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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十籼米     鹿魂玉txt下载     鹿魂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铸剑厅

    姜流昏迷的这几天,时时都觉得身体下面有个火炉在烤着他,他的意识醒着,但是身体还睡着,每天都觉得燥热无比,若是他能开口说话,真想叫旁边的人帮他把衣服脱了。

    他从小就被关剑山训练得警惕性很高,即便是熟睡的时候,脑子里也会绷着根弦,一有异动就会惊醒,这个习惯在野外和差事中救过他不少次,但是现在这幅躯体太颓靡了,无论姜流的意识怎么使劲,他都无法马上醒过来。

    直到第七天的正午,姜流才昏昏沉沉地从床上坐起来,这几日他总能听见外面有打铁的声音,现在却安静了不少,还闻到饭菜的香味儿,心里一合计,这会儿应该是饭点儿。

    他一走出门,就看见三个穿着昆仑服饰的弟子,正坐在门口吃饭呢,他愣了一下,那三个弟子看见他,露出惊喜的表情。

    “诶?师弟醒了!”

    “我去禀告怀隐师兄,我就说嘛,在他跟前摆点吃的准醒得快!”其中一个弟子一边喊着,一边御剑朝着青玉阁的方向去了。

    姜流现在没力气和他计较,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迷茫地看着另外两名弟子——准确来说现在是他师兄了。

    “姜师弟,你可算醒了,怀隐师兄拖我们照顾你,我叫怀剑,他叫怀临,刚刚那个咋咋呼呼的是你怀远师兄。”

    姜流木讷地在两人脸上扫了几眼,这帮昆仑弟子,穿的一样的服饰,样貌也都是俊后生的模样,连发型都差不多,姜流一时有些脸盲,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他只好礼貌性地朝他们招手示意,两人认为姜流大病初愈,没力气说话,便让他再回去休息休息,午饭给他留一份。

    姜流盯着桌上的全素宴,突然开始为自己在门派中的饮食质量焦虑起来了。

    他这几日住的地方,是昆仑派的铸剑厅,姜流早就听说过昆仑派的“剑林”——一柄柄巨大的铁剑森然林立,是以昭彰昆仑派流传悠久的铸剑工艺,每一柄巨剑的底部都以精炼的赤铁矿加以固定衔接,以保证这些耀武扬威的工艺品绝不会倒塌。

    这样一座宏伟的剑林如今让姜流真的看见了,倒也觉得有几分气派,他这时也发现了,这几日来他感受到的热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原是因为铸剑厅熔铸兵刃的铁水,都一并被引入地下,时间长了,铸剑厅的土地就被高温烘得热气腾腾的,连地表的颜色都变成了熔岩色,姜流此刻站在上面,像站在火炉上一样。

    但是此时是盛夏,待在这里未免也太煎熬了,姜流朝自己脸上扇着风,一旁的怀剑怀临看上去倒是无碍,道:“我们铸剑厅在冬天可受欢迎了,人人都想搬来住,不过夏天就……没关系,等师弟你练了五灵归宗心法,就没那么怕热了。”

    他本来就是不畏严寒的,姜流心想,要不是杜瑶光那鬼幻境试炼把自己身子搞虚脱了,他也不会对冷暖敏感。

    没一会儿的功夫,怀隐跟着怀远赶到此处,一见姜流就问道:“姜师弟,你可算醒了,可还有何不适?”

    “为什么?”姜流无力地瞪了怀隐一眼。“为什么把我安排到这儿?”

    怀隐似乎没看出来姜流心有不满,耐心解答道:“掌门说你对昆仑派铸剑之术颇有兴趣,便安排你成为铸剑厅玄临长老门下的弟子,研习铸剑之术。”

    姜流似是有一口气没上来,面上十分不耐烦地深吸了口气,道:“我感兴趣的是她那把青玉缚,不是这一地的破铜烂铁……!”

    还不等怀隐回话,姜流重重把房门一关,回屋去了。

    门口那四人都没弄明白,姜师弟怎么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他们当初通过试炼,分配了师父,可都高兴了好几天呢。

    “姜师弟他……”

    “姜师弟他一直脾气古怪,也许适应了就好了,麻烦几位师弟了。”怀隐打圆场道。

    午休过后,怀远很负责任地把姜流喊起来去苍阳阁上课,苍谷长老教心法和外功剑术的,作为刚入门的姜流可不能不练,最起码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姜流也终于见到了凌珊和顾云清,两人一并换上了昆仑派的白衣服,显得更加精神与青春活力,顾云清还说,姜流昏迷一周的时间,他们俩都已经跟着怀隐师兄把御剑飞行学会了,每日早上跟着玄慈长老学习各类灵药的药理与炼制方法,下午学习昆仑派的心法剑法,晚上自主安排,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不过,虽然他们也住在青玉阁,但是杜瑶光掌门却是很少碰面,只知道她总是往后山玉雪峰跑,练功练得昼夜不分。

    姜流听说,那日他在大殿上昏倒,杜瑶光没有多嘱咐什么,只是简单地把他安排到铸剑厅去了。

    他感觉他被狠狠地敷衍冷落了,本来见了两人心情好了些,现在眼神又阴沉了下去。

    昆仑修习的心法为五灵归宗,外功剑术为拨云写月,五灵归宗是仙门统一的修行心法,是遵循世间五灵法则的吐纳之术,一共五层境界,突破难度依次增加,普通人若是资质好一点,练成第一层五灵归宗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往后每突破一层时间都会递增,能练成第五层的高人,举目望去,整个仙门只有杜瑶光和李长空两个人,等到了那种境界,修为也和仙差不了多少了。

    这些仙门修习的基础课程,对于姜流来说简直比坐在千刃堂的椅子上发呆还无聊。

    仙门中人,强调修身养性的重要性,似乎远远超过了战斗中的实用性,五灵归宗心法姑且不论,毕竟不论妖族还是人族,心法在修炼中都占据主导地位,因体质不同,心法也会有差异,但是那拨云写月的剑法实在是华而不实,一套剑法舞下来,讲究风采,讲究意境,唯独不讲究杀意,你们这仙门剑法不以杀敌为首要难道以表演为首要吗?

    你看看台上那个小师妹,耍剑耍得有气无力,姿态如弱柳,怎么台下这帮师兄还鼓掌呢?你们是来学剑法的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们!姜流在心里无情揶揄道。

    “瑶歆师妹好剑法!”台下不知道哪个男弟子高声夸赞道,夸得那个叫做瑶歆的女弟子花枝招展的。

    瑶歆?好像是在戊虚国拖了怀隐后腿那个?那没事了,怪不得耍的有气无力的,姜流摇头。

    想他在千刃峰上指导教徒武功的时候,特地强调过,过招杀敌,讲究七分杀意,三分杀招,到了这昆仑派发现,仙门人的招式注重点竟是反过来的,再让他们修炼几百年,也不可能赢过精奥的蚩尤族武功的。

    至于上午玄临长老的铸剑课程,那就更是无聊了,见不到顾云清和凌珊,还要听这个技艺浅薄的老头瞎嚷嚷。

    仙门中人,武功招式讲究意境风姿也就算了,铸剑竟然还讲究气节,什么凶戾之物都不让用。姜流学习九黎部落的熔铸之术时,常常会在兵器中混入一些凶恶妖兽的精魄或坚硬的身体部位,这样铸造出来的兵器天生就带着一股杀气,杀敌之时,三分伤及肉体,七分伤及灵魂,九幽堡垒的半魔也是用的这种熔铸之法,不周山上下出产的兵器,全都是效率极高的杀敌利器,到了昆仑派,这些全都不让用,说是会污了仙家宝剑的清气,这令姜流十分的无语。

    刀剑本就是杀敌之物,铸造刀剑不注重杀气反而注重仙家气节?上阵杀敌,气势先输了七分,再好的铁矿石也救不了你手上的破铜烂铁,怪不得那些仙家宝剑,被他一碰就碎。

    姜流在昆仑派呆了七天,就被整个门派的迂腐思想弄得郁闷透顶,在这种环境下教出来的“仙门翘楚”,要是能打得过他就有鬼了,再培养几百年也不可能的。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蓬莱,风商那老头把希望寄托在仙门世代的后生上的那番话,如果他亲眼所见仙门和狱教的差距,会不会羞得无地自容?

    可是,姜流本就不是来拜师修行的啊,他是为了杜瑶光和她的青玉缚来的,他想弄明白,为什么那把剑会和自己的玉佩发生共鸣。

    他坐在苍阳阁的学堂中,望向窗外遥远的玉雪峰。他想,这枚玉佩虽是昆仑之物,但肯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宝贝,放在仓库积灰的那种,否则岂会引不起杜瑶光的重视?

    他暗自苦笑,这样安慰自己的把戏,实在是不入流。原来在寻常弟子眼中,杜瑶光是那样遥不可及,连见一面看一眼都是奢求。

    “这世间修为再高的高人,也逃不过五灵法则的束缚,五灵水火雷风土,对应着修行者体内的五行,五行对应相应的穴位,姜焱凌功法属火,其弱点穴位,不出谭中穴和极泉穴其二。”

    苍谷长老前面讲的东西,姜流没仔细听,不知怎么讲着讲着就讲到自己身上了,他这几日本就郁闷,这苍谷长老正好触着他的霉头了。

    “长老真是精明,可既然知道他的弱点,那为什么几百年来,都没有仙门翘楚击败过他,反而都折损在千刃峰上了呢?”座下一弟子提问道。

    苍谷长老冷笑一声,道:“千刃峰上是人家地盘,敌众我寡不说,不周山的阴邪之气于我仙门人有莫大的危害,若是那姜魔头肯走出不周山,来我五绝门派内,配合精妙法阵和众多高人,未尝不可拿下!”

    姜流没忍住笑了出来,前面说的头头是道,到头来还不是要靠人多打人少?

    也许是听出了嘲笑的意思,苍谷长老把目光投向坐在边角的姜流道:“这位弟子,可是有何异议?”

    姜流努力隐藏着眼里的轻视,道:“与人斗法过招,也得是修为相当的人才能有机会靠弱点取胜,若是修为差距太大,你压根近不了身,与其研究姜焱凌的弱点,倒不如提升自身实力来得实在。”

    众多弟子都朝着这位公然与长老顶嘴的师弟投来目光,眼中有异样。

    这位苍谷长老,执掌着收集昆仑派心法秘术的苍阳阁,自身也是同辈之中对剑法仙术造诣最深的人,传说若不是杜瑶光太过出类拔萃,本该是他接任掌门,他比玄慈小一辈,比杜瑶光又大上许多,如今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据说,他对杜瑶光继任掌门很是不满。

    姜流早就看这个眼高手低还喜欢卖弄的长老不爽了,趁这个机会好好气他一气。

    “这世间的修行者,即便是大罗金仙,也要遵从五灵法则的束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五灵法则乃是修行者的必修课,姜流你如此浮躁,如何能修行有成呢?”苍谷长老用更加严厉的目光审视着姜流。

    顾云清和凌珊,显然是那种传统的好学生,不爱惹事,十分不解姜流的刺头行为,对他的眼神暗示,他也不理不睬。

    “苍谷长老说得好,既然长老见识广博,那便为诸位弟子讲解一下,长老以为,以杜掌门修炼的功法来看,她的弱点穴位应该在哪呢?”

    此话一出,弟子们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杜瑶光可是整个昆仑派最神秘的人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许多弟子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哼,杜掌门自创的凝冰剑意深奥非凡,以贫道的修为,恐难以探究。”苍谷脸色一冷,已然是十分不悦,却又不愿发作。

    “修为不如,就不能讨论了吗?我看长老刚才研究姜焱凌的弱点挺兴致勃勃的,难不成长老怕杜掌门,却不怕姜焱凌?”姜流依依不饶地反问道。

    这时有一男弟子坐不住了,一拍桌子,道:“哼,他姜魔头作恶多端,若他敢来我昆仑,定叫他有来无回!”

    姜流嗤笑一声,回怼道:“吹牛不打草稿,若是昆仑派和姜焱凌动起手,以你的修为,就是那第一个死的炮灰!”

    几句话把那男弟子说得双颊涨红,姜流环视着学堂里这帮单纯的年轻弟子,一看就是被苍谷长老唬的时间长了,呆呆傻傻的,连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这昆仑派好歹是五绝之一,修行人眼中的最高学府了,怎么弟子一点追求也没有,你们知道这昆仑派,最珍惜贵重的三样宝贝是什么么?”

    这帮单纯的年轻男女,轻易就被姜流的话茬给吸引了,全都朝他这边看过来,一脸好奇,完全无视苍谷警告的眼神。

    “这第一第二,就是杜掌门的功法和她手上的青玉缚,咱们掌门可是年仅二十五就拔得五绝论剑的头筹,继位掌门,开派以来第一人呢。”

    “那第三呢?”不知谁问了一句。

    姜流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这第三,那自然是杜掌门的笑容了,在我看来,若是博得她一笑,那可比什么仙家至宝都要珍贵。”

    学堂里传来一阵嘈杂,男弟子目瞪口呆,女弟子脸红心跳,心想这刚来的小师弟怎么如此大言不惭,居然敢打高高在上的掌门的主意。

    不过排斥归排斥,细细一想,居然还叫人有几丝向往呢——谁不想看天仙般的笑容呢?

    苍谷长老气急败坏,重重拍了一下学案,差点将其拍出一个掌印,冲着姜流怒斥道:“姜流!年纪轻轻,对掌门长老出言不逊!心术不正!给我滚去沉渊谷!反思七日!”

第九十一章 深谷下的女神

    姜流作为昆仑派九百年开派历史以来,第一个入门一周就惹毛长老被罚去沉渊谷反思的弟子,在众多师兄师姐的议论声中自在潇洒地离场,很洒脱的样子。

    顾云清和凌珊眼神中颇有同情,送他直送到了沉渊谷的谷口,本来这里就离青玉阁近,山谷对面就是玉雪峰,走到这里,气温顿时下降了。

    “姜大哥,真是委屈你了,受这些气。”凌珊同情道,虽然她不想让姜流和他们分道扬镳,但也不想让他来受仙门长老的气,人家可是风风光光的教主。

    姜流倒是真不在意,无所谓地摆着手笑道:“无妨,这些入门的功夫,教的都是花拳绣腿,铸剑铸的也都是破铜烂铁,不学也罢。”

    “姜大哥,那日你怎会在幻境中受伤啊?我和凌珊十分容易就过关了,那些虚幻的东西,对你来说应该是小儿科才对。”顾云清此时问道,他们一直都想知道姜流在试炼中的情况。

    姜流摇摇头,道:“我若强行运功冲破幻境,不过是吹灰之力,但那样会暴露身份,至于那内伤也是我压抑灵力所致,和幻境没什么关系。”

    凌珊听后,露出心疼的神情,惋惜道:“姜大哥,你这样遭罪,是有什么非留在昆仑不可的理由吗?难道你真的对……”

    姜流看着凌珊八卦猜测的表情,爽朗地笑了一声,道:“我有个朋友让我一定留在昆仑,以备不时之需,当然,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凌珊见他不愿说的太明了,便也不多问了,站在谷边,望向黑漆漆一片的沉渊谷,想象了一下从谷中向上张望的情形,微弱的光照,窸窣的寒风,除了风声萧瑟便再无其他动静的诡异宁静……这实在是个很好的罚弟子反思的地方,莫说要耐住寂寞,光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深谷,就足够让人追悔莫及了。

    “好了,别太惦记我,我当年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区区沉渊谷,倒也清净。”姜流似乎是为了不让两人担心,如此说道:“你呀,好好练心法,把你受损的经脉修复,就不会怕冷了,云清你呢,好好当你的护花使者,别让凌珊被欺负了。”

    凌珊被逗得羞红了脸,顾云清怪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看看姜流,看看凌珊,也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把两个担心他的小年轻劝回去后,姜流优哉游哉地走下通往沉渊谷最底下的阶梯,当周围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刚才洒脱的样子变成了一脸阴沉,抬头看了眼高寒的玉雪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低头瞅了瞅穿在自己身上七日的昆仑派白色服饰,觉得和自己压根不搭边,如此突兀的改变,让他对自己也变得陌生。

    究竟是什么样的目的,能令他委曲求全地想要待在昆仑山?

    他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眼前越是黑暗,他心里那团火就烧得越旺,仿佛在慢慢为他照亮一个清晰的答案。

    嗡——他心里烦躁不安的时候,胸口那块玉佩突然再次嗡鸣着发出闪亮的青光,在沉渊谷的黑暗中,成了一盏最亮的灯。

    这光芒一下就把姜流的前路照亮了。

    和上一次在灵山洞府时,与杜瑶光手中的青玉缚发出共鸣时的触感很像,很温暖,好像这块玉的另一半就在附近,令其中的灵力有一股虫洞。

    这一次,这共鸣变得更加激烈了,那块玉甚至凭空从胸前飘了起来,好像,这一次共鸣的对象,不但是这块玉佩曾经的一部分,而是一个更大的,主体……

    姜流略微思索了一番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想法。

    “阿琪?!”他不假思索喊出了这个名字,向着青光照亮的前路跑去。

    这块玉佩是阿琪给他的信物,是陪伴着她几百上千年的贴身之物,肯定已经被她的灵力浸透,若它本来的主人就在附近,它怎会没有反应?!

    姜流激动得连身上的肌肉都麻痹了,控制不住地向前狂奔。

    只见沉渊谷的中段的崖壁上有一处凹槽,从那里面正在发出和玉佩一样的青光,姜流不可抑制地奔了过去,但是心里,却下意识地失望了几分。

    那青光的源头,竟是一块玉石雕刻的底座,那块玉石之上,站立着一座栩栩如生的石像,姜流看向那石像的时候,下意识便流下泪来,那面孔和神态,如何不是他百年久梦中的美人儿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精工巧匠,能把昆仑女神的容貌神韵和姿态雕刻地如此惟妙惟肖,令姜流第一眼看去,差点以为真的是那位救他出深海的女神。

    “怎么……怎么会……”姜流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放在阿琪皱褶的裙角上。

    他抬头望着阿琪宛若有着生气的面庞,期待着她真能低头看自己哪怕一眼,想着想着,双眼竟模糊了。

    “他们怎能把你扔在这等偏僻角落里……?!”姜流悲恸道,心中痛楚,比心脉受损时的感觉还要沉重。

    激烈的希望之后,是沉重的失望,如一颗被拴着巨石的冰块,狠狠地沉入了冰凉的海底,唯独剩下玉佩上传来的温暖的青光,还能给他一些微小的安慰。

    至少,他正在走的是和她有关的路,待的地方是她曾经的故乡。

    这等卑微的联系和思念,姜流也不愿意放弃。

    “是否只有我走过一遍你过往的路,才能找到你?”他对着石像问道,伸手去触摸那玉石雕刻的四方底座。

    上一秒还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在姜流触摸着玉石底座的时候,就变成了强行的入侵感了,那块玉石居然瞬间就开始吸取他体内的魔力,黑色的戾气从姜流身体里大量涌向玉石,那青光在戾气的填充之下,开始逐渐黯淡下去。

    姜流微微吃惊,他可从来不知道阿琪的玉还会吸取他的魔力,猛地把手抽离出来,一阵眩晕和酥软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心脉受损虽好了大半,但元气还没完全恢复,现在一下又被这奇怪的玉石吸走了大半。

    姜流靠在石像旁的石壁上,腿一软便坐倒下去,朦胧地看着光芒黯淡下去的玉石底座,嘀咕道:“我知道,咱们俩好久没见了,但是这种亲热方式是不是也……太过狂放了?”

    “阿琪……”

    姜流往后一靠,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九十二章 杜瑶光的邀约

    一缕冷风从沉渊谷穿堂而过,吹起了姜流白色的衣角,和坐在他对面那个端庄优雅的仙女的青色的裙边。

    姜流好久没有这样真切地看着他的女神了,她的脸颊瘦了,更加精致美丽,只是有些没有血色,微显虚弱疲乏,却也是眼含笑意和姜流对视着,无言也能交流。

    如果可以,就让他一辈子待在这个沉静的深谷之下吧,永远也不要有人来打扰。

    “阿琪,你知道吗?我在御龙关遇到了一个人,她长得很美,超凡脱俗的美,虽然外表冷漠,但是我能看到她内心的热忱和怜悯,见她第一眼,我差点把她当成你了。”姜流对她诉说道。

    女神似乎欣慰地一笑,微微阖眸道:“我的故事,早已如沧海桑田般被人遗忘了,阿流,你也该放下我了。”

    阿琪的裙角宛若一片轻飘的云,再被风吹上一会儿便要散了,姜流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哀伤,道:“有谁能够代替你呢?”

    昆仑女神不语,缥缈的身影化作了云烟,姜流怅然地靠在石壁上,发呆出神。

    原来,这又是一个梦啊。

    姜流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正午,怀隐叫醒他的时候,他还昏昏沉沉睁不开眼呢,边上放着怀隐送来的早饭和午饭,送来早饭时,天还没亮,沉渊谷下更是黑得不见五指,怀隐见姜流睡得沉,就没叫醒他。

    结果到了午时来送饭,发现姜流还睡得死气沉沉,早饭都没吃,这才把姜流晃醒。

    “姜师弟,姜师弟,已经午时了,快醒醒。”怀隐很耐心地晃着迷糊的姜流。

    “要是让苍谷长老知道你睡到正午,又要多罚你几天了。”怀隐苦笑着劝道。

    “那正好,这地方光线暗,不知日夜,风吹得人舒适得很,我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姜流甚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这话可是标准的送命答案,被长老听到了,怕不是要掉层皮。

    怀隐知道自己这位师弟脾气古怪,可真没想到,他的脾性完全就是在长老们的忌讳上撒野。

    看来这沉渊谷,以后要多一位常客了。

    这时候,怀隐突然注意到姜流旁边那座神女雕像的玉石底座有些异常,色泽比平日里暗了不少,他平日算是心细的人,便上前去查看。

    姜流刚刚睡醒,此时也注意到那块玉石的不同之处,他突然有些心虚,那玉石吸了他的魔力,表现得有些反常,若是被人追查出来该如何是好。

    早知道他就该把那颗附有伏魔印的药丸吃下去。

    怀隐打量了半天那块玉石,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道:“呀!这块玉从哪吸收的这么多凶煞之气?!”

    姜流摸着下巴装傻,感觉大事不妙。

    “昨晚此处应该没人经过,姜师弟,难道你……”怀隐震惊地看着姜流,所得出的结论呼之欲出。

    “诶诶!不关我事啊,你们门派这块玉石跟个强盗一样,是它自己动的手!”姜流急忙摆手撇责任,可是说完一想不对,这不就跟承认了那玉中的凶气是从自己这里来的么?

    怀隐身子一震,匪夷所思地望着姜流,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嗨呀!我的好师弟!你怎么知道收集异兽的凶气可以减刑的?”

    “啊……?”姜流懵在原地,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昆仑派有个规矩,若是惹了长老师父生气,被罚到这反思,只要下山去捉几只凶兽,提取他们的凶气注入玉石,炼化两周天之后,炼化出的清气是可以炼成丹药的,只要将功补过,都可以免去惩罚的。”怀隐看着姜流,满眼钦佩,道:“师弟还真是机灵,无师自通!这么多凶气,连下次的惩罚都可以免了!怪不得你一觉睡到中午,昨晚肯定累坏了!”

    姜流半句都还没解释,就已经成为怀隐口中的机灵鬼了,他干脆坦然接受怀隐这完美的逻辑,僵硬地笑了笑。

    “你等着啊,我去告诉掌门长老,肯定能免了你的惩罚!”怀隐兴冲冲地御剑跑了,姜流表情复杂中透着尴尬,自己莫名被吸干了,一觉醒来成了优秀弟子,算是因祸得福吗?

    这会儿正是饭点,每个派系的长老都要和名下的弟子一起吃午饭,以增进师生感情,怀隐跑到苍阳阁一嗓子,长老倒是没喊来,喊来一群观摩姜师弟杰作的师兄师姐们。

    他们围着那块玉石底座,各个睁大了眼睛去研究捯饬,用手指去戳,还能看到玉石里面的灵力被戳的泛起波纹呢。

    “喔!姜师弟果然用凶气填满了玉石!”

    “正儿八经闯过距破径拜入师门的,就是不一样呢!”

    “姜师弟太厉害了,前途不可限量呢!”

    面对这么多年轻弟子的夸赞吹捧,姜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周山下那些半魔的追捧,都没能让他尴尬地脸红,这帮昆仑派的后生倒是做到了,华丽的辞藻一个接着一个,果然,有文化和没文化就是不一样,他就应该在九幽堡垒设个学堂,提高族群整体文化水平不说,还能多收点学费充盈金库。

    怀隐兴高采烈跑回来的时候,看见姜流正被一群男女弟子围得团团转,他本人倒是很镇定的样子,似乎没被这么多人夸过,表情有些不自在。

    “师弟!师弟!我有两个好消息!”

    怀隐拨开人群跑到姜流面前,一群年轻弟子正好奇地等着听他的好消息呢——似乎比姜流这个正主还期待。

    “苍谷长老听说你收集了许多凶气之后,态度有些缓和,让我告诉你,免了你面壁思过的处罚。”

    “那……”

    “那第二个呢?”人群里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弟子抢先问道,姜流对她有印象,也是青玉阁玄慈的弟子,叫做瑶歆,和怀隐曾同行戊虚国。

    “掌门要你子时一刻去入云台,前几天,我听师父和掌门讨论她受亲传弟子之事,说不定,这是个大大的喜讯呢!”

    怀隐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嫉妒的声音,他们的掌门杜瑶光,盛世容颜,修为高深,天纵之才,却是个整日沉迷练功的高冷冰块,都快和那座玉雪峰融为一体了,普通弟子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门派中关于杜掌门的讨论热度久盛不衰,本人却是一面难求,除了处理门派中事务和长老们开会,其他时候谁也见不着。

    根据夸张说法,杜瑶光正在突破成仙最后的瓶颈,马上昆仑派将成为天地间名声最浩大的门派,拥有一位年仅二十八就飞升成仙的掌门人。

    如今这位高冷仙子居然铁树开花,要收亲传弟子了,还是一位刚入门七天,惹毛了长老的放肆弟子。

    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公平,比做梦还梦幻。

    “掌门具体安排还未可知,诸位师弟师妹,稍安勿躁。”怀隐安抚着同门的情绪。

    姜流怔怔地做着各种设想,嘴角不经意地扬了起来。

    杜瑶光,就知道你不会把我忽略太久的。

第九十三章 杜掌门的收徒方式

    子时一刻,西王峰上各门户的弟子都已安睡,半夜实在不是用功的好时候,昆仑派也不提倡熬夜苦练,毕竟身体是修行的本钱,身体好了,根基才会稳。

    姜流走过安静的昆仑派,来到西王峰侧面那一处搭建在高出一截的入云峰上的入云台,今夜月色很好,姜流迎着月光走上层层阶梯,虽然高台上的身影还被阶梯挡着,但是他仿佛已经能够望见她了。

    他来之前几个时辰,把子渔那颗附有伏魔印的药丸吃了下去,杜瑶光乃一派掌门,能够执掌门派,必然心细如针,他不能凭着两人互相有着微妙的心思,就认为她对自己没有一丁点怀疑,以防万一,他吃了伏魔印,现在他浑身果然如同只会拳脚功夫的凡人一般,一点修为也没有了。

    杜瑶光一手负着青玉缚于身后,一手化为剑指立于身侧,沐浴着洁白的月光,清灵脱俗,如月下亭亭而立的仙子,身旁神圣威严的九天玄女像,被她衬得有七八分黯然失色。

    姜流一眼望向她时,有那么一瞬的惊诧失神,三百年前的那一晚,阿琪也是这般沐浴着月光,在亭中时而抚琴时而起舞,当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此女只应天上有。

    这一瞬间,杜瑶光的身影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合到一块儿了,虽然两人面容不相同,身份不相同,过去也不相同,但总有些时候,姜流会觉得他们有八九分的神似。

    他对着这一清冷的容颜和身姿,心里居然生出几分暖意来。

    杜瑶光似乎对他总是看着自己发怔这一点很是不满,微微挑眉,露出几分薄怒。

    “昆仑派的衣服还真舒适,他们都说我穿着好看,怎么样,不唐突吧?”

    杜瑶光冷眼扫过姜流,道:“苍谷长老说,你目无尊长,言语不正。玄临长老也说你心气浮躁,他能力有限,恐教不好你,只有玄慈长老对你评价还算中肯,说你天赋好,悟性高,让我收你为徒。”

    姜流笑着听杜瑶光训他,心里还有几分期待,听她说完,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怎么想呢?”

    杜瑶光缓缓吸了口气,道:“九百年前,昆仑派祖师在昆仑山脉中诛杀了三百一十八只凶兽,才肃清出来一片风水宝地,创立了昆仑派,昆仑山乃上古灵山,觊觎昆仑丰沛琼华的灵力之人数不胜数。”

    她拿出青玉缚,放在姜流眼前,微微催动灵力,青色的冰冷光芒在黑夜下围绕剑身流转开来。“这把剑,你对它很感兴趣。此剑乃是我师父玄虚,以天外玉石为剑柄,上等冰辉石为剑身,在铸剑炉中熔铸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浑然天成的神兵,普天之下除了姜焱凌的裂炎涌和凝寒淬,没有任何一把兵器能相提并论。”

    姜流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他听说过昆仑山产出的冰辉石,那可是一种极具灵力的矿石,用其所打造的仙家宝贝,大多是随身佩戴的饰品,以求仙泽,因其产量供不应求,十分珍贵,从来没人听说过舍得用冰辉石铸造成兵刃的。

    前任掌门玄虚,到底是有多重视杜瑶光这个徒弟,如此下血本,恐怕比亲生女儿都要厚待。

    她将青玉缚轻轻在空中转过一道弧度,立于身侧,发出清脆细微的破空声。“正如你看到的,昆仑山山脉中,有着太多被邪魔外道垂涎之物,几百年来,他们想方设法夺取这种仙山的精髓,所以,历代掌门不但要想着如何把昆仑派发扬光大,还要提防着那些想盗取祖先基业的恶人。”

    杜瑶光,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徒增锋利:“那你呢,你是为何而来?”

    “当然是为了你咯,你邀请我,我就来了。”姜流面不改色地应付着杜瑶光的审问。

    他感觉到,她开始露出对他的不信任了,幸好他把那颗药丸吃了下去,正中下怀。

    “你真的是为我而来,为我而走?那你知道,我最厌恶哪种人吗?”杜瑶光脚下的灰尘突然荡开,剑式一起,剑刃和她最后那句话一齐被送了出去。

    “我最讨厌盯着我看,还轻视我的人——!”

    姜流心里早有准备,凭着他过人的战斗素养,他左闪右躲,杜瑶光连着刺向他脸颊跟肩膀的七剑全部刺偏,最后那一剑距离姜流的肩膀不过半寸的距离,差点就把他的白衣划破,最后一剑刺偏后,她牛专剑锋横扫他的脖子,被他仰面躲过,一剑就把他额前一缕头发削下来了。

    他退后两步,刚直起身子,胸口挨了杜瑶光一脚,还未喘口气,赶忙腾空跃起,一个空翻躲过她扫向自己腿部的剑锋。

    这才是昆仑派的拨云写月剑法。

    这套剑法在瑶歆手上和杜瑶光手上,完全就是两种招式!他收回评价昆仑派剑法是花拳绣腿的说法,看来不是拨云写月剑法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姜流此时功力全失,哪里敢正面接这位仙门论剑第一名一招半式,蹬着入云台四周的石台上蹿下跳,杜瑶光穷追不舍,接连数剑削下来不少石台上的边角,好似姜流是她杀父仇人一般。

    诶?好像还真是?

    姜流被杜瑶光追上,一剑从他左肩掠过,他躲闪及时,下意识抓住了杜瑶光的手腕,同时也是本能地用力一掰,他听到了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但他功力全失,如何能如往日那般折断他人手腕,他看着杜瑶光眼中射出更多怒意,一掌打向他胸口,姜流凭着本能反应和她对掌,结果右胳膊差点被震断了,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这几招完全是凭着多年的战斗意识接下的,结果就体现出来功力全失它的一个不好的地方了。

    蒙混过关可以,保命不行。

    姜流撞上了身后的石台,杜瑶光一脚踩在他胸膛,怒道:“刚才那几招,绝非一个铁匠能使出的!说,你和姜焱凌那魔头有什么关系!”

    “你有毛病吧!我姓姜我也有错?!”姜流大声抱怨道,换来的却是杜瑶光踩得更用力了,他咬着牙,大声喊道:“不周山下原本有一姜家村,三百年前毁于战乱,现在御龙关内有很多人都姓姜,你不知道吗!?”

    他说的有理有据,中气十足,杜瑶光稍微皱眉思考了一下,他便立马抓住机会,抓住杜瑶光的脚踝,一把将她甩了出去。

    杜瑶光在九天玄女像上蹬了一下,立刻又飞向姜流,她本来也没用多少功力,若是像斩杀戊虚王那般,姜流早就一命呜呼了。

    姜流侧身躲过一剑,杜瑶光从他身旁飞过,却又很快回身踢了他一脚,他的身体素质虽然好,但是在没有修为的前提下,在这些仙门顶级战力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被沉渊谷那块玉石吸收的凶煞之气,是你身上的吧?”

    “什么……?”姜流忙着躲杜瑶光的剑刃,突然被这么一问,一失神的功夫,便露出了破绽。

    杜瑶光剑锋蹭着他的腰刺出,横着一拍,剑身将姜流拍退了几步,接着飞身一剑刺向他胸口,他略微一躲,剑锋还是划破了他的左肩,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他左肩上那个被夜叉射伤的伤疤,也暴露在了外面。

    姜流突然怒从中起,下一剑,他不闪不避,直接用双手抓住了剑锋,哪怕他的手顿时就鲜血淋漓,他也未曾松手。

    他的眼神,愤怒不羁,盯着这个曾在月下和他互相交心的女子——他有多久没和其他人交心了呢?为何这样一个人,反过来却要杀他?

    “御龙关邻近不周山,很多百姓都是日夜吸收着不周山的阴戾之气,你若不信,大可去找几个御龙关百姓,亲自查证!”姜流不再回避她的审问,而是态度强硬地说出答案。

    他杀过很多仙门人,杀过杜瑶光的师父,但他从未想害过杜瑶光,也从来没想过要灭了昆仑,昆仑山是阿琪的家,三百年来他一直对昆仑派手下留情,只要昆仑派不出手,他也从不进犯。

    他对昆仑派问心无愧,为何要躲?!

    杜瑶光神色稍微缓和,姜流的铁匠铺就在御龙关西北门口,极为靠近不周山,且她这许多招过后,能试出姜流并没有修为在身,只是有些拳脚。

    但是,他身上疑点还是很多。

    “在御龙关那一晚,以及戊虚国那日,你两次出手,都是在我腰腹上的气海穴受到威胁之时,你是否熟知我仙门五灵归宗心法的法则,知道我仙门人的大致弱点与何处?”

    姜流自是极度不服,厉声道:“怎么?你的仙门道友救你便是路见不平,匡扶正道。我救你便是心怀鬼胎,探查底细?哪来的道理!”

    “我曾经在御龙关呆的好好的,外出行走做铁器的生意,一帮紫衣人自称仙门中人,察觉我体内戾气重,怀疑我是妖物或者半魔,一言不合就要取我性命,我虽侥幸逃生,但已伤了经脉,再也无法修炼了。”

    紫衣人?仙门之中,灵山派的服饰是紫衣,难道姜流那日到灵山洞府,竟是寻仇去了?可灵山派自被姜焱凌毁了基业之后,行踪飘忽不定,姜流定是找不到当年要杀他的弟子的。

    被姜流那么一说,杜瑶光怀疑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错怪好人了。

    “我选择不了我的出身,我的家乡,我被当做恶人,我不在乎,但是杜瑶光你回答我,我可曾害过你半分?!”姜流直视着杜瑶光的眼睛,此时虽然她已收了些剑刃上的力道,但姜流还是死死抓着。

    那鲜血,顺着青玉缚的剑锋,和他白色的衣袖往下流。

    外人对他如何恶语相向,他不在乎,但是他不能接受杜瑶光也认为他是恶人,难道御龙关那一晚她说他是好人的话,只是为了利用他才随口敷衍的吗?

    “你既然无法修炼,为何还要上昆仑山?”杜瑶光问道。

    “我受损的是心脉,需要修炼一门至阴至寒的水灵心法养护。”

    “那你自初次助我之时,便在打我武功心法的主意咯?”

    “明明是你对我说我是个好人,让我有了选择向善的权利,合着是想把我骗上山来杀?何必呢?杜掌门?”

    杜瑶光垂下眼帘,感觉刚才那句话过于伤人了。

    明明自己也很想让他来昆仑的。

    两人之间的信任,终究是被自己的疑心给砍得鲜血淋漓。姜流那双流血的双手,依旧还抓着剑刃不放,就像他对抗着世俗规矩的不忿,当日被灵山派人围攻时,也是这般毫不退让吧?

    她的心突然生出了痛感。

    姜流突然松开了剑刃,杜瑶光还未完全卸力,眼神大惊,急忙偏开几分,刺入了他靠着的石台中。

    “世间本无那么多恶人,杜瑶光,你把剑柄递给他他便是善,你用剑刃对着他他就是恶,一念之间的东西,被你们仙门人传得这样黑白分明,哼……你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姜流撇下这句话,扭头便要走了,杜瑶光心里清楚,两人之间生了刺,这次一走,他就是真的走了。

    她依着本能追了上前,玉手挽住了他被鲜血涂满的手腕,也在试着安抚一头难以驯服的不羁的野兽。

    他的手腕似乎被他的怒火烘得很烫,杜瑶光抓得很紧,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她也摸到了他的脉搏,他没有撒谎——他的心脉确实受损了,受损到了如果练功,就很容易走火入魔的程度。

    她暗暗吃惊,心脉是人最重要的经脉,如若受损,是会经常心智失常,出现幻觉,是非不分的,并不是只有修炼才会走火入魔,他心脉受损,却还令神智保持正常,这是何等坚定的意志。

    是否在夜深人静之时,他也会偷偷在没人的地方发着疯,却生怕伤着无辜的人。

    “对不起。”这句道歉,杜瑶光脱口而出。

    姜流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对明媚的丹凤眼,目光潋滟,灵动诱人。

    “你受了这么久的恶语和指摘,很辛苦吧?”

    姜流鼻子一酸,赶忙偏过头,眼睛一下便红了,他万万没想到,杜瑶光温柔起来,竟把他的委屈一下全翻了出来。

    那可是他用暴力和死亡埋藏了几百年的软弱。

    “我会教好你,养好你的心脉,你只要在我昆仑一天,再没有人会用你的身世来恶意揣测你。”

    “你既然选了向善这条路,就不要离开了。”

    两人在月下久久对视,无言,却也和谐。

第九十四章 杀破狼

    天竺国的雷音寺前,宽广的大道能同时容纳数十人并排走过,香客和僧侣不绝,香火鼎盛,悠扬佛音,璀璨金顶,发出普照在大理石道路上的圣光,一派庄严仙境的盛世景象。

    子渔漫步走在前往雷音寺的石板路上,和来往的僧侣和国民擦肩而过,神情恍惚——剑萝刚才的毅然离去让他还有点缓不过神来,她明明都已经改变心意了,他感受到了那股微妙的情意,可是为什么,这个倔强的姑娘还是要走,一点机会也不留给他呢?

    一个保护心爱女子的机会。

    半清醒半恍惚之间,他走到了雷音寺院外,普通人是进不去佛祖所在的金光大殿的,只能在院门口上香祈福,而那门口的僧侣见了子渔,便恭敬地放他入内。

    “海族皇子长途跋涉,诚心可鉴,佛祖已经等候殿下多时了。”

    唐长老和三位师兄已经先行进入雷音寺面见佛祖了,他为了治好剑萝,在她身边整整守了十四天,这期间师父师兄们在天竺国王处被接待,子渔碍于剑萝半魔的身份,生怕凡人对她有所敌视和忌惮,便在城中借了一处瓦房安置她。

    现在已过了十几天,也不知道师父师兄怎么样了,他那可怜的二师兄,一直被剑萝的假结婚蒙在鼓里,子渔没有告诉他真相,那日他抱着重伤昏迷的剑萝从二师兄身前跑过,一直没敢看子能的表情。

    谁知在雷音寺的阶梯下,来迎接子渔的竟是唐长老、二师兄子能和三师兄子净,三人笑容可掬,神态洒脱,颇有得道飞升之意,子渔再仔细一看,三人周身散发着点点金光,虽然白日里并不显眼,但已然有仙气围绕在身上。

    莫非师徒几人不远万里前来取经的诚心打动了佛祖,已经令他们飞升成仙了?子渔睁大眼睛,喜色涌上心头。

    “师弟!”

    “子渔!”

    三人笑着唤子渔上前,子渔看向二师兄子能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回避了一下眼神,似是心中有愧,而子能笑得宽容,对自己的小师弟满脸宠溺。

    “师弟,你怎才来,师父和师兄们的飞升大典,可都结束了。”

    “是啊师弟,咱们师父,被佛祖收为了座下弟子,封了个金蝉上仙,你二师兄被封了个欢喜佛呢。”子净指着子能笑道,炫耀着他那听着滑稽的封号。

    子渔真心为师父师兄们高兴,一路艰辛,几次差点被凶人杀害,这份成果他们当之无愧,他看向子能,诚挚道:“二师兄,对不起。”

    子能仰头大笑几声,似是预料到子渔会提及这事,道:“师弟这是何意,我取经途中当有此劫,如今已飞升成仙,那就是已然过了难关,前尘往事就让它过去吧,不会伤了兄弟之情的。”

    “佛祖已开导了二师兄,若不是阿萝姑娘闹了那么一出,要是让这胖子真成了亲,哪还到的了西天,成的了仙?”子净此时也不枉损他几句,惹得三人连连捧腹。

    “对了,大师兄呢?”子渔突然想起,大师兄怎么没出来?难不成刚成了仙,便被佛祖派了出去?

    三人脸色一下黯淡下去,子能支支吾吾道:“佛祖说大师兄造了杀孽,连累了几世的生灵,成不了仙了。”

    “这——!”子渔大惊,不由得退后一步,子空在戊虚国一棒子打死戊虚王,当时他就害怕这一棒子对后世造成的连锁反应,如今居然真的成真了,戊虚王后世为了赎罪所拯救之人,都被子空这一棒子间接打死了。

    “子空现今下落不明,没和我们打招呼,此事暂时作罢,子渔,你快去见佛祖吧……”唐长老遗憾地对子渔道。

    师徒在雷音寺前暂且分别,子渔只身进入了被金光照耀的雷音寺。

    殿内的金光,比那殿外还要亮眼不少,子渔初次进入,不免遮了下眼睛。

    这金灿佛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奢靡庸俗,看着忍不住让人想下跪祭拜,真正的如来佛祖端坐在大殿尽头,圣明威严,双眸微阖,眼缝透出金光,两侧坐满了慈眉善目,默念经文的僧侣罗汉,抬头望去,殿顶嵌着满满的佛龛,将一整个大殿的佛家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不愧为天下佛门之首所在的寺庙,子渔心中叹服。

    “海族皇子昆子渔,见过如来佛祖。”子渔恭敬虔诚地上前行了佛家礼数。

    “殿下免礼,海族与我天竺雷音可是老相识了。”佛祖微微睁眼,慈善笑道:“这天竺的佛光结界,乃是海族为我边远小隅所造,已护天竺千载有余,海族若有要事需本座开口,知会一声就是了,何须殿下亲自长途跋涉?”

    子渔听罢,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听佛祖的意思,雷音寺受过海族恩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干嘛还遵循一般人的规矩步行前往天竺。

    这一路上受到追杀暗算,当真是白折腾呗?姜焱凌!你到底要坑我多少次?!

    “殿下想求证之事,可是过去未来,万物因果,一场灭世浩劫的唯一正解?”佛祖一番话,将走神的子渔唤回。

    子渔面有急切,他本是为了避免世间万物的未来被导向那场灭世战争求助姜焱凌,可他一经出手,却被湮世穹兵盯上,无形间也卷入了这场预言中,现在的他连最后一丝袖手旁观的资格也没有了。

    他才十六岁,便扛上了世间所有生灵的安危,如何不焦虑着急。

    “佛祖,我族长老预见到了灾难的预言,那场席卷天下的灭世战争波及太广,我是决不能让它成真的,只是……前路太过艰险,就如万丈悬崖上的独木,一不留神就粉身碎骨,佛祖您神通广大,无所不晓,还请指点一二!”

    佛祖见子渔诚恳急切,心有怜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在三百年前于不周山下杀死了无数生灵,连他的首席大弟子也包含在内,他也隐约清楚,对方与神族人族有着纠缠千年的恩怨,要想解开死局,谈何容易。

    “阿弥陀佛——殿下聪明果敢,勇气过人,深知若想干涉预言,必先介入预言的道理……只是,殿下不知道,并非你介入其中,才导致你卷入了浩劫,而是你命中注定,就是这浩劫的一部分。”佛祖娓娓道来,睿智精明。

    “这……”子渔皱眉,难以置信,深深感受到一种生死天命都把握不住的无力感。

    “上千年前,海族亲手封印了不周山下的魔物,三百年前,也因此再次放出了那魔物,因果相关,解铃系铃……所有的恩怨,都将终结于一开始便参与进去的势力之手。”

    子渔睁大了眼睛,听佛祖之意,三百年前不周山下的战争,难道竟是他海族一手造成的?他刚要开口细问,便被佛祖抬手打断,道:“本座所说之事,也许和殿下的认知不太一样,但海族自千年前封印魔物之时便已受到诅咒,在海族皇室诞生双子之时会遭受大难……殿下的父王和殿下一样果敢勇武,他为了断绝海族的诅咒,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站在他对面的敌人是自己的亲兄弟。”

    子渔如遭受五雷轰顶,久久不能平息,颤抖着用匪夷所思的语气问道:“可是佛祖!我叔父和父王难道不是并肩战死在不周山下吗?!此事与我族有重大干系!佛祖可不能戏言啊!”

    佛祖俯首凝重地看着震惊万分的少年,暗自叹息,海族的王后,终究是不能一直瞒着自己的孩子的。

    “可怜你母后,自先王走后,便如风暴中的孤舟护着殿下成长,如今却再也护不住了……本座所说之事,有泄露天机之嫌,恐遭天谴,但事关万物,本座也万万不能置身事外了——”

    佛祖合掌念咒,将一道金光注入子渔的眉心,子渔神色震撼,双目突然深邃,看到一个黑暗诡谲的画面。

    一个看不清面目,只看得清黑暗中的身形的男子,傲慢地坐在他的王座上,右手微微抬起,似是炫耀似是把玩着手中的烈焰,他的额上生着两根弯曲又霸气的犄角,像公羊用来攻击敌人的那般姿态,眉心那枚如跳动火焰的印记发着猩红的光芒。

    子渔似乎看出了那是谁,那杀气与傲慢,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就在他快要看清的时候,一道白光刺中了他的双眼,手上传来灼热的刺痛。

    他忍着双眼的干涩,注视着右手上那三个字:杀破狼。

第九十五章 穹兵弑神,佛祖归西

    天竺国戌时的钟声刚刚敲响,就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以往这个时候,太阳还游离在地平线之上,天竺王宫和雷音寺还应沐浴着西域的夕阳,但是今天,黑云却压制住了雷音金顶的佛光。

    随着一声炸雷,寺院里的水缸里的水溅了出来,一声通天彻地的震动,从天而降,掀起天竺国的大地,扫地的和尚们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如波浪般震动了一下。

    天竺国的佛光结界,不论白天黑夜,都会守护着天竺国的子民们,刚才那一声震动,是有一股力量撞击在了结界上,僧人们抬头望去,看到透明的结界穹顶之上,金色和紫色的闪电交织在一块,摩擦着电光火石。

    不一会儿的功夫,雷音寺前聚满了佛祖座下的各大罗汉金刚们,佛光结界守护了雷音寺上千年,从来没有哪路妖邪敢硬闯的,连天庭的天帝,来天竺都要敬佛祖三分,天竺虽在三族中并无什么实权,但是声望资历无人敢不尊不敬。

    如今,上千年来第一次,有人敢硬闯天竺的佛光结界。

    以佛祖座下的四大金刚为首,手执狼牙棒的和尚,是四大金刚中最善战的神力金刚,一旁样子矮胖一些的,样貌稳重的,是排行第二的不坏金刚,他们身后是手持降魔杵的无量金刚和双持金箔的伏魔金刚,各个法力强大,三百年前曾协助如来座下大弟子金蝉出征不周山,斩妖除魔无数,声名显赫。

    “来者不善,是否要告知佛祖?”无量金刚横握降魔杵,神色警惕。

    “佛祖已在维持佛光结界,若出差池,我等务必要保佛祖安全!”不坏金刚危言道。

    四大金刚互相看了一眼,自知强敌当前,而且,是天竺从未面对过的强敌。

    不周山千刃峰的姜焱凌,手持号称能破开天下一切结界的凝寒淬,此剑乃蚩尤所铸,但天竺向来与世无争,与姜焱凌从未起过冲突,他当年最猖狂鼎盛的时候,也未与天竺交过手,如今,真不知道此次硬闯结界者,与那姜焱凌的强弱对比如何。

    天上的黑云突然发难,一道剧烈的闪电正劈中佛光结界的穹顶,被强力撞击的结界发出刺眼的金光和如撞钟一般厚重的声响,令人忍不住俯下身去避让,过了三息时间,撞击的气浪蔓延到了地面,四大金刚神情肃杀,心中不得不惊叹这等力量。

    不单是佛光结界的,还有那道从不知名的敌人那里射来的闪电。

    结界御起灵力强势反抗,金色的长枪凝聚在高空,反射向那冒着电光的黑云,金色和紫色的雷光相撞,将整个天竺映得比正午还要明亮,如灭世之灾的紫色雷电频频压来,竟在短时间内压制住了佛光结界反击的力量。

    那黑云突然变换,变成了一张凶恶的巨脸,四大金刚看到那张脸时,浑身冒出冷汗,那副杀神的面孔,深深印在了他们的记忆中。

    伴随着一声巨吼,如有几十人粗的紫色雷电贯穿了金色长枪的防线,重重劈在结界上,那结界的金光似出现了裂痕,掉下金色的光点,摇摇欲坠,又三声巨雷之后,结界被贯穿了一个缺口,一个手持巨斧的高大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四大金刚面前,气势之强横,硬生逼退了众人。

    “是你——!”神力金刚举起狼牙棒,愤恨地指着他面前的巨人。

    穹兵不屑一顾地看着四大金刚,道:“四个手下败将,当年金蝉替你们死在我斧下,你们如今还敢阻我?!”

    被穹兵这一慑,四大金刚的气场明显弱了几分,几千年来,他们哪里遇到过能一己之力破开佛光结界的人。

    “你这邪佞,快和你主子滚回不周山下!”无量金刚抄起降魔杵,怒目喊道。

    “这一次,轮到谁替你们去死了?”

    双方同时动手,神力和无量,抄起狼牙棒和降魔杵,被穹兵一斧逼退甩到一旁,迎面一掌接下不坏金刚的大力金刚掌,气浪翻腾,几招的功夫就把雷音寺的地面震得裂开来,伏魔金刚抛出金箔,正欲用其压制穹兵的行动,穹兵却像早已知道他手段一般,一斧头把金箔击飞,反倒把正要反扑的无量金刚撞开。

    他勾起神力金刚的狼牙棒,重重抛向不坏金刚,被其用金刚不坏稳稳接住,金刚不坏乃是一种结界法术,在自身周围凝聚屏障,十分坚硬,就是挡下穹兵一斧也并非难事,不坏金刚用这屏障硬抗穹兵巨斧,虽是保护了无量金刚,但穹兵的力量令他五脏六腑剧烈翻涌,几乎吐出血来,雷音寺前的地板,朝周围蔓延出数丈的裂缝,将屏障之中的两人砸进地里,显得异常无助。

    身后突然飞来一张金箔,金箔的两半飞到穹兵身侧,发出耀眼的金光刺向穹兵强壮的身子,一时竟压制住了他的动作,穹兵大吼一声,欲用蛮力撑开金箔的束缚,这四大金刚修行多日,互相配合默契,若不是遇上的是穹兵这等杀神,连子空那样的妖王,三招之内也必被拿下。

    神力金刚将法力凝聚在狼牙棒上,金光闪烁,高高跃起对着穹兵的后脑勺就是一击,这一击下去,非把穹兵打得头破血流不可。

    铛!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穹兵后脑挨了一狼牙棒,竟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十分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眼神力金刚。

    “坏了……”

    穹兵一脚向后踢飞了神力,大吼一声,双臂发出巨力震开了咒术加持的金箔,回身一斧扫开飞来的狼牙棒,这一击未能得手,却在雷音寺的阶梯上撞出一个大坑。

    飞来的金箔被穹兵一手抓住,猛一用力竟在金箔上捏出一个大手印,伏魔金刚又惊又怒,飞身上前,被穹兵一斧击出的金箔击中胸膛,嵌入肉体,血流不止。

    无量金刚缓过气来,抄起降魔杵朝穹兵攻去,和神力金刚前后夹击,谁知降魔杵却被穹兵一斧劈断,差点被拦腰斩成两半。穹兵背上挨了一狼牙棒,却不疼不痒,回身斧柄击飞了神力金刚,高高跃起,追上一斧将其劈得陷入了地板。

    四大金刚的鲜血,顺着地上的裂缝铺满了雷音寺的地板,激斗造成的裂纹,一直蔓延到了大殿的门口。

    佛祖被座下弟子们挡着,高坐在殿内,他脸色异常苍白,因用自身修为支撑佛光结界,被破后受了严重的内伤,身上的金光黯淡了不少。

    穹兵从天而降,将殿顶砸了个大洞,一斧头劈在地板上,发出强烈的冲击波,将殿中护法的僧人们全数震开,吐血昏厥。

    他抬头凶狠贪婪地看着还清醒的如来,发出一声沉吟:“原来那雷灵晶石,竟在你身体里。”

    倒地的金蝉——也就是唐长老,在危险之中仍挂念着师父,挣扎着要起身,以血肉之躯拦住穹兵,被佛祖一个眼神劝退了。

    雷音寺的传承不能就此断绝。

    “哼,你因雷灵晶石之力,能一己撑起佛光结界,却也因此身受重伤,微薄修为,怎敢与天神相争,我——势不可挡!”穹兵毫无忌惮地走向如来,脚下踩在血泊上的声音,是一代神明陨落的倒计时。

    他一手掏向如来的心口,如掏豆腐一般刺进他的胸膛,佛祖的身形忽然黯淡,将要化作点点微光消散无形。

    “金蝉……这是众生唯一的机会……阿弥陀佛。”

    穹兵手中,握着从佛祖身体里取出的雷舍利,捏碎之后,取出了一块普通人掌心大小的金色晶石。

    这就是他和玄冥要找齐的五灵晶石的其中之一的雷灵晶石。

    “好,我们会把其余的也找齐的——”穹兵耀武扬威般放下狠话,俯视着一地重伤的罗汉僧人们。

    “你们会朝我屈膝下跪的——你们都会!”

第九十六章 一年之后

    一年之后。

    神州大地在这一年之间,因之前的一些怪事而产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变动,居于西域的九头狮子一族因不知名的愿意全数被屠,妖族八部的八把交椅,莫名其妙的空出来了一把,往日妖族内部争斗不断,不少不甘屈居人后的部族,处心积虑地想要把这坐在八把交椅上的大族挤下来,自己上位,如今灭绝了一个大族,如何不令座下的群妖们蠢蠢欲动。

    先是九头狮,随后北海中的另一大族北冥鲫也出现了异变,这种生活在北海中的妖族,通体雪白,外表似鱼,额前生着一只灯笼般发着荧光的晶状物,被称为北冥晶,因常常被外族觊觎,所以他们鲜少与生活在陆地上的妖族来往。

    不久前,北冥鲫遭到了外部入侵,死状凄惨无比,仿佛被人吸干精血而死,对方法术诡异残忍,北冥鲫族不敌,头目带着残部从北海逃入内陆河流之中,入侵者穷追不舍,待北冥鲫族逃到昆仑山下的伊水之时,那帮神秘的追杀者突然止住了脚步。

    他们似乎是对昆仑山有所忌惮,不敢在昆仑境内有什么作为。

    眼看着那几条大鱼没入伊水之中,隐去了身影,逃到较深的水域之中去了,几个身着黑色长袍的怪人在头领的指挥下止住了步伐,放过了这一妖族的残部。

    “主上,今日让北冥鲫头目逃了去,万一令其他部族有所警惕该当如何?”

    黑衣人簇拥着的主上,是个佝偻苍老的老人,貌不惊人,眼神中却有一股杀伐阴狠的气质。

    这帮黑衣人不知练了哪种邪功,各个都看着外貌邪狞,骨瘦如柴,仿若从阴间爬出来的厉鬼一般,一张口那一嘴尖牙,像是会吸血的蝙蝠的牙齿。

    “妖族八部之一的北冥鲫,出现在昆仑派的脚下——活不久的。”老者循循道。

    “让他们去斗吧,有七杀与破军掩护着贪狼,即便横扫天下之人,也只是棋子罢了。”

    老者一语作罢,露出了纹在手背上的狼头。

    蜀山,五灵阁。

    蜀山派的主峰,耸立着的神启塔被五灵法阵的灵力和看守弟子严加看守着,旁边就是蜀山派的议事厅五灵阁,常常作为蜀山内部或接见其他门派掌门议事的场所,不过因为蜀山掌门李长空云游四海,常年不在蜀山派中,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多派掌门一起议事过了。

    李长空上一次在此接见其他四绝门派掌门的时候,起码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了,这二十年的岁月,蓬莱掌门风商久病难愈,昆仑掌门更迭两次,灵山掌门胆战心惊地躲避着姜焱凌的追杀,精神紧张,神色不振,连峨眉派的空明神僧,看上去也苍老了不少。

    二十年了,只有自己样貌分毫未老,还如刚刚接任时那般意气风发。

    果然,还是没心没肺,自由自在的人能长寿一些。李长空看着面前的掌门人们,心里自嘲道。

    “李掌门,别来无恙。”

    “二位掌门辛苦了,怎不见风商掌门和杜瑶光掌门?”李长空拱手作辑,问道。

    身穿紫衣的灵山掌门回答道:“风商掌门久病缠身,不便出岛。杜掌门则因昆仑山下的伊水之中有妖孽作乱,事务缠身,也没有前来。”

    “阿弥陀佛……二十年前那一役,规模虽远不及以往,但姜焱凌却对我仙门五绝造成了重创,风商掌门一直病重,蓬莱岛逐渐淡出世外,至于昆仑杜掌门……人太年轻,处事不够老练,若那魔头此刻再挑起什么祸事,光凭我等三派可真是难以招架。”峨眉派的空明神僧凝重道。

    李长空本想趁着此次机会,旁敲侧击地谈一谈姜焱凌曾对他提起过的预言,那场将神州大地所有生灵卷入的战争,但目前看来,面前这两位观念还是迂腐老旧了些,提了也是白提。

    “还不知皇甫掌门约我等到此,有何事相商?”

    灵山掌门微一沉吟,似乎心事沉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空明,不知如何开口,道:“一年之前,西域之中屡屡出现怪事,二位掌门可知,妖族八部之一的九头狮子,被不知名原因屠杀全族?”

    李长空和空明对视一眼,李长空回答道:“妖族好斗,据我所知内部纠纷一直不断,兴许是被其他部族灭了?”

    “并非如此!西域中出的怪事,不止九头狮子这一族,还有楼兰国和女国,都在短时间内被灭了国,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全都吓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

    灵山派向来消息灵通,此话经由灵山掌门之口说出,必然是他灵山派消息网所截获的最精准的信息。

    空明神僧突然发现了端倪,开口道:“阿弥陀佛,皇甫掌门的意思,莫非是这三者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西域诸国,楼兰和女国邻近,相距不过百里,过了女国再往西行二百里,便是九头狮一族的狮子岭,三个地点连成一线,尽头便是天竺国。”灵山掌门点头,继续说道:“门下弟子传来消息,天竺国的佛光结界,被破了。”

    空明身子猛颤,连缓慢稳重的语气都变了,睁大眼睛道:“此事当真?那可是上古神族为天竺国铸造的结界,守护了天竺上千年,何人能破?!”

    灵山掌门摇头:“未能得知,四大金刚战死两人,重伤两人,天竺全力隐瞒了消息,贫道也是最近才得知……佛祖已经身殒,魂归西天了。”

    李长空眼疾手快,赶紧给空明神僧递过去一把椅子,信念崩塌的空明双腿一软,正好瘫坐在椅子上,他峨眉一派,正是信奉天竺雷音寺的那位佛门之首,如今那位神仙身殒,如何还能令空明镇定?

    “佛祖乃天庭上神下凡,神族之躯,四大金刚也是上仙之体,曾在三百年前合力制服蚩尤的坐骑三眼魔狼,他们几位何等神通,如何能被杀?而且那结界被破,莫非……莫非是姜焱凌?!”空明瞪得眼睛通红,完全失了他得道高僧的仪态。

    李长空摇头道:“那不是姜焱凌。”

    “为何?”

    “他与天竺无冤无仇,大举进攻有什么好处?他最想杀之人,不正在这五灵阁中吗?”李长空意会了一下灵山掌门。“而且他现在应该正享受着退隐生活呢。”

    姜流扛着两担子装得满满当当的山石,一口气从入云峰脚下登到了半山腰,他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健硕的肉体,身上没有一滴汗,修为虽然不够深厚,但身体素质不是凡人所能比的。

    他已入昆仑派一年,这是门派对他们这些新弟子的考核项目——不用法术以最快速度登上入云峰上的入云台,姜流也不知是想出风头给谁看,其他人都是空手,他却扛了两担子石头在身上,即便如此,他登上山腰的时候,其他人早就被他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正在他打算放下担子,等等顾云清和凌珊以及其他师弟师妹的时候,身旁突然出现两个蓝衣服的一男一女,相貌妖异,鬓边点缀着几朵雪花。

    他们恭敬地朝着姜流拱手,道:“姜教主。”

    姜流很是意外,这两个人,男的是风雪,女的是水冰雾,都是姳奚的手下。

    他已经退隐很久了,为什么这帮妖族还时不时地来找他?他们不怕他师父杜瑶光吗?

    “有话快说,下面那些弟子爬上来,你们可不好脱身了。”姜流不耐烦道。

    “姜教主,姳奚女王之前借了您的剑冢剑炉一用,用了您的东西,特派我等来通知一声。”风雪恭敬地说道。

    姜流敷衍地摆摆手,道:“跟我说干嘛,现在代教主是小楼,用了多少材料让他记下就行了。”

    风雪和水冰雾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谁能想到姜焱凌对他祖宗留下的剑炉,都是一副撒手不管的态度呢?

    “沈代教主说,最好还是知会姜教主一声,毕竟您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而且……女王让我来找您,是因为最近妖族内部动荡的事,希望您能出面主持大局。”

    “呵。”姜流浅笑一声,拒绝道:“你家女王有我的凝寒淬在手,自有三分话语权,何须我出面?”姜流穿上系在腰间的上衣,虽然他嫌热,但是昆仑派这帮单纯的女弟子们太咋咋呼呼了,一看他脱掉上衣就脸红尖叫,他已经被杜瑶光警告好多次了。

    所以在登上入云台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他不得不好好穿上衣服。

    “别找我,我已经退休了——”姜流撇下这句话,扛起装着石头的担子,几步蹬着崖壁朝着峰顶狂奔离去。

第九十七章 破纪录

    入云台上,围着一干看热闹的弟子和坐镇监考的苍谷长老,九天玄女像旁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甚至有的挤到了台下的阶梯上。

    若论往日,一个小小的入门测验并不会引来这么多弟子围观,但是那名传闻中冰山掌门收的第一个徒弟也在参赛人员中,这就令人不得不想要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才,能令杜瑶光铁树开花。

    考场上的香炉刚燃了半支,一个扛着两担石块的白衣身影从入云台外飞身入场,身姿修长矫健,动作稳健又不过于张扬,直直落在苍谷长老面前,连担子里的石块都没掉出来一块。

    众弟子看清他的样貌后,发出一阵惊呼。

    “才半柱香时间!怎么可能啊!”

    “这就是杜掌门的大弟子吗?”

    “你看他连汗都不出,真乃怪胎也!”

    这入门测试,在姜流之前,最好的成绩是一炷半香的时间,不能使用法力,若是犯规,根本逃不过长老们的眼睛。

    不少弟子早就听说过姜流此人,入门时毫无修为,修炼速度也和一般人相差无几,看不出有什么天赋异禀的,但是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数倍,有如怪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两担山石,重量怎么也得百斤,在他身上竟轻若无物。

    这让人不得不猜疑杜瑶光的收徒标准,莫非她就喜欢这样四肢发达的?加上姜流样貌外形皆属上乘,门派中关于这对师徒的绯闻,总是天花乱坠的。

    “他肯定作弊了!寻常人岂能以此等速度登顶!”

    “严查!不能因为他是掌门首徒就放过他!”

    人群中传来敌意的声音,姜流朝那几人一瞥,很不把他们当个人物的样子,那些弟子是苍阳阁的,苍谷座下的,他刚入门时在课堂上当众顶撞了他们师父之后,苍阳阁就对他颇有不满,一有弹劾的声音,准是这帮弟子。

    姜流把两担石块往旁边一扔,一声重重的响声一下便把这些质疑声压了下去,仿佛在朝质疑者示威,他正大光明地站在苍谷长老面前,让他好好瞧瞧自己到底有没有作弊。

    苍谷虽然对姜流不羁的作风一向不满,但他从不公报私仇,铁青着脸审视着姜流,发现他并未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眼神中惊讶混杂着不满,点了点头,许他通过试炼,还让门下弟子把半柱香的记录给记下。

    这记录怕是后面都没有人能打破了。

    “师弟!”怀隐和瑶歆来到姜流面前,欣喜地为他祝贺。

    昆仑之中分为青玉阁、苍阳阁和铸剑厅三个门户,由三名长老管理,不同长老座下弟子有小团体也是常事,青玉阁向来人丁稀少,又是主修医术的一脉,像这种比武试炼中出风头的事,之前从来轮不上青玉阁。

    “姜师弟!你太厉害了!师父掌门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你当做青玉阁的排面的!”瑶歆激动地扑上来,像是要给姜流一个大大的拥抱,姜流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瑶歆今天好像比平常多打扮了一下,扎着个包子头,圆圆的脸蛋,穿着昆仑派的纯白裙裳,看起来灵动可爱,姜流喊她师姐,但是看上去就像姜流和怀隐的小妹妹。

    这个小妹妹对姜流十分体贴,姜流也懂得这种小姑娘的心思,但是,他对这样的女子实在是没兴趣,不想惹出是非。

    “我师父才不会为我高兴,我就算拿了门派会武第一,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姜流不以为意道,他想象不出来杜瑶光高兴的样子,说不定她一笑她的冰山美人人设就崩塌了,还是别笑了。

    “那……我和怀隐师兄也会为你高兴的啊!师弟你最近想吃什么,师姐给你做,奖励你!”

    姜流摆了摆手,依旧没领瑶歆的情,趴到怀隐耳朵旁,对他小声道:“一会儿让云清下去买几坛酒,晚上沉渊谷……你懂得。”

    怀隐脸上为难,但姜流吩咐完扭头就急匆匆地走了,问题全丢给了他们。

    “我急着回去浇水,不等云清和凌珊了!”姜流道,云清和凌珊,现在应该刚登上入云峰的半山腰吧,等他们登顶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他可是懒得等。

    青玉阁的后花园中,杜瑶光的房间前,种着两棵上古神树。

    一棵叫做蒙木,一棵叫做帝休。

    蒙木其叶如槐,颜色金黄华丽,传闻食之不愁不惑;帝休其叶如杨,颜色黝黑光洁,据说食之不易发怒,姜流初次听杜瑶光介绍这两棵树的时候,以为是在忽悠他,这之前只在神话中听说过的两棵神树,杜瑶光却要将帝休叶加到姜流的汤药中,调养他的心脉。

    再灵的灵药,也不如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平心静气,作息规律。少冲动发怒,对医好姜流的心脉有不少好处,所以即便姜流嫌帝休叶子难喝,杜瑶光也勒令他必须喝下去。

    姜流刚入门的时候,第一次喝杜瑶光配的药,腰背酸疼了好几天,差点起不来床,一问之下,竟是在药中加了栀子、金花等九种阴凉之物,害得姜流仿佛得了一场风湿。

    “师父,你就让我天天喝菊花茶调养不行吗?下这么猛的药。”

    “那你就试试天天喝菊花茶,看能不能治好你的心脉。”杜瑶光一句话把姜流堵了回去。

    好好的冰山美人,怎么如此唠叨?但是往往杜瑶光唠叨完,就要消失好一阵子,无非就是在她的玉雪峰上练功,见不到人,把一些心法口诀扔给姜流让他自己琢磨,但是姜流岂能轻易服从她的安排?他每次喝药的时候,都会给杜瑶光煮一份,并在里面加上蒙木的叶子,他说,做掌门的事务繁多,难免会心绪烦忧,喝了这碗蒙木叶子,不愁不忧,难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虽然他每次都是把药送到玉雪峰上就走,没看到杜瑶光喝没喝,但是他有时候会看到杜瑶光回房间时,带着一个空碗。

    他的房间和杜瑶光的房间中间隔着蒙木和帝休树,他为这两棵树浇水时,一抬头便能看见杜瑶光房间的窗户,和房子后的玉雪峰,每一日他总要习惯性朝那边看看,虽然总是看不到他师父的清冷白衣。每日浇水和抬头张望的习惯,不知不觉保持了一年。

    姜流想起这一年来的唠叨,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看着这两棵树,和对面的房间,心里有一股暖意,有一点像家,有一点像他和曲沄枫待在一起时的感觉,但又不一样,有些甜。

    “别浇了,喝不下了。”脚下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姜流身子一抖,定睛瞧着他浇水的地方,两棵树的树干下除了一棵嫩绿的草丛,什么活物也没有。

    他扬起水壶,定睛又看了下那棵草丛,觉得有些蹊跷。

    此时四下无人,根本找不到是谁在说话,姜流正纳闷这是什么没见过的妖法,那棵草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白净的红衣少年,定睛看着姜流。

    “我找了你这么久,万万没想到姜大教主居然成了昆仑派掌门的首徒。”

第九十八章 这草通灵了

    姜流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红衣少年,先是感到诧异,随后便是窘迫无比,他刚才浇树的时候看着花园对面杜瑶光的房间发呆,不知道出神傻笑的时候有没有被这家伙看了去,他伪装成草堆躲在这里多久了?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

    “哟,鱼兄长得好快啊,都和阿萝一样高了。”姜流先发制人,出言挖苦道。

    子渔本来还因为暗中观察姜流没有被发现而沾沾自喜,结果他上来就提他的身高和阿萝,双双戳在他软肋上,眼神中的嘲笑一下变成了恼羞成怒。

    “你还好意思说,我找你找了大半年,找遍了整个昆仑山,结果你居然,居然……”子渔指着姜流一身白净的昆仑弟子服饰,和他之前的形象对比之下格外突兀,还真像个一身正气的阳光男儿。

    “你居然混入了昆仑派当初级弟子!姜大教主,你玩的挺花啊!”

    姜流急忙上前捂住子渔的嘴,警告道:“小点声!我挨了好几顿毒打才好不容易混进来的。”

    子渔掩饰不住嫌弃的眼神,堂堂横扫天下,开阖披靡的姜焱凌,居然窝在跟他不共戴天的昆仑派当弟子。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的意图是什么?子渔不禁在心中反复质问道。

    “好了,我有急事找你,关于预言中的线索,我在天竺佛祖那里得到了一些,咱们赶紧回千刃峰,你让你的黑蝠堂帮我查一查。”

    姜流听后,稍微正经了一点,点头道:“好,你把详细情况告诉我,我写一封书信你带回去,尽可交给他们去办。”

    “等等?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子渔一愣,质问道。

    “你让我待在昆仑山上,我现在突然消失了,怎么跟那帮长老和我师父交代啊?”

    “你……你能不能负点责任啊!”子渔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他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居然赖在昆仑山上不愿意回千刃峰?!“我还没找你算天竺的账呢!”

    “天竺什么账?关我什么事?”姜流摊手道。

    “我海族明明对天竺有恩,有事通报雷音寺一声就行了,根本不用徒步走到天竺!你干嘛不早说!害我被那怪物追杀一路!”子渔这么好的脾气,也被姜焱凌这一系列的不负责的行为气得跳脚,指着他一顿痛斥。

    “姓姜的你……!”

    “你在和谁说话?”

    激烈的争吵气氛突然被一句冰冷的疑问剿灭下来,宛如突然掉进了冰窟一般凝固。

    子渔反应飞速,在察觉到第三个人的时候,话都不说完,就又变回了草堆。

    姜流生硬地咽了口口水,僵硬地扭过身子,望着朝他投来冰冷的审视目光的杜瑶光。

    自己功力全失,从头修炼昆仑心法之后,五感没有之前敏锐了,若是放在以前,杜瑶光靠近他方圆数十丈他就能察觉到,现在人都冒出来了,他还在顾着和子渔吵架。

    还好子渔反应快,不然真要露馅了。

    杜瑶光的眼神寒冷刺骨,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锐利,但看样子并没有什么其他情绪,也许是刚刚到此,没有听见他们吵架的内容。

    子渔那句姜大教主要是被杜瑶光听见了,青玉缚早就朝他脖子招呼上来了。

    这种时候突然看见杜瑶光清灵绝世的容颜,一点也不赏心悦目,反而有些惊悚。

    姜流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指着子渔变的那株草,说道:“师父,我在和他说话。”

    杜瑶光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这株嫩绿的草,又看向姜流,眼中带着几分薄怒。

    糊弄师父是吧?

    “我想这株草应是吸收了蒙木和帝休两棵神树的灵气,通了灵性了,我这几日给他浇水,他还会反馈我呢。”姜流镇定道,掂起水壶往子渔头上浇水,这嫩绿的叶子被水打湿之后越发油光鲜亮,随着水流摇摆,也不知是不是子渔自己在动。

    感觉他马上就要绷不住跳起来了。

    杜瑶光冷哼一声,觉得姜流的玩笑甚是无聊,道:“把这株草摘了,别让它分走神树的灵气。”

    “啊?”

    丢下这句话后,杜瑶光身形如离散飞雪,在姜流面前一闪而过,又是朝着玉雪峰的方向离开了。

    也不知道她中途下山一趟是为了干嘛,差点把姜流的秘密撞破了。

    姜流一手提起子渔变的那株草,道:“这招真不错,改天教我。”

    “记得我说的事。”

    “好的。”

    等姜流把子渔带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他才敢变回原型。姜焱凌刚才居然管杜瑶光叫师父?这好色之徒竟然……唉,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为了这么个大美人留在昆仑也不奇怪了。毕竟杜瑶光容貌气质双绝,子渔在戊虚国初见她时,竟觉得比他母后还要惊艳。

    “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留在昆仑派的唯一目的,除了那出尘绝世的杜瑶光掌门,还能因为谁?”子渔露出懊悔的后知后觉的样子,怎么就没早点来看热闹呢?

    姜流的眼神不动声色地锋利了一下,心想你这小子也到了懂事的年纪了,别让自己逮着你情窦初开的时候,不然天天拿你打趣。

    “有什么线索,说吧,看看和我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子渔伸出自己的手掌,佛祖写在自己手心的那三个字发出金光,每当查看的时候,子渔都会感到手心传来的灼热。

    “杀破狼?”姜流道。

    “对,杀破狼。”子渔正色点头道:“我第一次去千刃峰找你时,曾观察过你们不周山的夜空,你们那里一月至少二十多天都是乌云密布,看不见星星,但有一日万里无云被我撞见了,我看见两颗紫微灾星挂在空中,正是象征着预言的星象。”

    “那一晚,我看见七杀与破军并立在空中,携手作恶,狼狈为奸,这两颗灾星一个应是对应你姜焱凌,另一个对应的便是不周山下被封印的那个家伙,但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还有第三颗灾星——贪狼星借着破军星的光芒掩护,躲在他们后面,极难发觉。”

    “那你以为,这一星象预示着什么?”姜流好奇道,他对星象无甚研究,觉得那太过虚无的东西,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有奸诈之人躲在暗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姜流沉吟了一番,露出盘算思考的样子。“贪狼……我知道了。”

    “你可要把这件事放心上,你跟预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任何一丝细节都脱不了你这个主谋,想完全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子渔警告道,姜流这般行事态度,实在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姜流不耐烦般地苦笑道:“我看着像那种人吗?你先回御龙关静观其变吧。”

    “那可不好说,如商纣一般因美人丢江山的历史数不胜数,你——”子渔下意识地看了眼玉雪峰,道:“你可要引以为鉴啊!”

    姜流口中啧了一声,道:“我若真是那般昏庸,那你猜猜我为何让你回御龙关,而不是千刃峰?”

    “避嫌呗,还能因为什么。”

    突然觉得这小孩真是唠叨,姜流一摆手,道:“罢了罢了,懒得说那么多,等我练会了杜瑶光的凝冰剑意,治好了心脉我就走——诶,这可也是你嘱咐我的啊。”

    虽然子渔觉得,杜瑶光这个冰块美人儿才是姜流留在昆仑派的主要原因,但他找的这些借口也是像模像样,不好反驳的。

    “记得我说的事啊!说话算话!”子渔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

    他总是被姜焱凌敷衍,还是得自己留一手才行。

第九十九章 蠢蠢欲动

    不周山,九幽堡垒。

    一年的时间,这片如淤泥一般的落魄之地并未发生什么改变,无非是一个双亲亡故的弟弟又失去了他的姐姐,而一队半魔暗杀小组失去了他们的队长,最底层的五灵法阵中,对应“雷”的位置,多了一块金色的菱形晶石悬浮在半空。

    披着头顶声声不绝的打铁声,玄冥走向那处维持着封印的法阵,“雷”位现如今嵌入了一枚雷灵晶石,光芒显得比其他四位更加明晃一些,光芒映在旁边那个不耐烦的大块头身上——这九幽堡垒位高者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除了穹兵,还会是谁呢?

    “下一个地方在哪?”穹兵脸上挂着不悦,扭过头来质问玄冥:“我等了太久了。”

    玄冥温和地面对着穹兵稀薄的耐心,道:“如果五灵晶石这么好找,我早就把这个地方掏空了。”玄冥会意地看了一眼五灵法阵。“我已经安排了一切可以安排的势力,势必要把神州大地翻个底朝天,若是不小心惹了麻烦,还望穹兵统领不吝出手,帮我摆平。”

    “哼,有人杀自然是好,但是你的手下……我本以为领导半魔这种低贱的族群已是最次之选,那些修炼汲血咒的畜生你居然也看得上眼,玄冥,你真不挑食。”穹兵毫不掩饰自己对玄冥那帮手下的轻蔑态度。

    “半魔毕生信仰的神灵,姜焱凌占了很大一部分重量,你也不想到头来被低贱族群反水吧?”玄冥摇头笑道:“我们需要后手,新的势力。”

    玄冥指了指五芒破邪阵下,被封印着的那位道:“三百年前,他本有机会破除封印席卷天下,可被海族重新封印了回去,还被毁去了肉身,如今只剩困在一把剑里的元神,他,也需要一个后手,一具新的身体。”

    被戳中痛处的穹兵很是不满,露出了尖牙,话锋一转,道:“你手下阴逵那帮人,还没有找到剑萝那小丫头吧?”

    玄冥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私心竟被穹兵察觉到了,他不像看上去的那般莽撞粗心。

    “一年了,依旧下落不明。”玄冥道。

    穹兵提起斧子,大步从玄冥身边走过,地面微微震动,震得玄冥心肝都在晃动。

    “别浪费时间了,她死了!”

    他亲手养大的女孩儿,就这么死了,死在自己思虑不周的计划之下。

    玄冥并未回话,默默地咀嚼着这不得不让人接受的事实。

    三个行踪诡异的黑袍人,从千刃峰上一路逃了下来,在御龙关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匆匆忙忙地出了东南关口,朝桂林郡的方向逃去了。

    他们在千刃峰上险些打草惊蛇,做了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几日他们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们见不得人的行动,三人一合计,保命要紧,在对方发难之前就逃出了狱教的地盘。

    千刃峰对他们这些有异心的人来说,可不是个好待的地方,他们逃下山时,望着插在山路两侧的断剑,吓得腿都发软,成千上万死在与姜焱凌的对抗之中的尸骨,仿佛每一个都试图从土里伸出来只手拖住他们的脚踝,对他们发出凄惨的警告。

    逃了好几日,他们依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狱教的高层,不论是姜焱凌之下武功第一的沈楼,还是黑蝠堂堂主肖万游,亦或是右护法柳星月,起码都是仙门顶尖战力的实力,被哪一个盯上,都不是好惹的。

    逃出御龙关约一百里之后,这三个人终于受不了身后如鬼魂一般阴魂不散的跟踪者了,他们在树林里停下脚步,拔出佩刀,中间那个黑袍人冲身后夜幕笼罩的林子吼道:“老蝙蝠!有本事滚出来!”

    树林之中回荡着尖锐的大笑,三个黑袍人背对背凑成一团,防守着自己面前的方向,以防对方突袭。

    从这笑声中,三人多半更能判断出这追踪者的身份了。

    肖万游从一棵树后走出,其貌不扬,气质还有些猥琐,不够高大,身材偏瘦,却震慑得那三人不敢轻易出手。

    “三位见识不错啊,能猜得出来我老肖,果然有些本事,不然也不敢藏在我狱教。”肖万游镇定自若地笑着,打量着这三人的面孔。

    他们三个脸色苍白,双颊微陷,看上去十分虚弱,双眸却呈现出血红的颜色,凶相毕露,体内修为也比狱教一般的教徒要高上一些,不然岂能不眠不休跑出去一百多里?

    肖万游一时之间,竟看不出这三人练的是哪家的功夫。

    “哼,老蝙蝠,鬼祟跟踪我们几日,算什么英雄!有能耐来碰碰真本事!”

    “三位在我狱教偷鸡摸狗多时,怎还反过来我老肖鬼鬼祟祟?怎么?不去求助援军,是怕暴露吗?”肖万游激道。

    另一黑袍人上前一步,道:“对付你肖万游,还用不上求援!你向来擅长偷盗轻功,硬实力怕是比不上左右护法吧?”

    被他这么一说,另外两个黑袍人也有了几分信心,他们打不过沈楼柳星月,还打不过一个小偷吗?

    三人顿时运功,将一股鲜血般鲜红的灵力附在自己的佩刀上,鲜血覆盖在刀刃上,令其凶光与杀气毕露,隔着几丈的距离,肖万游闻到一股浓厚的血味儿。

    肖万游虽是江洋大盗出身,但在狱教修炼了多年,将九黎族的一些心法和自身武功结合,身法异常难以捉摸,那三人看上去杀气腾腾,三刀刺出,离肖万游还有一半的距离便已丢失了他的踪影。

    这鬼魅一般的身法,在林子里辗转腾挪,突然,其中一个黑袍人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他心下大惊,一刀朝那方向砍出,却砍了个空。

    几乎同时,他的同伙也感觉到肩膀上抓着一只手,等他反应过来回击的时候,肖万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游龙摘星!”为首的黑袍人喊出肖万游招式的名字。

    下一刻,肖万游便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抓住了他的头顶。他的两个同伙,同时朝他头上那只手砍去,肖万游微微一提,将那黑袍人提了起来,那本该砍向肖万游手腕的两刀,却不偏不倚把黑袍人的脑袋砍下来了。

    两人大惊,望着身首异处的同伙,一股绝望从心中涌出。

    “我本想跟着你们找到据点,可你们还挺聪明,为了不暴露底细,只好留下性命!”

    肖万游侧身躲过一刀,以对方看不清的手法一下便将佩刀夺走,反手刺入黑袍人的胸膛。回身一掌击中最后那人的胸膛,打得他口吐鲜血。

    他掐着黑袍人的脖子,留他这个活口,是想逼他说出点内幕,他背后究竟是何人,竟连狱教的主意都敢打?

    可那黑袍人显然是不惜命的,拼死一搏,抓住肖万游的胳膊,五指嵌入了皮肤,竟开始吸取肖万游的鲜血。

    神色自得的肖万游,见了他的邪术,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汲血咒?!”

    他的吸取速度非常快,紧紧几息的功夫,肖万游感觉手臂开始发凉了,他顿时扬起一掌,拍向黑袍人的天灵盖,一掌便将其击毙。

    从那黑袍人的衣服里,取出了一张字条,刚才肖万游恐吓三人时,这个人格外注意自己衣服里的东西,肖万游便认定,这人身上一定藏着秘密。

    果不其然,那张字条上是一份名单,肖万游打开来浏览了一番,暗暗吃惊。

    能布下此局之人,绝非等闲之辈,躲藏在狱教,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好的谋划,他们对姜焱凌的算计,也是有一段时间了。

    “得赶快禀报教主,这神州大地,要变天啊……”肖万游喃喃道。

    他低头看了眼黑袍人的尸体,他的手背上,纹着一只狼头。

第一百章 请美女师父吃宵夜

    从青玉阁往下望去,沉渊谷总是寂静得令人想要远离的,仿佛一失足跌下去就会万劫不复,所以,被罚来沉渊谷反思的昆仑弟子们,哪怕跑断腿去桑禹道上收集凶兽的精魄,也不愿意去沉渊谷睡一个晚上。

    毕竟打不过凶兽可以喊师兄师姐帮忙,在沉渊谷耐不住寂寞可没人愿意来陪你,同门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真实。

    可是这天晚上,沉渊谷下却飘上来烟火气,猛一闻,还有点肉香味,尤其是被那穿堂风一吹,竟还有些引人发馋。

    被整个神州大地各方势力算计的姜焱凌姜教主,此时正一门心思烤着鸡腿,等着他的好兄弟顾云清带两坛山下的好酒,庆祝他入门试炼创下门派记录呢。

    姜流旁边的石头上,晾了已有三四串烤好的鸡腿了,今天顾云清格外地慢,平常他一闻着肉香味儿准第一个跑下来,肯定是凌珊,小姑娘家的喜欢在房间里磨蹭,一并拖着顾云清也迟到。

    不对啊?怀隐和瑶歆为什么也迟到?他们两个老守时了,自己每次喊着青玉阁的同门去做点什么,他俩总是最先附和的。

    在姜流烤好第五串烤鸡腿的时候,他等得不耐烦了,沉渊谷下寂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听得都特别清楚,姜流除了面前的烤火声,还听到了山谷另一侧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

    他朝那方向望去,看见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

    他刚想开口喊瑶歆,却下意识止住了,因为那身影,怎么看都不像瑶歆或者凌珊,连衣服样式也不一样。

    杜瑶光轻轻地从黑暗中飘到姜流面前,身形轻灵地如踩着一片云朵,火光映着她冷艳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静静地看着姜流和他的火堆,还有一旁石头上晾着的烤鸡翅。

    “师……师父?”姜流急忙站起身来,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惊吓。

    他这个高冷的师父,平常自己拔了什么头筹从不见她出面,哪怕夸奖一声都没有,现在自己躲起来偷摸庆祝一下,居然被她逮个正着。

    在沉渊谷偷着烤肉吃,恐怕是昆仑开派来以来头一遭吧?还好顾云清迟到了,不然连着喝酒一块被逮着,还不知道杜瑶光又要怎么收拾他呢。

    一年前被追着砍的那晚上现在还历历在目。

    “在反思戒律的地方触碰门规,你挺放飞啊。”杜瑶光冷冷几句不疼不痒的责难,却说得姜流冷汗直流。

    他一见到杜瑶光,总会莫名地心虚,自从他名正言顺的成了杜瑶光的首徒之后,见了她就像见了老虎,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大胆地开她玩笑和她耍贫了,她一吩咐下来什么事,姜流都会手脚利索地办好,半点也不会忤逆,可谓是个听话的好徒弟。

    一向不愿被拘束的姜流,却心甘情愿服从杜瑶光的管束,而且杜瑶光不在的时候还总会想她。

    也许因为他心底知道,终归是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对她有了欺骗,才会这样依着她顺着她,而不仅仅只是认为她是他的师父。

    “师父,我……”姜流尴尬地笑了笑,吓出一额头的汗,辩解道:“师父,咱们昆仑派一日三餐都太素了,我到了晚上实在是饿所以就……”

    “那你就来紧闭之地烤肉?”杜瑶光扬起秀美娥眉,微怒道:“一次烤五串?荤腥都是浊气,吃多了于修行不利,所以门派饮食多为素,且一日三餐,最晚不易超过戌时,晚了会对脏腑造成压力,影响休息,更会影响第二日早晨的精气神,你每每半夜偷吃,长期以来是恶性循环,对身体和修行无一利好,你还想不想养好身体了?”

    平日杜瑶光高冷疏远,寡言少语,谁知训起徒弟来竟是滔滔不绝,言辞犀利,令姜流半分也辩解不上,悻悻地听杜瑶光说了他一顿。

    奇怪,怎么听自己师父唠叨,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

    姜流惭愧地摸着后颈,小声道:“知道了师父,弟子知错了,可是,这么香的鸡腿烤都烤好了,总不能浪费食物啊?”

    杜瑶光白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就要离开。“吃完了赶紧回屋休息,明天一早有事找你。”

    “诶!师父。”姜流拿起一串鸡腿,拦住杜瑶光,把鸡腿摆到杜瑶光面前,道:“师父,你每天都在玉雪峰闭关,我看也没弟子给你送饭,三餐一定吃不好,喏,反正我也吃不完,你就当我孝敬师父你的。”

    杜瑶光扭头看他,义正言辞道:“我不是说了吗,进食最晚不能超过戌时,现在已亥时两刻,你……”可是话还没说完,杜瑶光的肚子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很不争气地“咕”了一声,而且声音还不小。

    嘴上说着不能吃夜宵,肚子倒是很诚实,和杜瑶光这个人一样,刀子嘴豆腐心。

    杜瑶光很尴尬地脸红了一下,还好火光比较暗,没有被姜流瞧见。

    姜流倒也无意嘲笑自己师父,把鸡腿更往前送了几分,道:“师父,半夜腹中饥饿,可是会影响睡眠的,进而影响第二天的精气神,你说对吧?”

    杜瑶光一双美眸盯着面前的鸡腿,眼神已然没有刚才坚定了。

    姜流拿出一只手帕,忘了是谁送他的了,这时正好派上用场,他体贴地用手帕包着木棒,整根递到杜瑶光手里,他自认为烤肉手艺不错,那外焦里嫩的鲜美鸡肉送到杜瑶光嘴边,她情不自禁地张开樱桃小嘴,在鸡肉上轻轻咬下一小口,即便肉香味已经充斥着她的感官,她还是很矜持地品尝着美味。

    连吃东西都是这样端庄秀美,姜流心想道,杜瑶光一小口一小口吃东西的样子令他觉得有些可爱,嘴里嚼着的烤肉都比之前香了。

    心底冒出一股温暖的喜悦。

    “你自入门以来,也有一年了吧?”

    “回师父,一年零八天。”

    两人吃着夜宵,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姜流感觉今晚和杜瑶光说过的话,比过去一年说的都要多。

    “我虽收你为徒,但一年来所教心法武功甚少,全靠你自己琢磨门道,你可怨过我?”

    “那怎么会,师父当然有师父的道理,徒儿只管遵从便是。”姜流说的这话,自是一分虚伪也没有,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稀罕昆仑派的武功,若说留在昆仑山上的原因,连子渔的劝告也只是一小部分。

    他只是愿意留在这里,愿意日日能看见杜瑶光。自从他第一次从幻境中走出,对司云长老下杀手之时看到了杜瑶光的幻觉,他就知道,这个天仙般的女子是真的扎根在他心里的。

    杜瑶光对他的热情置若罔闻,细嚼慢咽吃完了姜流塞给她的鸡腿之后,便起身要离开了。

    此时,姜流也含泪吃完了本该留给怀隐顾云清他们四人的那四份烤鸡腿,乖乖跟着杜瑶光回西王峰了。

    “明日一早,我会派你和其他弟子下山一趟,昆仑境内近期不太平,常有妖兽害人的消息,苍阳阁和铸剑厅也会派一些弟子。”杜瑶光顺便提起道。

    姜流应了一声,想起了大半年前西域发生的乱象,常常能听到电闪雷鸣,即便是晴空万里也会望见霹雳雷霆,可又偏偏不下雨,长老们说这雷电夹杂凶煞之气,灵力紊乱,却查不到起源,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这一年都待在昆仑山上,没怎么和狱教中人互通,全然一股脑交给沈楼管理,也不知黑蝠堂和肖万游,有没有查到这乱象的缘由。

    从沉渊谷的台阶走到顶端,便是青玉阁的建筑群,右边一排是弟子的寝室,两人刚刚上来,姜流下意识扭头看了一下怀隐他们的房间,突然就看见屋旁那棵梧桐树下,四个小脑袋瓜正从树后鬼鬼祟祟伸出来望着他们。

    好家伙,这四人从上到下,正是顾云清、凌珊、怀隐和瑶歆,他们四个本该按时赴约去沉渊谷和姜流吃肉喝酒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杜瑶光的踪迹,便一块躲在这里,谁也不敢下去。

    此时看见姜流和杜瑶光一块回来,四人的眼神更加后怕了,他们几个可是青玉阁最出色的弟子了,若是被掌门抓住一齐偷犯戒律,那还了得!

    姜流心里一边气着,一边朝四人使着眼色让他们把酒藏好,他可是吃了四人份的宵夜,还用一只鸡腿贿赂了杜瑶光,才把这事浅浅压下来的,这会儿要是被杜瑶光抓着,人赃并获,他们五个都得完蛋。

    好巧不巧,越是紧张越是犯错,顾云清不小心踢了脚边的酒坛子一脚,就被杜瑶光捕捉到了声响,目光凌厉看向树后,道:“谁?!”

    姜流急中生智,挡在了杜瑶光面前,大声对杜瑶光请求道:“师父,既然你说,戌时之后不能进食,那每晚戌时两刻的时候,你能不能和徒儿一起去入云台上?”

    “为何?”杜瑶光冷冷道,她如何看不出来姜流是在为身后那棵树后的人打掩护?

    “因为……因为……”姜流悄悄出了点冷汗,今天不编个像样的理由看来是不行了。

    “因为师父一日三餐吃的太过简约,徒儿想让师父尝尝徒儿的手艺,而且……师父,月光照在你脸上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你——!”杜瑶光浑身一震,万万没想到姜流如此大胆,竟堂而皇之地说出轻薄之语,而且还这样从容,脸不红气不喘的。

    杜瑶光感觉自己的脸一下热了起来,还好天色昏暗,不至于让姜流看清自己的羞色。

    她的眼睛里,出现了深蓝色的斑纹,姜流心里清楚,杜瑶光每次有情绪波动的时候,眼睛里总会出现这种颜色,看来他这一句撩拨,真是在这位冰山美人心上溅起了不小的波纹。

    “胡闹!”杜瑶光极不自然地撇下这句生硬的话,扭头便离开了。

    等杜瑶光走远了,姜流才敢松一口气,回头去看树后看热闹的那四人。

    他们的脸上好像都挂着匪夷所思的震惊之色。

第一百零一章 拿美女师父的画像卖钱

    深夜挑灯夜读,在昆仑派看来是揠苗助长,破坏身体根基的行为,因此每晚都会安排弟子巡夜,最后一波是在子时,不过,姜流回房的时候早已过了巡夜的时间,杜瑶光被他糊弄回去之后,顾云清怀隐他们也各自溜回房间睡觉了,今夜没能喝上西域的马奶酒,有点遗憾。

    姜流的房间点着一盏灯,他在灯下写写画画,倒并不是在夜读用功,研习功法,虽然杜瑶光一年来不怎么亲身传授他心法,他修为增长比较慢,但是他感觉得到,自己受损的心脉在凝冰剑意心法的养护下一点点修复,他不是没练过功,他见过天底下所有门派的心法,做到知己知彼,了解水属性的心法练起来是最柔和不能心急的,他炼此心法也没什么功利心,不会着急,等他的心脉养好之后,杜瑶光自然会正式教授他的。

    他挑着灯还未就寝,是为了画一幅画,刚才杜瑶光坐在他旁边吃他烤的鸡腿,火光印在她清秀的脸上,他顿时就想把这副画面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再也忘不掉,手上描摹着杜瑶光清瘦秀美的脸颊,脸上情不自禁挂着微笑,再回想着刚才为了给躲在树后的顾云清等人打掩护下意识说出的那番话——那番话不光是急中生智,可是有几分真情在里面呢。

    他这三百多年,见过多少妖艳绝色争先恐后想攀上他这蚩尤血统的关系,在他心里,她们都不如杜瑶光这般动人,丝毫都比不上。

    姜流耐心描完杜瑶光这张精致脸庞后,喘了口气,再补充一些环境上的细节,这幅画就算画完了。

    “没被别人发现吧?”他突然对着屋外喊道。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走进屋中,道:“教主,属下有事禀报,这才深夜来访,还望教主不要怪罪。”

    “无妨,以老肖你的身法,一般人发现不了。”姜焱凌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道:“有什么事,说吧。”

    “教主。”肖万游拿出那张在出逃的黑袍人身上搜出来的字条,递给姜焱凌。

    姜焱凌略微看了几眼,道:“这可是本教中人?有些人的名字我怎没见过?”

    肖万游道:“这份名单上,有些人是教主离开之后,沈代教主新收的教徒,都是出身九幽堡垒的半魔,身世简单,本来也没什么——直到属下这几日发现教中有些人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密谋什么,就暗中观察,许是打草惊蛇了,有三人趁夜里逃离了千刃峰,被属下追上处理掉了,这份名单,就是他们身上搜出来的。”

    姜焱凌点了点头,他之前退隐二十年,还待在千刃峰上之时,虽然已经将大部分事务交给沈楼管理,但他还是有感觉的,觉得暗中有人在渗入狱教,打他狱教的主意,不过对方意图不明,也没有过什么损害教内的事,姜焱凌就假装不知道,暗中观察。

    这一年来他待在昆仑派,对亲信以外的人来说更是下落不明,对方好像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将那份名单还给肖万游,道:“暂时记下这些名字,暗中观察,不要轻举妄动,除此之外,还有何线索?”

    “除了黑袍人手背上纹着的狼头,对方再无任何识别身份的信息,教主,这一年来神州大地暗流涌动,不少异动都指向咱们千刃峰,还望教主能够回归坐镇——”肖万游恭敬地拱手请求道。

    “我知道了,等时机成熟,我自不会抛下教众不管。”

    肖万游信服地点了下头,往后退了一步,道:“属下告退。”

    姜流心里又多了一件事,更加睡不着了,夜半无趣,将杜瑶光一副画像卷起来,遂去西王峰另一侧的铸剑厅寻师兄怀民。

    怀民亦未寝,相约交易于剑林。

    姜流刚刚入昆仑派时,拜的师父是铸剑厅的玄临,和这位怀民师兄做了一星期的隔壁邻居,这怀民师兄是门派里的异类,练功不怎么上心,反倒对经商颇有些头脑,还爱收藏各类法宝,不过他修为低微,大部分法宝只能摆着看,用不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热衷于把收藏品摆一屋子。

    姜流住他隔壁的时候,怀民对他不冷不热,大多数时候只是打个招呼,可等他改拜了杜瑶光为师父之后,怀民却态度大变,没事就对姜流献殷勤,送他不少宝贝,还经常打听关于杜瑶光的消息,比如她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每天什么时辰出现,能不能说说情让他也转到青玉阁等等等等。

    这种心思姜流如何不理解,怀民和他搞好关系无非是馋杜瑶光这个高冷绝色女掌门,他便将计就计,声称自己画功一绝,每过一段时间就画一幅杜瑶光的画像卖给怀民,两人的私下交易,已经持续了近一年了,姜流得了钱就买酒买肉贿赂怀隐瑶歆,要是自己犯事了还能有师兄师姐掩护,这种利人利己的交易,哪有理由不做的。

    怀民点着蜡烛,细看姜流这副刚刚完工的画像,心中不禁感慨,仙女就是仙女,连吃东西都这样端庄清丽,他看得两眼放光,嘴角好几次都要流下口水了。

    姜流见他一脸色相,心里是极为不悦的,这样馋他师父,但是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道:“怎么样,师兄,这幅《美人吃鸡图》可合你的意?”

    “好!太好了,师弟你真是个人才!”怀民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悄悄望了望四周,确认这场藏在剑林中的交易没有被人发现后,从怀中掏出五吊钱。

    姜流看了一下钱数,道:“师兄,你给的有点少啊?”

    怀民诧异,道:“师弟,咱们可说好了,一幅画五吊钱,不一直都是这么办的吗?临时反悔,非昆仑弟子所为啊!”

    姜流坏笑一声,道:“师兄,你昨天才问我要,今天我就交了画,这加急单,得加钱。”

    “你!你这奸商!”怀民气急败坏,指着姜流道:“你信不信我向掌门告发你,经常拉着怀隐瑶歆他们喝酒吃肉!”

    姜流有恃无恐,反击道:“那我就向我师父举报,你偷偷在房间里藏了我师父一整套月下舞剑图。”

    “你个疯子!那不是你画的吗?!”

    “我是为了温习我师父教我的剑法才画的,你身为昆仑弟子偷我剑谱,该当何罪啊?”

    怀民被姜流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却又牢牢被姜流抓着把柄,反击不了,只得生生忍了下去,他作为商人的基本素质还是在的,本着和气生财的观念,他花了点时间调整了一下,又换上一副笑脸,从怀里又掏出两串钱,一共七串,交到姜流手上。

    “师弟好技艺,加钱就加钱,咱们以后常合作啊?”

    姜流把画给了怀民,扭头正欲走,突然又被怀民叫住,还以为他要反悔,谁知怀民贴上一副笑脸,道:“对了师弟,明天掌门会派各个门户弟子下山除妖,你是掌门首徒,自然是少不了你的,你若遇到那妖物,可否帮我收集一些北冥晶?听闻那东西极为罕见珍贵,师兄我一直想收几个把玩。”

    “北冥晶?那山下作乱的妖物,是妖族八部之一的北冥鲫?”姜流心惊,北冥鲫不是常活动于北海么?怎会出现在昆仑境内。

    杜瑶光平常露面时间太少,话也少,他作为掌门的大弟子,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要讨伐的是何妖物。

    “是啊,师父嫌我修为不高,让其他师兄弟去了,你若见了那北冥鲫,记得把他们额头上的北冥晶摘下来带给我,喏,这是定金。”怀民又从怀中掏出两串钱,递到姜流手上。

    这家伙是存钱罐么?浑身都是钱,姜流心想,嘴上答应道:“知道了,师兄在门派里等好消息吧。”

第一百零二章 师姐

    杜瑶光开完晨会,送走最后一批下山的弟子后,正欲回房取一件东西,然后一如往常地去玉雪峰修炼,在青玉阁的房间门口,她远远望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身姿挺拔,英俊潇洒,眉眼之间不乏正派英气,似乎是专门在那里等着她。

    她曾经对这个人并不陌生,只不过,玄虚战死,昆仑遭受重创之后,杜瑶光常年独处,对于这个童年的好友,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他是苍阳阁的大弟子,同辈师兄弟们的大师兄,除自己与三位长老之外,昆仑派修为最高之人,也是她杜瑶光的师弟,同村出身的邻居,曾经关系亲密之人。

    但也仅仅是曾经,玄虚死后,杜瑶光性情越发冷淡,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除了二师父玄慈,她谁也不过多接触。

    杜瑶光平静地望了他一眼,对方的眼神里却波澜翻涌,情感难以抑制。

    “怀年师弟。”

    “师姐,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怀年关切道,一腔热忱却如撞上冰墙。

    “师弟,你此时应在山下主持弟子们的大局,来我这里做什么?”杜瑶光反问道。

    怀年的微笑僵了一下,但显然早已习惯杜瑶光这种态度,眼中柔情,道:“师姐,此次下山,我还想再寻找一下杜伯父他们的行踪,我想了一下,他们举村迁徙,定离不开水源,沿着伊水水域寻找,也许能找到线索,正好这次作乱妖物正是在伊水流域。”

    “师弟,除妖大事为重,莫要分心,已经找了几年了,不必强求。”杜瑶光语气冰冷,并未有丝毫波动。“你我身入昆仑,潜心修行,世俗之事应当抛却脑后,世间万物皆有命数,不必强求。”

    怀年怎么也是和杜瑶光一同长大,一同拜入师门的人,多少都会了解她一些,这二十年来,杜瑶光多数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便是她把报仇两字写在脸上的时候。

    “师姐,你何时才能放过你自己呢?”怀年感叹道。

    “不要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你不了解你的掌门。”

    “小薇——!”

    “师弟,自重!”杜瑶光瞪了他一眼,将他落在原地,自顾回房去了。

    她还是很不喜欢别人叫她的本名。

    伊水流域,源于昆仑山上一处清泉,顺着山脉流下,形成一条水域,仙山山泉清凉沁人,泽被众生,上古时期就有许多流民依山傍水建立据地,时过境迁,一条伊水竟养活了一条流域成百上千的西域百姓们。

    伊水再往东三百里,便注入一条贯穿中原大地船运航线的江河之中,一直往东注入东海,北冥鲫乃妖族八部之一的大族,势必不会屈身于小小伊水之中,定是要沿着江河游回大海,途径百姓聚集的大小城镇,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妖族本性争强好斗,沿途烧杀抢掠是少不了的。

    所以北冥鲫此时所在的伊水流域十分敏感,进可沿途破坏危害百姓,退可攻上仙山威胁昆仑,若是原地不动,小小伊水这些小鱼小虾如何养得活北冥鲫?这一妖兽大族的任何举动,都会剧烈牵动着昆仑派以及周边百姓的利益安危。

    此时局面,已成了北冥鲫和昆仑派不死不休的地步。昆仑派不信任妖族秉性会偏安一隅,北冥鲫为了生存也不会老老实实栖身伊水等死的。

    昆仑派三阁各自派出了最精英的弟子追查此事,铸剑厅和苍阳阁的弟子们已经到了伊水流域的天水镇,那里昨日刚被北冥鲫袭击过,两拨弟子护着被袭击的百姓,伤亡情况不容乐观,有几个青壮年还能活动的,在对昆仑弟子们讲述经过情况。

    青玉阁的弟子到的慢一些,一看到伤员,瑶歆和怀隐就赶上前用仙法医术为百姓们治疗,青玉阁主修阵法和医术,苍阳阁主修剑法咒术等战斗御敌之术,铸剑厅则主修熔铸锻造之道,各自擅长不一样,照顾伤员一直是青玉阁弟子的分内工作。

    姜流、顾云清和凌珊,这三个刚入门的弟子,玄慈的医术阵法学的还不是很精湛,剑术仙法也只是初窥其径,不免有些帮不上忙,只能给怀隐和瑶歆打打下手。

    姜流来到伊水河边,一手插进被河水浸泡过的松软泥土中,泥土里还搀着点血液,北冥鲫应是退朝之时袭击的天水镇,不然这血水混不进泥土里,应会被河水冲走,不留痕迹。

    “喂!不要靠近浅滩!那里容易被袭击!”身后传来一男弟子的呵斥声。“哪个长老门下的年轻弟子,如此冒失!”

    姜流一扭头,看见一英俊的男弟子,正气凛然地站到自己面前,语气中颇有几分年长者的威严在其中,不过姜流没怎么见过他,叫不上来名字,好像是苍谷长老门下的?

    “这位……师兄,恕我冒犯,入门时间不长,记不住师兄道号,但师兄应该认识我。”姜流的回话颇有些挑衅意味。

    这名男弟子怒目注视着姜流,突然冷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杜掌门的大弟子,姜师侄。”

    姜流神色不悦,不远处的怀隐察觉出两人不对付,急忙赶上前来,道:“怀年师兄,姜师弟入门不久,有些冒失,还望师兄不要计较。”

    “师侄?”姜流对怀年口中的这个称呼十分不满,他看出来了,这家伙好像对自己有意见,故意挑衅。

    怀隐刚浇灭了怀年这边的火,又赶紧向姜流解释道:“姜师弟,怀年师兄和杜掌门同年拜入门下,是我们这一辈的大师姐和大师兄,而你又是杜掌门的弟子,严格来说,你……你是昆仑派中辈分最小的。”

    姜流听后,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要是依怀隐所说,他岂不是要管他们所有人都叫师叔?对了,顾云清和凌珊也成了师叔。

    好兄弟和好妹妹变师叔,还真是大大的惊喜啊,但姜流此时论下去不占理,便只得转移话题,道:“岸上淤泥有血,北冥鲫应是退潮之时袭击的村落,今天是正月十五,卯时两刻退潮,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他说罢,便故意把手上的淤泥往怀年的白衣服上抹了抹。“此刻动身往东追寻北冥鲫的踪迹,应该还没走远。”

    “你!”怀年秉着大师兄的威信,还从来没有门下弟子敢如此无礼,正要出手教训姜流,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女弟子的尖叫。

    一条长约一丈五尺的大鱼突然从河中窜出,那女弟子正在伊水边取水,被这突然出现的妖物吓得慌了神,一时忘记了反抗。

    “不好!”怀年修为身后,反应比寻常弟子快上数倍,一息的功夫便拔出一柄黑色长剑,飞到了数十步之外的妖兽身旁,一剑便刺穿了北冥鲫的鳞甲,鲜血四溅,溅了那慌乱的女弟子和怀年一身。

    怀年刺着那北冥鲫飞出数十步才堪堪落地,拔出剑刃时,妖兽已没了生机。

    “好快的剑!”

    “不愧是大师兄!好手段!”周围弟子反应过来,纷纷称赞他们的大师兄。

    怀年却没有放松警惕,他察觉到周围水域之中,已有妖气暗暗涌动。

    “远离河岸!当心妖兽偷袭!”他高喊道。

    昆仑弟子纷纷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拔出佩剑,围成一圈,提防着随时可能袭来的妖兽。

    伊水河平静的河面,翻滚地越来越激烈。

第一百零三章 天水镇遇袭

    北冥鲫非同一般妖族,妖族八部当年都是跟着姜焱凌征战天下的大妖,进攻防守都十分的训练有素,不会贸然出击,天水镇地处伊水流域的一处拐角,南北两侧都面朝水源,此时,聚集在一团的昆仑弟子就这样面临着前后两面的夹击,情形十分不利。

    怀年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已经来不及想其他对策了,他立即喊道:“怀隐瑶歆,结阵!”

    怀隐和瑶歆听到命令后,两人运功协作,催动灵力形成一个巨大的剑阵,数十柄光剑将所有昆仑弟子保护在内,几乎同时,前后两侧的伊水之中冲出几只体型不大的北冥鲫,正巧撞在刚制好的剑阵上,被锋利的光剑刺得体无完肤,仿佛一头撞在刺猬的背上。

    不少年轻弟子看着这剑阵起了不小的作用,纷纷发出欢呼声,但这欢呼只持续了一会儿,前两轮只派了几只修为低微的北冥鲫试探了一下剑阵的强度,此时水中妖力翻涌,比刚才更加猖獗了。

    从伊水中突然冒出一条巨大的鱼尾,大力将河水扫了起来,密密麻麻的水滴飞向昆仑弟子,还未反应过来,便有好几人惨叫着倒地了。

    姜流如何不知道北冥鲫的招式,提前就做出了反应,腾空躲过了好几支水箭,不过在空中,自己肩膀上还是被锋利的水箭划伤了一道口子。

    这剑阵虽然能防着活物,但是这些水箭细小密集,无孔不入,一招泼来,便有好几个弟子中箭倒地。

    姜流十分头疼,北冥鲫这招还是他教给这一部族的,如今他自己功力全失,反倒要吃到这招的苦头了。

    不过几个甩尾的功夫,昆仑弟子便伤了大半,结阵的瑶歆和怀隐虽然站在包围圈的最中间,但随着前排弟子的倒下,他们也暴露在水箭的射程之内。

    怀年眼看大事不好,手持黑色长剑,一人冲到瑶歆和怀隐身前,默念口诀,将剑插入地下,土壤顿时松动震颤,几块巨石从地里冒出挡在前方,竟将一波水箭齐射生生拦下。

    怀年这把剑名叫艮山,五灵属土的一把灵剑,是由他师父苍谷长老命人所铸,剑中蕴含了山峦厚土之力,灵力强大,于属性上又正好克制北冥鲫的水灵,因此他此招一出,制造了一面巨大的壁障,令北冥鲫一时无计可施。

    可是怀年修为再高也只能护着一面,他的背面也临着伊水河,凌珊调动水灵在他身后制造了一面冰墙,怀年向后一看,欣慰地点了下头,想不到凌珊这个入门仅仅一年的小师妹,对灵力的感知天赋竟如此之高,短短时间就能灵活利用水灵进行防御了。

    轰!凌珊的冰墙突然被撞开,一条北冥鲫横冲直撞飞入昆仑弟子的防御阵型之中,它们眼看着水箭攻不进来,竟选择了强攻,而那条北冥鲫虽然被后续的剑阵斩了下来,但紧随其后数十只水箭从凌珊破开的冰墙射了进来。

    姜流眼疾手快,一手推开凌珊,拔出腰间佩剑,迅速挥舞斩下几只水箭,但随着身上传来刺痛,他低头看去,惊讶地发现身上被射出几个血洞,而他手中的佩剑,剑刃上被那些水箭射的破损不堪,凹凸不平,甚至剑身中央被射出了个洞。

    原来在普通弟子眼中,妖族八部的力量这等可怕,寻常的兵器与法术,根本是螳臂当车。

    “姜师弟!唔——”怀隐见姜流受伤,心神分散,刚喊出口,身上便也中了几箭。

    那支撑的剑阵,随着怀隐的受伤逐渐黯淡下去。

    姜流身上中了数箭,却和并无大碍一般,冲向一条袭向怀隐的北冥鲫,一剑砍上它背上的鳞甲,那已经破损的长剑刚刚碰上北冥鲫的身子,就应声断成两截,但姜流哪肯收手,抓着那条鱼飞向一旁,一手抓着鱼鳃,三拳两脚朝那鱼头打去,猛然打了几拳,就把那鱼脸打得血肉模糊,神志不清了。

    他摘下北冥鲫额头上吊着的北冥晶,把手上的断剑扔到一旁,不耐烦道:“什么破铜烂铁,还没拳脚好使。”

    此话一出,身旁几个铸剑厅出身的弟子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昆仑派弟子的佩剑,都是他们打造的,这话无疑是在嫌弃他们的手艺。

    怀年看了一眼杜瑶光收的这个好徒弟,传闻他体质特异,天生神力,关于他的传言不少,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吃惊,连寻常刀剑都砍不开北冥鲫的鳞甲,这家伙一顿拳脚竟生生把妖兽打死了。

    “姜师弟!你身上有伤,莫要冲动!”瑶歆对着姜流关心道,但是姜流是个倔脾气,被这帮妖兽伤了之后反倒激起了他的杀心,打得越来越起劲了。

    他空手抓住一条袭向正在给怀隐治伤的瑶歆的北冥鲫,一手扯着它最脆弱的鱼鳃,下手无比狠辣,抓着那妖鱼在地上一顿摔打,大力一甩将另一条妖鱼撞飞,身上的白色衣服已经全是血污,有他自己的,也有妖兽的。

    这时,伊水河下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周围弥漫着令普通弟子窒息的妖力,这强大的力量,令修为深厚的怀年都忍不住颤抖了下拿剑的手,伊水的水面连着昆仑弟子们脚下的地面猛烈颤抖,稍微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这次现身的,绝不是一条普通的北冥鲫了。

    一条体长八丈,通体深蓝的巨型鱼怪从河里冒出头来,光一个脑袋,就比昆仑派的入云台还要巨大,朝天怒吼一声,震得昆仑弟子们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条巨型妖鱼,八成就是北冥鲫的王了,他巨大的身子几乎和伊水河一样宽,也不知道刚才是躲在哪才不被发现的,这样一条大鱼,如何能栖身于小小伊水?若是放任其进入中原的江河,还不知要引起多少伤亡。

    整个伊水河的水,几乎都聚集在了鱼王的口中,他瞪着紫色的眼睛,怒目视着这帮渺小的昆仑弟子。

    巨浪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怀年虽将艮山剑的灵力发挥到了极致,但那巨浪庞大到越过了他制造出的山头,一时大量的弟子们被卷走,连姜流也不例外,他满打满算只在昆仑派修行了一年,即便体质特异,也拿这等滔天巨浪没什么办法,脚下一空,便被激烈的水流冲走了。

    千钧一发之间,他看见一条北冥鲫趁人之危,一口把不远处的顾云清吞了下去,顺着河流就要溜走,他堂堂蚩尤血脉,岂能容忍这帮小妖生吃自己兄弟,他在河边的礁石上蹬了一脚,飞身上前抓住了那只北冥鲫的鱼尾,这条鱼带着他,横冲直撞,顺着伊水游向了昆仑山的方向。

第一百零四章 误入地下河

    那猖狂的北冥鲫吃了一个血肉丰满的活人,用极快的速度逃离了混乱的现场,姜流还奋力扒在他背上,紧抓着他背鳍不放,这看上去修为只打了个基础的昆仑派入门弟子,手劲怎如此之大,在这样湍急的水流的冲击下居然甩不掉他。

    姜流本性十分厌水,被这样激烈的水流冲得久了,难受的很,已经呛了好几口水,但是顾云清被这妖怪吃下肚子里,他哪里肯善罢甘休,猛地提起一口气,双手抓着一片鱼鳞,突然使劲让身子向前弹射了一段距离,正好飞到北冥鲫的头顶。

    北冥鲫先发制人,抬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姜流的头部咬下,那布满匕首一般锋利牙齿的鱼嘴,完全张开时吞下一整个成年男子都绰绰有余,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把姜流的脑袋咬碎。

    姜流早有准备,精准地抓住北冥鲫嘴边的一条胡须,一脚踹到他右脸上,北冥鲫没料到这昆仑弟子力气居然这么大,一脚被踢得失去平衡,撞到这洞中的石壁上,蹭下来好大一块石块。

    这条大鱼被人骑在头上拳打脚踢,拳拳砸向他头顶,没几拳就被打得眼冒金星,头破血流,一头飞出内流河,栽倒在山洞中的浅滩上,只剩下残余的几口气了。

    “把云清给我吐出来——!”姜流依旧不放过这条放弃抵抗的大鱼,一拳揍到他脸上,打得他吐出一口破碎的牙齿,和着鲜血吐到河岸上。

    又打了几拳之后,这条鱼抽搐了几下,咽气了,姜流还觉得不解气,又补了几脚,几乎要把那鱼头打得稀巴烂。

    刺啦——一声利刃划破肉体的声音,大鱼的腹部一阵抖动,被划开长长的一条口子,鲜血混着破损的五脏六腑流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浑身沾满鲜血和不明液体的“血人”。

    “血人”镇定自若地甩了甩手上粘稠的血液和体液混合物,擦了擦行凶划破鱼肚子的小刀,好像这种情况他经常碰见似的,一抬头,望见了震惊的姜流,一脸污血的他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真是一个恐怖至极的笑容。

    “姜大哥!”

    “云……云清?”姜流虽然身经百战,杀人无数,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原始的重口血腥的场面,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好兄弟死里逃生是好事,但是顾云清这个样子,姜流真的很不想抱他。

    这时候,鱼尾的地方,传来人类女子的呻吟,这条鱼长一丈多,内流河山洞之中光线昏暗,两人站在鱼头的地方,还真看不清鱼尾的地方躺着什么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两人走上前,发现一个熟悉的清瘦的身影,扎着两个丸子头,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昆仑女弟子服饰,不是凌珊又是何人?

    “凌珊?!”姜流伸手去晃了晃她,看她吐了好几口水才缓过神来。

    “凌珊,你怎么也到此处了?”

    凌珊抚着昏沉的头,刚才一顿呛水差点晕过去,此时她抬头看到了眼前熟悉的面容,差点哭出来。

    “姜大哥!我看到云清……云——哇!有鬼——!”凌珊因面前这张鲜血淋漓的脸受到惊吓,奋起一脚把“血人”踹进了河里。

    “血人”一声闷哼坠入了水中,不过内流河水流本身不急,顾云清身上的污血被水流冲掉一些之后,又浮上了水面。

    “有没有一种可能。”姜流尴尬地扶着反应激烈的凌珊。“那就是云清。”

    经过一顿涮洗过后,顾云清终于把一身恶心的粘液污血洗掉,凌珊这才愿意近距离接触他,对于爱干净的女孩子来说,要是让她亲密接触一下那副模样的顾云清,她宁可一头撞死。

    “当时情形混乱,我只看见那条鱼吃了云清,就追上来了——姜大哥,这里又是哪?也是昆仑山境内吗?”凌珊说完事情的经过,开始观察这山洞的四周。

    姜流摘下那条北冥鲫额头上的北冥晶,这生在北冥鲫额头上的奇特晶石,在黑暗之中居然还能算个光源,拿在手上,至少能照到十步以内的地方,他把那块北冥晶给了顾云清和凌珊,自己则从口袋里拿出在外面击杀的北冥鲫身上的一块,黑暗的山洞勉强被幽蓝的光芒照亮了,回荡着细细的水流声和三人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怀隐师兄和瑶歆师姐他们怎么样了,那鱼王看上去十分厉害,还没出手,我就能感受到迫人的压力。”凌珊担忧道,当时的情形,很显然是北冥鲫占了上风,对昆仑弟子们很不利。

    虽然大师兄怀年修为深厚,据说昆仑派之中除却掌门杜瑶光和三位长老,就属他最为厉害,但那是妖族八部之一的妖王,还带着部族中的手下,也不知怀年能不能应付。

    “北冥鲫在昆仑山脚下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我师父不会坐视不理的,还是先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吧。”姜流一边照着前路一边道。

    “也对,掌门那么厉害,一定能搞定那群妖怪的。”顾云清附和道。

    “那是自然。”听人夸自己师父,姜流情不自禁地发出一些炫耀的语气。

    “奇怪,这应该不是伊水河,咱们三个半年前溜下山玩的时候去过伊水的源头,是一处山泉,这条内流河究竟是通往哪里的?”凌珊质疑道。

    他们三个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依旧没有找到洞口,那条怪鱼慌不择路,冲进来的时候弯弯绕绕的岔路都是胡乱走的,姜流和凌珊哪里记得该怎么走,更不用说当时还在北冥鲫肚子里的顾云清了。

    这道路复杂的地下水域,一时把三人困在这里了。

    “姜大哥,看!”三人寻路苦无进展之时,顾云清突然将北冥晶照着一面石壁,指着上面对姜流喊道。

    姜流上前望去,见那石壁上都是刻画的字迹,他拿着北冥晶凑近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可是很快他发现,这上面的字迹,根本就不是他们熟知的汉字。

    “这字……不是汉字,是西域文吗?”凌珊问道。

    他们常常溜到山下的天路镇买肉买酒,久而久之,西域文字他们也认识一点,可是这墙上刻着的字迹,却是十分陌生,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顾云清和凌珊看这字迹如同看天书,很快就放弃了,但是姜流却越看越起劲,仿佛能看出些端倪来。

    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此刻仿佛要破土而出了。

    “古昆仑语!”姜流突然失声喊道。

    “什么?姜大哥你看得懂这些字?”凌珊惊诧,这天书般的文字,居然是古昆仑语。

    姜流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为何会对这些文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上古时期,西域诸国都曾是一个合并的大国,不周山倒塌之后,古昆仑国被洪水毁灭,昆仑古国的遗民散在西域各地,这种古老文字也渐渐失传。

    但是,昆仑古国的守护女神阿琪一直记着这些文字,并且曾经时不时地就在姜流面前写写画画,对他说,虽然她的家乡不在了,但是家乡的文字不能失去传承。

    这面墙上刻着的,就是阿琪家乡的文字。

    “昆仑古国……阿琪!”姜流激动到双手都发出颤抖,他照着这面墙上的文字,一直延伸到洞穴深处。

    他也不管那黑暗之中有什么,仿佛就是凭着一股直觉上的冲动,偏执地想要照亮黑暗中的一切。

    那熟悉的文字,一定会给他答案。

    西王峰无极殿上,一个昆仑弟子拖着受伤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跑进大殿,下山除妖的弟子一去三日,竟跑回来一个伤痕累累的初阶弟子,诸位长老一看此情形,便知道山下状况不容乐观。

    “掌门!掌……!”弟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身旁两名同门赶紧上前去扶他。

    杜瑶光秀眉一皱,问道:“天水镇情况如何?为何只有你一人回来了?”

    那弟子伤重,却还是硬撑着喊道:“掌门!我们刚到天水镇便中了妖族的埋伏,那帮北冥鲫凌晨袭击了天水镇,还未走远,等到我昆仑三阁弟子到了天水镇,突然发起袭击,他们早有准备,又训练有素,本来还能势均力敌,但那北冥鲫的妖王突然出现,弟子们……不敌,伤亡过半,全靠大师兄苦苦支撑……!也是大师兄拼死护着我杀出重围,来向掌门求援!”

    杜瑶光瞳孔震动,面上未露出慌乱,但眼神中已浮现出焦急和愤怒的神色。

    “怀年怎么样?姜流呢?”

    “大师兄拼死护着师弟师妹,恐独木难支……姜师弟……姜师弟他为救顾师弟,被水流冲散,下落不明,当时一片混乱,我也没有看清……!”

    杜瑶光听后,本就雪白的面容,此刻没有丝毫血色,她身下一动,蓝光环绕,如一道剑气飞出了无极殿。

    “照顾好他——!”杜瑶光对那两名弟子嘱咐道,心意已决,一人飞下了西王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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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炎凝寒,力破千古,玉雪仙子,出尘绝世,千刃峰上,群魔相附,昆仑山下,蔷薇盛开。鹿魂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鹿魂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鹿魂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