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防人之心
北秦素有东凌西宫的说法,不仅仅是因为这两家是京城内最大的两世家,还因为两家几代人的交情,但凡提及凌氏,就会让人想起宫家,提及宫家,又会联想到凌氏。
几代人的世交感情,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也正因为此,凌善道从未将怀疑的矛头指向过宫承焰。
两人不仅仅是世交,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至交。
凌善道表情痛苦,一个相信了几十年的朋友,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说,那一切都是假的,那个朋友也是假的,那这几十年付出的感情,委屈又找谁说?
痛苦之后,他又是愤怒,气宫承焰,更气自己,是自己识人不清,才会导致现在这么多的麻烦。
愤怒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失落,再接着,又有一丝丝的侥幸,这一切,会不会是误会呢。
凌依看着凌善道表情变换,等后者情绪完全平复后,才冷静道:“我知道要父亲接受一时还很困难,毕竟宫凌两家的交情摆在那儿。
我并不是要父亲立马与宫家断绝往来,您只需要知道,最近凌府出这么多事,都与宫家脱不了干系就行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父亲以后切莫与宫家再深交了。”
凌善道知道她的意思,毕竟现在无凭无据,若不是凌依抓到那些细节,他也不可能会怀疑宫承焰。
但他有一点想不通,宫凌两家一向交好,也并无利益冲突,为何宫承焰会这样针对自己?
看着凌依清明的眼睛,凌善道有种感觉,他的女儿,竟是了解的比自己清楚。
凌依心里也在考虑,是否要将事情真相告诉父亲。
她若是明说,后者势必要问她如何知道,她给不出答案,也给不出证据,难道能说自己是重生而来的?单是想想都觉得荒唐。
“欲----宫家为何要这样?”凌善道果然问道。
凌依摇摇头,“父亲比我了解,您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她最终还是选择先不说,口说无凭,若说两年后凌家有灭族的灾难,只怕凌善道都要以为她是疯了。
凌善道觉得凌依的解释很合理,是啊,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凌依会知道呢。
又疑惑道:“既然砚台都毁了,那送进宫的那些砚台,又是从何而来?”
凌依笑看着付子欣,“这还多亏了他,他祖辈上都是制砚台的,收藏了不少好砚,这一次,可是将全部家底奉上了。”
付子欣嘿嘿一笑:“是大小姐伯乐识马,小的最开始也不知道家父竟然藏了那么多好东西,说什么将来给小的娶媳妇用,这么些年,早拿出来,我们也不用在贫民窟呆那么久了。”
凌善道眼露疑惑,他回想起那些砚台的制作手法,觉得眼熟,又听付子欣这样说,猜出后者的父亲有刻意隐瞒之意,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问道:“令尊叫什么名字?”
付子欣怔了怔,不知他问这做甚,却还是道:“家父付岩,不过是个贫苦百姓。”
“付岩----真的是---付岩?左眼有一道疤的付岩?”凌善道有些激动。
付子欣茫然的点了点头:“老爷认识我父亲?”
“岂止是认识----”凌善道颇有一种老友就别重逢的喜悦,不过看到屋内其他几人的困惑表情后,忙收敛起来,笑道:“好了,今日之事能圆满解决也不容易,你们都歇着吧,浮生,咱们回府。”
明显藏着话,凌依瘪瘪嘴,他就是不说,自己要查,也能查出来。
看父亲的表情,这个付岩一定是他认识之人,而且在砚台制造上有如此高超的技艺,说不定还是当年响当当的人物。
打听一个有名有姓的名人,何等容易,路笑天只用了小半天的功夫,就打听出这个付岩的来历。
原来后者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砚台品鉴高手,后来因为犯了事,全家被撵出京城。
虽然打听到的事情是这样,但凌依却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她与付岩见了两次,虽说不上了解,但人看着和善,不像是会犯事的人。
但人心隔肚皮,谁又能完全肯定呢,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再了解。
路笑天虽然白天在笑仁堂做事,可晚上还是会回凌府,像今天这种好玩儿的日子,他更是跟在凌依后面,未免错过什么好戏。
回府后,路笑天就道:“那个不人不鬼的,跟了我们一路,被我吓跑了。”
凌依一时没反应过来谁不人不鬼了,“不人不鬼?”
“就是跟在海宁公主身边的那人。”
凌依略一想,“看来海宁公主已经与宫承焰达成共识了,两人一定早就有往来,平日多防着些。”
织羽织扇一直跟在凌依身边,路上没能多说话,现在终于能一吐为快。
如今事情几乎都解决了,织扇最在意的,就是邹氏,邹霸天公然替邹氏抱怨,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若是不管还好,但一旦管起来,恐怕就是对邹氏大大的有利了。
“大小姐,难道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姨太太再回来?”
凌依陷入沉思,她也没料到邹霸天会有那么一手,但事已至此,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解决办法。
想起临走的时候庆隆帝留下父亲说了一席话,她虽然不知道话的内容,可看父亲的表情,也大致能猜出来,无非是与正妻之位有关。
难道真的让邹氏扶正?
“笑仁堂那边可查到什么?”凌依问路笑天道。
路笑天摇头,又点头:“暂时没查到什么,不过我知道笑仁堂内有一间密室,我试过,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钥匙在邹建身上。”凌依肯定道。
“对,我见他时常挂在脖子上,连晚上睡觉洗澡都不取下来,太可恶了。”路笑天愤愤道。
织扇噗嗤笑道:“你还跟去看过不成?”
路笑天脖子一扬,“那当然,我看到的东西,能不想办法拿到手?
我跟了他三天,从未见他取下来过,平日他倒是会开门,只不过我根本近不了身,除非硬闯,但就怕有用的东西没找到,反而打草惊蛇。”
凌依点头道:“说的没错,这件事不能急,邹家在笑仁堂这几年,就算有什么龌蹉勾当,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人发现,就怕万一被他们察觉,毁了原本重要的东西,那就得不偿失了。”
织羽又说起八音国那边的事,“良疋中午送信过来,八音国这次堪堪避险,几位长老实在觉的是件值得庆祝的事,说是在朗庭轩定了席,让您明日一定前去。”
要吃饭露面,她知道凌依不方便,又道:“要不要婢子找个借口推了?”
凌依摇头:“不用,明日照旧去,让良疋跟着一起去。”
织羽道是,立马就派小厮送口信去落霞苑。
*
鬼奴一直尾随在凌家马车后,跟着去了墨观,但他并未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因为中途有人出现,让他本能的有种危机感,更怕泄露自己,立马就撤退了。
本来准备打听些有用的回禀海宁公主,可最后什么也没听到的他,不得不找些说辞。
“他们只去了墨观,没说什么重要的话。”
海宁公主狐疑,“当真什么也没听到?”
鬼奴肯定点头。
海宁公主本来打算打听些有用的送去给宫承焰,现在看来也只能先缓缓,转而问道:“宫曦儒直接回府了?”
鬼奴再次肯定点头:“马车直接回宫府,中途并未停过。”
海宁公主心里稍安了些,她的目标还是放在宫曦儒的身上,只不过那个凌依,却是她和后者之间的绊脚石。
虽然两人看上去没什么,可她女人的第六感来说,那两人很危险。
*
第二日,凌依坐着不起眼的马车从凌府后门出门,又在街上饶了好几圈,最后才去到落霞苑。
担心满江燕会随时派人盯着,她特意让路笑天先视察了一番,确定周围并无人监视,才放心的让马车驶进落霞苑。
因为马车并未挂上凌府的旗子,看上去只不过是一辆普通马车,无人怀疑。
在落霞苑换上辻娘的装束,凌依一直等到快正午的时候,才让良疋驾车去朗庭轩。
凌依到的时候,尚且只有宫曦儒一人,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她便取下面纱,与宫曦儒说话聊天。
等到其他四位长老都到之后,她才重新戴上面纱,从少女凌依变作寡妇辻娘。
郭老先生进门就看到屋内多了一扇屏风,有些疑惑。
凌依福礼解释:“未亡人身份特殊,只能在此处放一扇屏风,还请郭长老莫怪。”
郭老先生想了想,“嗯,也无妨,你若不方便,那就坐于屏风之后亦可。”
其他人也无反对,于是室内摆了两桌,一桌供其他五人用,一人供凌依专门用。
屏风背面靠墙,若不是从正面走进来,并不能看到里面,凌依很放心,干脆的取下面纱。
她这几天忧心事儿比较多,吃饭也没胃口,现在什么都放下了,就像是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假,难得的轻松惬意,一边吃的津津有味,一边听外面几人的高谈论阔。
第121章 不知所想
几位长老在朗庭轩吃饭,也并非简单的庆祝八音国劫后余生,而是说的最近一件对八音国来说颇为重要的事。
按照往年的习俗,每逢庆隆帝寿诞,八音国演奏了国乐,那之后的一个月内,很多外来户都会在八音国大批量的订够乐器,当然那些只是普通商品,八音国也针对这个期间,额外的给很多优惠价。
以前凌依不管这些事,可现在既然她也算是八音国的一份子了,就不得不在意。
“从前都是谁负责这件事?”凌依坐于屏风后问道。她知道,那些贩卖的事,不可能是这几位长老做,他们顶多也就把把关罢了。
“以前都是邹掌事管理,他这几年都做的不错,今年恐怕还得由他做。”郭老先生道。
凌依轻嗯了一声,就不再多问,等到大家散了,她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宫曦儒意外的竟在屋外等她。
凌依有些诧异:“宫少爷找我有事?”
宫曦儒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在这里等着,但他面上肯定是不会表现出来,那说什么好呢?
“是,海宁公主这件事,多亏你帮忙。”
凌依边走边笑着道:“你不怪我破坏了你这么好的一桩姻缘?海宁公主人漂亮,身份也高贵,成亲后还能封郡王,还有五万兵马掌握---”
越说,她越觉得自己太坏了,这对宫曦儒来说,可是好事一桩啊。
宫曦儒眉头微微一皱,似在思考如何回答,不过却跟着凌依的脚步下楼。
良久,才听他道:“这些东西,我并未放在眼里。”
“那你看中的是什么?”凌依忽然有些好奇,回头笑吟吟的问。
宫曦儒又是一怔,思考良久,才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凌依噗嗤笑道,“我就随便问问,你别在意。”
她以为宫曦儒是觉得触及了自己的隐私不方便回答。
宫曦儒解释道:“我并没在这上面花过心思,也从未考虑过自己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前面的人,身材纤瘦,如墨的长发垂在后背,轻薄的嫩黄色纱衣,轻柔的像她本人一样,美好!
宫曦儒对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些怔愣。
宫升低声道:“少爷---大少爷?凌大小姐已经走了,您还看着做什么?”
宫曦儒立马回神,瞪了宫升一眼,转身往宫府走。
宫升屁颠屁颠的跟在他旁边,像是问,又像是喃喃自语,“这凌大小姐为何就见不得少爷好呢,海宁公主那么好的一件婚事,就被她这么给搅没了。”
宫曦儒忽的顿住,想了想,淡淡问道:“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宫升嘿嘿一笑:“小的哪儿知道啊,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这又是散播谣言,又是挑拨张宫两家关系,可见度量-----”
眼见宫曦儒已经有些不悦,立马改口:“度量不是问题,问题是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不是吃醋?”
“吃醋?”宫曦儒心轻轻跳了跳,像是被什么捏了一把,一种异样的情绪自心尖蔓延开。
“对啊,可不就是吃醋,小的怎么这么聪明。”宫升哈哈大笑,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件什么了不得的事。
宫曦儒眼角隐隐有些笑意,脑子里全是那个清清淡淡的人,看似温柔可人,可实则又冰冷难以靠近,那样的她,真的会吃醋?
等等,吃醋?为什么吃醋,是不喜欢自己娶海宁公主?那为什么不喜欢呢?难道是----
“大少爷,您想到哪儿去了,小的只是说,凌大小姐或许是嫉妒海宁公主,看不得她好,您笑成这样是想到哪儿去了。”宫升疑惑的看着宫曦儒。
宫曦儒表情倏地一冷,白他一眼,一甩衣袖继续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宫升恍然,拍着脑袋请罪:“小的胡说八道,少爷您别放在心上。”
但是,真的能不放在心上?
宫曦儒从未这么认真的考虑过某个人,与自己的未来。纵然交情如白朗祝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将来就一定会有这二人,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总归都有各自要走的路。
但是被宫升那么一说,他虽然知道荒唐,虽然知道自己不该想,可就像是打开了那道门,此后就无法再关上,思绪也总会不自觉的朝那方面想。
而身为当事人的凌依,却是优哉游哉的在府内喝茶吃点心。
“大小姐,这是往年的八音国这两月的账目,是宫少爷派人送过来的。”织羽递上几本账簿。
宫曦儒是八音国的长老,要到账本也并不困难。
凌依一边吃茶,一边挨着翻看,账本记的详细而有规律,看不出任何名堂。
她指着一个数字道:“过去的七年当中,每年六七月的进账都在规律性的增加,头三年闹饥荒,进账不多也正常,但后来这几年,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增长的数目却依旧和早期那几年差不多,不觉得奇怪?”
织羽对这些完全不了解,提议道:“不如拿去问问老太夫人?”
“祖母恐怕也不清楚,这些事,往年可都是邹氏在理,祖母只知道每年都比上一年上涨,父亲对这些事更不会管。”
织扇拿着账本,左看右看,密密麻麻的数字让她头晕眼花,最后索性丢下账本道:“大小姐,婢子是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可既然他敢将这账簿拿给人看,应该轻易不会出什么纰漏。”
凌依点头:“是,账本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我们必须亲自去盯着。”
织羽惊讶:“大小姐是想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八音国?”
“八音国有长老住宿的地方,挺方便的。”
“可是老爷和老太夫人这里,如何解释?”织扇担忧。
凌依笑看着她,眉梢轻扬,“路护卫,该你出马了。”
路笑天笑哈哈的出现在屋内,一双眼睛直溜溜的转,“大小姐又要我做什么?”
凌依冲织羽努了努嘴,“把她易容成我的模样,织扇伺候着,若是祖母问起织羽,就说回乡下探亲戚去了。”
“那我呢。”织羽嘟哝道:“就姐姐去探亲戚,我不去,是不是说不过去?”
“这有什么难的,就说大小姐离不开人伺候,你留下不就得了。”织羽抿嘴笑道。
织扇哦了一声,点头道:“此言有理。”
凌依说做就做,第二日就让织羽扮作自己的模样,反正她身体“时常不好”,天气这么炎热,随随便便中个暑也正常,兰氏心疼她,说早晚不用过去请安,先将身体养好再说。
宫曦儒本来听说凌依病了,正犹豫是否要去问候一番,可当他看到在八音国出入的辻娘,立马就明白过来,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在八音国住下。
虽然邹氏犯了错,但邹全邹建并未受到影响,八音国和笑仁堂,两人依旧做的很好,像是根本没有邹氏那件尴尬的事似的,只做自己的,其他一概不管。
不过也正因为少了邹氏,几年八音国的所有账簿审核,都是邹全一人处理。
凌依每日都在八音国内晃荡,走东串西,认识了不少人。
不过对她在八音国住下这件事,几位长老还是很好奇。
凌依给出的解释,则是落霞苑正在重新装修,一时半会儿是住不了,而为了应和自己,她特意让良疋找了工匠对落霞苑重新修整。
这日,她正在屋内看书,外面传来叩门声。
凌依扬声问“是谁”,门外就传来宫曦儒的声音。
她猜不出宫曦儒呆在八音国的目的,不过后者既然找上门,也没道理不见。
打开门,宫曦儒清爽的面孔就映入眼帘,这时候还未到晌午,天气并不那么热,后者穿着浅色单薄的衣衫。
也许是背后那一束金黄温柔的阳光,也许是嘴角不深不浅的笑意,总之凌依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亲和。
宫曦儒见凌依露出一丝迷茫,轻咳一声,“今日集市上有杂耍,你想不想去?”
凌依不急着回答,笑道:“我以为你只有清一色的深色衣服,没想到还有浅色衣服---”
宫曦儒再次干咳一声,淡淡道:“不适合。”
“也不是不适合,可能是我没看习惯---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凌依问道。
宫曦儒瞄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跟在后面的宫升赶紧道:“少爷想请小-----辻长老去集市看杂耍,今日街上可热闹了,辻长老闷在屋里,岂不是无聊。”
凌依略一想,笑道:“那先等等,我进去换身儿轻便的衣服。”说完就关上门。
宫曦儒脸色瞬间沉下来,直愣愣的看着宫升。
宫升呵呵讪笑:“小的是真觉得这身儿不错,特意让裁缝赶制出来的,少爷您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灰色,没一件儿见得人的,这件衣服真好,将您冷冰冰的脸瞬间就融化了不少,您看刚才凌小姐都看呆了-----”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声如蚊蚋,呐呐道:“少爷若实在不喜欢,回去换了也成,不过现在去换,岂不是更显得您心------虚-----”
凌依重新打开门,就看到宫曦儒浑身透着寒气,宫升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耸拉着脑袋。
“怎么了?”她问道。
宫曦儒眼中的寒冰收敛,淡淡道:“没什么,我让人备了马车。”
“既然是出游看热闹,坐马车多没意思,不用马车了。”
凌依一面往外走,一面将面纱挂在耳朵上,回头笑道:“这样别人也看不出来,何况只要出了八音国,在外面,还不是随我怎么高兴怎么来。”
辻娘的身份只需要在八音国和落霞苑维持就行了,出了那两道门,她还是凌依,凌府的大小姐。
宫曦儒刚才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大跨步的走到凌依旁边。
第122章 找出破绽
在八音国住了好几天,凌依一直未能发现什么异样,直到这天来了几个异地人。
吸引凌依的倒不是这群人异于北秦人的相貌,而是后者订的那批货,数量大的惊人,竟然是比这些天加起来的都好要多。
一行五人刚刚步入八音国,邹全就笑呵呵的上前行礼:“云老板,今年可把你盼来了。”
“邹管事客气,你我各有所需,我这每年都必须来北秦走一趟,还怕我不来。”
邹全连连道是,一面让人准备茶点,一面将五人迎到客堂。
“这些人是哪儿来的?”凌依问道。
站在她旁边的宫曦儒解释道:“是梁国人,也是八音国的老主顾,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订大批的货。”
“梁国人----”凌依看着那群人走上楼,也跟着上楼。
她是八音国的长老,要去哪儿自然无人拦着,但就在她要跟着一起进客堂的时候,却被门口的伙计拦住。
伙计很是歉意的道:“辻长老,管事正在与客人谈要紧事,吩咐所有人都不能打扰,您别为难小的。”
凌依盯着那道门,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伙计越发为难:“辻长老,小的实在不能让您进去,还请-----”
凌依没等他说完,就径直离开。
伙计愣愣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没弄明白,这是怒了呢,还是没怒呢?但怎么说,自己也得罪了这个新来的长老,看来以后见到得绕开走。
却说凌依虽然离开了,可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但路笑天白日在笑仁堂做事,她左思右想,觉得这时候也只有一人能帮自己。
宫曦儒正在想凌依到底去做什么了,后者就出现在他门前。
“有事?”他看出凌依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凌依微微一笑,她可记得路笑天说过,宫曦儒身边有高手。
她朝屋内望了望,“不介意我进去坐坐?”
宫曦儒越发疑惑,侧身让开道做了个请。
“其实我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让你帮个忙。”凌依进屋就笑眯眯的道。
宫曦儒微微诧异,凌依可从未主动说要他帮忙的话,既然亲自开口,可见事情很重要了,当即就点头道:“你说吧,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
凌依干笑两声,再三考虑,才缓缓道:“我想让你的人帮我----打听些事儿。”
宫曦儒何其聪明,联想到她刚才的表现,问道:“你想让我的人去偷----”
“打听----打听。”凌依轻咳两声,笑着打断他的话。
宫曦儒忍不住笑了笑,这不是什么难事,让无影去打听就好,不过----
“你不会问我原因吧。”凌依眨着眼睛紧紧看着他。
宫曦儒顿了一顿,“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多问。”
凌依笑的灿烂,拍了拍手道:“那我先走了,你知道结果后回头告诉我一声。”
其实她也没指望宫曦儒的人能打听到什么要紧的话,甚至可能那几个梁国人根本就只是普通的商户。
但这是她在八音国这几天逮住的唯一值得关注的事,不管结果如何,都要一探到底。
宫曦儒等她离开后,就唤来无影,吩咐后者去探听消息。
无影似乎对这类偷听墙角的事觉得有些不屑,不过他不会违背宫曦儒的意思,所以立马就去八音国的背面,一跃而上跳到客堂的窗台位置,躲在外面偷听。
里面的谈话显然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此时屋内的人已经在握手言欢,看上去谈的很愉快。
无影将几人说的话全记在脑子里,再如数禀报给宫曦儒。
都是些无关要紧的话,凌依听完后并未多失望,她也知道这并不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事,邹全做了那么多年,尾巴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逮到。
纵是宫曦儒并不知道实情,但也看出凌依是怀有某种目的的,但是她要做什么呢?
他本欲要问,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并非自己该挂心的事,于是又将话咽下去。
凌依并不知晓他的这一系列心理变化,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邹全身上,若说邹全没在账本上动手脚,她无论如何都不信。
回到自己屋里,凌依将那本账簿又从头看了一次,最后还将账簿递给良疋看,问他有什么想法。
良疋瞪大眼睛看的仔细,可他那点儿认字水平,勉强看一封家书还行,看账本,就是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只能默默放下账本。
“大小姐,您想让小的看什么?小的实在看不出来,这些数字多的头大。”
凌依知道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靠着椅背,将账本盖在脸上,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
良疋安安静静的候着,忽然听凌依问道:“今天来的那几个梁国人,那个领头的姓什么?”
他略一回想,“小的听着,好像是姓云。”
凌依倏地坐直,将账本翻的啪啪作响,最后停在某一页,研究了半响,越看,脸上的笑容越甚。
每当她笑的如此莫名的时候,良疋就知道后者一定是察觉了什么,遂笑道:“是不是那些梁国人真有问题?”
“没问题,他们正常得很。”凌依笑道,扬了扬手上的账本,吩咐良疋:“你去打听打听,过去几年八音国这个时候卖给梁国的乐器,价格都是怎么算的。”
良疋忙去打听,他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四处与人帮忙套交情,八音国的小厮,好些都与他熟了,要打听这些问题,也不难,不过小半会儿,他就得了答案,匆匆回禀凌依。
“因为是老主顾,再加上数量也大,所以每年价格都是按照最低的来算,虽说每一件乐器的利润不多,不过那么大批的数量,加起来也会进账一万多两。”
凌依了然的点头,“一万多,正好比去年多那么一点,他们肯定没算过,若是小批量的卖出去,利润远比这一万两多吧。”
良疋一时没听明白,“俩月就进账一万多两,小的这辈子都还没见过一百两的银票呢。”
凌依笑道:“看似一万两很多,可你有想过我们送出去的货又有多少?三千多把乐器,算起来,每一把的利润才一两不到,你可又知道,八音国的乐器,在外面要卖多少钱?”
良疋呵呵一笑,挠了挠头:“小的不知。”
“至少也要十两银子,只要打上八音国的标记,少了十两是不可能买到的。”
本来要十两一把,因为给了梁国人最低的价格,利润瞬间缩减了七成,这就是为什么卖的多,利润却少的缘故。
“除了梁国人订的那些货,八音国还剩多少现存?”
良疋尴尬一笑,“小的马上再去打听。”说完一溜烟跑出去。
没多久,又回到道:“剩下一千多把,都是分小批卖出去的。”
凌依忍不住笑起来:“三千多把卖出去的利润与一千多把卖出去的利润差不多,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良疋愣了愣,这一次,他费力的想了想,才试探道:“因为价格太低?”
“对,因为我们对梁国人太友好。”凌依放下账本起身,“走吧,终于有事可做了。”
良疋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似乎接下来会很有意思。
生意谈拢后,梁国人也不急着离开,一来货物太多需得走水运,可这几天天气多雨,二来他们每年都会在北秦待上小半个月,在京城中好好玩耍一番,几乎成了定律。
作为东道主,邹全自然要好生接待,在朗庭轩定了最好的席位吃饭,晚上又在醉花楼喝酒。
良疋回到八音国,累的腿都止不住打颤。
“这些人也真能折腾,一整天几乎跑了半个城,他们坐马车,小的只能跟着追,好在没有跟丢。”
他将邹全等人一天的行踪全告诉凌依。
凌依听完后,却陷入沉思,“除了这些地方,再没有去别处了?”
良疋仔细的回忆,“酒楼、饭馆儿、赌场、青楼,确实只去了这些地方,大小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过这些地方小的也注意过,都很普通,并无什么奇特之处。”
“正因为这些地方太过普通,所以我才不得不多想,既然要玩儿,为何不去有名的地方,反而去这些偏远的,大老远的去一个并不那么好的青楼,难道不奇怪?
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多,我也不了解,你明日找些这周围的小乞丐,给他们些钱,打听打听梁国人去过的地方,周围都有还有其他什么铺子。”
良疋微微震惊,他只以为这些人只是简单的玩耍,不过听大小姐这么一说,又觉得很有道理,寻常人哪儿能注意到这些,可有时候,越不起眼的,才越透着怪异。
“小的知道,小的明天一早就去----不过明天恐怕就无法再跟踪那些梁国人,是不是要小的叫些落霞苑的弟兄来。”
凌依微微一笑:“找几个乞丐跟着,也不会引人注目。”
良疋一想,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那小的现在就去找合适的人,小的告退。”
待他走后不久,路笑天就大摇大摆的叩门进屋。
“今日舍得走正门了。”凌依调侃他。
路笑天得意洋洋,“大小姐别忙着取笑我,先听我给你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第123章 提供线索
自从路笑天去了笑仁堂,凭着他高超的医术手段,在加上不收分毫医药费,很快就在曲阳城混出了不小的名气,很多人为了一睹他真容,甚至没病也都要去笑仁堂走一圈。
也正因为他的专业,本来对他不是很信任的邹建也渐渐放下了防备心。
这天,好容易打发了一个极力推荐自己闺女的老太太,路笑天趁着空闲之余,在笑仁堂随处转着看。
他猜测邹全的秘密都藏着笑仁堂密室,遂一有机会,就会在密室周围溜达一圈。
今日亦如此,不过等了刻钟也没见谁要进去的意思,正打算离开,又瞧见邹全面色匆忙的朝自己走过来。
路笑天心中一动,立马朝另一边走去,等到邹全停在密室门前,他才又重新靠拢。
邹全手里还抱着一个木箱子,看上去还有些沉的样,一手怀抱箱子,一手从脖子上取下钥匙开门。
路笑天立马恭敬上前,“邹管事,要不要我帮你?”
邹全手中一紧,面上闪过一丝慌忙,旋即戒备道:“不用,这里是笑仁堂重地,里面放的可都是珍贵药材,没事少靠近,万一丢了什么药材,你这辈子都赔不起。”
路笑天有些惶惶,“那我不打扰了。”说完就恭敬的退下。
邹全等他走远了,才又重新取下钥匙开门,进门之前,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将门推开一个缝儿挤进去,并且迅速又从里面将门关上。
路笑天躲在柱子后面,心里好奇的跟猫抓似的。
旁人只以为那扇门之后,是贵重药材存储仓库,没人知道仓库内还藏有暗室。
邹全如此紧张的抱着那箱子东西,又生怕被人看见,显然箱子里装的不是什么药材,而是藏了不可告人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路笑天当然现在还没办法闯进去,不过这件事可以告诉凌依,兴许她能想到什么办法也不一定。
笑仁堂关门后,路笑天就换了装束去八音国。
卸下易容妆,这里再无人认识他,路笑天大摇大摆的进八音国,又光明正大的走进凌依的房间。
凌依对后者既然会从正门走进来这件事感到诧异,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路笑天也不在意,笑道:“大小姐先别急着笑我,听听我给你带了什么消息来。”
他将看到的邹全异样告诉凌依,并且猜测道:“邹全那箱子东西,一定是什么重要之物,他以为没人发现库房的密室,可就那点小伎俩,我早就看穿了,若不是没有钥匙,又不好硬闯,我早就进去八百回了。”
到底是藏了什么,才让邹全那样紧张呢?
凌依陷入沉思,邹全、邹建都是一体,那个木箱显然是从外面抱进笑仁堂,那又是谁给邹全的呢?
她忽然问道:“邹全今日去了哪里?”
路笑天摇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一整天都在给人看病,哪儿有时间去注意他,不过我猜应该去了酒楼,那一身酒气,老远都能闻见。”
“酒楼?你确定去了酒楼?”凌依认真的看着他。
路笑天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被这么一问,又有些不肯定了,而是道:“也不一定是酒楼,也可能是酒馆、酒摊,或者是酒窖什么的,总之我只说,他身上带着酒味。”
凌依沉静下来,开始慢慢整理思绪。
路笑天知道她要思考,自觉的不去打扰,笑嘻嘻的大摇大摆离开,他是准备去看自己的织羽妹妹。
因为都是长老住的房间,格局与客栈差不多,同一层楼上,有很多独立的房间,凌依所在的位置,在最靠阁楼里面,宫曦儒则住在与她隔了三个房间的第四间位置。
距离如此之近,再加上他自己武功也不若,自然也就察觉了路笑天进出凌依的房间。
从气息上看,是男子无疑,可是谁可以这么随意的进出?
“少爷----您书拿反了。”宫升好心的将宫曦儒手中的书给他翻正。
宫曦儒难得的没有去瞪他。
宫升不自觉,又笑嘻嘻的道:“少爷,这会儿凌小姐应该还没睡下,小的看您心神不宁的,是不是要和凌小姐说说话聊聊天儿。”
宫曦儒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放下书,索性在床上躺下,一动不动。
宫升抿嘴笑,轻手轻脚的将床幔放下来。
*
第二日,良疋起了个大早,随便抹了把脸就匆匆出门。
昨夜他就约好那些乞丐在街尾的破庙相见,等他到的时候,竟然发现大家全都到齐了,却原来是好不容易遇到这等好差事,谁敢离开,一晚上都在破庙等着。
良疋将事情再交代了一遍,让这些孩子跟踪邹建和那五个梁国人,并且再三叮嘱一定不能露馅。
得了大家的保证之后,他才放心的让乞丐儿们离开,自己则挨着再去了昨夜邹建一行人去过的地方。
酒楼、赌场、妓院,他们去的地方虽然不少,可良疋铭记凌依的嘱咐,瞪大眼睛将那些人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的周围都跑了一圈,等大部分都走完之后,已经过了晌午。
良疋不敢耽误,在面瘫儿上吃了碗面,再跑完最后两个地方,酉时就回到八音国给凌依汇报。
“小的将那些地方都看过了,小的愚钝,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不过那些地方周围都有的其他地方,小的都拿笔记下了。”
他将册子递给凌依。
凌依一面让他先去休息,自己则拿着册子研究。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叩门声。
凌依略疑惑,立马将面巾戴上,起身开门。
宫曦儒静静的站在门外,低声道:“有一个人,你或许想要见一见。”
凌依往外面走廊看了一眼,并无其他人,将宫曦儒迎进屋,取下面巾道:“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宫曦儒并不打算现在就说。
凌依狐疑的看着他,桌上还放着良疋给她的册子,虽然至今她也未看出什么异样来。
她在考虑,考虑是否有必要去一趟,但若是不知道原因,岂不是耽误自己时间。
宫曦儒看出她的犹豫,继续道:“这个人,你见了之后,绝对不会后悔,也许与你现在正在查的事情有关也说不定。”
凌依眼神闪了闪,除了自己人,谁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宫曦儒竟然能察觉到自己在查某件事。
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些微微的不安,那感觉,就像是你用心藏了一件宝贝,可是却还是被人轻易找出来,似乎自己的用心,被看的一清二楚,裸|露无疑。
不过想归想,凌依还是在宫曦儒肯定的眼神中走出房间。
虽不知为何,可她总觉得宫曦儒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她不知道的重要事情。
两人离开八音国后,就驾着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等马车停下来后,凌依微微诧异。
“银凤楼---是个酒楼。”她跳下马车,脑海里回想起良疋说的,昨夜邹全和那几个梁国人就是在这里喝的酒。
宫曦儒率先走进去。
银凤楼只是一般普通的酒楼,客人也都属于中下水平,所以掌柜的乍看宫曦儒一身华丽,脸立马笑开了花。
“这位老爷,你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
又看到正走进来的凌依,讨好道:“看夫人的样子,似乎赶了不少路,不如先坐下吃点东西,再在我们客房休息休息再走?”
宫曦儒回头看了凌依一眼,又转头淡淡道:“你们昨夜跑堂的伙计是谁?”
掌柜的一听,心中隐隐叫不好,一来就上来找人,莫非是来找茬的?
面上,已经笑嘻嘻的冲一个伙计招手:“你过来。”
伙计莫名的跑过来:“掌柜的,您叫我?”
掌柜的指着伙计对宫曦儒道:“昨夜就是他跑的堂,是不是这小子做错了什么事,惹老爷不高兴了?”
伙计顿露惶恐之色,使劲儿回想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么尊贵的人物,但他连眼前两人的容貌都不曾见过,又哪儿来的得罪之说呢。
“你昨晚可招待过一群梁国人?”宫曦儒直接问道。
伙计略一想,心一下子提起来,有些害怕的道:“小的----确实给他们上过菜。”
宫曦儒又拿出两张画像,指着上面的人问道:“那你可见过这两个人?”
伙计眼睛瞪着画像,左看右看,慢慢点头:“见过----左边这人先和那几个梁国人到,右边这个人是中途过来的,不过没呆多久,很快就离开了。”
凌依凑过去一看,再看着宫曦儒,两人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听到他们都说什么了?”凌依问伙计。
伙计摇摇头:“那些贵人在小的上菜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说,上完菜就让小的赶紧离开。
小的知道他们得罪不起,哪儿还敢听他们说什么话啊。”
宫曦儒摆摆手:“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伙计看了掌柜的一眼,见后者点头,赶紧退下。
宫曦儒摸出一锭银子给掌柜的,冷冷道:“今日的事,若是敢泄露半句出去---”
他随意抽了一根筷子,对着某个方向掷过去,只听啪的一声,角落的一张椅子就散了架,坐在椅子上的人一个趔趄,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根凳子,就是你的下场。”宫曦儒轻飘飘的道。
掌柜的心突突的跳,额头冷汗涔涔,赶紧拱手:“小的知道,老爷您放心,小的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乱说的。”
走出银凤楼,凌依又是好奇又是不解,“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儿见面了?”
宫曦儒将画像重新收好,笑道:“随便让无影一查,就查出来了,他们并没有避嫌,也许以为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不会引人注意,总之,并不困难。”
凌依挑了挑眉,笑吟吟的看着后者,心中却在想,看来邹建那箱子东西,是从邹全这里拿去的。
第124章 怒斥邹全
知道邹全和邹建在银凤楼见了面,并且私下里递交了某样东西,凌依本来混乱的思绪,像是被一根线引导似的,逐渐清晰起来。
再结合着账本以及良疋给出的册子,她突然有一个猜测,也是唯一能让目前这些事合理化的猜测。
“梁国人什么时候走?”凌依问良疋道。
“今天去定的货船,应该就这两天就要走了。”
凌依点头,“你去问问账房,看梁国人除了定金,剩余钱是不是都结清了。”
良疋立马道是,咚咚咚的跑下楼,没多大会儿,又咚咚咚上楼,气喘吁吁的道:“还没结,账房说,往年这些梁国人也没急着给钱,不过因为是老主顾,再加上邹管事特别准许,都是日后慢慢结清的,但也没有差。”
凌依忍不住笑:“打着老主顾的幌子,倒是享受了不少的好处,他当这八音国是他家开的不成。”
良疋听出凌依的怒意,小心翼翼的道:“大小姐,那现在怎么办?刚才小的下去的时候,那些货以及在往码头运,恐怕最快中午就要开船。”
凌依眉头紧蹙,思绪迅速转动,忽然道:“他们是何时交的定金?”
“小的刚才特意问了,从交定金到现在,正好八天时间。”
凌依立马让良疋研磨,动笔开始写信。
良疋也识得一些字,凌依边写他就边看,越到后面,嘴角越张越大,最后竟然忍不住赞道:“大小姐果然厉害,这样就应该能阻止他们了。”
凌依将写好的信封好交给良疋,“你迅速送去凌府,记住,一定要交给信上亲启之人。
良疋应是,收好信,再给凌依拱手福礼,迅速离开。
*
邹全一面指挥下人小心抬货,一面让人给云老板上茶,最后自己也走到堂内,与云老板坐在一起。
“云老板这一去,又得明年才能再来,可惜了,若是平常有空,多来北秦走动走动,我们这里别的不多,就是玩儿的多。”
云老板哈哈大笑,眼睛贼溜溜的转,“昨天晚上那姑娘不错,邹管事身在京城,果然享福。”
邹全也跟着大笑,“哪里哪里,梁国也有梁国的好,北秦也有北秦的好,各有优劣,云老板客气了。”
两人说说笑笑,下人过来禀报道:“邹老爷,货已经运的差不多了,您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邹全站起来:“要看,当然要看,云老板是老主顾,你们点货可得仔细了,只能多不能少,更不能有损坏的,若是叫云老板回梁国后看出有坏的,我拿你们是问。”
云老板也跟着起身,“欸,邹掌事这么说就客气了,不能少,也不能多,亲兄弟明算账,不能因为我们交情好,就坏了规矩。”
“云老板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邹全歉意道。又吩咐人去备马车,准备前去码头看货。
为了节省时间,良疋特意骑了马,到凌府找到织扇,将信交给后者,并且一再嘱咐千万要快。
信上写着程氏亲启,织扇虽然奇怪大小姐为何要写信给程氏,可还是迅速将信带给程氏。
正午的时候,兰氏一般都在午睡,程氏则在外屋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织扇轻叩了叩门。
程氏起身开门,见是织扇,便道:“可是大小姐叫你来的?老太夫人还在午睡,晚些时候再来吧。”
“我是来找程妈妈你的,大小姐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织扇将信递给程氏。
“给我的?大小姐为何写信给我?”程氏一面将信打开,一面问道。
织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程妈妈还是赶紧看一看,大小姐那边催的急。”
程氏迅速将信扫完,看完后,脸色变了几变,问道:“大小姐人呢?”
织扇按照良疋叮嘱的说:“大小姐已经提早去了,不过她年纪小,别人不见得要听,所以还要请程妈妈帮忙。”
程氏回头看了眼里屋,正常情况下,兰氏还得再睡上一个时辰,她想了想,迅速穿好衣服往外走。
织扇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追上去问道:“程妈妈这是要去哪儿?”
程氏以为她不知情,解释道:“大小姐让我赶紧去火江码头,有要紧事,你也跟我走,大小姐身边没人照顾可不行。”
织扇正有此意,当即就往前跑:“我先去备马车,程妈妈走慢些。”
程氏却不听,脚下的步子如风,走的竟不比织扇慢。
让良疋送信的同时,凌依就换上了日常的装束,然后悄悄出门去了火江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岸边,许多人光着膀子往穿上搬运物资。
凌依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邹全和那几个梁国人要上船。
“等一下。”凌依在人群中大喊,声音清脆高昂,导致周围的人都不禁停下来看着她。
凌依不去理睬周围人的眼光,而是迅速挤开人群,来到最大的一艘货船前。
邹全见到凌依,诧异不解,眼看着凌依径直走上船,不禁上前问道:“浮生怎么过来了?”
凌依笑了笑,“邹管事事忙健忘,不知道今日正好是每月审核账本的日子吗?”
邹全当然知道,他也只是随便问问,邹氏被关至别院,其中原因他最清楚,至于邹氏对凌依的评价,他也全部知道。
只不过他不是邹氏,也没体验过凌依的手段,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邹管事这是准备运货?”凌依看着船舱内摆成一堆的货物。
邹全笑呵呵的道:“大小姐还是在家里绣绣花合适,这外面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明显有轻视的味道。
凌依不怒反笑:“如今姨娘在别院避暑,府内所有庶务都是我在负责,从前账本都是姨娘审核,如今她虽然不在,可事儿也不能就这么落下,我当然不能只在屋里绣花。”
邹全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浮生啊浮生,你还小,这些事,也不是你能管的,听话,回去吧,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父亲都没有说我不成体统,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育我?”凌依冷着面看着他。
邹全这才意识到凌依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她是来真的。
既然她语气不善,那自己也没必要讨好了,邹全不屑的道:“你能看懂账本?若是能看懂就最好,我这账本上面,记载的清清楚楚,唯恐你看不明白,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吧。”
旁边的云老板哈哈大笑:“邹管事,北秦什么时候也轮到女子管事了,不过是个小女娃,你还跟她客气干什么,直接撵下去不就得了,别耽误我们正事。”
凌依面色冷峻,上前一步,森然道:“一个外来东西,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也不看看你脚下踩的是谁的地,什么话也敢说,当真这张嘴臭得很。”
“你----”云老板何曾被一个小女娃如此不留脸面的训斥过,当即气的就要伸手抽人。
邹全赶紧拦住他,笑劝道:“云老板,你息怒,她是我们东家的长女,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她一个孩子计较。”
凌依越发的不屑:“你的面子,又值几个钱?”
话毕,周围人哗然,不敢置信的看着凌依。
邹全好歹是八音国的掌事,这么多年,他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
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小觑,当真是令人错愕。
可转念一想,八音国都是凌家的,凌依也算是半个主人,她要说什么,还不是随便说。
更何况邹氏终究只是个小妾,名分上根本上不得台面,邹全甚至都当不了一声舅,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别人能看明白这一点,邹全却不能,他还沉浸在从前的优越中,以为自己是凌善道的大舅子,以为凌家的产业还是自己说了算。
凌依的话,彻底的触怒了他,“浮生,我念你年纪小,不跟你计较,可你也要适可而止,在这里嚷嚷,丢的可是你的脸。”
凌依徒然抬高声音,凛然道:“到底丢的是谁的脸面,让大伙说说,我是凌府的长女,你又是谁?不过是我们凌府的一个用人,说白了,你就是一个下人,我是主子。这世上还有下人敢呵斥主子的?是不是要逆天了?”
“你----”邹全气的咬紧牙关,要不是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一定会忍不住一拳打过去。
凌依却不怕,继续冷言冷语:“邹氏只是个妾,我们凌家看重她,才将凌府这么多产业交给你们管理,可你们邹家,竟然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欺上瞒下,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勾当不成。”
她将账本甩在邹全的脚边,指着道:“你自己看看,八音国的规定是怎么说的。
交了定金,八日内不结算剩余的钱,这笔交易就当自动取消,并且定金不予退还。
你倒好,钱还没收进账,就急着先把货送出去,若是到头来收不到钱,那这笔损失,你又如何陪?”
第125章 强词夺理
凌依面无表情的看着邹全,话语如刀子一般锋利吐出。
邹全气的脸色涨红,怒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不懂装懂,云老板可是八音国的老主顾,每年都会在八音国订货,他还会赖账不成?莫说今年,就是往年,梁国订的货也都是后面再收钱,大小姐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说,惹人笑话。”
云老板也气的浑身颤抖,他不是北秦人,也不了解凌氏在北秦的重要地位,根本没将凌依放在眼里。
“一个没大没小的女娃,跟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来人呐,把她给我撵下去。”
身后四个梁国人立马围过去。
凌依看见一只木桶,提起一脚就踹过去,将木桶揣到云老板和梁国人的那边去,目光森然,“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别忘了,这里可是北秦,若是还想完好无损的回梁国,最好给我安分些。”
云老板本不想理会,却看到不远处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官兵,要说的话立马咽下去,在邹全耳边嘀咕一声。
邹全眉头微微一皱,也朝远处看了看,当务之急还是先运货,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收敛起怒意,好生劝道:“浮生,我知道你是为了凌府好,那要不这样,云老板一时没带那么多钱,不如就先付三成,剩下的,日后再结清,你放心,我与云老板共事多年,我了解他的为人,绝对不会赖账的。”
凌依冷笑道:“八音国什么时候成了你邹家开的?这些规矩,什么时候又轮到你来定了?”
邹全隐忍下去的怒火,再次被激化,他忍无可忍,对身后的人使眼色。
那些随从犹豫了一瞬,虽然对面是凌府的大小姐,但他们也清楚自己在谁的手里做事,俗话说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太监。
凌依嘴角泛起冷笑。动也不动,就等那些人围上来,就听到远处的官差吼道:“做什么做什么,让开-----”
这里都是普通百姓。谁敢得罪官差,一个个闪的比兔子还快,只几个眨眼的功夫,码头上已经只有邹全的人。
邹全心中暗道倒霉,他这还没动手。这些官差就过来了,虽说他的身份根本不怕这些人,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即就笑着拱手上前,“差爷好,我们正打算运货呢,没别的事。”
凌依冷笑一声:“钱还没付清,运什么货,差爷,这是我们凌府八音国的货。他们未经同意,擅自将这些货运去梁国,你说我能让他们就这么走?”
官差眉头一皱,问邹全道:“凌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邹全讪讪一笑,将领头的差爷叫到一边,一面摸出两锭银子,一面笑道:“我是邹府的大爷,大小姐根本不懂这些,以为云老板要赖账。
你也知道八音国我管了这么多年,我能让自己吃亏?她一个女儿家我不好说。你就劝劝,回头啊,我请你和兄弟们在朗庭轩吃饭。”
那知差爷不仅不买账,还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我管你是大爷还是二爷,竟敢贿赂衙差,你若不是做贼心虚,给我银子做什么?”
邹全急的要去捂他的嘴,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心里骂这个衙差没眼力。嘴上却道:“我哪儿是贿赂,这是看你们辛苦,特意请各位兄弟们喝酒的。
若是贿赂,我能只拿这么点儿?你也看不上不是。”
他以为衙差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后者却一脸冷冰冰的看着他。
邹全“咳咳”两声,也懒得再跟他套关系,冷着声音道:“你不会连我都不认识吧,识相的,就少多管闲事,否则丢了饭碗事小,若是丢了这项上人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衙差梗着脖子,根本不买账,“在我看来,你们一大群人围着凌小姐,实在可疑,凌小姐说了,这些货都是凌家的,你凭什么将别人家的东西运走,这船今日你们谁也别想开出海。”
邹全愕然,这个软硬不吃的衙差,到底哪儿来的。
他怒道:“家父可是朝廷四品左佥都御史,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连我的路也敢挡?信不信我让父亲去皇上面前参你衙门一本,让你们一窝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邹管事好大的口气,莫非你们邹家,就是这样欺民霸世的?这些可是京差,连京差都敢威胁,看来我得让父亲将这件事启奏给皇上,让皇上来评评理。”
邹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无法发作,他看了看云老板。
云老板眼里有些不满,眉头拧在一起,不情不愿。
邹全瞪了他一眼,后者才慢慢掏出银票,道:“凌小姐不愿意放货,不就是我钱没结清吗,行,这里有一万两银票,加上订金,多余的就不劳烦凌小姐找了,拿去吧。”
他甩出一沓银票,眼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若是一万两,恐怕这一船的东西,你还是得留下来。”人群外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穿着得体又不失贵气的老妇。
有些人眼尖,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凌家老太夫人跟前的红人。
虽说是下人身份,可程氏在兰氏身边几十年了,走在外面,谁不会给她几分薄面。
一来凌府的地位高贵,而来兰氏也是皇上亲封的诰命。正如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即便只是个宦官,可朝臣谁又敢得罪呢。
纵然是邹全,也不得不拱手道一句“程妈妈”。
程氏似笑非笑,慢慢拨开人群走到凌依旁边,淡淡道:“邹管事在八音国也有八年了吧。”
邹全笑了笑:“正是,这么多年我为八音国鞠躬尽瘁,不过大小姐也是不知情,程妈妈放心,云老板不是那么爱计较的人,这件事也不怪大小姐。”
“我来可不是说谁对谁错的,你也知道,这些年八音国的账本,都是姨太太在管理,今年姨太太不在,老太夫人便让大小姐接管这件事,大小姐可是看出了账本有问题,才禀报了老太夫人。”
邹全心头一紧,他在账本上并未出什么纰漏,怎么会被看出问题来?
“还请程妈妈明示,这账本哪里不对了?”他疑惑的看着程氏。
织扇捡起地上的账本递给程氏。
程氏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道:“这可是云老板的账?”
邹全微微点头,“云老板的账并没什么错,往年也都是这样,而且云老板每年都主动加价,比起去年收益了不少,敢问程妈妈,哪里不妥了?”
程氏嘴角泛冷,“三千把乐器,按照正常算,应该是三万两,云老板竟然以一万两的价格就成交,邹管事这么多年的管事是做糊涂了还是怎么的,竟然还没我这个老婆子算的清楚。”
邹全一听,瞬间松了口气,心道又是一个不懂行情的,不过还是解释道:“程妈妈说的是,不过云老板是八音国的老主顾,定的数量也大,所以八音国特别给的优惠。”
凌依忽然笑道:“八音国什么时候成了邹家的?这些是你说了算?你可有与东家请示过?擅自做决定,根本没有将我们凌府放在眼里吧。”
程氏眉头紧蹙,“我也是这个意思,邹管事,八音国什么时候准允了给梁国人这么优惠的价格?”
凌依又问向一旁的衙差道:“别国买我们北秦的东西,商税是如何收的?”
衙差很配合的大声道:“应该是比原价格还要高出一成。”
凌依再回头看着邹全:“邹管事可听到了?梁国人买我们的东西,这价格不但没有高出一成,反而少了大半。邹管事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若是你自己的,我二话不说,可八音国是我们凌府的产业,我们雇你做管事,就是相信你的能力,可你呢,竟然背着我们擅自调价。
我看过往年的账本,八年的时间,算下来,八音国亏了多少?你心里可有数?”
邹全面色铁青,他之所以敢这样,因为已经当八音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做什么事也都没有上报。
再加上从前邹氏得势,就算有人有异议,也都被邹氏拦腰掐断,可现在邹氏不在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做的这些,根本不合理。
但谁能想到凌依和程氏这种女流之辈也会注意到这件事呢。
“怎么,邹管事没话说了?”凌依笑道。
邹全赶紧解释道:“大小姐纵然说的是,没有事先禀报,是我的错,可我也是为了八音国好,云老板定的数量多,优惠一些也是应当,何况这么多年,云老板一直照顾八音国的生意-----”
“难道除了这些梁国人,八音国的东西就卖不出去了?”凌依嘲讽的打断邹全的话:“据我了解,这京中,还有许多人,包括周围邻城,都有很多人有钱都买不到八音国的商品。
邹管事到底是北秦人,还是梁国人?竟然不满足自己国家的需求,而是低价满足别国需求?我看,邹管事不如干脆去梁国做梁人算了。”
邹全脸色骇然,厉声道:“大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邹家忠心爱国,你这纯属污蔑。”
“那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凌依不解的看着他。
邹全眼神闪烁,思绪急速旋转,企图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第126章 哑口无言
邹全眼里有些慌乱,凌依和程氏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他现在处于下风,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恼怒邹氏,若不是后者失势,他也不至于现在这么狼狈了。
凌依让织扇端了张凳子给程氏坐,一面笑道:“程妈妈,看来我们得等一等了,邹管事一时半会恐怕还想不明白。”
程氏知她故意这么一说,却还是配合道:“有什么不明白的?”
凌依呵呵一笑:“当然是不明白自己的地位,说白了,邹家与凌家的关系,也只是一个小妾罢了,只不过有人却好像把这层关系当成了登天梯,这种错觉,也不知是哪儿来的。”
邹全瞠目而视,怒道:“大小姐何必将话说的这么难听,妹虽然是你们邹家的妾,可这么多年,她并无怨言,更是养育你长大,你不怀感恩之心也就罢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你可还有良知?”
他企图转移话题,话说的严重,似乎对邹氏而言,凌家真的是万恶之际。
凌依忍不住喷笑,“邹管事还真是敢说,姨太太作为一个妾,享受的却是主母的待遇,这放在别的地方,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你们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污蔑我们待她不好,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让我佩服啊。”
“你----”邹全猛吸了几口气,又笑又怒,“好,我没你厉害,凌大小姐伶牙俐齿,我嘴拙,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不是我该管的事,那这件事,就由凌小姐出面处理吧。”
他打算放开手,干脆让凌依自己处理。
这些梁国人也不是吃素的,要找茬的话,甚至他都劝说不了,凌依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这并不代表她真有本事,到时候解决不了,还不是得哭着找自己。
云老板与他共事多年,一眼就看出后者心里的打算,如此一来,就越发要将事情闹大了。
他脸色一横,怒瞪着凌依道:“想不到你们北秦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我们虽是梁国,也是慕名而来,可没想到你们东家竟然如此做事,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这以后还与不与你们合作,看来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我们怎么做事了?”凌依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
云老板气的跺脚,“非要我指明了是不是?出尔反尔,明明说好的,却还要变三变四,我不管,多少年来都是这个价格,你们若是还要做生意,就别想让我加价。”
凌依像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笑话,笑的花枝乱颤,“云老板说的可是极对,既然知道往年都是这个价,那也该知道这八年来,你都少了多少。
去年一个包子要一个铜板,可今年你去买,谁一个铜板卖给你?
云老板是生意人,也该知道商贾都是无利不做,你这么低廉的价买我们的东西,谁会卖给你?
若不是左佥都御史确实是北秦人,我倒是要以为,邹家和你是一家了。”
“我不管,我可是梁国商贾大家,凌小姐若是执意如此,那梁国和北秦的生意也不用做了,从此以后,梁国拒绝北秦的所有货物。
凌小姐可要考虑清楚后果,你们北秦的茶叶,可都是从梁国买的,还有马匹,甚至是铁器。
这些东西对北秦的重要性,凌小姐若是不清楚,我告诉你,少了铁器马匹,你们北秦---还能在其他国家的虎视眈眈中安然幸存?”
邹全根本来不及制止,眼睁睁看着云老板将这不过脑子的话说出口,脸色已经黑成锅底。
云老板还不自知,以为凌依的沉默是被他的话吓到了。
凌依先是沉默,旋即才恍然道:“原来云老板身份如此高贵,竟然都能决定北秦与梁国的关系了。
京差大哥,刚才云老板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吧,烦请迅速让京兆尹大人送奏本进宫,请求皇上修国书去梁国,就说这里有人已经替梁国皇帝决定国家政事了。”
云老板刚才的得意瞬间消失殆尽,声音颤抖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云老板还真是健忘,不过没关系,刚才你的话,这里的人可都听见了,到时候都可以作证。
想不到云老板竟然还和梁国皇帝平起平坐,小女子眼拙,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莫怪啊。”凌依一边笑,一边给他福礼,煞有介事的道歉。
云老板头皮阵阵发麻,他根本没考虑到自己说的话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若是真让北秦皇帝送国书回去,那梁国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只怕回去就要人头落地了。
他咽了咽口水,目光看向邹全。
邹全气的已经哭笑不得了,心里不停的骂,这个云老板还真是猪脑子,让他耍赖找茬,可没让他信口雌黄啊。
云老板见邹全根本没有要管自己的意思,心里知道他是想明哲保身。
但这个摊子自己又怎么善后呢,他既不愿意多给钱,又不知如何是好,当即就轻咳两声道:“邹管事,看在我们三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酒的份上,你也帮我劝劝凌小姐啊。”
邹全倏地瞪向他,眼神道:“你敢威胁我?”
云老板回瞪回去,“我们可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得不到好,你也休想独善其身。”
邹全咬着牙,云老板确实知道他很多秘密,并且他也知道后者的诸多秘密,正如云老板所说,两人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怕云老板被惹急了又说出什么错话,他不得不站出来,笑着调和道:“大小姐,云老板不是这个意思,他不过是个商贾之人,哪懂什么国家大事,脑子糊涂胡说八道呢,大小姐别见笑。”
凌依丝毫不吃这套,她今日就是要尽全力让邹全丢尽颜面吃尽亏,并且将邹凌两家分开,让别人知道,邹家与凌家,关系并不那么牢不可破。
“邹管事还真是重情重义,这种情况下还要帮梁国说话,看来你对梁国,还真是用情不浅啊。”
邹全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大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对北秦忠诚不已,你一再将我与梁国牵扯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污蔑我们邹家有通敌叛国之罪?平白无故诬陷朝廷要员,你可知道是什么罪?”
凌依又是惶恐又是无辜,“邹管事说什么呢,从头到尾,我何时说过你们邹家有通敌叛国之罪了?我不过就说你与云老板关系好而已,通敌叛国的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都没想到那层关系去,你是如何想到的,莫非----心里真存了这种意思?”
“混账----”邹全终于忍不住骂道:“我念你是孩子,童言无忌,我不与你计较。
可说话要负责,不能什么话都说,你这样陷我们邹家于不义,不念旧情,你们凌家,就是这样为人处世的?
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百年大族,根本就是屁话,皇上隆恩浩荡,照顾你们凌家,可你若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就如此耀武扬威,那么我们只能在皇上面前,请他评评理了。”
他以为这样说,凌依一定会害怕,可后者却丝毫没放在心上,反而笑道:“去就去,这件事,就算是说到皇上面前,相信以皇上的圣明裁断,孰是孰非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私自给梁国人如此优惠的价格,目的何在?
你不帮自己国家的人却帮别国人说话,又有什么用意?
到皇上面前,真相可都出来了,邹管事能有这样的觉悟,极好,那走吧,现在就进宫?”
邹全脚如同钉在甲板上似的,一动不动,如今,他真的无话可说了,若是让凌依再说下去,事情只会越发不好收拾。
想到这里,他立马改变政策,转头对云老板道:“云老板,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事先禀报东家,就给了你这个价,我给你赔不是,这个后果,也由我来负责。
除了云老板给的钱,剩余的部分,我补齐。”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凌依说的。
凌依接过织扇递过来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一面喃喃道:“按照正常价格,一把乐器十两银子,高出一成,那就是十两一钱,三千把,总共是----三万零三百两。”
邹全腮帮子颤抖,眼角跳的厉害,两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他心疼的要命,可事到如今有什么办法,他只能乖乖给钱,否则凌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还请程妈妈通融通融,让我回去凑齐了,再全数送去凌府。”邹全声音冷冷的道。
程氏心中暗赞凌依厉害,面上淡淡:“我们凌府也不是蛮不讲理,你凑齐了送去八音国账房就是,时间不急。”
邹全嘴角再抽搐的合不拢,听上去,凌府像是给了他极大的优待似的,他只能拱手谢道:“多谢程妈妈,今日之内,我一定凑齐两万两。”
凌依笑吟吟的道:“那邹管事就先去忙吧,剩下这些货,我派人看着就是,不劳烦你了。”
邹全胸脯起伏不定,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看上去受了不少气。
凌依可不管这些,看着邹全远去的背影,轻声笑道:“你以为这样就完了?我们的账,还没算完呢。”
第127章 事出有因
邹全吃了暗亏,一口气堵的他差点闭气,不过碍于形势所迫,他不得不先去想办法凑银子。
凌依看着邹全面色铁青的下船,转身对那些下人吩咐道:“这里面的货可都给我看劳了,若是少了一件,我要你们十倍赔偿。”
下人们刚刚才见识了她的厉害,谁敢不从,一个个如见到瘟神似的退的飞快。
“从今天起,恐怕再也没人会认为凌府的大小姐----软弱可欺了。”宫曦儒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凌依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促狭。
凌依瞄他一眼,笑道:“多谢你找来这么多人,这些钱不成敬意,只是请京差大哥喝杯酒而已。”她递给宫曦儒一张银票。
宫曦儒有些不满的看着她,“这种事我会看着办,你不用样样都自己操心。”
凌依怔了一瞬,旋即释然,收起银票道:“既然宫少爷有心卖我人情,我若不接,倒显得矫情了。”
宫曦儒这才恢复了笑容,又好奇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凌依略一想,“当然是给祖母汇报了,若不是我这次多心,还不知道八音国会亏成什么样子呢,也该让祖母知道,邹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宫曦儒忍不住一笑,“那我先走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派人通传就行了。”
凌依不等他转身,就立马道:“不用派人通传,现在就有事要请你帮忙。”
她笑吟吟的看着宫曦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
宫曦儒听完她的话,有些震惊:“你确定?”
“也不能完全确定,只不过是猜测罢了,所以才要你帮忙。”
“好,若是有结果,我让人再通知你。”
凌依福了福:“如此就多谢宫少爷了。”
宫曦儒张了张嘴,似有什么要说,可再一想,又咽下话,拱手回礼下船。
凌依这才走到程氏面前,笑的乖巧:“程妈妈,这次还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来了,他们准得把我撵下去,程妈妈辛苦了。”
程氏看着她,哭笑不得,后者刚才还口齿锋利如刀,现在又是满脸乖巧,当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大小姐亲自写信要老奴来,老奴能不来吗。”程氏被织扇搀扶着站起来,缓缓道:“大小姐,老奴虽然不知道您今日所做是为何,不过您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老太夫人那里----”
“祖母那里我亲自去给她解释,今日我算是将凌邹两家关系弄僵了,祖母需要知道理由。”凌依正色道。
程氏点头:“既然如此,那大小姐就随老奴一同回去吧。”
一行人回到凌府,兰氏已经起身,并且由凌善道服侍着吃冰镇莲子汤。
凌依看到凌善道面色难看,就知道后者一定已经得知了消息。
“浮生见过祖母,见过父亲。”她恭敬的跪下行礼。
凌善道面露薄怒,沉声道:“你还知道规矩,你告诉我,刚才从下人口中听到的码头那边的事,纯粹是胡扯,是下人胡说八道,不是你凌府大小姐当众与人争执,半点无大家闺秀的模样,反而如悍妇一般。”
凌依不急不躁,面上平静如水,声音从容淡定,丝毫没被凌善道的震怒而吓到。
她缓声道:“父亲,既然你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当知道女儿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梁国人买我们的东西,不但不给钱,还以极低的价格购买,这能说得过去?”
见她还辩解,凌善道气的将汤碗重重放在桌上,“你还不认错,你以为就你能看明白?那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我难道不知道?可这么多年,我为何一直放任不管?”
凌依面色越发泰然:“我知道父亲是有意放任不管,也大概知道您为何要这么做,无外乎就是为了补偿我们凌家对姨太的那所谓的亏欠罢了。
您不想将姨太扶正,可又不愿意再娶,所以将主母的职权交给她,甚至不去管她如何管理,这也是为了堵住姨太的嘴。”
凌善道不敢置信的看着凌依,因为后者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只要邹氏握住凌府的主母权利,那么她就不会迫切的要那个名分。
被凌依看穿自己的想法,凌善道尴尬不已,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兰氏至始至终也没有插嘴说话,直到气氛沉默下来,她才缓缓叹了口气,看向程氏道:“你今日做的很好。”
程氏连忙请罪:“请老太夫人恕罪,时间紧迫,老奴没来得及汇报给您就擅自行动,老奴愿意领罚。”
“祖母要罚,罚我好了,是我写信让程妈妈去码头帮我,程妈妈若是不去,今天我恐怕就要被扔进海里了。”凌依委屈的嘟嘴。
兰氏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啊你,我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被扔的人,反而是扔了别人一脸的粪。”
凌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祖母言重了,孙儿说话可文静着,您不信问程妈妈,半点不妥的话都没有。”
程氏赶紧帮腔:“是啊老太夫人,老奴在一旁看着,大小姐口才了得,说话头头是道,让那些个梁人哑口无言,真是长了我们北秦的脸。”
凌依看了她一眼,挤了挤眉眼,暗道谢了,这么一来,普通的争执就成了她维护国家脸面的事,多么光荣啊。
兰氏看了二人一眼,嗔怪道:“好了,当我眼瞎是不是,知道你们串通一气,早就想好了说辞来应付我和你父亲。”
程妈妈垂首不再多语。
凌依则乖巧道:“祖母,浮生并没有要应付您的意思,都是实话实说。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今日所作所为很不妥,也给凌府丢脸,甚至从今天开始,凌府大小姐实则是悍妇的话也要传出去。
但是,我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并非只是为了那一丁点儿损失的银子,还请祖母和父亲给我解释的机会。”
凌善道知道兰氏并不会真的追究凌依的过错,而他,经过刚才那会儿的冷静,怒气已经消了大半。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儿生气,责备道:“你可知道你今日冒了多大的风险?
你做别的事也就罢了,可是竟然敢说出要皇上出面评理的话,今日这件事,若是闹到皇上面前,你可知道我们凌家会面对怎样的结果?”
凌依眼神闪了闪,缓缓道:“父亲既然知道这件事会给凌府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那一定也知道皇上对我们凌府,是怎样的心态了吧,皇上心里,早就看我们凌府不顺---”
凌善道眼睛倏地一瞪,猛地拍桌而起,“你闭嘴。”
兰氏给程氏使眼色,后者会意,忙将屋内几个伺候的丫鬟遣出去。
凌依却不在意,继续道:“父亲就算是把这桌子砸了,也知道我说的没错,我们凌府两百年来忠心耿耿效忠皇室,现在,终于到了----功高盖主的地步了。”
“你还说,还不给我住嘴。”凌善道气的红眼,作势要去打她。
兰氏一急,起身阻止道:“你站住,她是你女儿,是我亲孙子,你敢打?”
“母亲----”凌善道无奈的停下来,指着凌依道:“这孩子最近越来越胡闹了,什么话都敢说,若是不罚她,我怕她日后做出什么难以弥补的事啊。”
凌依索性站起来,与凌善道正面而视,淡淡道:“父亲难道觉得我说错了?还是我正好说到点上了?我们都是自家人,关起门说自家话,父亲担心什么?”
“你----”凌善道连连叹气摇头,最后颓然的坐在凳子上,苦笑道:“我终于知道了,你这伶牙利嘴,连我都说不过。”
努力平复了心中的怒气,他又无奈道:“你可知道,今日你说的话,若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我们凌家,可就完了。”
就算不传,两年后凌府也要完了。
凌依心里忍不住补充一句,面上则道:“父亲放心,这些话,我不会在外面说,也不会对外人说,只是父亲既然心里都明白,那么请听女儿一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请父亲平日----多留心眼吧。”
凌善道也知道凌府现在的地位很微妙,所以努力维持凌府的忠诚,只要没有让庆隆帝抓住可以做文章的事,那么后者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抄了朝廷大臣的家。
但他的想法还是太单纯,凌依低声道:“父亲,这世上,很多时候,不是你没有过错,别人就不会做文章,陷害忠良这种事,可不少发生啊。”
凌善道又是浑身一震,愕然的看着凌依,后者到底都知道什么?
既然今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点醒凌善道,凌依干脆多加了些猛料,继续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查出邹家与宫家勾结的证据,今日这一出,也是为了打击邹全的势力。”
“什么?”凌善道果然再次震惊的合不拢嘴,“邹家与宫家----这---怎么可能?”
兰氏静静的听着,虽然心中同样震惊诧异,可她到底是经历过风吹雨打过来的,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不知为什么,她相信凌依的话,缓声道:“看来我们得好好坐下来,听听浮生说了。”
第128章 过河拆桥
兰氏对凌依有种莫名的信任,她总觉得后者比自己甚至是所有人,都能洞察事情,像是提前掌握了先机,至于那种感觉从何而来,兰氏自己也说不清。
一连串的冲击让凌善道有些消化不良,他让凌依坐下说话,问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今日都一并说出来,免得日后让我这个作父亲的再误会你。”
凌依咧嘴一笑:“父亲说笑了,我能有什么瞒着你们的,之前没告诉你们,也是因为不确定,我也不能随便瞎说是吧。”
凌善道笑的无奈:“就你厉害,你这张嘴啊,让我说什么好----”
凌依微微一笑,“其实八音国这件事,我也还未查清楚,不过大概也知晓的差不多了。
除了邹全给梁国低廉的价格外,这中间还有猫腻,明日应该就会有结果了,到时候我再告诉父亲和祖母。”
“现在不能说?”凌善道心中很好奇。
“现在说了,无凭无据,父亲你也不会信啊。”
凌善道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不过有了刚才的经历,他现在觉得凌依说什么,都不会惊讶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以后做事,可千万不要鲁莽行事,今日若是真的闹到皇上面前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凌依笑道:“父亲当真以为能闹到皇上跟前去?且不说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我不过是个小姑娘,对方也不过是几个梁人,正能到皇上跟前,那才叫怪了,您难道还不了解皇上,他会为了这种小事而见我们?”
被她这样一说,凌善道觉得也对,当今皇上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进行御审呢,他们根本连皇宫都进不去,是自己一世情急没想明白。
*
却说邹全在凌依手里吃了亏,恼怒不已,好容易凑了两万两银票,为了争一口气,当即就让人送去八音国。
邹府内,云老板眼睁睁看着两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肉痛不已,拍着桌子怒道:“那个臭丫头,实在太可恶了,这口恶气若是不出,我就不姓云。”
“那我还不姓邹了呢。”邹全也生气,指着后者的鼻子骂道:“若不是你猪脑子,我能损失两万?你说你说什么不好,偏偏说那种话,你这不是存心让她逮住话柄吗。”
云老板被他一吼,立马不爽了,“你骂我猪脑子?那你呢,这件事本来好好的,我有什么错,反而是你,若不是你被抓住把柄,那臭丫头和那老太婆能找到我们?这两万两不是你出是谁出?”
“你还有理了你---”邹全气的火冒三丈,“我哪儿知道她会懂那么多----”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好一会儿,邹全才懊恼的挪开视线,“算了算了,这件事再吵也没意义,现在已经晚了,钱我也结清了,明日一早你赶紧运货去,回梁国,后面的事情,不用我教吧。”
云老板哼了一声:“我们平起平坐,别把自己说的跟头似的,也别命令我,怎么做我知道,不用你教。”
邹全脸倏地一沉,“你还敢跟我横了?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我,你能赚那么多?你别忘了,若是不满意,我可以随时换人。”
云老板也怒了,“难道我给你们拿的少了?你放在你二弟那一箱子东西,恐怕多的不知道怎么花了吧。”
邹全懒得理他,连连摆手:“得得得,你走,赶紧走。”
“哼-”云老板再哼一声,起身离开。
刚出门,又被邹全喊住道:“这次吃了亏,你回去,在原来的价格上再加十两,我非得双倍挣回来不可。”
云老板眉头一皱:“还要加十两?那谁还会买?”
“说你猪脑子你还不承认,八音国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整个梁国,除了你,谁还有我们的东西?别人就是来买,我也没卖,只有你一家,还担心无人卖?总之我不管,我的那份,价格必须要再加五两上去。”
云老板暗道一句黑心,转身就走。
未免再出什么差错,翌日一早,云老板就匆匆去了八音国,说是自己钱都付清了,要八音国放货。
“凌依”此时已经回府,八音国的人都默契的不去提昨天的事,邹全依旧是八音国的管事。
“辻长老早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小厮给凌依端上馒头、小菜和粥。
凌依有些奇怪的问道:“大家都是怎么了,我昨天才出去一趟,今天回来就这么沉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辻长老还是别问了,邹管事吩咐,昨天的事谁若是提起,吃不了兜着走。”
凌依哦了一声,了然,“行,你去忙吧,别管我了,落霞苑也修整的差不多了,我待会儿回去看看。”
小厮笑着道是,恭敬退下。
良疋提着一包东西走进来,环视一圈,最后来到凌依旁边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弟兄们也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先不急,等消息送来再说。”
正说着,宫升就从外面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凌依,笑着上前道:“辻长老,您托我们少爷找的东西,找到了。”
“这么快?”凌依诧异道:“替我谢谢宫少爷,就说这件事完了之后,我再当面谢他。”
宫升笑呵呵的道:“少爷就知道辻长老会客气,专门吩咐小的说,让您不要放在心上,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凌依点点头,一面起身一面对良疋道:“让他们准备吧。”
良疋眼露兴奋,提着东西就往外走。
宫升不解的看着凌依:“辻长老这是要去哪儿?”
凌依冲云老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笑道:“当然是去看热闹。”
宫升迷迷糊糊,也跟着凌依走出八音国。
出门的时候,对她拱手道:“小的还要回去复命,就先告辞了。”
凌依点头,再次道:“多谢了,今日的情,来日有机会再报。”
“辻长老客气了。”宫升微微垂首,等凌依远去后,才站直了道:“少爷,出来吧。”
宫曦儒面无表情的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宫升立马堆笑上前:“少爷,小的刚才表现怎么样?大小姐心里感激您的不行啊,说是要当面谢您。”
宫曦儒眉头微微一蹙,喃喃问道:“你不觉得----她对我太客气了?”
宫升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小的知道了,少爷您是不想和大小姐太生分是吧,这好办啊,您直接告诉她,就说您不想和她那么生分,就说您-----”
宫曦儒冷峻着脸看着他,似乎他下一句若要说出什么荒唐话,一定眼神杀死他。
宫升讪笑垂头:“小的也是替少爷出主意,少爷觉得不妥,就当小的什么都没说---不过少爷,您难道不想去码头看看?”
被他一提醒,宫曦儒才反应过来,再次甩他一记白眼,匆匆往码头赶。
*
凌依回落霞苑后,又换上平日的衣服,然后从落霞苑后门出去,一路直奔码头。
云老板这时候已经到了码头,正命令人往船上运货。
“轻点轻点,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都给我手脚放轻些,若是摔坏了,我就把你们推进这江里。”
“云老板,这里可是北秦,你在我们北秦大吼大叫耀武扬威,是不是太放肆了些。”凌依走上船头。
有了昨天的经历,云老板再也不敢跟凌依硬着来,说不定后者再说一句什么话,又把自己套进去了。
“凌小姐,昨天晚上钱就已经送去八音国,我可是正常运货。”
“我知道。”凌依靠着船头,一副清闲模样:“云老板别拘束,我就是来送送你,你那么照顾八音国的生意,我怎么也该来道声谢。
云老板被她看的浑身发毛,就算他怀疑凌依没安好心,可也想不出后者到底要做什么。
“云老板,云老板慢走。”下面传来一个叫声。
云老板探出头,脸色微微一变,就要装作不知,哪知下面的人继续大声喊道:“云老板,我大哥让我送东西过来。”
凌依笑呵呵道:“云老板,叫你呢,怎么不答应?”
云老板面露疑惑,想了想,收回视线道:“我不认识他,认错人了。”
“云老板,你不是云老板是谁,我怎么会认错。”下面的人已经走上船。
凌依笑着道:“邹管事不在笑仁堂,到这里来做什么?”
邹建拿着一个箱子道:“大哥让我来给云老板送东西,大哥说了,这一切都是云老板的主意,他也悔不当初,这些东西都是云老板送的,大哥让我全数还给他。”
云老板面如肝色,难看之极,他后退一步,颤抖道:“什么东西,我何时送过东西给他,你别胡说。”
邹建高举手中的木箱:“这东西难道不是你的?云老板,大哥已经全交代了,你也别再装了,若不是你,大哥也不至于背上罪名。
不过既然这件事是你带头,那么所有的罪名,理应由你承担,皇上已经修国书去梁国,想必你回国之后,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云老板错愕的看着邹建,“你们---你们想过河拆桥?”
第129章 和盘托出
邹建明明和邹全是一家,云老板认识两兄弟多年,可是眼前这人,为何与自己认识的人不一样?难道是真的事情败露要过河拆桥?
云老板心中拿不定主意,一时不知道是该反驳还是该否认。
邹建打开盒子,纵然是白天,也看到里面金光闪闪,金银珠宝无数。
云老板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断定是这两兄弟露了馅,现在准备将责任往他身上推。
思及此,他立马恶狠狠的道:“你胡说,分明是你们兄弟俩找到我,说要与我分一杯羹,若不是你们提出那样的法子,我能挣这些昧着良心的钱?”
邹建也怒了,啪的一声将盒子扔在云老板脚边,指着后者的鼻子骂:“你还敢贼喊捉贼,是你贪图财产,才拿这些银子来贿赂我大哥。
若不是家里困难,大哥为了帮家里的忙,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你,能有这些事?你还敢反咬一口,我---我跟你拼了。”
云老板没工夫去管那箱子银子,挥起拳头就朝邹建打过去,震怒道:“你们还真是不要脸,当初是邹全说要低价卖给我,让我在梁国高价出售,赚了银子,我们五五分。
现在事情败露了,你们就拿我做替罪羊,当真以为我没脑子?邹全当时可是亲手签字画押的,咱们就算是闹到官府,这事也不是我的责任。”
“云老板顶多算帮凶,可以从轻发落。”凌依笑吟吟的道。
云老板看着后者的笑,头皮发麻,良久,他才不确信的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我若是不知道,现在你们还会站在这里互推卸责任?”凌依嘲讽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云老板若是不说实话,那这个罪名,可就由你来背了。
也不知梁国皇帝会怎么惩罚你,影响两国商货交易。你这罪,不小啊。”
云老板早已吓的魂飞魄散,急道:“这事不是我的错,是他们。是他们邹家欺骗我,凌小姐若是不相信可以去查,在梁国,除了我有八音国的乐器,其他乐坊都没有。因为只要不是我去买,邹全一律不卖。
这次大小姐原价售卖,邹全气恼不已,让我回去再加十两,我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没想到他们竟然因此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凌小姐,请您明察,这件事,当真与我无干啊。”
凌依狐疑的看着他:“真是这么回事?可我怎么听邹全说的。又是另一番话呢。”
“千真万确,当初就是怕事发之后被当成替罪羊,所以我特意让邹全签字画押,白纸黑字我都留着,我马上派人从梁国送来。
凌小姐,我知道自己不该贪财,不该被他们诱惑,可我也上有老下有小,一屋子人要我养活,我不过是多挣了几个钱。其他的事,都是邹全在负责,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有还有,我与邹全在几个老地方都有人。他们也是分小批订货,价格虽说比我贵些,可比一般人又要便宜很多。
邹全为了不让人怀疑,特意定了不同的价,这里三千把,实际上运回梁国的。有四千把,那些人都是给邹全效力的,凌小姐现在就派人过去,一定能抓住他们。”
凌依一边笑一边点头,“你们都听到了吧,云老板解释的可还清楚?”
“小的们听清楚了----”
“婢子们听清楚了----”
站在船上运货的小厮们,齐刷刷的应道。
凌依惋惜的看着云老板,“可惜了,当真可惜了,你说你在梁国呆的好好的,那么多银子不挣,偏要到这里来蹚浑水。”
云老板越发不安,惶恐道:“凌小姐,您替我求求情,我真的只是负责在梁国卖货,除了价格高一些以外,绝对没做其他坏事,凌小姐,您一定要相信我。”
凌依像是在犹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听你这么一说,你也并非罪大恶极,不过就是卖贵了些,只要你能提供那张签字画押的纸,我们凌家就不追究你的责任。”
云老板一听还有回旋余地,赶紧鸡啄米的点头:“凌小姐放心,我马上通知我的人,让他们快马加鞭送过来。”
他急匆匆的要下船,凌依又叫住他,“云老板东西不拿了?”
云老板怔了一瞬,“这船货,我还能运回去?”
“当然,云老板是出钱买的,这些货自然归你,只不过八音国会放出消息,我们的指定卖价,不会超过十三两。”
云老板先是一喜,旋即又哭丧着脸,欲哭不哭的模样看上去滑稽不已,但总的来说自己也没有亏,利润少也就少了。
他正要去拾地上的木盒,却被织扇抢先一步,横着脸道:“这是物证,你不能带走。”
云老板这次是真的要哭了,可他有什么办法,目前还是先撤要紧,只能把泪水往肚子里咽。
送了云老板离开,织扇才发现邹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不禁嘀咕一声,“这个邹建,闪的那么快,当真怕被拆穿不是。”
她将手里的盒子扬了扬,“大小姐,这些东西----”
凌依看了一眼,道:“扔下去吧,没用了。”
织扇道是,将盒子的“金银珠宝”全扔进江里,笑道:“若是让那个云老板看到,恐怕要以为我们疯了。”
凌依微微一笑,让其他运货的小厮丫鬟们都先回八音国,自己带了五人回凌府。
*
码头的事,很快就传到邹全的耳中,他为了避嫌,今日根本没去码头,听到这样的事,心急如焚的同时,又不敢相信。
邹建怎么会背叛自己?
“去,马上将二爷给我叫过来。”他气急败坏的吩咐小厮。
小厮急急忙忙去找邹建,府内没找到,又到外面去找,一连跑了四家邹建常去的酒楼,才找到后者。
“二爷,大爷让您赶紧回去一趟,出事了。”
邹建喝酒喝的正开心,不耐的道:“出什么事了,家里大小事都是他和嫂嫂在管,叫我回去有什么用。”
小厮面露着急,在他耳边轻言几句。
“你说什么?”邹建倏地站起来,碰倒了旁边的凳子,来不及管,就匆匆往外走,一面道:“怎么回事,我今日一天都在这里喝酒,什么时候去过码头了。”
小厮面露疑惑,“所有人都看见了,是二爷您抱着----抱着一箱子银子去了码头,将什么都说了。”
“你放屁。”邹建怒的踹了小厮一脚,“我自己做过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赶紧的回去,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回到邹府,邹全正面色铁青的坐着不动。
邹建本来还不相信,不过看到这样的状态,显然那件事是真的,可是---怎么会呢?
“大哥----”一脚才跨进门。
邹全抓起桌上的杯子就砸过去,正好砸在后者的脚边,吼道:“你还敢叫我大哥,你说,你都做了什么?”
邹建吓了一跳,好在杯子没砸在自己身上,他绕过去,越发疑惑:“大哥,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没做什么啊,一早上都在清风楼喝酒啊。”
“你还不承认?你是不是喝醉酒,跑去码头胡说八道了?”邹全瞪着眼睛,若不是眼前的人是他胞弟,他早就一刀砍过去了。”
“我没有啊,我哪儿也没去,你不是说为了避嫌,我们都不去码头的吗?”邹全委屈极了。
邹全见他不像是说谎,皱眉问道:“你当真没去过码头?”
“没去过没去过,清风楼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我今天上午就没出过那门。”
“那----那这是见鬼了?”邹全只觉得浑身一冷,“所有人都说,你在码头将所有事都抖了出来,若不是你,那码头的又是谁?”
邹建懊恼的跺脚:“我怎么知道,总之不是我就得了。”
又担忧道:“姓云的已经和盘托出,那我们怎么办?”
邹全急的眉头拧成一条线,来来回回的踱步思考。
“大哥,到底怎么办?凌家人本来对我们就有了不满,昨天那件事我们还没跟凌家解释,现在又出---”
邹全满脸的烦躁和不耐,吼道:“你能不能闭嘴,让我安静的想一想。”
邹建话咽进肚子里,再也不敢出声打扰。
“我想来想去,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邹全忽然停下来,眼里透着疯狂之意。
邹建大喜,“什么办法?”
“只要姓云的拿不出我们与他合伙的证据,那么我们就可以抵死不认,说他诬陷也好,挑拨凌邹两家关系也好,只要没有实质证据,凌家那边也奈我不何。
八音国和笑仁堂现在都是我们的人,凌家若是要赶我走,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么多用人吧。”
邹建嘴都要咧到耳朵根,竖起大拇指笑道:“还是大哥聪明,但是我们怎么才能让姓云的拿不出证据?当初那手印儿可是你亲自按的,难道我们还能偷过来?”
“单偷过来只怕还不够,我们得----”他眼露凶光,目光森然的看着邹建。
邹建心突突的跳,脸色骇然:“大哥你-----”
邹全摆手制止,“好了,这件事就就这么定了,你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你不想过好日子了。”
邹建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惶惶然的坐下,思虑了良久,才听他小声而失神的道:“我----知道了。”
第130章 抵死不认
凌依带着五个仆从正准备回凌府。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宫曦儒走上前道:“那几人也带上?”
凌依略一想:“人在哪儿?”
宫曦儒看了宫升一眼,后者拍拍手,穿着宫家家丁服装的人就带着七八个灰头土脸的人上来。
凌依眼睛一一扫过那几人,最后指着一人道:“把他带上就行了。”
织扇赶紧吩咐两个身强力壮的人将那一人押上。
“今日之事,还是那句话,待我解决完了,再谢。”凌依微微笑道。
宫曦儒沉默一瞬,才嗯了一声,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大小姐,我们就这么回去?”织扇有些不确定,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去,只怕声势不小哇。
凌依肯定的点头:“还得让他们在父亲和祖母面前招供。”
码头的动静不小,兰氏一早也派人在那里盯着,所以对码头发生的事了解的非常清楚。
“老太夫人,大小姐带了人,在外面求见。”
兰氏点头:“让她进来吧,派人去通知仲伯,浮生主要是想说服仲伯。”
程氏派人去通知凌善道,自己则领着凌依进屋。
除了织扇跟着进去,其余人都在外面候着。
凌善道匆匆来到兰苑,看到兰氏门前围了那么多人,不知怎么回事,赶紧走进屋。
“父亲----”凌依起身福礼。
凌善道摆手示意她坐下,才问向兰氏道:“母亲,外面出了什么事?”
“听浮生说吧。”兰氏道。
凌依应是,将事情原委再与凌善道和兰氏说了一遍,最后又将外面的证人叫进来,让兰氏一一问话。
凌善道虽然做好了准备,可也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邹全和邹建这两兄弟,他一直以为是能干又老实的人。
“老爷、老太夫人---外面邹大爷和邹二爷求见。”下人通报道。
凌善道没有搭腔,不知道是见还是不见。
凌依则看着兰氏道:“祖母,不如让他们进来,听听他们又要作何辩解。”
兰氏虽然心中不喜,到底还是同意了。
邹全擦着嘴角和额头的血迹,问向邹建道:“怎么样,像不像?”
邹建甩了甩还隐隐作痛的拳头,忙不迭的点头:“像,像,像,你现在的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邹全满意的要笑,扯动嘴角,又疼的龇牙咧嘴。
丫鬟匆匆来到二人跟前:“老太夫人请二位进去。”
邹全走在前头,邹建则跟在后面。
两人一进门,邹全就先跪下,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
邹建没办法,也只能跪下跟着磕头。
兰氏心知这两人的心思,却不去拦着,等邹全主动停下来,她才面色冷淡的道:“你们还来做什么?”
邹全面色凄然,哽咽道:“老太夫人,我们兄弟二人,是特意来请罪的,请老太夫人一定要狠狠责罚我们,否则我们就跪死在这里。”
邹建帮着道:“老太夫人,码头上的事皆因我而起,请老太夫人责罚。”
两人一唱一和,看上去反省的不错。
兰氏却不吃这一套,依旧冷着面道:“呵呵,我虽是老婆子一个,整日也只能在这小小的院里呆着,但外面出了什么事,也休想逃过我的眼睛。
你们倒是说说,自己又何错之有啊?”
邹全叹息一声,“老太夫人明察秋毫,一定知道码头发生了什么事,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我们的错。
若不是我们没与云老板把价钱谈好,他也不会因为我们临时变卦而心生怨怼,更不会公然诬陷我们。
他诬陷我没关系,可他挑拨凌邹两家的关系,就着实可恶。
老太夫人,虽然我不知道您都听信了哪些?可那些都是无稽之谈,都是云老板为了报复我们兄弟两,找人演的这出戏。
您看我这脸上和嘴上,都是他打的。”
凌依冷笑:“那依你的意思,是邹建在码头与云老板演戏,然后来诬陷你?我看你们兄弟感情挺好的,怎么弄的跟深仇大恨似的。”
邹建连忙解释:“我并没有去码头,今上午我都在醉风楼喝酒,大小姐若是不信,你可以立马派人去醉风楼,他们都知道,我一步也没离开过那里的房间。”
“醉风楼----”凌依喃喃自语,忽然问向宫曦儒抓住的小贩,“你是不是在醉风楼做事?”
小贩怯怯的看着邹建,一时没说话。
凌依微微一笑,声音充满诱惑:“你若是实话实说,我可免你牢狱之灾。”
小贩讪讪的看了邹建一眼,缓缓点头:“是。”
“那你今早上可见过他?”凌依又问。
小贩摇头:“小的没见过。”
邹建气的直接站起来,指着后者道:“你个死东西,竟然敢胡说八道,我在没在醉风楼,你又如何知道?”
小贩吓得不敢抬头,惶惶不安。
凌依安慰他道:“你怕什么,这里可是凌府,外人能把你怎样?我记得你是醉风楼的跑堂是吧,你放心,没了醉风楼的活儿,你就去八音国做事。”
小贩眼睛倏地一亮,情不自禁的问道:“真的?小的真能去八音国做事?”
“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们便不为难你。”凌依肯定道。
利益让小贩忘了害怕,他之前也就是个酒楼跑腿的,谁都可以对他吆五喝六,后来被邹全两兄弟找到,说是帮他们订货,还能给他拿额外的钱,他这才同意下来。
“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小的是负责给邹大爷和邹二爷订货,然后被他们送去梁国,就是码头那个云老板接货,邹大爷每次给小的拿一钱银子----”
邹全眼睛猛地瞪向他,“休得诬陷我们,说,云老板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才让你如此陷害我们兄弟二人。”
小贩争辩道:“小的说的句句属实。”
“那证据呢,你既然能说,一定有证据,那拿出证据给大家看看。”邹全逼问道。
小贩为难,他每次拿了钱都用了,哪儿有什么在证据,这件事别人也不知道,怎么作证。
“拿不出证据了吧。”邹全冷哼:“既然没有证据,那么你就是诬陷。”
他转身对兰氏恭敬道:“老太夫人,请你别听信这些小人的一面之词,云老板为了挑拨我们的关系,不惜找这些人来诬陷我,除非拿出证据,否则恕我不能承认。”
兰氏知道他不过是仗着没有实质证据而耍赖不认,现在就看云老板的手书什么时候送到。
这件事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兰氏让只能让所有人都退下。
待屋内只剩下自家人后,凌依才道:“祖母,邹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一旦证据拿到手,到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推不掉,我们也可名正言顺的剥去他管事的职位。”
兰氏长长的叹一口气,虚弱的靠着背椅。
程氏给她捏肩捶背。
凌善道也揉着隐隐作痛的脑门,良久,才缓缓道:“浮生,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让祖母歇会儿,我也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完才行。”
凌依知道这一切让两人立马全部接受还有些难,便起身给二人福礼,“浮生告退。”
回到兰阁,织扇才将之前一直隐忍的笑意发泄出来,在屋里又拍手又跳脚,“大小姐,这一仗我们赢得漂亮。
婢子看,接下来邹家在京中也抬不起头了,就算邹霸天是个四品官又怎么样,想当初他还不是个七品芝麻官,要不是依附凌氏,他们邹家能爬的那么快?忘恩负义的东西。”
眼见她从兴高采烈变到愤然,凌依赶紧劝道:“没出什么差错就行----织羽,路护卫可回来了?”
织羽点头又摇头:“一早就回了,不过又出去了,这会子不知道去----”
“织羽妹妹唤我,就是天涯海角,我也立马到。”路笑天笑嘻嘻的从窗口跳进屋。
织羽脸上一急,大白天的也敢随进随出,赶紧在窗口往外张望。
没看到有人经过,才松了口气,又责备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做,若是让人发现你进出大小姐的房间,你就是脱层皮也不够赎罪。”
路笑天认错的点头:“是是是,下次我不走窗子,走房顶。”
“你----”织羽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推他一把:“还不赶紧的,大小姐找你可有正事。”
路笑天这才收起笑意,正经的走到凌依跟前:“大小姐有何吩咐?”
“邹全一定不会就这么放任云老板回梁国,你速速追上云老板,暗中保护他回国,还有那封手书,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里。”
“这不成问题,可笑仁堂那边怎么解释?”
“这里不用担心,我会去说。”凌依催促道:“云老板是走水路,你寻个小船追上去,已经要越开越好,我怕邹全他们已经行动了。”
路笑天知道时间紧急,“那我现在就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织羽笑道:“织羽妹妹可要记得想我。”
织羽脸上一红,嗔怪一眼:“你快去吧,耽误了小姐的事,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路笑天不敢再耽误,赶紧从窗口溜出去。
第131 口碑良好
凌善道最近这段日子,可谓是焦头烂额,一来府上连连出事,二来朝廷那边,庆隆帝一直要他做选择,要么将邹氏扶正,要么另娶正妻。
凌府祠堂内,除了老太夫人定期的礼佛吃斋,平日都没什么人。
“佩欣---你说我该怎么办?”凌善道坐在地上,头靠着桌沿喃喃自语:“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这么多年我不娶妻,只是想对你有一点点补偿罢了----”
“父亲的补偿,母亲怕是享受不到了,人死就只剩下一具白骨,父亲的补偿,不过是为了减少内疚罢了。”凌依清冷的声音在祠堂内响起,让人听不出她是何情绪。
凌善道倏地站起来,有些狼狈的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来给母亲上炷香,今天懒得去白兰寺走。”凌依若无其事的走到案头前,点了三支香,插在母亲的灵位前。
凌善道沉默下来,等凌依作揖磕头之后,才道:“这里湿气重,上完香就回去吧。”
“父亲---”凌依叫住要走出去的凌善道:“我想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凌善道手猛地一紧,脸色有些苍白,沙哑道:“等你再大一些,我再告诉你。”
“莫不是因为父亲纳妾,母亲想不过所以----”
凌善道脸色一沉,“你母亲不是那种人,她至少,不会丢下你不管。”
凌依不在意的耸耸肩,“我也只是随便猜猜,父亲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只能猜了。”
凌善道看着她,叹息道:“你和你母亲很像----这件事你不要再问了,时间到了,我会告诉你真相。”
凌依不再追问,可心底已经知道,母亲的死,或许并不简单。
回去后,凌依让织扇去打听邹氏在别院的状况,顺便再打听打听关于自己的传言。
织扇回来后,满脸的笑意:“别院那边没什么事,婢子去的时候,整个院子死气沉沉,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中午的,正屋的房门都紧闭着,婢子问了些话,丫鬟们也没察觉什么异状,想必姨太太住在那里都快要得失心疯了。”
凌依面露疑惑,“邹氏不像是那么安守本分的人,她若不是真的疯了,那一定在预谋什么。”
“可是婢子真的没发现什么事啊,别院可都是我们的人,若是有什么事,她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凌依点头:“现在或许没什么事,不过不能掉以轻心,别院的丫鬟,定期换,难保有人不会被她收买,平日除了我们的人,谁若是要进别院,必须通知我,还有,任何书信都不能送进或者送出。”
织扇将所有事都记下,“婢子一定吩咐别院的丫鬟小心谨慎。”
她又说起了京城内关于凌依的传言,言语中有些高兴:“婢子专门大街小巷的跑了好些地方,什么茶馆、酒楼、客栈、杂货铺那些地方都去过。
您猜怎么着,婢子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听说关于小姐您的什么话,大多都说小姐您英明果决,还说您火眼金睛看破邹家的骗局,也有说您巾帼不让须眉,比一般的大家闺秀强太多。
还有就是不知情者,婢子还没听谁说大小姐您的不是呢。”
刚走进来的织羽闻言笑问:“当真?想不到大家还是挺明事理的,之前还担心。”
凌依诧异不解,她在码头与邹家和云老板的事,本来应该传的满京城都是,纵然自己没有做错,可到底不是一个女儿家应该做的事,按理来说,应该没什么好话才对的。
“大小姐您就别想了,总之这是好事,人言可畏,那些人也识趣,若是真让婢子逮着谁乱说话,一定抓起来拔他舌头。”织扇劝道。
“你若真这样做,那大小姐的名声可就全被你毁了。”织羽忍不住笑。
凌依面上一笑,织扇说的对,既然不是什么坏事,她甩甩头,将疑惑抛之脑后。
*
天黑之后,宫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宫府,不敢先换衣服洗漱,直接去阖度堂禀报。
“少爷,小的已经跑遍了京城,除了不知情的,其他都只说凌小姐的好。”
宫曦儒满意点头:“你做事,我放心。”
宫升累的气喘吁吁,不禁嘟哝道:“少爷您当然放心了,小的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
宫曦儒静静的望着他,淡淡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这是毛病,知不知道。”
宫升呵呵傻笑:“少爷您说什么呢,您知道小的读书读的少,什么颜色什么染坊的,小的先去洗漱洗漱,免得脏了这里的空气。”说完就一溜烟的退下。
宫曦儒无奈,不知为何,心里总静不下来,索性起身走到床边,望着天边半轮月亮出神。
“少爷,您这是在睹月思人?”宫升消失了片刻又返回道。
宫曦儒眼角一阵抽搐,不予理会,直接抓起旁边的凳子朝着背后声音的方向扔过去。
并无东西砸地的声音,只有宫升哭丧着道:“少爷,小的只是还有件事没禀报,特意回来告诉您的,您也不至于要将小的杀人灭口吧。”
宫曦儒回头看着他。
宫升小心翼翼的放下的凳子,走上前低声道:“小的打听到了,毕和堂已经开始行动,这一次,完全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宫曦儒脸色自然而然的泛起寒气,沉声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发?路上都准备好了?”
“放心吧,准确消息,十天后出发,我们的人早就做好准备,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宫升嘴角扬起冷笑。
宫曦儒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
路笑天是五天后回来的,满脸的倦容,一看就知道这几天奔波的劳累。
刚回来,他来不及梳洗,就急急给凌依回报一路上的情况。
“我沿江追了两天,没追到云老板的船,不过水里有船只残骸,水面上虽然没有浮尸,但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死了?”织扇惊讶的道:“你不是号称江湖第一吗,怎么能让他死了呢?”
织羽也责备的看着他,似乎后者的能力,就不该让云老板死似的。
路笑天无辜极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先走,又坐的大船,我怎么追得上,邹全肯定事先就在船上安插了人,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事也不能全赖我啊。”
“是,这不是路护卫的错。”凌依虽然心中失望,不过也能接受,“人虽然没了,东西应该拿到手了吧。”
路笑天挑了挑眉,无趣的道:“真没意思,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也让她们急一急?”
凌依哂笑:“她们可不笨,你若是没有任何收获,能这么早就回来?”
“恐怕直接在外面呆上个十天半个月,或者根本就觉得丢脸,不回来了吧。”织扇调侃。
路笑天摇头否认:“这可不会,我的织羽妹妹还在这里,说什么也得娶了她再走。”
织羽被她说的脸红,瞪了后者一眼,别扭的走出去。
路笑天根本就忘了正事,就要跟上去,被织扇一把拉住:“好歹洗一洗,你这一身脏,姐姐可爱干净了。”
“还有我的东西,给了再走。”凌依伸手笑道。
路笑天嘿嘿一笑,将手书双手奉上,并且好奇道:“大小姐,你到底准备用这手书做什么?”
织扇以为他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不禁插嘴:“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拿给老太夫人和老爷看,让他们知道邹家都在说谎啊。”
路笑天瘪着嘴很嫌弃:“若不是看你和织羽长一样,我真不信你们是两姐妹,同是爹娘生的,怎么能相差这么大,若真将手书给他们,那我这几天也白跑了。”
织扇被说的茫然。
凌依笑着解释:“祖母和父亲心里其实已经清楚了,他们心中也知道是邹家在欺骗我们,所以这手书给不给他们看,都不重要了。
关键是知道真相后,他们并未急着处理,你可知道为何?”
织扇困惑的摇摇头,自动忽略路笑天的嘲笑。
“因为八音国和笑仁堂,大部分的人都是邹家安排的,都是替邹家做事。
这些年父亲对产业的疏于管理,不仅仅是损失了那些银两,更总要的,还是丧失了管理权,看似八音国和笑仁堂是我们凌府的,可若是没了邹全邹建两人,我敢保证,八音国和笑仁堂会立马关门。”
“这么严重?”织扇错愕,她实在没想到后果竟然会如此厉害。
“所以这手书,并无多大作用,就算让祖母和父亲看了,他们也不会将邹全邹建赶出去。”
路笑天嗯嗯的点头:“果然不愧是大小姐,如此聪明,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说,这手书你道理要做什么用?”
以他对凌依的了解,后者绝对不会浪费了这么一件重要的证物。
“急什么,东西放我这儿,自然有用得上的一天,只不过不是现在,你还走不走,不走再帮我做件事。”凌依笑眯眯的看着他。
路笑天立马后退三步,连连摆手:“我实在太累了,要赶紧去洗洗休息休息,我先告辞了。”
织扇笑的前俯后仰。
凌依打心眼里觉得高兴,只要身边的人一切都好,她就不奢求其他了。
第132章 再约雪山
八音国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凌依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不少,如今凌善道不仅对宫家戒备,也看清了邹家的面孔,往后要说服他对付那两家,已经容易得很了。
这件事中,她很要感谢一个人,遂亲自写了拜帖让织扇送去宫府阖度堂。
帖子是由守门送到宫升手中的,宫升很没良心的偷看后,并没看到什么值得深究的话,当即有些失望。
他拿着帖子找到宫曦儒,并且很不怕死的道:“少爷,正在画画呢,小的虽然有事要禀报,可也不能打扰少爷您作画,您先画着,小的在一旁等。”
宫曦儒懒得理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宫升一挪,再挪,挪到宫曦儒的旁边,啧啧赞道:“少爷真是好手法,画中女子栩栩如生,美若天仙,小的眼拙,不知道少爷这是画的哪位菩萨娘娘?”
宫曦儒拿着毛笔刷的在宫升脸上画了一笔,不耐的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宫升眨了眨眼,将帖子在手里反复翻着,“既然少爷不让小的开口,那小的就不说话了。”
宫曦儒眼尖,一眼就看到封面落款“凌”,他见过凌依的帖子,这一定是后者送来的。
他伸手去要。
宫升像是没看到似的,垂着头一动不动。
轻咳两声,宫曦儒有些懊恼:“帖子给我。”
宫升抬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呜呜哼哼的不知道说什么。
宫曦儒气的恨不得打他一拳,闷闷道:“你再胡闹,信不信我将你扔出去。”
宫升果然眼里闪着害怕,再也不敢开玩笑,恭恭敬敬的将帖子递上,说话如倒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凌家大小姐请少爷去雪山一聚,说是想念那里的饭菜,少爷若是去,小的马上命人回话,少爷若是忙着其他事,小的也马上去回话。”
“你----”宫曦儒作势要打他,“你看了内容?”
宫升面容一呆,咽了口口水,唯唯诺诺的道:“小的马上去给少爷准备赴约的衣服,这一次,保证合适,小的告退了,少爷您赶紧画,兴许明日还能送给凌小姐做礼物。”
话说完,人已经消失了去。
宫曦儒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了,非得将这个宫升带在身边,不过显然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凌依确实邀他去雪山。
宫曦儒目光定定的看着帖子上娟秀的字迹,看着看着,就好像变成了那个熟悉的面孔,总是带着一丝浅笑,可实则却又危险不容小觑。
“少爷,衣服准备好了。”宫升手捧一件雪白锦袍,得意洋洋:“少爷您的衣服都是黑色,这次我们穿个白的,一定让凌小姐眼前一亮。”
宫曦儒呆呆的看着他,良久,才摇头道:“不要。”
“少爷,小的专门儿找人给您做的,您不能老穿那些死气沉沉的衣服啊,年轻人,就该穿的光鲜亮丽些,八十岁的老头子才穿黑色衣服。”
宫曦儒额角青筋迸出,咬着牙道:“我是八十岁的老头子?”
宫升一面伺候着他换衣服,一面空出手打自己嘴巴子:“小的说错话,小的嘴笨,可心实,少爷您莫怪,小的也是想让您穿的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去见凌小姐啊。”
宫曦儒任由他给自己穿衣,最后站在铜镜前,与从前的自己截然不同,让他有些不习惯。
“没事没事,多穿会儿就习惯了。”宫升笑呵呵的道:“小的已经命人回凌府的话,少爷您明日辰时在凌府门口等凌小姐。”
宫曦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再看镜中的自己,似乎也确实好看了些。
宫升忍不住笑:“少爷到底还只是十七岁的孩子,要去见佳人,心里是不是很开心。”
宫曦儒微微弯起的嘴角立马放下,面无表情的离开铜镜,“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宫升抿嘴笑,嘀咕一声:“少爷害羞了。”
被宫曦儒瞪了一眼,他忙恭敬的行礼退下。
翌日,凌依简单收拾后,带着织扇织羽出门。
宫曦儒一早就在凌府外街等待,看到凌依笑吟吟的走出来后,心莫名的狂跳了几下,想到宫升昨天的话,他猛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平日的冷峻,走上前与凌依问好。
“早就说要谢谢宫少爷这次的帮忙,今日才得空,还请宫少爷莫怪。”
宫曦儒做了个请,“凌小姐客气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老说谢谢,倒是生分了。”
凌依想想觉得也对,咧嘴一笑:“那我收回刚才的话,这次纯属请朋友吃饭,自从上次吃过雪娘那里的菜,总觉得吃其他的都少了些味道,果然这嘴,也容易养刁。”
宫曦儒听后,眼角露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或许过了今天,两人的关系,可以到好朋友了吧。
织扇织羽走在两人后面,趁前面两个主子聊的愉快,自己也开始咬耳朵。
织羽最是心细敏感,笑吟吟的道:“你有没有觉得,大小姐只要在宫少爷面前,就会变成孩子。”
织扇笑的坏坏的,“别的事我可能反应没你快,不够这件事,我可早就知道了,大小姐对宫少爷,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了?”身后传来一个悄咪咪的声音。
两姐妹吓得差点叫出来,回头一看,却是宫升。
织扇怒道:“宫管事,没事儿能不吓人不,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宫升连连拱手道歉,追着两姐妹问刚才的问题。
织羽冲织扇眨了眨眼,后者会意,莫不在意的道:“主子的事我们怎好讨论,宫管事还是赶紧去赶车吧,没看到主子们都等着吗?”
宫升抬头一看,果然宫曦儒正面色不好,他忙呵呵一笑去赶车。
*
京城北门儿,通常都是官货进出行的门,寻常百姓都只能走南门和东门,至于西门,则长年累月的紧闭。
正午的太阳毒辣,祝陌热的受不住,拉低了斗笠,低声抱怨:“怎么还没来,不是说今天出发吗。”
“急什么,总会来的,许是路上耽误了。”白朗话刚落,就看到远处一大堆人马正朝北门而来。
他赶紧偏头,将视线落在桌子上,低声道:“来了。”
宫曦儒不动声色的观察那一行队伍,一共五十多人,每人腰间都别了武器。
祝陌兴高采烈,一边吃菜一边道:“总算来了。”
队伍从三人旁边经过,却忽然停下来。
三人都不动声色的喝茶吃菜。
“老板,给我们灌几壶茶水。”带头的人提着十多个水袋走进棚子里。
老板一见是差爷,哪儿敢不从,忙点头哈腰的去灌水。
因为铺子里还有其他人吃饭喝茶,差爷并没有留意到靠边的三个戴着斗笠的人。
老板递过灌满水的水袋,送走了差爷。
祝陌长长的舒一口气,“幸好,我还以为他要认出我们了。”
白朗笑道:“哪儿那么容易认出来,我们穿成这样,谁能认出来?”
三人都是穿的粗布麻衣,头上戴着的也是庄稼汉经常戴的笠。
“这可不一定,这是宫家的队伍,他们难道还认不出自己的小主子?”祝陌反驳道。
宫曦儒一直没说话,像是他只是来认真吃饭喝茶似的。
祝陌推了推后者:“长彦,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和你父----你们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你死,你要他亡,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宫曦儒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面无表情的道:“不要多管闲事。”
“多---多管闲事?!”祝陌仰头望天,弄掉了斗笠,又赶紧拾起来,“我跟你这么多年的兄弟,你竟然一句多管闲事就想打发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宫曦儒也不恼,喝下最后一口茶,起身道:“你若感兴趣,自己去查。”
“是你说的,那我可就查了,若是查出什么来,你到时候可不能杀人灭口。”祝陌煞有介事的道。
白朗推他一把:“好了,队伍都出城了,还闹。”
祝陌嘿嘿一笑,望着已经走出城的队伍,又忍不住道:“你们父子俩知己知彼,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一定会跟上?”
宫曦儒沉默了一瞬,嗯道:“知道。”
“既然知道,那我们还去做什么?”祝陌不解。
白朗敲敲他脑袋:“谁说我们要跟上去了。”
“不去?不去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祝陌指着自己的粗布麻衣:“为了这次行动,我可是专门换下了我的锦衣玉袍,这粗麻布硌得我难受我都忍了,到头来你告诉我不去?”
宫曦儒嘴角带着浅笑:“所以不能提前告诉你,否则刚才你也不会那么自然的表露出我们要跟踪的意思。”
祝陌翻了翻白眼,看看宫曦儒,再看看白朗,难得机灵了一回,惊讶道:“你们是想做出故意跟踪的假象,让你父亲以为我们已经跟上他了,实际上---”
“他既然能料到我会去,我为何不能料到他这也是障眼法,此次赈灾十万银两,由钦差陪同,出不得半点差错,否则他这顶帽子,只怕戴不牢了。”
祝陌兴奋的摩拳擦掌,“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去南门,真正的赈灾银子,一定会从南门送出去。”宫曦儒转身往南门走。
白朗紧随其后,祝陌还在想为何一定会从南门运出去,见两人已经走远,忙小跑追上。
第133章 凌氏之难
七月低,石楠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地动,死伤饿殍浮尸无数,大量难民朝京城移动,路途中暴乱频频发生,庆隆帝接到灾区官员上报折子时,难民暴动已经无法阻止。
听说大批的难民已经快到京城,城内无不惶惶担忧,一旦难民进京,势必会引发一场掠食和打杀,国不能内患,否则外忧将接踵而至。
庆隆帝连发两道急昭,将京官全部叫进宫商量解决事宜。
文官都是高谈论阔纸上谈兵,武官只懂武力解决,没一个说有用的话,庆隆帝暴跳如雷。
最后还是宫承焰提出要大力赈灾,并且自动请缨前往灾区赈灾,才安抚了庆隆帝。
石楠地处偏僻,距离京都更远,庆隆帝嘉奖宫承焰蟒袍一身,并且派了督察御史左钟配合。
宫承焰再次请示,说要带上宫云瑞,让小儿子出去历练历练,庆隆帝觉得合情合理,遂准允。
从国库拨出十万两赈灾银子交于户部,再由户部护送前往石楠,大部队于八月出发。
天气还极热,宫曦儒慢悠悠的往南门走,看上去像是悠闲散心似的。
祝陌急的跺脚:“长彦,你倒是快点,再不去,我们都跟不上了。”
白朗不住的摇头:“亏你还说与长彦做了十多年的兄弟,你还不知道他?”
祝陌眼珠一转,惊喜道:“你们已经在南门埋伏下了?”
“若是没有完全准备,我何以会跟上去。”宫曦儒淡淡道。
祝陌哈哈一笑,拍着脑门儿道:“是是是,你宫大少爷就是神机妙算,我比不上,行了吧。”
白朗故意要调侃他:“现在知道,也不晚。”
三人笑呵呵的到了南门,果然,路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足以吸引人眼球的商队或者马队。
“护送银子不能明目张胆,他们一定会乔装打扮,我们的人会留下记号,跟着走就行了,只要在桥石湾赶上赈灾队伍,就没有问题。”宫曦儒走到早已准备好的马匹旁边。
白朗一撩衣袍跳上马,笑道:“他们还以为我们一定会从北门跟上去,却想不到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
祝陌也跟着上马,却疑惑道:“长彦,你如何肯定他们一定会在桥石湾下手?盗抢朝廷赈灾银子,这可是杀头大罪,他既是这件事的负责人,怎么还会监守自盗,到头来还不是脱不了干系。”
“桥石湾地势显赫,出了名的盗匪窝,先皇在世的时候,也曾有官员运送赈灾银两在桥石湾被打劫,先皇也并未将责任全部怪在那位大员身上。
相反的,当地地方官的罪名更大,因管理无方才使得盗贼猖獗,先皇将地方官全家发配至边疆。
况且,这次负责运送的可是户部的人,宫家只是带了一小部分自己的人罢了,就算到时候要追究,那也是户部不利,因为皇上确实是让户部护送银两。
而且最重要的,他不会亲自动手,只不过是推波助澜。”
祝陌怔了怔,失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宫曦儒白朗纷纷看过去,没明白祝陌为何突然反应如此强烈。
“有问题?”宫曦儒问道。
祝陌愣了愣,恍觉自己失态,呵呵笑道:“没问题,我是说,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心中猜想了无数种可能,为何你要追踪你父亲,为何要在桥石湾劫赈灾银子。”
白朗笑道:“什么劫银子,我们是保护,保护懂吗?石楠遭遇天灾,死亡惨重,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这么久以来,还没有哪对商队能独自通过的。”
祝陌哦了一声,垂下头,闷声道:“让你们平日老卖关子,看我猜不着,心里乐死了吧。”
“这倒是没有,顶多笑了笑。”白朗一抽祝陌马背,马儿吃痛,哒哒哒的跑起来。
“长彦,走了。”白朗也一驾马扬长而去。
宫曦儒走在最后,回头看一眼,不知道在望什么,片刻后,才一扬马鞭扬尘而去。
*
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虽然还没到,可京城中已经到处一片欢愉气氛,街道上也挂满了红灯笼,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意。
织羽捧着一盆开着朱砂色的盆栽,快步走进兰阁。
“大小姐,您快看,这株朱砂紫袍今儿早开了。”她献宝似的拿给凌依看。
凌依像是没听到,盯着手中书出神。
织羽放下盆栽,放轻脚步走到凌依跟前,见后者心思全没在书上,不禁问道:“大小姐,您是不是有心事?”
凌依回神,愣了一瞬,“你刚才说什么?”
织羽指了指窗台上的花道:“那株茶花开了,婢子见开的好,就拿过来放在窗台上,应景。”
凌依微微颔首,又陷入沉思,嘴里还喃喃自语:“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织羽以为她问现在是什么时候,答道:“今日八月初八,还有七天就是中秋节了。”
中秋节!对了,就是中秋节。
凌依眼睛倏地一亮,旋即又面露着急,“父亲呢,今日有没有出去?”
织羽摇摇头:“婢子马上去打听。”
“不用了,我自己去。”凌依顾不得收拾,急匆匆的去凌善道的书房。
她对前世的记忆还是很模糊,特别是外面发生的事,前世的她,并没那么好奇外面的大事。
可即便如此,她还记得一件对凌府来说很重要的事,那件事,在当时她不以为意,可现在回想,那件事却是凌府遭至灭顶之灾的引火线。
索性凌善道在书房,见凌依急匆匆的汗水直流,不禁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凌依来不及歇口气,认真的问道:“父亲,鄠县的地方县官,是不是您的同窗?”
“鄠县?---凌善道略一想,你是说赵雷?你怎么知道此人?”凌善道狐疑的问道。
赵雷与他是在同一家私塾读书,两人关系很好,同时考取功名,只因自己是个状元,赵雷落榜,后来就离了京。
三年后赵雷再次参加科考,总算是过了,再加上凌善道的推荐,勉强做了个鄠县县令,不过后者两袖清风,一心为老百姓办事,是个好官,也没让凌善道失望。
“赵雷?是叫赵雷,我记得,是叫赵雷。”凌依只觉得手脚冰凉的厉害,她扶住桌沿,再次问道:“桥石湾---是不是属于鄠县管?”
凌善道不知她为何面露惊恐,却还是安慰:“桥石湾是鄠县管,不过赵雷做的好,头几年就强烈打击盗匪,现在桥石湾已经鲜少有人敢胡作非为了。”
凌依腿一软差点倒下去,胡乱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父亲,你为何不自动请缨,为何不拿下这次赈灾的事?”
凌善道面露苦笑,“我何尝不想去赈灾,你可知十万两赈灾银两,真正落到灾民手中的有多少?贪官污吏比比皆是,最后百姓得到的,也只是几碗稀粥和一床薄棉被罢了。
可就算我想,皇上也不会同意,你也知道皇上对凌家防备,这种赈灾立功之事,他不会交给我的。
既然知道不会同意,我何必冒这个头,反而让皇上怀疑我的用心呢。”
凌依手抖个不停,紧紧抓住桌沿,咬着唇久久不语。
这是那些人计划好的。
前一世,十万赈灾银两在石桥湾失窃,后经刑部查明,是石桥湾的盗匪所为,朝廷派出百余人围剿石桥山,最后抓住盗匪头子,却声称是鄠县县令才是这件事的主导。
赵雷因此被押京候审,虽不知为何,但他终究是认了罪。
凌善道与赵雷的关系谁都知道,后者还是凌善道推荐去的,庆隆帝因为这件事,连带着将凌家迁怒上了,扣了凌善道半年的俸禄,还从三品贬到从三品。
那件事虽然没有对凌家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可那却是导火线,凌家被抄家的那天晚上,十宗莫名罪当中,第一条就是:与逆党勾结盗取官银。
这是宫承焰计划好的阴谋,甚至是得了庆隆帝默许的阴谋。
所以前世这件事以雷霆手段结案,就算鄠县百姓联名上书,指出种种赵雷的功绩,可朝廷还是将其斩首示众,妻儿发配边疆。
凌善道明显看出凌依的异样,担心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告诉父亲,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凌依眼神恍惚,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灾银已经运出城多天,就算她让路笑天追,不一定能追上,且不说还不知队伍是走的哪一条路,那些人不可能不乔装打扮出行。
何况,哪怕是追上了,又要如何避免官银被劫?她记得前世被围剿的盗匪,除了死去的不算,活抓的少说也有七八十人,路笑天除非是神仙,否则以一己之力对抗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根本不可能。
凌善道见她不开口,知道后者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想了想,宽慰道:“你不愿说就算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若是有什么事要父亲配合,你只管说,我什么都不会问的。”
凌依勉强一笑,“我会的,父亲先忙吧,浮生退下了。”
走出书房,立马就感受到府内的喜气洋洋,丫鬟见到她,笑着恭敬行礼。
凌依点点头,转身朝兰阁而去。
第134章 找人帮忙
凌依回到兰阁,虽不像刚才那么无措,可心里还是没底。
她静静的靠着躺椅上,望着房顶出神。
织羽给她打着扇,虽然心中担忧,可也不敢问,怕打扰凌依思考。
“织扇去哪儿了?”凌依忽然问道。
“不知道,许是又去外面玩儿了,她这几天,总没个踪影。”织扇歉意道。
凌依摆摆手:“算了,我就随便问问。”
织扇回来的时候,凌依还躺着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看上去很安详。
“嘘---”织羽比比手指。
织扇吐了吐舌头,踮着脚尖朝织羽招手。
许是太累的缘故,凌依睡的很熟。
织羽放下扇子走过去,拉着织扇走出屋。
“你去哪儿了,大小姐找你没见到人。”她有些责备道。
织扇呵呵一笑:“我就随便出去玩玩儿,大小姐没怪我吧。”
织羽恼怒的瞪她,“你还好意思,大小姐不怪你,我可没说不怪你。
今日大小姐有心事,看她样子,一定出了什么事,大小姐什么也没说,我就是问也白问,心里担忧的不行。
你以后再要出门,一定要跟大小姐禀报,再这么没规没距的,我一定不饶你。”
织扇不好意思的伸了伸了舌头:“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会了,大小姐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也不知道。”织羽摇头:“我从未见过大小姐如此慌乱无主过,看来这一次,事情真的有些严重了。”
织扇一惊:“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打听什么?或者找人帮忙?”
她这是病急乱投医,根本没什么可参考性。
织羽无奈叹气:“能找谁啊?大小姐从来都是自己处理,你见过她找谁帮忙过?何况我们的事,非亲信不能说。”
“也许----可以找人帮忙。”凌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
织羽织扇忙行礼,织羽歉意道:“婢子们吵醒大小姐了。”
织扇低着头认错:“大小姐,婢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凌依挥手并未在意,吩咐道:“去准备一辆马车,我们去宫府一趟。”
“大小姐要亲自去找宫少爷?”织扇追问。
织羽嗔怪一眼:“问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准备去。”
织扇急了,“不是,婢子是想说,大小姐若是要去宫府找宫大少爷,那么可以不用去了,因为他们都出门了,并没在府内。”
“你怎么知道?”织羽疑惑。
“我刚从宫府回来的。”织扇嘴快,说完后,才猛地捂住嘴,呵呵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刚从宫府经过,就顺道问了问,宫少爷和他身边的那个宫升都离开了。”
织羽没好气的白她一眼,“管你做什么,解释那么多。”又对凌依道:“大小姐,既然人不在,那要不要让路护卫出去找找?”
大小姐既然提了要见宫少爷,那肯定是心中已经有了些考虑。
凌依眉头微微一皱,问织扇道:“可有问他们去哪儿了?”
织羽摇头:“婢子虽然问过,不过那些下人一个个嘴巴跟河蚌似的,怎么撬都撬不开,只说是出远门了,具体位置,还不知道。”
凌依想了想,转身回屋,换了件衣服,又略施粉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织羽一面给她梳头,一面问道:“大小姐准备去哪儿?”
“去白府。”
宫曦儒出远门,白朗和祝陌很可能会跟他一起,也许白妙簪能知道白朗的行踪也不一定。
*
白妙簪这几日开心极了,因为中秋节快到了,白书恒没有限制她出行的自由,再加上白朗也没在,更加不会管她。
她一有时间就会去外面疯玩儿,女扮男装已经是家常便饭。
刚要准备出门,就听下人通报,说凌依来看她了。
白妙簪忙匆匆换上自己的女儿装,还没来得及解开头上的发带,凌依就走到门口。
“妙簪,是我。”
“来了来了。”白妙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将门推开一条缝,迅速将凌依拉进来,再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凌依看着她衣衫不整,错愕道:“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准备溜出去呗。”白妙簪走到铜镜面前去整理自己的头发,笑道:“这些天父亲都不管我,我可以随便出去玩儿,你也知道前阵子将我关禁闭,逼着让我学女红,好容易他们都不管我了,我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说完,又回头笑嘻嘻的看着凌依:“既然你也来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
凌依好笑不已,“我看你今日应该出不去了,刚才进来的时候,碰到了白伯父,他还说待会儿要你去书房找他,似乎有什么事要与你说。”
白妙簪脸刷的耸拉下来:“不是吧,又来,他一准是给我说亲事,前几天才告诉我,那个什么破御史台的儿子一表人才是人中龙凤,今天又是谁家的?”
凌依耸了耸肩:“这倒是没告诉我,不过御史台的儿子,确实不错。”
白妙簪狐疑的看着凌依,脑子没有思考,随意就问出口:“你说你们家,怎么就不催你呢。”
话说完,她脸色就微微一紧,讪讪的看着凌依,不安的咽了口口水:“浮生,我----我脑子笨,我说话不经大脑,你---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
凌依故作生气,嘟着嘴道:“反正我生气了,你看怎么赔偿吧。”
白妙簪脸囧的要哭,“浮生你别生气,你说,怎么补偿都行。”
凌依噗嗤笑道:“是你说的,日后我可有件事要找你帮忙,你可不能推辞。”
“我怎么会啊,只要是你说的,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应。”白妙簪比了个夸张的动作,直看到凌依真心笑了,才放下心。
凌依随意道:“你平日也少往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去,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白伯父不管你,是宫中要过中秋节,事情多,可你大哥不管你,这件事,我倒要找他说说了。”
白妙簪嘿嘿一笑,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味道:“大哥现在不在府上,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回不来。”
“哦?这马上要过中秋了,团圆夜难道也不回来?”凌依诧异。
白妙簪嘟着嘴,有些黯然的道:“是啊,一年一次的中秋节,他也不在,真是的,也没考虑考虑我----父母亲的感受。”
凌依微微点头,又问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去,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白妙簪坐下,再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大哥什么事都不会跟我说,我只是无意间听到他们似乎要去什么石什么的。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凌依脑子飞快的转,忽然道:“是不是石楠?”
“石楠?----”白妙簪努力想了想,“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当时只是听他那么一提,而且是偷听的,好像是个什么桥来着。”
凌依心咚咚的跳,强忍着心头的震撼,“石桥湾是不是?”
白妙簪停顿了一瞬,立马拍手激动道:“对对对,是石桥湾,哈哈,我这几天想了许久,一直没想起来。”她垂着头笑的莫名。
凌依猜出她要做什么,正色道:“想都别想,石桥湾在鄠县,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去?”
被她猜中心思,白妙簪嘟着嘴抱怨道:“大哥每次出门去玩儿好玩的,都不带上我,从小到大都是。”
凌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你终究是女孩子,不宜抛头露面。”
说完,又忍不住笑,她自己都不信奉“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的话,又如何有资格说白妙簪呢。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不跟他去,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大哥不会带我去的,在他眼里,我只是个讨厌的臭丫头,小时候大哥总呵我,说我不该这样不该那样。”白妙簪陷入回忆。
凌依静静的看着她,微笑道:“可你从来没有好好听话对不对。”
“我承认自己不是个乖孩子。”白妙簪大笑:“大哥以前总被我捉弄,我估计他还讨厌我极了。”语气中有一丝自嘲。
凌依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妙簪,你相信我,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对你好,一辈子都疼爱你的人,在那之前,你要护住你的心,不可轻易托付,因为有时候,一旦交出去了,就很难再收回来,尤其在得不到的情况下。”
白妙簪一知半解,“喜欢我的人我才会喜欢,不喜欢我的,我也不喜欢他。”
凌依摇摇头:“别说的这么肯定,一旦放下戒备,你就会喜欢,不管他是不是喜欢你,所以,时刻记住,不要轻易托付。”
白妙簪哦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若是她喜欢的却又不喜欢她,那自己一定会放弃。
可她哪儿知道,放弃之后,却是心死呢。
凌依回到凌府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镇定。
织羽和织扇很开心,知道原来的大小姐回来了,那么就算天大的事,也有办法解决了吧。
傍晚十分,路笑天从笑仁堂回凌府。
凌依递给他一封信道:“这封信很重要,你一定要送到宫曦儒的手里,他看过之后,你再配合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