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44)
连鞋底都没有粘着多少灰。
头顶传来亲王殿下理所应当的吩咐,“脏了,给我擦擦。”
铺着白色厚重的地毯上,低着头,黑发遮挡了全部神情的男人嗓音有些说不出的哑。
他身子绷得紧紧的,衬得那结实精壮的身体仿佛蓄势待发般、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用,用什么擦。”
也许是他这一副呆傻的样子,让亲王殿下觉得可笑。
她兴致勃勃的问。
“你想用什么擦?”
“用,用,用衣服,这个,这个干净。”
说着,他扯着自己上衣干净的衣角。
月光下,男人的嗓音粗粝沙哑,喉结上下滚动,低低的再次重复道:“……这个不脏。”
“好啊。”翘着脚,温希恩自上而下的俯视他。
周楠缓缓抬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下黑的骇人,莫名有些压抑极深的浓稠墨色,不等温希恩细看,他便重新低下了头。
宽大厚重的大手摸上她的鞋。
男人捏着干净的衣角,跪在地上弯着腰,细致的擦着靴子上的灰尘。
哪怕是这样,男人也是很大的一团,跪在脚边也格外的有存在感。
温希恩莫名的有点心虚,但她又想到这是必然要羞辱主角的剧情也就不扭捏了,毕竟以后都是要还回去的。
风水轮流转,老天饶过谁。
揣揣不安的温希恩并不知道,跪在地上的男人除了被羞辱的愤恨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等周楠擦完,温希恩就把周楠赶走,她不想做的太过分了,怕男主想不开。
——
周楠在温希恩身边伺候着,故意的表现很笨手笨脚,再加上装作反应迟钝,没少被亲王殿下打骂,可她也只是打骂而已,并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留在这位亲王殿下的身边,很多事情都不好展开去做,周楠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开始着急,在这里留了越长的时间,就越危险。
他心里急切的想要离开温希恩的身边,于是就越发的装傻。
温希恩坐在那里看书,懒洋洋的让周楠按摩肩膀。
也不知道周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还是他的手劲是真的大,一按下去温希恩感觉她的肩膀都要被捏碎。
听着咔嚓的骨头清脆的声音,
温希恩实在恼火,忍着疼痛面无表情的地对周楠道:“你低头。”
周楠知道她又想打自己耳光了,那耳光当然是不疼,只是挨得是温希恩的耳光,也叫周楠心里很不好受。
哪知兴许是周楠这回用的劲太大,温希恩的手颤颤巍巍地刚摸到周楠的脸,只擦了一丝边,便无力地从周楠脸颊滑落。
周楠莫名其妙地被温希恩近乎调戏地摸了一把,再加上温希恩从皮肉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冷香,脸罕见地红了,不知是气是羞。
温希恩瞟到他脸上的红晕,以为他是被羞辱气的,心里也好受了一点。
后面温希恩就吩咐让管家带着周楠学按摩的技巧,学了几天像模像样了,周楠就在她面前展示了他学成的结果。
怎么说呢,感觉肩膀已经没有知觉了。
妥妥的报复。
温希恩偏偏还撑着一张正经的脸,也不叫疼,硬生生的扛了一会儿,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让周楠离开。
周楠一走,温希恩就缩着肩膀鬼哭狼嚎。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其实一切都被周楠看在眼里,他看到了亲王殿下被他触碰时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有那忍耐似的咬着唇。
这几天堵在胸口里的怨气也消散了一些,周楠在这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笑容。
想了一会儿,周楠觉得待在温希恩身边也并不是不行,只要再次得到温希恩的信任,手上的权力也会变大一点,那么后面的事情也都可以更方便一点。
他想到温希恩忍痛绷着一张脸的模样,忍不住又露出了一个笑容,越发的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他的确不会按摩,一开始也存着报复的心理,但是在管家教导了之后,他也学会了一二,周楠准备今天在温希恩面前露一手,让温希恩好好享受他今天的服务。
到了下午,周楠掐算着时间,知道现在温希恩现在看书有一会儿了,脖子和肩膀应该也开始泛酸,他罕见的带着好心情过去。
半路撞到了管家。
周楠还很有心情的和管家打了一个招呼。
“你要去干嘛?”管家礼貌的问道。
周楠憨厚的笑了笑,“现,在殿下应,应该脖子酸了。”
管家听闻摆了摆手,“用不着了,里面已经有人伺候了。”
“有人伺候了?”周楠惊讶,脑海中最先涌上来的竟是淡淡的背叛感。
管家点头,“殿下说你的手法还不够成熟,就叫的别人。”
“别人……”周楠嚼了嚼这两个字,所有美好的心情瞬间消失,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
管家浑然不知这老实憨厚的佣人心里在想什么,还无奈地拍了拍周楠的肩膀,“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我面前还按的好好的,怎么到的殿下面前就按不好了。”
周楠低着头,声音轻轻的。
“可,可能是紧张吧。”
管家也就是随便说说,说了两句就转身就走。
冗长的走廊寂静安宁,灯光投下修长身影,周楠静思良久,该想明白的不该想明白的全是一团浆糊,干脆也不再去想。
反正他一定会让亲王殿下付出代价的。
可能是周楠按摩的技巧真的“吓”到了温希恩,她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叫周楠过来。
还是周楠眼巴巴凑上去为温希恩送书的时候,温希恩好像才想起还有他这个人。
温希恩躺在太阳伞底下,半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她躺着无聊,就让人去书房里拿一本书,送过来的人却变成了周楠。
见此,温希恩也懒得说什么半躺在摇椅上看书,这样举着看时间久了也很酸。
她换了一遍姿势,周楠就立马察觉凑上来为她拿着书,温希恩瞧了他一眼。
评价了一句。
“倒是学聪明了。”
周楠听闻只是笑了笑,看着格外的老实。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45)
周楠的确是变聪明了不少,温希恩一个眼神看过去他就知道要干嘛,完全没有之前“呆傻”的样子。
知道真相的温希恩当然明白周楠并不是真的学乖了,而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
今天古堡里面的气氛有点不同,以前虽然也安静,但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压抑,管家的脸色也特别不好看。
周楠觉得奇怪,就去向管家询问了。
管家皱着眉,叹了一口气:“其他的你就别好奇了,你只需要知道今天不要惹殿下不高兴就行,否则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周楠更加的疑惑了,他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好点了点头。
所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晚上周楠偷偷潜入了卢桂宁房间。
卢桂宁还没有睡觉,靠在床头看书,周楠眼尖的看见那本书是温希恩喜欢看的风格。
看着周楠,卢桂宁放下了书:“殿下信任你了吗?”
周楠面无表情:“她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恐怕要一段时间。”
温希恩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会相信一个陌生人,但是周楠不一样啊……
温柔的磨挲着书皮,卢桂宁露出诡异的笑容,配上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就如同索命的恶鬼一般。
“那可不一定呢。”卢桂宁看向了外面的月光,“说不定你在人家面前唱首歌,她就迷上你了呢。”
周楠并没有听懂卢桂宁这句话的深意,以为卢桂宁只是开玩笑。
他当然不可能在温希恩的面前唱歌,他只是易了容,但声音并没有改变,所以他说话经常都要压着声线,怕被发现,他甚至都装作结巴,唱歌的话就很容易露馅了,因为他以前也在温希恩面前唱过歌。
周楠并不是自恋的人,十多年过去了,有可能温希恩早就忘记了他的面容和他的声音,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没聊多久,周楠就离开了。
等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他敏锐的察觉到房间里面有道熟悉的气息。
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周楠打开房门,看到一道修长削瘦的身影这站在那里,她随意的打量着四周,不知道来了多久。
“殿,殿下,你,你,怎么来了?”
男人明明是一个大块头,偏偏在温希恩毫无攻击性,束手束脚的走过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温希恩眉一挑:“你去哪儿了?”
周楠沉默一瞬,又用那副老实巴交的眼神看着她:“我,我渴,就,就去,去厨房,喝了水。”
也不知道温希恩现在没信。
周楠不知道温希恩来找自己有什么事,甚至是大晚上的亲自跑过来找他,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紧张感,难道是被发现了?
不可能,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按照这位亲王殿下的脾气不应该现在还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他讲话。
让人琢磨不透的温希恩,周楠还是会觉得一阵说不上来的心烦气躁。
周楠恭敬而温顺的叫了一声:“殿下。”
温希恩没有再多说:“我要出去一趟。”
然后周楠就跟着温希恩出门了。
可当他发现来的是人类的世界之后,周楠就慌了。
现在是清晨,街道人来人往,也还算热闹,充满了烟火的气息。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清淡香味,周楠浑身一震,转身欲要说话,手臂却被按住,“你想吃包子吗?”
温希恩没有再穿一身黑,而是穿了一件雾蓝色的毛衣,显得整个人没有那么的阴冷病态,与周遭街道的烟火气格格不入,仿佛是单劈出来的,洁净高雅,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搭在周楠黑色的短袖上犹如艳鬼。
周遭有不少人在悄悄看向周楠这边,实在是温希恩这样招摇的容颜太过于引人注目,哪怕她穿的再普通,可是往这里一站,就是一个发光点,让人忍不住一瞄再瞄。
周楠胸膛中的心脏剧烈跳动,沉稳道:“不想吃。”
可能因为太过于紧张的缘故,他都忘记装结巴了,这三个字说的格外的顺口。
还好温希恩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是盯着一个包子铺。
这次温希恩真的格外的不同寻常。
温希恩走到包子铺,买了豆沙包。
周楠脑中一团浆糊,想不明白温希恩怎么会突然想到来人类这边,心里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温希恩看出了什么马脚。
难道温希恩是来试探他的?
其实温希恩来到人类世界也只不过是为了剧情,还有人设的原因。
由于亲王殿下爱那个主角爱的热烈,被背叛了都还念念不忘,痴情不悔。
然而今天就是主角的生日,所以她才会来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正是主角的家乡,一是为了想了解主角生长的地方,二也是以这种方式来怀念主角。
说来也可笑,往往看起来最薄情的人才是最深情的,而看起来最深情的才是最薄情的。
“这个包子的味道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把手中的一大袋包子丢给了周楠,温希恩环顾四周,周围人慌忙收回目光,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去前面看看吧。”
周楠手上捧着豆沙包,跟在温希恩身旁,心中防备警惕达到了极点。
温希恩在一家糖果店停下了脚步,她好像经常来这个地方,对这里的路线格外的熟悉,这就让周楠更加的疑惑了。
到糖果店时,店主因为家中有事,正要提早关门。温希恩瞧着糖果没剩多少,干脆将剩余糖果全盘下,因为这家店生意火爆,卖出去的很多,剩下也没多少。
周楠知道这家店,他和这位店长都混熟了,只因为这家店的糖果的味道是真的很不错,他会经常到这里买大袋回去。
费劲的想了想,周楠还记得他好像还和这位亲王殿下说过,结果第二天就有人给他送了一大袋,他当然知道是那位亲王殿下给他送这些东西是来讨他的欢喜。
难道这位亲王殿下也觉得这家的糖果很不错?
可是他怎么记得亲王殿下好像不怎么喜欢吃甜的。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46)
钱包全交给周楠,温希恩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就往门外走,哪想一个小孩儿手攥在胸前就这么从外头蹿进门内,几乎和温希恩撞了个正着。
周楠脸色一变,生怕这位亲王殿下当场翻脸把这个小孩儿怎么了,他有意无意地站到了温希恩和小孩的中间,将温希恩拦在身后,呵斥面前身高才比他膝盖超出一点的小孩子:“你都不看路吗?”
身形高大健壮的男人,不笑的时候本来就看起来特别凶狠,现在故意板着一张脸,要是胆子小的小孩子肯定会当场被吓哭。
“对、对不起。”小孩儿胆子还算大,虽然没有被吓哭,但看起来也特别惧怕眼前的男人。
小孩看起来应该是农村里的孩子,脸上还有点脏兮兮,匆匆忙忙地道歉过后,小孩子迈着小短腿跑到店主跟前。
“叔叔,我要买一袋糖。”
店里的糖果都是分门别类的按照不同分量包装进行出售,有一颗一颗卖的,有一盒一盒卖的,也有一袋一袋,一桶一桶的。
小孩儿说要买一袋,温希恩手里现在就捏着一袋,还没来得及拆开,店主看了一眼温希恩,为难的对那个小孩儿说:“已经都被人买光了,明天再来吧?”
小孩儿揪住店主的裤子:“今天,今天不可以吗?妈妈生病了,她说她想吃糖,就一小包都不可以吗?明天不行的,明天妈妈就要去很远的地方治病了,明天妈妈就吃不到了。”
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一点哭腔。
年过中旬的店主叹了一口气,摸摸小孩儿的头顶,转了身向温希恩摇摇手:“这位客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出一包糖果呢,我们可以向您买。”
小孩儿立刻抓着店主的裤子扭头看温希恩,他的脸上实在是很脏,有黄黄的泥巴印,还有淡淡的碳灰,应该是刚做完农活就跑过来了。
温希恩没什么犹豫地把手里这袋没拆封的糖果抛了过去,店主伸手接住,提醒身旁的小孩说:“要说谢谢。”
脏脏的小孩儿立刻大喊了一声谢谢,然后捧着手里的零钱凑到温希恩跟前举起来:“哥哥,给你。”
当温希恩伸手拈起铜钱时,周楠一度以为自己会见到非常血腥的场面,但没有。亲王殿下苍白修长的手取走了小孩儿脏兮兮的钱币,一切都很平静。
手中零钱的分量轻了一些,小孩眨了一下眼,注意到亲王殿下雪白到病态的手指,她只拿了一个,其余的零钱都还在他的手心里面。
注意力被那漂亮的手指吸引走了一瞬,小孩回过神来,以为温希恩是嫌他的钱脏,有点不大好意思的:“哥哥,我的钱不太干净,你可以等等我嘛,我去家里拿干净的钱给你。”
的确,都是些零碎的钱币,其中多是硬币,有一些的边沿,也不知道是被氧化还是沾着了脏东西,总归暗暗发黑。
温希恩没回答,只是取了钱后朝店主点了一下头,往门外走出去。
熙熙攘攘的街上,周楠跟温希恩在身后,挂着好几个糖袋子,迟疑地出声:“殿下……”
温希恩脚步微顿,停下来侧过身子。
她现在看起来真的没有一点亲王殿下的架子,她看起来好像是再也不过正常的人类。
“你可以尝尝这个糖果。”温希恩偏着头说了这么一句。
“味道还不错。”
周楠不太明白温希恩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也不敢真的吃。
现在还是上午,饭馆里面也没有什么人,温希恩在一个饭馆里停下了脚步,周楠也跟着进去。
温希恩一走进去无非就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她好像并没有在意,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周楠很有眼色的去点菜。
在温希恩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打量着环境的时候,一个男子走了过来,现在天气炎热,偏偏温希恩还穿了一个毛衣,脸色又苍白病态,看起来就像个病秧子。
还是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病秧子。
男人只穿了一条裤子,上身是光着的,手臂和背后都刺了纹身,一凑过来就是满身的酒味。
温希恩一看他,就见男人用那种毫不掩饰的充满欲望的眼神打量着她,极其的下流。
“这大夏天的,穿的这么厚实,也不怕热啊,要不脱下来凉快凉快啊。”
男人吊儿郎当的来到温希恩的面前,两手的手肘撑在桌面上,视线越发的放肆。
对于这种跳梁小丑,温希恩根本就懒得搭理,收回目光看都不愿意多看男人一眼,不想那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劲,发起酒疯来还特别不依不挠,就温希恩不搭理他,眯了眯眼,男人突然笑了一声,手一伸,居然是要来抓温希恩的衣袖:“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我亲自帮你脱吗?真是放荡呢,像你这种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想你应该会更喜欢吧,不愿意动手的话,哥哥可以帮你。”
周楠刚点完菜,就听到这男人找死的话。
温希恩总算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淡色的红光一闪而过,男人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一般,整张脸涨得成的紫红色,他只能无力的掐住自己的脖子,脚软的跪了下来。
这个地方是偏角落的,再加上店里还没有什么人,所以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诡异的事情。
温希恩也没有想再吃饭的欲望,淡漠的站起身道:“走吧。”
周楠听着温希恩冷漠的嗓音,他跟在了温希恩的身后,即便没有来眼看到,他也知道亲王殿下此刻脸上应该是轻蔑鄙夷得如同见到什么垃圾的神色。如此高高在上的傲慢,看得让人恨不得立刻撕碎了她面上这表情才好。
心里头有怒火冷冰冰地烧起,当然不是为死去的那个男人,他甚至有几分觉得那男人是罪有应得,只是那人的态度,总是会不经意里提醒他,在那人眼中,人类的生命一文不值,割草一样杀掉都无所谓的,容许其活着就是一种恩赐,在那高傲的亲王殿下眼里,人类永远是最卑贼。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47)
温希恩与周楠漫步街道,两人先是都静静地不说话,忽然,温希恩停下了脚步。
静静的看着一家蛋糕店。
橱窗里面的蛋糕精致又漂亮,在外面都可以闻到浓浓的奶香味儿。
周楠一怔,心中马上反应过来温希恩的意思,心想原来她喜欢吃这样的。
忙道:“殿下想吃的话,我进去买。”
“我和你一起进去吧。”温希恩偏头看了看他,一阵清风吹来,发丝恰巧从她的眉眼滑过,柔和了她漠然的神情,“今天天气不错。”
模棱两可的话实在是让周楠费解,什么叫今天天气不错?天上的太阳很是刺眼,连地上都散发着灼热的热气,周楠更是被热出了一身的汗,对于吸血鬼来说也有天气好和与不好之说吗?
反正吸血鬼也感觉不到冷和热啊。
周楠心砰砰直跳,只犹豫了一瞬,便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温希恩买了一个蛋糕,店长还很热情地送了一个小蛋糕。
站在旁边的周楠想去拿,却被温希恩拒绝了。
也不知道温希恩拿着蛋糕想要去哪里,周楠就沉默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在路过没有人的小巷子里面,周楠甚至想过要不要在这里直接把温希恩给杀了算了,反正现在温希恩用背对着他,想要动手的话也并不是难事。
还没有等他想好,就有人陆陆续续的出现,周楠只好收了心思。
这来来回回一走,从早上走到晚上,这个镇子都被他们走遍了,周楠倒是不觉得累,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娇贵的亲王殿下从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句累。
这就让周楠更加的疑惑了,这个乡镇他生活了几十年,他也知道这里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和奇特之处,也不知道温希恩在这里逛什么。
其实与其说是在逛,周楠更加的觉得温希恩好像是在找什么人,她有的时候会盯着一个陌生的人影看好久,等看清了那个人的面目,又会像被惊醒一般收回了视线。
哪怕温希恩伪装的很好,可他还是从温希恩的眉眼中看出了一丝失落。
所以到底在失落什么呢?
她的脑子里想的又是谁呢?
温希恩的脚步在一处河道前顿住了,她往前一步站在绿树浓荫之下。
夕阳西下时,天空中出现了许多云霞。
满天的云霞一会儿像百合色的团团棉花,一会儿像金色的波浪。
周楠看着温希恩终于舍得把手上一直拿着的蛋糕盒子打开。
这只小蛋糕分成两层,底座是金黄色,凸现华丽而富贵;第一层是粉红色的,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第二层是粉色的花瓣围着洁白的蛋糕,看见了,很容易使人垂涎欲滴。
浓浓的奶香味飘来,让周楠都有些恍惚,他其实本人是特别喜欢吃奶油蛋糕的,但是他的性质也是比较克制的,所以也只是偶尔吃一点。
温希恩很有仪式感的点了蜡烛,闭着眼睛好像是在许愿。
一通仪式下来才开始吃。
她吃东西很优雅,那种教养是刻在骨子里面的,吃起东西来也是赏心悦目。
哪怕周楠很讨厌眼前的人,也不可否认她一举一动真的很像一个贵族。
吃第一口的时候温希恩是没有表情的,等吃第二口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
轻轻的评价的一句。
“太腻了。”
周楠看着蛋糕,觉得应该不会太腻,上面的奶油也没有很多。
可能是周楠盯着蛋糕的视线太过于灼热,温希恩好像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个人。
也许是今天的心情不错,亲王殿下罕见的对他弯了弯眼眸,恩赐一般的开口。
“你也来吃吧。”
周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扛不住奶油的诱惑,拿着塑料刀叉切下来了一块。
入口时嫩嫩的,香气扑鼻,滑滑的栗子顺着奶油一下子就吞了进去,甜丝丝的奶油丝毫不滑腻,微微的甜,一点都不腻。
周楠两三口就把那蛋糕吃完,温希恩才刚吃完一个小角角,再一抬头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塑料盘。
盯着那塑料盘沉思了许久,温希恩再次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温希恩眼眸幽深,苍白到病态的肌肤被昏暗的晚霞照耀的带着些暖意。
她问:“好吃吗?”
周楠的眼睛似被温希恩此刻的神情吸住了一般无法移开,他心中有无数念头跑了出来——温希恩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他暴露什么或者其他的什么什么,他也说不清那些是什么。
温希恩只是随便的一句话,就足够他揣摩很久。
只是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强烈地呼喊:绝对不能被发现真实身份。
望着周楠怔怔的面容,温希恩的表情越发的让人难以寻味。
周楠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回答:“好,好吃。”
说完他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薄唇抿起,弯起来的弧度羞涩又憨厚。
坐在石头上的温希恩盯着他不说话,时间久了,那视线直接把周楠盯着浑身发麻。
狭长漆黑,睫毛平直浓密,细看之下他的五官轮廓并没有很出色的地方,虽然他的面容很普通,但是他的身高却很难让人忽略。
哪怕这张脸上没什么表情,总是表现得木讷老实,脑子又呆又傻,完全没有什么可以让亲王殿下注意到的地方。
可是那熟悉又陌生的眼眸却次次都会让亲王殿下失神许久。
这才有可能是他留在亲王殿下身边的理由。
“殿下……”
思绪被唤回,温希恩抬头,沉默着半跪在草地上的男人声音粗粝沙哑,像被火燎过,低低的叫着他。
就在周楠忍不住想要开口在想多说两句的时候,温希恩就突然把她手中还没有吃完的小块蛋糕全都递给了周楠。
这个举动让周楠错愕了一会,他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而是去观察温希恩的表情。
温希恩见他没有接,也没有不耐烦,“你吃吧,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
她说着几乎是调戏的话,可偏偏温希恩的表情很正经冷淡,仿佛说着是在也不过正常的话了。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48)
那些旖旎的气氛好像都是周楠一个人幻想出来的。
什么叫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
亲王殿下在想什么,当然不是他一个随从可以揣测和去询问的,哪怕心中再痒痒,他也不敢开口问。
所以周楠只是乖巧的伸手接过,他其实是个脸皮比较厚的人,要是别人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他吃东西,他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或者觉得不自在。
可是如果是温希恩就不一样了。
这让他下意识的吃的文雅一点,也不敢像之前大口大口的吃,保存着仅剩的形象。
等把这些蛋糕吃完,周楠都已经忘记了蛋糕的味道,一心都只想着温希恩的眼神和保持着斯文的吃东西的形象。
两个人静静的坐在草地上看着落日,温希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周楠一惊,连忙拒绝:“殿,殿下,我,我不会,不会唱,唱歌……”
男人像是特别慌张,满是无错。
还以为温希恩会很强制的让他唱出一首,毕竟这位亲王殿下从来都不会顾及别人的想法。
可是让周楠惊讶的是温希恩并没有步步紧逼。
“不会唱的话就去学吧,等学好了再唱给我听。”
亲王殿下今天的脾气好像特别的温和,这种恍惚感让周楠甚至觉得回到了以前在古堡的日子。
那时候的亲王殿下比现在还要温柔,他还记得亲王殿下还喜欢笑,在他面前总是笑呵呵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是偶尔会露出昙花一现的笑容。
——
温希恩吃饱喝足的回到了古堡,原本想好好的睡一觉,结果心脏那处就开始泛疼了。
针刺一般的疼痛,让她辗转难眠,硬生生的被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胸口实在是疼的慌,温希恩也不想在床上待着了,她就穿了一件黑色丝滑的睡衣,像幽灵一般的走了出来。
夜晚上的风仿佛都带着一股子的眷恋,温希恩逛了一圈,就躺在草坪上太阳伞底的摇椅上睡着了。
——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周楠怀里揣着温希恩经常看的几本书,微风袭来,怀里的东西被催发出阵阵幽香,如一张大网般笼罩住周楠阴沉的脸。
这书可能经常被温希恩揣着看的原因,天长日久除了淡淡的墨香之外,还沾染上了温希恩身上那股冷香挥之不去,周楠揣着它都有一股把温希恩抱在怀里的感觉。
实在是怪异的很。
这亲王殿下到底是喷了什么味的香水,如此腻人又如此长久。
周楠拧起眉,只希望风再大些,能吹散这扰人的香气与他纷乱的思绪。
周楠脸色漠然心事重重,等来到温希恩的房间门口又变成了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
他先是敲了敲门,房内并没有如约而响起的声音,周楠又敲了一遍,还是没有听到动静。
推开门,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周楠觉得不应该,这个时候温希恩应该坐在软椅上看书才对,或者会偶尔打理打理桌上鲜艳的花儿。
就算人已经不在了,管家也会通知他不用送书过去了。
可是现在房间空无一人,管家又没有传来消息,说明连管家也不知道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周楠把书放在桌上,他心里想着莫不是晚上温希恩又跑出去了。
他的任务只是过来送书的,结果主人都不在,他也不好再待在这个房间里面,最重要的是这房间里面充满着那个人的香气,待久了让他整个人也焦躁难耐。
在路过花园的时候,周楠便去看一下花草修剪的怎么样,自从他跟在温希恩的身边之后,就有别的园丁来顶了他的位置。
正在他津津有味欣赏路边的花儿,就看见管家扶着一位单薄削瘦的身影。
周楠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定情一看,才发现是消失在房间的亲王殿下。
只不过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的皮肤本来就很白,现在在太阳底下白的好像要融化了一样,纤直浓密的睫毛微垂,恹恹的整个人看起来不太精神。
她身上穿的还是睡袍,脚步虚浮。
周楠当然不可能假装看不见直接走人,只好老老实实的走到温希恩面前,叫了一声殿下。
含着病气的秾丽眉眼沉郁冶艳,浓密纤长的羽睫洒下一片阴影,对着眼前高大健壮的男人下了命令。
“你来扶着我。”
管家不太同意,他觉得周楠笨手笨脚的,搞不好还把亲王殿下弄伤了可怎么办,但是他又不能去反驳殿下的话,只能把身边的殿下交给这个男人。
在男人接手之前,管家还淡淡的警告的一句。
“小心一点。”
周楠对于管家的紧张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扶着温希恩的手臂,透过薄薄的布料可以感受到里面冰冷的温度。
越往前面走,温希恩也走的越来越慢,周楠也跟着慢慢的挪动。
他也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对劲,微微低头,仗着亲王殿下看不到,肆意的打量着眼底下的人。
垂至肩颈的黑发如绸缎般顺滑的披散着,眉眼清雅淡漠,像被水墨精心晕染过,明明是一副清心寡欲、出尘绝艳的清贵长相,可偏偏眉宇间却参透出了一丝病态。
脆弱到仿佛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把眼前的人给捏碎。
到后面步伐几乎是蜗牛式挪动了。
骨节分明的长指收紧,稍微用力的捏了一下温希恩的手臂。
垂下去从衣袖里露出来的五指细长白皙,可以清楚地看到淡青的血管。
温希恩已经开始难受起来了,头有些晕,身上没有力气。
感受到手上的阵痛,温希恩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红的病态,细长的眉微微蹙着,难受的道:“蠢货,不要那么用力。”
男人的手很大,他可以轻松地把手下的纤细的手臂给圈起来,被温希恩这么一说,下意识的松了松力道。
周楠蹙了蹙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骂的一句蠢货,还是被她刚才的眼神看的,心头竟然有种莫名的火热。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49)
强撑着心脏处的难受走到房间里面,被周楠扶到沙发上,靠最后的理智把腰挺得直直的,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露出来。
她叫周楠出去。
周楠知道自己应该听温希恩的吩咐出去,更何况温希恩怎么样关他什么事情,就算是死了也不管他的事。
脑子里是这么想的,脚却迈不动。
“你身体不舒服吗?”
话一说出口,周楠就愣住了,他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结巴,略微紧张的看向温希恩,却发现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
肌肤苍白透明的亲王殿下似乎不耐了,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还要冷漠。
“滚出去。”
男人眼里顿时掠过一丝戾气。
可能这几天温希恩对他实在是纵容,这才导致他觉得自己不太一样,现在温希恩眼里的冷漠,瞬间让他这几天自我感觉良好的错觉如泡沫般被戳破。
也让他猛然的醒悟了过来。
周楠蹙了蹙眉,脸色变得难看,他还真是热脸贴冷屁股,就不应该担心这冷血的吸血鬼,反而还被人讨嫌了。
这次他也懒得理会了,直接负气的离开。
温希恩揉了揉作痛的心脏处,起身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可是让周楠没有想到的是,温希恩这么一睡就睡了一个月,古堡里的人好像对于亲王殿下睡这么久并没有什么怪异的。
吸血鬼沉睡只有两种,一种是自愿沉睡,这种沉睡一般都一睡就睡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还有另一种是被迫沉睡,这只有等血族身上有伤或者病愈合不了,只能在沉睡中修复。
周楠当然知道温希恩肯定不是自愿沉睡的,那么就只有另一种了。
被迫沉睡。
他回想到那天温希恩眉宇之间的病态和脆弱,那天的温希恩面色简直堪称惨白,虽然平常就白,但现在脸色真是一丝血色都无,面白如纸。
心里恍然大悟。
这天周楠无所事事的四处闲逛,又听到两个佣人在背后说着闲话。
“亲王殿下都沉睡了好几次,你说她的伤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好啊?毕竟那可是圣水,几乎没有哪个吸血鬼喝了之后还可以安然无恙。”
“这可不一定,殿下可不是一般的人,我瞧着她跟以前也没什么差别,应该没什么事,说不准这些只是副作用而已。”
“副作用也不可能是这样啊,而且那可是圣水,我上次去伺候殿下的时候,还看见殿下晕倒了呢。”
说到后面的话,佣人的声音不自觉的压低。
另一个人惊呼着捂住了嘴,似乎特别不可置信。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殿下……”
后面危险的词他们都不敢说出来,只不过都是知道对方的意思。
周楠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不要胡说。”
那人吓了一大跳,也知道周楠如今是温希恩面前的红人,讪讪道:“我们也就随便说说,但是我们可没有乱说。”
周楠没再多说,他手里还揣着一束玫瑰花,温希恩房间的花瓶每天都要换新鲜的花,哪怕如今温希恩睡着了,规矩也不能乱。
“这些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充满暴戾的声线几乎是咬牙切齿。
季峥脸色铁青,他这些日子可能过的不是很好,憔悴了很多,眉眼也阴郁了许多,显得煞气腾腾。
佣人自认为也没有说错,而且季峥现在被温希恩打发的去干那些杂活累活,还不如他们这些佣人待见,自然会不满。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且我又没有说错,亲王殿下都没有说什么。”
身边一片死寂。
这可是古堡,一个小小的佣人也敢这样说话?身边的人都因为他这大胆的话神情骇然,心想这人不要命了,哪怕温希恩真的快死了,也不是佣人能这么揣测的,都纷纷望向季峥看他的反应,所有人都知道季峥以前是亲王殿下的亲信,虽然现在是被厌弃了,但是地位终究还是和他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只见季峥果然动了怒,脸上锋利的线条在盛怒之中利得几乎像一把刀,季峥表面上看起来好说话,其实是个冷漠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大概就是说季峥这样的人。
胆大的佣人也是傻得糊涂,也真没料到季峥会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他只是一个低等的血族,被季峥的气压压着几乎快透不过来,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只低等的血族无声的尖叫着变成一只蝙蝠,像只无头苍蝇一般转了两圈就四分五裂了。
季峥被这那佣人话刺激到了,他没有管这些人的眼神,深红色的眼眸扫了一圈,没有人敢和他对视。
当他看到周楠时,明显煞气更浓了,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薄唇掀起一个刻薄的弧度:“你以为攀上了殿下你就是特别的吗?别痴心妄想了,我才是独一无二的。”
说完,他就冷漠的离开了,高大的背影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狗。
周楠方才真的生气了,因季峥将他说成是围在温希恩脚边转的流浪狗一般,至于他们三五成群地说温希恩病重了,快要死了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温希恩的命硬的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就算要死,也只会死在他手里,周楠握紧手中的花枝。
上面的刺被修剪掉了,但却还是有点扎手。
昨天的玫瑰花还没有枯萎,娇嫩的花瓣上面还沾着水珠,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周楠把花换好,这次他不和往常一样,往常他换好花就会离开,不会多看一眼床上的人,也不想在里面多待。
可是现在他想到佣人的话,还有季峥的态度,如果佣人真的是在胡说八道,以季峥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做出那么偏激的事情来,几乎是在恐吓那些在背后嚼舌根子的人。
有了这么一个惨痛的前例,谁还敢再乱说话?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相信那些人说的话,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季峥的态度又好像发觉到没有那么简单。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50)
要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季峥就不会那么气急败坏了。
所以……温希恩到底怎么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周楠没有离开,他轻声的来到了床边,第一次仔细的观察着床上的人。
但她好像睡得也不太安稳,修长的脖颈上渗着透明的汗珠,略长乌黑发尾被汗水黏湿,紧密的贴在雪白细腻的脖肉上,画面绮丽,浮着奇怪的热气。
周楠刚开始还挺正常的,无意间看到薄薄的皮肤上凝着的汗水时,目光一凝,顺着脖颈线条滑落,看见了亲王殿下露出袖口的指尖。
粉润精致,修剪的整齐干净,如娇嫩的花苞。
露出来的肌肤白的像雪,透明又脆弱,完全不符合主人薄情冷血的性格。
他一边觉得恶心和荒谬,一边却怎么也挪不开眼睛。
周围的空气好像在某一刻变得粘稠湿润,溢着冷淡惑人的潮湿气息。
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男人不由自主的弯下身,想凑近闻到更浓的味道,昏暗的影子投射在床上亲王殿下的身体上,他的眼睛稠黑阴郁,直勾勾的盯着亲王殿下,眼底翻滚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汹涌的暗潮。
不知过了多久,犹如某种禁锢被突然打破。周楠眼皮一跳,神色恢复如常。
——然而再好看的皮囊,也掩盖不了温希恩身上冷血怪物的气息。
无不冷漠嘲讽的想着,他站起了身子,眉眼冰冷又厌烦。
同时,他也为自己刚才一时的鬼迷心窍感觉到心惊。
这件房间都是那个人冷淡的香气,让他再也不愿意多待一分钟,急匆匆离开的时候,带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落荒而逃。
后面换新鲜的花这种事他也换给了别人做,怕自己又鬼迷心窍,被那副皮囊给迷惑了。
等温希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又过了一个月了。
他并不是第一时间知道温希恩醒来的,而是过了几天管家来找他,说让他去伺候亲王殿下。
管家很开心,满是欣喜,“你这几天没有偷懒吧?殿下刚睡醒,身体有些虚弱,到时候你帮殿下按按摩。”
说着,他又莫名其妙的打量了周楠全身上下一遍,嘟囔着:“也没瞧见你有什么不同之处,偏偏殿下一开口就是让我来把你叫过去。”
周楠心里的杂乱却并未减少半分,甚至更加繁乱,听了管家的话,又是沉默不语。
花园里,温希恩宽松的长袖长裤,坐在摇椅上,她经常穿一身黑,款式又很宽松慵懒,就更加显得她整个人单薄削瘦,垂着眼睛盯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缸子,水晶缸子底下铺了一层五彩斑斓的卵石,水草浮萍一应俱全,倒是显得有几分人气。
听到脚步声,温希恩抬起头。
周楠一个月都不曾见到温希恩,再见到这张脸,心中惶然,心道她原先脸色便是这样惨白吗?他记得似乎不是的。
那时候虽然也很苍白,但是没有透着病气。
“你来啦。”温希恩微微的歪了歪头,精致漂亮的眉眼美的如同梦幻一般,她说话的语气很柔和,仿佛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
周楠上前一步,高大健壮的身影存在感极强,眸色一片黑沉,好半天才滚动着喉结,哑声应道:“殿,殿下,我,我来了。”
这次温希恩倒是没有再嫌弃他结巴了,而是道:“你过来。”
周楠依言走了过去,人一走近,便闻到温希恩身上那股夜夜让他难眠的淡淡冷气。
“低头。”
周楠没想到温希恩一醒来头一件事就是给他一个耳光,心中仍是觉得不忿但好似没有前几次那么屈辱,大约是人的习惯?周楠胡思乱想着,慢慢低下了头。
“瘦了,”温希恩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打他耳光,只慢慢道,“在这里吃的不好?有什么想吃的就和厨娘说。”
原来温希恩只是看他瘦了,周楠心头莫名,不知道为什么温希恩突然这么关心他了,可是不可否认的是那一瞬间,周楠繁乱的心忽然静了。
生死恩怨从脑内消散,只剩下温希恩悠然温和的眼眸,他不知为何莫名的松一口气,装作老实的结巴道:“没,没瘦,还,还胖了。”
“没良心的东西。”温希恩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他自己都不在身边,既然还有心思吃胖了。
周楠沉默一会儿,又说了一句殿下爱听的:“殿,殿下,我,我,我很想你。”
这肉麻的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说出口,相反还说起来很轻松,仿佛这就是他所想一样。
直白的话也如周楠所愿,讨了温希恩开心,她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几天不见,变得油嘴滑舌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温希恩却没有表现出一丝讨厌。
她微微的舒展开双手,伸了一个懒腰:“替我按按摩,看看你的技术有没有见长。”
周楠直腰起身,却听温希恩咳了两声,他用眼角看了一眼,温希恩手拿着一方檀色帕子正捂着口鼻似是咳得厉害,她的眼睛眉毛没有因为剧烈的咳嗽挪动一下,守在一旁的管家见状连忙轻轻的拍了拍温希恩的后背。
缓了好一会儿才好了下来。
周楠心事重重,温希恩若无其事的挺直了背,示意他开始按。
宽厚的大手富有技巧的按着,周楠感觉只摸到一把骨头,根本就没有几两肉。
心里不知为何更加的不舒服了,他忍不住又把脖子伸长望了一眼,这一眼他瞧清楚了,檀色帕子被温希恩随手抓住,但那一角却露出了不一样的颜色,是胭脂般的红,红梅一般。
周楠脑中“嗡”的一声,心头大乱。
周楠的心思全被温希恩分走了,以致于根本就没有关注手上的动作,直到手背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拍了拍,他才猛然的回过了神。
意识到是温希恩拍他之后,被拍的地方迅速变得滚烫,他不自在的缩了缩手指。
“你是没吃饭吗?力气怎么这么小?”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51)
温希恩被那羽毛般的按摩式按的没有了脾气,身后的男人跟个木头一样,叫了几遍也没吭声。
后面温希恩又困了,她叫身边的人都离开,自己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苍白的仿佛马上就会消失。
管家忧心忡忡的,欲言又止,好像想叫温希恩别睡,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周楠的心思全被温希恩分走了,以致于管家地拉着他说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无知无觉地点着头。
因周楠本就是寡言的性子,管家也并不觉得奇怪,兀自说注意的事情,最后说道:“殿下最近变得贪睡了不少,你好好讨殿下开心一些,别让她总是睡。”
周楠出走的心思回来了,他肃然道:“殿下,是,是怎么,怎么了?”
管家迷惑,“什么怎么了?”
思及,管家脸上也浮现出黯淡神色,“你可能也从别的嘴里知道些事情了吧,哎,可千万不要再殿下面前说啊,说了又会惹殿下不开心的。”
周楠心乱如麻,心道:难道温希恩真的病得快死了?
这个问题无疑要问跟在亲王身边许多年的管家才最恰当,他装作好奇,呼吸却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繁乱。
管家明显情绪也失落了不少,满是对温希恩的担忧,按道理说周楠不应该现在没有眼力见的问,可是他真忍不住了,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楠面上不显,将心事压下,随手抚摸着修剪优美的花,淡淡道:“殿下,睡,睡的久,我,我刚才看到,看到殿下手上,手上的帕子……帕子……”
后面的话周楠像是不敢说出口一样,低着头,老实又木讷。
管家明显也看见温希恩手帕上的血,他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老毛病了。”
“殿下的身体……不好吗?”周楠迟疑道。
“是不太好。”管家这话说的比较含糊,可能温希恩身体不太好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管家也没有对周楠产生什么怀疑,只不过不知道想到的什么脸色变得比较难看。
周楠很想接着问,是怎么不太好?哪里不太好?难道治不好吗?她到底是不是病得快死了?只是他问不出口,反复把玩了一会儿花瓶上的花,随后收回了手。
管家恨恨的道:“都是那个该死的人类害的!”
周楠全然怔住了,喉咙里似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他想问管家口中说的那个人类是谁,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周楠心里有了答案,脑中却从未有过如此纷繁杂乱的时刻。
他以为温希恩没死就会没事,毕竟温希恩看起来也并不像有事的人,温希恩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他理所当然以为温希恩没事了。
可是现在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他,温希恩有事,她只不过装作若无其,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毕竟温希恩越弱,他就越好下手,把当年没有完成的任务,彻底的完成,留下一个完美的符号。
那他如今到底是怎么了呢?
为什么会有一点……不忍?
夜里,周楠在房间里独自喝着酒,一点一点捋着思绪,终也是捋也不捋不清,他所有烦躁苦闷的情绪无处发泄,墙上挂着一把装饰的刀剑,周楠抽出刀,锋利的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终于忍无可忍拔刀挥舞。
他挥的目无章法,只是单纯的发泄情绪,他之前看着这刀,脑海中的假想敌总是温希恩,幻想这柄刀插在温希恩心口处,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心。
那时他只是把温希恩当做心狠暴戾的怪物,所以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后悔,吸血鬼该死,温希恩更该死!
可现在,甚至都不需要他动手,温希恩说不准都活不久了,那么他所有的计划也没有用武之地。
脑海里浮现出温希恩的模样了,精致漂亮的眉眼,极白的脸,极红的唇,薄情又冷淡,看人似远似近。
刀锋破空戛然而止,他的杀意散了,刀鞘“当啷”落地,刀锋破空戛然而止,他的杀意散了,刀也“当啷”落地,周楠力竭,跪倒在地。
他迷茫的抱住了自己的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半夜下了一场暴雨,噼里啪啦的雨滴声砸在窗户上,周楠跑出去,只看到花园里的温希恩被季峥匆匆的抱走,刚好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在雨中,周楠看到垂下去的手,白的像雪。
周楠没有离开,淋了半夜的雨,兴许是思绪纷乱心中郁结,这小小的一场雨竟让铁打一样的周楠病倒了。
这可就难办了,吸血鬼是不会被疾病和衰老困扰的也不可能会感冒,他们对病毒免疫,还有超强免疫系统,但是周楠并不是真的吸血鬼,他现在感冒了,要是被别人发现了,肯定不容易脱身。
周楠本想在房间熬过一天,毕竟他身体好,感冒从来都不需要打针和吃药,一般过了一天烧就会退。
温希恩听说周楠身体不舒服,并不相信这个说辞,以为周楠只是不想见到她,周楠对她的厌恶别人看不清,温希恩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也挺好的,不用和那个男人做戏,温希恩本来想放一天假,系统就跳了出来。
系统:[男主感冒了,你得去看看他啊,他喝了一种药,可以混淆血族和人类的身份,但是他感冒了的话,药就会失效,到时候被发现了就惨了。]
温希恩老神在在的躺在床上:[被发现了就被发现了呗,反正他是男主,又不会怎么样。]
系统:[……你还要刷他的好感度呢,不想要A了是吧?]
说到A这个敏感的字眼,温希恩才有了反应,她一脸不情愿的坐了起来,等走出门又摇身一变成了矜贵的亲王殿下。
对于温希恩这炉火纯青的演技,系统表示很欣慰。
周楠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在古堡中和谁的关系都不好,当然也不差,烧得昏昏沉沉,也没人来管他,他也不需要旁人照顾,他会熬过来的,就像以前一样。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52)
忽然,他的鼻尖闻到一阵熟悉的冷香,耳边响起了似远非远的说话声,那人说话声音好轻,他想仔细听清那人在说什么,越是费力却越是听不到,最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中。
温希恩瞧他病得不轻,就亲自去拿药,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周楠的身份也是会让人怀疑的,顺便吩咐厨房煮粥。
周楠烧得不轻,双目紧闭脸颊绯红,往日的成熟稳重的气质褪去,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身上的肌肉纹理隐约可见。
把药用热水泡好,等水的温度不那么烫了,温希恩就喂他喝,也许是没有照顾过人,喂起药来也是笨手笨脚的,一半喂到嘴里面去了,还有一半都漏了出来。
用干净的毛巾把撒在他脖子上的药汁给擦干净,温希恩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还是很烫,就用冷水把毛巾侵湿,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他的额头上。
正在尽心尽力的照顾男人的温希恩忽然听到周楠呜咽一声,忙凑过去听他说什么。
周楠发着高热,嘴唇里呼出的气都是热腾腾的,断断续续道:“……温希恩……我杀了……你……”
温希恩:“……”
突然想把这一脸盆的水泼在这男人脸上去。
系统连忙安抚:[你要冷静啊,你要冷静,你瞧着他连做梦都有你了!这说明什么?]
温希恩:[……说明他想杀我。]
系统:[怎么会呢?!爱之深,恨之切啊!这说明咱们的任务快完成了!]
完全不知道系统用心良苦的男人,还不知死活的接着呢喃:“……杀了你……温希恩……”
温希恩:“……”
系统:“……”
温希恩忍着打人的冲动,从怀里掏出白色帕子轻柔地替周楠擦汗,柔软的帕子从周楠冷峻的眉眼挪到他绯红的颊旁,温希恩的手忽然猛地被周楠握住。
周楠睁开了眼睛,毫无预兆地与温希恩对视了,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在做梦,“你……”
“醒了,”温希恩微微挣了挣手腕,没挣开,拧眉冷冷道,“松开。”
周楠这才发觉自己正攥着温希恩的手腕,忙松了手要起身,“殿下。”
温希恩拍了拍他的肩膀,“躺着吧。”
周楠心头剧烈地跳动,因发着热,心跳得更厉害,马上要跳出来似的,他艰涩道:“殿下怎么来了。”会不会发现了什么,毕竟吸血鬼都不会生病的。
温希恩没答,将帕子扔在他耳边,“自己擦。”背着手走出去了。
周楠望着她的背影,双唇张着话到嘴边竟是想挽留,当然他立即克制住了,室门打开,温希恩穿着黑色宽松长袖长裤,她的长发随意的扎起,从后面除了看到黑色之外,还有第二种颜色就是她露出来的雪白修长的脖颈。
她在门口短暂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接过了什么东西,然后她转身回来了,手上端着一碗粥,还冒着热气,语意平淡道:“瞧你那蠢笨的模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伺候我?”
粥可能有些烫,温希恩换了一个手端着,另一只手的指尖都被烫红了。
温希恩看了一眼自己被烫的红红的指尖,下意识的用嘴吹了吹,这样的行为,有一股不属于她身上的纯真。
周楠看着这副光景,不由笑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笑了,立即更深地沉了脸。
温希恩端着粥走到床前,往周楠眼皮子底下一递,“喝了。”
周楠接过碗,低着头没喝,紧攥着碗沿沉沉道:“难道殿下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为什么不问他为什么会生病?
又为什么突然这么关怀他,还亲自来照顾他?
在极度的恐慌和紧张中周楠忘记了还要装作结巴,温希恩也没有说出来。
温希恩太过于平淡的表情和话语让周楠侥幸的觉得可能温希恩没有察觉到,可能真的以为他只是身体不舒服。
温希恩没有解释,冷淡道:“喝粥。”
周楠沉默一会儿,低头喝粥,这粥把温希恩的指尖烫的通红,可周楠喝起来都不吹,好像感受不到烫一样。
这让温希恩看着都难受,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心烫。”
喝粥的动作一顿,捏着勺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周楠低眸看着碗里的粥,这是他最喜欢喝的腊八粥,但是需要的食材很多,除了在腊八节的时候会做一次,之后都懒得做。
两三口喝完碗里的粥,周楠不由盯着空空的碗发呆,温希恩咳了两声,想拿帕子,又想起把帕子扔给周楠了,忙转过身背对着他,以手掩面,闷闷地又咳了好几声才道:“你要是还想喝就和厨房里面说,你是在我身边伺候的,和他们都不一样,想吃什么尽管去说吧。”
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在她身边伺候吗?她对身边伺候的人都有这么好吗?
周楠盯着她,因刻意留心,很清晰地瞧见她垂下的手指缝里沾了丝丝血迹,她很快地将手指缩回衣袖中。
“保重身体。”周楠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一句。
温希恩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回过神来的周楠也忍不住红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楠好像感受到温希恩的眉眼温和了几分,可是等仔细再看,好像和以前又没有什么不同。
温希恩并没有在这里多待,她看周楠喝完了之后就离开了,她甚至都没有在这里呆十分钟,可是好像这间房间就留下了她的气息,就好像她不止在这呆了十分钟的样子。
周楠的头更疼了,手上拿着碗撑在床沿,久久不动。
这场小病他养了一天,他身体好了却不敢去见温希恩,于是又多待了两天,等管家都察觉不到的时候,才肯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希恩。
周楠脚步轻又乱,仿若踩在云端,一直走到熟悉的房间门口,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一尊心乱如麻的雕像。
他迟迟不敢敲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作祟,可是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53)
房间里面没有人,周楠松了一口气,却不知为何却有点失落,他烦躁的揉肚子揉眉骨,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周楠原本想要离开,在路过书桌的时候看到了一盒药,泛着金光的纸盒让周楠诧异的停下了脚步。
这个盒子为什么会这么眼熟?
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
上面的字映入他的眼底。
一股冷意爬上周楠,他眼前似是出现了一张苍白病态的面容,正用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是一盒感冒的药,如果在正常的人类世界里,那并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可是这是在血族,而且还是在亲王殿下的桌上。
她为什么会有这一盒药?血族根本就不会感冒!
猛然想起前几天自己感冒了,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温希恩。
难道温希恩已经发现了什么?可是如果真的发现了她又为什么不说?温希恩完全没有任何的理由隐瞒。
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巧合,怎么可能这么巧?
周楠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的心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乱了许多天了,今天终于乱得有头绪了。
先不说这盒药是不是给他用的,周楠猜不透温希恩的心思,他感冒了,这里又刚好有一盒感冒药,温希恩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她那里为什么有药,那个药到底是不是给他的呢?但是他身上的药效还不知道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周楠觉得这件事还是可以圆过去的。
毕竟他只是对外称他的身体不舒服,没有人知道他感冒了。
可是如果药效消失了……
周楠把药盒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他走了出去问一旁的佣人,平静道:“殿下在哪里?”
“殿下在花园里面晒太阳。”
周楠沉默了一会儿,“殿下这几天都在晒太阳吗?”
“是的。”
一直都在晒太阳……
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吗,温希恩一定老早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竟真以为温希恩快死了,快死的人怎么能像她一样若无其事的天天晒太阳?
周楠怒极反笑,为自己天真的对温希恩一时放松而感到可笑,周楠略微冷静之后,随即又从中品出了试探的意味。
温希恩可能还在怀疑他,所以并没有动手,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别的理由为什么温希恩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怪不得温希恩待他如此反常,原来她一直都在试探他,亏得周楠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心绪难宁连个觉也睡不好。
周楠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也不知自己是恨温希恩这个人,还是恨自己的自作多情。
如今温希恩摆明的逗着他玩儿,是他小看了温希恩了,一个堂堂血脉尊贵的亲王殿下,怎么可能对一个身边的随从嘘寒问暖,恐怕也只是一时兴起,他却为温希恩的假象所蒙蔽,险些真当她是只怕疼的小猫了。
周楠平复了汹涌的情绪,才披着一张老实木讷的脸去找温希恩,毕竟她都没有戳破,周楠自然还得好好的演下去。
他来的时候,温希恩刚好在散步,她身边也没有人,一个人漫步着。
见此周楠就无声的跟在了温希恩的身后,像个影子一样无声无息。
听到动静,温希恩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任由他跟在她的身后。
望着眼前修长单薄的身影,周楠却完全没有以前轻松的心思了。
这花园很大,温希恩走了几步就停在了一棵树下,她抬头望着高大的树,一只鸟儿在树上停留着,叽叽喳喳的如一曲清脆的音符。
温希恩看着那只鸟发呆,周楠就看着她苍白优美的侧脸发呆。
直到温希恩转过头,周楠才反应了过来,他脸色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难看,气愤自己这么没骨气,总是盯着眼前的人发呆。
许久都没有动作的温希恩让周楠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顺着温希恩的目光看过去。
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卢桂宁。
他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花园中,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不远。
树枝上的花朵开的盛丽,漫天的粉白随风飘落,太阳洒下来的暖暖的光线并不刺眼,永远都不会枯萎的花儿含苞待放。
花枝修剪的疏落低矮,每一朵花开得清清楚楚似得,翠绿的枝叶一起冒出。
绿意葱葱,仿佛有无数鲜活的生机和记忆。
清新明媚得,令人窒息。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侧着身子,露出的半张脸清风明月,俊美得如同神祇,似梦似幻的田园画卷里。
温希恩呆住了,当然并不是因为那张脸给呆住了,而是意外眼前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卢桂宁疯了之后,又毁了容,温希恩就再也没去看过他了,当然也舍不得把他给杀了,或者放走,毕竟顶着那张脸,温希恩也做不出伤害他或者让他离开的事情,所以就只好把他冷落在一个角度里面。
她都已经放了好久没有见过卢桂宁了,都快忘记还有这号人了,不过她又立马想到男主来到她身边的目的,心中突然有点复杂。
看在旁人眼中,这便是亲王殿下为眼前的人目眩神迷,连呼吸都忘记了。
正在赏花的男人似乎察觉到被注视的锋芒,回首看了过来。
那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许久都没有见到的面容,让卢桂宁有些恍惚,甚至都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一阵刺痛才让他清醒。
原来这不是梦。
她不说话,冷冷淡淡,仿佛从来没有快乐过。让人想把所有一切都给她。
她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温柔的几乎可以把人给溺毙,整个世界都开满了花,最后一朵开在心上。
一生都再也不能忘。
卢桂宁淡淡的看着面前的亲王殿下,对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抓住自己的肩膀,某种似是疯魔一样,却小心翼翼温柔的问:“你回来了吗?”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54)
卢桂宁知道眼前的人看错了,心中无比的讽刺,但是心跳得飞快,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刚想嘲讽几句。
就被猛地一把抱住,用力的抱紧。
卢桂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被鼻尖索绕的冷香给麻痹了神经,整个人就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这是第一次,温希恩这样用力的抱紧他,好像生怕他下一秒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一样
被视若珍宝的感觉,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这个时候他就应该狠狠的把这个人给推开,然后好好的数落她,辱骂她,让她再也笑不出来,让她也尝试他现在的感受。
可就是这可以轻易睁开的拥抱,卢桂宁却觉得自己的手有千斤般重,怎么都抬不起来,甚至还贪婪的想要抱得更紧。
“不要再离开我了。”亲王殿下微弱颤抖的声音,微不可闻,藏着一丝哭音。
卢桂宁的心就像被一只狸花猫抓了一把,酥酥麻麻的疼。
他想张了张口,恶毒诅咒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眼前的人把他当成了别人,可是他真的很舍不得这个怀抱,还有那熟悉又陌生的冷香,他每天夜里都在思念着这个味道。
又怎么舍得亲自推开呢?
可是谁都不会猜想到他另一张脸是何等的丑陋,等他整张脸露了出来,那美好的场景也被打碎,另一半的脸被突然出现的伤疤给完全毁了,整张脸的美感都被打破。
温希恩猛然回过了神,她放开了手,像是被惊醒一般的后退了两步,移开了视线。
他们都以为温希恩是厌恶的不想看那张丑陋的脸,孰不知她只是不忍在继续看下去。
那么完美英俊的一张脸,就是因为温希恩才被毁了的,对此温希恩表示深感罪过。
卢桂宁眼底的嘲讽一闪而过。
如今,既然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了吗?
他的殿下依旧是那个样子,并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改变。
一头浓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瘦削的面上,眉目精致漂亮的如同一幅浓艳的水墨画。
旁边开的浓艳的花朵都被她眉目的动人掩映,黯淡成模糊的背景芳菲色。
所有的色彩都因为她黯然失色。
温希恩没有看到卢桂宁的视线,不然她一定会被男人的视线给惊到,那是一种极其阴暗的眼神,浓稠的暗色如同污水一般,像是恨不得把温希恩一口吞下去。
现在温希恩心虚,走完了剧情顺便刺激完两个人就走了。
那个视线温希恩没有看到,周楠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想到两个人刚才的拥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无比的刺眼,温希恩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小,所以他并没有听清温希恩到底在说什么。
他只看到温希恩一见到卢桂宁就很激动的抱了上去。
两个人无声的对了一下视线,都暗藏着自己的心思离开了。
周楠满脑子都是理不清的思绪,他忍不住狠戾扯摘了一朵玫瑰,旁边的玫瑰因为他这粗鲁凶狠的动作而晃晃荡荡了许久。
等稍微的冷静了下来,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手心被刺戳破,正有鲜红的血流出来,他呼吸渐急,仿佛又看到了漫天的血光在他眼前流淌,刺激得他脑袋像被针扎一样的疼。
他只觉得颅内像是有把锤子在破开他的头骨,疼得他眼晕耳鸣,下一秒,他暴躁得狠狠伸手把手中揉捏的扭曲的玫瑰花扔在了地上,然后喘着粗气瘫坐在草地上。
眼前浮现一张苍白的脸,头痛得就像要炸裂开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和卢桂宁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是说温希恩最讨厌人类吗?那她为什么还要把卢桂宁留在身边?
如果温希恩对卢桂宁说一点心思都没有的话,他肯定是不信的,再加上两个人刚才那么紧紧的抱在一起,好像生怕别人把他们拆开了一样。
卢桂宁口口声声的说他恨着温希恩,可是却没有做出任何挣扎的动作,甚至还想抱回去,这真的只是单纯的恨意吗?
周楠回想到卢桂宁那天所说的话,心里有的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难道温希恩喜欢上了卢桂宁,但是卢桂宁却不喜欢她,然后高傲的亲王殿下就循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就把卢桂宁逼疯,弄成这副不然不鬼的样子。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了头,就开始发芽生根。
一切都有了说法。
但是周楠除了愤恨之外,却产生了别样的情绪。
十几年前温希恩对他轰轰烈烈的宠爱和毫无保留的爱意,仿佛都成了笑话,她转头就可以爱上别人,把另一个人甩在了脑后。
恐怕他哪怕以真实的样貌面对着温希恩,都不一定被认出来吧?
亏他还想着四处隐藏,隐藏着外貌和声音,生怕被认出来,结果早就被遗忘了。
周楠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缓解胸口的刺痛,摊开手心,见到血色,眼睛也仿佛被染红——你怎么说能忘就能忘呢。
——
后来温希恩经常会看着他发呆,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只不过周楠能感受到,温希恩对他的态度有几分软化,周楠一直都抱持着警惕,因为他知道这是在试探他。
可是相处的时间越久,周楠就总会回想到十几年前的场面。
回想到他在刺杀温希恩的时候。
甚至晚上都会做一些七七八八的梦。
那亲王殿下靠近了他的耳朵,冷淡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朵上,如同情人之间的密语。
她轻声的说道:“我的心,因你而跳动。”
可怕的是他在梦里并没有拒绝,而是愤怒的把亲王殿下给扑倒了。
质问她的感情,发狂的骂她是个骗子,说她说的全都是假话,转眼就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在梦中的亲王殿下,漂亮的眼眸里含着都是浓浓的爱意,她像是委屈,又像是在解释:“我爱的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从不作假。”
所有难堪辱骂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面,像一根刺一样。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55)
最终,他竟然鬼迷心窍的吻了上去。
越演越烈的梦境,层层叠叠,一个混乱靡丽的迷梦里醒来,转眼却是温希恩对他越来越温和的眼神,和梦境的人重叠。
有几次,他甚至以为自己现实中真的,头脑发热,愤怒于满口谎话,心性凉薄的殿下,就着警告的姿势,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惩罚了她。
时间越久,这梦越是过分。不管怎么抵触,都毫无用处。
他明明……并不想这个样子的。
整个花园房间的角角落落,都充当过梦境上演的背景。
在这些真假错乱,叫人发疯的梦魇里,有时候是周楠在冷眼旁观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和那个人放纵缠绵……
这个人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因为他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是那张脸又是如此的熟悉。
甚至有的时候周楠都会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一片混乱中,他自己鬼迷心窍的去探究,等回过神来,身体甘美的快乐还在源源不断传来。
不等他冷静下来,身体自发的就已经做出选择……
然而如同局外人的周楠,保持表面上的冷静,好似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苍白病态的脸,变得迷离诱惑。
任由这吸血鬼牵引着他的手游走,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深情,她的眉眼是那么的温柔,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在他的面前绽放。
他动摇了吗?
周楠不知道,因为他被惊醒了,光洁的额头满是汗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呼吸急促。
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却还在装模作样,不肯承认。
周楠再也维持不住,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日渐浮躁,看着温希恩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
充满着对所有物的侵略性,还有肮脏浓稠的欲望。
睡眠不足,眼下微微的青紫,虽然他皮肤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压抑烦躁的火气,无疑叫他越发显得生人勿近。
周楠想把卢桂宁直接带走了,他不想再这里浪费时间,也不想在和温希恩有太多的交集,周楠有预感,后面的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他怕自己做出了不太理性的事。
周楠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最后也只想到一个下策——声东击西。
先烧一把大火吸引古堡里人的眼睛,然后趁大火乱时,偷偷带着卢桂宁跑走,此法风险极大,如果被抓住了,两个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周楠不得不做,他短时间内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下去。
深夜,花园起了一场大火,周楠趁乱带着卢桂宁跑。
卢桂宁一点都不慌张,他慢悠悠的,完全没有紧张感,让周楠不由的疑惑。
好像看出来周楠的疑惑,卢桂宁歪头笑了一下,“你真的觉得我们逃的出去吗?”
周楠身体一僵,若有所察的转过头,就发现站在他不远处的一道纤薄修长的身影。
她慢慢的从阴影里面走出来,苍白病态的肌肤也暴露了出来。
亲王殿下面无表情,眉眼好似覆了一层薄冰。
细弱的光线洒在她纤密的眼睫上,落下扇子似得阴影。
“你们要去哪?”没有看他,亲王殿下的语气毫无波澜,却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是要离开这里吗?”
温度彻底降至冰点。
这是一个偏向后门口的一个角落,冷清清的只有他们三个人,月光之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周楠眼皮颤了颤,修长的五指紧紧攥紧。
片刻后,他敛下眉,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完全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拙劣的谎言根本就不需要拆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温希恩忽然垂下眼皮开口,嗓音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的问:“晚点来房间找我。”
说完温希恩看了一眼周楠身后的卢桂宁,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周楠清楚的知道,他走不了了。
夜已经很深了,温希恩屋里幽幽地闪着昏黄的光。
守门的管家见到周楠就板起了一张脸:“你是不是惹殿下生气了?我上次是怎么交代你的?我看你这人老实,才那么用心教你的,你瞧瞧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周楠见此情景,猜测大约温希恩已经发了一遍脾气了,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我是来认错的。”
“认错就要好好认错,不要再惹殿下不开心了。”管家回身替他开门,转头还小声不放心的警告了一句。
温希恩披着黑色薄薄的毯子,半倚在床上翻书,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管家在身后悄悄关上了门。
“过来。”温希恩头也不抬地说道,她的语气和缓轻柔,与寻常无异。
周楠沉默地上前,高大的身影投在温希恩手中的书页上,温希恩合上书,抬眼瞧他,周楠在穿过花园的时候,脸颊也被熏得有些黑。
温希恩拿了一方布料丝滑的帕子递给周楠,“擦擦。”
周楠没接,单膝跪地道:“殿下,我是来解释的。”
温希恩点了点头,“行,你好好解释。”
没有想到温希恩会这么容易松口,周楠原本的说辞哽在喉咙里,缓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刚好后门遇见了他,我都不认识他,当时就觉得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可疑,就去问了几句,然后殿下就来了。”
听着男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话,温希恩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不结巴了?”
周楠猛的反应过来,还想补救,温希恩像是觉得烦了,不等他解释,又抿唇厌倦道:“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周楠一顿,眼皮轻轻一掀,目光从她脸上一晃而过,心提了起来。
站在原地,他眸色深了深。
“耍我很好玩,对不对?”温希恩淡淡道,将帕子扔到他面前。
周楠心头一紧,她果然知道了。
他撩了下眼皮,对上那双潋滟生辉的眼眸,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56)
明明是极其好看、引人沉溺的一双眼眸,此刻如同浸着冰冷寒意的潭水,叫人心底发凉。
“你竟然敢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不敢用真面目面对我?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报复你吗?还是怕我杀了你?”温希恩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情绪又太过于激动,似是有些不支,喘了口气,才继续缓缓道,“既然你怕,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忽然,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周楠想也没想,捡起帕子递给她,温希恩咳得极厉害,整个身子弯得几乎要钻进周楠怀里,周楠听着她咳得惊天动地,心里又乱了。
过了好一会儿,温希恩才慢慢平复,她直起腰,唇角丝丝缕缕流着血,不在意地拿帕子抹了,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周楠沉默不语,心中却又是乱成一团,他猜测到温希恩早就怀疑他了,以为她会暴怒,毕竟被一个人耍的两次,亲王殿下没有理由不发脾气,可是现在只是用平静的口吻描述,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激动,而且她似乎的确病得很重……
温希恩咳了一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眼尾淡红,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抚媚,她靠在软枕上,慢条斯理道:“怎么?又开始当哑巴了?”
周楠抿了抿唇,艰难道:“殿下……”
“你从一开始来到我的身边,就有没有想过如果被我发现了,后果会是怎么样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演技都是那么的拙劣,让人一眼就看破。”温希恩冷冷道,神情慢慢变得阴鸷,“周楠,你以为你还有机会逃的出去吗?”
周楠惊愕地抬头,此时心中的震惊才达到了顶点。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温希恩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漫不经心道,“知道怕了,为什么还来招惹我呢?”
既然撕破脸了,周楠也不想再装,他甚至用悄悄捏紧了藏在口袋里的刀,入手是一片冰凉,“既然你都已经猜到是我了,为什么不拆穿我?”
“拆穿你,我为什么要拆穿你?”温希恩按住胸口,眼底热烈的感情被她死死的压抑着:“如果我拆穿你了,你肯定会走啊,就像今天一样,如果我没有看到,你是不是又要消失?”
“这次准备消失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但是很可惜呢,这次你永远都跑不了了。”
“闭嘴!”周楠抽刀架在温希恩脖子上,愤怒地望着她,气愤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除了气愤之外,还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的胸口里面翻涌。
温希恩冷笑一声,丝毫不畏惧劲边锐利的刀锋,“怎么,还想杀我?你觉得我死了,你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去吗?”
“如果能拉着你垫背,那么我死得其所,还是我赚了呢。”周楠咬牙切齿道。
温希恩又笑了,笑容甜蜜而狠毒,“好啊,那你动手吧。”
周楠双目眦裂,心头几乎要炸开,手臂剧烈地颤抖着,熏黑的脸也红到头顶,在温希恩嘲弄冷漠的目光中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用一根纤细的手指便推开了自己的刀,“刀都拿不稳,阿楠,退步了不少啊。”
温希恩语气宠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微躬着又咳了几声,完全不将韩齐放在眼里。
如此冷静,好像一点都不怕他手中的刀,又十分的概念笃定他不敢动手……周楠胸膛剧烈起伏,举着的刀颤抖数下,忽然间一刀刺下,将床上的软枕刺割得满天飞羽,一字一顿道:“温希恩,你不得好死。”
纷纷扬扬的白羽落在温希恩的乌发与长睫上,她无动于衷地笑了笑,“那又如何?”
——
这几天的时候古堡里面的气氛在这几天里有点古怪,管家也知道了真相,主要是亲王殿下房间里面多出了一个男人,熟悉的面容让管家瞬间就猜到了是谁。
那一刻他是震惊的,他万万没有想到,消失了十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亲王殿下的房间里面,还躺在她的床上。
管家想去劝告殿下,怕她又重蹈覆辙,但是当对上了殿下黑沉沉又偏执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不敢说了。
因为他知道说出来无非就是惹殿下不开心罢了。
忧心寡寡的管家迎来了一个客人。
看到袁旭非常高兴,“袁公爵,晚上好。”
袁旭是个长相十分英俊的血族,他很高,起码有一米九,这种人时常会给人一种很强的侵略性,但是因为他脸上的笑容永远都是阳光灿烂的,他取下头上的礼帽,对管家微微一笑,“恩恩呢?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殿下在房间。”管家边说边把袁旭迎了进去,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袁旭进了庄园,饶有兴趣的打量四处,进了房子后,他被引到客厅坐着。
当仆人上血茶的时候,袁旭佯装随口一提,“希恩最近都待在古堡里吗?”
那人低着头,就笑着说:“殿下一直都待在房间里面。”
袁旭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不满温希恩宁愿无聊的待在房间里面都不愿意来找他玩。但还是微笑地点点头。
上完茶和点心后,袁旭一直坐在深红色布制沙发上等温希恩下来,可是他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也没见到对方下来。他不由看了下把口袋里的怀表拿出来看了一眼。
这是不耐烦的表现,他想上去找温希恩了,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等待。
一旁的管家看见了,连忙道:“殿下可能还在收拾,您稍微坐一下。”
他连忙上了三楼。
他方才特意吩咐仆人去告诉温希恩,袁旭来了可是不知为何温希恩还没下来。他只能再跑一趟。
他站在房间门口,轻轻敲了下门,等里面传来时声音,他才打开门进去。
床上挂了床幔,白色层层叠叠,华丽又漂亮。
温希恩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只穿了一件很宽松的睡衣,头发凌乱,精致漂亮的眉眼染上了一丝不耐。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57)
她看到管家,优雅的整理了一下衣领,“怎么了?”
管家先看了床上一眼,才说:“殿下,袁公爵现在正在楼下客厅等您。”
温希恩闻言微微歪了身体,苍白病态的面容透着冷淡,意兴阑珊地说:“我知道,不过不是说过不见了吗?”她顿了顿,“如果你觉得这个答复不太好,就说我身体未愈,不方便见客吧。”
管家自然不能反驳温希恩,只能下去转告袁旭。
袁旭听到温希恩身体不好,不能见他的时候,目光一闪,随后他便拿起了桌子上的礼帽,温和地说:“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来。”
出了门口,袁旭的脸色就直接沉了下来,可这还不是他最生气的时候。
当他正要上车的时候,却意外看到温希恩的仆人提着一盒精致的蛋糕进去。
温希恩一向不喜欢吃这样的东西,怎么会特意叫人买,本来就被温希恩拒绝门外之后心情就不好,现在看着那个蛋糕更觉得碍眼。
他知道温希恩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只不过是不想见到他而已,这一向都是温希恩拒绝别人的借口。
袁旭并不是一个难缠的人,他知道温希恩的意思,所以哪怕再不悦,都憋着没有说出口。
明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不错,温希恩还会主动来找玩,可是现在又转眼把他拒之门外。
忽冷忽热的让袁旭烦躁。
——
温希恩把周楠锁在房间里面,也没把他给怎么样,当然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就是偶尔发一下疯刺激他两下。
可偏偏周楠真的是一个硬骨头,一开始想方设法逃跑,温希恩就直接把他锁起来了,原本安宁了两天,又开始作妖了。
也不知道从摸里拿来的玻璃碎片,一声不响的就割腕,还好系统提醒的早,还留着一口气。
温希恩当时觉得没什么,为了维持人设也假装发了很大的脾气,整个房间里面的东西都被她摔了一点,然后等周楠养好了身体,一怒之下就把他给关在地下室里面。
存心是想给他点教训,温希恩特意吩咐他们不要送吃的。
没日没夜的关,周楠被下了药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力气,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除了睡觉就是发呆。
这一觉,不知又睡了多少时日,周楠醒来时见到的依旧是空空荡荡的地下室,根本无从分辨此时又是何时何日。
单手撑地坐起身来,全身软绵绵的没有意思力气,这几天已经有人来送饭了,现在饭菜已经被收走了,只有那个位置放置一碗清水,周楠已觉得口干难耐,走过去伸手去端,没想到端到中途,手腕一麻,盛水的玉碗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在地毯上骨碌碌的转了几圈,清水洒在地毯上,一下子就润湿了大块。
周楠用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动作迟缓的换了一个位置重新坐下。
因着接受着严格的训练和精英教育,周楠心性也坚定。
就这样一连过了数日,温希恩终于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几件衣服和几碟吃食,紧闭的门被打开,她将东西放到周楠面前,看着已经饿的发昏的周楠将东西狼吞虎咽的吃完。
“饱了么?”温希恩蹲在周楠身旁,冰凉的手掌抚摸着周楠的头颅。
周楠已饿了许久,猛一填饱肚腹,便又觉困乏起来,见温希恩开口问话,本来不是很想理会,但是眼前阴晴不定的人的手段他也不想再尝试一遍,也只是无省气力的‘嗯’了一声。
他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被关无数的日夜,分不清白天与黑夜,这个房间里面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生物。
刚开始待着这里面还好,除了食物有一顿没一顿的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周楠甚至还觉得有些庆幸,终于不用再面对温希恩了。
可是时间久了,就慢慢的开始恐慌,一天下来他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别人送饭才能掐算到时间点。
一种恐慌和不安渐渐的弥漫上心头。
“怎么瘦了这么多?”温希恩收回手,看着周楠已然有些朦胧的双眼,轻笑一声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周楠一听温希恩要走,下意识的想要起来阻止,甚至张了张口想要认错。然而身体实在是疲乏的紧了,直到温希恩离开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就这样混混沌沌的又过了许久,温希恩再也没有来过,只差了一个聋哑的老仆过来伺候周楠的吃穿用度,再过了一段日子,老仆便不见了,许久不见的温希恩开始频繁的出现。
她只字不提,也没有问周楠到底有没有认识错误的这些话,只是温柔很耐心的和他相处着,但是待在这里的时间其实很少,一个小时都没有就会离开。
哪怕当周楠表示要要离开这里时温希恩也是不会理会,甚至还会露出冷漠的表情,她没有说任何的话,却让他惴惴不安。然后温希恩就会隔一个星期都不来,这样周楠也就不敢再开口了。
又一日,温希恩贴在周楠耳边说,“外面春光正好,我带你去花园里转转。”
长久没有与人交谈过的周楠迟钝了很久才分辨出那话中的意思,瞬间被惊喜冲昏了头脑,连忙点头应了一声,看着温希恩的眼神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怨恨,甚至还有一丝依赖,便由温希恩带着穿过长长的暗廊,来到了花园。
温希恩扶着周楠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周楠反射性的瑟缩了一下身体——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阳光了。
温希恩不动声色的抓紧他,眼中带着极冷的笑意,手上安抚性的紧了紧。
周楠跟在温希恩身后走了一段路才发觉出不对劲,花园一向是最热闹的地方,可他们一路走来,居然没有看到一个仆人园丁!
周楠哑着嗓子问,“为什么没人……”
还未说完,温希恩便开口打断,“那些闲杂的人,我都打发掉了,免得扰了我的兴致。”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58)
周楠只觉得温希恩的眼中带着钩子,几次都扯住了他的心神,忙讷讷应了一声,低下头不敢再看。
花园里满植玫瑰,各种颜色的玫瑰都在盛开,花团锦簇,绿草如茵的草地和高耸参天的巨木,令人流连忘返。
他们沿着小径走着,两旁的玫瑰都在精心培育的,枝条交疏,绿叶圆润,而花朵的每一扳纹理都细致美丽,一株株儿玫瑰都开的精神饱满。
一架蔷薇,柔条披挂的枝叶上,缀满了圆润的花,芬芳呈媚气。重叠的瓣,粉中透红,红里泛白,有的微微调些紫。
而周楠却是因为长期间闻着地下室的馥郁香气,此处身处繁花之中,一点香气也闻不到,虽是如此,但周楠也舍不得离开,更舍不得这久违的阳光,侍立在一旁静观。
温希恩去拽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周楠第一次没有挣扎,而是心甘情愿的被她牵着。
亲王殿下不时摘下几朵叫不出名却漂亮非常的花塞在周楠手里,问,宠溺的模样好像并不是狠心把他关在地下室里的人。
“阿楠,你说这花好不好看?”
周楠就是个莽夫,连花的种类都分不清,更何况还是温希恩送的,要是以往周楠肯定不会接,就算接了下一秒也会丢在地上,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最终还是说了一句好看,只要温希恩折下塞在他手里的,他都一概应声说好看。
温希恩眉眼含笑,“阿楠要是喜欢,以后我便叫阿楠天天见到。”
周楠一时怔然住了,差点被她温柔的表面给迷惑了,是这个人把他给锁在这里的,如今怎么还可以这种若无其事温柔的面孔来接近他呢?
可是理智是这么想着,周楠却没有以前那么偏激了,可能是关的时间久了,已经认清了现实。
但转念一想,温希恩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的戏言,转念即忘,便没有放在心上。
温希恩拉着周楠在花径中穿行,不时回头与他说些什么,周楠只觉得胸口仿佛压了几重巨石,愈来愈沉重,让他几欲喘息不得。
“阿楠,你怎么了?”温希恩见周楠脸色青白,停下来问。
周楠一手抵胸,“我,我没事。”
“脸色这么难看,还说没事!”温希恩多了几分呵斥,费力的扶着他高大的身子,“我送你回去休息。”
周楠莫名的有些惧怕回到那空无一人如同阴间的地下室,连连摇头道,“我没事,我……”
眼角的余光偶然瞥到一点寒芒,超高的警惕心让他瞬间警醒那是什么,可是也许是被关的久了,行动也有些缓慢,他甚至还没有开始动作的时候,温希恩就没有半分犹疑,一下将周楠扑倒在花丛中,下一瞬温希恩就觉得后背一麻。
“温希恩!温希恩!”周楠抱着她单薄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慌乱,薄唇颤抖的厉害。
在这么好的机会中,他没有选择抛弃温希恩跑走,或许他知道自己根本就跑不出去。
温希恩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她抓住周楠温热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道,“不要怕……”
话一说完,也不待周楠再说什么,头一偏便昏厥过去。
见温希恩昏死在了怀中,鼻尖淡淡的冷香还掺杂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周楠颤抖着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黑衣人也被不知道何时赶来的仆人吓走了。
他日日夜夜恨不得食其肉的人就这么躺在他的怀里,无声无息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现在要的这个人的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何都下不了手,手上一片温热,他抬起手一看,发现全都是血。
这个时候他精神恍惚着想着,原来这个人的血也是热的,在极其紧绷着精神中,周楠神智就跟着涣散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斯德哥尔摩效应,又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或者称为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性、甚至协助加害人。
——
周楠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在地下室,只有一盏小灯,他慢慢的靠近那盏灯,像是在靠近唯一的温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独自取暖。
在一片浆糊的脑海中,他伸出自己的手,手上干干净净,血已经被擦干净了,可是他好像还可以隐隐约约的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道温希恩现在怎么样了……
瞳孔剧烈的猛缩,周楠猛然的反应了过来,他痛苦的抱着脑袋,在心里面疯狂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担心那个人?那个人死了不是更好吗?当真是被关傻了吗?
可是不管他如何克制的不去想那个人,脑海里偏要和他唱反调的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这个地下室除了温希恩来之外会和他说两句话,就没有人了。
他混混噩噩的也不知道呆了多久,闻着地下室那浓郁的香气,记忆也开始错乱的起来,他想站起来,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又坐在那盏灯下发起呆,直到维持一个姿势腿都发麻了,他才回过了神,准备站起来。
身后伸出一只手扶住他,周楠愕然转过头,便见是那许久不见的老仆。
老仆将他扶到床上躺下,又端来一盆温水,用帕子浸水拧干,将他的额头擦拭一遍,便佝偻着身子退到床边候着。
周楠本来性子就冷淡,又知老仆聋哑不辨,于是也就没了攀谈的心思,转了一个身,闭眼假寐起来。
周楠在这地下室又呆了数十天,温希恩都没有再来过,好像完全把他这个人遗忘在这个角落里面。
这个时候他才有了一种恐慌之感。
反倒是有一日,有人闯进来,喧杂的声音远远的传入周楠的耳中。
他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是等他想仔细去听的时候,外面已经安静了。
在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关久了,周楠竟然在胡思乱想着把他关在这里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