拿些鱼虾下酒,那蟹妖庞大的蟹钳在空中挥舞数下,最终还是忍住了将老汉剪成两段的冲动,上前飞起一脚便踢在了布衣老汉的胸口。
“今日西水宫二公子出游,竟遇到如此腌臜之物在此扫兴,实在是晦气!”
数只妖物骂骂咧咧地抬着轿子远去,而那布衣老汉被蟹妖一脚踢出数丈,跌在河滩之上再无声息。
虽然那蟹妖已经收了许多力道,可这势大力沉的一脚下去,布衣老汉却依然免不了手脚寸断之苦。
待那銮轿走远,布衣老汉竟是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之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继续朝着流沙河水域的上游行去。
“仅有短短六百年时间,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找到那个即将诞生的三灾太乙妖圣?”
布衣老汉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在河滩上走着,目光之中却忍不住露出微不可察的怨恨之色。
“好事从来都轮不到我,这种降生贫瘠之地前来找人的苦差事却总有我一份,实在是可恨!”
“这流沙河位处北俱芦洲北部边境,贫瘠无比,怎么可能会诞生出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
“更何况还是一尊极为罕见的三灾妖圣,简直是无稽之谈!”
布衣老汉自顾自地念叨,脚步看似极慢,可其身下的河滩却极为诡异地愈来愈扭曲,至了最后,其随意一步踏出,竟是可以直接行出百里之遥!
“咦,此处竟有低等灵果的气息。”
不知行了多久,布衣老汉蓦地停下了脚步,朝着不远处苍翠山峰之上一棵毫不起眼的果树望去。
数息之后,布衣老汉的手中已是多了两筐橙黄的柑橘。
“竟是在北俱芦洲边境极为罕见的化灵之果。”
老汉低头望着篓筐之中的柑橘,心念转动,似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苍老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
“化灵之果不一定是灵树灵根诞生而来,也有可能是寻常果树通灵而成。”
“我要寻找的那尊三灾太乙妖圣,便一定是妖修行而来么?”
“或许,是人呢?”
布衣老汉微微抬起头来,朝着极天遥远之处那遮天蔽日的通天巨城望去。
朱紫妖国。
第二百六十二章 护法都神
布衣老汉思绪流转之间,却是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苍翠山峰之上的断根果树。
密密麻麻的青烟在那果树之上弥漫而出,短短数息之间便弥漫山野,将整座山峰都笼罩在了其中。
见此情景,布衣老汉笑着自言道:“原来此处竟是一处聚灵之源,怪不得能够催生出化灵之果。”
“道友如此卑劣行径,与那强取豪夺的窃贼又有何异?”
冰冷的声音遥遥传来,浅白光影扭曲变幻,自极天之上凝聚出了一尊身着青袍的枯角生灵。
布衣老汉见此地主人现出身来,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挂不住脸面,可其随后便想到了自己如今并非真身,这些本土生灵根本不可能分辨出自己的真正根脚。
“你这厮恁地小气,老夫只不过是路过此处,忽然有些口渴,取你几个果子充饥而已,何需如此作态?”
那枯角生灵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怒火更盛,寒声道:“你若好好与我叙话,舍你几个灵果也便罢了,如今却展露出如此无赖之态,实在是自寻死路!”
此言落罢,其头顶的一对儿枯木青角之上绽放出神异炽目的青芒,搅动方圆数十里的天地元气,短短片刻之间便在极天之上凝聚出了一座长及百丈的庞大漩涡。
布衣老汉抬头望着那湛青漩涡足以席卷天地的可怕威势,摇头笑道:“有眼无珠的荒野散神,你可知我是何人?”
“不管你是谁,这里都是朱紫妖国,流沙河畔,”那枯角生灵神情冰冷,“私自动了我的净灵果树且不说,在我面前竟然还敢如此猖狂放肆,此处便是你的陨灭之地。”
极天之上那遮天蔽日的湛青漩涡愈来愈大,散发而出的气势更是恐怖无比,甚至就连四周的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无知之辈,简直可笑,”布衣老汉随手抓起一个橙黄的灵果放入口中,神情很是有些肆意,“我所到之处,都城隍与我称兄道弟,四方大圣与我会酒,更有六洞真仙个个相钦,十一护法大曜作会相陪,你一个小小的荒野散神又算得了什么?”
枯角生灵面露嗤笑,显然不信这般荒唐之言,头顶双角青芒绽放之间,便要催动那漩涡卷杀而下。
轰!
碧蓝的滔天水幕覆盖而来,将所有狂暴躁动的气息尽皆湮灭,就连那方圆百丈的湛青漩涡都被水幕尽数包裹,无声无息地消散开来。
那水幕的顶端有一尊生灵虚影隐约显现,其气势如渊如岳,浩瀚缥缈不可测。
枯角散神仰望着那尊若隐若现的生灵虚影,震骇无比,神色之间尽是不敢置信之色:“见……见过……神……神上。”
这尊水幕神灵,正是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三位朱紫妖国护法都神之一。
护法都神,乃是比城隍尊神还要高贵的天地神阶,只有强大无比的地界之中才会诞生出此神职。
那护法都神并未理会枯角生灵,而是径直低头看向布衣老汉,道:“不知道友是何方神圣,又因何前来我流沙河地界?”
虽然朱紫妖国中的生灵早已不再称此处为“流沙河地界”,不过对于这些尊贵的神灵而言,即便时光变迁,沧海桑田,可那些烙印在真灵深处的古老记忆永远都不会被忘却。
布衣老汉目光之中第一次露出一丝慎重,神色之间敛去了些许肆意,道:“我此次降生流沙河地界,有极为重要之事在身,望道友能够不闻、不问、不看。”
其言语之间虽然收敛了不少,却依然不曾把这尊护法都神放在与自己平等的地位。
那水幕神灵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布衣老汉所言的“降生”二字,略一沉默,道:“流沙河地界生灵无数,上真上灵、巨妖大魔数不胜数,我虽身为此处护法都神,却也有着许多无力之处。”
布衣老汉知晓其言下之意,笑道:“无碍,只要道友能够给个方便,老夫日后必有所报。”
水幕神灵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布衣老汉的身形彻底消失之后,数十道恐怖无比的气息陆续涌现而出,逐渐凝形成一个个威势无匹的强大神灵,这些神灵甫一现身,便朝着那尊水幕神灵的虚影极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流沙河地界七大城隍、二十三水系水神、十七地界土地神灵、六域山岳神灵,恭听神上谕令。”
番外章 南海
暴雨渐歇,冰冷礁石的背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湿润青苔,尽管时不时有着海浪冲刷而至,却皆是径直漫过了石面之后便褪了下去,始终都不曾将这高及十余丈的庞大礁石真正淹没。
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轻轻抚上了冰凉的石面,将其上的青苔抹了去一些,数息之后,那青苔之下隐约有着密密麻麻的篆字显露了出来。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约么十二三岁的女童缓缓蹲下身子,一边继续将覆于礁石背面的青苔抚去,一边低声读着其上所篆刻的经文,不多时候,她白嫩的小手上已是沾满了潮湿的泥沙。
海风乍起,雨势渐急,女童却似乎毫无所觉一般,仍然在拂动着礁石背面的青苔,其所着的织锦青碧莲瓣缎裙已经逐渐被雨滴所浸湿,一缕柔顺的青丝沾染了雨水,紧紧贴在了她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侧。
“你该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泼天暴雨已是倾盆而下,浩瀚无垠的海面之上巨浪翻滚,轰鸣天音自漆黑的云层之上轰卷而下,贯入耳膜。
那女童稍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头顶几乎覆压而下的灰暗雨云,柔软嫣红的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道:“你在怕我?”
此言落罢,那遮天蔽日的暗沉乌云似乎受到了挑衅一般,在轰震咆哮声中涌动的愈加疯狂,无量雨水自天穹之上倾覆而至,短短数息之间,便将这坐落于南海之畔的偏僻海岸尽数淹没在了大海之中。
高及数十丈的海浪轰卷之中,那庞大礁石所在之处却有一道碧青真光岿然不动,其上更是逐渐凝聚出了一道繁复无比的梵文光幕,挡住了所有席卷而来的海水。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女童藏蔽于礁石的碧青真光之下,未曾真正受到雨水海浪的侵袭,随着她将礁石背面的青苔尽数抚去,其上已是显现出了一篇完整的古老经文。
那笼罩在礁石之上的碧青真光,正是源于这篇经文之中那密密麻麻的数千个篆字。
“你该走了!”
轰!
天穹震怒,浩瀚无尽的灰暗乌云逐渐分裂开来,一只方圆数百丈的曜紫眼眸缓缓凝聚而出,其中隐约泛着冰冷尊贵的紫金光泽。
这曜紫眼眸实在太过巨大,在女童的视线之中,几乎已经占据了小半穹顶,无法抵挡的威严气息自那紫金瞳孔之中摄压而至,却尽皆被礁石之上的碧青真光挡了下来。
女童轻轻踮起脚,抚去了掩盖着经文的最后一寸青苔,这篇篆刻于礁石底部的古老经文终于彻底显现了出来。
“你该走了!!!”
横亘数百丈的庞大曜紫眼眸微微收缩,其中竟是泛起了一丝隐隐的惧怕之意,它死死地盯着身着织锦青碧莲瓣缎裙的女童,滚滚天音再次轰鸣而起。
女童伸出小手捋了捋垂于耳侧的发丝,扬起小脸朝上望去,似乎察觉到了那紫金瞳孔之中蕴藏的惧畏,轻轻笑了笑,道:“我此时没有半点修为在身,你又何需如此惧怕?”
此言落罢,她便在冰凉潮湿的礁石泥沙之上席地而坐,轻轻阖上了眼睑,不再开口。
在那遮天眼眸的注视之下,那礁石之上的古老经文篆字陆续化光消散,尽数涌入了女童的眉心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童的身形终于消失不见,庞大的礁石没有了经文加持,亦是被淹没在了浩瀚无尽的海水深处。
天穹之上的乌云逐渐散去,显露出了极天之上那密密麻麻的数百万生灵。
紫金瞳孔开阖之间,无尽雨云自其身侧凝聚而出,这条身长万丈的曜紫真龙穿云破雾扶摇而上,发出了一声震天彻地的龙吟。
此数百万生灵尽皆隶属于南海龙宫,每一个生灵的气势都恐怖无比,可这些生灵的目光之中却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心有余悸之色,此时闻听这道撼天龙吟入耳,皆是纷纷松了口气。
“终于走了。”
“这厮实在是太过可怕,此次如此突兀地前来南海之畔,实在是让我等有些心惊胆颤。”
“方才就连殿下都不敢现身,我等虽然亦是有些惊慌,却也算不上太过失态。”
此时诸多生灵的神态明显轻松了许多,不再似前番那般提心吊胆。
轰!
海浪轰卷之下,那曜紫真龙方圆近千丈的庞大龙首自天云之上显露出来,冰冷的声音传遍了方圆数万里的南海之畔。
“南海龙宫各司真龙、蛟龙、水神、海境真神、妖神,即刻携各部神将、妖将、水妖等等尽归其位。”
那百万生灵之中有着数万气势惊天的强横生灵齐齐垂首行礼,恭敬道:“谨遵殿下谕令!”
……
随着南海海水逐渐褪去,此地的海岸则是重新显露了出来,污浊的泥沙之上依然残留着潮湿的水迹,冰凉的寒气自泥土的缝隙之中翻涌而起。
一只干净的线织缎鞋踩在了泥土之上,碧青重瓣裙裳的裙角随之展露而出,那十一二岁的女童竟是再次回到了篆刻经文的礁石所在之处。
“少了一段经文。”
她望着曾经那巨大礁石矗立之处,轻声喃喃。
蓦地,她身前的海水急剧翻涌起来,数息之后,一个身着杭绸荷裙、头戴缀星流光萤石冠冕的清丽少女越水而出,轻轻落在了身前。
女童似是有些意外,看了看眼前的清丽少女,道:“你不怕我?”
那少女的眉头稍稍皱了皱,道:“我与你根本不曾相识,为何要怕你?”
女童点了点头,笑道:“此言在理,我如今已是恢复了些许修为,南海之中的无量生灵应是察觉不到我的存在才是。”
轻柔的海浪逐渐漫上满是泥沙的岸滩,行至清丽少女的荷裙裙袂之处,略一停留之后又缓缓褪了下去。
缀星流光萤石冠冕轻轻晃动,清丽少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砂石缝隙之中清浅的海水,道:“恢复修为么,为何我不曾自你身上察觉到半点修为波动?”
其言刚落,她便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逐渐收缩,蓦地转头看向了身侧茕茕玉立的女童,惊声道:“难道你竟是……”
“我便是传言之中那个祸害南瞻部洲的‘可怕生灵’。”女童的眼眸之中尽是浅浅的笑意。
清丽少女来回打量了女童数次,数息之后才勉强定下心神,缓缓道:“前时大殿下带着各司真龙、蛟龙、水神、海境真神、妖神尽皆行至南海之畔,便是因为你的出现,可如今……”
“如今你一见之下,察觉到我与传言之中不尽相同?”女童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了清丽少女泛着紫金之芒的瞳孔,“你是南海龙宫之中的真龙血裔么?”
闻听此言,那少女的眸光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黯淡,略一沉默,道:“我的名讳是……敖青。”
只有尊贵无比的真龙血裔,才会被冠以“敖”姓,少女说出自己的名讳,显然已是承认了自己南海龙宫真龙血裔的高贵根脚。
女童行至了前时那巨大礁石所矗立的痕迹正中,一边低头打量着其上残留的痕迹,一边轻声道:“我观你有些心神恍惚,与南海龙宫诸多生灵格格不入,却是为何?”
敖青刚欲开口,却是忽然想到了眼前这生灵的可怕,心神深处忍不住涌现出按捺不住的恐惧之意,话到嘴边竟是生生吞了下去。
敖青虽不曾回答,可那女童却是不再继续开口询问,而是定定地望着脚下那方圆数丈的石坑,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似是察觉到这生灵并不似传言中那般可怕,犹豫半晌之后,敖青还是开口道:“量劫虽过,可这天地却完全换了模样,三十三天庭初立,天地依然处于动荡之中,就连四海龙宫也不例外,听闻三十三天之中更是设了一座玄海天,以辖制四大部洲之侧的四海龙宫。”
不知为何,在这女童的身侧,敖青竟是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心之感,甚至就连心神深处的恐惧之意都消散了许多。
女童蹲下身子,连头也未抬,伸出白皙的小手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土,道:“玄海天乃是三十三天第一天,其设立的初衷确实是管辖四海龙宫之中的真龙血裔,可据我所知,南海龙宫之中的强横生灵数不尽数,如何轮得到你一个三灾太乙真境的弱小龙女杞人忧天?”
敖青靠近了些许,低头看着女童摆弄手中的泥土,沉默了一会儿,道:“大殿下如今执掌南海龙宫真龙司,乃是真龙司的司主,天庭设立玄海天,我等尚且摸不清其真正的底细,大殿下便有意挑选几个尊贵的真龙血裔先行送上玄海天为侍,我便是其中之一。”
女童将掌中的泥土丢在脚下,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手掌,笑道:“量劫初过,天庭亦是已经易主,比量劫之前薄弱许多,虽然重划了三十三天,更是设立辖制四海龙宫的玄海天,可玄海天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强制镇压四海龙宫。”
“话虽如此,可大殿下乃是南海龙宫真龙司司主,我尽管不愿上玄海天为侍,却根本没有资格违抗大殿下的命令,神思郁郁之下,这才独自离开了南海龙宫水域。”敖青的神情愈加黯淡,泛着紫金光芒的眼眸之中已是有了水雾弥漫。
此女童似乎有着一种极为神异的力量,让敖青根本没有生出任何防备的心思,甚至就连自己心神深处的真正想法都尽数说了出来。
女童沉默片刻,道:“你可知晓‘灵山天境’?”
敖青的目光有些茫然,摇头道:“不曾知晓,如今量劫初过,高高在上的天庭乃是天地共尊之主,虽有数不清的圣地、道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可这‘灵山天境’我却是第一次听闻。”
女童笑了笑,又道:“我所寻找的这篇经文,便是源于‘灵山天境’,通过此篇经文,我察觉到‘灵山天境’与我修行的心道颇为契合,故而才会暂时舍弃修为,于南海海域之畔遍寻这篇《般若心经》。”
敖青此时似乎回想起了眼前生灵的可怕之处,犹豫半晌,道;“以你如今通天彻地的恐怖修为,为何不曾前往天庭受封神职?”
“天庭么……”那女童的目光有些莫名,却不曾回答敖青的疑惑,而是轻声道,“我所修的乃是心道,万事循心而行,如今你与我在此相逢,也勉强算是一场因果,我便传你一道神通。你若有朝一日愿意舍弃如今拥有的一切,可凭借这道神通前来洛伽山寻我。”
碧青真光涌现而出,在敖青身前缓缓凝聚出了一卷半透明的神通古籍。
敖青捧着那古籍怔神良久,待其回过神来之后,身前的女童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洛伽山……”
直至此时,敖青的心神才不再被那碧青真光所影响,缓缓恢复了正常,恐慌惧畏之意自神魂深处疯狂涌现而出,清丽的小脸之上满是后怕之色。
那女童没有名讳,南海海域的无量生灵自始至终都以“她”为其代称。
无人知晓“她”到底生于何时、生于何处,甚至就连“她”的根脚都不曾展露半点,只是其甫一出现在南海之极,便径直择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山峰作为道场,将其命名为“洛伽山”。
在此之后,“她”更是诛杀了两尊来自于天庭的大罗真君,而令南海无尽生灵惊颤的是,天庭竟是对此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而有着源源不断的神君、真君前往“洛伽山”觐见,态度更是放的极低,似乎生怕不小心惹怒了“她”。
南海龙宫统摄南海水域,自然不会容得南海之极“洛伽山”道场的存在,数万年前,大殿下更是亲自前往“洛伽山”,欲要探一探“她”的虚实。
可自从大殿下归来之后,便对“她”讳莫如深,更是传下谕令,禁止南海龙宫水域之中的百亿生灵私自靠近“洛伽山”。
拖了很久的新年番外发布
番外章《南海》之前发布过一次,后来被和谐掉了,精修之后现在补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证道神宫之时
魇鬼山脉,西谷。
昼夜流转间,距大比第二轮“魇鬼山谷”的三日之限,已是仅仅只余了三个时辰。
半透明的地图光幕微微颤动,其上遍布着的数百个炽白光点愈加炽亮,不少灿白的光点周围甚至有着耀目的银芒流转而现,似极天之上的星辰一般夺目璀璨。
季月年轻轻挥了挥袖袍,将身前的地图光幕拂成了细碎的光影,低垂着目光朝山崖之底望去。
一尊浑身赤红的鬼灵半跪于苍翠的湖面之上,身周的空间扭曲变幻,数个炽烈的漩涡环绕之间,其血红的双目之中露出了凛冽透骨的怨毒杀意。
吼!
在这赤红鬼灵痛苦挣扎之时,它身周的透明漩涡扭曲的愈加暴烈,最终将其鬼体完全吞没,数息之后,彻底湮灭成了漫天光影,消散在了湖面之上。
“赤红魇鬼,积二十分。”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低头望着那鬼灵消散之处,眸光微动,翻掌之间便凝化出了一面半透明的令牌虚影。
“通明山脉季月年,九千六百四十分,第一名。”
在魇鬼山谷的地图光幕之上,代表季月年的光点如今已是如同大日一般不可直视,炽白的曜光几乎欲要透出地图光幕,其周围仅存的数百个光点在这大日光团的映照之下黯然无光,彻底失色。
魇鬼山谷之中有着近千只赤红魇鬼、数十朵深紫莲花以及十余个璀璨夺目的七彩光晕,其所抵积分分别为二十分、五十分、一百分,季月年虽然不曾刻意抢夺这些山谷中的积分,可其清理出场的弟子已有足足数百之多,诸多积分掠夺叠加之下,才使其此时的积分达到了一个如此恐怖的数目。
“季月年师兄。”
一道湛青剑虹撕裂云雾,破空行至,径直落在了季月年所在的山崖之巅。
上阶弟子,赵怀元。
季月年略一感应,已是察觉到了其体内的通玄阴气化身,
赵怀元眼珠转了转,抬起头来,面上尽是苦涩,道:“季月年师兄,三日以来,我等为师兄擢取了大量积分,如今时限将至,师兄可否取走我等令牌之上的通玄阴气化身,让我等也能有些机会进入前五百之列。”
季月年眸光沉静,并未开口,其目光越过赵怀元,朝着数里之外看去。
强横凌厉的气势盘旋环绕,数个生灵立于一座极高的山巅之上,气机牵引之间,皆是朝着此处望来。
三日之前,季月年将通玄阴气化身种于十七名上阶弟子的令牌之上,使其分散开来碾杀赤红魇鬼、清理魇鬼山谷之中的弟子,这才能以如此可怕的速度擢取积分,如今三日期限将至,这十七名上阶弟子也仅仅只余了六人。
此六人皆是大归真境巅峰修为,各有各的机缘底牌,若非如此,也绝不可能在如此残酷的积分争夺之中生存下来。
但那通玄阴气化身一直都依附于令牌之上,无论这些弟子擢取多少积分,最终都会被通玄阴气化身摄拿而去,只能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此时魇鬼山谷之内仅剩八百余人,这几人又重新看到了进入前五百的希望,一番商议之下,便让赵怀元前来面见季月年,欲要求个人情。
虽然第二轮大比的规则是取积分前五百,可若被清理出了魇鬼山谷,无论拥有多少积分都会被瞬间清零,故而这几人虽然没有积分在身,但只要魇鬼山谷之中所剩的上阶弟子达到五百之数,其也便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下一轮大比。
季月年自远处收回目光,望向身前低垂着头的赵怀元,刚要开口,那赵怀元便猛地抬起头来,双目之中泛起妖异璀璨的七彩光晕,将季月年彻底笼罩在了其中!
幻灵魇鬼!
此幻灵魇鬼虽然数量不多,积分也仅仅只有一百分,可却极为难缠,诸多大归真境的上阶弟子皆是避而远之,甚至就连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都不愿招惹此类魇鬼。
季月年方才已经散去了地图光幕,故而其并没有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一团七彩光晕在那地图之上急速移动,如今已是与代表着季月年的炽白光团彻底重合在了一起!
……
海浪翻卷,大水滔天。
狂暴的海水奔腾轰鸣之间,季月年竟是有些失笑,摇了摇头,道:“我还不曾去刻意收摄你,你却反倒主动来找我的麻烦,胆识可嘉。”
话音刚落,季月年便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心念动间,眸光之中泛起黑芒,朝着不远处在海面之上凌空而立的七彩虚影望去。
那七彩虚影有些呆滞,数息之后竟是缓缓分裂开来,一道阴冷彻骨的纯黑鬼气弥漫而出,穿破七彩虚影躯壳,缓缓凝聚成了一个冰冷阴郁的黑袍少年。
阴灵鬼王。
“魇鬼山谷一直在他们的目光注视之下,我若要见你,只能用此种方法以作遮掩。”
黑袍少年冷冷地注视着季月年,沙哑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
季月年眸光沉静,沉默片刻,道:“我已是应下了与你的交易。”
阴灵鬼王抬头望了一眼虚幻的极天,目光晦暗,道:“太御境第一执境长老言道,你并非纯正的通玄心鬼血源,而是有着一部分凡俗季家的血脉。”
太御境第一执境长老。
季月年眉头微皱,一尊身着紫纹缀星袍的白发生灵虚影逐渐在脑海之中浮现,此生灵在太液真人座下修行,更是列于太御境数位执境长老之一,地位极是尊崇。
见季月年默然无语,那阴灵鬼王的神情愈加冷郁,沙哑着声音道:“玉璇元君将我禁罚于此足足六千余年,数千年光阴流转,我日夜提供本源鬼力维持着回音小境的完整,玉璇元君君上更是金口玉言许下承诺,若我有朝一日能够挣脱她所设的心鬼枷锁,便亲自出手助我成道。”
“可我逐渐发觉,这枷锁太过可怕,我无法挣脱。”
“只有纯正的通玄心鬼血脉以强大的阴力修为破开枷锁,将我与回音小境之间的联系彻底割裂,如此我才能真正解脱。”
轰!
震天彻底的巨响传来,阴灵鬼王与季月年皆是抬首望去,那虚幻的极天已是有了数道裂缝蔓延开来,似乎随时都会崩毁开来。
“太御三境有目光注视到了此处,”阴灵鬼王苍白清秀的面庞有些狰狞,其声音愈加沙哑,“季月年。”
季月年自天穹之上收回目光,望向阴灵鬼王。
其目光依然阴冷彻骨,其中却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希冀。
即使已经知晓季月年并非纯正的通玄心鬼血脉,可阴灵鬼王潜意识里并不愿接受此事,因为其已经隐隐察觉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玉璇元君君上,如今已经极有可能沉寂归墟,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季月年极为清楚其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思绪流转之间,想到了数日之前阴灵鬼王取出的那团精纯鬼气。
轰!
天穹之上的裂缝愈来愈大,片刻之间便似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待我得证神宫之时,会再来此处。”
季月年轻声道。
闻听此言,阴灵鬼王的目中蓦地爆发出炽目无比的光芒,可下一刻便尽数掩藏下去,一丝一毫都不曾流露出来。
随着幻灵魇境寸寸崩灭,季月年的身形重新在山崖之上显露而出,那阴灵鬼王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季月年师兄。”
赵怀元半跪于地,抬首望着一言不发的季月年,神情愈加忐忑。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道:“那通玄鬼气化身只能存在三十个时辰,再过不久便会自行消散,无需我出手收回。”
闻听季月年此言,赵怀元忍不住面露喜色,下意识道:“师兄此言当真!?”
此言落罢,赵怀元才堪堪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唐突,忙赔笑道:“师弟一时失言,还望季月年师兄莫要怪罪。”
稍稍等了一会儿,赵怀元缓缓抬起头,这才发觉山崖之巅早已是空空荡荡,早已没有了半个人影。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举目四顾,皆是我敌
“通明山脉季月年,九千九百八十分,第一名。”
“通明山脉季月年,一万分,第一名。”
陈通玄神色阴沉,一把捏碎了身前的地图光幕,寒声道:“三日以来,我日夜不停地夺取积分,却依然与这厮有着足足三千分的差距,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身侧侍立着数人,此时却皆是沉默不语,无人出言。
数息之后,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上前一步,道:“陈师兄息怒,我等此来乃是为了登临圣子尊位,无需与那季月年争夺大比之中的名次。”
陈通玄冷哼一声,道:“太御圣宗六大山脉足有十余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参与大比,可在这第二轮之中却都被那季月年狠狠压在头上,我等颜面何存?”
那待定圣子略作思忖,面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陈师兄莫急,那季月年虽是大归真境的修为,但其身份同样是第三山的待定圣子,第二轮择出前五百之后,诸多待定圣子皆会进入‘魇鬼山巅’,到了那时候……”
陈通玄侧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季月年虽然不知用何办法擢取了如此多的积分,可待到至了‘魇鬼山巅’之后,我定要让其知晓,大归真境永远都只是大归真境,一旦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其迎来的一定是灭顶之灾。”
……
阴灵溪。
潺潺清泉于石下流淌,季月年立于清澈幽冷的溪水之畔,望着极西之处逐渐隐去的金红大日,喃喃道:“魇鬼山巅。”
随着灿红的云霞缓缓淡去,整座魇鬼山谷都陷入了静谧之中,似乎有着一道不可阻挡的透明波纹横贯而过,刹那间便行过了千万里之遥。
“太御圣宗上阶大比第二轮魇鬼山谷,时限已至,取积分前五百之数。”
浩渺的声音轰鸣入耳,一道半透明的百丈榜单自回音小境的极天之上凝聚而出,五百个泛着金芒的名字排列其上,数不清的目光皆是仰头望去。
那最顶端的名字最为璀璨,吸引了无数生灵的注目。
“上阶大比第二轮,第一名,季月年,积一万一千一百八十分。”
数息之后,那百丈榜单之上有着十余个泛着金光的名字扭曲变幻,最终彻底消散在了榜单之上。
此次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之中,神海蕴灵之境生灵足有十九位之多,这些生灵虽与诸多太御圣宗弟子共同参与宗门大比,却并不计入大比积分,其最终会被单独排名,用来敕封六座山脉的圣子尊位。
也便是说,这十九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根本不会被列入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积分排名之内,在某种程度上对于大归真境的“上阶”大比不会有任何影响。此榜单光幕之上消散的金光名字,便是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
与此同时,榜单的五百名之后,有着十余个黯淡无光的名字逐一亮起,最终泛起了夺目的金芒,陆续烙印在了榜单的末尾之处。
季月年的名字之上亦是有着一丝金芒泛起,散入了虚无之中,可却并没有似那些待定圣子的名讳一般缓缓消散,而是依然烙印在榜单的最顶端,熠熠生辉。
其虽然被列入待定圣子择取序列,可其修为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归真境,任何生灵都无法剥夺其同时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排名。
“还没结束!”
“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竟然出现在了另一处空间!”
“这是圣子尊位争夺的起始么?”
“那季月年竟然也出现在了山巅之上!”
随着列入前五百名的上阶弟子被纷纷传送出来,极天之上那仅剩的十余道光幕几乎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除却季月年之外,足有十九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同时踏入了魇鬼山巅!
……
一尊千疮百孔的诡异雕像矗立山巅,灰白无神的瞳孔俯视着脚下的苍茫之景,其高及数百丈之遥,在山石之上投下了不可言状的庞大阴影,将陆续现身而出的诸多待定圣子尽皆笼罩在了其中。
“行百丈者,额外积五千分。”
“行三百丈者,额外积一万分。”
“行千丈者,额外积两万分。”
“将生灵驱出阴影范围,额外积一万分。”
阴冷的声音不知从何而起,在黑影遮蔽之下的魇鬼山巅之间回荡。
季月年仰头望了一眼高不可及的庞大雕像,轻轻皱了皱眉头。
随着二十位待定圣子尽皆现出身来,不少目光皆是在季月年身上来回梭巡,其中不乏一些恶意满满之人。甚至有些生灵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毫无掩饰,其中蕴藏着冰冷彻骨的恶毒杀意。
祝升平立于庞大阴影的角落之处,遥望着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季月年,缓缓掩去了目中的寒意,喃喃道:“如今还不是出手之机,待第三轮正比之时,我会直接将你横扫出局,届时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李家,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我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
在李家的压力之下,祝升平虽然放弃了第一轮正比,可却依然在第二轮“魇鬼山谷”之中取得了五千六百积分,列于太御圣宗第十一名。
“季月年道兄。”
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微微侧头,一个布衣负剑的俊朗男子在阴影之中行了过来。
太阴剑脉,悬剑。
与此同时,陈通玄、狐言道等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亦是在不远处遥遥望着此地,目光各异。
自季月年现身以后,其大归真境的修为太过显眼,一时之间颇有些引人注目。
“玉阶之战一别,道兄风采却是更胜当初,”悬剑行至季月年身前,停下脚步,目光有些似笑非笑,“那第三山祝升平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道兄最好多加些小心。”
季月年心神微动,顺着悬剑的目光望去,远处身着缀玉金纹锦袍的祝升平却是不经意间避开了二人的注视,无声无息地隐入了阴影之中。
虽然将生灵驱出阴影范围足有额外的一万积分,可这些待定圣子却仿佛约好了一般,根本无人朝着左右出手,皆是各施神通咒法,在灰暗之中朝着庞大雕像的高处踏行而去。
所有的生灵都知晓,如今这魇鬼山巅只不过是额外的加分之处,而随后的第三轮正比,才是真正分出胜负之时。
“所谓的默契与‘规则’,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悬剑立于季月年身侧,低声开口,“若我此时朝着这些待定圣子悍然出手,你说这魇鬼山巅会怎么样?”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也许会演变成一场无法收拾的混战,但在那之前,你一定会被先行驱逐出去。”
悬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翻掌抽出背后长剑,极是潇洒地挽了个剑花,道:“我最看不得这些假惺惺的默契。”
其言落罢,身周玄气浩荡奔涌之间,径直翻袖斩出了一剑!
一道炽目剑虹横贯而出,震耳的剑鸣之声随之轰然而起,彻底撕裂了平静的黑暗!
剑光所过之处,所有黑暗被彻底驱散开来,如同白昼。
那无匹的剑芒所指生灵,竟是第三山脉祝升平!
祝升平的身形蓦地显露出来,在剑光的映照之下,神色之间依稀残留着些许骇然与不敢置信。
“季月年道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悬剑的声音逐渐消散,其身影却极为诡异的扭曲开来,最终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季月年心下微沉,堪堪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这悬剑摆了一道。
远处的阴影之中,十余道目光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地望来,所有的待定圣子皆是停下了脚步,神色阴冷。
陈通玄方才已经行至了百丈之处,此时亦是回过头来,遥遥看向季月年,冷声道:“季月年师弟,此处乃是诸位道兄获取额外积分之处,你虽是大归真境,却也算是待定圣子之列,难道连这儿点规矩都不懂么?”
大比积分极为重要,即使最终没有取得任何名次,可只要积分够多,同样能够得到太御圣宗无法想象的珍稀奖励,故而无论是寻常的弟子还是这些待定圣子,都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获取大比积分的机会。
虽然陈通玄等人早有在魇鬼山巅出手训诫季月年的想法,可如今才堪堪行至百丈之处,根本不曾取够积分,若是此时出手,不仅极为耗费时间,更是得不偿失之举。
陈通玄的话音落罢,四周便极为诡异地再次恢复了静谧。
在庞大阴影的笼罩之下,所有生灵的探查范围都受到极大的限制,只有在数十丈之内才能稍稍有所感应。
季月年抬首望着四周深不见底的黑暗,眸光深处已是燃起了一丝漆黑的焰火。
在通灵业火虚影的加持之下,阴影之中的景象在季月年目中完全显现出来。
除却数个埋头朝着雕像前行的待定圣子之外,竟然有着足足九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朝着此处行来,每一尊待定圣子都面色阴沉,各种神通咒法纷纷酝酿,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爆发。
这些生灵之间似乎已经有了无言的默契,欲要一同将率先出手之人驱逐出去。
“还不够多。”
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季月年蓦地转头望去,正对上悬剑那逐渐消散的冷漠脸庞。
又是两道璀璨剑芒自季月年身侧横贯而出,朝着埋头前行的数人遥遥斩去!
“季月年!”
“你当真要犯众怒不成!?”
甚至就连与季月年相识的狐言道都停下了脚步,借着炽目的剑光朝着季月年望来,摇头叹道:“此处乃是我等获取积分之地,道友何苦如此做?”
随着这两道剑光缓缓消散,所有的待定圣子都不再前行,除却太阴剑脉的悬剑之外,此处足有十八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虽然并不知晓悬剑为何要如此做,却不曾开口置辩,而是伸袖虚拂,一柄泛着霜雪光芒的雪白长剑自身前缓缓凝聚而出。
落雪神剑。
翻掌将落雪神剑取在手中,季月年抬首望着四面八方的十八位待定圣子,身下有着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流转而现。
第二百六十五章 青阑化雪,低吟伴月
玄渊雪玉冠轻轻颤动,九串珠帘在黑袍少年的额前垂下,将其眸光映衬的愈加清冷。
……
回音小境。
玉座銮台之上,一个锦衣老者凝望着光幕之中的季月年,低笑道:“此子竟然毫无退避辩解之意,实在是稀奇。”
其身侧一个青年微皱眉头,道:“山主大人,悬剑所使用的纯阳法宝怎么与那戮灵铃铛有些相似?”
锦衣老者望着头戴玄渊雪玉冠的季月年,意味深长道:“悬剑所持的纯阳等阶隐匿法宝,正是我太阴剑脉的至阴之宝,戮灵铃铛。”
青年目光之中露出惊骇,道:“山主大人,那悬剑前番所作所为,难道是……”
“聒噪。”
锦衣老者侧头瞥了他一眼,青年随即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只是其目光之中,依稀残留着些许惊疑不定之色。
……
魇鬼山巅。
陈通玄挥袖之间,取出了一座气势凶戾的玄黄兽鼎,沉声道:“诸位道兄,与我一起出手,先行将这厮驱逐出去。”
虽然无人开口接话,可几乎所有的待定圣子都在酝酿着神通咒法,甚至有数人还动用了珍贵无比的纯阳法宝,显然根本没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季月年身下的十二瓣墨玉莲台逐渐凝实,短短数息之间,已是彻底凝聚成了光华流转的墨玉莲形,数不清的灰玉光点自莲瓣之上逸散而出,在黑袍少年身周缓缓环绕飞舞。
“六尊神海蕴灵上境,十二尊神海蕴灵初境。”
季月年被十余道气机完全锁定,虽然神魂深处的莲台护住了神宫,可依然有着恐怖无比的威势翻江倒海覆压而来,虽然这些待定圣子还不曾真正出手,可仅凭这些可怕的气机压制,便已经足够镇压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
若是只有三两个神海蕴灵初境的生灵,对季月年这里根本造不成威胁,但如今此处足足六尊神海蕴灵上境、十二尊神海蕴灵初境,根本没有任何生灵敢于掉以轻心。
不知是谁率先出手,一道血红光华带着刺耳的嗡鸣撕裂黑暗,径直朝着季月年横斩而来!
又有一柄山河灵禽扇虚虚一扇,炽烈的风火自虚无之中漫卷而至,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焚烧而去!
那兽鼎在极天之上迎风便涨,其上的狰狞兽头仿佛活了过来,凶戾的气息弥漫八方,张开数丈大小的血盆大口,发出了震天彻底的怒吼!
无数道神通咒法铺天盖地袭杀而至,数不清的璀璨光芒交相辉映,魇鬼山巅仿若白昼!
季月年右手倒持着落雪神剑,眸光沉静,左手掐了个繁复无比的印诀,轻声道:“青鸿化影。”
神秘强大的《显密妙通不陨身》乃是专于护身的神通咒决,其等阶远远超出了神海蕴灵之境所能理解的极限,如今季月年以敕水玄阴之体施展而来,“青鸿化影”的威能显得更加恐怖,甚至足以在极短时间之内免疫神海蕴灵上境的神通攻伐。
数息之后,无数青芒漫卷而散,季月年的身影缓缓在其中显露出来,白皙清美的脸庞愈加苍白了些许。
见季月年似乎完好无损,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皆是呆怔在了原地,目光之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怎么可能!?”
“难道是超越了纯阳法宝的护身至宝!?”
“此子竟然毫发无伤!”
“这是一道神通!”
“这道神通我曾经见季月年施展过,可我不曾想到,此神通的威能竟然恐怖至此!”
季月年略一感应,神宫莲台之中的太御玄气竟是已经消耗了足足三成,抬首看了一眼面露惊骇的诸多待定圣子,眸光之中的漆黑火焰愈加幽深。
渺茫浩荡的天地阴气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席卷极天,遮蔽了所有生灵的感应。
“这季月年去哪里了?难道已经主动离开了魇鬼山巅?”
不远处一个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望着季月年身影消散之处,面露惊疑。
“小心!”
“快祭使护身之宝!”
数道急促的提醒之声传入耳畔,这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下意识地抬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翻涌奔腾的天地阴气,以及一道璀璨至了极点的霜雪剑光。
轰!
霜雪剑芒窜绕绞杀,将这待定圣子的身体撕成了无数光影,使其彻底湮灭在了阴影之中。
一剑碾杀。
祝升平立于数百丈之外,神情阴沉,望着极天之上那遮天蔽日的阴气龙卷,高声道:“此子方才那一式护身神通消耗极大,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次施展,我等此时一起出手,其定然无处可逃!”
其言未落,又是一道横贯天穹的炽白剑芒自龙卷之内贯扫而出,将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斩成了漫天光影。
祝升平眼力极好,一眼便看出了季月年如今的大致状态,可那些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早就没有了战意,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此时皆是催动咒法急速远离此处,根本不愿再作半点停留。
季月年的“青鸿化影”实在是太过惊人,承受了如此恐怖的攻伐,却几乎没有收到任何损伤,此事已经完全颠覆了那些寻常待定圣子的认知。
“此子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陈通玄阴沉一笑,再次祭出了那凶戾无匹的兽头小鼎。
那数个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互相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身周的气势逐渐升腾而起。
轰!
一柄湛蓝长剑携着雷霆电芒撩斩而上,将极天之上的阴气龙卷撕开了一道数丈的缺口!
季月年立于阴云之上,低头望着那柄疯狂窜绕的雷霆长剑,面色愈加苍白。
“雷霆剑咒,破灭!”
一尊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面露冷笑,双手掐诀之间,那湛蓝长剑瞬间分化为二,二化四,短短数息之间便分化出了数百道雷霆剑芒,朝着阴气云团疯狂绞杀而去!
轰!
天地阴气翻腾奔涌,却依然无法抵挡神海蕴灵上境的神通攻杀,随着数百道雷霆剑芒的崩灭,季月年脚下的阴气云团已是彻底溃散开来。
季月年立于十二瓣墨玉莲台之上,俯视着陈通玄、祝升平诸人,神色之间自始至终都不曾有半点惊慌惧畏。
六尊神海蕴灵上境一同出手,绝非大归真境的生灵所能抵挡。
“此子要认输了么?”
“依我看,这季月年下一刻便会催动令牌,主动退出魇鬼山巅!”
“不错,其仅仅只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却能勉强抵挡住神海蕴灵上境的咒法神通,如今只怕早已到了极限!”
回音小境之中,数万生灵都在望着季月年所在的光幕,望着黑袍少年那苍白清美的面庞。
万众瞩目之下,季月年并未催动令牌离开魇鬼山巅,而是将落雪神剑收入袖中,微微阖上了双目。
“他要做什么?”
“这季月年难道还有什么恐怖的神通咒决?”
“不可能!即便神通咒法再强大,可这季月年毕竟只是大归真境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连续抵挡住神海蕴灵上境的攻杀!”
“快看,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法宝?”
无数目光朝着季月年头顶望去,目光之中满是骇然。
季月年双目微阖,头戴的玄渊雪玉冠轻轻颤动,其上的九串珠帘在黑袍少年额前垂落下来,泛着雪白的神异玉光。
唳!
一声震彻心神的清唳撕裂所有黑暗,将下方所有袭杀而来的神通咒法尽皆湮灭成了虚无。
在那玄渊雪玉冠之上,一道雪白灵光蔓延而出,缓缓凝聚出了一尊高贵神异的仙禽虚影。
重明白鹭。
那仙禽微微颤动眼睑,泛着白光的双目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
足以摧毁一切的白芒自其目中横扫而下,将所有的待定圣子都卷成了细碎的光影,驱逐出了魇鬼山巅。
玄渊雪玉冠,乃是由“青阑谣”炼化而来,而那“青阑谣”,则是神宫宿灵之境的白鹭妖君亲手炼制,其中封存着这位妖君君上的三次护身之咒。
每一次护身之咒,都几乎相当于神宫宿灵之境白鹭妖君的亲自出手,根本不是这些待定圣子所能抵挡。
“那是白夜洞天的白鹭妖君君上!”
“什么!?”
“此子和白鹭妖君君上是什么关系?”
“那纯阳法宝之中竟然封存着神宫宿灵之境的力量!这季月年竟然有着如此底牌!”
“就是不知如此恐怖的底牌到底能催动几次!”
数不清的震骇目光望向光幕之中的季月年,回音小境的三座銮台之上早已是沸沸扬扬。
季月年散去了身下的墨玉莲台,落在灰暗的山石之上,头戴的玄渊雪玉冠逐渐敛去光芒,其略一感应,便朝着魇鬼山巅的雕像高处行去。
如今的魇鬼山巅,只余了季月年一人。
回音小境之中,亦是只剩了这一道光幕。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无数生灵,此时皆是屏气凝神,静静地望着光幕之中的黑袍少年。
第二百六十六章 陷空山
“驱逐生灵十九之数,积十九万分。”
浩荡缥缈的声音响彻魇鬼山巅,季月年轻拂袖袍,看了一眼身侧那愈加凝实的积分令牌,心神深处思绪流转。
这些待定圣子所持玉牌皆有着三个特权,其中第三道特权便是“持此玉牌可抵宗门大比积分清零”,季月年位列玉阶之战第十九名,其所持玉牌可抵积分清零两次,而那陈通玄等人名次更高,甚至足以抵挡积分清零十余次之多!
此特权乃是为了避免一些较为孱弱的待定圣子被寻常弟子提前淘汰出局所设,可以最大程度地确保这些待定圣子能够正常进入大比第三轮。
百丈。
“行百丈,额外积五千分。”
季月年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抬首望向远处那高不可及的巍峨雕像,身周有着道道天地阴气席卷而出,化作一件漆黑长袍凝聚于身,抵挡住了所有来自雕像的恐怖压力。
三百丈。
“行三百丈,额外积一万分。”
那令牌虚影之中的积分不断攀升,季月年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停下脚步。
五百丈。
七百丈。
季月年身周的虚幻漆黑长袍轰然溃散开来,化作漫天阴气消散无踪。
“镇玉护灵。”
拂袖之间,一座碧玉小鼎凝聚而出,碧光流转之下,垂下道道凝实无比的玉光,将季月年护在了其中。
八百丈。
一千丈。
“行一千丈,额外积两万分。”
轰!
在雕像灰白的目光注视之下,化玉鼎虚影蓦地狠狠颤动起来,数息之后竟是寸寸崩毁,化作漫天碧玉灵光,缓缓逸散入了黑暗之中。
魇鬼山巅乃是给这些待定圣子额外获取积分之处,若是无人干扰的情况之下,要取得那千丈之处的两万积分并不算难。
蓦地,回音小境之中,季月年所在的光幕忽然剧烈颤动起来,片刻之间便裂纹遍布,在碎裂声中崩灭成了万千光影。
“这季月年如此妖孽,竟然连续取得大比第一轮、第二轮的第一!”
“此事并不稀奇,其本就是极为稀有的通玄心鬼血脉,天资绝世,背后又有诸多势力栽培,拿不了第一才是怪事。”
“区区大归真境的修为,却拥有能够媲美神海蕴灵上境的可怕战力,这便是太御圣宗的天骄么?”
“太御圣宗不愧是元衍地界的霸主宗门,竟然能够培养出如此妖孽天骄,其底蕴之深厚令人咂舌。”
诸多观看的生灵皆是面露惊叹之色,在三座銮台之上议论纷纷。
魇鬼山巅之上,那雕像灰暗的头颅之处有着炽目的玄光映照而出,一道冰雪光虹横卷而来,径直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光影变幻间,季月年微微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却是玉台境的万丈雪玉巨峰。
一个身着粗布道袍的青年道人负手而立,其身周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气势,可整个天地都似乎与其融为一体,举手投足之间甚至能引动风雷变幻,天象轮转。
季月年心神深处思绪流转,面上却不露丝毫,上前恭敬行了个礼,道:“第三山季月年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玉经天微微侧过头来,目光渊深不可测,在季月年头顶的玄渊雪玉冠之上停留了一瞬,才开口道:“白夜洞天在不久之前遭逢剧变,你可知晓此事?”
玉经天乃是神宫宿灵之境的无上大能,能让其称为“剧变”之事,定然不会是小事。
“弟子不知。”季月年略一沉默,摇了摇头。
“待第三轮正比结束之后,圣宗会依次敕封六山圣子尊位,只不过此次敕封,却与以往有些不同。”
玉经天轻拂袖袍,一块玉简在季月年身前凝聚而出。
季月年取过碧光玉简,神情罕见地有些沉凝。
据古籍记载,北海之畔曾经有一条绵延数十万里的古老山脉,名为陷空,那陷空山极是神异,乃是天成地砌,山脉内部连通着无底深渊,其中有着数之不尽的白茸鼠妖,这些白茸鼠妖在北海之畔横行无忌,无数生灵对其惧畏有加,俯首称臣。
随着光阴流逝,濒临北海的山境海境早已不复当年之景,曾经的陷空山更是消逝无踪,甚至就连那些神惧鬼厌的白茸鼠妖都彻底失去了踪影,再也没有留下半点声息。
白夜洞天所在的白夜地界,便是曾经的陷空山脉所在之处。
玉经天遥望着极北之处的天穹,道:“数个时辰之前,白夜地界极北之处有震天巨响传遍洞天,随之大地崩裂、山河倒转,一座绵延数十万里的古老山脉在数十息之间拔地而起,九道雄厚至极的地底气脉依附其上,这些气脉里随便挑出一条,都可以做我太御圣宗的六山主脉。”
季月年收起手中玉简,神色愈加沉凝,道:“古籍之中记载的山脉现世,其中定有数不尽的灵物资源。”
雪玉元君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濒临白夜洞天的诸多地界已经有所动作,元衍地界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待大比结束之后,诸多新晋圣子皆需前往白夜洞天,为我太御圣宗占领气脉。”
古老的陷空山在白夜洞天现世,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九道雄厚至极的天然气脉依附其上,甚至足以让那些底蕴稍差的大型势力、大型世家为之疯狂。
气脉又称灵脉,乃是生灵修行之根本,太御圣宗能够称霸元衍地界数万年之久,天骄妖孽层出不绝,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依靠着六山三境之中数十条大大小小的地底气脉。
季月年神思灵透,自然知晓玉经天方才亲自出手绝非寻常,心神稍定,道:“弟子并不知晓其中究竟,还请雪玉元君君上示下。”
玉经天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许赞许之意,道:“以你之天资悟性,那祝升平绝无可能与你争夺第三山圣子尊位,于你这里,我亦是早有期望。那摘霞道会尚有些时日,如今近在眼前之事,便是这陷空山。”
此言落罢,这尊神宫宿灵之境的强大生灵转过身去,遥望着极北天穹处的苍茫之景,继续道:“据我所知,那陷空山的山脉核心之处,有一处古地,名为‘无底洞’,在记载之中,此‘无底洞’乃是那些白茸鼠妖诞生之处,我这里有一道雪玉灵蕴,你与诸圣子圣女前去之时,若能寻得合适时机,可将此雪玉灵蕴渡入‘无底洞’之中。”
序章 蜕灵
通明山,玉庭宫阙。
“洛水殿主,有生灵持着宫阙之主的玉符手令,在虹桥之上等待召见。”
赵琼缓步进入侧殿,朝着道台之上的白裳少女行了个礼。
洛水自身前的光幕之上收回目光,挑了挑眉,道:“如今乃是圣宗大比之时,族兄即将参与第三轮大比,谁会在此时前来觐见?”
赵琼不敢看洛水垂落下来的雪白长发,头颅愈加低了些:“乃是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生灵,来自太楚疆域。”
“太楚疆域么?”
洛水轻拂纱袖,散去了眼前的光幕,径直走下了道台。
赵琼眼珠转了一转,跟在洛水身后行出了侧殿。
玄光虹桥之上,一个身着黑袍的阴郁男子静立于殿门之外,俯视着通明上宫的连绵宫阙,目光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霄云,你竟然还活着!?”
洛水走出玉庭殿,一眼便望见了玄光虹桥边缘的黑袍男子,目光之中满是惊诧。
当初玄阴鬼灵自安阳郡城的石桥之下诞生,足足汲取的赵霄云的七成神魂,虽然最后赵霄云与一些季家的直系血脉皆被季溯命带离了太楚疆域,可其神魂早已残缺不全,按照常理而言,根本不可能再次苏醒。
赵霄云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如同神女一般清丽的月白锦裳少女,扯了扯嘴角,道:“玄阴鬼灵虽然汲取了我的大半神魂,却也将我所修习的‘蜕鬼真咒’尽数剥离,我此时能够恢复到如此地步,还要多谢血河尊上与沉暮掌座。”
此言落罢,赵霄云朝着清罗境的方向遥遥拱了拱手。
经安阳郡城一劫,赵霄云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甚至已经彻底摆脱了半人半鬼之躯,真正以精纯的太御玄气列入了神海蕴灵初境。
洛水闻言有些欣喜,笑道:“没事便好,快快随我入殿叙话。”
在洛水的神魂记忆之中,赵霄云乃是当年与自己、季月年以及赵嫣然等诸多太楚疆域的生灵共同来到太御圣宗之人,此时与其相见之下,心中自然凭空生出许多亲切之感。
赵霄云应是早就得到了沉暮掌座的训诫,深深看了一眼洛水清丽如画的白皙小脸,应道:“善。”
侧殿。
赵琼奉上阳灵香茶之后,便挥了挥袖子,带着另一个随侍弟子退了出去。
洛水端起白玉茶盏抿了一口,笑道:“你既在沉暮道场随祖上修行,为何却在此时前来玉庭宫阙?想必你也知晓,族兄取了第一轮与第二轮的大比第一,如今还在回音小境之中等待第三轮大比,根本不曾回归通明山脉。”
赵霄云嗅了嗅案几之上的香茶,却不曾伸手去端,神情有些晦暗,道:“太楚疆域一朝沦陷,我等此后再无归处,自从伤愈之后,除了表兄的玉庭宫阙以外,我已是无处可去。”
洛水眉头微皱,神色之间有些疑惑:“血河祖上并非刻薄之人,即便你一直都在沉暮道场随其修行,又有何不可?”
“我乃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修行所需的玄气灵源太过庞大,”赵霄云轻轻摇了摇头,“最重要的是,我连宗籍都没有,根本算不上名正言顺的太御圣宗弟子,即便血河尊上乃是沉暮道场的执事长老,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拿出海量资源予我修行。”
伸手端起灵茶一饮而尽,赵霄云顿了一顿,继续道:“即便我以散修身份列入沉暮道场宗籍,可我的正统修行底蕴太过浅薄,最终也只能得到极为少量的灵物资源。如此一来,还不如径直前来表兄的道场,我知晓表兄即将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想来不会对我坐视不管。”
安阳剧变之前,赵霄云乃是半人半鬼之身,更是吞云小域的域主,麾下妖灵鬼物数千,根本不会缺少修行资源。
如今其虽然摆脱了神魂之上的“蜕鬼真咒”,从此之后却只能修行最为正统的《太御玄清聚灵真诀》,以太御玄气重塑神海、重蕴灵台,与修行“蜕鬼真咒”之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二人正说话间,一道玄光流转的透明光幕自大殿之中凝聚而出,回音小境之中的景象极为清晰地显现出来。
洛水放下白玉茶盏,一双清丽如水的美眸看向殿中的庞大光幕,道:“第三轮大比开始了。”
赵霄云心神微动,亦是将目光望了过去。
与此同时,回音小境三座銮台之上的数万生灵、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元衍地界之中大大小小的无数势力,此时皆是屏气凝神,等待着太御圣宗第三轮大比的真正开启。
第二百六十七章 山名陷空,唤作地涌
持弥古殿,灯火长明。
“这世间有众生无量数,功参造化者如过江之鲫,却从不曾有人能够真正参透‘因果’,实在是可悲。”
绣着金线的锦白袍袖轻拂,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宽大的玉案之顶,取过立于其上的碧青云纹檀香铜炉,其声音虽轻,却传遍了整座殿室。
此铜炉之中燃着一根香花宝烛,此时已是烧灼殆尽,仅余了半寸些许。
蓦地,古殿殿门之处有着足以映透虚空的金光缠绕而现,缓缓凝聚出了一尊缥缈尊贵的璨金光影,数息之后,这人影完全凝成了实质,身后悬浮着普照万物的功德光轮,竟是一位通天彻地的罗汉尊者。
方才那开口之人微微抬首,看了一眼万丈殿门之下高不可及的罗汉尊者,将铜炉放回玉案之上,眸光晦暗了些许,语气却依旧平淡:“如今的圣山之上,连尊卑规矩都没有了么?”
闻听此言,这尊罗汉尊者脑后的功德光轮颤了一颤,漫天光影变幻之间,收了佛家法相,威严的目光之中隐约露出一丝不屑,道:“时辰不早了,吾奉命前来护持,即刻随我横渡圣山轮转重极,前往大雷音寺觐见。”
那开口之人站起身来,行至持弥古殿的万丈殿门之下,并未理会身侧的罗汉尊者,而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玉案之上的云纹铜炉,轻甩月白袍袖,径直踏入了殿门之外的浩瀚光境。
持弥古殿之外,真假境壁虚幻迷离,无数星辰生生灭灭,数不清的气运因果相互勾连,构建出了一幅渺如烟海的浩大画幕。
在画幕之外的不可及之处,似这般浩渺宏大的画幕世界有无量之数,如同微不足道的恒河砂砾一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环绕圣山的轮转重极之下,承载着那座根本无法想象的玄奇世境。
须弥圣山。
……
光阴流淌似白驹过隙,或是数个时辰,或是数十万年,又或是弹指一瞬间,那铜炉的主人终究不曾归来,这座持弥古殿亦是如同一粒微小的尘埃,逐渐迷失在圣山之下那足以容纳天地的轮转重极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起,打破了这座古老佛殿的宁静。
浅淡佛光萦绕的玉案之下,露出了一只软茸的兽爪,紧接着另一只爪子也伸了出来,数息之后,一只浑身雪白的幼鼠四爪并用,径直跳上了玉案。
此幼鼠如雪般的皮毛细细密密,其口鼻更是极为罕见的灿金之色,生的很是好看。
吱吱。
幼鼠行至玉案左侧,于一卷摊开的佛经之上停了下来。
吱。
那佛经之上遍布梵文,每一个字都隐约泛着映彻心神的佛光。
幼鼠试着探出白茸小爪去抚摸那经文,却始终一无所获,蓦地,它似乎嗅到了什么,抬头朝着佛经旁边的铜炉望去。
碧青云纹檀香铜炉之上,残留着一根烧灼殆尽的香花宝烛,虽然已经不知多少光阴过去,可那烛火却一直都不曾熄灭,这根香花宝烛亦是始终都余了半寸,任凭烛光摇曳。
吱。
幼鼠跳上铜炉,环绕着香花宝烛爬了一圈,清浅的香气漫入口鼻,使它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爪,在那宝烛之上划下一小块,径直送入了口中。
与此同时,那卷佛经之上密密麻麻的梵文陆续剥离下来,闪烁着璀璨瑰美的金芒,尽数烙入了幼鼠的瞳孔之内。
佛光透溢之间,幼鼠的身形逐渐增大,最终凝聚成了一道纤细柔美的身影。
那身影观望着识海之中的经文,沉默良久,最终缓缓跪伏于地,朝着不知名之处拜了下去。
持弥古殿虽然统持一方小千世界,但在圣山之下的轮转重极之中却如同灰尘一般渺小,即便此处发生如此变故,却也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一位巡境罗汉尊者的注意。
随着佛光缓缓散去,一双纤美白皙的玉手自光影尽头展露了出来。
纤白的玉手之上金光漫散,露出了一袭织星锦绣月白宫装纱袖,凝脂一般的手腕骨节之处环着一只墨玉手镯,晶莹剔透的白皙耳垂之上坠着一对儿羊脂京白玉玦,愈加映衬出其落雁沉鱼之貌。
她低垂着眼睑,看着月白纱袖边缘若隐若现的灿光金线,目光深处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挣扎犹豫之意。
“罢了,我本就是你的造物,即便舍身为棋又何妨。”
……
又不知过了多久,持弥古殿所统持的小千世界行满劫数,寸寸碎裂崩塌,这座古老的佛殿亦是随之崩毁,湮灭在了环绕圣山的轮转重极之中。
此方小千世界的破灭微不足道,其中的无数生灵更不可能引得任何人的怜惜,除却被一位巡境罗汉尊者记录之外,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
远观乐起荡昏烟,
声罢余响遥可闻,
驾鹤山间听天语,
循道而往离俗尘。
“虽然老夫的鸾鸟比不得仙鹤,却也能算是上等灵禽,”老道立于一只碧青鸾鸟的冠羽之侧,神情颇为自得,“此时能够在如此气脉之下修行,独占一方山水,实在是大气运加身,合该老夫在此处破境。”
“师尊,这气脉如此珍贵,在此处修行一日甚至抵得上在外修行一年,难道以后当真是我们的山门?”
碧青鸾鸟背部,数个少年少女东倒西歪地盘坐其上,目光之中满是激动希冀之意。
闻听此言,那老道一瞪眼,侧过头来道:“为师带着你们一路游行至白夜地界,正遇上这万年难遇的气脉出世,合该我青霄门重归昌盛!”
其中一个少女神情踟蹰,犹豫半晌才起身道:“师尊,这气脉在数日之前横空出世,其景象如同天地倾覆一般,我等恰巧一头撞了进来,但那些白夜地界的本土势力却始终没有任何声息传来,此事实在有些反常。”
“闭嘴!”
那老道还未开口,另一个身着青袍的少年便当先斥喝出声,斜瞥了少女一眼,道:“师尊困于大归真境已有数百年之久,如今在气机牵引之下突破在即,若是能在数日之内破入那神海蕴灵之境,我等岂不是顺理成章地成了大能弟子?”
“即便那些本土势力反应过来,前来抢占气脉,可师尊届时已是神海蕴灵之境的大能,到了那时候,其定会争相笼络师尊,我等说不得也能摆脱散修身份,随着师尊捞一个大宗门长老的职位过把瘾!”
青霄门诸人名曰游行,实质上却是根本没有落脚之处,除却大归真境的老道之外,其余弟子皆是些顺路收来的凡俗之人,如今几乎尽是溯玄之境的修为,甚至就连“散修”都算不上。
“莫要吵闹,”老道眯了眯眼睛,“那座山峰之上似乎篆刻着什么东西。”
碧青鸾鸟落在一座苍翠挺拔的山峰之下,诸人皆是抬首朝着山壁望去。
“那是两个古篆字!”
“师尊,这是什么字?怎么会刻在一座山峰的山壁之上?”
老道瞥了瞥吵吵闹闹的数个弟子,目光微沉,道:“若我没有看错,这座山并非一座山峰,而是一块巨大的石碑。”
“这山脉绵延数十万里,这庞大的石碑之上,想必便是篆刻的此山脉之名。”
那方才出言的少年上前一步,道:“师尊,这座玄奇神异的山脉到底叫什么名字?”
老道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山峰山壁之上的两个古字。
“陷空。”
第二百六十八章 眠处百花深
那少年察觉到老道的神色不对,忍不住上前询问道:“师尊,你怎么了?”
“无碍,”老道回过神来,在山壁之上收回目光,侧头扫了眼自己这一路行来所收的几个弟子,“为师已经决定,今后这座石碑山峰,便是我青霄门的道场所在!”
闻听此言,诸多少年少女皆是欢呼雀跃,纷纷从碧青鸾鸟背上跳了下来,在嬉戏声中闹作一团。
……
回音小境。
太御圣宗第三轮正比,亦是最后一轮正比,如今已是只余了五百人。
“第一百六十七号,苏临昊,”石台之上的随侍弟子自身前密密麻麻的细密光影之中取出一道光流,将灵识探入其中,神色之间带了些许同情,“第一号,季月年。”
圣宗大比,虽然极是看重诸弟子的悟性、资质、天性、根骨、血脉等,但其中最重要的依然是“比”之一字,第三轮正比,便抛却了一切外在形式,使这五百上阶弟子两两抽签,取二百五十之数,再两两抽签,取其中一百二十五人。
以此类推三次,算上那些幸运的轮空之人,最终择出三十二位上阶弟子,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最终比试。
方圆数千丈的庞大云气擂台微微颤动,两道炽白光幕分别自擂台东西两侧凝聚而出,片刻之间便暴涨至了数丈之高。
九串冠冕垂珠自西侧光幕之中穿透而出,随之出现的便是一尊九珠雪玉冠冕,而头戴此冠之人,便是此时此刻回音小境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生灵,玉庭宫阙季月年。
东侧的光幕之门闪烁之间,一个身着玄青道袍的身影飞跃而出,亦是立在了云气擂台之上。
此云气擂台方圆足有三千余丈,两道光门之间更是相隔数里之遥,即便如此,那苏临昊还是面带苦涩之意,甫一落地,便朝着季月年所在的方向遥遥行了个礼。
“朝露山脉苏临昊见过季月年师兄。”
其虽然没有直接认输,内心之中却已经将那负责抽签的随侍弟子骂了数十遍不止。
以往大比之时,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皆是由回音秘境随机选择抽签,如今这次却与往时不同,临时换了数个毫不知情的随侍弟子上来,杜绝了所有弄虚作假的可能性。
“无需多礼。”
季月年摇了摇头,沉静的目光越过苏临昊,朝着那遥不可及的云气擂台之顶望去。
有着玉台境雪玉元君为自己背书,这宗门大比倒是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能够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已经是元衍地界无数生灵所不敢想象之事,可这与自己真正所要做之事相比,仅仅不过是一个开始。
甚至就连开始都算不上。
“还请师兄赐教!”
苏临昊神情依旧苦涩,虽然明知不敌,却也不愿直接放弃,咬了咬牙,径直御使出一柄碧光璀璨的通灵长刀,掐了个咒决,幻化出成百上千的刀影袭杀而来。
季月年收回目光,望向密密麻麻急速斩杀而来的锋利刀芒,轻翻手掌,指尖隐约有七彩剑芒映照而现。
“九曜剑芒。”
白皙的手指虚虚一划,那道七彩剑芒蓦地窜绕而出,带着撕裂虚空的鸣响,以恐怖至极的速度划破天穹,片刻之间便贯穿了整座方圆数千丈的云气擂台。
数息之后,擂台之上已是重新归于静谧。
苏临昊面色苍白,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低头看了眼已经崩毁成无数碎块的碧光长刀,再次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道:“师兄之威足以冠绝太御圣宗此代弟子,绝非我等所能抵挡。”
胜负已分,那两道光幕之门逐渐蔓延扩张,将苏临昊与季月年笼罩其中,待其消散之后,云气擂台之上已是不见半个人影。
……
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三轮比试便已经结束,大归真境所代表的上阶之比,已经择出了除却那些待定圣子之外,太御圣宗数百年来最为优异的三十二位弟子。
第三山,玉庭宫阙。
“赵道兄,你如今乃是货真价实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可有把握胜过排名靠前的那几个人?”
洛水凝望着殿中的庞大光幕,低声开口。
赵霄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洛水姑娘说笑了,我虽已经成就神海,可玄气却极为薄弱,如今仅仅只有主修的《太御玄清聚灵真诀》,那些强力的神通咒决一道也无,若是对上陈通玄、祝升平等积年的待定圣子,只怕十息时间便会被其击碎神阙心脉,溃败而逃。”
洛水皱了皱眉头,道:“那族兄他,又能有几成胜算?”
赵霄云看了一眼那巨大光幕之中的黑袍少年,略一沉默,道:“表兄虽然只是大归真境,却是高贵强大的通玄心鬼血脉,其不仅有诸多可怕的神通咒决傍身,更有数件威力恐怖的纯阳法宝,照我观来,陈通玄、祝升平以及狐言道之流,绝非表兄对手。”
正说话间,侧殿殿门之下走进一个玄衣青年,朝着洛水道:“洛水殿主,沉暮道场来人已至玄光虹桥。”
洛水面露疑惑,道:“沉暮道场,难道是血河祖上的人?”
那玄衣青年顿了一顿,拱手道:“若弟子不曾看错,应是与大公子交好的白玉楼白师兄。”
赵霄云细细打量了一番不卑不亢的玄衣青年,起身走下銮座,道:“你是季家之人?”
“弟子名为季无书,承蒙祖上以及吞云域主搭救,才不曾埋葬在安阳故地。”玄衣青年神色恭敬,进退有据,完全没有因为赵霄云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而惊慌惧畏。
“太楚旧地早已湮灭,那‘域主’之称莫要再提,”赵霄云摆了摆手,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赞赏,“悟性天资皆是不错,难怪能在玉庭殿内随侍。”
季无书朝着洛水以及赵霄云行了个礼,缓缓退了下去。
洛水挑了挑眉,道:“尽管安阳故地的嫡系血脉所剩不多,其中却着实有几个可以着重培养之人。”
赵霄云点头道:“表兄登临圣子尊位之后,不仅要协助山主统摄诺大的通明山脉,更要独自执掌方圆数万里的通明上宫,这些季家血脉还有大用,只是可怜我太楚赵家,如今仅仅只余了赵嫣然等寥寥数人。”
“赵嫣然现在如何了?”在洛水的神魂记忆之中,当年乃是与赵嫣然、赵霄云等人一起离开太楚疆域,如今闻听赵霄云提到此女,目中忍不住露出好奇之意。
赵霄云叹了口气,道:“虽然其资质寻常,可毕竟是我赵家血脉,更是我的血亲故旧,我前几日里借表兄之名传了一道手令,不日便会将其调至玉庭宫阙,届时任其一个下殿执事之位,也便罢了。”
玉庭宫阙有数十宫阙殿室,下殿执事虽然算不上什么高位,地位却也不能算低。
听到此处,洛水目光有些黯然,道:“太楚疆域如今已成绝地,我等再也没有重返安阳故地之时,那玄阴鬼灵实在太过可恶。”
赵霄云微微摆手,沉声道:“这等生灵极是可怕,根据传言,甚至就连元衍城隍神上都亲自降临安阳郡城,与其定下了‘百年生息,永离元衍’之约,太御圣宗两位元君君上更是不再干预此事,足以见得这玄阴鬼灵的棘手。”
正说话间,殿门之处传来两道脚步声,季无书引着一个身着白袍的俊朗少年走了进来。
赵霄云与白玉楼在沉暮道场相处日久,早已颇为熟悉,当下便住了话头,起身笑道:“沉暮掌座不是令白兄在百花灵谷闭关修行么?如今怎地有空离开清罗境,来通明山脉闲逛?”
白玉楼先是看了一眼白发如雪的洛水,目光微动,随即朝着赵霄云拱了拱手,笑道:“道兄莫要拿我打趣了,若是在那‘百花灵谷’再多待些时日,只怕道兄便再也见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