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闪电出手!
余一丁跟着黑衣人转过大岩石,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位于岩石根部的一大蓬灌木杂草。
如果那里真的会有一个洞口的话,这一大堆杂草也许就是起到遮掩洞口的作用,只不过此时四下里一片漆黑,岩石的根部处就更加黑暗,余一丁根本看不清楚那里的具体情形。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就像是压根没有看到那堆杂草一般,转过了大岩石后并没有任何停留,而是牵着绳子继续往前走。
因为回头看见余一丁放缓了脚步又左顾右盼,黑衣人便再次狠狠地一拽绳头,直接将他拉了一个趔趄……
“嗖!”
就在此时,一道轻微的呼啸声突然响起!
因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随着黑衣人使劲一拽绳头,余一丁的身形跟着就是一晃,立刻失去了身体的平衡。
此时他还在努力调整自己的身体姿态,但是随着这道啸声的响起,余一丁心头大惊的同时立刻伏低身体蹲了下去。
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余一丁不仅见多了柳翠使用弓箭,而且他自己也已亲身经历了好几次战斗,除了刀枪剑戟的碰撞之声,就属箭矢发射后的破空之声听得最多了,而此时这道啸声实在令他太过熟悉。
那分明就是箭矢破空时的呼啸之声!
“啊!”
没等余一丁再有反应,正在他身前拽着绳头继续往前走的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呼,仰头便倒!
直到那人已经倒地,余一丁这才看清楚插在此人肩头的一只羽箭!
此时那人正捂住中箭之处,身体痛苦地扭动着,鲜血已经从他的指缝和箭杆之间不停地喷涌而出,而位于箭尾立在半空的花白色羽毛却非常醒目,仍在兀自抖动不停!
到了此刻余一丁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刚才听见羽箭破空之声便赶紧伏低身体,那是这一年来余一丁经历过太多次的生死考验而锻炼出来的本能反应,蹲下身体至少可以使自己的目标变小,降低被射中的可能,哪怕此箭的目标并非是他,至少可以降低被误伤的可能性嘛。
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余一丁一眼便认出了那只箭矢尾部的羽毛!
一般军队使用的箭矢都是用野鸡野鸭或者大雁的翅羽来做箭尾,最次的也会用到鹅毛,而将军校尉或者王公贵族之流为了显示身份还会使用鹰羽或者雕翎,可是余一丁眼前的那只箭矢的尾羽却是一种花白色的羽毛,绝非鹅毛,也不是野鸡野鸭或者雁翅之羽,更不会是鹰羽或者雕翎,而是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羽毛。
在碧云峰周围方圆数百里的山区内有一种鸟类,当地人都称之为肥遗,余一丁也就此询问过柳四七,但是他的老丈人也不知道此鸟为何以此为名。
可是以余一丁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此鸟就是属于长尾雉的一种,当然长尾雉也分为很多种,碧云山区的长尾雉具体是哪一种类他并不清楚,毕竟余一丁不是鸟类专家,只不过那种鸟的尾部那根独特的长长的有着好看的花白纹路的尾羽还是给余一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种鸟类是碧云峰的特产,也是当地的猎户最喜爱的野味之一,它体型并不大,只有仔鸡大小,肉质却极其鲜美,且其飞行速度并不算快,适于捕捉,加之在山区内数量极多,碧云山区的猎户们常常捕捉而来,将其肉制成肉脯,并用它那根独特的尾羽来制作箭矢。
吃惊之余,余一丁一眼便认出了那只箭矢的独特尾羽,正是使用碧云峰的肥遗鸟的尾羽制成!
而在此时此地,能够射出这种羽箭的人除了柳翠还能有谁?
于是余一丁迅速地平复了紧张的心情,只是奇怪不久之前柳翠和钟离雪才被老魏带着躲进了玉玄道长的二楼禅房,这个妮子是什么时候竟然跑到他们前面去了?
毕竟那只羽箭是从黑衣人前方射来,此人才会仰面后倒。
另外如果此时柳翠已经前来,钟离雪那个不安分的丫头会不会也一起跟着过来了呢?她们二人可不要再有什么闪失啊……
余一丁还在原地胡思乱想,走在他身后的女子和老道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玉玄道长直接是目瞪口呆地停在了原地,望着倒在地上痛苦扭动的黑衣人,老道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脚下却再也挪不动半步了……
挟持老道的女子也没有推着他继续往前走,此刻只是用左手紧紧扣住老道的脖颈,这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也许女子觉得只要她表现出能够随时取走老道性命的手段,躲在暗处的偷袭者便不敢对她出手了吧……
余一丁对此倒是深信不疑,他很清楚一点,只要再有任何异动,哪怕女子再被箭矢袭击射中,只要还给她留了一口气,她的手上就会猛然发力,而老道便会再顷刻之间脖颈折断,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女子的右手已经离开了老道的身体,一根银白色的缎带正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中!
此时那根缎带正软软地垂下,末梢长长的一截耷拉在地面上,让人丝毫看不出这个东西会是一件极为厉害的武器。
可是余一丁的心头却很清楚,女子已经做好了应对柳翠再次攻击的准备,只要再有羽箭向她射来,要么老道陪着她一起殉葬,要么这条缎带立刻便会飞舞起来,将女子自己,甚至是玉玄道长的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起来!快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女子对着余一丁低声却急促地说道。
此时的余一丁仍旧蹲在地上,仿佛是痴傻了一般,缓缓地转头望向身后的女子和老道一眼,随即又转头望着倒地的黑衣人发呆……
女子见他这般模样,心头好生气恼,正待发作,不料余一丁弱弱地声音响了起来——
“大姐啊,我这还被绑着呢,你的同伴是肩头中箭,我过去看会有用吗?”
刚才柳翠是趁着黑衣人拉拽余一丁,使他步履踉跄矮下身形后才射出羽箭,这样便有更大的可能不会误伤到余一丁。
那道箭矢来势迅猛,黑衣人倒下时连带着又拉了一下余一丁,于是他顺势便蹲下身来,而女子和老道就在余一丁身后三四步远的位置,黑衣人也是在余一丁眼前一两步远的地方痛苦倒地,女子没有理由看不清楚此人的伤势,哪里还用得着余一丁上前查看。
其实此刻女子的心头已经乱了方寸,否则她怎么会让被反绑着双手的余一丁上前查看同伴的伤势呢?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一方面自己的同伴中箭,看样子伤的并不算轻,而此地距离他们的老巢至少还有两三里路,虽然黑衣人中箭未死,但是女子也不知道此人还能不能再起身坚持前进。另一方面现在又变成了女子一个人独自押送余一丁和玉玄道长两人,如果黑衣人可以负伤前行,女子还要分心照顾受伤的同伴,同时又要时刻防备着柳翠随时可能射出的冷箭。
这实在是令女子十分难堪的一个局面!
此刻的女子可谓心乱如麻,余一丁用弱弱的口气说出了顶撞她的话语,可是女子却并没有发怒生气,只是目光警惕地四下张望,也没有再对余一丁说些什么,不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到底正在作何打算……
一时间树林中安静了下来,没有受伤的三人都不再言语,而倒地的黑衣人则是不停地大口喘息,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点呻吟之声……
余一丁很清楚柳翠所使用的羽箭,离开柳河村时,那个妮子随身携带了五十支这样的羽箭,而且她几乎在每次战斗之后都会去尽力寻回射出的箭矢,当然也会有找不到的时候,所以到目前为止,柳翠的箭袋中已经没有五十支箭矢了,但是余一丁知道至少还有三十几支。
那些羽箭的箭头全部是柳四七请碧云山区里一个专门制作箭头的铁匠打造,名为三棱倒刺箭,每一支羽箭的箭头都是由打造成三棱形状的精铁制成,那三条棱脊锋利无比并带有三道血槽,而且在每个棱角的尾部还有一个长约半寸的倒刺,可以确保射中目标后箭矢不会脱落并持续给猎物放血。
这种箭矢一旦刺入人体,想要取出的方法只有两种,而且非常麻烦。
一种是伤者四肢受伤,那么在治疗时可以让箭矢穿透肢体,然后再折断竹制的箭杆,从肢体的另一侧将断箭抽出,随后再对这个贯通伤进行治疗。
如果受伤的部位位于躯干处,则不能轻易采取第一种方法,毕竟躯干内有许多重要的脏器,弄不好箭尖就会损伤内腑而使伤者立时毙命,这时只能用锋利的刀具扩大创口的表面,使箭头上的倒刺可以破皮而出,然后再将整个箭矢直接拔出。
这两种方法无论使用哪一种,都会使受伤者遭受极大的痛苦,可以说全都具备了二次伤害的效果,而且治疗养伤的过程也会使伤者非常难熬,这便是三棱倒刺箭的厉害阴毒之处。
当然以往柳翠对付的大都是野兽,目的无非就是吃它们的肉,压根不会在乎动物们的痛苦,只要能保证野兽失去反抗之力并且再无伤害到猎人的可能,那么便无论哪一种方法,只要最为有效便会使用哪一种方法,根本不会去考虑阴不阴毒,厉不厉害了。
而随着柳翠跟随余一丁踏上旅途,如果出现了需要她使用弓箭出手的情况,所要对付的当然全都是余一丁的敌人,也就更加不必讲究仁慈或者情面,否则就是对自己和余一丁的狠毒了,柳翠还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
于是此刻的黑衣人便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余一丁也因此更加佩服黑衣人的忍耐力,毕竟那人除了中箭时惨呼了一声以外,到了此时仅仅只是痛苦地倒地扭动身体,并且大口地喘息不止,却再也听不见他发出过哪怕任何一点点呻吟之声……
女子被余一丁一句话怼回去后便不再吭声,只是目光不停地闪烁,一会儿紧张地左右张望,一会儿又落在黑衣人和余一丁的身上,也不知道此时她的心头正在打些什么主意……
余一丁却已经暗暗地浑身戒备,此刻他正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将女子一举拿下的时机!
刚才柳翠的袭击来得突然,余一丁根本来不及有一点点心理准备,黑衣人被射中倒地不仅让女子吃了一惊,也让余一丁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后女子也做出了反应,并且有了自己的应对之法,这样余一丁便失去了在第一时间内对女子出手的机会。
此刻女子的左手死死掐住玉玄道长的脖颈,如果余一丁贸然出手,万一一击不中,第一个送命的便会是玉玄道长,这可不是余一丁想要的结局。
因此他只能悄悄地观察女子的一举一动,然后耐心等待着合适的出手时机。
此时的女子仍旧表现的十分紧张,虽然她的目光不时地落在余一丁的身上,但是余一丁已经看出女子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他这边,而是更多地关注着黑衣人的伤势和戒备有可能再次射来的羽箭,
这一点余一丁倒并不奇怪,哪怕女子的身手再好,可是架不住柳翠的暗箭难防啊。
又过了片刻,黑衣人的痛苦神情终于使女子有了动作,只见她的左前臂在玉玄道长的肩背处轻轻一推,示意老道慢慢地往前走,而女子则是继续挟持着老道跟着他一点点往前挪动着脚步,同时她的双眼仍然警惕地四处张望,时刻防备着随时有可能突然射来的冷箭……
“扑通、扑通、扑通……”
余一丁的心头不禁地狂跳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就快要来了!
虽然女子的目光不时地扫过余一丁的身体,但是很明显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黑衣人的伤势和柳翠有可能射出的暗箭吸引,只要余一丁继续老老实实地蹲在原地不动,女子似乎已经不太在意这个看起来早已被她制服并捆绑起来的青年男子了……
趁着女子的目光再一次离开自己的身体,余一丁稍稍收回了一些无形罡气,那层布满他身体表面两三寸厚的罡气立刻变成了一寸多的厚度。
与此同时,那些看起来本来已经将他紧紧绑缚的绳索立刻便松松垮垮地缠绕着他的身体,可是女子却根本没有察觉出余一丁身上发生的异样,仍旧押着玉玄道长神情警惕地缓缓向着余一丁这边走了过来……
这段距离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四步,可是女子和老道却走得异常缓慢,余一丁觉得这两人似乎已经走出了几十步,却总是来不到自己的面前……
既然柳翠敢于射出那一箭并重创了黑衣人,只能说明余一丁几人的所有举动已经全在她的监视之下,所以余一丁并不担心柳翠看不见自己接下来的这些小动作。
这时余一丁只希望柳翠能够明白自己的意图,不要轻易再施射冷箭。
万一射不中女子的同时又会让余一丁失去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其生擒,若要使用气指射杀此女,余一丁早就可以动手了,只不过到了此时他更加希望擒下该女,然后逼着她带领自己寻找到贼人的巢穴,最终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于是乎余一丁的心头一面祈祷着柳翠不要再次放箭,一面暗自催促着女子和老道赶紧来到自己面前,而他自己已经将体表的无形罡气再一次收回到体内一部分。
现在那些无形罡气只有薄薄的一层包裹着余一丁的身体,而那道缠绕绑缚他的绳索几乎已经完全松脱,只要余一丁猛然发力,他的双手便可瞬间从绳索中抽出,并对女子发起攻击……
渐渐地,女子挟持着玉玄道长来到了余一丁的面前。
她只是随便瞟了一眼仍旧蹲在地上反剪着双臂的余一丁,见其耷拉着脑袋,似乎没有半分的反抗之心,女子的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轻视,撇了撇嘴角,发出了一声不屑似的冷哼。
“哼!”
她实在想不通眼前的这名似乎已经被黑衣人重伤吓坏了的年轻人怎么就会被那位大人如此重视,临行之前还要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此人,没想到居然就是这样一名胆小鼠辈。
女子不再注意余一丁,转而向黑衣人望去。
此时那个矮小的身影已经被巨大的痛苦折磨的够呛了,虽然听不见此人的呻吟声,但是女子从他痛苦的吸气声和身体扭曲的姿态中便可得知,此刻那人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下一秒女子就要推着老道越过余一丁朝着黑衣人走去,可是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蹲在地下的余一丁突然有了一个动作!
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绳索像是突然之间松动脱落一般,而余一丁的一只手臂已经从那些绳索中挣脱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向女子的脖颈……
与此同时,女子直觉头顶亡魂大冒,脑海里仿若霎时划过了一道闪电——
“糟糕!大人的判断几时有过失误?!”
可惜,这只是女子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了。
虽然余一丁就在她的身侧,可是女子压根连挥动缎带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形势转变
就在女子挟持着玉玄道长同余一丁错身的那一瞬间,女子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看似一直老老实实蹲在地上的余一丁突然有了一个动作。
只见他仿若一只雌卧在地上的狡兔一般,双腿猛然发力,呼地一下便从地上腾身而起!
那些本来紧缚在余一丁身上的绳索此刻就像是一缕缕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的植物藤蔓似的,随着他跳起来的身影不断地左摇右晃。
而余一丁的右臂已经从绳索的缠绕中解放出来,在女子骇然的眼光中高高举起,紧跟着便是一记手刀挥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砸在女子的脖颈根儿!
或许女子被柳翠的箭矢射中后还有可能发力将玉玄道长置于死地,但是余一丁这一下暴起出手不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女子心头猛然一惊,仅仅是脑海中闪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除此之外根本来不及做出其他任何反应!
“噗!”
余一丁的手掌与女子脖颈处的嫩肉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紧接着女子整个人便软绵绵地侧身倒下,正好被落地的余一丁一把揽在怀中,她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余一丁的臂弯处,满头的秀发瀑布般披下,双目紧闭,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由此可见余一丁的动作之快,可谓电光火石!
现在的余一丁早已不是刚刚才离开柳河村的那个菜鸟了,在穿越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经过太多次实战的历练,他的这记手刀无论是力量还是选取的角度位置全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一击之下便使女子即刻昏迷,同时又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
而此刻玉玄道长终于听见了响动察觉出异样。
那只原本紧紧扣住老道脖子的小手突然松开,一时之间令老道无比错愕,直到此时他还没闹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傻愣愣地四下转头张望。
等到老道终于看清楚整个人都软绵绵地倒在了余一丁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时,这才再一次变得目瞪口呆!
砍晕了女子后余一丁并未停下动作,也没有趁机在女子身上乱摸揩油的打算,而是直接将她俯身放倒在地,手脚麻利地将仍旧胡乱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取下,随后用这根绳索又将女子依葫芦画瓢一般把她像自己刚才那样捆绑结实。
等到做完了这一切,余一丁才直起身不断地扫视四周。
此时周围的树林草丛中仍是一片寂静,余一丁生怕附近还有对手前来接应的同伙,毕竟此地距离敌人的老巢到底还有多远余一丁并不清楚,万一对手还有支援,甚至那名懂得夺舍之法的修行者也躲藏在附近,余一丁可没有把握保证老道和二女的安全。
何况就在他擒下女子并将其捆绑好的这段时间里,躲在暗处的柳翠和钟离雪并未现身,这让余一丁完全没有了反手制敌后的喜悦。
按道理来说柳翠她们如果看见余一丁制住了女子后便可从藏身之处露面,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现在也没看见二女的身影,余一丁实在是担心这两个妮子会有什么闪失,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余小友……”看见余一丁望向自己,老道连忙开口。
可是才刚刚说出了一个词,却见余一丁不断地对着自己使眼色,于是老道剩下的话语便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老道连忙顺着余一丁的视线转头,一眼就瞧见了那名负伤的黑衣人,这才想起地上还躺着一位没有处理呢,于是赶紧闭嘴,只是默默地看着余一丁接下来的行动。
此刻的黑衣人已经停止了痛苦的扭动和咬牙吸气,那双露在蒙面巾下的双眼正死死地盯住余一丁,只不过此时他的眼中却布满了惊骇和恐惧之色!
眼看玉玄道长收声,这时候余一丁也没空搭理他,直接越过老道向着黑衣人跨出了一步,此时他距离那人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黑衣人眼中的惊惧之色更浓,余一丁已经注意到此人除了大口地喘息之外,他的身体也在不住地微微颤抖。
下一刻余一丁却突然停下脚步,并抬起头目光警惕地望向前方。
与此同时,前方不远处的草丛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下不仅是余一丁,就连黑衣人也听见了这些动静,他立刻使劲地抬起头往那个方向望去,眼神中除了惊惧以外竟然还带着些许的期盼之色。
余一丁也注意到黑衣人的动作,心头很清楚此人是在期盼些什么,那个方向正是他们前进的方向,也是对方老巢的位置,想必黑衣人正在盼望着能有自己的同伙前来搭救吧。
念及于此,余一丁更加不敢大意,暗中将无形罡气再次催出体外布满全身,反正已经将女子生擒,既然有了这个活口,如果再有敌人前来,余一丁并不介意使出气指大开杀戒,这伙人的所作所为在他的眼中早已是罪不可赦,百死莫赎!
“沙沙、沙沙……”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余一丁和黑衣人全都死死地盯住五六丈外那片茂盛的草丛,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们甚至已经可以看见那一带的茅草正不住地微微晃动……
下一刻终于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从草丛中钻出。
虽然此时还看不太清楚两人的面庞,可是从她们的身高体形来看,肯定是两名女子,而且走在前面的那名女子手中提着的正是一柄已经搭箭在弦的长弓!
这下余一丁和黑衣人终于各自有了不同的反应。
余一丁的表现是满脸欣喜,神情也稍微放松下来。
走在头前猫着腰张弓搭箭的女子正是柳翠无疑,这也是她行走山林时标准的警戒姿态,骨弓和羽箭被她掣在手中,箭尾搭在弓弦之上,箭尖则是斜斜地对着地面,但是哪怕稍稍有点风吹草动,柳翠便可立即搭弓放箭。不用说,跟在她身后的另一名女子必定就是钟离雪了。
而此刻黑衣人的眼中除了惊惧以外,又多出了几分绝望。
希望之后的失望仿佛已经耗尽了黑衣人最后的一丝力气,就像是精疲力竭一般,黑衣人不再努力硬着脖颈,再次仰面躺倒在地,眼睛也缓缓地闭上,同时他的口中又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钻出草丛后柳翠立刻停下脚步,警觉地左右望了望,再次确定周围并无危险后,这才和钟离雪一起像两只小鹿一般快速冲向余一丁……
等她们来到余一丁的面前,看清楚了当下的情形,余一丁和玉玄道长完好无损,女子和黑衣人全部被擒,这下两个妮子终于舒了一口气,也不理会老道,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余一丁,眼神中除了紧张和关切,还带出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兴奋。
没等余一丁开口询问,柳翠率先关切地问道,“大哥,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和道长都好着呢,你们俩也太小瞧大哥了,这两个蟊贼怎么可能难得住我呢!”
余一丁不无得意地答道,随即又板起了脸假装训斥道,“倒是你们两个丫头,怎么不听大哥的话了?不是告诉过你们要和魏捕头呆在住持的小楼里吗?在那里魏捕头和他的那些手下还能照顾一下你们俩呢。”
这次没等柳翠接话,钟离雪已经按捺不住地开口道,“哼哼!我们俩还用得着那些捕快照顾?再说了,余大哥你就吹吧,如果不是小翠妹妹放箭将这个黑衣人射伤,我看你怎么能够轻易脱困?这下可倒好,救了你不仅得不到一句感谢话,居然还骂我们,哼!小翠妹妹,我们走,不要管他了。”
说完钟离雪立刻别过脸就去牵柳翠的小手,拉着她作势就要离开。
“雪儿别闹啊。”余一丁哪里想得到自己随口说了她们两句就招来钟离雪那么一大堆反驳,而且说完就像是赌气要走似的,赶紧伸手把二女拉住,又干笑了几声。
“嘿嘿嘿……”
看着站在一旁的玉玄道长,余一丁还是有些尴尬,钟离雪这个妮子就算已经变成了他的女人,可仍旧改不了大小姐的脾气,时不时就要怼上余一丁两句,似乎就是喜欢看他吃瘪的模样。
“没看见玉玄道长就在旁边吗?一点都不给自己的男人面子,简直是不尊妇道,完全不似柳翠那般的温柔体贴。”余一丁心里没好气地想着,嘴上却是另外一番说词。
“大哥不是担心嘛,万一你们俩出现什么意外,这让大哥该怎么办呢?”
钟离雪其实也就是在余一丁面前耍耍小性子,大半夜她和柳翠冒着生命危险赶过来还不是为了解救余一丁,哪里真的舍得离开?
此时又见他说出这样的话,知道余一丁是关心她们的安危,心中便舒畅了许多,于是低着头任由余一丁拉着她的胳膊不再言语了。
“哦,对了,魏捕头和月灵子道长他们怎么样了?”
眼看钟离雪不再胡闹了,余一丁总算想起了老魏和月灵子那些人,赶紧问了一句。
“他们都还在道长的小楼里呆着呢,受伤的松灵道长也无大碍,你们离开后没过多久月灵子道长就回到了小楼,说是发现树林中又有贼人的踪迹,他和小楼外面负责警戒的捕快们一起前去抓捕,结果却被贼人溜掉了,道长担心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又牵挂住持的安危,因此便急忙赶回小楼查看。”柳翠答道。
余一丁闻言不住地点头,如此看来果然是黑衣人负责引开小楼外面的众人,女子则趁机潜入小楼抓人,不过听见月灵子没事的消息还是令余一丁欣慰不已,他实在不希望这位道人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站在一旁的钟离雪听见柳翠这般轻描淡写的回答却又有些忍不了了。
待到柳翠的话音刚落,紧接着钟离雪便不屑道,“哼!别再提那个捕头了,余大哥你们刚刚离开小楼,我和小翠妹妹就想赶过来救你,结果那个捕头居然不让我们走,说是要听余大哥的安排,大家都呆在小楼里才是最安全的,可是余大哥和住持道长都被这个死女人抓走了,我们怎么能傻呆在小楼里?也得想办法救你啊……”
“那你们俩是怎么离开小楼的呢?没有乱来吧?”余一丁急忙插嘴问道。
他甚至在想会不会是钟离雪这个丫头脾气一上来就将老魏关在了小楼内,然后才带着柳翠赶过来,余一丁绝对相信她做得出来这种事。
“没有没有,我就是对那个捕头发了火,说他是木头脑壳,没看见余大哥和住持道长都被这些歹人抓走了吗,这时候哪里还能听大哥的安排,光是我们俩安全有什么用?于是我就跟那个捕头说要是敢拦着我和小翠妹妹就对他不客气,反正那个捕头也不是我们俩的对手嘛,最后他实在没办法了才放我们离开了小楼,嘿嘿!”
说到最后钟离雪狡黠一笑,余一丁听得却有些哭笑不得,面对一位刁钻泼辣的郡王之女,此事确实也是难为了老魏。
随即余一丁又暗道一声侥幸,还好钟离雪只是威胁了一下老魏,并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否则事后余一丁还得想法给老魏道个歉,毕竟别人还是官家的人,而且所作所为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他和二女啊。
“那你们俩怎么会跑到我们前面去了?另外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走这条路?”
“余大哥你真笨!”
钟离雪笑骂一句,接着道,“小翠妹妹不是猎户出身嘛,你们四个就是我们的猎物,我们俩只是绕远了一点点路,其实一直就在你们附近跟着呢。”
“哦。”
余一丁恍然,不过心头还是有些疑问,如果二女一直就在他们附近跟着,怎么女子和黑衣人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毕竟一路走过来这两个人表现得非常警觉,两个妮子半夜三更在陌生的丛林中潜行,怎么也会弄出一些响动来吧?
“主要还是因为你们走得太慢了,我和雪儿姐姐想要跟上你们一点儿都不费事,而且也不会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一直等到你们来到这里,我觉得此地距离他们的老巢也不会很远了,如果再不找机会出手的话,万一他们又来了帮手就不好对付了,刚好此地有这块大石头,大哥你被这个黑衣人拉着差点儿摔倒,正好被石头挡住了身形,我射出的这一箭就算有点儿偏差也不会误伤到大哥。”
柳翠又多解释了几句,终于让余一丁释然,以柳翠的经验,想必她们俩也是远远地跟随着几人,就算弄出点轻微的响声女子和黑衣人也听不见,毕竟这俩人也不是顺风耳,加上几个人走得确实很慢,二女绕到前面去就非常容易了。
余一丁打消了心头的疑问,眼见两个妮子又毫发无损,更重要的是此时已经彻底扭转了己方的劣势,接下来就是需要好好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的问题了。
稍稍思索了一下,余一丁便有了计较。
“这样吧,你们俩押着这个黑衣人,并护送玉玄道长返回小楼,让月灵子道长和魏捕头他们今夜一定要保护好住持的安全,不要再有任何差池。另外小翠再给这个黑衣人治一下伤,把他交给老魏去处理吧,这个人可以拿去向衙门交差,我相信此人必定和青乌镇上的那些劫案大有关联。”
听着余一丁的安排,钟离雪立刻又想说话,却被柳翠拉了拉衣袖,示意她不要开口,钟离雪虽然对柳翠的举动表示出不满,执拗地使劲甩了甩手想要挣脱,可是柳翠依旧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丝毫不松手,引得钟离雪禁不住转头白了她一眼,却也再没有其他的表示了。
两个妮子就这样沉默了片刻,最终钟离雪没有再说出些什么,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听从余一丁的安排立刻行动,而且不仅是钟离雪一个人,就算是柳翠也同她一样,两个妮子就那么站在原地望着余一丁。
“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带着他们返回小楼,快走吧。”余一丁见状只得再次催促了一下。
这下钟离雪终于再一次忍不了了,直接开口嚷道,“余大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雪儿和小翠妹妹就只能拖你的后腿吗?非要赶我们走不成?不行!雪儿一定要陪着余大哥一起对付那些歹人!”
“雪儿这是说的什么傻话?”
余一丁诧异,他怎么也想不到钟离雪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又转头看向柳翠问道,“小翠你也是这样的想法?”
柳翠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余一丁望望柳翠,又看看钟离雪,无奈般叹了口气道,“唉!你们真的以为大哥对付不了那些贼人吗?刚才大哥就是故意被那个女人抓住而已,目的也是为了打探出他们老巢的位置,然后将其一网打尽,只要你们带着玉玄道长和这个黑衣人离开,大哥便可以跟那些贼人放手一搏了。再者说,雪儿你和小翠的任务也非常重要,大哥还有许多问题需要玉玄道长来解答,你们保护好他老人家就是帮了大哥的大忙,而且这个黑衣人也不能让他死掉,只要治好他的伤,镇上那些劫案基本就算是告破了,咱们损失的银两也有可能找回来。”
“大哥说的是真的?”柳翠听见余一丁最后一句话连忙问道,她还是很在意那张五百两的银票的,对于柳翠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能找回来当然最好不过了。
“那是当然,大哥什么时候欺骗过你们,只要你们两个丫头听大哥的话,我保证!”余一丁连忙竖起右手答道。
其实刚才余一丁说出的这番话已经让二女明白了余一丁的顾虑和事情的轻重缓急,她们原本想要陪着余一丁一起战斗,目的无非就是想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出生入死而已。
柳翠从小便跟着柳四七上山打猎,一手箭法无比精准。而钟离雪更不必说,自小习武,且又是心高气傲,她们俩都不算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跟着余一丁闯荡江湖也不是想要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几乎都是余一丁一个人在冒险,她们俩基本没有帮上他什么忙,而这正是两个妮子不愿意看见的局面,她们可不想只是成为余一丁身边的花瓶摆设而已……
到了这时余一丁已经看出两个妮子的眼神中有了动摇之意,算是基本上赞同了他的提议,况且时间紧迫,余一丁也就不再跟她们赘述利弊了,他相信自己的女人应该会很懂事,也会明白眼前的事态孰轻孰重。
于是转头对玉玄道长道,“在下这就让内子护送道长返回小楼,还望道长保重!”
老道当然没有两个妮子那般矫情,直接打了个稽首点头答道,“无量天尊!小友也要保重,贫道会等着小友安全返回!”
余一丁赶紧拱手回礼。
等他再次望向二女时,两个妮子已经各自不再言语,只是依依不舍了看了余一丁一眼后,钟离雪直接上前搀扶着老道,而柳翠已经蹲下身子在给黑衣人肩头上的伤口上药了……
望着几个人渐渐消失在暗夜里的身影,余一丁这才转回身看向躺在地上被他捆的像个粽子似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又轻轻地踢了她一脚,轻声说道,“这下躺够了吧?你是自己起来呢,还是我抱你起来?”
……
第二百八十七章 直取老巢
余一丁的话音刚落,女子的身体便不易察觉般微微一抖。
果然,她真的已经醒转过来了。
其实就在刚才余一丁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女子便已经苏醒,那记手刀如果是换成一般人,肯定要昏迷上一刻钟左右的,可女子毕竟不是一般人,也是个有着一身好功夫的练家子,加上余一丁又刻意地不想取她性命而保留了几分气力,所以女子被捆好后没过多久便醒转了过来,算起来从她被手刀砍中,一直到苏醒也就只过去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
女子苏醒后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连忙偷眼望去,正好瞧见几双腿脚就在自己眼前不远处站着,于是更加不敢造次,只得装作仍然昏迷一般静静地趴卧在原地,一动不动。
虽然余一丁口中问的是女子躺够了没有,但她并非是仰面朝天,而是一直俯卧在地,因为余一丁将她放倒在地面时是将其俯卧在地面,然后才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等到绑好女子后余一丁便没再理会她,所以女子一直是趴伏在地上,这种姿势想要不依靠外力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还是非常不容易的。
现在余一丁又说出这样的话,女子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装晕的举动已经被他察觉了,心头一惊之下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可不想让余一丁碰自己,虽说刚才已经被这个男人搂在过怀里,但那是女子在大意之下的失手被擒,而且当时她整个人也已陷入昏迷,对周遭事物亳无知觉,可以说那时候余一丁就算对她做了任何事情,女子也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感觉。
但是此时并不一样啊,女子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听见余一丁说要抱她起来,顿时又羞又急,也顾不得再继续装晕了,连忙挣扎着就想要坐起身,可是因为双手被捆在身后无法借力,女子越着急反而越发地起不了身,就那么在地上溜溜地翻来滚去,弄得头发衣襟上到处都是树叶草屑……
这会儿工夫柳翠和钟离雪带着玉玄道长两人已经走远,就算再有贼人从老巢出来最先遇见的肯定是余一丁和女子。
只要柳翠她们没有危险,余一丁便不会像刚才那般着急,于是就那么看着女子在地上折腾,到最后他甚至蹲了下来,瞧好戏一般面带微笑地盯着还在地上不断挣扎的女子……
又过了片刻,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越急越乱。
女子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心头越发的着急整个人也就越发的慌乱,慌乱之下所有的动作也有些变形,在地上折腾了好一阵居然愣是不得要领,始终没能站起身来。
如此一来反而弄得余一丁心里直纳闷,他有点想不明白,女子可是一名身怀功夫的练家子啊,就算被反绑了双臂趴在地上也不至于半天站不起来吧?该不会是这个女人又在玩什么花样吧?
于是余一丁就蹲在一旁看着女子在地上折腾,反正只要她不起身他就不近身。
不过虽然余一丁心头奇怪,但他也不会因此而惧怕女子搞鬼,双方实力对比太过悬殊,女子就算耍出任何阴谋诡计都对余一丁没有用,何况现在的局面是余一丁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呢。
又看了片刻,女子确实表现的确实有些不堪,始终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方法站起来,余一丁也实在想不出她这个样子能搞出什么阴谋诡计,于是他终于看得有些索然无味,总不能一直等着女子磨磨蹭蹭地自己站起来吧?
此时女子正好翻过身子再次变成了面朝下的姿态,却仍在努力地弯腿撅臀想要先跪坐起来,可是任她如何努力,却只是像只蛆虫一样在地上一拱一拱的,就是直不起身子。
余一丁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他都在替女子着急了,见她一个劲的扭来扭去实在是恼火,于是干脆直接伸出手按在了女子的背上。
“你、你……,你要做什么?!”
女子像是突然被野蜂蜇了一下,身体猛然一抖,立刻停止了扭动,仿佛余一丁的手掌有一种魔力,瞬间便使她泄掉了全身的气力,腿也不弯了,屁股也不翘了,就那样僵硬地趴伏在地上,同时转过头满眼惊恐地望着余一丁。
这哪里还有先前抓住余一丁时那种狠厉飒爽的气势?分明就是一只小绵羊突然遇见了一头从天而降的大灰狼时的神情嘛。
惶恐而无助。
余一丁心头暗笑,但并不答话,就在女子惊恐的眼神下直接上手,一把抓住女子背后那根捆绑她的绳头,稍一用劲便站了起来,顺带着将女子整个人也拎了起来。
直到她的双脚终于站在了地面上,女子都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整个人仍在兀自微微地颤抖个不停……
只不过余一丁的两手自始至终都没有碰到过女子的衣角,等到她站立起来后便松开手,又后退一步和她保持着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
看着女子仍然有些恓惶的模样,余一丁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你也别再装了,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带着我去找你们的头领,也就是那位想要夺舍明月肉身的修行者,要么我再将你打晕,然后堵了嘴扛着你去找他。怎样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女子顿时欲哭无泪,心中也滚滚而过千万只草泥马……
“姑奶奶哪里是在装啊?!活了快二十一年了,从来就没有哪个男人敢碰一碰我们姐妹分毫,今晚这个天杀的小贼不仅伤了姐姐,居然还说要抱本姑娘,这不是被你吓到了嘛,哼!你竟然还敢去找那位大人的晦气,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等大人将你这只癞蛤蟆擒下,待到那时再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女子在心头骂道,可是嘴上却不敢出声,生怕因此而惹恼了余一丁,到时候受尽屈辱的只会是自己,于是就那么耷拉着脑袋并不开腔。
不过她倒是想错了一点,射伤她姐姐一事那可是月灵子干的,她可倒好,直接算在了余一丁的头上。
但是这事细说起来也并不奇怪,先前女子的姐姐用缎带打伤了月灵子的同伴,月灵子在愤怒之下用了一招仙人指路的法术将其射伤,当时她正在夺路而逃,压根没有看见身后的月灵子出手,而随后赶来的那名修行者或许也没有看清楚整个过程,他只是见着女子的姐姐受伤,连忙出手相助,结果余一丁和月灵子正在一条线上,而余一丁也就帮着月灵子挡下了那位修行者的攻击。
直到余一丁用气指射伤被修行者附身的明月后,此人立刻联想到女子姐姐受伤一事,毕竟月灵子的术法和余一丁的气指在攻击效果上比较类似,而且就算是那名修行者也没能躲开余一丁的攻击,于是他更加确信女子的姐姐是伤在余一丁手中,并在返回老巢后将此事告诉了女子,所以女子才会如此痛恨余一丁。
这些因果缘由余一丁并不知情,他只是见到女子对自己给她的选择没有任何表示,于是便有些不耐烦道,“怎么?你做不出选择吗?莫非真的想让我把你打昏了再扛着去找你们的头领?”
女子本来还在气恼,听见余一丁如此一说,这才想起来现在仍是余一丁为刀俎,她自己还是那块案板上的鱼肉呢,可不能惹恼了这个小贼,再被他打晕一次还是小事,万一此人趁机在她身上揩油占点便宜,最终受辱的仍然是女子自己啊,千万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于是女子慌忙叫道,“不要!”
可是她只说出了两个字,接下来便张口结舌地愣在了当场,半晌不再言语……
对于女子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她既不愿被余一丁打晕扛走,却更不愿为虎作伥带着余一丁去找那位大人,虽说是被胁迫,但是事后那位大人肯定要追究她办事不力的责任,那些责罚也不好受啊。
于是女子就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余一丁耐着性子盯着女子又等了片刻,眼见她仍旧毫无表示,正待再次开口,不料女子却像是终于做出了抉择一般猛然抬头,正好看见余一丁那副有些不耐烦,又有点贼兮兮的表情,女子的心头没来由地又是一阵狂跳。
只见女子的小嘴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她的脑袋再次耷拉下去,女子才用一种惴惴不安的语声黯然道,“好吧,我带你去见我们的头领……”
余一丁点点头,换上一副这才像话的模样,又追问道,“你们的老窝离此地还有多远?”
从傍晚来到上清观,一直忙乎了大半夜,眼看着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贼人的巢穴。
想到这些余一丁的心里就有火,本来他认为这块大石头下面就是贼人的老巢,可是刚才女子和黑衣人的举动已经说明他的猜测是错误的,那么贼人的老巢在哪里余一丁就不得而知了,关于这一点他必须要向女子问个清楚,可别是还要走上很远一段路才能到达,如果到了那里已经天亮,到时候行事起来就会有诸多的不便。
“不远了,大概还有两三里路。”女子低声答道,既然已经决定答应余一丁带着他去找那位大人,女子便不再犹豫,这次回答的非常爽快。
两三里山路并不算远,最多小半个时辰就可以走完,到时候天肯定还没亮。
“那好,你在前面带路。”
余一丁舒了一口气,紧紧抓住捆绑女子的绳头,又在手上绕了两圈,这才推了一下女子的后背,让她走在前面,紧接着又道,“我警告你不要想耍什么花样,否则我不介意辣手摧花。”
女子又是浑身一抖,回过头满面惨然地瞟了余一丁一眼,却并没有说话,然后才转回头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女子很明白眼前自己的处境,既然已经落在余一丁的手中,目前又不会有同伴前来搭救,她就只能表现出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目的无非是给余一丁展示出自己的弱小和顺从,不至于惹恼了他,否则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自己,只要回到老巢,等到那位大人拿下了余一丁,女子有的是时间和办法好好修理他……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山林中前行,这段路女子走得比较快,似乎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女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并再次转回头望着余一丁。
此刻应该已是寅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两个人现在正好又处在一片树林中,而且山林里好像有点起雾了,四周的景物全是一片朦胧。
“到了?”
余一丁疑惑地问道,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也算是走多了山路,山里的两三里路可不是两炷香的工夫就能走完的。
于是他连忙警惕地扫视四周,虽然因为黑暗和雾气使得余一丁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但是这一路上他都一直用无形罡气护住全身,就算有敌人袭击他也可以先做到自保,然后再考虑杀敌。
可是直到此时女子已经停下脚步,四周却没有发生任何异状,这实在有点不合情理。
余一丁可不相信女子会那么老老实实地带着他前去老巢,他始终相信女子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现在女子突然停下,说不定就有贼人正在暗中观察着两人,只要有机会便会出手袭击余一丁。
当然,如果没有遇见袭击,还会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们已经来到这伙贼人的老巢附近了。
女子倚靠在一棵大树旁,听到余一丁的询问便回头看着他,只见余一丁满脸都是紧张的神情,女子不由地面露讥讽之色,不过却仍不答话。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走了?”余一丁被女子看得心头无名火起,再次低喝道。
“再往前五六丈就到地方了,我们的大人应该就在那边。”女子轻声答道,抬起手臂指向前方,脸上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余一丁连忙朝着女子说的方向望过去,但别说是五丈远,就是两丈开外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和满眼的雾气,根本看不出来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余一丁又观望了片刻,四周仍然毫无动静,而林中的雾气却越来越浓,于是他只得上前推了女子一把,并再次低声喝道,“走!”
“走?”
女子眼中的笑意更浓,接着又道,“还要去哪里?”
“别跟我耍花样!不是前面五六丈才是你们的老窝吗?少废话,直接去那里见你们的头领,你带路,快走!”余一丁有些不耐烦,女子的神色摆明了就是在讥笑他,而且这时候因为雾气的原因,四周的景物也显得鬼影幢幢,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
现在是敌暗我明,加上对方还有那名神秘的可以隐身的修行者存在,此刻距离贼人老巢又如此之近,余一丁的心头也莫名地有一点点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被自己俘虏的这名女子到底有多大的价值,是否真的就会让那名修行者投鼠忌器。同时他也不敢贸然使用神念离体查看周围的情形,一般人拿他的无形罡气没有办法,可是不久之前那名修行者才刚刚破了他的护身罡气,虽然破皮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余一丁还是能够隐隐感觉到脸颊处的疼痛,他可不敢再次冒险,毕竟对于那名修行者来说,余一丁在神念离体的状态下时就是一个浑身不设防的靶子。
这种感觉让余一丁很不舒服,他立刻催促女子继续前进,至少要看到贼人的老巢,或者与那些贼人打上照面他的心里才会踏实。
“见我们的大人?”女子的眼中仍旧带着笑意。
“这时候我们的大人可能就在你的旁边呢,呵呵呵……”
说到最后女子竟然阴阴地笑出了声音来……
余一丁却没工夫理会女子的反常表现,听完女子的话后他只觉心头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女子一直称呼他们的头领为“大人”,单单从这个称谓,就可以看出这伙贼人似乎并非是那种普通的绿林草莽,反而有几分官家的影子。
想到此处,余一丁的心头又划过一道闪电,先前玉玄道长在给他讲述玉如意的来历之时,曾经提到过这件异宝最初是落在前朝国师之手,后来又被晋皇手下的二十名修行者一起围攻将那位国师杀死,顺带着也让前朝彻底灭亡。
接着在幸存的四名修行者的共同努力下,又付出了其中三人身死的代价,才由晋皇手下最出色的那名修行大能将玉如意收为己用,可是他也因此被玉如意反噬,终其余生都不能离开乌蒙山区……
难道说这伙人是前朝的皇家余孽?反正余一丁记得玉玄道长曾说过前朝的倾覆也与此宝有关,前朝灭亡之后晋皇不可能将所有的前朝皇家之人全部处死吧,遗留下一些漏网之鱼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既然这件玉如意对于前朝皇家如此重要,那些人想要找回它也在情理之中。
又或者是女子口中的那位大人,也就是那名神秘的修行者是本朝的官府之人?他们前来此地的目的余一丁不用细想也能猜得到,那就是要得到这件异宝,至于会拿它来做什么用,那就要看这件异宝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功效了,反正玉玄道长并不知道异宝的具体功效,余一丁就更加不用说了……
短短的片刻之间,余一丁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数个念头,而他也自动忽略了女子说的最后那句话和她异样的笑声……
等到余一丁回过神来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前靠右侧,大约丈许远的地方那团雾气突然有了某种变化!
就像在那一处突然刮起了一阵微风,使得那里的雾气轻轻地摇晃翻滚起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困境
根本不容余一丁再有任何思考的时间,随着那一处的雾气涌动翻滚,紧接着余一丁便感觉到一股猛烈的劲风朝他的面门袭了过来,其间还隐约泛出一片淡淡的,就像是枯树叶般的那种黄褐色……
“偷袭!”
余一丁的脑中立刻闪现出这个词汇,这哪里是山风吹过树林的动静?分明是有人正在对自己发起攻击!
可是余一丁能感受到的只有那股袭来的劲风,却并不清楚袭击他的敌人到底在哪里,又是使用的何种方式对他进行攻击!
只因林中的雾气越来越浓,到现在为止余一丁也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就更别说敌人使用的兵刃,或者是听见暗器箭矢的破空之声。
只有那股所谓的“微风”突然变成了一道凌厉的劲风刮向余一丁的面门时,除了一片淡淡的黄褐色光影,只剩下周围的雾气跟着一起剧烈地翻滚起来……
与此同时,劲风所过之处的雾气就像是被一柄黄色的利刃划开了一道裂缝,立即消散了不少。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透过这道裂缝,余一丁发现右前方那片氤氲缭绕的薄雾中竟然隐隐约约的站立着一个人影!
还容不得他吃惊,余一丁仅仅只来得及朝那里瞟上一眼,紧跟着在他眼前三寸左右的半空之中又闪现出一道黄白色的光亮,立刻将他的视线完全阻隔。
“咻!~~~”
那道光亮闪现的同时,一道呼啸之声也在余一丁的面门前响起,如同暗器或箭矢飞蝗疾速袭来,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只因距离余一丁实在太近,在凌晨寂静的山林中便显得异常刺耳。
这一连串变故大大出乎余一丁的意料,从察觉到前方有异到呼啸之声在他的面门前响起,整个过程也就是短短的一瞬间,甚至还不到一个呼吸的工夫,余一丁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那样愣愣地呆立在原地。
而原本靠在大树旁一直在偷偷观察余一丁所有举动的女子似乎也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当那道黄褐色的劲风袭来时,女子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向上翘起。
可是还没等到她脸上的这抹微笑完全绽开,那道呼啸之声仿佛又将女子的笑容凝固,继而瞪大了双眼,连小嘴也微微张开。
劲风来袭时,女子面露微笑。
呼啸声响起,女子满面惊愕!
场面上的变化之快,不仅令余一丁呆立当场,也让女子目瞪口呆,以至于此刻她的脸上只剩下一副似笑非笑,瞪目张口的特别怪异的表情。
那道偷袭余一丁的劲风确实是在女子的预料之中,因此而产生的即将得救的喜悦令她不由自主地面露微笑。
可是那道呼啸之声却在女子的预料之外,以至于光亮闪现时女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可不是那位大人的攻击手段所能产生的效果啊,何况她眼前的余一丁只是站在原地发呆而已,却丝毫没有一点点受到攻击后负伤的迹象,这又是怎么回事?
“……”
此刻女子的心头除了震惊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念头。
可是余一丁则不然!
当那道光亮闪现时他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这正是对方的攻击手段打在他的无形罡气上所产生的效果,对方的攻击也并未击破无形罡气的防御!
虽然那道光亮让他一时间看不清楚一丈外那个隐约的人影,可是余一丁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先前已经同他交过手的那名懂得夺舍之法的修行者!
“对!就是此人!”
电光火石之间余一丁立刻想通了许多事情。
对他发起攻击的人应该就是那名可以做到隐身潜行的修行者,只不过因为此时的雾气太重,那人就算竭尽全力地隐身潜行,却也无法彻底让自己完全在浓雾之中销声匿迹,在其来到距离余一丁丈许远的地方时,身体衣物带动的雾气还是暴露了他的行踪,于是此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趁势对余一丁发起了强攻。
此人能够依靠夺舍之法依附在明月的肉身之上,使那个小道童完全变成一具供其驱使的行尸走肉。
同时又能在余一丁用气指射伤明月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明月的肉身,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余一丁的攻击,足见其功力之深厚。
虽然到现在余一丁也不清楚那个所谓的夺舍之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玉玄老道并没有能够给他解释得非常清楚,但是至少有一点余一丁是清楚的,那就是今夜他所要面对的这名修行者是一个已经能够做到“意念化神,神念离体”的修行大能。
仅凭这一点,余一丁便清楚此人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直保持着警惕之心,当女子说出她们的老巢就在附近时,余一丁再次将护身罡气外放出体表三寸,这才使得对方的攻击直接打在了那层罡气之上,继而因为巨大的摩擦力产生出耀眼的光亮。
否则对方仅凭这一次攻击便可以将余一丁击伤,虽不足以致命,但是至少可以彻底令他失去反抗的能力,进而束手就擒。
到了此时,余一丁已经没有工夫再去理会仍旧倚靠在大树旁目瞪口呆的女子了,既然那名修行者再次现身,此人也是今夜余一丁所要面对的最强敌手,或许他就是女子口中提到过的那位“大人”吧。
那道因攻击所产生的光亮虽然耀眼,但也是转瞬即逝,余一丁的视力因光亮的消失而有了一个短暂的炫目失明状态,不过这种状态也仅仅在瞬间便恢复了过来,余一丁正好看见自己的身前有一片黄褐色的纸片状物体正在缓缓飘落……
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再去仔细观察那个物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因为此时就在他面前这片薄雾之中,一道淡淡的人影紧跟着刚才的那记攻击便已欺到了余一丁的身前!
没等余一丁再有任何动作,他面前的薄雾再次猛烈地翻滚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狠狠地砸在他胸口处的那层护身罡气之上!
虽说有了无形罡气的保护,余一丁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这股巨力还是迫使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蹭!蹭!蹭!蹭!蹭!
接连往后退了五大步,余一丁这才堪堪稳住身形,而他踩过的脚下林间湿润的泥地上则留下了五个深达寸许的脚印!
这可真是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咦?!”
就在余一丁刚才站立的位置处突然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这声音并非女子所发,很明显是一个中年男人那种嘶哑的嗓音。
“大人……”
本来还在目瞪口呆的女子听见这个声音后慌忙俯身跪在树下,低着头诚惶诚恐地开口,可是只说出了两个字便再无半点声息。
“阿琼,你先暂且退下。等我处理了此人后再说你的事情。”
中年男人的声音冰冷而低沉,似乎不带有半分感情色彩。
余一丁听到男人的声音后暗道一声“果然”,这个声音和他在追击明月时,从明月口中发出的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一模一样,可以确定此人就是那名修行者。
就在男人的话音刚落,那个名叫阿琼的女子跪着的身子就是微微一抖,余一丁不知道中年男人这番话的含义,可是阿琼却很清楚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处罚。
但她却没有立刻起身离开,中年男人说完话后女子仍旧跪在地上。
这时捆绑在阿琼身上的那根绳索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松开并滑落到她的脚下,女子的身体又是微微一抖,此时她的螓首已经抬起,目光在身前不住地扫视,似乎一时之间还没明白捆绑自己的绳索为何会松脱,而她的目光中则是满含着紧张和恓惶之色。
“还不快走!”
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阿琼这才如同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
“是!”
女子声若蚊蚋般应了一声后,连忙捡起那根绳索,也不再看向余一丁这边一眼,低着头起身快步离去……
趁着这两个人简短交流的工夫,余一丁迅速确认了眼下的状况。
这个懂得隐身和夺舍之法的修行者肯定就是这伙贼人的头领,这一点已经无须质疑。
而余一丁只需要做到擒贼擒王将其拿下便可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到时候不仅解救了魏捕头和他的一众手下,还有玉玄道长以及上清观内的那些道士,余一丁自己也有可能追回那张五百两的银票,甚至还有可能从此人身上详细了解到上清观内那件先天法宝玉如意的全部功效。
这才是目前余一丁最为关心的事情,而此刻那名女子会不会逃走对于余一丁来说反而已经并不重要了,所以阿琼的离去并未让余一丁的内心产生任何波澜,他甚至都没有再往阿琼离去的方向看上一眼。
现在余一丁的心里想的全是怎样才能打败眼前这名修行大能并将其生擒,到时候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他虽然被对方的第二次攻击逼退了五步,但那是在对方隐身偷袭的前提之下,那时候余一丁已经被这名修行者的第一次攻击弄得呆若木鸡,这才让此人轻易地近身并狠狠地在余一丁胸口捣上了那样一拳。
可是即便如此,五步之外的余一丁仍旧是毫发无损,护身罡气的强悍可见一斑。
趁着阿琼和她口中所谓的那个“大人”交谈之际,余一丁一眼便看见刚才在他眼前轻轻飘落的那个神秘的黄褐色物件,此时那个物件正静静地躺在余一丁五步外的泥地之上。
余一丁定睛细瞧,原来那东西只不过是一张符纸而已,此时已经看不出上面的符文了,想必其功效已经尽失,但就是这么一张亳不起眼的小小符纸,却令余一丁心头翻起惊涛骇浪!
在这个世界里,余一丁已经见识过太多的修行者或者说修道者,无论是凌云子也好,天残道人也罢,甚至包括疾风阁的跛道人以及沈辰基手下的王道人,这些道家中人在对战之时也常常会使用符篆攻敌或用于自保,可是这些人使出的符篆也许和眼前这名修行者使出的符篆在威力上不分仲伯,但是若论符纸在空中飞行的速度,可以毫不夸张的讲,今夜此人射出的这张符纸的飞行速度是余一丁生平所仅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余一丁压根不会想到刚才此人发动的第一次攻击所使用的竟然会是一张符纸,而并非他认为的某种暗器甚至是弩箭之类的兵械。
因为从一开始余一丁就加倍小心地防备着这名他眼中的修行大能,越接近对方的老巢余一丁的警惕之心便越重,先前此人射出的活物暗器实在是令他刻骨铭心,在他的脸颊和手指上留下的伤痛到现在也令余一丁心有余悸,那可算是真真正正对他的护身罡气来了一次破防啊!
所以当那道劲风袭来之时,就算余一丁看清了不是一道白光,也就可以基本排除活物暗器的可能,但他也绝对想不到对方使出的竟会是一张符纸,毕竟那张符纸接触到余一丁的护身罡气后只是发出了啸声和耀眼的光亮,并没有其他的术法效果显现,这不禁让余一丁的心头大感奇怪,为什么对方不再使用已经对他造成过伤害的那种活物暗器呢?难道说那个在余一丁一不留神之际就掉进草丛里不见踪影的暗器没有被这位修行大能收回去?又或者是这玩意只有一次攻击的能力?完全属于耗材那一类的物品?
……
余一丁还在这边胡乱琢磨呢,另外一旁的阿琼已经别过自己的大人,快步走入浓雾之中,片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余一丁还是想错了,并非是这位修行者手中的活物暗器属于一次性损耗品,也不是此人没有将其收回去,真正的原因是在先前两人的交手过程中,此人发现自己最厉害的暗器竟然只是擦破了余一丁脸颊的一点点皮肉,这让他不禁对余一丁高看了一眼,同样将他视作生平少见的强敌,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加之明月又被气指所伤,他便暂避余一丁的锋芒,立刻与其脱离了纠缠。
当阿琼被余一丁俘虏并带着他来到老巢附近之时,这位修行者早已察觉,他凭借着自己的隐身能力,慢慢地潜行到两人的近前。
本来此人仍旧打算使用那个活物暗器对余一丁发起攻击,但是一想到先前余一丁所表现出来的强悍,此人便临时改变了注意。
当余一丁察觉到此人就在自己身前丈许远时,这位修行者便退而求其次使用了术法攻击,虽然此术的威力要低于那个活物暗器,可是他也算是身经百战之人了,在实战之中,很多时候并非是哪种手段威力最大便使用那种手段,而往往要对症下药,就像活物暗器只能令余一丁擦破一点点皮肉,而这位修行者利用符篆进行的术法攻击却有可能对其一击必杀呢。
于是便有了那张符纸疾速射向余一丁的面门,然后直接撞上了余一丁的护身罡气。
当然此人并没有指望符纸能够一招制敌,就像活物暗器也没能将余一丁击倒,紧跟着这位修行者便欺身上前,使出体术挥拳猛击余一丁的胸口……
结果当然已经显而易见。
此人惊讶于余一丁强悍的肉身防御,三番两次的各种攻击似乎都不能建功,此时的余一丁仅仅只是被击退了五步而已,甚至连一点点皮外伤都没有,如果余一丁一直能够保持这种变态的防御,那么对于这位修行者来说,这场架就没有办法继续打下去了。
而余一丁则更加警惕,因为除了山林中的晨雾,以及此人冲到余一丁的面前后两人之间太过接近,就算是雾气有些过于稀薄,但是这位修行者仍旧没有办法完全隐匿自己的形迹以外,如果换成其他的时间和地点,余一丁根本发现不了对方的踪影,那么就只能白白挨揍。
除非他使用神念离体,但是那时候余一丁也只能使出意念攻击,能不能对敌手产生效果还在两说之间,而自己的肉身却没有了半点防御,依旧是只能白白挨揍。
于是乎相隔五步远的两人并没有哪个人率先发起攻击,如果此时有人前来,只会看见余一丁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却不知就在他正前方的五步开外,还有另外一名修行者也站立在此,双方都没有再移动半步……
虽然在雾气中看不见头顶的天空,但是此时在天边确实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山林间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就算身处雾气之中,两个人也可以感觉到树林中有了清晨的光亮,可是这晨雾却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越发地浓烈起来。
身处大雾之中,那位修行者的隐身效果便会大打折扣,因为此刻无论谁要乱动一下,翻滚的雾气便会暴露此人的行踪,从这一点来说,这场晨雾反而是帮了余一丁的大忙。
可是就这样一直对峙也不是办法啊,雾气散尽后余一丁立刻又会陷入被动之中,于是他的心头便越发地焦急,使劲开动脑筋想要琢磨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
而对面的修行者似乎已经变得不慌不忙起来,反正此时他一动就会暴露行踪,何不干脆趁此机会养精蓄锐,等到雾气散尽后便是对余一丁发起致命攻击的时刻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在慢慢地向着那位修行者倾斜……
第二百八十九章 抉择
对峙仍在继续……
“呵呵呵呵……”
突然之间,余一丁对面空荡荡的雾气中传来一阵沙哑而阴沉的笑声。
虽然这个声音已经不是余一丁第一次听见,但是对方这种瘆人的笑声还是令他极不舒服,不过这样刚好证明了那名修行者确实是一直呆在原地,直到现在仍然未曾移动过。
这一点令余一丁心头稍安,可是这一阵他也一直没有想出更好的应对眼下局面的办法,对方又不出手,余一丁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屏息凝神,暗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我看阁下年纪轻轻,且又面生得紧,想必你我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可谓素昧平生,可是今夜阁下却一再扰乱我行事,不知此举是为何故?”
对面的雾气中又传来了那位修行者嘶哑的嗓音,这个声音听得余一丁头皮发麻,但他的心头却越发地奇怪起来。
此人的嗓音奇特,乍听之下就像是一名五六十岁的老者,可是再听他多说几句话后却感觉此人中气充足,更像是三四十岁的年纪,而他那道独特的嗓音也并非天生,似乎是嗓子受到了某种伤害所致。
此人说他们二人素昧平生,这一点余一丁倒是赞同。
因为到现在为止,这个一直以隐身状态出现的修行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余一丁都没见过,仅仅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因此余一丁对此人的年龄仍然停留在猜测阶段,他们二人之间肯定是素昧平生啊。
可是要说此人真的不知道余一丁为什么会在今夜找他的麻烦,余一丁对此则是持怀疑态度。
首先,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在青乌镇周边数月之内大肆抢劫过往客商的那些贼人应该就是此人的手下,而不久之前被柳翠钟离雪押着返回玉玄道长居所的那名黑衣蒙面人八成就是在码头对余一丁他们进行抢劫的贼人,这一点余一丁心中有数,他也因此才会嘱托二女一定要将黑衣人交给老魏。
先前余一丁的心头还存有疑惑,按理说对方既然想要在上清观内夺宝,所图之物又是玉如意这样的异宝,那就更加应该小心行事,避免暴露行踪,既然如此,这位修行者何必又要另外派出人手在青乌镇周边大肆抢劫,从而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这是一直萦绕在余一丁心头的一个疑问。
可是此刻他的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对这伙贼人的所作所为有了一种新的解释。
也许事实上与余一丁先前的疑虑恰恰相反,贼人在青乌镇周边进行抢劫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掩护这名修行者要在上清观夺宝一事。
要知道老魏和他的手下在这几个月里为了劫匪一案焦头烂额,整日疲于奔命,只为查找到那伙进行抢劫的贼人的线索。同时这名修行者对明月进行夺舍,再对玉玄道长下毒都进行的极为隐秘,就算上清观出点小状况,只要不害人性命,在老魏的心目中或许都比不上劫案重要,他的重点肯定是要放在缉捕劫匪这边,这可是能够决定老魏是否会被发配充军,事关他生死的大事。
若不是这名修行者的手下在青乌镇码头抢了余一丁五百两银票,余一丁也不会被老魏带着在今夜便跑到上清观来寻找线索。虽说在渡船上时余一丁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乌蒙山区好好打探一下那件传说中的宝物,到时候他也一定会找到上清观来,但并不会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毕竟有关乌蒙山区内有异宝的传说已经流传了数百年之久,至今也没有听说哪个人真正寻宝成功过,此等异宝哪里会是唾手可得之物?余一丁也相信这种事情只能是可遇而不可求。
假如事情真是如此发展,只要过了今夜,玉玄道长或许就会被这伙贼人控制,而这名修行者也会从他的口中打探出玉如意这件异宝的下落,然后将其夺走,到时候就算余一丁再想要找寻宝物也是无功而返。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余一丁和二女很可能压根就不会与此人打上照面,就更不要说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交集了。
可是谁叫这名修行者会让他的手下在青乌镇周边大肆抢劫过往客商的财物以掩护他们的真实行径呢?而今日又偏偏抢到了余一丁的头上,这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所以此人说余一丁今夜一再破坏他们行事,而他却不知何故,余一丁完全不会相信对方这一番说辞。
五百两银子绝非小数目,抢劫银票的黑衣人怎么可能在回到老巢后不向他们的首领汇报此事呢?既然要打玉如意的主意,这伙贼人肯定会在上清观内设置眼线,余一丁跟着老魏和那些捕快一起来到上清观一事也会被这位修行者知晓。
只要他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稍加思考推理,肯定可以将余一丁和那张五百两的银票联系在一起,知道他就是今日码头被劫一案的苦主,任谁被抢走五百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都会玩命追回。
既然如此,这名修行者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余一丁为什么会一再与他们这伙人作对呢?
因此余一丁确信此人完全就是明知故问,而且可谓是咎由自取,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因为他派人进行抢劫,以掩护自己夺宝一事,这才让余一丁在今夜便赶来上清观追查线索,随后又从玉玄道长口中了解到玉如意的存在,这才没有与异宝失之交臂……
余一丁在这名修行者发问之后便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起来,半天也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只是摆出一副低头沉思状。
余一丁沉默不语,对面那位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就这样又过了片刻,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依旧僵持在原地……
随着天色渐渐放亮,树林中的雾气也变得逐渐稀薄起来,余一丁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能够依稀看清一两丈外的草木了,而那位修行者所立之处却仍旧没有丝毫异状,只是在朦胧的雾气中隐约看得见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形站立于此。
这对余一丁来说绝对不算是一件好事,如果等到雾气散尽,那名修行者又会变成完全隐身的状态,到那时他要对余一丁发起攻击那就会变得防不胜防了。
一想到对手能够隐身攻击,余一丁才想起从对方现身解救出那名女子到现在,两个人起码已经对峙了两三炷香的时间,这期间对方就没再挪动过地方,当然也就是一直处在隐身状态,这份隐身的功力实在令余一丁心惊不已。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余一丁还从未听说过或见识过哪种功法或者符篆的功效能够让人达到如此长时间的隐身呢。
余一丁的隐身符是凌云子所赠,他也是拿来便用,自己并不会画符,而且隐身效果也就只能持续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哪里会像对面这位修行者这样,持续隐身了小半个时辰,如果没有雾气,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方想要干点什么坏事岂不是轻而易举?
接着余一丁又想到,幸亏此人只是图谋玉如意,并没有想要害玉玄道长性命的打算,当然老道也必须活着才能告诉他异宝到底藏在何处,否则的话对于这位修行者来说杀死玉玄道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想到此处余一丁心头猛然又是“咯噔”一下。
不对!
既然此人可以隐身那么久,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地又是夺舍明月的肉身,又是给玉玄道长暗中下毒,为何不干脆隐着身将老道掳走,两三炷香时间足够他潜入上清观劫人了,以这位修行者的能力,这件事做起来必将是神不知鬼不觉。然后再找个隐秘的地方对老道进行拷问便可得知玉如意的下落,他又何必还要如此麻烦地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这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
带着这个疑问,余一丁便不自觉地又朝那位修行者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随着天色放亮,丈许外的情景也逐渐清晰起来,除了那些静止不动的草木,余一丁并没有发现那里的雾气有什么变化,而那个朦胧的身影也还在那里,这说明对方仍然待在原地没动。
“哼!”
随着余一丁抬头望向那边,雾气中又传来一声冷哼。
想必那位修行者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余一丁的一举一动,见着他不回答自己的提问,却又偷偷瞧向自己,肯定是心头火起便发出了声音。
这声冷哼让余一丁立刻警醒,不禁连连自责,在面对强敌之时居然还敢胡乱琢磨,真是有够托大的。
余一丁看不见对方,仅凭雾气的涌动才能察觉出对手的存在,想想这名修行者不久之前才用活物暗器破了他护身罡气的防御,如果在此时对方又使出那样的攻击手段,万一余一丁稍不留神便会再吃一个大亏,只要他被破防后再遭受点较为严重的伤势,弄不好失手被擒都有可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让余一丁一阵后怕,就连脊梁骨都隐隐感到有些发凉。
如果他真的被这位修行者生擒,可就不会像在那名女子手中那样轻易便能脱逃了,那么此地还能有谁抵挡得了这名修行者的手段?
或许接下来不仅玉如意要被此人得到,老魏也可能不用等到发配充军就会死在上清观,而玉玄道长、月灵子和上清观内的一众道士也会跟着一起遭殃吧。
如果只是这样都还好说,这些人跟余一丁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最为重要的是柳翠和钟离雪必将会因此而被此人一并擒获,这才是余一丁最不愿见到的局面,到那时他剩下的可能真的只有追悔莫及了。
“管他合理不合理,反正已经同此人为敌,何况现在他就在自己对面一丈远的地方虎视眈眈的盯着呢,赶紧想出办法对付这个人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千万大意不得。”
余一丁暗自稳住了心神,这时对面的雾气中又传来了那名修行者的声音。
“我看阁下虽然年轻,但也是我辈中人,前来此地莫非是对上清观内之物意有所图?”
这又是试探之辞。
看来对方并不确定余一丁是否知晓玉如意的存在,又不愿意明说,这才含糊其辞地对余一丁进行试探。
“哦?上清观内有何物值得我所图?”余一丁面带微笑,不答反问。
“呵呵呵……”
那名修行者再次发笑,接着话锋一转道,“你我既是同道中人,那在下便明人不说暗话,观内之物对于在下来说实在太过重要,已是势在必得,还望阁下勿要阻挠,倘若阁下执意要与我为敌,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我可没有想要与谁为敌,难道不是你和你的手下一直在找我的麻烦吗?”
“阁下何出此言?倘若阁下并非为此物而来,那么先前你我之间只是个误会,还好阁下并未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我也可以给阁下赔个不是,并保证绝不再与阁下为敌,另外还会再派出人手护送阁下与两位夫人安全下山,离开青乌镇。”
此人看似在余一丁面前说着软话,并请求他离开上清观,表示出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可是话里话外都透漏出一丝威胁之意,甚至点出柳翠和钟离雪二女,就是要让余一丁明白他们很清楚余一丁的底细。只要余一丁老老实实地听话配合,对方便可以护送他们一家人平安下山,如若不然,二女随时都会变成威胁余一丁的人质,这一点余一丁岂能听不出来。
“你的人能够保证我一家人的安全?”
“当然。”
“呵呵,这青乌镇上可不太平啊,我们一家人刚到镇上的码头便遭遇了贼人抢劫,后来又听说这伙贼人的本事确实不小,竟然在此地肆虐了数月之久,弄得镇上的衙门都束手无策,不知你的手下能否应付得了?”
“这个还请阁下放心,我的手下自然能够应付。”
余一丁心头暗道,事情就是你的人做的,你当然可以保证应付,口中却道,“事发之后我跟着镇上的捕快一路追查劫匪的线索来到上清观,没曾想劫匪没抓到,却遇见这么多事端,还真是晦气!”
“哦?如此说来阁下真的不是为那观内之物而来?”
“当然不是。”
余一丁答完这句话后对方立刻没有了声息,似乎是在仔细观察余一丁,以便判断他这番话的真假。
片刻之后那人才又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阁下,码头劫案一事确实是我的手下所为,但那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阁下不要计较,今日码头之事纯属误会。”
“哈哈哈!原来这几个月将青乌镇闹得鸡飞狗跳的劫匪果然就是你们这伙人啊,你这算是不打自招了吧?看来我追到上清观也是找对了地方嘛。”
“阁下非要这样说我也认了。”
那名修行者的口气显得很无奈,紧接着又道,“这样吧,除了那张银票之外,我再另外赠送阁下二百两银子,就算作惊扰阁下一家人的赔罪,不知阁下可否满意?”
看来这人已经相信余一丁来到上清观的目的就是为了追回那张银票,既然是为了财物而来,此人立刻便开出了追加二百两银子的价格。
这下轮到余一丁不说话了。
二百两银子绝非小数目,这可是绝大多数普通人终其一生才有可能赚到的钱财,如果余一丁仅仅是为了追回损失的财物,那么这位修行者给出余一丁如此的赔罪不得不说是非常有诚意,也非常大方了。
可是他越是这样大方,余一丁心头的疑虑便更多。
先前玉玄道长已经对余一丁详细告知了上清观的秘密,他也因此知道了玉如意的存在。
虽说此物是一件先天法宝,但同时它又是一件邪宝,暂且不说得到玉如意是否真的能够提升余一丁的实力,仅凭它离开了乌蒙山区便会反噬其主这一特点,余一丁便对这玩意的兴趣降低了不少,在没有完全弄清楚这件异宝的所有特性之前,如果贸然将其带在身边离开此地,那无异于带着一枚定时炸弹到处走啊,指不定哪天就会给余一丁来个反噬呢,这可让他受不了。
可是眼前这位修行者却是专门为了此宝而来,而且大有不得此宝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意味。
此人清楚玉如意的全部功效吗?
他将如何降伏那个已化作兽形的器灵?
又将如何做到带着此宝离开乌蒙山区而不遭受反噬?
……
这些疑问成功地再次激起了余一丁的好奇心,这可是一件无主的先天法宝啊,如果对其特性完全了解,又有手段可以避免其反噬其主的话,哪个修行者不想将其据为己有呢?
“莫非阁下对我的赔罪还不满意?”
眼见余一丁又是沉默半晌,对于那名修行者的提议既不表示同意,又没提出反对,对面的雾气中又传来此人稍带不满的话语。
余一丁仍在思考中,现在他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要么拿了银子走人,这样双方相安无事,只是会苦了老魏和他的手下,以及上清观的道人了,说不准这一次上清观便会像玉玄道长所说那样,再次遭受一场灭顶之灾。
要么余一丁坚持与这名修行者为敌,就看到了最后鹿死谁手吧,能否战胜这名修行者还在两说之间。
不过这个选择还有一个很大的不确定性,那就是即便余一丁战胜了这名修行者,可能玉如意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件鸡肋之物,最终受益的还是青乌镇的衙门和老魏,以及上清观内的一众道人而已。
虽然逃避对于余一丁最为有利,他没有理由在知晓了玉如意是一件邪宝后还硬要将其得到,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
但是逃避的举措同样也会给余一丁在这个世界里的修行之路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若不能做到知难而上,逆天而行,这修行一途还有继续走下去的必要吗?
前方还有无数的艰难困苦等待着余一丁,今日他若逃了,等到再过些时日三人到了望桑镇,若是碰上疾风阁的人他要再次逃跑吗?
难道以后就这样一路逃跑着带领二女浪迹天涯?
云兽赠予余一丁的异能便是用来保证他安全逃亡的?
……
第二百九十章 女扮男装
对面那名修行者已经提出了条件,可是余一丁仍以沉默应对,这使得对方更加有些不耐烦,今夜本就是他预定的行事之时,没想到被余一丁这群人一搅和,弄到天都快要亮了仍未得手,眼看着这一夜即将无功而返,对面那人心头越发气恼,于是加重语气又追问了一句。
“莫非阁下对我的赔罪还不满意?”
此刻余一丁的脑子里虽然还有太多的疑问,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思考了,眼下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那名修行者显然也不想再给他更多的时间了。
答应对方的条件,也就是妥协,那么换来的最大好处便是至少可以保证二女的安全,同时还能追回三人的损失,并白白得到二百两银子的补偿。
可是如此一来,对于余一丁的修行之途来说将是一次不可逆转的损害,即所谓的“道心有损”,只要有了一次妥协,那么接下去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他的道心有了一丝裂痕,这一次妥协的行为就会始终停留在他的记忆之中,那将是他不得不用整个余生去面对的裂痕,以后一旦遇见类似的难题,可能余一丁的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何逃避,而不再是知难而上,逆天而行。
修行一途可谓道路坎坷,遍布荆棘,如果妥协逃避就可以避免灾难,余一丁的实力又怎么能够获得提升?既如此,这条所谓的修行之路他又该如何继续坚持走下去?
可若是不答应对方的条件,也就表明了余一丁前来上清观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损失的财物,或者不仅仅是为了追回损失,那就是彻底与对方撕破了脸皮,双方再无谈判的基础,接下来只有大打出手,拼出一个你死我活,最后的胜利者才可能得到那件异宝。
可是余一丁的对手能够做到“意念化神,神念离体”,同时他隐身的时长又大大超出了余一丁的认知,当晨雾完全消散之后余一丁连对方在哪里都看不见。另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在之前的拼斗中对方还使用活物暗器撕破了余一丁无形罡气的防御。
既看不见对方,而对方又能将他击伤,余一丁该怎样面对这样一名修行大能并战而胜之?
他的心头实在没底!
而对面的那名修行者在追问之后也没有了声息……
虽然余一丁仍然可以借助晨雾辨别出那个依稀的身影,但是眼看着四周的雾气越来越稀薄,越往后局面只会对那名修行者越来越有利,哪怕余一丁的沉默让此人意识到他前来上清观不仅仅是为了追回财物,可能也对观内的异宝有所耳闻,意有所图,但是只要余一丁破不了对方的隐身之术,那么那名修行者首先就已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最后双方谈崩了大打出手,对方收拾掉余一丁也只是早迟的事情,或许这就是对方问过话之后不再着急,也不继续催促余一丁的原因吧。
时间就在双方的沉默中慢慢流逝……
“余居士,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余一丁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传过来一道语声。
这声音来得突兀,直接吓了余一丁一跳,他赶紧转回头,这才发现在自己身后三四丈外有一个身影正在向他靠近,由于雾气的遮挡,余一丁一时之间并没能看清楚此人的面庞。
这个身影可不是像对面那名修行者在雾气中隐身后依稀可辨的影子,而是一道实实在在的人影,而且是从上清观的方向往这边而来。
“肯定不是老魏。”
余一丁只能如此判断,两人相处了几个时辰,对于那个捕头的语声余一丁自信还是可以分辨得出的,何况那道人影比起老魏魁梧的身材还是矮了不少。
“谁?”余一丁下意识后退半步,疑惑地问道。
随着余一丁的问话,那人也快步向他靠近,却并没有答话,因为就在这短短的一两息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至不足两丈远,在这个距离上余一丁终于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落脚在上清观的游方道人。
“是你?”
余一丁心头奇怪,愣了一下转而又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们……”
月灵子知道余一丁最关心的是谁,连忙答道,“余居士,您的两位夫人都安好,住持和接引道人还有那些捕快也无大碍。”
余一丁再次下意识点点头。
“居士不是押着那名女子前往他们的老巢吗,怎么会一个人呆在此地?”说话间月灵子已经来到余一丁面前,又追问道。
“我这不是……”余一丁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看清楚来人是月灵子后便放下心来,突然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转头,再次望向对面那名修行者站立的位置,可是此时原本站立在他丈许远外的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已经没了踪迹!
“糟糕!”
余一丁心头大惊,他还没有答应对方的条件,可是现在对方却趁着月灵子的到来致使他分神的机会溜走了!
这下余一丁没辙了,对方会隐身术,只要同他脱离了接触,哪怕移动个三五步,余一丁都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就更别说找到对方的踪迹了。
“居士说什么?”月灵子奇怪,他不清楚余一丁为什么会一个人傻站在这里,也不清楚他为何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口。
余一丁生怕那名修行者趁此机会对他或者月灵子进行偷袭,所以对月灵子的提问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阵,直到又过了数息之后都没有余一丁想象中的偷袭发生,他才确定那人已经离开了,这才再次转向月灵子。
“唉!”
余一丁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道长为何会突然来到此地?”
反正想要再找到那名修行者的踪迹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到的事,无奈之下余一丁只得先问问月灵子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是为何故,他又是怎么找到此处的。
“贫道本来在住持的小楼外警戒,没想到树林中又发现有贼人的踪迹,贫道和两位道友以及那班捕快赶忙追踪,却因那人太过贼滑,片刻之间便跟丢了踪迹,贫道又担心住持的安危,于是急忙赶回小楼,未曾想住持和居士已经全都被贼人掳走,这才明白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可是那魏捕头却只让我们呆在小楼内等待消息,并说这是居士的意思,结果两位夫人便与他发生了争吵,随后又自顾离去,魏捕头无奈之下也不敢制止,只得任由夫人们离开小楼,当然在这种情形之下贫道也不好置喙……”
“后来住持得救,两位夫人又押着黑衣人返回小楼,那班捕快倒是极高兴,可是贫道在得知居士只身前往贼人老巢一事后,生怕居士会有什么闪失,在向住持问明了当时的情形,又得到他的同意后,这才顺着他们指引的方向前来查看,本想着能够助居士一臂之力呢,哪知到了此地却只看见居士一人在这里发呆,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便开口询问。”
余一丁无奈地不断点头,月灵子所说的同二女先前告诉他的情况基本一致,看来这位游方道人也是因为职责所在,心系道观的安危,加之今夜他的两名同伴都被贼人所伤,气急之下才赶来想要和余一丁一起并肩作战,争取将这伙贼人一举拿下,这也是一番好意啊。
“道长有心了,多谢!”
余一丁拱手谢道,接着又有些郁闷地继续道,“可是现在贼人却不知所踪,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还没想好。”
“居士不是带着那名女子一起前去贼人的老巢吗?难道半路上被她溜掉了?”月灵子惊讶道。
“此地已在贼人的老巢附近,只因起了大雾,在下一时不查,让贼人钻了空子溜走了。”余一丁讪讪地答道,不管那名女子还是贼人的头领是否是因为月灵子的到来而溜走的,余一丁总觉得对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掉是件太过丢人的事。
“哦?”
月灵子留给余一丁一个疑惑的回答,紧接着又低下头思索起来。
他有点想不明白,以余一丁显露出来的本事,贼人这是要有多么厉害才能够在他手中溜走?何况他得到的消息是女子已经被余一丁俘虏,那又是如何脱逃的呢?
可是既然余一丁已经这样说了,月灵子又不好继续追问,那样岂不是显得余一丁在说假话了?
于是月灵子只得低头不语。
余一丁还来不及尴尬,立刻又想到了那名修行者的厉害,对方可是会隐身术的,哪怕月灵子也是一名修行者,可是余一丁并不确定他是否也具有如同自己的无形罡气那样的防御能力,万一对方拿他没有办法,转而对付月灵子,他若是一不小心被对方击伤甚至失手被擒,余一丁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局面。
还好这样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那个……”
余一丁斟酌着该如何开口,“现在敌人不知所踪,在下也不清楚他们具体有多少人手,但是那伙人的头领实力确实不俗,道长最好赶紧返回住持的居所警戒,以免道观内再出现什么变故,这边就交给在下吧。”
月灵子又思索片刻,这才抬头打了个稽首道,“如此也好,还望居士多加小心,贫道这便赶回道观。”
月灵子前来上清观是另有目的,虽说他也是一名修行者,但并非一名真正的游方道人,也不是行脚天下偶然间来到乌蒙山区才会落脚在此观。
在落脚在上清观内的这段时间里,月灵子本打算从玉玄道长那里探听出自己想要的秘密,可是却一直未曾得手,而且为了掩饰身份和身手,他也不敢操之过急,只能暗中等待合适的机会。
可是青乌镇上的劫匪案引起了月灵子的警觉,隐隐中他已经察觉出另有一群贼人可能怀着和他一样的目的在此间行事,因此才请求住持同意他组织巡夜小队进行防范,而玉玄道长中毒一事让他更加确信对手已经蠢蠢欲动。
今夜事多,月灵子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得暴露出自己修行者的身份,因为事急他也没有工夫仔细梳理所有线索的因果脉络,先前巡夜时又因贼人调虎离山之计将小楼外警戒的月灵子和另外两位道人以及那些捕快引开,致使住持和余一丁被贼人掳走,到了这时月灵子已经非常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因此而功亏一篑,未曾想过了没多久不仅住持安全返回,另外余一丁的两位夫人还擒获了一名黑衣人,看来形势还没有到完全失控的局面。
在得知余一丁已经前往贼人的老巢后,月灵子灵机一动,连忙向玉玄道长请求前往协助,他已被余一丁的身手折服,此人在先前的表现足以说明他必定是一位道行很高的修行者,而且余一丁是友非敌,也许今夜月灵子和余一丁联手便可以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那样的话月灵子的计划至少不会因为这伙贼人而打乱,至于他到上清观的目的还可以从长计议嘛。
谁知到了此地月灵子却看见余一丁一个人傻站着发呆,四周也没有任何一个贼人的身影,这令月灵子大为惊诧,连忙询问原因,可是余一丁又不愿多说,那么现在月灵子很自然地又将重点放回到玉玄道长身上,在他的心目中,老道的安全肯定是放在第一位的。
此地没有贼人,而此刻住持居所那边只有余一丁的夫人和自己的两名同伴以及那班捕快防守,万一对方不在这里与他和余一丁纠缠,直接前往小楼处发难致使玉玄道长再次被劫,可能月灵子的计划真的就要功亏一篑了。
正因为如此,既然余一丁让月灵子返回小楼保护玉玄道长,他本人也正有此意,于是便借坡下驴答应了下来,准备离去。
“哦?看来阁下真的不是想要追回那张被劫的银票,而是另有所图啊,嘿嘿嘿……”
这边月灵子答应返回小楼,又嘱托余一丁自己小心,还没等余一丁做出回答,月灵子也没有挪动脚步呢,一阵嘶哑的话语声又在突然间响起。
余一丁大吃一惊,这一次发声处在他左前方两丈开外,看来那名修行者刚才只是稍稍离开了自己先前所处的位置,仍躲在不远处隐身偷听余一丁和月灵子交谈。
月灵子则更加吃惊,声音就在他附近,虽然现在雾气已经稀薄到他可以看清三四丈外的景物,可是发声处却是空无一物,而且到目前为止月灵子也没有同那名修行者交过手,根本不清楚对方的隐身手段。
“什么人?藏头遮面装神弄鬼,滚出来!”月灵子厉声喝道。
“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嘿嘿嘿……”
“你……”月灵子气结。
他之所以在没有发现对方身影的时候敢于这么强硬地说话,主要还是因为此刻余一丁就在旁边,他可不相信今夜还会有什么人能够抵挡得了他们两人的联手攻击。
可是等到那人再次开口,月灵子仍然没有发现四周有半点人影,这下他立刻意识到对方很有可能是使用了某种隐身的术法或者是符篆,看来他们遇上的是一名修行者,而且道行也肯定低不了,于是只说出了一个字便气结无语。
“不要说你一个小姑娘,就是你身边的那位先生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你说是不是,余先生?好像刚才这位姑娘就是称呼阁下姓余吧?嘿嘿嘿……”
对方的话音刚落,这一次余一丁和月灵子全都大惊失色。
初见月灵子之时余一丁从她的身材看确实以为她是个女的,可是等到月灵子话说出口后余一丁便打消了这个疑虑,那完全就是男性的嗓音嘛。
可是现在那名修行者却用一种毫不迟疑的口气说月灵子是一位姑娘,这怎能不让余一丁大吃一惊。
月灵子则更加吃惊了,她从家中出来后便女扮男装,而且她的这套易容换声之术乃是家传绝学,行走江湖这么久还从未有人识破,就更别说被这名看不见的对手一眼便瞧出自己的女儿身了。
“什么?你……是女的?”余一丁迟疑地说道,连语声都有些磕巴了。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林梦瑶的身影,那个曾经化妆成一名书生的女子,想当初林梦瑶是使用了某些药水将自己的脸庞涂成蜡黄色,而且还将鬓发刮去,就那样最后还不是被余一丁瞧出她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姑娘。
可是眼前的月灵子再怎么看她的脸都是一副地地道道的男人面孔,棱角分明,完全没有女性的那种柔软圆润,而且她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虽然不像普通道人那样蓄有长须短髯,但是仔细看她的嘴唇周围还有一圈不是很明显的胡子茬痕迹,另外她的衣襟处还能隐约瞧见那里的喉结呢。
这位道长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女人?!
余一丁问过话后再一次仔细看了一眼身边的月灵子,她要是个女人的话真不知道得丑成什么模样,这也太吓人了一点吧!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无耻偷袭
月灵子被那名隐身的修行者一眼认出女儿身,震惊之中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片刻后同样震惊的余一丁才开口发问,月灵子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有些惴惴地转头,正好望见余一丁脸上那副奇怪的表情,心头不禁有些恼羞。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
余一丁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月灵子话虽如此,可是一时之间还是下意识地使用变声后的腔调说话,依旧是那个标准的男声,这怎能不令余一丁目瞪口呆。
“那个……,月灵子道……长,你到底……是男是女?”余一丁终究还是有些结结巴巴地表示出他的质疑。
“咳!”
看着余一丁脸上的表情,月灵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伸手揉了揉喉头,恢复了女声道,“余居士,这个问题回头我会对你详细告知。”
余一丁不清楚月灵子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改变声音,不过她终于恢复了本来的嗓音,虽说不算特别动听,但是余一丁终于可以确信他面前的这位道长就是一名女子,而且从她的声音听起来月灵子本人肯定非常年轻。
只不过看着月灵子此刻那副尊荣余一丁就不敢恭维了。
女性化的嗓音,脸庞却有棱有角,又有喉结和胡子茬,要有多怪异便有多怪异,余一丁的脑海中瞬间又闪现出如花的模样。
“怎么会是又?!”
余一丁惊讶,整个人一时有了片刻的恍惚,紧接着他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回想起在峡关郡的顺兴赌坊里那名陪着他在二楼赌钱的艳丽女子,好像就是名叫如花,可是那女子却并非周星驰影视作品里的如花形象,不仅没有一点点人妖的模样,相反还算得上是一名姿色不错的美女呢……
余一丁有些失神,接着他又回忆起如意夫人,继而又想到那位应该已经香消玉殒的绝色美女七七……
“唉,七七还真是个美娇娘啊,怪可惜的……”
月灵子惊讶于余一丁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只不过是换回了女声而已,怎么这位余居士就变成了这副花痴的模样?
“啊呸!我在想些什么呢?!”
余一丁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刚才想起七七之后他立刻就想到疾风阁,这才意识到他和柳翠二女旅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望桑镇,很有可能在那里将再次遇上那个江湖中的庞然大物,面对渺茫未知的前途,他刚才居然还在回味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那个……”
余一丁转而又看向月灵子,见着她的神情,立刻明白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尴尬中连忙又要开口。
“余居士,大敌当前,我的事情等到解决了眼前这人再说。”
月灵子可不知道余一丁的心头所想,只是眼见他满脸都是一副花痴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对她的女声有些不适应,她也觉得继续那个话题有些尴尬,连忙开口打断了余一丁。
对啊,暂且不论月灵子的性别问题,但她终究是友非敌,而在余一丁左前方两丈外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才是他目前最大的敌人啊!
余一丁不禁心头一凛,先别说什么金圣翔、疾风阁少主那样可怕的绝顶高手,此刻自己和月灵子眼前面对的不正是另一位可怕的修行者吗?
既懂得隐身之术和夺舍之法,又能破掉余一丁的无形罡气防御,还能躲开他的气指攻击,此人的身手绝对不在疾风阁那些高手之下,如果连此人都搞不定,可能余一丁再也没有机会带着二女前往望桑镇了……
想到此处余一丁连忙朝自己左前方的两丈外望去,刚才他和月灵子两人都处在震惊之中,那名修行者完全有可能趁着他俩失神的间隙再次转移位置或者伺机发起攻击。
余一丁凝神仔细看过去,那道浅得不能再浅的身影确实还停留在那里,但是此刻雾气正在缓缓消散,留给余一丁和月灵子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天,就快要亮了!
“就凭你们二人,想要解决我?嘿嘿嘿嘿……”
那名修行者像是听见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并再次发出一阵阴阴的笑声。
此人没有选择离去或者偷袭,也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把余一丁二人放在眼中,见此情形余一丁和月灵子赶忙屏息凝神,一起紧张地注视着那道发声的淡淡身影。
“余先生,既然你和这位姑娘都是为了那件东西而来,而且又屡次坏我大事,那么咱们之间便没有了继续讨价还价的余地,我刚才给你开出的条件也就此作废!”
余一丁没有答话,他与那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今夜之事已绝难善了。
在月灵子来之前余一丁确实有过犹豫,但是月灵子来了之后,又被那人道破了女扮男装的身份,余一丁就是用屁股也能想的到月灵子如此乔装改扮就是为了上清观内的那件异宝,结合此前玉玄道长的讲述,以及这么多人都在费尽心思地打玉如意的主意,余一丁对这个宝物本来已经快要淡化的好奇心又被成功地再次勾了起来。
何况他如果收下了那张银票以及对方二百两银子的补偿,便会道心有损,若如此,这所谓的道不修也罢,余一丁总不能带着柳翠和钟离雪,三人浪迹天涯之路一直靠着躲躲藏藏过活吧?!
“你的条件我本就没有答应,何来作废一说?”余一丁沉声道。
“哦?”对面那人的语气明显有些意外。
刚才余一丁脸上犹豫的神色他看在眼中,那种内心的挣扎在脸上的反应绝不似作伪,有那么一阵他甚至已经相信了余一丁来到上清观就是为了追回那张被劫的银票这样一个简单的目的。
“那是当然!”
余一丁看不见对方的神色变幻,紧跟着道,“我也不会同一名躲躲藏藏,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鼠辈做交易!”
余一丁这话一说出口,对面那名修行者立刻不再出声,半晌也没有弄出一点动静……
“他不会溜走了吧?”
因为看不清楚对方的身形,月灵子有点紧张,似乎也忘记了刚才余一丁的那副花痴模样,既然已经暴露了女性身份,她不自觉地就往余一丁身边靠了靠,并微微转头小声在他耳边问到。
“看来我确实离开这尘世太久了,久到已经让这个世界认不出我了,呵呵呵呵……”说到最后那人的笑声中居然带出了一丝悲凉的味道。
听声音发出的位置可以确认那人仍旧在原地没动,这令余一丁二人稍稍安心。可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舒上一口气,此人往下说出的这番话却令二人再次惊愕。
他们实在搞不明白对面那人的情绪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而且听口气那人在江湖上曾经应该很有名气?
余一丁和月灵子对望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的却只有深深的疑惑,看来他们都不清楚此人的来历。
紧接着二人心头又是悚然一惊,脑中立刻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念头,这不会是对面那位到现在也不知道其真面目的修行者耍出的阴谋诡计吧?目的就是要转移两人的注意力,从而方便那人发动攻击。
于是余一丁二人再次屏息凝神,戒备着对方接下来有可能的袭击,毕竟对面是一位懂得隐身术的对手,余一丁和月灵子根本无法判断他会在何时,从何方,又是对他们二人中的哪一个发起攻击。
此时月灵子紧紧倚靠在余一丁身边,只因她的女性身份已经暴露,一种本能的反应让余一丁在悄无声息中施放出无形罡气保护自己的同时,不自觉地将她也一并包裹了进去,只是月灵子本人毫无察觉罢了。
俩人的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防御未知的攻击之上,哪里知道对面那人却是真的有些伤感了。
此前这名修行者只是同余一丁交过手,他借助明月的肉身对月灵子发动的攻击被余一丁挡了下来,月灵子根本没有机会与那人真正过招,就连对方偷袭她这件事还是事后从柳翠二女口中说出来的呢。
后来余一丁与那人交手时月灵子又不在场,也就没有见识到那个梭子形状的暗器以及活物暗器的威力,否则通过这两样东西她也许会猜测出此人的来历。
毕竟余一丁是误打误撞来到上清观,如果没有遭遇青乌镇码头的抢劫,他压根不会跟随老魏和他的那一班捕快来到此地。而乌蒙山区有异宝一事余一丁也是道听途说,事前对玉如意一无所知,就算后来经过玉玄道长的大致讲解,总算对此宝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可是就连老道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掌握玉如意的所有信息呢,余一丁又岂能知晓这件异宝的全部功效,以及与它有关的所有人和事?
但对面这位修行者却不清楚这些背后的情况,他只认为对玉如意意有所图之人,特别是余一丁和月灵子又同为修行之人,既然会锲而不舍地寻找这件异宝,而且他们能够追迹到上清观,那只能说明这二人就算不完全清楚此宝的真正作用,至少应该了解到一些与此宝有关的人和事,肯定不会像一般的土夫子或者盗墓贼那样,在乌蒙山区转悠一段时间毫无收获后便就此离去。
既如此,余一丁二人对于这位修行者使用的那两样暗器岂有不知之理?既然知道暗器的来历,又怎能不知它的主人身份?
如果说不知道,不是余一丁二人存心欺瞒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
他们的这位对手已经被世人所遗忘,无论他有过多么辉煌的曾经,事到如今只是过眼云烟,现在的人们在乎的只有那件异宝玉如意而已……
可是余一丁是一位穿越人士,从他穿越后出现在碧云峰顶到现在也仅仅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对于这个世界他还有太多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就更不要说了解那两样暗器的来历,他又如何能够由此判断出那人的身世背景?
可惜的是对面那名修行者并不清楚这一点。
他从余一丁和月灵子表现出来的身手,只当此二人都是青年一辈的修行者,而且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就更应该了解到那两件暗器代表着什么,可事实上却是二人根本没能从中瞧出他的一星半点来历,余一丁居然还敢称他为鼠辈……
正因为如此才让对面的那名修行者有了一丝被世人遗忘的悲凉之感,并引发出一句无奈的感叹。
“不是你被世人遗忘,而是你自己刻意隐藏吧?”余一丁低声道。
“你说什么?”雾气中传来一道冷声,对面那人似乎被余一丁这句话惹怒了。
“你不用继续装神弄鬼,一直使用隐身术躲躲藏藏,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看见你的真身,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刻意隐藏真实面目不敢示人?一个连面对面战斗的勇气都没有的人,不是鼠辈又是什么?”余一丁继续用言语刺激对方,虽然他的声音仍旧不大。
趁着那人伤感沉默的这段时间,余一丁已经渐渐平复了微微有些紧张的心情。
月灵子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余一丁同那名修行者的谈判,同时也制止了他的犹豫不决,紧接着余一丁又震惊于月灵子的女人身份,加上随着时间推移,天色越来越亮,雾气散尽后他又将面对这名看不见人影的强大对手……
这些状况令余一丁的心中不由地生出了一丝紧张,如果战胜不了眼前的对手,那么不仅是他和月灵子,就连柳翠和钟离雪可能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如果此人一直使用隐身术,双方就这样继续拖延下去,等到天亮后雾气完全散尽,余一丁相信他和月灵子再不会有半分获胜的机会。
看都看不见对手,这架还怎么打?
当然他也可以将月灵子弃置不顾,自己使用隐身符,这样他和那名修行者互相都看不见对方,半柱香的功夫足够他逃离此地,然后迅速返回上清观,带着二女逃之夭夭。
可是这样做跟他答应对方先前的条件然后再逃避有什么不同?那样的话他还能追回损失的银票和额外的二百两银子呢。
这个选择绝对不在余一丁的选项之中!
余一丁必须想想其他的办法,寻找一些机会,击败眼前的强敌。现在不是他想要与那名修行者为敌,而是为了柳翠和钟离雪不会受到伤害,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谁知余一丁无意中而说出的寥寥数语竟然让那人的情绪起了波动,继而有了些许伤感,这算不算是一个机会呢?
趁着对方沉默不语的空当,余一丁赶紧回忆了一下先前双方的交手过程,在那个过程中余一丁其实并未完全落下风。
虽然他伤到的是明月,可是当时小道童的肉身其实是被这名修行者控制的,余一丁的对手并非明月本人而是那名修行者,击伤明月其实就是击伤了那名修行者!
哪怕后来对方使用活物暗器同样撕破了他的防御,擦伤了他的脸颊,但是到现在那道伤痕已无大碍,并未影响余一丁继续进行战斗,双方的交手可谓半斤八两。
只不过余一丁想要继续战斗,能够与对方放手一搏的前提是必须能看见人啊,就像先前那名修行者附身于明月,他才有可能与之一战。
于是他选择了继续用言语刺激。
“哼!你个毛头小子,以为就凭你那区区几句话,骂我是鼠辈就能激怒于我?实在是太嫩了点!呵呵呵……”
那人怒极反笑,接着道,“不要说你,就算这个小丫头和你一起上,我这个鼠辈都会像捏死两只蚂蚁一样轻易捏死你们!”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疾速袭来,毫无征兆!
但目标并非余一丁,而是他身旁的月灵子!
那人想的好,先前同余一丁交手时就发现他全身似乎有一层真气护身,三番两次的暗器偷袭都未能建功,这也是刚才他偷袭余一丁却不再使用暗器的原因。
于是这时他暴起发难的对象就对准了月灵子,至少以他对眼前两人实力的判断,余一丁的实力肯定是在月灵子之上,先解决掉这个小姑娘,再对付余一丁。
那道白光来得迅猛,余一丁二人根本来不及做不出任何反应,霎时间已经射到月灵子眼前!
或许对面那名修行者已经不想再同余一丁二人废话,直接痛下杀手,那道白光直取月灵子的面门,如果一击奏效,月灵子必定血溅当场立时毙命!
下一刻月灵子眼前三寸处突然泛起一团比那道白光更加耀眼的光芒,而余一丁和月灵子二人到了此时才堪堪反应过来。
“啊!”
“呀!”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虽然余一丁用无形罡气将两人全部包裹,可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如此的无耻之徒,他并不确定对方的这一次偷袭是否能够再次撕破无形罡气的防御,毕竟先前已经有过一次破防,所以看见那团耀眼的光芒闪现时,他下意识便发出了一声低呼。
而月灵子则是完全没有想到那名修行者口口声声称余一丁为“毛头小子”,又叫她为“小丫头”,明显就是以前辈自居,可是转眼之间便突施冷箭,简直就是江湖宵小的伎俩,丝毫没有一丁点儿前辈该有的风范,所以直到光芒闪现之后才下意识闭上双眼,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
那支暗器与无形罡气形成的气罩猛烈撞击所产生的耀眼光芒一闪即逝!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等到月灵子再次睁眼,立刻看见自己面门前数寸远的半空中有一个两寸来长的灰黑色梭子形状的物件,它的一个尖头正对着月灵子的鼻尖,就那样直直地停留在半空之中,没有往地面掉落,也没有继续冲向她的面门,似乎就是一个没有任何重量的物体。
对手已经发起攻击,却仍不现身,看来余一丁的激将法一点作用都没有,此人就是想要利用隐身术的优势干掉他们二人。
这下余一丁实在找不到更好办法应付眼前的局面了,情急之下只能一把抓住月灵子的一支胳膊,准备带着她撤退,暂避对方的锋芒。
就在他的手刚刚搭上月灵子的左胳膊时,却见这位女子突然抬起了她的右手,只不过她并非是要去抽出腰间的长剑发起反击,而是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双眼却瞪得老大,与此同时从她的口中再次传出一声因为被捂住嘴而略显沉闷的惊呼——
“唔!”
……
第二百九十二章 相认
此时余一丁脑中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马上、立刻带着月灵子逃离此地,暂避那名修行者的锋芒。
看不见对方,也不清楚此人的隐身术到底能够持续多久,这场架从一开始就让余一丁二人完全处于下风。
虽然后来他又使用了言语激将法,可是那名修行者压根不吃这一套,不仅余一丁的激将法毫无效果,反而是对方在说着话的同时毫无征兆地就直接发起偷袭,得亏余一丁用无形罡气护住二人,否则现在月灵子很有可能已经中招倒下了。
仓促之间余一丁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法,眼下最好的选择似乎只剩下先行撤退了。
这时余一丁面对着月灵子,也没工夫再去看那名修行者,可是身旁这位女道士脸上的表情却令余一丁再次大吃一惊!
“莫非那人又出手了?”余一丁脑中一闪念。
月灵子捂着嘴目瞪口呆的模样让余一丁只能做出如此猜测,心头更加惊讶于那名修行者竟然无耻到毫无底线。还真是出手狠辣啊,丝毫不给两个人喘息的机会,这分明就是要利用自己隐身的优势,趁着二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机会尽快将他们快速解决掉的节奏啊。
于是余一丁的心头越发焦急!
望向月灵子的同时他也看清楚了那个位于月灵子眼前数寸远,并且被无形罡气阻挡住的小东西。
果然不是活物暗器,那玩意儿同余一丁先前收走的那个梭子形小物件一模一样!
不过幸好是那件梭子形的暗器,否则仅凭余一丁的无形罡气绝对阻挡不住另一种灰白色桑蚕似的活物暗器,假如那名修行者使用的是那个东西偷袭月灵子,这位女道士可能就不会有余一丁那般的好运气了。
以自己被活物暗器擦伤脸颊的经历来看,余一丁绝对相信只要那个活物暗器破掉无形罡气的防御,月灵子有九成的可能性会立刻殒命于此!
见此情形余一丁不由得心有余悸地暗道一声“老天保佑”。
其实他哪里知道并非老天开眼,而是那名修行者在发起偷袭之前就已经对他们二人的能力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先前对方想不到余一丁会有那么变态的护体真气,只因月灵子用术法击伤了自己的仆从,也就是阿琼的孪生姐姐,那名修行者在愤怒之下就已经借用明月的肉身对月灵子发起过一次攻击了,不曾想却被余一丁在无意之中挡了下来,如果没有余一丁,月灵子可能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命丧黄泉。
而那个像只胖乎乎的桑蚕一般的活物暗器正是这名修行者最为犀利的杀招,若不是先前余一丁根本不惧梭子形暗器的攻击,那人也不会轻易使用这个东西。
现在双方已经扯破了脸皮,那名修行者清楚余一丁的强悍,暗中早已有了计较,就在说话之间出其不意便暴起出手,仗着自己占据隐身的优势,只想尽快先解决掉月灵子,然后再专心致志地对付余一丁。
虽然嘴上说着瞧不起余一丁和月灵子二人,可是那人还是对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青年男子颇有忌讳,他得把自己最厉害的杀招留着再次对付余一丁时才行呢,而月灵子在他看来只需使用梭子形暗器便可一举解决掉。
当然眼前的事实也确实如那名修行者料想的一样,对于他暴起发难射出的梭子形暗器,月灵子压根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只不过他算漏了余一丁无形罡气的变态程度,不仅可以保护他自己,甚至还能将身边的人也一起罩进去防护,也正因为有了这个变态的防御气罩,月灵子这才能够两次躲开对方的暗算而活了下来。
此刻那个两寸来长黑乎乎的小玩意儿已经力道尽失,正顺着无形罡气的气罩弧度缓缓往地面滑落……
眼见着对手一直掌握着先机,频频使用暗器攻击也令二人猝不及防,自己这边似乎没有一丁点儿手段加以克制,身边的月灵子被道破了女儿身份后仿佛也失掉了所有的锐气,不仅帮不上余一丁半点忙,到现在反而更像是变成了他的一个累赘。
这种情形使得余一丁在焦急的同时心头不禁也冒起了一股无名火,本想着寻到对方的老巢后一鼓作气就将这群贼人一网打尽呢,谁知道竟然会演变成眼下这种被动的局面,于是他随手就是一道气指射向那名修行者所在的位置,虽然能否建功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总不能一直挨打而不还手吧?
紧接着他立刻转身就想要去抓住那个仍在滑落的小东西……
虽然到目前为止余一丁还不清楚这个暗器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但是先前被他收走的那一枚仅凭肉眼所见就知绝非凡品,既然现在对方又送来一枚,余一丁岂有不顺手收走之理?
于是他下意识地便想要再次伸手将那个小物件收走,可是没想到月灵子竟然抢在余一丁之前有了反应!
她的一只手臂被余一丁抓住,眼看着那个小东西往地面滑落,月灵子只能用捂住嘴巴的另一只手伸出去抓那个暗器,而她伸手之时正是余一丁反手对着那名修行者射出气指之时,所以余一丁刚转回头便看见月灵子向着那枚暗器伸出去的手臂。
既然月灵子已经出手,余一丁只好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站在原地看着她行动。
结果就在月灵子的手指即将握住那枚暗器时,她的手臂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这一下令她本就已经表露出不可思议的双眼再次瞪大了几分,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枚暗器继续缓缓向下滑落……
“咦?!”月灵子口中疑惑出声。
余一丁也看出了她的异样,立刻明白了个中的缘由,知道那是无形罡气在起作用,连忙撤掉了仍旧笼罩月灵子全身的气罩,不过现在他可没有时间解释,只是看着月灵子去抓那个小东西。
随着无形罡气的消失,月灵子伸出的手臂没有了阻碍,顿了一下后才再次往前伸出,一把就将那枚暗器握在手中。
说来话长,其实从余一丁射出气指反击,直到月灵子握住那枚暗器,也就仅仅过去了短短的一瞬间。
此刻余一丁压根没有朝那名修行者的方向望上一眼,现在是连打带逃,余一丁没指望那道气指能够一击见效,只要能够迟滞一下那名修行者的行动,给二人逃跑争取一些时间就行了,他们必须要暂时脱离与那名修行者的接触,然后再做打算,否则两个人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眼瞧着月灵子已经抓到了那枚暗器,余一丁再次施放出无形罡气将二人包裹,便想立即拉着她撤退,可是眼前的女子虽然已经手握暗器,但整个人似乎被定身法术定住了身形,一动不动,只剩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紧紧握住暗器的拳头。
下一刻那只手已经迅速收回到眼前,看样子月灵子是想要立刻查看那枚暗器。
余一丁可不想再在原地耽搁,现在是要争分夺秒地逃跑,等到那名修行者真的再次发起攻击,可能就会使用活物暗器了,到那时余一丁不仅护不住月灵子的安全,也许连他自己都会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月灵子道长,快走!”
余一丁连忙扯了扯月灵子的胳膊,着急似的低声道。
“不急。”
月灵子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幽幽地说出了两个字,同时被余一丁拉住的那条手臂也在稍稍用劲,意思是让余一丁不要着急拉扯着她离开。
“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居然还有闲心呆在这里查看暗器?等逃到安全的地方有的是时间让你仔细查看啊!”
余一丁腹诽,不过看着月灵子面上的表情,这些话他只是停留在心头而已,并没有对月灵子说出来。
只因眼前的这位女道士此时脸上丝毫没有一点点紧迫之感,甚至连刚才那种面对强敌时的紧张情绪似乎都已经淡化了许多。
虽然她眼中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之色丝毫未减,但是余一丁居然从她的眼眸中看见了一些亮晶晶的光芒……
“怎么回事?!”余一丁心头纳闷儿。
此时的月灵子仍旧是男性的穿着和扮相,但是她的眉眼之间突然就有了某种女性的特质,眼神也在瞬间变得温柔和闪亮起来,并泛出女性那种特有的明眸流转之色……
余一丁整个人都呆住了,就那样半张着嘴傻傻地望着月灵子,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间就会变成这般模样,但也隐隐意识到与那枚梭子形的暗器有关。
“这个暗器果然有名堂!”余一丁暗道。
但是还没等余一丁继续遐想,另一道暗器破空的呼啸之声再次疾速袭来!
余一丁暗暗叫苦,还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那名修行者果然找到机会又出手了,幸好刚才余一丁已经再次用无形罡气包裹住二人的身躯,现在他只希望对方不要使用活物暗器,否则这次的目标无论是他和月灵子哪一个人,可能都要面临非死即伤的结果了。
“墨弧?”
月灵子依旧凝望手中的梭子形暗器,口中低声呢喃,眼中晶莹的光芒越发明亮,至于那道凄厉的破空之声似乎压根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模糊?!”
余一丁正在扭脸查看那道暗器的来势,也好为下一步躲避做好准备,闻听月灵子就在他的身旁低声开口,一时没有弄明白为什么此刻这位女道士会说出这两个字,什么模糊?或是模糊了什么?难道是某种术法的口诀,这也不太像啊……
可是余一丁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为什么了,等到他刚刚转过脸庞,就见一道白光疾速而来,距离他和月灵子也只有大约两尺远近!
如此近的距离,余一丁终于看清楚这一次射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截灰白色的光芒!
“活物暗器!”
余一丁的脑中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那道白光便结结实实地打在无形罡气之上,耀眼的光亮再次闪现!
余一丁只得拉住月灵子的手臂狠狠发力,想要躲避暗器的袭击,可是两个人的身躯才刚刚转动半分,那道耀眼的光芒却瞬间消失,下一刻那个如同桑蚕似的灰白色活物暗器已经钻进无形罡气形成的气罩之中,直直地朝着月灵子的面门射去!
“要糟糕!”
余一丁心头大骇。
如果这一次那名修行者的目标是他的话,也许余一丁还有三成把握可以避开活物暗器的袭击,可是谁知道那人就是铁了心要将月灵子先行击杀,一心想要置其于死地,眼看梭子形暗器未能奏效,便直接使出活物暗器继续偷袭月灵子!
这一刻余一丁已经闭上了双眼,他实在不忍心眼瞧着月灵子喋血当场。
主要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如果暗器射入月灵子的面门,那么接下来飚射而出的鲜血甚至脑浆都会喷到余一丁的满脸满身,这幅景象令余一丁实在无法睁这眼睛盯着去瞧……
短短的一息时间过去,余一丁却没有听见料想中的惨叫声,他的脸上也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一滴液体溅落。
“……?!”余一丁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连忙半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向月灵子,这一次他终于看见液体了,只不过并非月灵子的鲜血和脑浆,而是她眼中大颗的晶莹泪水,正顺着她的鼻翼两侧缓缓滑落……
下一刻余一丁又看见了那个灰白色春蚕一般的活物暗器,此时它正依附在月灵子的鼻翼一侧,仿佛她的脸上长出了一截灰白色的肉瘤,看起来不仅难看,而且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先前余一丁自己面对这枚暗器的袭击时,仅仅只是擦到他的脸颊就感到剧痛无比,而且伸手去捉那个东西的时候又被其狠狠地在指尖咬了一口,那种钻心般的疼痛令余一丁记忆犹新,可是月灵子此刻的表现却并非是疼痛所致,而更像是——
伤心?或者说悲哀?
“这又是什么情况?”
余一丁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当机了,他实在不明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令余一丁目瞪口呆的事情再次出现——
只见月灵子已经将手掌握紧成拳,那枚梭子形的暗器就这样被她攥在掌中,随后她抬起手臂,只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住那个仍旧附在她鼻翼的活物暗器,就这样从自己的脸上将其取了下来!
那个活物暗器甚至在她的两指之间轻微地扭动,却没有像余一丁去抓的时候那样狠狠地在月灵子的指尖咬上一口……
在此之前余一丁绝对相信自己的实力是在月灵子之上的,就算这位女道士也是一名修行者,但是她的术法攻击绝对破不掉余一丁无形罡气的防御,而她的身法也绝对躲不开余一丁的气指。
这一点自信余一丁还是有的,可是为什么对面那名修行者三番两次的攻击都无法对月灵子造成哪怕一点点伤害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有余一丁的无形罡气加以保护?
余一丁的心头终于有了一丝疑问……
“月……”
余一丁张口,才说出一个字就被月灵子的再次呢喃打断。
“烛玉?”
余一丁又是一愣,煮鱼?
这时候煮哪门子鱼?再说他们手中也没有鱼啊,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这位女道士在看见对手的两种暗器之后说出的话语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
余一丁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可是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只见月灵子捏着那只活物暗器看了片刻,突然间张开了手指,而那个桑蚕般的小东西竟然没有直接掉在地上,而是就那样悬浮在月灵子两指之间的半空之中!
下一刻月灵子猛然张开了手掌,那枚梭子形暗器还在她的掌中,月灵子立刻平摊着手掌,缓缓地伸到活物暗器下面,此时那枚活物暗器仍旧悬浮在她手掌上方三四寸的高度,居然还在微微地扭动!
等到那个活物暗器扭动着翻过来面朝余一丁时,他这才看清楚那个小东西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只见一截两寸多长灰白色胖乎乎类似桑蚕一样的身子,其上似乎有一层绒毛,而在其头部的位置眉目口鼻俱全,居然显出几分人脸的模样!
余一丁的眼睛睁得老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奇异景象,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月灵子仿佛已经忘却了自己和余一丁仍旧处在危险之中,她只是自顾自地凝视着那两件暗器,看着那个不断扭动的活物暗器渐渐地往下缓缓沉落,最后直接落在那枚梭子形的暗器之上,这才停止了扭动,只是轻轻一滚,便紧紧地靠在那枚梭子旁边……
月灵子眼中晶莹的泪光不断地闪动,随着她微微抬头,她的眼睛缓缓地合上,紧跟着又是一串泪珠从她的眼角溢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余一丁似乎也被月灵子的情绪感染,就那样呆呆地望着泪流满面的女道士……
“小姑娘,恢复你的本来面目。”
一道沙哑的嗓音冷不丁就在余一丁二人的身旁响起,从声音的位置来看,此时那名修行者距离二人只有两步之远。
余一丁大吃一惊,他们的对手竟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那名修行者低声对余一丁威胁道,“我只是有话对这个小姑娘讲。”
话虽如此,可是此时余一丁又能做出怎样的动作?虽然对方和他近在咫尺,也许他再使用气指就能伤到那人,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同样也可以用活物暗器再次伤到他吧?难道余一丁要拼着与对方同归于尽吗?
何况月灵子的表现已经让余一丁心头起疑,难不成她和这名一直未曾露面的修行者之间还会有什么瓜葛吗?
余一丁松开了月灵子的手臂,就那样垂手站立,一动不动……
那名修行者说完那几句话后便再次毫无声息,可是余一丁很清楚那道淡淡的身影一直立在原地,似乎正紧盯着月灵子,就等着她恢复自己的女性容貌。
那人说话时月灵子并未有任何动作,甚至连仰头闭眼的姿势都没有一点改变。
片刻之后,月灵子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突然收手将那两件暗器收回到自己的怀中,等到她的手再次从怀中拿出来的时候,掌中多出了一个小瓷瓶。
月灵子仍旧闭着眼,摸索着打开瓶塞,从中往另一只手掌倒出一些液体,然后快速地伸到脸上,使劲地涂抹起来,那些液体混合着她的泪水,不一会儿便渐渐显出了她原本的肌肤色彩……
“好个标致的小美人儿!”
等月灵子的手掌离开她的脸面后,余一丁只朝她望上一眼,便在心头暗自赞道。
“芸……儿?”
余一丁听得出那道沙哑的嗓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而月灵子听见这声呼唤后整个人便是浑身一抖!
“我不是芸儿。”
又等了片刻,月灵子用同样有些颤抖的嗓音答道,可是下一句话直接把余一丁雷得外焦里嫩——
“爹爹,是你吗?”
“他是你爹?!”
余一丁惊呼,听那人喊出“芸儿”,他还以为对方会是月灵子的伴侣呢。
只不过说完这几个字后余一丁便立刻住嘴,因为他看见月灵子本来已经停止的泪水再次泛滥开来,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第二百九十三章 残念
“你是?……”那名修行者像是下意识问出这样一句话。
这也难怪,刚才他喊出芸儿的名字,却被月灵子一口否定,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也许眼前的女道士仅仅只是长得像芸儿,谁知接下来月灵子的话不仅令余一丁大吃一惊,就连这位修行者也深感惊讶。
经过两人简短的几句交流,哪怕他们之间互相都认错了人,但也没有继续再动手的可能性了,因此余一丁在震惊之余终于放下心来,进入了看戏模式,毕竟眼前的场面极有可能是父女相认的桥段,虽然余一丁实在想不通月灵子和这名修行者之间怎么会有那样一层关系……
“你刚才叫我什么?”那人回过神来再次问出了一句,声音已经微微有些颤抖。
月灵子眼中的泪水仍旧不停地涌出,划过她刚刚使用秘药后已经被涂抹的乱七八糟的脸庞,余一丁实在佩服月灵子的易容药物,本来一个有棱有角的男性面容,经过那种药物的胡乱涂抹之后,立刻就恢复了她的女性容颜,这时的月灵子不仅眼睛看起来大了许多,眉毛也多出了几分女人的阴柔,就连面庞的线条都柔和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转瞬之间变了个模样,立刻从一个青年道长变换成一名面目娇好的柔弱女子。
“你不是我爹爹?那你怎么会有墨弧和炷玉?”
那名修行者的话让月灵子本来激动的心情也稍稍有些平复,不由地抽了抽鼻子,眼泪也止住了,不过脸上仍旧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继续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一阵沉默,那人才再次开口。
刚才月灵子说出两样暗器的名称时声音很小,只能让身旁的余一丁听见,那名修行者之所以来到他们二人面前让月灵子恢复女儿容貌,并非是听见月灵子叫出暗器的名字,而是惊讶于她收走暗器的手法,再加上恢复容貌后的月灵子真的很像他原来的女人,所以才会失声喊出“芸儿”两字,但是月灵子否认后他立刻明白确实是自己认错了人,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他的芸儿再怎么青春永驻也不可能是一名如此年轻的女子啊。
不过听见月灵子一口便道出两件暗器的名字,那名修行者已经有点失望的心情立刻再次激动起来,他的心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仍需确认一下,所以在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后便再次发问。
“我叫北宫桑柔。”月灵子低声回答。
余一丁心惊,这位女道士的名字怎么这么像是夷人的名字?难道她并非大陆人,而是来自无边海东边的那些小岛?况且此女身怀术法,明显也是修行之人,莫非真的是真田慎介的手下,也就是那些神出鬼没的乱波之一……
余一丁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了一堆想法,不过这也难怪,实在是月灵子的俗家姓名太过特殊,不能不让余一丁朝那个方面去想。何况就算是女乱波他也不是没遇见过,坤阳城荒宅里那名女乱波就是死在余一丁的手中,现在真田慎介的人马又在攻击坤阳城,昨天下午在青乌镇码头被劫时余一丁就想到过有可能是乱波所为,此时又听见月灵子的姓名,不由得余一丁不想多。
脑中闪过那些念头后,余一丁连忙又望向那名修行者所处的位置,此时那人的身影仍是朦胧一片,只是在逐渐稀薄的晨雾中依稀有个大致的轮廓。
眼下原本敌对的双方已经全都没有了敌意,而且月灵子和那名修行者也进行了数次问答交流,就算双方全都认错了人,可是为什么那人还要继续使用隐身术呢?他让月灵子露出本来面目,可是自己却仍旧藏头遮面,如果月灵子真的同那人有某种关系,不露出本来面目又何谈相认?会不会是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在此时此地实在太过敏感,就算是为了安全起见也必须更加谨慎,毕竟只是月灵子有可能同他有关系,余一丁仍旧是一名外人嘛,所以那名修行者才会继续藏头遮面?
余一丁继续胡乱猜测,看不见那人脸上的神情,当然也就判断不出此时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余一丁的心中已经暗自警觉了许多。
余一丁尚且如此,月灵子自然也看不见对面那名修行者的面目,所以回答完对方的问题后便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满眼都是期盼之色。
从认出那两件暗器之后她便一直带着某种激动的心情,对于那名修行者的提问也是有问必答,现在就在等待着对方给她揭晓答案了。
可是接下来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对面那名修行者半晌都没有言语……
“余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道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余一丁没想到对方开口竟然并未理会月灵子,而是直接对着他说话,心头再次一惊,脑海中又想起刚才冒出的那些念头,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这下不仅仅是警觉了,无形罡气瞬间便再次施放出体外护住全身。
“不知有何见教?”余一丁冷声问道。
“余先生不必紧张,我对阁下没有敌意,你也伤不到我,只是有些话我要单独与阁下聊聊。”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余一丁那副戒备的模样,那名修行者的口气听在余一丁的耳中也感觉到带有几分轻视和调笑,他却不清楚对方会有什么话还需要单独和自己谈。
不过还没等到余一丁有所表示,一旁的月灵子又弱弱地开口道,“我虽然不是你口中的‘芸儿’,但是小女子随母姓,我的母亲名为北宫芸,不知……”
“你我之间的事情稍后再说,余先生,这边请。”
那名修行者有些粗暴地打断了月灵子的话语,随即那道淡淡的身影便以步行的速度往一旁走去,不过余一丁瞧得仔细,在月灵子说出她母亲名字的时候,那道身影明显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抖动……
那名修行者已经两次使用名为炷玉的活物暗器出手,虽然第二次攻击连暗器本身也被月灵子收走了,余一丁却不能确定对方身上是否还会有那种东西,到目前为止,那人似乎也只有这种手段可以对付余一丁,如果他真的是一名夷人,只是想将余一丁诓骗到一旁而痛下杀手,在那么近的距离上突施冷箭实在会令余一丁防不胜防。
正因为有此顾虑,余一丁有些犹豫,眼神在月灵子和那道身影之间瞟来瞟去。
“余先生乃是高人,莫非还会惧怕同我说上几句话?”那人开始激将。
“我怕你没安好心啊。”
余一丁心头这样想着,嘴上却道,“刚才你自己都说过了,你我二人素昧平生,咱俩之间有什么可说的?若是要将银票还我,就在此地也可以啊。”
话音刚落,一张银票凭空出现,就那样晃晃悠悠地朝着余一丁飘了过去,到了面前,余一丁伸出手一把将其抓住,低头一看,正是那张印有“宏晋银号”四个字徽记的五百两银票。
“余先生,这张银票你先收下,我还有几个问题向你求教,请!”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都还不愿意现出真身吗?何必还要遮遮掩掩?”
余一丁说着便望向月灵子。
果然,这位女道士听了余一丁的话后眼中的希翼之色更浓,本来她也在奇怪这名修行者为何不理睬自己,反而一味地要跟余一丁私下交谈,如果那人露出真面目,也许她还能看出一些端倪。
“呵呵呵呵……”
嘶哑的笑声再次响起,不过虽然余一丁和月灵子都听得出来笑声中带着一股悲凉的味道,却不知道这种悲凉的情绪因何而来。
如果月灵子真的是这人的女儿,此时父女相认,他完全是极为高兴才对啊,那就应该是开怀大笑嘛。再退一步讲,哪怕最终确认月灵子不是他的女儿,那也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完全没有必要在余一丁二人面前有如此的表现啊。
何况现在双方似乎都处在一个互相探查的阶段,余一丁只不过是让此人收了隐身术现出真身,也是为了更直接地求证身份,这应该算不上是过分的要求吧?
……
一阵笑声过后,那名修行者却迟迟没有其他的动静,但余一丁和月灵子都很清楚他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月灵子眼中的期盼之色渐渐被焦急和失望代替,而余一丁在凝视着那道身影的时候却突然间生出另外一个念头!
刚才因为是临阵对敌,就算对方使用隐身术,余一丁也不敢贸然使出神念离体探查对方的踪迹。毕竟他的神念离开了身体之后,肉身便成为了一具不能移动任人宰割的活靶子,而眼前的对手又非常厉害,那个活物暗器就是个例子,连无形罡气都防不住,万一在余一丁使出神念离体,肉身失去了所有防护之后,对手用其他的雷霆手段突然发难,三下五除二便将余一丁毫无防备的肉身毁掉,这绝非是危言耸听。
到那时余一丁的神念将去何处安身?况且他又不会夺舍之法,没办法像这名修行者夺舍明月的肉身那样另外找寻一具躯体进行夺舍,那样的话他岂不是就会变成一个飘荡在天地之间的孤魂野鬼?
余一丁可不敢冒这个险。
但眼下却是一个好机会,那人同月灵子是否真的是一对父女姑且不说,此时这人的情绪有所波动却是事实,何况余一丁收下银票后也没有要跟他拼命的迹象,那么对方就算想要杀死余一丁也没有立刻动手的理由和时机。
既然此人要求余一丁借一步说话,也说明哪怕他想要对余一丁下狠手也不会选择在月灵子面前,就算他真的是真田慎介手下的夷人乱波之一,在面对有可能是自己亲人的月灵子时,大概也会有所顾忌吧?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否则此人可谓禽兽不如了,既如此,则完全可以直接动手,何必再同余一丁讲那么多废话?
现在此人迟迟不敢露出本来面目,而且又不离开,看样子似乎是他的内心正在犹豫挣扎,那么余一丁就可以利用这名修行者发呆的这段时间迅速用神念探查一下对方的底细,这也算作是一个好机会啊。
余一丁的心头有了计较,眼见那名修行者的身影仍站在原地发呆,这个机会也许转瞬即逝,于是他立刻使出了神念离体,眨眼间一道神念便直接漂浮在头顶三尺的半空,随即百丈范围之内的一切情形尽在余一丁的掌握之中。
现在余一丁可没有工夫探查这方圆百丈的范围,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被那名修行者吸引了,就在他面前一丈多远的地方,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低头发呆,似乎正在沉思。
此人须发散乱,大半张脸都被浓密的头发和络腮胡须遮盖,甚至就连他的眼睛也躲藏在两道粗重的眉毛和几缕额发之下,更为可怖的是,此人的脸上还有三道自上而下的伤痕,仿若三条暗红色的粗长蚯蚓醒目的趴在他的脸上,令人观之触目惊心!
特别是最右侧的那一道伤痕,从那人的额头正中斜斜而下,直接划过他右侧的眉眼,几乎将他的右眼弄瞎,然后顺着颧骨一直延伸到右颌下方,最后消失在脖领之中。
这三道伤痕又给此人平添了几分狰狞!
可是就在这副让人看了可能就会做噩梦的面孔之上,此时他的双眼却显现出一副悲哀寥落的情绪,令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总算见着了自己的对手,此人的尊容确实令余一丁暗暗吃惊,他也猜测那人是否就是因为容貌的原因才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哪怕月灵子真的是这人的女儿,以他现在这副模样,只要显露出真实面目也许就会吓着月灵子。
“唉!这也许就是眼前这位疑是月灵子老爹的修行者说不出来的苦衷吧。”
这样一想余一丁便有些释然,于是静下心来继续观察那名修行者。
见过了那名修行者的面容后,余一丁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那人的身体之上,看起来他比余一丁要高出半个头,但整个人似乎并不强壮,身上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灰白长衫,虽然合身却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给人一种清瘦高挑的感觉。
当余一丁的目光继续向下来到那人的脚部时,看见的却是一双赤足,那人居然没有穿鞋,更令余一丁感到奇怪的是那人的一双脚板却并没有直接踩在地面上,而是距离地面足足有一两寸之高!
“奶奶的!怪不得看起来比我高了不少,原来是作弊啊!”余一丁在心头暗自骂道。
等到余一丁骂完之后才忽然反应了过来,莫非此人除了使用隐身术掩藏真实面目以外,同时还在运用御气术,以便自己能够脚不沾地?没看见别人都没鞋穿嘛,光脚站在地上多不舒服。
可是下一秒余一丁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足不沾地,而且距离地面只有两寸高,这哪里是御气术,分明就是一个鬼魂啊!
到了这个时候余一丁猛然间又想起刚才那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看来我确实离开这尘世太久了,久到已经让这个世界认不出我了……
当时那人说话的口气以及随后发出的笑声也如同刚才的笑声一样,透露出无尽的苍凉和悲哀,却隐隐带着一股浓浓的不甘之意。
“难道这人所说的‘离开尘世太久了’指的是他已经死去了很长时间?”
余一丁不禁目瞪口呆!
想当初为了对付郑培雄豢养的鬼物多罗,余一丁可谓使尽了浑身解数,历经千辛万苦才取得胜利,甚至可以说赢得非常侥幸。而眼前这人在夺舍明月的肉身后,虽然遭受到余一丁的气指攻击,哪怕明月的肉身都已经被重创,可是此人立刻甩掉这具身体,却依旧表现得生龙活虎,并且在接下来同余一丁的拼斗中丝毫不落下风……
怪不得他敢大言不惭地说余一丁根本伤不了他,只因余一丁眼前的这个“人”并非活人,而是一个鬼魂!
既是死物,何谈受伤?!
谁听说过鬼魂会受伤?何况是如此面目狰狞的恶鬼!
片刻的恍惚之后余一丁赶紧稳住心神,立刻将自己的神念收回到体内,幸好此时那人仍然没有动静,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余先生,多说无益,有些事情我只想同你私下谈谈,我在那边等你。”
那人终于再次开口,说完之后立刻就往一旁走去,余一丁和月灵子全都感觉的到那道依稀的身影已经开始移动,朝着另外一边缓缓而去……
“这位前辈,能否将你的名字告知小女子!”月灵子像是鼓足了勇气,语速很快地低声说出这些话。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我之间的事情稍后再说。”那人淡淡道,口气依旧不容置疑,却并未停下脚步。
“不知前辈是人?还是鬼?”
余一丁说话的声音同样不大,却像是一枚震天雷突然爆炸一般,直接将月灵子炸的不知所措!
只见这位可怜的女道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再次微微张开,下意识中连忙伸出一只手去捂嘴。
而那个正在移动的身影也猛然间停了下来。
“此话怎讲?”那人的语气仍旧很淡。
“我的神念可以探查到前辈。”余一丁的声音依旧很小。
“哦?大晋居然又出了此等人才,竟然能够探查到我的残念?”那人的口气很意外。
“残念?”余一丁更加意外。
“既然余先生乃是人杰,看来我们更要去那边好好谈谈了。”那人的语气再次恢复了平淡。
但下一刻余一丁忽然莫名地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机,令他的寒毛直竖,小心脏也禁不住“扑通、扑通”猛烈地跳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疑问
这种感觉令余一丁非常难受。
以前他也会在即将遭遇危险时感到紧张和焦虑,但是那种感觉来自于他自身对所要面对的险情的危险以及紧迫程度的综合判断,之所以能够提前做到这些综合判断,也是因为那些险情往往都是有迹可循,并非空穴来风,二者之间是因果关系。
但是此刻余一丁所感受到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威胁却是第一次,不仅毫无征兆,而且莫名其妙。
在余一丁看来,这名修行者九成九和月灵子就是父女关系,先前还是剑拔弩张的敌对关系到了此时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况且那人说话时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他的情绪中似乎带着无尽的伤感和寥落,余一丁猜测此人正沉浸于痛苦的回忆之中。
既然双方没有了敌意,那么此时余一丁感受到的那股强烈的杀机从何而来?又是谁在这时候会对他产生杀机?难道说此时此地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还会有第四个人躲藏在暗处窥视,伺机要致余一丁于死地?这人又会是谁呢?
另外余一丁仍旧震惊于“残念”这个说法,这个词他可是正经八百第一次听说。何为残念?难道说余一丁认为的此人是个鬼其实就是那人口中的“残念”?
而且那名修行者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叫到一边去谈话,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呢?眼下正是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见之时,还有什么事情比骨肉相认更为重要?
……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像一把大锤正在不停地敲打着余一丁的心神,不仅震得他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就连脑海中也开始嗡嗡作响,瞬间便让余一丁有了一种心惊肉跳,如芒在背的感觉!
一时之间余一丁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啥也想不清楚了……
幸亏现在的余一丁早已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只要稍稍感觉到危机便会下意识地用无形罡气护住全身,这也已经成为了他保命立身的根本。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划算的买卖,首先做好自身的防御,这样便能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才是想办法对付敌人。这可不是一场比赛,说什么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比赛有输有赢,如果输了大不了回去继续刻苦训练,然后下一次赢回来便是。可是行走在这个世界,余一丁却没机会输上一次,一旦他输了,将要面对的结果可能就是赔上他自己连带着柳翠和钟离雪的性命。
这个代价余一丁不能,也不敢承受!
因此当他感受到那道杀机的瞬间,无形罡气便护住了余一丁的全身,同时警惕地四下张望……
“余先生,这边请吧。”
那名修行者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催促余一丁,不过与此同时那股杀机也突然消失了,确实是来得毫无征兆,消失的莫名其妙。
就在余一丁仍旧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月灵子又在他的身边弱弱地开口道,“余居士,为什么你会问出那么奇怪的话?难道说我爹爹是个……鬼魂?”
余一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名可怜的女道士,他自己的脑子里还糊涂着呢。
“小姑娘,我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三次。”
月灵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听得出来那人的语声虽然仍旧嘶哑,但是话语中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此时天色越发地明亮,山林中的雾气也越发稀薄,如果等到雾气完全散尽,余一丁和月灵子又会再次看不见那名修行者的身影,何况还有那道令人捉摸不透的杀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状况实在令余一丁担忧,眼前的树林里处处都透出几分诡异。
眼下余一丁必须抓紧时间,既然这名修行者将银票还给了他,又一再邀约他到一边去交谈,看起来像是要确认某些事情,这也是进一步化解双方之间敌意的好机会。
等到搞定了这名修行者,余一丁才可以专心致志地应对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机,虽然那道杀机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望着那个已经非常模糊不清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的月灵子,余一丁低头略略思索了一下后,低声对她说道,“月灵子道长,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月灵子有所表示,余一丁直接迈步往那名修行者身边走去。
那人见余一丁走过来,也不再言语,模糊的身影朝远离月灵子的方向继续前进,余一丁也只好跟着他一并前行。
直到两人已经走出二三十步,那人才停了下来。
此时他的身边是一棵枯树,像是曾经遭受过雷电的摧残,本来两三人合抱的树身只剩下大约丈许多高的残体,树冠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就剩下一截灰白的树干和几根枝杈突兀地耸立在泥地之上,与周围翠绿的林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余一丁转头回望,只见月灵子的身影已经在雾气中变得有些模糊,但是那个女道士却一直站立在原地,正伸着脖子朝他们这个方向遥望,却并没有跟过来,也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在这里我们说话那个小姑娘应该听不见了。”那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余一丁听。
余一丁不置可否,反正是你把我叫过来的,想说什么就等你说吧。
“阿琼!”这名修行者低声念出一个名字。
片刻之后,先前袭击过余一丁的那名女子就从枯树后面闪出了身形,余一丁有些吃惊,同时也可以肯定,这棵枯树的底下有一个地洞,也许就是这伙人的老巢所在地。
女子现身后直接跪伏在地,恭敬道,“大人。”
余一丁这才想起来先前阿琼也是这样称呼这名修行者,看起来此人确实是官家的人,而且应该是一名官员,否则他的仆从不会以“大人”相称。
“阿琚和玄鸦现在怎样?”
“回大人话,他们已用过药石,暂无大碍。”女子仍旧跪在地上,头都没抬恭声答道。
“嗯,很好,我要同这位余先生说些事情,玄鸦和阿琚先后受伤,黑羽也已被他们抓走,现在我只能靠你了。”
“这……”余一丁看不见女子的面容,只见阿琼的跪姿微微一抖,余一丁却从她的这个字里听出了几分犹豫和不甘。
“你想要抗命吗?”
“是,属下不敢。”
阿琼连忙低声答道,语气有些惶恐,头也放得更低,深深地埋进了撑在泥地上的双手之间,余一丁从侧面望过去,就见阿琼的翘臀越发地抬起,形成了一个极易令人产生不好联想的优美弧度……
不过此刻余一丁可没心思欣赏阿琼的美妙身姿,二人的几句对话虽然简短,但是其中包含的意思却令余一丁大感惊奇。
阿琼口中的阿琚应该就是她的孪生姐姐,而那个玄鸦八成是被余一丁在青乌镇客栈射伤之人,随后带伤逃跑,余一丁和老魏等人一直追踪到上清观,但却没能将其擒获,想必这两人回到老巢后就被同伙救治,而黑羽自不必说,肯定就是那名已经被柳翠和钟离雪带走交给老魏的黑衣人了。
以上这些都不难猜测,令余一丁大感惊奇的是这名修行者同自己交谈为什么还要依靠自己的下属,刚才他和余一丁不是一直都在交谈吗?
不过那名修行者并没有让余一丁惊奇多久,下一刻就给出了答案。
只见阿琼跪在地上的身子猛然间狠狠地一抖,紧接着她的上身忽地一下便直立起来,头部使劲地向后仰去,粉白的脖颈一下子便伸得老长。
“呃……,咕噜噜……”
阿琼像是先打了个饱嗝,又仿佛是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紧接着便从她的胸腹之间发出一阵响动,那段娇美粉白的脖颈突然之间便鼓起数条细细的青筋,半抬起的那张俏脸也已涨得通红,并且被肌肉牵扯的不断变形,龇着牙,咧着嘴,只有那双眼睛不停地翻着白眼,几乎已经看不见黑眼珠,阿琼那张本来姣好的面容霎时间变得无比狰狞……
余一丁愣神,这个情景怎么如此眼熟?
下一秒他的脑海中立刻闪现出追赶小道童明月时的场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短短的数息之后,阿琼停止了挣扎,并且做出了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动作,仿佛就在眨眼之间便从跪姿瞬间变成了站姿,然后就那样定定地望着余一丁……
此时余一丁已经隐隐猜测出在阿琼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开口,同样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阿琼。
“呵呵呵呵……”
一道嘶哑的笑声从阿琼的口中发出,果然不出余一丁所料,阿琼的遭遇同明月一样,她的身体也被眼前这名修行者用夺舍之法占据了!
只见“阿琼”低下头仔细端详着自己抬起后不住翻来覆去的右手,口中喃喃道,“还是小姑娘的身体好啊,细皮嫩肉的,哪像是玄鸦黑羽还有那名小道士,这些男人的身体实在是……”
余一丁腹诽,你这不是扯淡嘛,难道你自己不是个男人?!
果然,那名修行者话说到一半便突然住嘴,抬头望着余一丁,正好碰上他的目光,以及写在脸上那些满满的不屑……
“呵呵”
那名修行者干笑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想了一下才接着道,“余先生,刚才你问我是人是鬼,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现在的我既非人,亦非鬼……”
余一丁惊讶,这是个什么意思?
那人没有理会余一丁的脸色,继续道,“不过余先生却是难得人才啊,如此年轻便能修到此等造诣,居然可以使用神念探查到我的残念。”
说到此处那人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着余一丁,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神色和反应。
片刻后他才接着道,“既然我回答了余先生的问题,又将银票归还与你,不知先生能否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余一丁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反问道。
“不知先生是隶属大晋朝廷的修行者,还是闲云野鹤般的散修?”
余一丁本以为他还会追问自己是不是冲着那件先天异宝而来的呢,没想到对方的问题居然会是这个,一时没回过神,就那样愣愣地望着“阿琼”。
余一丁很清楚对方的意思,朝廷的修行者,说白了就是像前朝的那位国师以及替晋皇杀死前朝国师后又在乌蒙山区隐姓埋名的虚如道人,或者是帮助官府的凌云子王道人那样的修行者,他们算是受官府招揽,当然就是此人口中所说的隶属朝廷的修行者。不过此人所说的散修也并非通常意义上那种无门无派的修行者,而是针对于为朝廷效力的有官方身份的修行者而言,除此之外的所有修行之人都可算作他所说的“散修”。
余一丁有些失神,他倒不是不想回答对方,而是这个问题令他有些想多,为什么这名修行者非要纠结于他的身份呢?至少在余一丁看来,无论是否是为朝廷所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余一丁是一名修行者,既然如此,旁人可能更会在乎的是他出现在上清观的缘由吧?也就是说他应该就是为了那件先天异宝而来的……
站在余一丁对面的“阿琼”见自己提出了问题,可是对方却是半晌没有言语,以为这个问题已经令余一丁心中作难,于是盯住余一丁的眼光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余一丁这边还在沉思,却突然再次感受到了刚才那股杀机又锁定了自己,不禁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抬起头左顾右盼起来……
当他的目光再一次和“阿琼”的目光交错,余一丁终于从此人的眼中看到了那股恨恨的杀机!
“哦?原来是你!”
余一丁很意外,他怎么都想不出会是眼前的这名修行者对自己动了杀机,毕竟前一刻两人还在非常友好地互相提问,怎么下一刻说翻脸就翻脸呢?何况余一丁自认并没有什么举动会刺激到对方做出如此过激的反应啊。
“呵呵呵!余先生真不愧是年轻有为,不仅手段了得,而且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居然感受得到我对你的杀意,有如此修为想必也早已被大晋朝廷招揽于麾下了吧?那么我不得不推测先生此行并非是路过青乌镇那么简单了。”
一名妙龄的美貌女子,张口说话时竟然是满口嘶哑的男声,这一点已经令余一丁很不适应了,眼下他又从此人的眼神中看出了浓浓的杀意,但是却想不出对方在这个时候对他起了杀机的具体缘由,这种感觉不仅令余一丁非常不爽,实在就是莫名其妙嘛!
余一丁警惕地盯着“阿琼”,浑身布满的无形罡气让他暗自定下心神,又细细回味了一下对方刚才所言。
渐渐地余一丁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是先感受到杀机然后抬头才看见对方的眼神,这也就是对方口中所说的“目不能视却能感受到杀意”,但即便是这样又如何?仅凭这一点就要致自己于死地?这也太霸道了一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因此余一丁又觉得这个理由有些似是而非,不得要领。
于是又仔细想了一下才开口道,“莫非你认为我是隶属大晋朝廷的修行者?而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我有那么重的敌意?”
“难道不是?”
“哈哈哈!”
余一丁笑道,“我不仅不属于大晋朝廷,而且也不是大晋的子民。”
对于余一丁的话“阿琼”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直勾勾地盯住余一丁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中,以确认这番话中的真假。
又是数息过去,“阿琼”眼中的凌厉之色终于渐渐散去,余一丁也察觉到那股杀机随之再次消失不见……
“既然你不是大晋人,为何又出现在青乌镇?”
这时“阿琼”的口气已经少了那份凌厉,想想也是,如果余一丁是大晋朝廷派来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那般的表现,这也是“阿琼”消除杀意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是大梁人,这次是带着内子去望桑寻亲路过青乌镇。”
余一丁望着沉默不语的“阿琼”,紧跟着又问道,“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你的来历,不知能否告知?”
总不能一直是对方提问余一丁作答吧?那样的话也太被动了,于是回答过后余一丁立刻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唉!”
片刻过后“阿琼”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审视余一丁了,只是垂下眼帘望着地面,悠悠道,“我已离开这尘世太久了,名字不提也罢,你只需知道我姓姬就好,与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确实是我的孩子,不过她本来的姓名应该叫姬桑柔,至于北宫姓也只是她的母亲为了掩盖她的身世不得已而为之……”
“哦,我听你的手下称呼你为大人,难不成我也要叫你一声姬大人?却不知姬大人在何处为官?又任何职?”余一丁继续追问。
“什么大人!你称呼我为老姬便可,我也可以叫你一声余老弟,至于为官?呵呵!”
老姬冷笑两声道,“虽说老弟是大梁人,但你终究还是一名修行者,以前可曾听闻有哪个修行者当官为宦?”
“那你刚才还问我是否为大晋朝廷效力?难道那样不是做官?”余一丁腹诽,脸上表露出的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老姬望着余一丁,似乎看懂了他的内心,接着道,“修行者为朝廷所用绝非老弟理解的当官为宦,既不会食朝廷的俸禄,也不会享有相应的权责。”
“那还给朝廷效力干嘛?吃饱了撑得没事做?”余一丁哑然道。
“真不知道余老弟是如何修行到如此地步的,难道你不清楚不仅世俗之人需要借势而为,修行之人同样如此啊。”老姬哂笑道。
听他这样一说,余一丁思索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一个人无论是何种身份,总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圈子,为了更好地实现自我发展,就必须借势行事,由一个圈子不断地拓展出各种圈子,而且要不断地拓展更高的圈子。
比如修行一途,假若没有凌云子的引路,余一丁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走上这条道路,那么凌云子就是余一丁在修行之事上所借的“势”,余一丁也是借着凌云子的点拨而踏入修行之途,可是凌云子为何会独独点拨余一丁呢?他怎么不去点拨张三李四王五赵二麻子呢?还不是因为余一丁是先进入了钟离宇的圈子,由于钟离宇的关系进而认识了凌云子,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同样的,修行之人的欲求也许没有世俗之人那么高,或者说不一样,但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欲望,要么为了提升道悟,要么为了寻求法宝,总是会想尽办法提高自身的修为,以期有朝一日修得大道终成正果。
但是如何才能更快地做到这一点呢?对于平常的修行之人来说,除了依附于一些大势力的修行门派,这也是借用这些门派的势力获得快速提升实力的捷径。另外一个法子便是投靠官府,这是另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官家会得到很多普通势力得不到的东西,其中也包括修行所需的各种资源,当然前提是双方的合作都觉得物有所值,此所谓互相借势。
所以老姬才会对余一丁的疑问付之哂笑,这完全就是一个修行小白的问题嘛,除非余一丁是那种修行界的大势力培养出来的后起之秀,本事不小,唯独缺少的就是江湖历练。可是老姬是何许人,以他这几十年的阅历,从余一丁的言谈举止之中却丝毫看不出与那些大势力培养出来的后起之秀有任何关联。
余一丁从老姬的回答中感觉出他的一丝鄙视,只得找机会岔开这个话题,连忙又问道,“既然老姬你有如此的修为,为何还要借用阿琼的身体,难道对自己的本像就那么嫌弃,以至于不敢示人吗?”
“呵呵呵,余老弟还真是个妙人儿,本领手段如此之高,当真不知何为残念吗?”
余一丁继续郁闷,难道说自己再一次露怯了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身世
对于老姬的疑问余一丁实在不敢轻易接茬了,三番两次的露怯除了让对方更加轻视于他,再不会有其他的正面效果,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又等了片刻,老姬见余一丁确实是一副不懂残念到底为何物的模样,只得叹了口气后幽幽地说道,“唉!我实在想不出余老弟你到底是个怎样的怪胎了……”
余一丁闻言立刻微微低头,脸上也显露出一副非常不好意思的神情。
老姬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头稍稍有点诧异,脸上却并没有其他的表示,继续道,“想我姬凌……呃,老姬纵横一世,到头来却落得一个形神俱灭,只剩下这一丝残念苟存于天地之间,可谓人不人鬼不鬼,实乃苍天不公啊……”
余一丁偷眼望向老姬,看见的却是阿琼那张娇美的面容,而此时却已是花容惨淡,整个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令人观之便隐隐生出些许不忍之意……
不过余一丁的伤感并未持续太久,稍一转念便回过味来,形神俱灭?那不就是说老姬已经死过一回了吗?既然已死,现在同余一丁说话的不是个鬼魂又是什么?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确实不是鬼,但也并非人。”
老姬像是看透了余一丁的心思,再次强调道,“我的肉身已毁,神念也仅仅只剩下不足两成,当然不能称为人,而且我的这一丝残念必须要在六个时辰内依附于活人之上,否则便会灰飞烟灭,到那时我才真的就变成一个鬼了……”
余一丁心头剧震,原先他还想的是如果有人趁着自己神念离体之时损毁他的肉身,那么自己便只剩下一缕神念飘荡在天地之间,成为孤魂野鬼般的存在,虽然眼下他还不懂得夺舍之法,但是至少还能同柳翠和钟离雪用意念交流,应该不算是个死人,大不了以后再找法子弄一个新的身体便好。
可是此时听闻老姬如此一说才知道,原来只要肉身被毁灭,如果不能及时夺舍到新的肉身,神念便无处安放,比如老姬剩下的这不足两成的残念,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灰飞烟灭,想来就算是完整的神念,哪怕不止六个时辰,可能最多也就时三两天便会彻底烟消云散,到那时自己也就彻底变成一个死人了,看来在今后的旅途中,若是不能确保肉身安全,或者还没有习得夺舍之法以前,这神念离体也不能轻易使用了……
余一丁不由地便有些后怕,忽然间也感觉到这山林中的清晨居然有了几分寒意,背上也有些冰凉的感觉,可是现在还只是深秋而已……
虽然没有说话,余一丁也只是在心头转着这些念头,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刚才已经在老姬面前露了好几次怯,他可不想老姬一再小瞧了他。
“那个……,老姬,能不能讲讲你是如何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余一丁试探地问道。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老姬为了那件玉如意专门跑到这上清观来,可能这件宝物或许就能帮助他重塑肉身,这也说不一定,毕竟玉如意是一件先天异宝,是否具备此等逆天的功效还真不好说。
况且能够将老姬这样的人打得肉身损毁,只剩下一丝残念苟活,想必他的敌人也非常厉害,没看见老姬对于余一丁的来历查问得如此小心翼翼,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上清观这趟很浑水肯定是非常之深,弄不好就会万劫不复,余一丁不能也不敢冒这个险。
先前他之所以愿意帮助老魏查找贼人踪迹,一来是因为被劫了五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保证二女安全的前提下能找回来当然最好,否则只会让余一丁非常肉疼。二来随着探查的深入,余一丁对玉如意的了解也越来越多,眼看着三人距离望桑镇越来越近,疾风阁这道坎也是余一丁必须要去面对的,想当初在巫神山中疾风阁只是伤了元气,但根基尚在,他们的少主以及金圣翔、如意夫人这些疾风阁的中坚力量也没有什么损失,这些人可都是同余一丁打过照面的,加之疾风阁势力庞大,行走在这个世界说不好哪一天他们夫妻三人就会与这些人再次碰面,到那时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现在既然知道这东西确实有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余一丁怎么可能会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积极,这不仅是帮助老魏和玉玄道长,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其实也主要是为了余一丁自己和二女嘛。
但是刚才老姬的一番话却又让余一丁心头直打鼓。
先不说玉如意是一件玉玄道长口中的邪宝,万一余一丁不仅没能借助玉如意提升实力,反而还遭其反噬又该怎么办?记得那老道可是对他说过,前朝国师被弄死以后,玉如意便成了无主之物,大晋的四名修行者想要收服玉如意为己所用,但是其中三人当场便死在这件先天法宝的自主攻击之下,可想而知这件异宝有多么厉害。
现在又从老姬的口中听出另外一些隐情,震惊之余余一丁便更加小心,暗暗打定主意要慎重行事,至少先要问个清楚明白再决定是否继续参与到此事当中,余一丁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搭上自己和二女的性命。
“余老弟当真不是大晋朝廷的人?”老姬不答反问。
“唉,你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嘛,我也告诉过你了,我们全家都不是大晋人。”
余一丁叹了口气,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莫非老姬你的仇人与大晋朝廷有关?”
只见阿琼的脸上又是一阵悲戚,皱着眉头半晌都没有出声。
见此情形余一丁明白自己问到点子上了,看样子老姬同大晋朝廷之间确实有深仇大恨,但是这仇恨又因何而来呢?
这时余一丁猛然间记起先前玉玄道长给他讲述过的玉如意的来历,前朝倾覆,大战过后晋皇登基,开创了大晋的基业,而前朝国师力战身死,事后虚如道人收服了玉如意,将其镇压在上清观内……
这些事情与老姬之间会有怎样的关联呢?
余一丁脑中生出了这样的疑问,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于是不再言语,只是直直的盯着“阿琼”,就等老姬来给他答疑解惑了。
“既然老弟你并非专门为那件东西而来,我相信你所说的,你我之间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但是那东西对我而言太过重要,这样吧,一会儿我同余老弟你一起返回上清观,等办完了自己的事情后我自然会同老弟你好好聊聊,但是眼下还请余老弟答应我一件事。”老姬答非所问,而且说着说着居然要余一丁答应他一件事。
“不知老姬你要我答应什么事,先说出来听听。”余一丁斟酌着答道。
“肯定不会让老弟你为难,我只是希望你暂时不要告诉那个小姑娘实情,等我的肉身恢复以后自然会与她相认,如果恢复不了……”
老姬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而阿琼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又带出些许凄凉的神色。
听着老姬的言语余一丁下意识便点了点头,老姬的要求不算难事,何况这是别人的家事呢。
可是听到最后余一丁直接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恢复不了肉身就不认这个女儿了?
“阿琼。”
见余一丁点了头,老姬也不再理会他继续开口道,“现在玄鸦和你姐姐都已受伤,还是那句话,我只能靠你了,一会儿就继续借用你的身体行事。”
余一丁又是一愣,看起来眼前的女子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他明白这是老姬在同阿琼说话,还好声音是老姬的,否则这个画面真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转念再一想余一丁仍然觉得有些奇怪,此时老姬已经夺舍了阿琼的身体,莫非这名女子还会保留自己的意识不成?如若不然老姬这些话说出来阿琼能听得到?
余一丁不懂夺舍之法,但是刚才老姬已经给他解释过何为残念,在余一丁看来那也就是不完整的神念而已,用神念侵占他人的肉身便是夺舍,自然而然地便会让那人原先的意识完全消失,否则还叫什么“夺舍”?一个身体两种意识?那不是人格混乱了嘛,若是如此,这种夺舍还有什么意义?……
余一丁在一旁胡乱琢磨着,同时也偷眼看向“阿琼”,他倒是很好奇此刻老姬同阿琼说话,用的却是同一具身体,那么自己眼前的美女脸上应该是个什么表情?
余一丁望过去时“阿琼”也向他这边看过来,两人正好对上眼。
不过还还没等余一丁说话,老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余老弟,走吧,时候不早了,也别让那个小丫头等的太久。”
余一丁被他这么一说,心头哼了一声暗道,那不是你的女儿嘛,对她称呼怎么不是“小姑娘”就是“小丫头”,这个老姬还真是个怪人。
结果就见“阿琼”说完话后直接迈步往月灵子那边而去,根本不再给余一丁开口的机会,余一丁只好跟着,连刚才老姬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这件事也忘记追问了……。
两人几下便来到月灵子面前。
余一丁和老姬到一旁说话时月灵子就一直站在原地伸着脖子观望,她倒是很听这个从未谋面的老爹的话。
虽然月灵子看见的只有余一丁一个人站在枯树边,她可听不见两人的交谈,但是阿琼从树后闪身出来月灵子是瞧见的,只是奇怪到了此刻自己的爹爹怎么还不现身,而且余一丁又把这个同她交过手的女人带了过来是什么意思?她这是把阿琼阿琚这对孪生姐妹搞混了。
“余居士,怎么回事?她怎么跟着过来了?我爹爹呢?”余一丁来到月灵子的身旁时女道士便小声在他耳边问道。
余一丁不答话,只是用眼睛瞟着阿琼。
果然,“阿琼”开口了,是老姬的声音,“小姑娘,我已经同余老弟说好了,现在我们返回上清观。”
月灵子惊诧,随即反应过来,她的爹爹是懂得夺舍之法的修行大能,想必是夺舍了眼前这名女子的身体,可是此女也是爹爹的手下之一啊,怎么也会被爹爹夺舍呢?难道他就一点不顾及手下人的性命吗?
此刻见老姬“夺舍”了阿琼的身体,月灵子不由自主地便猜测自己的爹爹怎么会是如此心性凉薄之人,毕竟父女二人以前从未见过面,月灵子对老姬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她的母亲北宫芸,但是亲眼所见这位父亲的行事风格和母亲口中的那个父亲完全大相径庭。
而且月灵子还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这位一直隐身的修行者肯定就是自己的爹爹,墨弧和烛玉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为什么到了此刻他仍然不愿意现身同自己相认呢?
因此老姬虽然已经开口发话,可是月灵子却有了片刻的恍惚……
她自小便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未见过老姬,母亲也极少提及她的生父,只说是在她出生之前为了保护已有身孕的北宫芸,只身挡住前来追杀的仇家,为北宫芸逃跑争取了时间,但老姬却最终死在了仇家的手中。
北宫芸逃脱后便四处躲藏,一路跌跌撞撞有惊无险地逃到了临海城附近,终于在逃到城外山中的一座道观门前时气力不支,直接昏倒在道观门口。
虽说那座道观很小,其内只有一名老道和一名小道童,香火也不算旺盛,但是那老道却有好生之德,眼瞧着道观门前有一位快要临盆的妇人昏迷,此地除了道观以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他不管的话,北宫芸的下场只能是一尸两命,于是两名道士便将北宫芸抬进观内救治,后来老道还请来稳婆帮助北宫芸生产,月灵子便是在那道观之中出生。
为报老道的救命之恩,北宫芸在女儿满月之后便对老道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当然不可能明说,掐头去尾的只说是夫妻二人遇上了厉害的仇家,丈夫为保护她被杀身亡,只剩下她一个人逃到此地,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若不是老道出手相救,可能她们母女早就活不过当日,因此希望老道好事做到底,能够收留她们母女,哪怕让她在道观内做一名负责打扫做饭的火镰道人也行。
听闻北宫芸如此一说老道当下便有些犹豫,他同玉玄道长一样,也是一名清修者,虽说道家并不强制要求修道之人出家修行,也有很多道士成家立业甚至双修,但老道可并不属于此列,四五十岁年纪了也从未婚配,那小道童都是他捡来的流浪孩童,而且那么小的一座道观内既有乾道又有坤道将成何体统?
但老道心里也很清楚,若是此时将她们母女赶出道观那就是断了二人的活路,有违老道的修道之本,于是老道心头犯了难,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北宫芸看出了老道的为难,随即显露了些许本事,要知道她也是有家传的人,不仅身怀一套易容换声之术,与老姬夫妻二人早已双修多年,有着一身的术法,当初若不是她怀有身孕,肯定会和老姬一起面对强敌,哪里会落得一个人只身逃走,就留下老姬一人面对强敌力战身死的结局?
只不过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保住老姬仅存的这点骨血,北宫芸迫不得已才忍辱偷生罢了,她还希望将月灵子抚养长大成人后将一身本事传授于她,然后让月灵子返回上清观取回爹爹的东西,为老姬报仇雪恨呢。
当然北宫芸显露本事的目的并非是要吓唬老道,只是想让老道知道自己的手段,她们母女不会是道观的累赘,留下来至少可以帮助这一老一小两位道人守护这座小小的道观而已。
不过老道在看过了北宫芸显露出来的本事后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到了此时他哪里还不清楚自己所救之人也是一名修行者。
惊讶之后,老道当机立断,直接请求北宫芸收下这座小道观,作为她们母女二人的容身之所,而老道自己则准备带着小道童另寻他处。
对于老道这种清修者来说,天下任何道观都可容身,处处皆可观道,哪里都能修行,何必让这位母亲带着刚满月的孩子继续颠沛流离呢?
何况老道猜测北宫芸的口中所说的他们夫妻遇上仇家报复,想必那些人也是修行大能,现在让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女子就这样带着襁褓中的女儿继续流浪,哪怕北宫芸是一名修行者,若是不小心再遇上仇家,岂不是面临灭顶之灾?那样的话实在有违当初老道搭救北宫芸的本心。
北宫芸当然不会答应老道的请求,可是她没想到这位道人却是去意已决,就在当日午后,趁着北宫芸在禅房内照料女儿之时,老道便带着小道童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道观。
事已至此,北宫芸只好带着月灵子在这座道观内住了下来,幸好北宫芸精通易容换声之术,随后便将自己易容成一名普通的中年道人,加之这座小观本就香火不盛,平日里就少有香客往来,就算有附近村落中的善男信女前来,也不会在意一位道人的去留,只要此处还可以供他们上香设拜便好。
随着日久年深,等到北宫桑柔及笄之时,北宫芸又给女儿取了个“月灵子”的道号,而她们母女在此地一住便是二十二年……
月灵子还在回忆着往事,老姬却是说完了那句话后便径直朝上清观的方向走去,压根没去理会还在发呆的月灵子,似乎眼前的这位女道士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余一丁见状也不好多说,赶紧拉了一把还在发愣的月灵子,女道士这才回过神来,两人加快脚步紧紧地跟了上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姬凌风
等到余一丁看见玉玄道长居住小楼所在的那个巨大的石砌平台时已是天光大亮。
此刻山林中的雾气早已散尽,透过林木间的缝隙,余一丁远远地就瞧见柳翠钟离雪和捕头老魏正站在平台上那个大大的八卦图案之上,面带焦急地不住朝着山林这边张望。
看到平台上的三人,余一丁的脸上不由地泛出了一丝微笑,被人惦记的滋味还真是不错啊。
可是柳翠三人却并没有第一眼便看见余一丁,他们望见树林中走在最前面是阿琼,三人全都神情一变,急忙伸着脖子仔细朝余一丁他们这边观察,当几人看见了跟在阿琼身后不远处的余一丁和北宫桑柔后,老魏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眼见着余一丁毫发无损,老魏的眼神中又隐隐带着一些期待之色。
老魏倒是彻底放松了,可是他身旁站立的柳翠和钟离雪的脸上却是另外一副表情,虽面露喜色,但眼神中又闪出几分疑惑,两个妮子的目光不住地在阿琼和北宫桑柔的身上来回打量。
从凌晨她们俩在那块大岩石处同余一丁分开之后,到了此时又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这个时候二女终于见着余一丁平安返回道观,心头自然高兴。
可是二人再仔细一瞧,与余一丁同行的居然都是女人,不仅有那名劫持过玉玄道长的女子,在余一丁的身旁竟然是另外一名面生的美娇娘,两个妮子只得猜测这名女子也是贼人的同伙,看样子是被余一丁所擒,想必他这一趟前往贼人的老巢确有收获。
只不过在看见两位美人后,二女的心头不禁都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伙贼人中的美女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何况柳翠她们并没有看见前去接应余一丁的月灵子,现在余一丁倒是平安归来了,唯独不见月灵子的身影,也不知道那位道长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全?
回想起今夜发生了那么多事端,月灵子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二女不禁又为这位游方道人担心起来……
她们俩人正想着,余一丁三人也已从树林中疾步走出,到这时站在平台上的三人才看清楚与余一丁同行的两名女子都没有被绳索捆绑。
这下不仅是柳翠二女,就连老魏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走在最前面的阿琼显得形色匆匆,在树林中时她就已经看见平台上的三人,不过阿琼对这几个人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瞟了他们一眼后便不再理会,等到出了树林踏上平台之后,她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平台另一侧树林中隐隐显露出来的三座二层小楼。
跟在阿琼身后的余一丁二人此刻倒更像是她的随从一般,正在努力追赶着她的脚步,而且就算是同余一丁并排而行的那名女子也不像是受制于人的模样,不仅如此,她还穿着道人的服饰,挽着道士发髻,而且看起来似乎和余一丁还比较熟络……
柳翠和钟离雪越看心头越发奇怪,这哪里是余一丁俘虏了两名贼人,如果此时有不知情的外人看见这三个人,肯定不会认为是余一丁在押送俘虏,这分明就是一个三人小团伙嘛,而且这个团伙当中还是以阿琼为老大,紧随其后的余一丁二人以她马首是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老魏和柳翠二女的心头全都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还是老魏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迎了上去,到了此时他已经认定余一丁是被那两名女子反制住了,于是边走边抽出腰间的官刀。
“余先生……”
老魏刚刚开口便看见余一丁冲他摇头,这令他更加确信是两名女子制住了余一丁,后者此时不便轻易言语,于是老魏赶紧持刀立在胸前,满眼戒备地望着阿琼和北宫桑柔两人。
“魏捕头不用那样紧张,赶紧把刀收起来。”余一丁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道,他并没有想明白老魏怎么突然之间便会拔刀相向,心头还直纳闷这个捕头怎么一下子便是这样一番表现呢。
“余先生不用担心,虽说老魏的武艺确实稀松,但先生若有什么闪失,老魏和我手下的弟兄拼死也会救下先生。”老魏满脸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余一丁闻言一愣,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再一仔细琢磨便明白过来,心头不禁有些感慨,虽说老魏的实力远逊于阿琼,这一点他自己当然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在发觉到异样的时候仍然义无反顾地率先冲了上来,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老魏确实是一个合格的捕头,而且也是真心地希望余一丁不会出事。
想明白这一点后余一丁连忙抬手指着老魏手中的官刀大声道,“嗨!魏捕头你说什么呢?赶紧把刀收起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就在两人说话间柳翠和钟离雪也快步走了过来,见状余一丁便指着身边的北宫桑柔道,“这位便是月灵子道长,只不过她一直是女扮男装而已。”
余一丁面带微笑地介绍着月灵子的真实身份,就见老魏的两只眼睛瞬间便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就连正在将官刀插入刀鞘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直接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一丁却一点也不奇怪这个捕头听到此事后的反应,不仅是老魏,就连一旁的柳翠和钟离雪闻言也是美目圆睁,三人全都呆立当场,满脸的不可思议。
月灵子有些歉意地对三人打了个稽首道,“不好意思瞒了大家这么长时间,我的本名叫北宫桑柔……”
余一丁可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也不理会眼前三人脸上的惊讶之色,紧接着又指着阿琼道,“这位姑娘想必大家都见过了,她的名字叫阿琼,只不过……”
“余老弟,这些事情稍后再说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赶紧去见住持。”
“啊?!”
老魏和柳翠二女还在惊讶于月灵子的女性身份呢,此刻又冷不丁从阿琼的口中传出沙哑低沉的男性嗓音,这让三个人不禁一齐发出一声低呼。
月灵子女扮男装就已经让他们够惊讶的了,没想到这位同他们有过交手的美娇娘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男人,先前阿琼劫持余一丁和玉玄道长时,两个妮子和老魏都是在场的,那时候阿琼的声音可不似现在这般,此刻她的语声可以说是非常瘆人,公鸭般的男子嗓音配上阿琼绝美的面容,三个人自然又是大吃一惊。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老姬,现在我只是暂时借用阿琼的身体。”
老姬简短地给三人解释了一句,然后转头对余一丁道,“余老弟,走吧。”
说完便径直朝玉玄道长的居所走去,仿佛在给余一丁下命令,压根没有同他商量的意思。
月灵子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余一丁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拉住柳翠二女的胳膊,又对仍在发呆的老魏说了一声“魏捕头,走啊。”
说完夫妻三人便从老魏旁边擦身而过,追着老姬和月灵子往玉玄道长的小楼走去。
老魏这才像是回过神一般,身体微微一震,又眨了眨眼睛,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离开的几人,又摇晃了一下脑袋,赶紧将手中的官刀收好,小跑着跟了过去……
此时住持居所内的情形只有老魏最清楚,基本上都是他在安排人手警戒,于是老魏便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越过众人,率先来到小楼门前。
门外站着两名持刀的捕快,老魏对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会意,同时点了点头,又打起十二分精神站直了身体,目光警惕地四下扫视,老魏这才满意地转过身看着已经来到跟前的阿琼。
老魏冲着她微微朝大门方向偏头,又伸出右手,示意阿琼请进,可是到了此时老姬似乎不像是刚才那般匆忙,直到满脸都是不解之色的余一丁带着柳翠二女迈步走进了小楼,老姬这才转头望了月灵子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此刻小楼内除了玉玄道长之外,负责接引客人的灵松道人和被余一丁射伤后的明月并未离开,全都待在二楼的禅房内,两人的伤口早就被月灵子上了伤药并细细包扎,此时二人正躺在临时的地铺上昏睡,屋内的蒲团之上还坐着一名跟着月灵子一起巡夜的道人,一边打坐,一边守护着伤者。
而那名被余一丁射伤俘虏的黑衣人,也就是黑羽则待在一楼的会客室内,他肩膀上的羽箭已经被柳翠取出,脸上的蒙面巾也被摘掉,露出一副青涩少年的面孔,面色有些苍白,额头和脸颊处还能看见些许汗渍,想必取箭的过程又经受了一番痛苦,不过从他肩部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来看,柳翠肯定也给他用过了药物,此刻黑羽整个人都瘫坐在一张椅子上。
玉玄道长并没有返回二楼的卧房,依旧坐在会客室上首的大椅子上,神色复杂地望着靠坐在下首椅子内的黑羽。
老魏手下的另外四名捕快,除了两人站在黑羽所坐椅子的后面,严密看守着这名余一丁口中重要的劫案疑犯之外,另外两人则陪护在玉玄道长的身旁。
老魏会不会被充军,一众捕快有无可能遭受连坐,甚至连青乌镇的县令是否会因劫案而受到上官的责罚,这些也许都会着落在黑羽的身上,何况今夜发生在上清观内的一系列事件,又有人受伤,就连玉玄道长或许都脱不了干系。
老魏早就交待过手下人要严密看守住持的居所,几名捕快又怎敢懈怠?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提着官刀,神情紧张地扫视着会客室的各个角落。
虽然天光大亮,可是房间里并未点灯,室内显得有些昏暗,经过短暂的适应之后,余一丁才看清楚室内的情形。
首先映入余一丁眼帘的是坐在上首的玉玄道长,此刻老道满眼都是欣喜之色。
“无量天尊,居士平安归来,贫道甚觉欣慰。”
玉玄道长环视了一下进屋的众人。
看见立在余一丁身后的阿琼时面色微微一变,对此女劫持他的行径还心有余悸。而老道的眼神在经过月灵子时却微微闪动了一下,毕竟北宫桑柔此刻还穿着道袍,挽着道髻,只是玉玄道长对此女的面容非常陌生,想不出上清观内何时来了这样一位坤道,而且在这个时候跟随余一丁前来,就更加不好猜测北宫桑柔的身份了,直到最后老道又对着老魏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余一丁对着玉玄道长拱了拱手答道,“多谢道长牵挂,幸不辱命。”
“不知居士是否见着了月灵子道友?”玉玄道长再次开口,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老道想的是既然余一丁敢说“幸不辱命”,这话的意思就是已经将那伙贼人一网打尽了,可是眼下除了见着先前劫持过他的阿琼以外,另一名美女的神态并不像是被余一丁擒获的样子,何况北宫桑柔也没有被绳索绑缚,而且在场众人中又没有月灵子的身影,那么余一丁所言的“幸不辱命”又从何谈起呢?
“玉玄道长,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没等余一丁回答,阿琼就像个男人一般抱拳拱手道。
“啊?”
老道惊愕,疑惑地望向余一丁,后者却面无表情,余一丁心想既然老姬抢着说话,如果需要解释的话还是他自己来说吧。
就在此时瘫坐在椅子上的黑羽本来已经在闭目养神,刚才余一丁这些人进屋后他也看见了阿琼,虽说俩人是同伙,但是先前此女就被余一丁俘虏过一次,现在和余一丁一起返回也属正常,两人都算是余一丁的手下败将,既然是同病相怜,所以黑羽也没有更多的表示,再次闭着眼睛继续休息。
可是此刻老姬冷不丁开口出声,黑羽闻言立刻怒睁双眼,勃然变色,连忙挣扎着就想要坐起身子,惹得站在他身后的两名捕快慌忙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结果不小心触动了他肩上的伤口,黑羽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姬转头看看黑羽,低声道,“稍安勿躁。”
这四个字像是有奇效,黑羽听见自家主人如此一说,便停止了挣扎瘫坐回椅子,他身后的捕快见状也暗自舒了口气,各自松开手后又站立在黑羽身后。
到了这时玉玄道长却突然浑身发抖,从椅子上巍颤颤地站起了身子,抬起右手指着阿琼,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你……,你就是那个夺舍过明月的修行者?!”
刚才老姬开口时玉玄道长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当然记得先前劫持自己的时候阿琼还是正常的女声,怎么这时候她就变成了如此难听的男性嗓音?
何况此女又是和余一丁一起返回的,老道却没有在回来的众人中发现月灵子的身影,更加牵挂这位游方道人的安危,所以也没有多想。
可是接下来黑羽的表现,以及老姬再次说出的四个字,那种特别的嘶哑嗓音立刻勾起了玉玄道长的记忆,加之老道很清楚老姬懂得夺舍之法,一瞬间便将发生在阿琼身上的事情同明月的遭遇联系了起来,不由地失声惊呼。
“呵呵”
阿琼再次拱了拱手,老姬的笑声依旧显得阴沉,虽然他的心里有些尴尬,而且现在的他也不再想对玉玄道长下手,“道长所言不差,先前之事确实关乎我的身家性命,实在是迫不得已……”
老姬话到一半却突然住了嘴,他该再解释些什么呢?刚才已经给玉玄道长道过一次歉了,难道还要继续道歉?
这可不是老姬的行事风格。
如果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可能在昨夜老姬就已经控制住了玉玄道长,整个局势也会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惜昨日午后玄鸦在青乌镇码头打劫了余一丁,这也是最近数个月以来玄鸦经常在干的事情,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抢劫事件,引起的连锁反应却直接导致了老姬的四名手下在一日之内几乎丧失殆尽!
而且后来就算老姬亲自出手也没能在余一丁身上占到什么便宜,否则的话此刻的老姬哪会有那么好说话,不仅和余一丁化解了干戈,而且在面对玉玄道长时也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态度。
“唉……”
片刻之后玉玄道长喟然长叹一声,接着道,“居士也不必过于自责,或许这就是上清观命中注定的劫数吧。”
面对老姬的态度,玉玄道长不可能想的到那么多因果关联,现在对方既然已经放低了姿态,老道又是一位宽厚仁慈的长者,自然不会不给老姬一个台阶下。
听闻玉玄道长如此一说,老姬再次默默地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不过居士既然已经来到贫道的居所,为何还要使用那夺舍之法?据贫道所知,这位女子也是居士的属下,居士何必还要夺舍属下的身体,这实在是……”
玉玄道长顿了一顿,紧接着又道,“居士为何不愿现出真身呢?”
老道这话一说出口,站在一旁的北宫桑柔立刻面露希翼之色,紧紧地盯住阿琼的后背,她实在是想亲眼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可是这一次老姬却没有立即答话,周围的人也不好开口,室内立刻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又过了片刻,众人就见阿琼突然上前几步,直接来到玉玄道长面前,一双美目就那样直直地盯着老道的眼睛,而站在老道身后的两名捕快不知道老姬想要做些什么,心头立刻紧张起来,两个人不仅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钢刀,身体也微微前倾,同时不住地拿眼神瞟向站在下首的老魏,看来是想让自己的老大拿个主意。
老魏也不清楚老姬这是要做什么,赶紧扯了扯余一丁的衣袖,小声道,“余先生,他这是?”
余一丁转过脸对着老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紧张,老魏这才看向自己那两名手下,也像余一丁那样对两人摇头示意。
下一刻阿琼的臻首突然再次靠近玉玄道长,来到了他的脸侧,没等老道有所反应便用只能让老道自己听清的语声说道,“我本名叫作姬凌风。”
玉玄道长很不适应一位妙龄女子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俯身依偎在自己身侧,不仅低声轻语令他半边脸颊都感觉到软麻酥痒起来,而且说话间呼出的香气更是令老道头昏脑涨。
心头默念了一声“无量天尊”,玉玄道长赶紧低眉垂眼,眼观鼻、鼻观心,总算是一位得道高人,只在瞬息之间便稳住了心神,这才仔细思索起老姬刚才说出的八个字。
站在下首的余一丁等人听不见老姬对玉玄道长说了些什么,于是全都紧盯着老道的面庞,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啊!”
短短三四息之后,玉玄道长便满面惊骇地望着眼前的美女,失声道,“你是姬家的……”
老姬抬手,玉玄道长的语声戛然而止!
可就是这短短几个字居然让站在下首的北宫桑柔满面惊愕!
而此刻余一丁心头想的却是,老姬到底对玉玄道长说了些啥话?为何老道会露出那样一种神情呢?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接引道人
在场众人都没有听见老姬在玉玄道长耳边到底说了些什么,也不清楚老道失口而出的那几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更不要说老姬为什么又会突然抬手打断老道继续说下去了。
可是月灵子的表现却让大伙再吃了一惊,只见她除了满脸惊讶,更有豆大的泪珠再次从她的眼角不停地滑落……
余一丁倒是清楚这位女道士为什么会这样,先前老姬就以经告诉过他月灵子确实是他的女儿,本名应该叫姬桑柔,至于北宫桑柔的名字那是月灵子的母亲也就是北宫芸为了掩人耳目而已,而且老姬一直没有当着月灵子的面承认两人的关系,直到此刻月灵子从老道口中听到“姬家的”几个字,这几乎已经证实了老姬的身份,月灵子岂能不激动?再次泪流满面也就很好解释了。
刚才玉玄道长看见老姬的手势也立刻明白自己说漏了嘴,赶忙住口,老姬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否则刚才也不会跑到老道的耳边说话了。
老姬见玉玄道长住了嘴,便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道,“还请道长找个清静的场所。”
这句话屋内的众人都听得见,每个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玉玄道长没有答话,只是看向站立一旁的余一丁,老姬连忙又道,“余老弟当然要和我们一起前去。”
月灵子闻言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姬不容置疑地对她吩咐道,“你先在此处休息,稍后我自会来找你。”
月灵子默然。
老魏轻轻咳嗽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阿琼”便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头都没回,只是纤指轻轻一弹,就像刚才老姬还给余一丁五百两银票似的,那张银票立刻晃晃悠悠地飘到老魏的眼前。
老魏急忙一把将那张银票抓在手中,只是略略瞟了一眼上面写着的文字便勃然变色,也不再说话,只是小心地将那张写有“大晋官银伍百两”字样的纸片折好收进怀中,等他再次抬起头望向老姬时已是满脸堆笑。
“魏捕头,让你的人小心看护我的手下,若有闪失……”老姬的话语依旧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边说边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黑羽,继而转头望着老魏。
“好说!好说!”
老魏谄笑着不住拱手作揖,转头又对几名捕快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把这位小兄弟伺候好了,老六!赶快叫人去给小兄弟弄点茶水过来啊。”
不怪老魏翻脸比翻书还快,数月之内黑羽在青乌镇作案十余起,总计涉案金额也就是三百余两银子,现在老姬一出手就给了老魏五百两,这些银子完全可以让青乌镇衙门向府衙交差了,不仅能够全额返还被抢客商的损失,而且还有百余两银子的盈余,完全可以弥补一下这段时间老魏和他的手下们疲于奔命的苦楚了。
至此这桩劫案即可算是告破,被劫的客商在乎的肯定是自己的银子能不能追回来,至于作案的贼人黑羽是否被擒获而前去抵罪,这些苦主是不大在意的,何况县衙怎样都可以将此事应付过去,衙门上下一干人等也可免于责罚,老魏不会被充军发配,没有了性命之忧,他怎能不眉开眼笑?甚至在收下银票后立刻就让自己的手下给黑羽端茶倒水了。
对于另选他处详谈玉玄道长也无异议,只要余一丁跟着一同前去,他就不担心老姬会耍什么花样,更为重要的是老姬刚才已经附耳告诉他自己的姓名叫做姬凌风,这个名字令玉玄道长立即联想到一些前尘往事,随即再无任何抗拒之心。
余一丁回头看了看柳翠和钟离雪,此刻两个妮子的眼中全是好奇之色,余一丁想了想便道,“老姬,在下的内子也会一同前去。”
老姬目光闪了闪,对余一丁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伸出手对玉玄道长示意道,“道长,请!”
玉玄道长从座椅上巍颤颤地起身,余一丁连忙上前搀扶。
“多谢居士。”
“道长客气,请慢一些。”
余一丁以为玉玄道长会将他们带到二楼的卧房,谁知老道起身后便径直朝着门外走去,老姬和两个妮子紧随其后……
玉玄道长在余一丁的搀扶下出了大门,并未朝平台那边去,而是示意余一丁转向左侧的另一座小楼。
自打昨天傍晚来到上清观,到了四层的平台后,虽然此地的三座小楼从外观看起来大同小异,但是余一丁只是去过玉玄道长的居所,紧跟着又发生了诸多事端,因此余一丁便再也没有机会仔细查看过另外两座小楼。
此刻他正扶着玉玄道长的一只胳膊,和老道一起并排站在小楼门前,此楼距离老道的居所大约有六七丈远,门楣上并无任何牌匾或者文字,而且没有窗户,似乎不是用来住人的,余一丁实在猜不出这座小楼的功能。
“余居士,烦劳将门打开吧。”玉玄道长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铜匙,递给身边的余一丁。
两个妮子就跟在他们身后,见此情形柳翠赶紧上前一步从余一丁手中接过钥匙道,“大哥,还是我来开门吧。”
说完便上前打开门上的铜锁,“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并伸着头朝内观望。
“哇!”
柳翠口中发出一声低呼,余一丁和钟离雪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她到底在屋子里看见了什么东西。
老姬就站在余一丁旁边,也不说话,抢先一步来到门口,直接越过柳翠的身子,没有任何犹豫便跨进大门,看起来似乎很清楚这座小楼的用处。
余一丁愣了一下才想明白缘由,老姬带着他的手下已经在上清观附近待了数月,他的一丝残念算是天然隐身,不仅对明月进行夺舍,还给老道下过毒,想必对此地的一草一木早已熟悉,以前肯定进过这座小楼,当然也很清楚楼内会有什么东西,而且刚才柳翠开门老姬并未阻止,想必其中不会有什么凶险。
余一丁心头释然,只是很好奇令柳翠惊呼的原因,于是继续搀扶着老道来到门前,跟着柳翠和钟离雪一起进了小楼,当看清楚屋内的状况后,余一丁才明白刚才柳翠惊呼的原委。
进门后放眼看过去,小楼的一层就像是个小型的仓库,五六排木架间隔三四尺整齐地摆放在屋内当间,每一座木架都有五层,每层上不是放着一个个木盒便是成摞的线装书籍或者卷轴,有些书籍还装在纸盒内封存,甚至在一些木架的旁边还有用粗大竹筒制成的容器,里面插着一些较长的卷轴,看起来像是名人字画一般。
如果不是在房间内根本看不见任何珠宝玉器,余一丁还真以为此地就是上清观的藏宝阁了。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凭借上清观内旺盛的香火,方园数百里地的善男信女都会到此地上香设拜,很多人还会捐献香火钱粮,道观的收入肯定不会少,想当初余一丁路过的回龙观,那叫一个钱粮丰足啊,否则泼皮李二那些人也不会打道观的主意了,以上清观的规模大小,肯定要远远强于回龙观的,其内的银粮绝不会少……
余一丁心头正在疑惑呢,一旁的老姬已经开口了。
“这里便是上清观存放各种典籍的地方,可是我并没有在其中找到有关上清观异宝的记载啊。”
这话不仅是向玉玄道长发出询问,也是顺便给余一丁解释了一下。
“呵呵,居士所言不差,这里便是上清观的藏经阁,除了观内原有的各种道家典籍之外,这些年来贫道也四处收集了不少传志文献,也就是有关乌蒙山区有异宝的那个传说的各种书面记载,而且在上清观志内,贫道还看见了有关姬家的记述……”
说到此处玉玄道长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望着老姬。
“道长不用这样看着我,现在的我只剩下一丝残念,根本无法现出真身,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会借助手下的躯体,所以才要到此地寻求异宝。”
其实老姬在刚到上清观时就来过藏经阁,若不是将上清观的里里外外都仔细查找过一番,实在是毫无收获,万般无奈,他也不会轻易对玉玄道长下毒,并夺舍老道身边的小侍童,若是能够悄无声息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打草惊蛇岂不是更好?
现在玉玄道长又将几人带到藏经阁内,想来关乎老姬性命的东西就藏在此处吧,于是进门之后他便下意识发问,并仔细倾听老道的回答,没想到玉玄道长却只说了一半便住嘴,而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老姬当然知道老道的心头所想,刚才他就发现自己在说出附身于阿琼的躯体之上时,老道的脸色立刻就有变化,老姬也明白他是误会了自己连属下都不放过,而现在到了此地,又只有余一丁夫妻几人,若是再不现身恐怕只会引起玉玄道长对他更加怀疑,这才又多解释了几句。
“哦,原来如此。”
玉玄道长恍然道,“既然居士自称姬凌风,想必就是那姬家的后人了,贫道记得据上清观志内的记载,姬家的老祖名为姬德丰,似乎就是前朝灭国时的那位国师吧?”
“阿琼”闻言神色略显黯然,一张俏脸上也满是恓惶之色,片刻后才低声答道,“正是……”
老姬的回答在玉玄道长的意料之中。
上清观志就是记载该道观完整历史的文献,玉玄道长作为上清观的现任住持,又有心于乌蒙山区藏有异宝的传说,在查找各方面典籍时,肯定会仔细研读上清观的历史。
如果前朝国师并未身亡,他隐身于上清观之事或许还不会进行书面记载,最多是等到他身故之后,下一任上清观住持才会将他的生平详细记录下来。
但是现如今早已过去了两三百年,何况收服了玉如意的虚如道人正是打败了姬家老祖之人,推翻前朝的最后一战便是发生在乌蒙山区,进而才有大晋的立国,而虚如道人等大晋的修行者围杀姬家老祖之战正是压倒前朝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此战不仅对于虚如道人,就算是对于整个大晋来说,也是无上的丰功伟绩,这段历史岂有不让它流传于世的道理?
后来虚如道人又收服了玉如意,继而辞别晋皇返回乌蒙山区担任上清观的住持之位,并在观内设大阵镇压玉如意的邪气。
哪怕上清观曾经毁于刀兵之祸,也许道观内原有的经史典籍都在那一场修行者的大战中毁于一旦,但在虚如道人担任住持期间,他便重修了上清观志,详细记载了这一段历史,这也是玉玄道长在听见老姬告诉他自己的姓名后便大惊失色的缘由。
此刻老姬坦然承认此事,玉玄道长的心头便更加有数,虽说他是一位清修者,对玉如意这样的法宝法器也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很清楚玉如意是一件让绝大多数修行者趋之若鹜的异宝,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前来乌蒙山区的寻宝之人了。
而作为上清观住持,玉玄道长自认有义务保管好这件异宝,它不仅是虚如道人大战姬家老祖的见证,也是前朝覆灭的象征,一定要让此邪宝被镇压在虚如道人布置的大阵之内,或者至少不能让它落于宵小之手,否则很有可能为祸人间,甚至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不过此刻的玉玄道长更加清楚另一件事,这件异宝原本就是姬家老祖的法宝,现在他的后裔跑到上清观来,那就是要寻回这件异宝的,这也算是别人的家传之物嘛。
何况据上清观志记载,此邪宝在大阵内已被镇压二百余年,按照虚如道人所言,其邪性早已散尽,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老姬回答完玉玄道长的问话后,屋内有了片刻的安静。
老姬紧盯着玉玄道长的眼睛,而老道也不甘示弱一般反盯着老姬的眼睛,此刻双方似乎都想看进对方的心底,看看各自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
僵持了好一阵,玉玄道长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低眉垂目道,“唉,无量天尊!早先若是居士亲口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知贫道,那件异宝贫道自会双手奉上,这也是居士的祖上之物,理应物归原主,却不知居士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折呢?”
“因为我姓姬。”老姬答道。
玉玄道长一怔,紧接着便是眉毛一挑。
老道是得道之人,心思当然聪慧,转瞬之间便已明白老姬的话中含义。
现在仍是大晋的天下,老姬是姬德丰的后人,而姬德丰贵为前朝国师,他死后前朝才算是彻底灭亡,任何正常人都会将老姬归于前朝余孽那一类。
既然如此,面对外人时,老姬哪敢轻易报出自己的家门?那不是作死嘛!说不准他现在只剩下一丝残念的原因都是因为他是姬德丰的后裔呢。
“居士言重了,本朝至今已开国二百余年,前朝也早已灰飞烟灭,永不复存,当今的晋皇岂会计较那些陈年往事?”玉玄道长淡淡道。
“呵呵”
老姬干笑两声,接着拱手道,“大晋朝廷之事与我无关,此次我只为家传之物而来,道长既知我的身世,还请将那物件归还于我,多谢!”
余一丁仍旧搀扶着玉玄道长,他能感觉出老道的虚弱,这一夜也将这位老者折腾得够呛,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多说几句话后都显得气喘吁吁。
可是老姬的话音刚落,余一丁立刻感觉到老道的呼吸忽然间都有些沉重起来……
这一阵余一丁一直没有多嘴插话,只是安静地做好一名看客的本分。
听着两人的对话,余一丁脑海中又浮现出老道口中那个形似狸鼠般的器灵,那玩意儿似乎就是跟云兽类似的存在啊,先前只是听着玉玄道长的讲述,现在又见老姬如此渴求此物,余一丁的心头不禁也对那件还未见过面的异宝更加心动起来,只不过他完全没有想要将那东西据为己有的念头,只是想要亲眼看看这件神奇的物件。
“无量天尊!”
玉玄道长再次轻声念出道号,“话已至此,就请居士随我前去二楼吧。”
老姬点了点头,只等余一丁扶着玉玄道长挪动脚步。
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主人不可轻信于他,此宝已有器灵!”
屋内几人顿时面面相觑,黑羽的声音余一丁听过,但门外这人这绝不是黑羽。
而玉玄道长更是大惊失色,只有老姬还算平静,脸上并无任何意外的表情。
众人同时转头回望,只见一名道人站立在大门外,由于是背光而立,余一丁一时间看不清楚此人面容。
短短一两息后,当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余一丁终于看清楚此人的相貌,不禁也是勃然变色!
门外之人正是上清观的那位接引道人,灵松道长!
他来干什么?
为何会口口声声叫出“主人”?
难道他也是老姬的手下之一?
既然如此,莫非老姬一直没有说实话?
这怎么可能?
……
一瞬间余一丁的脑中又闪过无数的念头。
……
第二百九十八章 搜灵阵
玉玄道长和余一丁等人一起目瞪口呆地转头望向门外,灵松道长的出现实在是令大伙儿大感意外,到了此刻众人很自然地停下脚步,于是姬凌风也转过身看着灵松道长。
接引道人见状立刻单膝跪下,一只手握拳撑在地上,再次开口沉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此话刚一说出口,除了姬凌风,剩下众人又吃了一惊,当然最吃惊的莫过于玉玄道长,灵松道长来到上清观已有六七年了,怎么突然之间便成了姬凌风的手下,居然还口口声声称其为主人,现在又向其自请责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以尽力,无需请罚。”
姬凌风没有理会身边几个人诧异的眼神,只是淡淡地说道,“不过那个器灵是怎么回事?”
接引道人看了看玉玄道长和余一丁,答道,“昨夜在住持卧室,玉玄道长已将此事告知这位余先生,具体情况属下并不十分清楚,主人可以直接询问住持。”
姬凌风转头看向玉玄道长,后者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但却没有看姬凌风一眼,依旧低头垂目不语。
余一丁也已回过神来,听着老姬和灵松道长的对话,不由自主便仔细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自从他将明月射伤回到玉玄道长的住所后,陪着余一丁一起跟玉玄道长去二楼的只有月灵子,其他人都留在了一楼,而接引道人和月灵子的两位同伴也在其中,负责照看受伤的道童明月。
后来玉玄道长是在将月灵子请下了楼以后,才把上清观和玉如意的隐秘告诉余一丁,这个细节余一丁记得非常清楚。
难道说接引道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潜入二楼偷听了两人的谈话?否则他不仅不会知晓玉如意生出器灵一事,甚至连玉如意的存在都不该知晓,要明白玉玄道长只是在偶然遇见器灵现身后询问过观内的道人有无见过那个形似狸鼠的东西,他可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东西就是器灵啊,也从未对人讲起过这件异宝的事。
何况灵松作为接引道人,他在上清观内到处走动也不会有人干涉,当余一丁和玉玄道长在二楼谈事时,就算月灵子被请下楼,那个时候灵松随便找个理由便可以离开小楼,以月灵子游方道人的身份也不敢阻拦,更不要说询问他要去哪里了,然后灵松道长再找个机会潜入二楼偷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事情的真相应该就是如此。”
余一丁暗自琢磨着,只是他很难想到老姬的手下居然成了上清观的接引道人,按说这个职务在道观内也属于比较重要的角色,担任此职的道人在道观中普遍资历很老,看来灵松早就打入了上清观的内部啊。
“敢问住持……”姬凌风开口询问。
“呵呵呵”
此刻玉玄道长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闻声抬头慈祥一笑道,“无量天尊,居士请先随贫道去二楼吧。”
刚才老道低头不语是因为惊讶于灵松道长的身份,要知道此人来到上清观内已经有数年之久,平日里作为接引道人做事一向是恪尽职守,并无越雷池半步的举动,待人接物也极有分寸,玉玄道长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人居然会是姬凌风派来的卧底。
当然玉玄道长也就是在惊闻此事后一时震惊,暂且不论作为上清观的住持,他一直严守着玉如意的秘密,就怕一不小心便会给整个道观带来灭顶之灾,何况以他的阅历和修为,现在同姬凌风几乎都化干戈为玉帛了,又怎会完全失态,还不用说这一夜发生在上清观内能够让老道震惊的事情还少吗?
所以玉玄道长在片刻之间便恢复了正常。
老道说完后也不管姬凌风答应与否,紧跟着便示意余一丁继续搀扶着他前往二楼,柳翠和钟离雪当然是要紧随余一丁行动的,于是四个人便缓缓地转身向二楼的楼梯处走去。
姬凌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接引道人,只见灵松道长胸前的衣襟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其上虽然还有血渍,但是里面露出来的白布证明他已被救治过,而且白布上并没有血迹,应该敷过止血的药物,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
灵松道长六年前就接受姬凌风的指派提前潜入上清观,而且他是姬凌风手下最为隐秘的一颗棋子,无论是玄鸦和黑羽,还是阿琼阿琚姐妹都从未见过此人,所以昨夜在住持居所的二楼阿琼才会出手伤到灵松道长,要知道此人的身手完全不在阿琼阿琚姐妹和玄鸦黑羽之下,若不是为了不轻易暴露身份,仅凭阿琼的实力怎么可能伤得到他。
想到此处姬凌风不禁有些感慨,对这位手下也生出些许愧疚,此刻的他又如何再能因为没有及时查到异宝玉如意及其已经生出器灵一事而责罚于灵松道长呢?
“灵松,随我一起上楼吧。”
余一丁再次吃惊,他没想到灵松道人的本名居然就叫灵松,他还以为是个化名呢,难不成这位老姬的手下真的还是一名道士?
不过这个问题老姬不会告诉他,余一丁也懒得追问,或许只能留在他的心头变成一个疑问了……
这座仓库小楼的外观形状和玉玄道长的居所几乎完全一致,除了在一层没有看见窗户以外,楼梯的位置以及二楼的走廊也与住持的小楼如出一辙。
来到二楼后余一丁一眼便看见走廊朝向房后一侧的墙面上有两扇窗户,现在已是白天,上午的阳光透过贴在窗框上的白纸照射在走廊内,使得走廊内的一切都一览无余,从投射到墙面以及地面上斑驳的一道道光线,可以看出窗纸外还装有一副儿臂粗细的格栅,看样子就算是有贼人想要打这座小楼的主意,也不可能轻易就从这两扇后窗钻进来。
走廊的另一则也同玉玄道长居住的小楼一样有两扇紧闭的房门。
经过第一扇门时余一丁就已经注意到门环上并未挂锁,等他们到第二扇门前,玉玄道长轻轻挣开了余一丁的手臂,上前一步在门板上一推,果然,那道房门应声而开。
虽然走廊上有阳光,但是房间内还是比较昏暗,就在玉玄道长推开门的瞬间,余一丁便察觉到屋内有光影晃动,他连忙伸着脖子朝屋内望去,右侧的墙边有一个小小的供桌,一个香炉和一对烛台置于其上,此时不仅看得见香烟缭绕,烛台上还有一对蜡烛闪着昏黄的烛光。
再仔细一瞧,余一丁又看清供桌上方的墙面上挂着一副古香古色的画像,描绘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提着三尺长剑,头顶挽着道士发髻,身上是一袭灰白色的道袍。
余一丁猜测这位画中人可能就是上清观的老祖,而且从香烛点燃的情况来看,必定有道人随时在此地看守,可是令余一丁奇怪的是,从他们进了这栋小楼后就没有看见过再有其他的道人出入,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方便开口询问,余一丁只得按捺住那份好奇心继续观察房间内的摆设。
等他完全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后,这才看出这是一间只有一丈半左右长宽的小房间,正对房门的那面墙上被一座占满整面墙壁的书架占据,整齐摆放的书籍几乎将整个书架塞满。
而在房间左侧的墙边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一对椅子,房间正中的地板上还有两只蒲团。
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内便再无其他的东西了,不过即便如此,便已经令本就不算很大的房间显得阴暗逼仄。
玉玄道长开口道,“这间屋子不大,还请余居士的家眷和灵松在走廊稍候,可好?”
老道用的是询问商量的口气,余一丁却明白他说的是实情,于是点头,转身吩咐二女就在屋外等候。
姬凌风和接引道人也对视一眼,灵松道长皱着眉头急道,“主人……”
姬凌风却没说话,只是盯着灵松的眼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灵松道长意会,低头后退一步便不再言语。
等余一丁和姬凌风进入房间,玉玄道长已经来到八仙桌前,取过桌上的一盏灯台,用火折子点燃后便走到书架前,一边走一边头也没回地吩咐道,“烦请余居士关门。”
随后就借着烛台的光亮在书架中仔细地翻找起来,片刻之后才从第四层中抽出一本封面已经微微泛黄的书籍,转身回到八仙桌前,将烛台放在桌上,指着桌边的椅子对余一丁和姬凌风道,“两位居士请坐。”
余一丁二人落座,玉玄道长捧着那本线装书翻开来瞧了几页,又开口问道,“敢问姬居士的家传。”
姬凌风沉声道,“我乃姬门十四代不孝子孙姬凌风,祖上名讳姓姬名沛,字德丰,乃是前朝国师,因保旧主,在乌蒙山区力战殉国,本命法宝也被大晋的高手夺走,后大晋立国,据说抢走先祖本命法宝的虚如道人辞别晋皇后跑到这上清观来做了住持,并在此地羽化升仙,那件异宝从此便杳无音讯,虽然先祖和虚如道人先后故去,但先祖法宝遗失在乌蒙山区一事却被姬家后人代代相传,只因姬家子孙作为前朝旧臣的后代,岂敢轻易暴露身份,只得暗中查访此件异宝的线索,个中缘由还望道长体谅。”
姬凌风缓缓地述说着,玉玄道长也不住地微微点头,最后道,“嗯,居士所言分毫不差,果然就是姬家的后人,可是……”
说着老道又低头翻看手中的书籍,半晌后才悠悠开口道,“不过贫道心中仍有一个疑问,还望居士直言相告。”
“道长请讲。”
“居士是姬德丰的后人,想必对自家的异宝非常清楚,既已得知此宝就在上清观内,只需稍稍花费些时日便可寻到宝物,却不知为何还要如此为难贫道和明月呢?”
老道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姬凌风确实是姬德丰的后人,又能找到上清观来,那就表明姬凌风应该很清楚玉如意的存在,何况在玉玄道长的眼中,姬凌风是一位既懂得隐身之术,又懂得夺舍之法的修行大能,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那件玉如意,何必还要用又是下毒,又是夺舍的手段来残害老道自己和侍童明月呢?
“这个……”姬凌风有些尴尬。
“不瞒道长,在姬家老祖姬德丰死后的二百余年中,姬家子嗣一直颠沛流离,虽说香火未断,但姬家后人早已不知老祖的本命法宝到底为何物,如果不是我特别需要此宝救命,也许根本不会来到上清观,先前之事实属迫不得已,还望道长莫怪。”
姬凌风说的含糊其辞,玉玄道长却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不管怎么说姬凌风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家老祖的本命法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道只得苦笑,对于他和明月来说,这还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无量天尊,或许这就是上清观的劫数吧。”
老道又祭出了他的劫数理论,余一丁坐在一旁皱了皱眉,心头虽有一丝不屑,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场劫数,即所谓的因果。
若不是姬德丰死于大晋修行者的围攻,他的本命法宝落于虚如道人之手,随后虚如道人被邪宝反噬,不得已才离开大晋朝廷,躲到这上清观来镇压邪宝的邪气,这就是种下的“前因”,于是二百年后姬凌风找到上清观,只为得到玉如意救命而加害于玉玄道长和明月,这就是结出的“后果”。
前因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既定,那么今天上清观内发生的一切结果便是必然的。
余一丁看着姬凌风,只见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伸出手便往怀中摸去,只是他的手刚刚伸进衣襟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再次露出尴尬的表情。
余一丁还在诧异老姬这是要做什么,望着阿琼那张秀美的小脸时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或许老姬自己都忘记了此刻他正附身于阿琼,并非玄鸦或者黑羽,
“那个……”
姬凌风有些鄙视自己,三番两次的尴尬,他可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
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要拿到先祖的遗物了,才会令自己的心境都会微微有些波动了吧,老姬只得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只因我俯身于下属之身,道长所需之药没有带在身边,等这边事了,我会立刻为道长解毒。”姬凌风还是解释了一句。
其实他在玉玄道长身上所用之毒并不猛烈,姬凌风又不想害了老道的性命,他对玉如意一无所知,还希望从老道口中打听出异宝的下落呢。加上这些时日的治疗,虽说山野郎中所配之药不可能完全做到药到病除,但至少可以缓解一下老道的伤情。
玉玄道长对姬凌风表示理解,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无妨,无妨。既然居士是姬家的后人,这件异宝本就是你祖上之物,如今又需要用它来救命,那么居士尽管收回便是。”
姬凌风闻言一阵激动。
“但是……”
姬凌风眉头一挑,不知老道接下来又会说出些什么。
“此件异宝已然生出器灵,此事刚才灵松也已告知居士,如果只是取走异宝而不能将那器灵一并带走,或许此宝对于居士来说只会是毫无用处吧?”
原来老道说的是这件事,姬凌风恍然。
刚才灵松就已告知他器灵之事,也告诉他此事需要询问老道,没想到姬凌风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玉玄道长居然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看来只要双方的误会解开老道并不太介意先前姬凌风对他的伤害,确实不愧为一位心地善良的慈祥长者。
“我只知道祖上之物是一件先天异宝,此等宝物日久年深生出器灵本就不算稀奇,就是不清楚这种变化对于我来说是件好事还是坏事,至于器灵之事,还要烦劳道长给我解惑啊。”
玉玄道长答道,“呵呵,既然如此,贫道就给居士解释一下吧……”
接着就像给余一丁讲述那般将器灵之事又给姬凌风说了一遍。
末了玉玄道长又补充道,“不瞒居士,贫道乃是一名清修者,对于法器法宝之事本就不太关心,现在玉如意已经生出了器灵,而且在上清观内只有贫道见过那个小东西,对此贫道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能将所见所闻详尽告知居士而已。”
姬凌风沉思中……
“按照道长刚才所讲,莫非这件异宝不能离开上清观?”
余一丁暗道,看来老姬听到此事后的第一反应和我想的一样嘛。
“居士既然懂得夺舍之法,便知此法乃是以无形之躯侵入他人的有形之体,并将他人的躯体夺为己用的术法,那么居士可曾听说过能够夺取法器法宝灵气的方法呢?”
余一丁纳闷,老道所言与姬凌风的提问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一旁的姬凌风仅仅是略一思索后便惊讶道,“道长的意思是?……”
玉玄道长点点头。
余一丁仍旧一头雾水,看看老道,又看看姬凌风,不知这俩人在打什么机锋。
片刻之后玉玄道长又将手中的书籍递给姬凌风,轻声道,“这本书中不仅有姬家老祖的相关记载,更为重要的是还记载了一种阵法,名为三清四极搜灵阵,也有称作搜灵阵的,居士可以看看,或许有用。”
……
第二百九十九章 重塑肉身(一)
姬凌风接过玉玄道长递过来的书籍,余一丁在一旁好奇地伸着脖子观看,姬凌风也不介意,还将封面稍微朝余一丁这边倾斜了一下,好让他看清楚上面的书名——
余一丁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认出封面上的五个篆字,心头还有点疑惑,玉玄道长不是说有一本名为《上清观志》的书籍吗,怎么拿出来交给姬凌风的却是另一本呢?看来老道一直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戒心,而且这个书架中的藏书如此之多,几乎占据了满满一面墙壁,老姬就算是早先潜入过此地,可能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这本书,就更不用提他还要研究其中的内容了……
在余一丁瞎想的工夫,姬凌风已经将那本书翻看了好几页。
玉玄道长将书本递给姬凌风,然后又将烛台放在桌上后就没再言语,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姬凌风埋头仔细研究那本《乌蒙异闻录》。
余一丁回过神又探着身子往那本书上望去,只见姬凌风正仔细地逐页翻阅查看,书页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姬凌风为了看清楚那些排成一列列精致整齐的毛笔小字,一直将书本斜斜地对着烛台,好借着烛光看书,由于那些字体实在太小,这一回余一丁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页面上的内容了。
继续观瞧了一阵,余一丁实在是觉得无趣。
以那书本的厚度,想必除了记载的有关于姬凌风的家传和那件先天异宝玉如意的内容,以及老道口中的三清四极搜灵阵法以外,还应该记载的有另外一些发生在乌蒙山区的奇闻异事。
余一丁寻思着还是等到姬凌风办完正事后再向老道借来仔细研究研究吧,也省得现在既耗费眼力,又耗费心神去猜测其中的内容,何况还不一定猜得对,再看姬凌风的认真模样余一丁也不好在此刻开口询问。
这个念头一起,余一丁便想移开目光,却见姬凌风的手指刚好捻动着翻开下一页,恰巧余一丁又瞟了一眼那书,这下他的目光直接被吸引了过去,再也离不开分毫,甚至再一次伸长了脖子望向姬凌风手中的书本……
翻开的那一页上赫然画着一副图画,使得余一丁立刻回想起在玉屏山上凌云子给他看过的那本记载有九转回阳阵图的书籍,只不过那副阵图中最显眼的是二十七个代表阵眼的黑色墨点,而眼前的这幅图最显眼的却是页面右侧竖写着的七个字——
三清四极搜灵阵
这幅图很明显画的就是上清观的整体布局图,好似现如今一些名山大川的导游图一般,不仅是整个上清观,就连它周围一带的乌蒙山区都用水墨丹青那种写意画的笔法勾勒出大致的轮廓,当然也包括其间的官道和通往道观的小路,甚至还有表示山石林木的寥寥数笔水墨画,真正像是一副地图,只不过上清观在整幅图画中占据了绝大部分位置。
余一丁甚至在一些表示建筑物的方框图的旁边看见了备注的文字,当然那些字体是更小的蝇头小楷,让他更加看不清晰。
而且在一些表示建筑物的框架图中还有几个像是句号那样的小圆圈,虽然余一丁不清楚这些小圆圈是否也如同九转回阳阵的黑色墨点那样是用来表示阵眼的,但是他至少清楚这些小圆圈可不是作者在画图时的随意涂抹,因为几乎每一个小圆圈的旁边都有一行小字,虽然这些字迹余一丁同样看不清楚,但他也猜测那是对这些小圆圈进行说明的文字。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余一丁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而且因为异能使他的记忆力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但却压根没有人真正教授过余一丁有关阵法的知识,所以就算他再认真地查看眼前这幅图,如果没有右侧的七个字,除了上清观的位置一目了然以外,哪怕余一丁已经看清楚另外那些小字,他也不会明白其中的含义,这些内容都需要相关的阵法知识进行解读,普通人就算看清楚了也只会觉得这些文字生涩难懂,实在是这些内容已经完全超出了余一丁的认知范围。
与此同时姬凌风的表现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在翻看这本《乌蒙异闻录》时,刚才他已经很认真仔细地查看了前面那么多页的文字记载,而在翻到这副图画时,虽然姬凌风也显得异常震惊,余一丁甚至察觉到阿琼那双美目的眼角明显地收缩了一下,但是接下来姬凌风便微微低下头更加靠近书页,仔细地查看那幅画和其中的小字,时不时皱着眉头沉思,间或还会微微地摇头,或者不住地颔首。
想想看,相对于余一丁来说,姬凌风的眼界和学识完全是属于碾压级别的,现在就连姬凌风这种真正的修行大能在看到此图时都是这样一番表现,就更不用说余一丁了。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见状余一丁更加不好意思去打搅姬凌风,再次觉得无趣,眼神也开始往房间四周瞟来瞟去,而玉玄道长则仍是一副微笑不语的模样……
直到姬凌风终于翻过了那一页图画,就像是在找寻书中的其他某些内容似的,用明显加快了节奏的速度将此书剩下的部分迅速翻看完毕,这才抬起头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敢问道长,此书中为何没有关于玉如意生出器灵一事的记载?”
“这个贫道确实不知,但是此书最初为虚如道人所著,有关居士的老祖姬德丰以及玉如意和搜灵阵的内容都是出自于此人之手,在那以后,历届上清观住持只是在本书内添加有关乌蒙山区的奇闻异事,或许虚如道人在世之时,玉如意还未生出器灵吧。”
听着老道这个回答,姬凌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玉玄道长接着道,“先前贫道已然说过,玉如意生出器灵一事,只有贫道知晓,而且到目前为止,贫道对那个小东西仍旧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不仅未对任何人讲起,甚至还未来得及将这件事记录在此书中。”
“哦”
姬凌风恍然,“不过道长刚才对我说起夺舍之法与这搜灵阵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否指的是这个器灵的出现与搜灵阵有关?”
“呵呵呵”老道又是慈祥一笑,露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贫道乃是清修之人,对法器法宝知之甚少,刚才所言也是猜测之辞,这也是贫道一直没有将自己的见闻记录于此书的主要原因,依贫道所见,既然这世上有夺舍之法,而虚如道人在上清观内所布的这座搜灵大阵亦是用来镇压玉如意的邪气,说起来它的作用也算是对此宝进行的另外一种夺舍吧。”
姬凌风仔细地听着玉玄道长的讲述,同时不住地点头,老道的说词与他所想几乎一致,不曾想接下来老道却是话锋一转。
“但是在贫道之前的历任上清观住持都未曾记载器灵之事,也就是说在虚如道人设下大阵的这二百余年中,玉如意都未能生出器灵,或者是那个小东西从未有人得见,毕竟此书一直由历任上清观住持负责保管,他们都知道玉如意是一件会反噬其主的邪宝,贫道见到此等异象时也不知是福是祸,更加不清楚玉如意的邪气是否真的已经完全除尽。何况如果说器灵的出现真的与这座大阵镇压玉如意的邪气有关的话,贫道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这件邪宝太过厉害,居然能够抵抗阵法之力二百余年之久,还是此阵法本身就是需要如此长的时间才能奏效,当然以上这些话都是贫道的猜测之言,事实是否真的如此还需要居士来求证啊。”
余一丁在一旁腹诽,好你个死老道,先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座大阵初设之时就已镇压住玉如意的邪气,而且经过两百多年的时间此宝身上的邪气已经被阵法除尽了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对所有人都带有强烈的戒心,看来就算是这种一观之主得道之人的话都不能完全尽信啊。
这时余一丁又想起老道在昨夜似笑非笑的说出“不管小友信不信,反正贫道是相信的”那句话了。
“奶奶的!还真是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想到此处,余一丁更加确信了一件事,自己还是太单纯了,对于老道来说,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就是他的处世哲学,老道在乎的只有上清观以及其内一众道人的安危,不要说余一丁这种萍水相逢之人,就算老魏这样的可以说算作他朋友的人的身家性命都不在老道在乎的范围之内……
姬凌风再次沉默片刻,等到他再抬起头时,眼神中已满含决绝之色。
“不知那个器灵如何才能见到?”
“呵呵呵”
玉玄道长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姬凌风的身上,压根没有看到一旁的余一丁已经是满脸的不忿,听见姬凌风如此发问,又是慈祥地一笑。
“想必居士对此异宝已经有了计较?”
姬凌风没有答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在此地居士便可见到那个小东西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地?!
难道说玉玄道长还能随时召唤那个器灵不成?
余一丁很清楚地记得老道曾亲口对他说过目前玉如意还是无主之物啊,既然未认主,又怎么可能随时召唤呢?难道说玉玄道长又没有说实话,他其实是一名隐藏颇深的修行大能?因此他根本就不必担心邪宝的反噬,甚至更加不用害怕姬凌风前来打玉如意的主意?可是如果老道是修行大能,那所谓的中毒也装的太像了吧?再怎么说老道也没有理由为了引出姬凌风而这样作践自己嘛?
……
余一丁又开始瞎想,而一旁的姬凌风则是彻底愣住了。
老道没有继续卖关子,也不说话,而是几步来到书架面前,蹲下身从最下面第二层中抽出一本厚厚的典籍,随后又伸出手在那个位置摸索了一阵,最后拉扯出一根绳索,再用力一拽,只听见那面墙壁中发出一阵“咯喇喇”的响声……
与此同时靠近供桌的书架突然从中裂开,像是一扇门板一般转向供桌倚靠的那面墙壁,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小门!
余一丁二人立刻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即又有些恍然。
刚进屋时二人就有些奇怪这间屋子怎么如此狭小,如果从小楼的外观来看,这间屋子肯定没有占满小楼侧面的整个墙面,刚才余一丁还以为是隔壁的那个房间或许有个小套间,而那个套间正好和书架共用一面墙壁呢,所以也就没再多想,哪里知道这座书架居然有个暗门直通隔壁。
玉玄道长没有理会二人的惊讶,返身再次端起桌上的烛台,率先进了那道暗门。
姬凌风毫不犹豫地跨步紧跟着老道走进里面的暗室,余一丁也只是稍稍愣神后便跟随两人一起挤进了那个只有二尺多宽的小门。
这里仍旧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密室。
就像是冲洗相片的暗房,整个房间异常黑暗,等到二人借助蜡烛的光亮看清楚房间内的情形之后,余一丁才发现这间小屋与隔壁的房间几乎一样大小,可是整个房间内四壁皆空,唯一的一件家具就是摆放在正中央的一张八仙桌。
余一丁二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吸引他们的并非那张桌子,而是其上摆放的一件玉器!
二人再次惊讶,因为就连余一丁也看出来了,那件玉器正是一件玉如意!
可是如果上清观三清大殿中的玉如意被玉玄道长放到了此处,那岂不是此宝已经脱离了虚如道人布置的搜灵阵法?老道一再对姬凌风说他并不清楚玉如意的邪气是否已经被完全去除,那么他又是哪来的胆量敢将这件邪宝移到此处安放?难道说此人真的是一名修行大能?
看着二人的眼神,那是惊讶中还带着疑惑的神情,余一丁甚至有些全身戒备的模样了,玉玄道长再次笑出了声,缓缓解释道,“呵呵呵,居士莫要误解,这柄玉如意并非三清殿中大罗灵宝天尊手持的那件异宝,是贫道后来找人用普通玉石按照那件异宝的大小另外打造的一件……”
姬凌风忍不住打断老道的话语,“既然是这样,道长又何必带我们到这间密室?”
言下之意就是器灵乃是法器之灵,特别是这种先天异宝的器灵,本就来之不易,并非所有的先天异宝都能生出器灵,那也是需要天时地利才行啊,既如此,它又怎会轻易离开原主栖身他处,那么老道将二人带到这里又有何用?
玉玄道长听了姬凌风的诘问并未气恼,依旧不温不火地答道,“居士莫要着急,自从贫道成为上清观住持之后便从乌蒙奇闻录中得知那件玉如意之事,本想着大殿内人多眼杂,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有人发现此宝,观中道人包括贫道自身绝大部分都是清修之人,实在无力保护此宝,于是贫道便找人定制了一件大小相同的玉如意,准备用来替换大罗灵宝天尊手中之物,如此一来也可防备有心之人的窥探。可是制成之后还没来得及替换,贫道便遇见了那个小东西,随后那器灵又多次在贫道眼前现身,还能与贫道沟通交流,贫道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与它,可是那个器灵告诉贫道绝不可行此事,否则上清观将会有灭顶之灾,因此替换一事也就搁下了……”
余一丁再次腹诽,果然老道开始并没有对他完全说实话啊,此人早就知道了玉如意之事,结果还编了那么多说词,哼哼!
现在的余一丁怎么看老道怎么觉得非常可疑。
“确实如此,三清殿才是搜灵阵的阵法所在,玉如意离开了大殿也就脱离了阵法范围。”姬凌风低声插了句话。
“唉,确如居士所言,先前只怪贫道不懂阵法啊。”
“那……”
姬凌风又想开口,玉玄道长却抬手示意他先别开口,自己继续道,“后来随着贫道与那器灵的交流日益加深,便知它也不想总是呆在三清大殿之中,何况贫道第一次见到器灵就是在这小楼后面的树林中,那时候器灵便已经可以离开搜灵阵法的范围了啊……”
姬凌风又陷入沉思……
“再后来器灵便让贫道将这件仿制的玉如意摆放于此地,以便它可以暂时以此地为栖身之处……”
没等玉玄道长继续说下去,桌上那柄玉如意突然间光华一闪,一只形似狸鼠的小东西便已出现在玉器的上方半尺左右的空中!
对此老道早已是见惯不怪,望向那个器灵的眼神就如同正看着一个老朋友一般。
可是余一丁和姬凌风则是脸色大变,这种事情听人讲述和自己亲眼得见,对于内心的冲击完全是天壤之别!
只不过余一丁的眼中只有惊奇之色,而姬凌风却是满含着惊喜和激动!
那器灵的面目看起来既像野狸,又似野鼠,浑身都是土黄色的长毛,此时趴伏于半空之中,一对小爪子放在身前,而它的小脑袋就搁在那对爪子上,一双小眼珠望着眼前的三人不住地转动,身长足有一尺左右,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截与身体同样颜色的尾巴,偶尔还会摇动一下……
果然与老道同余一丁所讲的一模一样!
余一丁再次走神,从这个器灵的模样又回想起了云兽……
姬凌风则像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出了一步,两只手臂都抬了起来,距离那小兽也就只有两三尺远,仿佛想要去捉那个小东西,而他的眼神中则不断闪动着炽热的光芒……
最令人奇怪的是那个小东西居然没有惧怕,只是在姬凌风靠近时突然人立而起,将两只小爪子放在身前,望着姬凌风的眼神居然有几分惶惑,也有几分亲近!
“你是主人的后代?”
姬凌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与此同时余一丁和玉玄道长就见阿琼的身体往旁边一歪,倒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器灵与姬凌风的交流属于传音,旁人根本听不见它的语声。
两人正有些不知所措,却突然听见半空中传出姬凌风低沉的声音。
“是的!”
这下余一丁听明白了,姬凌风已经离开了阿琼的身体,倒地的就是阿琼本人,而姬凌风则再次恢复了隐身的残念状态。
“你想重塑肉身?”
“是的!你能帮我?”
“你身上有主人的气息,我能帮你。”
“多谢!”
“不用谢我,我是主人法宝的器灵,既是主人的后代,你也算是我的主人。”
“何时可以开始?”
……
余一丁和老道就听见空气中姬凌风一个人不时地说出几个字,但是到了这会儿他们都明白姬凌风是在同那器灵交流……
可是玉玄道长却没听明白姬凌风最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道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姬凌风既然是姬德丰的后人,当然可以做到收服玉如意,否则老道也不会带他来这间密室了,然后姬凌风想要拿走玉如意也好,收服那只器灵也罢,对于老道来说都无所谓了,上清观就算是免除了一场灾难,老道还记得姬凌风曾对他说自己想要用玉如意救命呢。
可是什么叫“何时可以开始”?难道说姬凌风想要在上清观内救人?要救的是谁呢?
玉玄道长带着满腹的狐疑侧了侧身,对着身边的余一丁轻声问了一句,“余居士,他这是何意?”
“哦,老姬想要重塑肉身。”余一丁也轻声答道。
……